《村里有只狐狸精》 001莫名其妙 胡三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她不是跟着一只猫在巷子里走么,怎么会衣衫不整的在一张脏兮兮的床上醒来! 昏黄的烛光下有黑影不断动来动去,四周更像是有五百只鸭子在嘎嘎嘎的叫,吵的她脑仁都疼了。 身上凉飕飕的,她下意识低头一看,一件水蓝色肚兜斜斜的挂在身上,堪堪遮住了不能让人看的地方,一件碎花褂子仅剩下两个袖子还算完好,一条月牙白的…隐约看出来是条长裤,之所以是隐约,因为裤子从裤脚到大腿根基本都成了碎步,露出腿上青紫的痕迹。 这诡异的情况…… 目光一抬,床前还围着一圈人,一个个见鬼似的看着她,她这凄惨的模样还被人围观了! “啊!”惊叫响起,紧跟着是连连抽气声,胡三朵皱了皱眉,看着眼前的一群人惊恐的神色,谁比她更惊恐! 一个粗布灰蓝色裙装,盘着发髻的妇人惊恐的看着她,视线在她衣衫不整的身上扫了一圈,再看到她手中的东西,眼神猛的一缩。 肥短的手指颤抖的指着她,嘴唇哆嗦:“胡三,你没死?你好狠的心,你杀了明兴啊!你谋杀亲夫啊!” “大伯娘,不是……”未经思索,话一出口,胡三朵有些懵,她肯定没有见过这妇人,但是却知道这妇人的身份,最重要的是,她还能开口说话,虽然嗓子很疼,但是她一出生就是个哑巴,现在居然神奇般的能说话! 那妇人突然一边双手拍着自己的大腿,一边扯着嗓子大喊大叫起来:“来人呐!杀人呐!是胡三,肯定是胡三杀了人了!” “王氏,你别瞎咋呼,快去门口叫村长!” “真是家门不幸!” “可怜明兴,原来是被傻子胡三给杀了。” “你看她手中的剪刀,哎哟!” …… 不同于女人们的惊恐,围着的人群中还有几个男人,正灼灼的看着她的身体! 胡三朵厌恶的瞪过去,见鬼似的将手中的剪刀赶紧放下。 这情形,就算她再坚强如小强,都有种分分钟钻地洞,赶紧跑掉的冲动! 扫了眼床上,连件衣服都没有,伸手拉着床上的一条破被子,先裹起来再说。 现在这衣冠不整,一副被侮辱的样子,都着实让她难堪。 她迅速的扫了眼茅草盖着的房顶,灰扑扑的土墙,好像是电视上那些偏远的农村,可能还要更加保守。 看这些人的不善的眼神,古老可笑的装扮对着她指指点点……第一反应是,她不会被拐卖了吧!按捺住细想的冲动,她稍稍动了下四肢,她很确定自己除了嗓子疼,别的地方都没有异样,虽然腿上有掐痕,但却没有被侵犯,万幸。 她使劲一拉被子,从被子里滚出个人来,率先映入眼帘都是那一头恶心的癞利头! 那恶心的癞利头正呻吟着:“别…疼……” 这才注意到床内侧居然躺着个男人! 还是个其丑无比,一身酒气,邋里邋遢的老男人! 002奇葩穿越 不说是四周的人又一次目瞪口呆,就是胡三朵自己也是心中哀嚎不断! 这叫什么事哦! 她一睁开眼,衣衫凌乱,一身掐痕,被人围观,被指责谋杀亲夫,床上居然还躺着个又老又丑的男人! 这丑男人慢悠悠的睁开眼睛,老脸卡白,浑浊的眼睛看见胡三朵时,闪过一抹恐惧:“三妹子,你放过我吧,我不想死啊!” 胡三朵忍住心中呼啸的愤怒,突然看到这丑男人的双手正捂着肚子,血透过指缝流到了床上,几乎染红了半边床单,就是胡三朵身上的薄被子也是染了血的。 从破旧的床单上扯下一根布条,权且充当腰带,在腰上打了个结,才下了床。 刚才那群人看她是惊恐,现在眼神都变了,满满都是嫌恶厌弃。 “徐老二,你怎么躺在这里!还在胡三床上!”人群中发出一声尖叫,又是她大伯娘胡王氏,说这话的时候她却看着胡三朵,睚眦欲裂的样子,手指差点戳到胡三朵脸上来。 徐老二也是吓了一跳,绿豆小眼一转,无力的道:“是胡三,她让我来,哪知道我来的时候她突然发了狂杀了明兴,又要杀我,嫂子,你能不能找个大夫来,我肚子被她戳了一剪子,疼……”越说他声音越小,竟是昏了过去。 胡三朵听到这话顿时怒火升腾,这无耻的丑男人,居然睁着眼说瞎话! 明明是他非礼自己,被明兴哥看见,慌乱中拿剪刀刺了明兴哥,然后她才夺过剪刀戳破了他的肚子。 脑子里快速的闪过这一幕,再看床上昏死的男人和枕头边还带血的剪刀,恨不得拿起来再补上一刀。 王氏一听徐老二的话,又咋咋呼呼起来:“胡三你这个疯女学会偷汉子了,学那个该杀千刀的潘金莲,杀了明兴,勾搭徐老二,你…好不要脸!救命呐,明水他爹……” 王氏这尖着嗓子一嚷嚷,把旁人的声音都盖过了,她又大声补了一句:“把她看好了,我去院子里,可怜的明兴哟~~~明水爹,村长……”说着就挤出人群出去了。 胡三朵赤足踩在地上,对上一双双愤怒指责的脸,口沫横飞的讨伐她的人群,又怒又怕又气。 用力闭上眼,脑子尽量放空,铺天盖地的记忆涌上来,而且这记忆还不是她的,她不仅看到了那些画面,而且随着画面的变化有辛酸,有欣喜,有愉悦,有恐惧,每一种感觉都是真实的,绝对不是像看电影那般。 她穿!越!了!还是同名同姓,不同的是以前别人叫她胡三朵,现在叫她傻子胡三,那个‘朵’字都没喊出来,这名字…真让人听的糟心! 喜欢看穿越小说是一回事,真轮到自己……还是这境况,这滋味还真销魂! 这时,门口传来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伴着几声说话声。 “让让,让让,村长进来了!”突然一个扬高的声音响起,那些唧唧歪歪顿时被压了下去。 003为自己辩驳 从屋外进来一个须发花白的老汉,五十多岁的年纪,但身材魁梧,几乎将门框塞的满满的,精神很好,神色严肃,眼睛像钉子似的,朝胡三朵看过来。 “怎么回事?不是说明兴和她媳妇都…”老汉说着,越发带着精光的看着胡三朵。 众人七嘴八舌,胡三朵静静的听着,脑子里不断的想着对策,可从记忆中实在搜刮不出多少有用的信息来。 这身体的原主被人称为傻子,本来这胡三朵的傻病并不是真傻,只是小时候被虐打的多了,自闭又孤僻了些,六岁的时候被卖到童家湾,给病秧子童明兴做童养媳,就没有踏出童家湾一步,不说见识了,连村里孩子都比她知道的多。 这一晃神,才发现四周都安静下来了,听那老汉问:“明兴媳妇,你说,怎么回事?明兴这是被你害了?”他一出口,引来阵阵附和。 这会功夫这些人已经你一嘴我一嘴的把看见的,和徐老二说的都交代完了,有个男人还出去请大夫去了。 胡三朵这会已经镇定下来,之前她是哑女,察言观色是特长。看这些人对村长的态度,村长的权利应该是很大的。 这么一想,她“噗通”一声完全没压力的跪下来,生存是第一要务,迫不得已的时候跪一跪,换碗饭也没什么。 屋里地上虽然是泥巴地,但是已经被踩踏的很平整,**的,膝盖肯定破皮了,暗咒一声,面上却没有显露出来。 未语泪先流,想起死去的童明兴,心中自然而然的就抑制不住的悲伤。 “村长,明兴哥他死的好冤枉……呜呜……” 弱女子总是能让人同情,果然村长的面色虽然依旧凝重,但是已经舒缓了一些。 她继续哭哭啼啼的道:“天刚擦黑的时候徐老二不知怎么摸进屋来,借着酒气……” 话没说完,床上传来气弱又急促的道:“胡三,你别瞎说啊!明明是午间你叫我来的!我还得给徐地主家守院子呢。” 胡三朵垂着头,心中咒骂了几声那个猥琐的男人,不让你赔命难解心头之恨。她也分不清到底是自己的情绪还是这身体原主的,愤怒的眼睛都红了。 “徐老二你先甭说话,听明兴媳妇说完!”村长一开口,那徐老二无力的闭嘴,脸色越发白的可怕。 胡三朵继续道:“徐老二先是掐我的脖子,然后杀了明兴哥…我这才刺了他,村长要是不信,我脖子上还有印子。” 说完将裹在身上的被子,往下拉了拉,露出白皙泛着粉色的颈子,上面真有发红的指印。 村长迅速的扫了眼,脸色一沉,声音很是严厉:“成什么样子,赶紧穿好了,还要不要脸了!” 胡三朵一怔,想起现在的处境,记得以前看过的一个古装剧上,一个妇人被人看了手臂都自杀了,于是,赶紧包好了。 村长敛眉:“徐老二,你说。” 徐老二惨白着脸道:“村长,胡三拉拉扯扯发疯,我死活甩不开,就出手重了点,要是真掐她,她还能站着说话?我原是要救明兴的,哪知道她勾引我!我一个老光棍……” 004傻子胡三 徐老二正要扯开污言秽语,被村长喝止住了。 “童胡氏,你还有什么话说?”村长冷声问着,对胡三朵的称呼都变了,竟然像是听信了徐老二的话。 胡三朵愣了,这不是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得出来好么? 她是正当防卫,就是戳死了徐老二也是他活该,再说他还没死呢。 更别说徐老二这猥琐的样子,她就是眼睛瞎了,世上没有男人了,也不会看上徐老二。 胡三朵不知,这不是她熟悉的时代,就凭她刚才主动露出脖子给人看的行为,说她勾搭徐老二这话就会有人信。 这里就算长得比猪还丑,声名狼藉的男人,说的话也比举止轻浮的女人可信,她刚才的行为可不就是轻浮么! 屋内的议论声更大了,有几个胆大的妇人又开始骂骂咧咧起来。 “明兴说傻子胡三疯病见好了,我还不信,现在一瞧,还真是,这能言善辩的,真是个白眼狼,一好了就开始嫌弃明兴,说不定是见不得明兴家穷,早琢磨着呢!” “她长这幅狐媚子相,明兴身子不行肯定是降不住的,现在可不……” “前几天我还见她勾搭隔壁村的王大山,在池塘那,那王大山跟她两人拉拉扯扯的。” “明兴这娃子好心养了个白眼狼,呸!真是个狐狸精,不安生。” “这徐老二她都瞧得上,等明生回来,送她去衙门,砍头!” “徐老二好歹身强体壮,她这幅模样,你看那勾魂的狐狸眼,那小嘴撅的,哪里守得住寂寞哦!” “真是作孽!” “不知道是真疯还是假疯,啧啧……” …… 胡三朵眼皮直抽,太阳穴突突的跳,这些人一口一个傻子,你们全家才是傻子! 怒气冲冲,她大喊一嗓子:“都给我闭嘴!现在去衙门报官!官府自有决断!”她需要和文明人讲话! 以前她是哑巴,说不出话来,现在她倒是能说话了,可惜没有人信。 屋内突然安静下来,胡三朵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再一睁开,发现门口站着个阴沉着脸的男人,她正对着门口,旁人都是面对她,一时之间除了她,还真没人瞧见。 这男人穿一身青灰色粗布劲装,一头黑发被高高束起,缠着根蓝色发带,一张黑脸铁青,眼睛像是骤然充了血,看着有些骇人,唇都被咬破了,泛着血丝。 这像要吃人的模样看得胡三朵心中一跳。 “二郎……” 待回过神来,她才发现这声音是自己发出来的。 这男人正是她的小叔子,丈夫童明兴的弟弟童明生,在县衙里做衙役的。 她以前看见童明生就害怕,脑子里关于童明生的记忆,几乎没有,想不到此时看见他,居然自然而然就这么喊了。 甚至心里稍稍安定了些,胡三朵直觉认为童明生应该会相信她的。 这时旁人也都注意到了门口的童明生。 顿时,门口让出一条通道。 “明生回来了,不是还没到放假的时候吗?” “二郎,你大哥被胡三这个狐媚子杀了……” “可怜的,哎!” 005童家二郎 旁人不知童明生为何会突然半夜回来,胡三朵却知道。 明日是童明兴二十五岁生辰。 童明兴幼时有个游方道士,说他活不过二十五岁,当时虽然被童家兄弟的爷爷打了出去,但对这道士的话,他们都是信的。 这道士说的可不止这一句,还有两句,其中一句话还真应验了,童家兄弟少年父丧母亡。 童明生和童明兴两兄弟感情很好,这么重要的日子,自然会连夜赶回来。 想不到还真给那道士说中了。 想起这些,想到童明兴,胡三朵心里又是一阵酸涩,现在觉得有了依仗,眼泪止不住的流了出来。 “二郎…明兴哥他……” 童明生沉着脸进来,冷着眼扫了眼屋内,最后才看向胡三朵,沉的不见底的眸子微闪,拳头“咯吱”响了一声。 “明生,这事你回来就好办了,你在县衙办事懂的多,你看怎么处理,拿个主意,你大哥……” “送官!”童明生突然打断了村长的话,红着眼,声音有些哑。 “把这个…”他伸手一指,指着床上蜷缩着的徐老二,“他,一起!” 说完他转身出了屋,屋内皆是一愣。 胡三朵差点哭岔了气,听见他的话,心中一跳。 “一起?”一起是什么意思?就是他也不信?打算把她也送官?这就是不信自己了! “走吧!”村长冷冷的声音响起时,胡三朵自嘲,没有明兴哥,童明生何必养着她,还是个累赘。 “还杵在这里做什么!”王氏一把抓住胡三朵的胳膊,使劲一捏,她才回神了。 再看屋内,人都出去了,床上的徐老二都不在了,也不知道死了没! 眼前一黑,一件蓝布衣衫落在她头顶上。 “赶紧穿上,丢人现眼的东西,我们老童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我要是你直接撞死算了,刚才不知道多少汉子看了你不知羞耻的样子……” 王氏在指着她脑门子骂,她从头上拿下那衣服,迅速解开了那薄被子,穿上了衣服。 让她死?想得美!她不知道多惜命。 “送官送官,我看你这傻子去送官就等着死吧!我可是听说官老爷一见面先各打二十大板,就你这身板,正好打死了给明兴填命了。” 王氏说着看了她一眼,见她突然冷眼扫过来,心里“咯噔”一下,赶紧别开眼去,暗忖:这傻子胡三,眼神像是要吃人。 胡三朵收回视线默默的穿衣服。 王氏掐着她的胳膊,几乎是将她拖出来,她这力气可抵不过王氏,只能被拖着走。 院子里满满当当的人,东方隐隐发白,快天亮了。 几个汉子手上拿着火把,院子里照的通明,正对着门口放着两个条凳,条凳上搁着一个门板,上面盖了块白布,白布上还沾染了血迹,看着触目惊心,布下面躺着的人只露出一张惨白的脸。 是童明兴。 只看了一眼,胡三朵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甩开王氏的禁锢,就冲到了门板边,看着那张死气沉沉的脸,眼泪簌簌的掉,这强烈的情感来的时候,她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哑巴胡三朵,还是傻子胡三朵,心中一揪一揪的疼,这个世界上唯一对她好的人,走了。 006省事了 这次倒没人来拉她。 胡三朵对面,隔着门板跪着的童明生,和她一样,垂着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后背也一样绷的僵直,他在想什么,没人知道,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指尖几乎掐进了肉里。 四周的人有的走了,有的又回来了,这村子除了嫁进来的媳妇,基本上都姓童,已经有人开始操办起童明兴的后事来。 胡三朵和童明生一直无声的跪着,直到太阳出来,童明生也没有抬头,沉声说了句:“把他们都送去县衙。” 胡三朵愕然抬头:“连明兴哥下葬都不让我参加了?” 童明生抬起头来,一双满是血丝的眸子,一张面无表情的黑脸。 她愤怒的站起来,蹲的太久,双腿发麻,动作太猛了,头昏眼花,身体往前扑倒,正好倒在童明兴身体上,按到白布上那一团已经凝固的殷红。 胡三朵忙站直了,横臂抹掉眼泪,愤然看着童明生:“你不能……”话都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了,果然是当哑巴太久了。 童明生不言不语,垂下眼帘,伸手将被她压出了褶子来的白布扯平了,收回手,又不动了。 村长从屋里出来了,他身后跟着两个汉子,正抬着癞利头徐老二往院子门口走,徐老二一张老脸已经一片死沉,只有胸腔微微起伏着,肚子上被人随便缠了绷带,也没有流血了。 “走吧!”村长威严的看向胡三朵。 胡三朵不想动,可由不得她,王氏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有掐住了她的胳膊,空着的一只油腻腻的手随手在布裙上一揩,又往她身上掐了一下,看着她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 她挣扎两下,王氏掐的就更紧了,胡三朵白着脸,估摸了自己和王氏的块头,只得作罢了。 胡三朵最后看了眼童明生,他正被一个老汉扶了起来,那老汉说:“先去吃些东西,二郎,明兴他的身后事都得你扛着,可不能饿坏了。” 童明生也不挣扎,就站了起来,闷着头转身往厨房去了。 胡三朵被彻底的无视了,按下心中的凄凉,正想着怎么自救。 就见童明生都快到厨房门口了,突然又转过头来,沉声道:“善财叔,我嫂子不会杀大哥。” 村长脚步一顿,回头看了眼呆呆的胡三朵,对着童明生严肃的点点头。 王氏在边上咋呼:“二郎啊,你别被这贼心的婆娘骗了!” 胡三朵这才反应过来,童明生说的“大嫂”原来是自己。 没等王氏说完,童明生就转身进了厨房。 王氏讨了个没趣,恨恨的瞪了眼胡三朵:“别以为村长帮你在县老爷跟前说话,你就讨的了好,那徐老二是你捅伤的吧,看他的样子,不等撑到县衙就死了,杀人偿命,你这也是要杀头的!” 胡三朵看着王氏,心里思量着,徐老二这伤又没有伤到肺腑五脏,就是戳破了肚皮,要是案子拖两天,可能真的撑不过去。 她恨不得徐老二赶紧死,可为他赔命划不来。 正想说自己可以给徐老二缝合一下,她给打架打得肠穿肚烂的猛兽都缝合过,这倒不在话下。 这时,传来童明生的声音:“善财叔,徐老二一晚上还能撑得住,明日会结案。” 这就省事了。 007第三句话 胡三朵不知道童明生哪来的笃定,但是看村长很严肃,很显然是相信的,她也不想给徐老二治疗。 出了院子门,童明生端着饭碗从厨房出来了,脸色还是很难看。 胡三朵正好回头,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厌恶,那深色的眸子里像有一团火焰,粗狂的五官骤然多了戾气。 胡三朵身形一僵,赶紧收回了视线,童明生的眼神让她害怕,他是怪她没有跟着童明兴一起去死?还是认为她不知羞耻丢了童家的脸? 揉了揉脸,让自己清醒一些,跟着牛车缓缓前行。 路边有一株枣树,挂着青色的小果,密实的树枝上传来几声鸟啼。 “啾啾叽叽……”那个男人死了,那个傻子成了寡妇。 鸟啼声细小,她却听了个清晰,透过枝叶循声看去,树上停着三只麻雀,那麻雀显然发现了她,见到她的眼神,啼叫声一顿,又断断续续,你一嘴,我一嘴的说了起来。 “呀!你别伤心啊!” “他本来就活不过二十五岁,还有你小叔子呢!” “就是,哭什么呀!” “你小叔子会娶你的!” “你不知道吧,我听我太太太太爷爷说过,有个道士,说童家兄弟共妻呢。” “我也知道,道士说了三句,前两句都成真了,第三句肯定也会成。” “……” 三只麻雀说的欢畅,胡三朵听着,心情虽然还沉闷,却好多了,她向来要求不高,只是希望难受时有人能安慰安慰她,可惜,人没有,倒是被几只麻雀安慰了。 它们的安慰又变了风向,又有几只加入进来了,开始论起八卦来。 人们常说鸟雀没有感情,只有本能,她懂它们的语言,知晓的比旁人多一些,鸟雀心思简单乐观,说话直接。 原来还有这一出,兄弟共妻! 共你妹的共! 看童明生那样,恨不得将她杀了似的,应该不会吧。 童家湾就在山脚,沿着山脚的小路一路出去,有二十里地才到县城,唤作金城。 县城门不是电视剧中高大威武古朴的青砖城门,而是夹杂着黄红青色,有些五彩斑斓的石墙,应该有矿物才会如此。 刚到城门口,突然窜出一只猫,冲着胡三朵扑过来,“喵~”的一声后就落在她肩膀上。 胡三朵小身板一晃,差点没被这猫给扑倒了。 “你也太逊了,猫爷这点重量都扛不住!” 胡三朵一抖,头一偏,对上一张傲娇的猫脸,眸子里顿时像是燃气一团火。 她肩头的猫可不怕她,妥妥的站稳了,长尾巴在她背上扫来扫去。 “喵~”别瞪我,不是人人都有这机缘的,要不是看你还不错,我才不会舍了一条命把你带到这重新活一回,让你死在地震里得了。 胡三朵气结,圆溜溜的眼睛和夜猫青绿色的眼对视:我怎么能回去? 猫:回不去了,别想着死,死了就真死了。 说完,也不看胡三朵,后腿一蹬,灰影一闪,在墙头不见了。 胡三朵一阵头晕,这都叫什么事! 被一只猫耍的团团转,猫大爷交代完也不管苦主的心情就不见了,什么重新活一回,不能挑个好点的身份! 008入狱 被这猫一闹,她更是心焦,这就是穿越的真相,被一只猫给坑了!就算是地震,她也不一定就会死在地震里,谁要它多管闲事! 说到底,她是被一只多管闲事的猫和一只拿耗子的狗,以及自己内心的闲事因子给坑了! 她不知道的是,这次地震伴着海啸,死伤无数,就她那个小窝,被海水一冲,连渣子都没有剩下。 抹了把额头的汗,明晃晃的阳光晒得她眼晕头昏,昨晚折腾了大半晚上,又走了这么远的路,心情紧张又悲戚,肚子里更是饿的咕咕叫。 进了城门,县衙很快就到了,村长拿着个文书递进去没多久,他们就被叫了进去过堂了。 整个过程她都是晕乎乎的,又饿又疲惫,根本没敢抬头看看古代的公堂,只是跟着村长跪在地上,垂着头,盯着青砖地面,有气无力的将对村长说过的那番话又说了一遍。 却没有再拉开脖子上的衣领给人看掐痕,衙门里有专门给妇人验伤的嬷嬷,面无表情的将胡三朵带到衙门大堂后的一间小屋,看了她脖子的伤,又不顾她的意愿,验了**。 胡三朵最会的就是识时务,什么都比不过活着,压下羞耻感,让那老嬷嬷查看了。 又到大堂,听那老妇当着一群大老爷们衙役、师爷加上县老爷和村里送他们来的人,差不多三十人,讨论她的贞洁,她埋着头,心中郁郁。 直到县令派人探了被安置在地上的徐老二的脉搏,说一时之间死不了,徐老二倒是有气无力的狡辩了一番,县令一拍惊堂木,这案子就被压下,总不能只听两人的片面之词,还得查明,明日再审。 胡三朵就草草被收押了。 牢房里阴冷潮湿,难得的是石板垒砌成的墙壁,比家里那间土胚房茅草顶的不知道高级多少,但是没有窗户,散发着一股浓烈的霉臭味。 胡三朵运气好,住在第一间牢房里,还是个单间。 就算第一间,光线从牢房出口处洒进来,到她这也仅仅够她看清楚牢房内的情形。 一地稻草,一个马桶,一面是石墙,三面是木栅栏,往牢房深处看去,一间一间的都是一样的格局,一点声息都没有,牢房内昏暗的很,也不知道里面究竟关着多少人? 刚进来的时候胡三朵还脑补了一出监狱风云,等进来坐了半日,才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这监狱里给人感觉空荡荡的不说,老鼠都很少,她咳嗽,清嗓子,咿咿呀呀叫了两声,完全没人反应,更别说有人来揍她了。 只有地上两三只蟑螂从这头爬到那头,看的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蟑螂这种低等爬虫说什么她是不懂了,更别说用眼神交流了,请告诉我它们的眼在哪里? 到牢里的狱卒来送饭的时候,她才知道,这大牢里当然不只有她一个人。 熟悉了环境之后,胡三朵将脑海里关于这个时代的记忆全部梳理了一遍,任何细节都没有放过,胡三的记忆里,除了童明兴,别的还真不多,十六年的人生,全部细节也就是三两句话的事。 009胡三朵 胡三是家里老三,正经名字都没有,家里女孩多又穷,打骂不少挨,才导致性格孤僻,后来被卖到童家湾给童明兴做童养媳才好起来的。 童明兴对她完全是当亲妹子看的,童家原本还有个小妹,在爹娘去世后也病死了,正好胡三爹娘卖女儿,童明兴完全是将对妹妹的感情移到她身上,用一袋子苞谷面就将她买下来了。 此后,胡三的好日子来了,童明兴给她名字后加了个‘朵’字,正式更名胡三朵,可惜,没什么人叫,大家都惯了叫她傻子胡三,除了童明兴,他每次喊她的名,都是一次喊三遍“三朵、三朵、三朵”。 他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三朵一点也不傻,只是失了魂,现在回魂了,换个新名字,喊三年新名字生了根,以后三朵是有根的人,鬼差也不能随便带走你的魂,三朵,旁人不这么唤你,我便多唤几次,以后你记住了,你叫三朵,胡三朵。” 而胡三朵之所以叫胡三朵,只因为她被丢在院门口的树下,襁褓上落了三朵花,院长妈妈纯粹是懒的想名字了。 如此一对比,胡三朵心中是羡慕胡三的,好歹她还有童明兴这个亦师亦兄的丈夫。 胡三自闭又怕男人,童明兴对她花了不少心思,慢慢引导,总算是开朗了些,能出门了,时不时也会说上几句话,露个笑脸。 除了对童明兴,胡三对谁都是一副我不认识你的样子,要是旁人稍稍露出点恶意,她就会变的很是暴力。 回忆完了胡三的人生,胡三朵又为童明兴哭了一回,这才觉得心头像是落了块大石头,那股郁闷之气顿时散了。 虽然牢房的伙食不好,但是她也能头不疼,鼻不塞,对着马桶,硬是不停下来喘气的喝完了一碗糙米粥,啃了一个杂粮窝窝头,还颇有些意犹未尽。 晚上找了个角落就靠着墙根眯了一会。 早早就醒来了,浑身都不舒服,坐卧不安,一会想着这么热的天,不知道童明兴下葬了没,若是不去送一程,心里不安。 连带的牢房里那几只蟑螂都被她折腾死了,一溜烟都跑去了隔壁。 在焦虑中总算是熬到了过堂。 从牢房出来,乍然的强烈阳光洒下来,她眼前一花,脚步一顿,就被人推搡了一把:“赶紧走!” 苦逼的只能赶紧眯了眯眼,脚步却不敢停了,再睁开眼,才觉得适应了些。 一抬头,就看到牢门口站着一个男人,还穿着孝衣,一身的白,头上缠了白纱,他皮肤微黑,此时瞧着却有些苍白,一双眼睛比头回见的时候显得更大了些。 “二郎……”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面无表情的童明生,胡三朵心中惴惴,说话的嗓音都带着沙哑。 童明生没有搭理她,视线淡漠的从她身上扫过,只冲着走在她前头的狱卒点了点头,他是这县衙的衙役,和狱卒是认识的。 胡三朵有些尴尬的收回视线,摸不准这童家二郎对自个到底是个什么态度了。 010说好的二十大板呢 这次胡三朵是做了心理准备,不像上回,浑浑噩噩的。 现在是农忙时候,倒是没人围观。 正首明镜高悬的牌匾下,神色严厉的县令,一双眼睛如探照灯似的射过来,她挺直了脊背,镇定回视。 大堂左右各十多个统一着装的衙役,腰间挂着佩刀,手中杵着一个红色的木棍,目不斜视,气势凌人。 正中的地上还跪着几个人,村长、王氏、还有童明兴的堂哥童明水。 徐老二脸色不太好,但是还活着,胡三朵扫了他一眼,他跪在地上,隐隐发抖。 这四人见胡三进来,神色也都大同小异的嫌弃和厌恶。 胡三朵就在他们旁边跪了下来。 王氏和童明水,是来作证的,他俩是第一个到案发现场的人。 村长是来补漏和证明他们的人品的。 胡三朵曾因为王氏偷摘她家院子里的丝瓜打过王氏,童明水骂童明兴被胡三听见,也是挨过她揍的,胡三虽然娇小,可一旦发起狠来,力气不小,这俩母子被胖揍过,对胡三完全没有好感。 说是当堂对峙,其实就是三个对付她一个,村长不到万不得已不开口,童明生闷头站在一边,从上公堂到现在就一言未发,冷眼瞧着。 胡三朵暗暗用手背抹了把额头的汗,一偏头,看到童明生阴沉的看着自己,他长相不算英俊,要评价,就两字:man和闷,黑着脸的样子看着压迫感十足,那气势就像不要钱的对着胡三朵释放出来。 “胡氏!你还有什么话说?!”县令威严的一问。 胡三朵再次往童明生看去,他昨天还是相信她的,可现在站在那就像一根柱子,没有说话的打算。 她暗暗组织了一下语言,才道:“民妇有话说。” 县令有些不耐烦,还是道:“说!若是撒谎,本官绝不饶你!” 徐老二身子瑟缩了一下,低声磕磕巴巴嘟囔了句:“大老爷,这胡三分明就是要狡辩……” 县令一瞪眼,徐老二弱弱的收了声。 “民妇听说上公堂,双方争论不休,无法辨别真假时,一人打二十板子,求大老爷一人二十板子吧。” 她二十板扛得住,直接打死徐老二算了,她看出来了徐老二怕死!王氏、童明水这两人会愿意挨板子吗? 王氏就是个欺软怕硬,会来事的,虽说是童明兴的亲伯娘,却还不如相邻亲近,她是不是真像她嚷嚷的那样,为童明兴讨公道,还是趁机报被胡三朵胖揍过的仇?胡三朵持怀疑态度。 既然如此,她就逼他们直接说真话! 棍棒底下不止出孝子,还会出真言呢。 果然,王氏声音里都带着凄厉:“青天大老爷,民妇只是来作证的,民妇的确是看见胡三和徐老二躺在一处,徐老二肚子上被戳了个洞是胡三自己承认的,民妇可没有乱冤枉人。” 胡三朵冷笑,刚才王氏连胡三曾经在大水塘边和那个男人说过话都说的活灵活现,又说的像亲眼看见她杀明兴哥似的,现在倒是老实多了。 011还是那个傻子 “对,对,对,我娘说的对,大老爷,我们可没撒谎,要是挨板子,我们就先回了。”童明水附和了一句。 县令也没指望这些人有多好的表现,这山旮旯之地,虽然民风彪悍些,但是百姓多是怕官的。 童明水和王氏的话,他也没有多动怒,不然他早就被气死了。 穷山恶水出刁民,这胡氏恐怕也是个混的。 此时他只是沉着脸,问:“王氏,童明水,你们是说,只看到胡氏和徐二在一张床上,胡氏承认了徐老二是她自己所伤,可还有别的?” 王氏和童明水连连点头,童明水道:“就这些,我们村里大家都瞧见的,草民可没撒谎。” “可还有别的话说?” “没了,大老爷。”王氏抢在前面说了句。 县令挥了挥手:“没话说就先退一边。” 这两人顿时神色一松,忙不迭的站起来,退到一边去了。 胡三朵对这个结果表示很满意。她缓缓转向徐老二,徐老二被她瞧的额头冒出了虚汗。 村长垂着头,眼中闪过一抹狐疑,胡氏一出手就解决了两个扯她后腿的证人,真的是傻子吗? 县令虎着脸:“胡氏,本官应了你的请求!” 胡三朵一愣,垂着头暗暗往旁边看了一眼,顺着童明生的裤管往上看,他盯着地面,不动声色,仿佛石化了般。 这时县令突然又问了句:“胡氏,你可还有话说?” 王氏也缓过神来了,炯炯的盯着她瞧么,正准备她冒个小辫子出来一把抓住。 胡三朵在牢房里准备的问话差点脱口而出:“民妇想问徐老二,在何…时…” 这时,童明生看了她一眼,胡三朵似有所觉,一偏头,看见他眼底深沉不见底的眸,看得胡三朵心中一惊,难不成自己表现的变化太大,被人发现了异常? 及时掐住了话头,若露陷了,等待她的会是什么?她不敢去想,也许像小说中说的,烧死? 她隐隐觉得,县令之所以刚才还给她机会,是童明生提前求了情的,童明生是在试探她吗? 明明有很多办法可以查清案子,好歹大人该问问时间、地点、起因、经过、结果啊,总会有点线索吧,要么打了徐老二一顿,上点刑,徐老二应该会说实话吧!却将主动权全部抛给她,偏偏她还不好接住。 胡三朵垂下头闷声道:“民妇无话可说。” 话落王氏撇了撇嘴,真是个傻子。 村长移开了视线,果然不聪明,就是个一根筋,这是想要打死徐老二呢。 童明生眸子闪了闪。 胡三朵没有看到他们的神色,但是感觉放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少了,挨顿打,这也不知道划不划算。 “来人,打!” 两个衙役很快就搬了两根条凳,手中那红色的板子看着很结实的样子。 胡三朵眼角抽了抽,就听县令继续道:“这些刁民不打不会说实话,狠狠的打!” 被按在条凳上的时候,胡三朵脑子里有一瞬的茫然,难道她猜错了,想多了,童明生并不是试探的? 012证据 胡三朵瞪着眼睛看着公堂之上的县令,额头上的汗冒出来,滑到眼皮上,有些难受。 “卑职有话说。”童明生突然上前一步,他声音低沉,胡三朵此时耳朵都竖起来了。 “行刑先停下!” 板子并未落在她身上,胡三朵被拉了起来。不知道是谁推了她一把,她又跪在地上,伸手抹去了额头的汗珠,眼前出现一片阴影,抬眸看去,童明生站在她前面了。 他从身上摸出个什么东西就递给了一边的师爷,那师爷呈上去给县令了。 胡三朵斜着眼看了眼童明生,只能看到他光洁黝黑的下巴,喉结动了动。 那县令看到呈上来的东西,脸色一沉,惊堂木一拍:“徐二,你可知公堂上撒谎该当何罪!”不待面无血色的徐二说什么,县令一挥手:“先将徐二打二十板子!” 徐老二哀嚎的声音传来的时候,胡三朵已经放下心来了,却有些恼火,童明生既然早就有证据,干嘛不早点拿出来,非等到她坐了牢,又被按着要挨打才拿出来。 他真的在试探! 徐老二挨打的时候无人说话,只有那嚎叫声由小变大,又由大变小,“啪啪啪”的板子打在肉上的声音一下一下,很有节奏,最后只剩下徐老二的哼哼了。 本来没血色的那张脸越发的惨白,徐老二被从条凳上推到地上,还没有死。 没给他喘息的时间,县令一句废话不说,直接将手中的东西甩出来,胡三朵定睛一看,只是一小块布料,颜色和徐老二身上的一样,都带着股臭味夹着酒气发酵后的酸腐味。 这是童明兴死前从徐老二身上扯下来的,被他篡紧捏在手里,刚出事的时候没被人发现。 童明生还找到两个证人,一个是徐老二隔壁的童老头,一个是童家湾土地庙里的庙祝。 童老头家的地就正对着徐老二家门口,他一天到晚在地头转悠,不过他家里儿孙多,他年纪又大,不需要亲自动手,往往是和徐老二扯一会闲话在去地里转转,他作证,胡三整个白天都没有露面,徐老二一天基本上就和他在闲扯淡,天黑了两人聊的兴起,又喝了两盅酒。 至于庙祝,也是个半老头子,不是本村人,金城这一带多山地,多矿石,土地贫瘠,都兴拜土地,日子再不好过,土地庙里香火也不少,这庙祝来童家湾土地庙也有小十年了,和大家关系都不近不远的,仅限于打个招呼。 因为有童明兴熬不过二十五岁生辰的预言在前,这一个月来,胡三都是一大早就去了庙里,祈愿并抄写半天的经文,希望土地神保佑童明兴二十五岁平安度过,有人免费抄写经文,庙祝自然是支持的。 虽然童明兴教胡三识过字,一本地藏菩萨本愿经,她写了一个月才抄完九本,是‘久’的意思,事发的当天,她一大早就去庙里,天擦黑了才回去的。 童老头和庙祝两个一前一后说完了,徐老二也没啥可说的,瘫倒在地。 013二郎的心思 村长不咸不淡的给胡三朵说了几句好话,案子是结了,胡三朵虽然伤了徐老二,但是情有可原,何况徐老二罪有应得,也住了一天牢房,就不予追究了。 胡三朵松了一口气,迎着童明生打量的目光,手心后背都是汗,浑身发毛。 童明生收回视线,脸上一本正经,心里却有些疑惑。 这胡三也没见变化呀,依旧不聪明,那臭道士…… 说了三句已经中了两句,最后那一句,什么狗屁的兄弟共妻又不同妻,是同一人又不是同一人。害他当了真。 之前他就和大哥讨论过,大哥对自己会二十五岁之前死去深信不疑,后事都交代好了,而他本该回来守在大哥身边的,哪知道临时出了状况,脱身不得。 想不到千防万防却忽视了身边的危险,还以为村子里是安全的。 徐老二,简直罪该万死! 相依为命的大哥死了,童明生的心情可想而知,可他不知道去怪谁,怪徐老二,他固然该死,可没有胡三朵,大哥和他怎么会有交集?怪胡三朵吗?还是怪命?他不是信命中注定的人,我命由我不由天! 可大哥的去世印证了道士的第二句话。 因而,当听见嫂嫂喊他“二郎”,还用从未有过的眼神瞧着他的时候,他马上就想起来那道士的话,还以为从此嫂嫂被鬼附了身。 衙门里阳气旺,鬼也怕,牢房里死过不少人,阴气重,大牢门口早些年请了道士作法,又挂了个收妖八卦镜,还有符纸,他想着将这被鬼附了身的嫂嫂送来试试,这才晾了她一天。 今日再看这嫂子的表现,还是以前那个又倔又认死理的胡三,没有换,也不知道是八卦镜的作用还是符纸生了效。 他心安了,那最后这句注定是成不了事了,嫂嫂还是那个嫂嫂。 若她日后想改嫁,他会给她找个好人家,甚至准备一份嫁妆,若是她要为大哥守着,他也不介意多养一个人。 胡三朵不知道童明生的想法,见他转开了视线,狠狠的松了口气,跟在他身后怏怏的回家去。 童家湾三面环山,整个金城都是在山坳子里。 村里只有一条席水河,是贯穿金城的大江的支流,那被称为大江的江有多大,胡三朵不知,但是席水河水流很小,现在是初夏时分,是水流最猛的时候,水面也不过两米左右,来个撑杆跳,她直接就能蹦到对岸去。 顶多算是沟渠,是整个村子浇灌庄稼的唯一水源。 席水河后连绵起伏的山脉,唤作皋兰山,早些年,朝廷在这里开矿,包括童家湾这一处有好几个金矿,这正是金城名字的由来。 矿是采干净了,山也毁掉的差不多了,凑近一看,就算是休整了二十年,这山看着就像是秃顶的老汉,完全没有什么灵气。 有山又有水,却山不清、水不秀,童家湾依旧是个赤贫村。 童家湾北面的山上是祖祖辈辈的坟地所在,坐北朝南,面朝席水河,夕阳落在水面上,波光闪闪的,几只鸭子从水面划过,漾起圈圈水痕,不远处的村子里已经燃起了炊烟。 014休了胡三 一座黄土新坟前,洒满了黄白纸,燃着香烛,摆了一盘切成牙状的白兰瓜,一叠子杂粮面饼。 胡三朵默默的跪在地上,心里有些空,童明生在一边无声的烧纸,黑色的纸灰扬起,在空中打了几个圈,就飘远了。 天气热,必须赶紧下葬,胡三朵能够亲自送一程已经满意了。 跪了大半个小时了,膝盖有些酸痛,童明生是蹲着的,有一下没一下的烧纸。 胡三朵缓缓的爬起来,往前踉跄了一步,童明兴的碑还没有立,眼前连个支撑下的东西都没有,手指一抓,按到童明生腿上,总算是站稳了,也拉回了童明生的视线。 他淡淡的看了胡三朵一眼,一股脑将手中的黄纸都烧着了,胡三朵收回了手,想了想,从地上捡起一把黄纸,扔进了火了,心里默念了几句,这些都是烧给胡三的。 和童明兴黄泉路上好作伴吧。 整个过程,童明生眼皮子都没有抬过,等全部烧尽了,他才道:“回吧。” 说完站起来就往山脚走,胡三朵也默默跟上,深呼吸一口气,看着平静祥和的村落,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以后这里就是她的家了,虽然还是没有亲人,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在哪都能好好活下去。 等到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村,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了,残阳只剩下最后一抹嫣红。 胡三朵看着前面童明生结实宽厚的背影,这一路走下来,她也明白了童明生这是想跟她保持距离,她加快脚步,他就也快走,她走的慢了,他也慢下来,两人之间总是维持着十步远的距离。 童明生其实很苦恼,他向来是大步惯了的,也从未和女子一起走过,女人就是麻烦,走个路,磨磨蹭蹭的,今天为了配合嫂嫂的速度,刻意慢下来,但是她倒好,越走越慢,天又黑了,又怕再出徐老二那样的事情,他只能等着。 童家在村子正中,童明生先进了院子,胡三朵刚到门口,就听见一声开门声,屋后门对着童家前门的大伯家的门打开了。 “哗啦”一声,一盆水就冲着胡三朵泼了过来,她躲避不及,被兜头淋了一身,额头上还搭了一片烂菜叶。 “胡三,你不守妇道,和徐老二勾搭在一起,那身子也是被人看光了的,现在更是坐过牢,牢里那是什么地方?你给我们童家湾蒙羞了,你这样的妇人,我们可留不起。” 王氏一手拿着一个木盆,一边虎着脸说着。 她身后的门更是大开,从里面走出几个人来。 “胡氏你也没给明兴留个一儿半女的,还作出这样不知羞耻的事情来,要不是二郎和村长看在明兴的面子上为你说了好话,你也是咱们童家湾第一个坐牢的恶妇了,童门一族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那老汉严厉的说完,忍不住咳嗽了两声,浑浊的眼睛盯着胡三朵。 从这老汉身后又冒出一个人来,也是个老头,但是看着比眼前这个要精神一些:“趁着我们两个老的还在,把这事了结了,不能由一颗老鼠屎,坏了咱们童家湾整个风气,二郎啊,你识字,替你大哥写个休书,把胡氏休了。” 015二郎休寡嫂 胡三朵摘掉头上的烂叶子,嫌恶的皱了皱眉,看着眼前呼啦啦冒出来的一群人,一阵眼晕。 折腾了一天,饭都没吃,走了这么远回来,刚才在坟前要不是碍着童明生在一边盯着,她都会把那祭品给吃了,现在身体发虚,腿都有些软。 被一群人围在中间,一时有些恍惚,连薄衣贴在身上,都忽视了,见那为首的两个老汉看着童明生,她也瞧过去。 童明生一脸沉着,瞥了眼胡三朵。 这件事情是他欠考虑了,一个本就失了贞洁的女子,又被丢进牢房,以后村里人怎么看她? 胡三朵看见他眼中闪过一抹愧疚,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心中了然,又见他并无帮着辩解之意,心里还有些不是滋味。 王氏又道:“二郎,赶紧的,胡氏不赶出去,你几个堂妹也不好说亲,人家还不知道会怎么说咱们家的家风呢。” 胡三朵只看向童明生,童明生一言不发,直接就进屋去了。 她心中嗤笑,面上却不动声色,休妻就休妻,她反正也是寡妇,还怕什么休不休的。 想到此心中大定,双目扫过越来越多的围观群众,心里暗骂,最好你们以后都别求上门来! 突然见几个人男子正炯炯有神的看着她的身体,回瞪了一眼,就往屋里去。 童明水伸手还想拦她,被她恶狠狠的一瞪眼,收回了手,又不甘心的在她身后嚷嚷。 “胡氏,今天你是被休定了,寡妇被逐出族里,你又是被娘家卖了的,就等着死吧!你要是真的为明兴想,就该杀了徐老二,然后再自我了结,也不枉明兴对你这番心意,这才是贞洁烈妇。” 话落,又是一阵应和声。 胡三朵心里怒火中烧,低头看见自己身上肚兜的颜色都看的清楚,暂且忍下,进了屋,正好童明生拿着纸笔出来,她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抹去脸上的水,脚一踢,甩上了门。 找了身干净衣服换上了,深呼吸几口气,慢慢的冷静下来。 今天肯定是被休定了,但是怎么被休出去,她还是要争取一番的,她现在身无分文,还需要一段时间过渡。 那个王氏,要是放过她,她心里一口恶气难出!但是该怎么办呢!王氏拿名声说事,她就以牙还牙,有仇还是当面报的好。 环视了一下这个小房间,里面的东西还真是一目了然,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暗叹一声,想着随机应变吧。 拉开门,从屋里出来,原本都在屋外围着的人,涌进屋里来了,门口还围着一圈人,见她出来,本来安静的堂屋又有些闹腾,有几个人还在嚷嚷,让胡三去死了算了,被童明生一眼扫过去,歇了声。 堂屋也点燃了油灯,上首端坐着那两个老头,村长和童家大伯也赫然在列,童明生低下头,继续在灯前,刷刷刷的写着休书。 胡三朵走过来,他正好写完,仔细的吹了吹干字迹就递给村长了。 油灯将他的脸照的忽明忽暗的,胡三朵在这昏黄的光线下,看着他眉头舒展,心想,童家二郎恐怕也是巴不得休了她吧,就怕她污了他大哥的名声,有个做过牢的寡嫂,他也是不好说媳妇的吧? 016休书 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她还把他当成可以依靠的家人,哎! 村长看完,犀利的眸子看了眼童明生,童明生坦然的回视过去,最终村长叹了口气:“就这样吧!大伯公,三叔公,我给你们念念。” 胡三朵也打起精神来。 童明生的措辞简洁明了,还算是温和,休妻的理由是“不顺长辈”,这个长辈就是王氏,胡三曾经打过王氏,这是没法否认的,胡三朵默默的听着,不反对。 除了这些又点名了,她在童家十年,伴着身子不好的童明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听到这里,见旁人也都没人反对,胡三朵松了口气。 童家二郎和童家湾的族老们,倒也不是看着的那般冷酷无情,她还以为会给她个**的由头呢,现在已经好太多了。 其实一般人家休妻,也不愿意扣上个‘淫’字,这对男方也是羞辱,总会润色一番的,和铁石心肠倒没有多少关系。 另外还进行了财产分割,这屋子是童家祖屋,不能给她,家里的地,童家湾这山坳里,本就没有多少地,也不能给。 胡三朵撇撇嘴,倒是不太在意,这些她以后会自己挣。 村长继续往下念,她听着听着,频频看向童明生,这人倒没有铁石心肠。 休书里,点明了,按照城里一个中等丫鬟的薪资,一年一两银子,给她六年的银钱,就是六两。 胡三朵对这时代的银子没有多少概念,胡三的记忆里只有一斤五花肉要十五文,六两到底多少,她也没底。 但是看着王氏倒抽一口气,极为震惊的样子,应该也不少了。 “他爹,什么人家的丫鬟要一年一两!咱们全家一年累死累活都留不下二两银子!” 童大伯看着童明生也有些不赞成,但是童明生执意不改。 他长得人高马大的,在衙门这几年,气势上就比庄稼汉子要足,无形中给人威压。 童大伯本就和童明兴两兄弟的爹,因为一些陈年旧事,关系不亲近,这几年弟弟弟媳去世后,他对童明兴兄弟也没有照顾过,也不过是挂着个亲大伯的名头,也就不跟他多争了,反正童明生的钱也落不到他手上。 族老和村长也不多说话了,再说又不是他们的钱,这样还能显得童家仁义,一个声名狼藉的寡妇都能厚待,传出去也是件好事。 胡三朵顿时就满意了,有了这六两银子,她应该能在找到谋生手段之前不至于饿死了,不用再闹了。 突然头顶一声轻微的细响,胡三朵抬头看去,屋梁上有两只老鼠,正对着灯油流口水,她眼睛一亮。 不顺长辈?就不顺给你们看! 王氏再不满,也不能如何,被童大伯瞪了回去,也不再说话,看着胡三朵像是从她口袋里抢了钱似的,眼睛滴溜溜的在屋里乱转,想着顺走些什么才划算。 童明兴死了,二郎可不像他哥,那以后是占不到一点便宜了。 商讨完了,都没有意见了,童明生还要再照着继续写两份。 一份留给胡三朵,一份烧掉给童明兴,自己也留一份。 这时候,见事情尘埃落定,热闹也看完了,很多人都已经走了,明日还要去干活呢!挑了一天的水早就快累死了。 还好,王氏还没走。 除了胡三朵,也没人会注意屋梁上蹑手蹑脚的老鼠。 017倒霉的王氏 胡三朵频频给屋梁上的老鼠散发善意,这两只被她发现,初时惊恐万分,“吱”的一声迅速的窜走了。 后面那只肥的小爪子在屋梁上一滑,差点没掉下来,四爪抱着横木的窝囊样子,让胡三朵想笑,面上不自觉就表露了几分。 童明生刚抬头,就看到她这神情,直觉就是胡氏不会犯傻了吧,都要被休掉了还能笑得出来,也是女子遭逢此番变故,变得不正常也是可能的。 担忧的看了她一眼,无声的一叹。 许是灯油的香味太过**了,胡三朵又只是看着它们,也没有下一步动作,这两只又开始壮着胆子,探头探脑了,小心谨慎的往胡三朵看来。 说起来童家湾的老鼠,最喜欢来的就是童明兴家,虽然和别的人家一样,一点粮食藏的严严实实,它们也只能望缸兴叹,但是这里有灯油吃。 灯油多是桐油或者松油,对常年难得沾点荤腥的老鼠们来说,还是很美味的。 往往童明兴看书的时候,胡三就是暗暗的窝在一边,等着老鼠有动作的时候,抓着扫帚扑上去,一阵乱打。 到过童家的老鼠,都是怕胡三的。 但是再怕,那也忍不住灯油的**,再说,和胡三的数百次对决下来,它们也练就了一套本领,胡三到现在也没能将它们都灭了,就是它们的本事。 门口的人一走,进屋的老鼠又多了几只,这村里剩下的几只基本都来了。 童家湾太穷了,哪家的粮食不是藏着?老鼠都没办法弄到点口粮,很多鼠辈都跑了,剩下的这些不多,勉强也能糊口。 人为财死,鼠为食亡。 胡三朵听着它们断断续续的在门口吱吱哇哇,她对动物的声音异常敏锐,很快就明白了这些老鼠的血泪历史。 看着一只趴在窗棱上对着她之牙咧嘴、做挑衅状的老鼠,她眸子微闪,那老鼠先是一脸惊恐,接着一怔,还咧着嘴,绿豆大小的眼睛懵懵的,一脸呆样。 “快点,照着我说的来,不然,以后灯油一点也没有了!”无声的威胁了一番,胡三朵看着这只老鼠跟醉了酒似的,跌跌撞撞的掉了下去。 同样屋梁上潜伏的两只也被她如此这般的威胁了一下。 这两只看了看灯油,抽了抽鼻子就顺着墙脚滑下来了。 “胡氏,以后你和童家就没有关系了,尽早搬走!”王氏见胡三朵一双眼珠子滴溜溜的乱转,心里就十分不喜。 胡三朵转向她,目光微垂,唇角微勾。 “我跟你说话,你听到了没有!”王氏见她不吭声,想着她肯定是要死赖着不走,心里越发不高兴,正要跟二郎说什么,突然发出一声尖叫:“啊!明水爹,有东西钻进我裤腿了!” 整个人顿时又蹦又跳,难为她硕大的身体还能做这么剧烈的动作。 瞧着很是滑稽。 两族老顿时脸色就黑了:“王氏,你还要不要脸,在这里闹什么闹!” “大伯公,三叔公,有……啊!老鼠!”王氏使劲的抖着腿,左甩甩,右甩甩,可惜那两只老鼠就是不出来。 018有老鼠 王氏抬腿就往童大伯身上撞去,那只胖的被一挤压,甩了出来,在地上打了个滚,接到胡三朵的暗示就想继续钻回去。 这突来的变故让几人傻了眼。 童明生眯着眼,手中的毛笔“嗖”的一声就往那老鼠射去,胖老鼠吓了一跳,也顾不得胡三朵的威胁,卷着细长的尾巴就跑没了影。 还在王氏裤管里的那只瘦的,听到外面的动静,吱吱了两声,向胡三朵表了忠心,越发卖力的咬着王氏的裤腿布,伴着王氏一声声的惊叫,它完全不为所动,做完这点事,那灯油就是它的了。 其实这两只也没做什么,就是吓吓王氏而已,除了咬布,什么也没干。 屋里除了王氏和胡三朵,就是几个男人,此时也回过神来了,还真有老鼠。 不过老鼠有什么好怕的,见王氏这样子都不喜,但她哭天抢地的样子,又有些不忍。 三叔公墨着脸,道:“善福,还不把你媳妇弄出去,像个什么样子。” 童大伯、童善福被他媳妇一腿扫到自己身上,正疼着呢,见那又蹦又跳,很是跳脱的媳妇,觉得脑仁子都疼了。 扯了扯王氏的胳膊,王氏忙抓着他:“他爹,你快帮帮我呀。” “你先别蹦了,蹦的我头晕。”童大伯闷声说着,王氏不肯停,也不敢伸手去打,就怕被老鼠给咬了,听说鼠疫就是被老鼠咬了才得的。 童大伯此时心里想的是,王氏莫不是从明兴家里摸了什么藏在身上,这才招了老鼠了吧!这么一想他就更不敢伸手去帮忙了,要是掉出什么不该掉的,那就太丢人了。 胡三朵要是知道童大伯的心理活动,只怕要笑死了。 童明水见她娘丢了脸,从桌上拿了一张纸,弯腰就往王氏腿上一阵乱打。 突然“哧啦”一声,众人的视线往王氏裤腿看去。 王氏“啊呀”一声,恨不得晕过去。 她裤管破了个大口子,白花花的肉若隐若现,尤其不知情的男人都下意识的,循声往她那腿上瞧去。 她的名节呀!虽然那几个迅速的转开了视线,但到底还是被人瞧了去。 王氏心中哀嚎,那瘦老鼠可管不了这么多,它正得意呢。 没费多少咬力,总算把她这条穿了多年的粗布裤子咬破了,尖牙一扯,这裤子就破了条口子,它顺着口子就爬出来了,小眼睛看了胡三朵一眼:你可得守信用啊。 胡三朵心中的郁闷消失了大半,这个大伯娘刚才给自己泼水的时候,也不管她是个女子,毁了名节要不要紧,现在真是活该。 她欢快的一眨眼,这只迅速的就往外跑去。 童明生是唯一一个没有瞧王氏的,他对大伯娘这样子实在是提不起半点看的心思,见眼前灰影一闪,他手中一枚铜板迅猛的往灰影打去。 “吱~~~”老鼠一声惨叫,动作也顿住了,倒在门口,一双眼睛正对着胡三朵,满是哀怨。 “你要不帮我,以后我们都不帮你了,门口还有我兄弟呢,我要是被打死了,你想要它去做事,没门。” 被一只老鼠威胁了,胡三朵囧了一下。 019反击 童明生神色莫名的看了眼胡三朵,这只老鼠算是帮她报了仇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看到胡三朵脸上快速的闪过一抹笑意,那眼睛像是会说话,还是在和这老鼠说话。 摇摇头,按下心中的胡思乱想。 见过和猫说话,和狗说话的,跟老鼠说话,还真没见过。 本打算上前将看看这老鼠是不是死了,好丢出去,这一晃神,就被胡三朵挡住了视线。 王氏也回过神下来了,半弯着腰,捏着那道口子,也遮住了肉。 “这作死的老鼠死了没?”王氏吐了一口唾沫,就往门口去。 胡三朵迅速的往门口去,正好站在那老鼠前面,弯腰捡起那枚铜钱,绝不能让第一个同盟者死了。 那老鼠本倒在地上装死,就着胡三朵的掩护,哧溜一声就出去了。 “王氏,你还嫌不够丢人,闹什么闹,赶紧回去,还有你,胡氏,拿了那张休书,以后你和童家就没关系了,别想着拿东西,今天天色以晚就算了,明天你找了地方赶紧走。” 大伯公又咳嗽了几声,手在桌子上瞧的震天响,不满的看看她俩,丢人现眼的东西。视线尤其在胡三朵捏着铜钱的手上扫了一眼。 王氏脚步一顿,嘟囔了两声,童明水上前来抚着她的一边胳膊,半是拉半是扶的就将她往外拖。 很快,村长、两个族老、童大伯也走了。 胡三朵舒了一口气,手指**着这枚铜板,这几天真是受够了。 “我去石头家住,你晚上关好门。”童明生打破了沉默,说完这句,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胡三朵关了院门,楞了一会,看着空荡荡的堂屋,黑洞洞的大门口,那点报复了王氏的喜悦荡然无存,关了门,更觉得心中空落落的。 她在桌前坐了一会,几只老鼠又吱吱叫着爬回来了,将嘴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放,她怏怏的指了还有半碗的灯油,完成了任务的老鼠就过去咂吧起来,屋内顿时吱吱声此起彼伏。 见到那只瘦老鼠也回来了,虽然肚子上破了皮,但还能抢食,这只是帮了忙的,她也不想这只因为帮忙死了,捞了点松油往它伤口上沾了沾,松油能治疗外伤,多少应该有点作用。 要是有人看到这屋里,桌上围着油灯的老鼠,和满地的花花绿绿的肚兜,只怕要吓傻了。 等到油灯快要灭了,胡三朵指着那堆肚兜,几只才喝到半饱的老鼠们,一人咬着几个肚兜消失了,来去匆匆。 明天这些肚兜将会出现在村口那株沙枣树上。 刚才那些个妇人们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辱骂她,女人偏要为难女人,既然她已经是避之不及的下堂寡妇,大家干脆都陪着她吧! 从此光头不笑和尚,最好相安无事,谁也别拿名声说事。 油快燃尽了,胡三朵找了干净的床单和被褥,爬到床上,很快沉沉睡去。 天刚蒙蒙亮,她就被屋外熙熙攘攘的说话声吵醒了。 茫然的睁开眼,楞了几秒钟,回过神来,穿整齐了衣服,又去厨房烧了水,洗澡洗头,擦干了头发,又收拾了自己的衣物,别的一样没拿,刚打开院门,童明生就从一边冒出来了。 020肚兜风波 胡三朵吓了一跳,看他头发上隐隐有露水,嘀咕了句:“怎么不敲门?” 童明生没有回答,视线从胡三朵脸上扫过,她编了两条麻花辫,越发显得脸蛋小了,他的一个手掌就能都盖住了。 “哦,你别怕我会赖着不走,我东西都收拾好了,你去看看,就只拿了我的衣裳。” 胡三朵看童明生不出声,只当他是来赶自己走的,童明生还算是好的,没有赶尽杀绝,她也不想和他交恶,何况昨晚她已经鸠占鹊巢了。 童明生站在院子门口,见胡三朵一脸平静,心道,难道自己猜错了? 这时门口不少人来来回回的,妇人们一脸愤怒,汉子们倒是神色各异,怒的有,暗喜的也有。 胡三朵探头往院子外看去,就听童明生道:“昨晚村里进了贼了,家里还好吧?” 胡三朵一愣,昨晚她睡的太死,什么声音也没听见。 “这作死的淫贼,偷老娘的肚兜,也不长眼的蠢货,村里就有个狐狸精她不去偷……”一个妇人从村口方向骂骂咧咧的过来,看到胡三朵站在门口,眼神就飘忽了过来。 胡三朵眸子眯了眯,又说她呢! 妇人旁边的汉子脸色不太好,忍不住道:“好了,少说两句,要闹得人尽皆知啊,一大早的,赶紧回去做饭,还要下田呢!” 那妇人遂闭了嘴,瞪了胡三朵一眼,走了。 “你有没有丢东西?”童明生问了句,边问边打量胡三朵的神色。 胡三朵下意识的摇摇头,顿时就明白过来了,莫不是说的肚兜的事?忙止住了动作。 她镇定的看着童明生,故意问:“村里丢了什么?我还没来得及查看呢,家里也没什么值钱的。” 童明生还未成亲,为人又刻板严肃,“肚兜”两个字就像是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村里昨晚大多数人家都遭了贼了,村里的人虽然说有些口舌之争,但是大多是交好的,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童明生沉着脸,严肃的说完,胡三朵心中一跳,就看见他一双利眼往自己看来。 他没说出口的话,胡三朵也猜出来了,除了自己。 最近除了自己这档子事,可能和大多数人家结仇。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他又不可能找到什么证据来,胡三朵一脸坦然的看着童明生。 正这时,路过的一个中年妇人去找了自家闺女的肚兜,就揣在怀里了,她怀里抱着一个奶娃,这奶娃在她胸口一阵拉扯,一个藕荷色的肚兜就掉了下来,被晨风一吹,好死不死就落在童明生脚边。 童明生顿时觉得面皮发烧,但是他肤色黑,并不显,只是看着脸色难看了些,往自家院子里挪了挪,离那肚兜三丈远才站定了。 胡三朵倒是看了眼这肚兜,上面绣着鲤鱼花纹,材质瞧着也很不错,比她身上穿的那件花纹都没有的好多了。 “哎哟,妞妞,你看你这闹的,看你小姑回去还带不带你玩,别闹了,奶去捡回来。”那妇人说着就往这边来。 021是你干的吧 那妇人绕过障碍物一般的胡三朵,看一眼都觉得污了眼睛,看童明生还在一边,脸上又有了些笑意。 这也不算是坏事,至少童家二郎应该看见了自家闺女的手艺,这绣工,那是没的说的,一般的农家女根本就没机会去学绣花这精细活,她家闺女要不是有个嫁在城里的姑,也没这机缘。 二郎看了应该会对自家闺女高看一眼吧?说不定很快就会来提亲呢。 妇人一手抱着个娃娃,一边乐呵呵的想着,作势弯腰去捡,皱了皱眉:“二郎啊,你看婶子抱着娃子,这不方便捡,你帮我捡起来吧。” 等他拿了自家姑娘的贴身衣物,嘿嘿嘿…… 妇人愉悦的想着,童明生现在可是十里八乡最抢手的女婿,他长的不错,力气也大,那病秧子大哥死了,傻嫂子被休了,没有拖累,还有一份体面挣钱的活计,多少人家的闺女打着这主意呢。 童明生偏着头,有些尴尬,面上瞧着更严肃了,他看向胡三朵,不作声。 妇人看他瞧着胡三朵,生怕胡三朵碰了,忙道:“哪能让胡氏捡呢,她脏了这上好的布料。” 胡三朵气的都笑了,她还怕脏了手呢。 看胡三朵变了脸色,童明生沉声道:“我不方便捡,你看是自己捡还是让胡氏帮忙。” 未出阁的闺女的贴身东西,他一个大男人是万万碰不得的。 妇人讨了个没趣,又不敢得罪童明生,自己捡了,扬着笑脸又说了自己姑娘几句好话,可惜完全是说给聋子听了,童明生板着脸,侧了侧身,盯着远处的青山,倒是胡三朵听的很是过瘾。 昨晚耗了一灯盏的油,做了场白工,这些人根本不怕她说,还是一样厌恶她,拿她的名声说事。现在看一场寡淡的王婆卖瓜的戏码,算是捡回点好处吧。 等那妇人走了,胡三朵见童明生还是那张冷脸,当下也拉下了脸,正要进屋去拉包袱,就听童明生低声问道:“是你干的吧?” 胡三朵脚步一顿,回过头来,就对上童明生黑黢黢的眼睛,那眼神黑亮黑亮的,像是能看透她的灵魂。 胡三朵余光往院子外扫了一眼,还好没人路过,没人听见。 “什么是我干的?” 童明生盯着她的眼睛看,一双眼眸亮晶晶的,像是一潭池水,清澈见底,除了看到自己的倒影,什么也没有。 童明生面上更严肃了些:“村口,沙枣树。” 果然是问肚兜的事呢,他怎么就想到自己呢?难道这村里都真这么和气,除了自己这可老鼠屎,其他都是一锅好粥? 胡三朵进了院子,顺手关上了院门,靠在门上。 “沙枣树怎么了?” “树没怎么。” “没怎么,你说村口沙枣树是什么意思?” “树上的东西,是你弄去的?” “树上能有什么东西,沙枣还是树叶?那都是树自己长的。” “……” 童明生看胡三朵一脸正经,隐隐带着些担忧,就是看不出紧张,不然他都要怀疑胡氏是在故意胡搅蛮缠了。 022松油露馅 童明生在衙门里早起惯了,今日一大早就起来打算去自家低头看看,这几日忙大哥的后事,地里旱了几天,哪知道,刚到村口,就看到那个沙枣树上,像是挂着彩旗,飘飘荡荡的都是肚兜。 事情有异,他在树下仔细查看了一番。 童家湾这一带常年少雨,那地上都干巴巴的,一般踩踩是不会留下印记的。 但是,巧了,因为善禄叔家要娶媳妇,在沙枣树下放了一堆黄土淤泥,昨天才从河边挖回来的,等着今日夯房子用,一晚上的时间,这土还没有干透。 土上留了线索,乱七八糟的老鼠的脚印。 本来童明兴是想不到这是老鼠留的,坏就坏在这老鼠在上头留了老鼠屎。 留了老鼠屎也不算什么,昨日那只被童明生打伤了的老鼠,肚子上胡三朵给它抹了松油的,松油就蹭在了肚兜上。 更别说还有两只贪吃的老鼠,走的时候磨蹭到最后,爪子和尾巴都故意沾了油,就等着出去后****,就有几条肚兜上留下了油乎乎的爪子印。 松油的气味是很大的,留在布料上还有印子。 村里人习惯早起下地忙活一圈了,再回来吃早饭,不少人也看见了这情形,顿时就炸开了锅。 有几个妇人找到了自个的肚兜在那骂骂咧咧的,一股子油味,还不知道洗不洗的掉。 说到松油,村里人虽然舍不得点灯用,但是家家户户都是有的,谁家还没个晚上点灯的时候。 不知道为何,童明生直觉就是自家的。 再想到昨晚,闹腾大伯娘王氏的那几只老鼠,他就开始怀疑胡三朵了。 这种怀疑其实很没道理,完全是不自觉的行为。 童明生跑得快,还是被几个人拉住了,千叮咛万嘱咐他,一定要把这挨千刀的变态淫贼揪出来,游街示众之后丢入大牢打死。 童明生只是个衙役,不是捕快,查案子的事情他不在行,也就是在衙门里待久了,知道的也比旁人多些。 被一群妇人扯着,拿着肚兜给他看,真心不适应。 “没话说就算了,你把银子给我吧,我收拾好了,要不要去看看,家里的东西我都没拿,就收了几件衣服。”胡三朵平静的说着。 童明生收回了视线,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转身就进了屋,视线不自觉的往桌上的油灯看去。 昨天他亲自灌满了油的,此时灯盏里干干净净的,没有一滴油,就是燃完了,底端也会有一些的,这个就像是被**干净了一般。 他心中就更怀疑了。 但是……胡三朵能够指使老鼠作案? 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异想天开了。 他并没有继续追问,而是淡淡的道:“你也没地方去,银子我这就给你,这房子,你看要不要租下来继续住,以后找到了地方再搬走。” 见胡三朵眼睛放光的看着他,他不自在的咳了咳,视线看着她身后的某个点:“我常年都住在衙门里,这屋子空着也是空着。” 023灯油省着点 童明生就没想过胡三朵会反对,胡三朵说起来也是和他一起长大的,就是看着大哥的面子上,他也不会亏待了她。 至于休了胡三朵?他也有他的考量。 虽然说寡妇被休,没有族里庇护,生存会艰难些,但是同样,以后她再嫁也没有人能束缚。 有利有弊,童明生想着自己多少能照拂着,胡三朵怎么也能活下去的。 等过两年,这件事情淡忘了,再给她找个老实人家嫁过去,对大哥他也有交代了。 更何况,他还有自己的私心,那道士的三句话摆在那,知道的人也不少,现在三句里两句都成了真了,想到第三句话,他心里一阵的发紧。 难道他童明生就连娶个媳妇都娶不上,非得和大哥抢? 天知道他长这么大,背着这句话的压力,心里多憋屈。 休了胡氏,以后胡氏就不是她大嫂了,和童家没关系了,就算是……那道士诅咒在前,甩不开,那也不是娶的大嫂。 想到这他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暗暗打定主意,以后绝对不能和胡氏有什么牵扯,他只是同情她,可怜她罢了,以后就坚决不回来,回来也去石头家去住。 嗯,还有,以后李头要给他说亲,他也不推拒了,等大哥孝期过了,他就把胡氏嫁出去,娶媳妇好好过日子。 “二郎,你这娃子就是心太实,这中间人我也做了,胡氏,让你在童家湾住着,完全是看着二郎的面子,你可别再惹什么乱子。” 村长在租契上盖了手印,不忘说两句,一大早的村里又刚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引起了恐慌,他还得指着二郎去安抚,尽快找出这贼人来。 胡三朵解决了住处的问题,还得了童明生给的银子,心中正高兴,对村长的那句话也不那么在意了。 她知道要是村长不同意,就算童明生有心想照顾着自己,也没办法的。 也不知道童明生是怎么劝服了村长的。 在村长的见证下,童明生扣了半两银子当房租和押金,写了契约,一个月收取五十文的租子。 且原本胡三朵住的房间和院子,她可以随意支配,另外童明兴住的那间她也可以进出打扫和整理,只是童明生住的那间,要锁起来,她不能进。 童明生点点头,收了契约,放进怀里,严肃的交代了句:“胡氏,别让我大哥的屋子乱了!” 胡三朵点点头:“我不会乱动的。” “别让老鼠进去了。” 胡三朵一愣,许是心虚,总觉得他话里有话,“老鼠”两个字他咬的格外重。 “我一般不会回来,有事情你就找善财叔。” 胡三朵愣愣的点点头。 村长应了声:“你安分守理,村里有人欺负你,我自然不会不管,好了,二郎啊时间也不早了。” 童明生站起来,就将村长送出门去了,很快折返回来,就进了自己房间收拾了一个小包袱,将门锁了起来。 临出门,看胡三朵站在门口,他跨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郑重其事的说了句:“家里的灯油省着点用。” 胡三朵下意识就往桌上的灯盏看去,难道他真的知道什么了? 024悲催的干旱之地 不等胡三朵细猜,童明生又道:“这几天我还在村里,大哥头七过了才走,有事你去石头家说一声。” 说完大步流星的走了,面上带着些懊恼,他居然变得像个妇人,小气吧啦、疑神疑鬼、还啰里啰嗦。 胡三朵一颗心被他几句话弄的七上八下的,见他带上院门走了才松了口气。 胡三朵站在门口,这会太阳才刚出来,小院子里更是显得一片宁静,时不时几声鸟啼,听着这叽叽喳喳的声音,她不自觉就笑了起来,鸟儿的世界也挺好的。 这会才找到这院子过分空旷之感的原因了,占地不小,除了一颗家家户户都有的沙枣树,啥也没有。 肚子发出一声咕咕叫,吃饭皇帝大,刚才好像也没停村长和童明生说这家里的东西她能不能用。 胡三朵找到藏粮食的缸子,掀开一看,两只缸里面空荡荡的,一只缸底的凹槽里能看见一点玉米渣,另一只缸里是黑乎乎的一丁点粉状物。 她摸了摸肚皮,越发觉得饿了,她找到自家的那个鸡笼,里面只有鸡毛几根,鸡粪都没有了。 童明生就给自己留下了这么个空茅屋。 没有米、没有面,也没有菜,胡三朵最后还是冲那点粉末和玉米渣而去,将缸子刮的干干净净的,到了厨房又一次傻眼了。 厨房的大缸里存的那点水都被她倒了洗澡、洗头了。 要用水还得去席水河去,就是勤快能挑水,席水河的水那也是有限制的,不能放开了挑,多挑几次被看见了别人也会说的。 胡三朵“呜呼”一声,从厨房出来,看着冉冉升起的太阳,暗叹一声倒霉。 她这估计是穿越到缺水的地方来了。 那几只鸟雀正嘻嘻哈哈的讨论,距离这里两百里的地方是一片沙漠,沙漠边上还有一片湖,湖里有些高贵的鸟云云。 胡三朵拍了拍脑袋,印象中,今年开春下了两场雨,地面都没湿透。 直到现在天气热起来了,一滴雨都没下过。 再看看那颗沙枣树,她明白了,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黄土高坡了? 用扁担挑了两只桶,直奔村口而去,不管怎么样还是要喝水的! 河边。 阳光已经很烈了,岸边只有几株沙枣树,对岸,有几株枝干泛着银光的是白杨树。 这会子河边只有一只老牛在喝水,倒是没有人来说她。 趁着打水的功夫,胡三朵凑在水面看了看这幅新长相。 不得不说,长得还是很灵醒的,活脱脱就是胡三朵以前的长相,柳叶眉,瓜子脸,桃花眼,樱桃唇,身量修长,发育的也很不错,就是头发长了些。 看着毫无违和感。 突然“哞~”的一声,打断了胡三朵的孤芳自赏。 原本好好的在喝水的牛,突然变得十分暴躁,发狂般的头朝下往水里钻去。 这时,闪过一道青色的身影,一个少年倏地从树上跳下来,扯住了牛脖子上套着的缰绳。 “哞~哞~”牛一边叫着一边往水中用力栽倒。 少年用力扯着缰绳,憋得满脸通红,冲着牛大喝一声:“呔!” “你这样不行的。”胡三朵看不过去,走过来道。 少年白了她一眼:“走开,你这个狐狸精!都是你,把我家的大黄吓成这样了!” 025兽医的责任心 “我不是跟你说话,闪边去,小鬼!” 胡三朵扫了那少年一眼,长的一脸憨厚,十四五岁年纪,好像是叫大牛的,是村里少数的几家外来户之一。 印象中好像和自己没结过梁子。可这态度… 她眉头一挑,扭了扭腰,挺了挺胸脯,狐狸精? 手里还拿着那根扁担,胡三朵还冲少年抛了个眼刀,耀武扬威的靠近,这牛是真有问题,她既然碰上了,就不会不管,动物可比人类更懂好歹,她舍不得动物遭罪。 “你别过来!”少年一说话,差点卸了劲,牛又往前栽下去。 胡三朵不搭理他,而是拍了拍牛背:“乖,别闹了,这样泡水也没用的。” “你别碰我的牛!”少年大吼,可又腾不出手来赶她走,急的差点跳起来了。 可这时,那牛突然转过头来,冲着胡三朵“哞~~”的一声长呼。 胡三朵看向牛头顶,果然有一块地方脱了皮,露出一块灰白的斑块来。在牛脖子上也有一处这样的斑块。 原来如此,难怪这只大黄牛这么暴躁,还有几只苍蝇围着那块斑块飞舞着。 少年见牛停下来了,顿时松了口气,正要揽住牛脖子,像以往一样**安抚一下。 胡三朵赶紧道:“别乱动,它脖子上长了疥螨,你别乱碰,你手上还不定沾了什么呢,也别拿脸蹭它,小心别被传染了。” 少年“哼”了一声,别开头,脸上还有些涨红,小声嘟囔道:“你个傻子懂什么,要你乱说,以后离我远点,不要脸的狐狸精。” 胡三朵眉头一蹙:“小小年纪就狐狸精长,狐狸精短,小心长大娶不到媳妇,狐狸精都是好看的,你瞧不起狐狸精,以后等着取个丑婆娘去吧!” 少年并不回头,只是气呼呼的道:“管好你自己去吧!要你多管闲事!赶紧走开。” 胡三朵遗憾的看了看那牛。 牛又“哞哞哞”的冲的胡三朵叫了两声。 虽然这少年郎不识好歹,胡三朵还是不忍牛受苦,扁担“嘭”的一下戳到地上。 “你小子给我听好了,大黄身上长了疥螨,现在还是早期并不严重,但是它很痒,总是想要去磨蹭,刚才就是太痒了,才想着往水里冲。” “可要是不治疗,后期严重了会很麻烦,还可能高热,因消瘦和恶病质而死亡。” 少年虽然身体紧绷,但耳朵却竖着,显然被胡三朵的话给唬住了。 “你回去找个兽医给它看看,你要是信我,买点硫磺粉,枯矾磨成粉,再加上药粉两倍的豆油和匀巧了,每天给它抹上。” 等她说完,那少年转过头来,绷着脸,不敢看胡三朵,只敢不时用眼角看她,见她神色严肃,不像说谎话,又头头是道的… “你不会骗我吧?”他的语气软了一些。 胡三朵白了他一眼:“骗你有什么好处?”说着上下打量了那少年一圈,见他衣服上有好几处补丁,赤脚穿一双草鞋,脚趾头蜷着,有些不太自在。 026求财呢求色呢 少年嘟囔了句:“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胡三朵以前不能说话,但心里习惯吐槽,现在脱口而出:“是吗?那你说我是求你的财呢,还是求你的色?” 满满的嘲弄,少年一听,顿时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瞪了胡三朵一眼,一言不发,赶紧牵着缰绳走了。 胡三朵拿了扁担,也不多留,担了水就往回走。 等她走远,河边唯一称得上枝繁叶茂的那株沙枣树上,跳下来两个人。 一个黑衣、冷面,略魁梧些的,正是童明生,看着胡三朵远去的方向,目光深邃。 旁边一个白衣男子“咦”了一声,小声问:“这是你家里的大嫂?” 童明生沉默半晌,才道:“不是。” “明明就……” “我先回去了!” 白衣男子“呵呵”两声,笑着摇摇头,也转身哼着曲子离去。 “今日乐上乐,相从步云衢。天公出美酒,河伯出鲤鱼。青龙前铺席,白虎持榼壶……” 歌声在稍显空阔的土地上传出去老远。 有送水至田间地头的未嫁姑娘赶紧垂下头,匆匆避开。 也有嫁了人的泼辣媳妇子,指着那白衣男人就骂道:“作死哦,程三皮,你鬼吼鬼叫什么呢!” “南斗工鼓瑟,北斗吹笙竽。妲娥垂明珰,织女奉瑛琚。”偏生被叫做程三皮的男子,冲着妇人做了个鬼脸,越发唱得卖力了。 唱歌的空档子,还说了句:“阿旺嫂子,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可是一首好词,古时流传下来的,吴地艳歌,怎么就鬼吼鬼叫了!” “呸!下作东西,这种见不得台面的也拿出来唱,阿菊赶紧走,免得污了耳朵。” 程三皮也不跟妇人辩解。 那妇人临走又瞪了他一眼。 他不以为意,又有些没脸没皮的道:“阿旺嫂子可慢些走。我程三皮这歌可是用来求亲用来对歌的,对不上来我还瞧不上咧,你呀,听不懂也正常,又没有财,又没有色,你听懂了,我还不要呢!” 妇人啐了一口,不再说什么,赶紧走了。 程三皮哈哈大笑两声,又唱着曲子离去。 他就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混子,没脸没皮的,不知道从哪里来,走街窜巷的打饥荒,三不五时偷鸡摸狗,倒也没做别的太出格的,嘴把式倒是厉害。 程三皮暂且不提。 话说胡三朵回了家,将仅剩的那点玉米渣和黑面一起在锅里煮了一碗糊糊,勉强垫了垫肚子就锁了门,揣了二两银子往城里去。不然,晚上就该饿肚子了。 二十里路才到了城里,路上不是没有遇见过过路的驴车和牛车,可人家一见是她,跟鬼赶似的避开了,车上那些大胆些的妇人还阴阳怪气刺了她几句。 胡三朵在家里没找到水囊,没带水,被午间的烈阳晒得眼冒金星,嗓子干哑,话都说不出来,更别提反击了。 等终于进了城,已经是过晌了,找了间面馆,吃了一碗面才缓过来劲来。 正要找老板娘打听粮店和杂货店的方位,却听门外熙熙攘攘的闹腾起来。 027一片猪肉引发的 胡三朵仔细听了会,隐隐只听到“肉”、“戒律”这些字眼。 老板娘已经抡了条条凳冲出去了。 果真是彪悍非常。 胡三朵也跟着出来。 门外,两方对峙,都十分激动,眸子眦红的对骂,各方队伍里都有人拿了武器,气氛紧张。 再看面馆旁边的一家店已经被人砸了。 就在剑拔弩张之际,突然有人高呼一声:“马公子到了!” 场面顿时就安静下来。 人群自发的让出一条道来,一个锦衣公子哥手执纸扇,优哉游哉的走过来。 只见他面如冠玉,眸若星辰,鼻如刀锋,唇似薄翼,似笑非笑,眼波流转之间只有一股风流姿态。 看得胡三朵眼睛一亮,这长相若是女人,这才是当之无愧的狐狸精吧! “血、猪肉、自死的、以及未以真主之名宰牲的,不可食!马公子你管辖咱们回回区,可得为草民做主,可恨这厮好生该死,居然在面汤里加了大肉!” 胡三朵一听,呆滞了片刻。 这里还是民族混集区? 马公子收拢了折扇,脸上虽然还是那副笑模样,可眸子却冷了下来,对马六指着的那人问:“可有这事?” 那人连呼不敢,指天发誓的喊冤:“马公子,我真是冤枉的,我海大本身就不吃大肉,我在这里做生意这么多年,何曾有这事,再说…我连卖大肉的朱强住哪都不知晓!” 一个说:“海大娶的婆娘是汉人堆长大的。” 一个回:“我婆娘跟我一样虔诚,不信你去打听。” 拉拔之间,一个小厮对马公子附耳说了几句。 马公子折扇拍了拍手掌,声音一沉:“好了!” 场面再度安静下来。 只听马公子道:“金城内就朱强一家养猪场和屠宰场,但凡要杀猪都绕不过他去,这个大家都是知晓的,本公子可是听说朱家养殖场的猪都患了病,这三天都未宰杀过一头,这么热的天也不好保存肉类,海大你想想可有人接近后厨?” 海大拧着眉苦思起来,马公子又问马六:“可有人跟你同桌?往你身边凑的?” 马六也沉默不语。 突然马六一拍大腿,“马公子,我想起来了,是有个男人撞了我一下,我还找小二重新拿了双筷子。” 海大闻言神色舒展开来,抹了抹一脑门子的汗。 马公子也打开折扇,缓缓的摇了摇,“既然如此,就各自散去吧!” 胡三朵听了这些倒是不怎么感兴趣,她感兴趣的是朱家养殖场。 大面积的患病,不会是猪瘟吧? 要是她治好了这些猪,打出名声来,以后说不定还能靠着当兽医过活。 也顾不得买粮食了,打听了朱家养殖场的去处,就往那寻去,一路所见,此处果然是民风彪悍,虽然民族混居,不乏女子在外行走,她倒是也不打眼。 刚要拐弯,隐隐听见前面拐角的巷子里传来抱怨声:“以后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别来烦扰本公子,当这个狗屁县令已经烦透了,还得管这档子破事!” “公子,可老爷那不好交代…” “交代?谁给本公子一个交代?眼下正是查找那见鬼的‘财神爷’的紧要时候,本公子还得腾出时间管这事。” 028养殖场的处理 胡三朵见刚才风姿绰约的马公子捶墙顿足,觉得好笑。 可人家在这暗巷子里发泄,摆明了是要避开众人的,若被她瞧见了现在癫狂的样子,好像不大好。 本想等他发泄完了,自行离去,自己才出去。 可马公子怨念颇大,发泄了好一阵子,竟被胡三朵听了不少内幕。 那小厮道:“公子,您说这事是谁做的?” 马公子神色郁郁,语气不善:“你说呢?” “依小人之见,多半是李家,最近他们可是做了不少狗急跳墙的事,给公子添了不少麻烦,想让公子在色目人中没脸……” 马公子“哼”了一声:“除了李修壑那厮,还会有谁这么无聊,找人去敲打敲打。” “小的明白。” “抓紧查财神的踪迹,爷还不信了,他能在金城消失不见了不成。” 两人嘀咕了半天,马公子还没有离开的打算,胡三朵也怨念了,再磨磨唧唧下去,她得天黑才能回去了。 这时总算看到个活物从旁边过,却是一只小黄狗。 胡三朵眨眨眼,那小黄狗倒是脾气好,很快答允了。 突然奔出去,冲着暗巷大声狂吠,小厮抄着棍子打过来,小黄狗赶紧跑了,临走,冲胡三朵又叫了一声。 胡三朵冲它挥挥手,趁着这机会,装作刚要路过。 那小厮兀自骂狗不说,马公子见有人来,又是一副潇洒自在的样子,假模假式的训斥:“同心,别骂了,影响了旁人,没礼貌!” 胡三朵心中暗笑,冲马公子点点头,赶紧找朱家养殖场去了。 养殖场建在城门外三里处,依山而建,旁边邻居都没有,老远就闻到臭烘烘的。 小黄狗跟在胡三朵脚边,不时“呜汪”两声,路上倒也能解个闷子。 不多时就到了,养殖场大门敞开,里面嘈杂不休,胡三朵叫了半天门,也不见有人出来,自己寻进门去。 两个青衣小童抬着一只病的奄奄一息的猪出来,一个彪形大汉在边上道:“丢在山根上那个大坑里,全部烧了。” “哎,这位……”胡三朵刚发了个声,就被那汉子的声音给掩去了。 “你们几个,这几头病死的,千万不能吃,卖给人也不行,一定得见烧得干净了再回来,免得祸害了人!” 又有几个小童抬着猪出来,有几头只是病重,有的已经死了,胡三朵盯着这几头猪看了看,表皮有紫红色出血点,严重的都有皮肤坏死了,被毛蓬松,身体颤抖,哼唧都有气无力的。 要确定病症还需要进一步的检查。 “这位姑娘,最近养殖场除了变故,大肉不卖了,城里卖牛羊肉的多,你去城里买吧。”大汉这才看见胡三朵,语气倒是放平缓了些。 胡三朵道:“这位大哥,这些猪我看都没有病死啊,这么烧了未免可惜,有没有找个大夫给瞧瞧啊?” 大汉也满脸可惜:“大夫也瞧了,没得办法,这些病死猪怕有些人家捡回去,那倒是害人了,烧了倒是干净。” 胡三朵赶紧道:“反正也没法子了,不若我给看看吧?我倒是知道一些偏方。” 029发家第一步 大汉探究的看了眼胡三朵。 胡三朵笑了两声:“大哥,人不可貌相哦。” 那大汉突然爽朗一笑:“的确是人不可貌相!” 胡三朵正要说“要不,您带我去猪圈看看?” 可那大汉倏地语气一厉:“陈管事,派人盯着,全部烧干净,这些猪宁可烧了也别被人拿去了!” 转头朝向胡三朵,神色也严肃起来:“姑娘请回吧,看你年纪轻轻,脸皮子薄,我就不说你了。馋那口吃的,也不能不管人命。” “请吧!” 胡三朵楞了一下:“哎,我真的有偏方…” “朱某忙着呢,姑娘自重!” 这人原来就是养殖场的老板朱强。胡三朵跺跺脚,拼了,就当是面试。 以前她应征工作那天,也是动物园兽医站接到去给一只因为难产而变得暴躁的老虎接生的任务,打麻药枪都无法靠近,她懂兽语,完成了没人能完成的任务,顺理成章就被录用了。 “等等,朱老板,我知道我一个女子世人总是会轻忽小瞧几分的。你看我说的对不对,要是不对,你再赶我出去也不迟,要是猜中了,你还是要赶我出去,我也绝不死缠烂打。” 朱老板顿住,却并不说话。 胡三朵赶紧道:“若我没有猜错,这些猪的症状是慢性猪瘟,初期怕冷,喜欢聚成堆,嗜睡、不时会颤抖,发热,站不稳,走路摇晃,到后来出现红色血点,严重的逐渐连成片,一般十到二十天就死亡了。” 她只是捡紧要的症状说了,还有些不是专业人士也不会注意到,就没说。 朱老板这才回头,果真是重视起来。 金城和别处还不同,地出中原与西域的交接之处,民族杂居,不是家家户户都喂猪的,一些小户之家不可能喂养,只有大户人家才在自家庄子上养几头,就怕引起纷争。 看胡三朵的衣着穿戴,不像是大户出来的。 这症状若说她是随便蒙的,那也太准了些。 胡三朵见朱强的神色就知道自己猜对了,还真是慢性猪瘟,虽然她会治疗,可在这年头有些药还真难办。 “姑娘有何办法?”就连城里知名的大夫都没辙了,看胡三朵笃定的样子,他脱口问出。 “办法倒是有,只是需要一些时间筹措药材,有些药材恐怕不好找。”胡三朵有些犹豫,这种情况最好是注射青霉素,辅助穿心莲、连翘。 朱强闻言倒是神色松快了:“姑娘只管开药便是,药材朱某差人去找。” 胡三朵还是先去猪圈看了看,的确整理的很干净,有些空置的猪圈里还焚烧了艾草,泼了醋,又建议朱强洒一层石灰,彻底的通风杀菌,还有排泄物也不能留着做肥料了,金城土地贫瘠,猪粪也是难得的好肥力,朱家地不少,都是直接肥地了。 这些朱强倒是没有留意到,听胡三朵一说赶紧让人去办了。 可听说只要穿心莲和连翘又有些失望,前面的大夫也开了这两种,还有别的药材,还不是不顶用。 胡三朵将朱强的神色看在眼里,只让他多灌些药汤放在猪饲料里,等她七日后再来,会带来最重要的一剂药。 030有口皆碑狐狸精 朱强倒是没有追问胡三朵是什么药材,将胡三朵送出来,打听胡三朵的住处,要是她有什么事,也好派人去寻。 问到这个胡三朵就纠结了,她在童家湾的名声不好,要不是湾子里怕闹出去影响族人的名声,瞒了下来。可这么大的事恐怕也瞒不了多久。 见她面有难色,朱强十分有眼力劲的道:“姑娘不想说就算了,只等七日后姑娘能来就成。” 胡三朵讪笑了一声:“不是不想说,只是不知道从何说起,罢了,我也不瞒你,我若真有突发情况不能来,朱老板差人去童家湾找胡寡妇,便是我了。” 说出来还是有些别扭了,她明明未嫁,怎么就成了寡妇! 这件事被捂住了,朱强忙着打理养殖场的事情,也不知道这些,只是见她不过十六七岁就成了寡妇,目光中有些怜悯。 提前给定金,胡三朵都没有要,现在还没治病呢,哪能先收钱,到时候治好了,朱强也不会短了她的诊疗费。 胡三朵告辞离去,赶紧再回城买米面豆子等粮食,油盐酱醋这些调料,又买了些应季的菜种,虽然没有地,但是有个大院子,里面都是空着呢。 二十里路出门一趟不方便,她就多买了些,没有带扁担来又买了两个竹筐并一条扁担,二两银子很快就花干净了。 好在她力气大,挑着沉甸甸的担子倒也承受的住,那只小黄狗也跟着她欢快的摇着尾巴。 一路上歇了三四回,等胡三朵到童家湾,太阳都要落山了。 忙了一天的农人们从地头回家,胡三朵遇见的不少,可还真没有搭理她的,她也不在意,正好省了力气,她已经快累死了。 到家门口,却发现院子门是敞开着的,王氏在门口探头探脑,见到胡三朵,啐了一口。 胡三朵不晒她,兀自进屋。 就听身后王氏道:“跟个狐狸精门对门真是晦气。” 胡三朵冲她一笑,“大伯娘这里老鼠多,你身上的裤子可得把要带系紧了。” 王氏老脸涨红,不再言语,进了屋。 胡三朵也进了自家院子。 童明生听到动静从屋里出来,胡三朵正好放下担子,抹了一把汗。 童明生眉头蹙了蹙,沉声道:“有些东西忘了拿了。” 胡三朵不以为意的道:“这是你家,你随意。”她还真不知道如何称呼童明生,干脆也不多嘴。 直接拿了米面豆子和调料这些进屋,放进了自己房里。 再出来童明生已经走了。 胡三朵关了院门,就开始做晚饭,贴了几个饼子让她和小黄狗都饱餐了一顿。 现在天气热,她拿了个馒头放在篮子里,又怕湿度不够,蒙了条湿润的布巾,就等着生青霉了。 她学的是兽医,也选修过制药,对青霉的培养倒是不陌生。 正在盘算手边的材料,有些这时代恐怕找不到的,该用什么替代,门又被拍的震天响。 “胡氏,你个狐媚子,你给我开门,你给我儿子惯了什么迷魂汤,他非要去给你采药,山上摔断了腿,你…” 031就是不要脸 胡三朵叹了口气,还真是不得清静了,拉开门,门外的妇人正拍门拍的起劲,突然少了支撑力,往前栽倒过来。 胡三朵一侧身,那妇人跌了个狗啃泥,脸色十分难看的爬起来:“胡氏,你…” 胡三朵脸色一沉,扫了眼屋外看热闹的人,心里只觉得烦。 冷声道:“有事说事,没空听你闲扯,捡要紧的说,门口一群汉子围着呢,把他们都聚拢到这,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那妇人一噎,在看看屋外的确是站了一圈吃饱没事干的人。 也还真都是被她几嗓子给嚎来了。 她再彪悍,此时被胡三朵这么直言歪曲,也是气的满面通红,尤其看到自家的汉子在人群里,神色不虞。 妇人很快恢复过来:“你个没羞没臊的傻子胡三,你说一大早上是不是你跟我儿子说要用硫磺?” 胡三朵听到“硫磺”,隐约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哪个是你儿子?” “大牛!你说要硫磺,怂恿我儿子去山上找,害他摔断了腿,我儿子的腿不能白摔!” 还果真是大牛,面前这个就是方郑氏了,以前胡三朵跟她没打过交道。 只听说方家是外来户,方家能在童家湾安家,与方郑氏的泼辣也是分不开的。 胡三朵真是被气笑了:“把他给我抬过来,就是衙门审理案子也要原告被告都来吧!我倒要问问我何时说过让他去捡硫磺了。” “我儿子腿都摔断了,你还折腾他,你个…” “住嘴!” 方郑氏的话未说完,被胡三朵陡然神色一厉,见她眼中冷凝,还真把方郑氏给瑟住了。 胡三朵揉了揉额角,环顾人群,大家指手画脚,可没人说去找方大牛,她也使唤不动,就是她要去方家对峙,恐怕方郑氏也是不许的。 这种口水仗真是没营养,遂直言:“你要我赔钱?” “这是自然,我儿子是可怜你个寡妇帮你…” 胡三朵笑了笑,眼波一转,压低了声音,凑在方郑氏耳边说了句话。 方郑氏楞了一会,立时又要炸毛,胡三朵定定的瞅她,她只能憋住了。 想踩她胡三朵站住脚跟,真是想得美! 旁人看方郑氏变了脸色,却又听不清他们说的什么,更加好奇,方郑氏可不是个好惹的主,胡三说了什么把她压住了。 旁人听不清楚,可刚赶来的童明生耳力非常,听了个一清二楚,脸色虽然看不清变化,但是眸里却更幽深了,胡三朵……以前一个闷罐子,现在嘴皮子还挺利索,她不欺负别人算好的了。 看着胡三朵,童明生有些说不清的滋味在心头。 胡三朵原话是这样的: “你再嘴里不干净,我就说你儿子看中我的美色,死乞白赖的要娶我,我又是被休了的寡妇,管他是浸猪笼还是做什么,童氏族人也管不了我,大不了我拍拍屁股走人,我反正名声不好,虱子多了不痒,你儿子可就别想说到好姑娘了,到时候我嫁不出去了,他也娶不了媳妇,我俩凑一块算了,你说大牛听谁的?老话说的好,娶了媳妇忘了娘。” 032不肯吃一点亏 胡三朵提高了音量,确保院外的人都能听见。 “早上你家的牛发疯,牛脖子上,头上都有白斑。这是要传染的,一个不小心就祸及全村的,一个月不要牛准死透了,卖肉也不行,人也不能吃这病牛。” 众人一听方家的牛有传染病,顿时就炸开了锅。 有人嚷嚷:“郑氏,把你家的牛圈起来,别祸祸了村里。” “我晌午看到方家那牛,头颈上是有白斑,莫不真是有传染病吧,我看直接杀了烧了干净!” 附和者不在少数。 众人议论纷纷,方郑氏脸色都白了。 她何尝不知道牛身上有斑块,还越来越大了,全家省吃俭用的买了这牛,心疼的跟什么似的。 胡三朵不管方郑氏如何,这女人来找自己的茬,她自然要打回去的。 现在她也算是自立门户了,这次要不立起来,以后谁都能来踩她几脚,那还了得! 等众人议论声越大,她又补了一刀:“大家不信,可以去看,方家的牛最近肯定是吃不下,还拉不出来,性子暴躁。” 胡三朵说的症状清楚明白,立时就有人道:“还真是,前几天我借了方家的牛犁地,那牛就这样,喂草料也不吃。” “看着是皮毛不如以前光亮……” 庄稼人对牛的关注超出了胡三朵的想象。 话锋一转,胡三朵又道:“以前我娘家村里也有养牛的,知道这个偏方,好心告诉方大牛,让他找个大夫看看,哪知反倒被讹上了。方郑氏,你儿子可是亲口说我让他帮我去找硫磺的?” 方郑氏一听说儿子摸上山摔断了腿,含糊解释不清,她一听到胡三朵的名字就急冲冲的跑来算账来了。 她和胡三朵从前并无恩怨,不过是看着胡三朵一个被休掉的寡妇没有依靠罢了。 想他们方家初到童家湾,受了多少罪,现在有了个比自家更落魄的,马上腰杆子都硬了几分,不踩几脚意难平。 胡三朵说完,只带着笑意看方郑氏。 方郑氏面色愤愤,却并不敢反驳,只要她一开口,胡三朵就会让她儿子给毁了,她儿子还未说亲的。 最后只是跺跺脚,讪讪离去。 现在家里的牛才是紧要大事,要真被童氏族人给毁了,她哭都没地方哭去。 方家住在村尾,大家都涌过去了。 胡三朵舒了口气,正要关门,却看见门口还立着一人,童明生。 “可还有东西没拿?”现在她与童明生的关系不好理论,称呼“二郎”怕更让童明生不喜,可不知道如何称呼,干脆略去了。 童明生并不言语,盯着胡三朵良久,让她头皮发麻,脸渐渐绷不住了,他才道:“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 胡三朵一愣,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待要问,他又走了。 胡三朵关了门,将院子里开了一小块地,忙到天色黑了,才去睡了。 第二日胡三朵早早起来,先去看了馒头上生霉的程度。 吃了早饭,带了两张饼就背了背篓进山了。 昨天方郑氏的话倒是提醒了她,皋兰山虽然采矿被荒废了,可硫磺这些东西还是有的。 她只剩下四两银子并三个月的口粮,连菜都没有。先去山中探探也好。 033上山 皋兰山不过千余米,路也不难走。 只是山中草木不丰,且好多地方都裸露出了土色。 胡三朵也是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奈何山是贫瘠的山,除了几把野菜,连个蘑菇、木耳什么的都没有。 没有大型猛兽出没,小动物只有些兔子和野鸡。 她能够听懂它们的话,不忍心吃它们。 倒是跟着一只兔子在山里找到几颗枸杞树,数量不多,不足半米高,果子只一丁点大,看着跟普通的灌木似的。 胡三朵惊喜的发现灌木下有几株小苗,小心翼翼的连着土挖了出来放进了背篓里。 又走不多远,发现一个荒废的矿坑,露出棕红青绿交织的岩石,五彩斑斓的。 在矿坑边还真发现了硫磺,难怪方大牛会来山上找了。 胡三朵仔细看了看这些硫磺块,不是硫磺矿石,而是纯度较高的,淡黄色有股臭味,只需要研磨成粉,除去杂质就能直接用了。 可这附近怎么会有这么高纯度的硫磺呢? 虽然有疑问,但不影响她将能找到的硫磺全部装进了背篓,这可是一味好药。 装了大半背篓,背上沉甸甸的,太阳已经偏西了,胡三朵这才下山。 到山脚看见几个妇人正在挖着什么。 众人对她视而不见,她自然不会热脸贴冷屁股,可看她们挖出来的东西,顿时眼睛一亮,是芋头! 她是喜欢吃芋头,可更重要的是需要芋头汁做培养液,培养青霉。 这些芋头明显是在山脚开荒种植的,并非野生的。 胡三朵找到一个面相和善的,尽量放缓的声音道:“大娘,你这芋头能不能卖给我一些?市面上卖多少价,我出一样的钱。” 那妇人转了个头,背朝胡三朵,连话都未搭理一句。 胡三朵一连又找了几个,都是这般态度。 不免有些失望,她不知到底做了什么,竟然成了个万人嫌。明天去城里买点吧。 突然后脚跟一重,胡三朵赶紧一抬脚,就见一个硕大的圆滚滚的芋头滚过来,她所处的位置地势低,她一让,这颗芋头咕噜噜的滚到前方的草凹子里了。 一会又滚过来一颗,都是很大的个头。 胡三朵继续往前走,对这些视而不见,不想,一颗小芋头砸在她小腿上,她回头看去,只见一个十四五岁的清瘦少女冲她眨了眨眼,指了指那些芋头。 胡三朵这才想起,这少女是村口最头上那家的,叫童花妮,是个老实能干的姑娘,可惜家里重男轻女,老子娘年近三十才得了个儿子,宠得跟什么似的,童花妮有次被她弟弟揍,被路过的胡三朵看见,将那死小子吓走了。 想不到童花妮帮她,胡三朵心中一暖,冲她笑了笑,童花妮却赶紧垂下头去。 胡三朵收回视线,偷偷摸摸捡了这两大一小的三个芋头,放进背篓里。 刚到村口,就见朱强和童明生迎面走来。 见到胡三朵,朱强面上带了笑:“胡娘子,你可算回来了,朱某等你一天,正要回去。” 胡三朵看见朱强身后的童明生,那一双利眼如苍鹰盯上猎物,他又对她起疑了吧? 034不一样了 朱强不知胡三朵和童明生的目光交汇意味,兀自跟胡三朵诉苦。 “胡娘子,这才一日,家里的猪死了七八头,穿心莲和连翘,差不多都要当成饲料来给它们吃了,这…不知何时才能好转?” 胡三朵不再看童明生,现在朱强对她的称呼都改了,想必也打听了一番,童明生肯定也从朱强那知道了她的事。 想不到这么早就露馅了。 现在朱强对她还有信任,不管怎么样,她都得治好这次猪瘟。 童明生肯定是在怀疑她了,必须要像个说词才行。 现在先打发了朱强再说。 能做的都做了,青霉菌培养出来也是需要时间的。 不过有些东西倒是可以提前准备。 胡三朵组织了语言,道:“我手中的药品需要七日才好,还需有些辅助工具,朱老板见多识广,不知道能不能帮我找来。” 朱强神色沉稳,没有丝毫轻慢:“胡娘子,请说。” 胡三朵看他神色只有焦急,并无轻慢,松了口气,将针、针筒这些说了,塑料制品肯定是没有的,只好简单的说了注射器的原理和注射用药的原理。 朱强似懂非懂,倒是童明生沉凝着暗自点头。 “这我倒是听说过,从金城往西去过了西域,波斯,有个番邦小国就有你说的这种东西,咱们县城有西域来的商人,曾带来过,只是不知道有什么用处。” 胡三朵楞了下,想不到童明生还见过注射器? 她倒是知晓十五世纪意大利就有了注射器,十七世纪才进行人体测试。 现在是个什么朝代,她还没有时间去打听。 有回回族,有波斯,有西域,波斯,童明生口中的番邦效果,莫非是意大利,十五世纪时,中国正处与明朝。 可她昨日进城,知晓当今皇帝姓东方,竟然是个历史上不曾存在的年代。 不过要是能弄来注射器倒是省不少事。 “要是能够有这个就好了,还需要中空的针头。” 童明生顺口就应下了:“晓得了,这些我来想办法。” 他如此爽快,倒是把胡三朵惊了一下。 朱强反应的快,冲童明生施了一礼,恭敬的道:“那就有劳童官人了。” 童明生对朱强神色淡淡,朱强又和胡三朵说了几句,天色不早,他就离去了。 胡三朵又担心童明生问什么不好回答的问题,生怕多说多错,赶紧离去才是。 听了朱强对童明生的称呼,想着到底不能用“喂”来喊他,于是道:“童官人真是见多识广,劳烦你了,到时候花了银子,我还你。” 她说完,童明生被她的称呼,弄的结结实实的楞了一下,眉头几不可见的一蹙,迅速恢复了平静,干巴巴的道:“好。” 胡三朵也没话跟他说,又怕他问,赶紧道:“那你先忙,我有事就先走了。” 童明生看着她的背影,心中翻江倒海,胡三朵和以前不一样了。 闻到空气中淡淡的硫磺味,他神色一敛,回望了一眼不远处的山,眼中划过厉色。 035方大牛上门 胡三朵回到家,小黄狗就摇着尾巴迎上来,胡三朵看它那样,心中的闷气稍解。 关好院门,放下背篓,赶紧去看昨天馒头上的霉变的程度。 盖在篮子上的布巾已经干透了,可天气炎热,五个馒头上都长了一片片的青霉。 烧水做饭,就着野菜吃饱了,胡三朵又马不停蹄的忙碌起来,将浸泡了一天的大米细细的碾磨成米浆,家里没有石磨,她很是费了些力气,才用舂米的石头给磨了。 又将芋头剁碎煮成汁,和米浆混合了烧开放凉,找了五个竹筒煮干净了晾干,以前明兴哥读过书,很有雅趣,用竹子做了不少这样的小竹筒,有的是喝水的,有的用来做笔筒和摆件,倒是不缺。 每个竹筒里都放了汁水,又将馒头上的青霉刮下来,分了五份放进竹筒里,密封放好,馒头上有洒了些水,让它继续生霉。 怕偷窥的两只老鼠碰翻这些竹筒,偷吃馒头,将这些全部收拾进柜子,把柜门也锁上了。 等收拾好这些,天已经黑了。 今天劳累了一天,也没力气再在院子里翻地,家里的水还剩下不少,烧了一大锅热水,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胡三朵才爬到床上沉沉睡去。 这一晚,几只老鼠“吱吱”乱叫都没能吵醒她,倒是闹的小黄开始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天一亮胡三朵就醒了,早饭煮了糊糊,就着最后一把野菜吃了。 童家湾家家户户都会种些菜,可胡三朵现在没有菜地,总不能天天吃主食,村里人对她是避之不及,就算是去买,人家都不一定搭理的。 只好自己想办法,以前她在孤儿院长大,也算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现在看着买回来的绿豆、黄豆这些就有了办法,抓了一把绿豆放进一个旧水壶里,拿水泡着,打算生豆芽吃。 安排好这个,今天还得去挑水,今天就不出门了,准备把院子里开辟出一块菜地来。 哪知刚拉开门,就被人堵住了。 是前天晚上找不到人对峙的方大牛。 见胡三朵突然拉开门,他有些不知所措,讪讪的笑了笑,摸了摸头并不言语。 胡三朵不知道他来做什么,可也不耐烦搭理他。 见她挑着扁担,两头都吊着水桶,方大牛干脆一把抢过她的扁担,小声道:“我帮你打水。” 胡三朵一时不察,被他夺去了担子,她脸上一凝,有些不快:“你要做什么?放手,不然我……” 方大牛非但不放手,反而往前走,根本不理会。 只是他的脚走得有些别扭,前天方郑氏说他摔断了腿,现在看来最多扭了一下。 虽然扭伤了,他好像生怕胡三朵追来,走的飞快。 胡三朵也不追了,又这样的免费劳力不用白不用,不过要想她对方家有什么好脸色,那是不可能的。 “秀儿看啥呢,拿点水拿的还不来。”王氏的声音传来,胡三朵抬眸看去,王氏家的厨房窗户正对着童明生家的院子。 窗户后站着一个少女,浓眉大眼,皮肤微黑,正一眨不眨的看着她,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036方郑氏道歉 这是王氏的闺女童明秀,平时都在镇上学绣花,再加上以前童明兴和他们也不亲厚,胡三朵的印象中没见过她几次。 这时,王氏凑过来往窗外看了一眼,童明秀小声说了什么,王氏阴阳怪气的道:“哟,这明兴头七都没过呢,胡三,你就又搭上汉子了?” 胡三朵扯了扯衣服上的褶子,不紧不慢的道:“是啊。” 王氏见她答应的这么爽快,竟然呆住了,待反应过来,跟打了鸡血似的,正要说话,又被打断了:“我记得上次,还有长辈在呢,有人裤子都脱了……” 王氏不言语,“啪”的一声关了窗户。 从屋里传来低咒声,和教育童明秀的:“你一个大闺女,别看那些腌臜人事,省得污了眼睛。” 胡三朵笑着摇摇头,这些人还真是,看见她不刺个几句就不痛快。 她一直相信一句话,你越怕什么就来什么,她不就是在牢里待了一晚上吗,不就是昏迷中和徐老二躺在一起吗,还没完没了了。 可这村里谁没个把柄,她就不信了,她还没办法反击回去。 她转身正要回屋,就看见从村尾过来个妇人。 正是方郑氏。 才一天没见,方郑氏脸色憔悴,眼袋沉重。 胡三朵向来秉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想法,并不想生事,转身进屋。 可身后方郑氏快走了几步,呐呐的喊了声:“大妹子。” 胡三朵并未回头,她一把扯住了胡三朵的袖子,噼里啪啦就跟倒豆子似的,道:“大妹子,前儿个是我错怪你了,都怪我没问清楚,是大牛那小子自己去山上寻硫磺的,也不知道他打哪知道山上有硫磺,舍不得那几个钱,扭伤了教,我原是没脸来见你,可咱们这一个村里的,低头不见抬头见,你就原谅我这一番慈母心肠……” 胡三朵心中冷笑,慈母心肠?慈母心肠就能来讹诈她? 她心中这么想,面上也带了几分,冷淡的道:“谈什么原谅不原谅的,我还有事,您先回吧,低头不见抬头见,那以后我就低头吧。” 说着甩开了方郑氏,方郑氏却跟着她进了院子,带着哀戚之色:“大妹子,我这次来还想求你帮个忙。” 胡三朵一想就知道可能是牛的事,昨天她上山去了,不知道村里怎么闹腾方家那头牛呢。 “不敢,我就是个寡妇狐媚子,您可别沾上一身骚,到时候怪我才是。” 方郑氏脸上僵硬了一下,有些悻悻:“大妹子……实在是没办法了,这好兽医,就是县城马家的马场有,可也不轻易来,另找了个大夫,只说不好治,只一味硫磺就不好找,昨日大牛去山上摔下矿坑了,好不容易找到几块硫磺也没拿,还得什么海螵蛸,更是听都没听过,说是东边海上的东西……” 胡三朵正想着,她说怎么那硫磺都散落在矿坑那呢,再别的地方也没寻到,难道是方大牛落在那的? “今儿天没亮,大牛就要去山上找硫磺,可全部都被人捡走了,你看……” 037可怜可恨 “那你什么意思?”胡三朵淡定的问,心里还是觉得有些奇怪,这硫磺不可能是山上本来就有的,硫磺矿石没这么纯度高。 可是别人遗落的?要硫磺做什么用的呢? 硫磺的气味很重,藏在山上的话,也很易被发现。 不等她琢磨,方郑氏继续道:“前儿个你跟大牛说的那个法子,只要硫磺和枯矾,这枯矾药铺子里倒是有,没有海螵蛸,我们问大夫有没有什么替换的,大夫也只不耐烦。” “要问偏方的事?” 方郑氏点头,眼里闪过哀求。 胡三朵本来就打算给治的,可之前方郑氏的态度让她心寒,再说也怕万一以后这牛出点什么事,方家又讹诈她,之前还跟她没关系呢,就欺负上门。 胡三朵叹了口气,心道难怪说“可恨之人有可怜之处”。 “方法我已经跟方大牛说过了,治不治得好我可不管,你要试便去试试,硫磺、枯矾碾磨成粉和两份的棉籽油也好,没有棉籽油,豆油、麻油也行。有什么不好你也别找我,反正我是不会承认的。” 正说着,突然院外传来一声大叫:“娘,快,他们牵咱家的牛!” 方郑氏一听,顿时跳起来,赶紧冲出去,胡三朵也探出身去看,见方大牛抄着她的扁担往村尾的方向冲过去,在院门边还有两桶水。 胡三朵往路那头看去,见七八个人赶着一头牛往这边来。 方大牛已经跑过去了,方郑氏一边跑一边咒骂着。 “谁也不准动我们家的牛!”方大牛一声吼。 可对方更是理直气壮:“不能为祸村里,昨天大夫也说了,会传染!” 双方争执不下,方郑氏哭嚎了一阵,却将胡三朵扯了出来:“胡氏会医治,她说了我家的牛能治好的,用硫磺,用枯矾,油就行的!” 引来对方一阵哄笑:“就傻子胡三的话你都信,真是蠢的没边了。” 胡三朵听到这,干脆一手提了一桶水进了院子,倒了一桶半的水进了水缸,剩下的半桶拿出来,放在院子里。 又在家里找了把铁锹,翻地,土地干结的厉害,只好先敲松了再一点一点的铲。 外面激烈的争吵、哭喊声,吵得她也是不得清净。 几只小麻雀叽叽喳喳的叫着,还在胡三朵头顶的院墙上跳来跳去。自从知道她听得懂之后,它们也不怕她了。 “不好啦,他们要把大黄杀了呢。” “我看了那牛身上,果真可怕,都是苍蝇,以后我可不敢停在它背上了。” “你看大黄脾气暴躁,以前它可老实呢,太惨了,平时累死累活,现在生病了就要被杀死。” “你说它的主人能护住吗?” “……” 胡三朵实在被双重争论吵的头疼,干脆放下手中的铁锹,把昨天捡回来的硫磺拿出来了,找了一块小的出来。 她既懂动物的言语,又是学的动物医学,她一直以为自己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对它们实在是没办法置之不理。 038头七 方郑氏豁的出去,童氏族人虽然霸道,可也不及方郑氏竟然以死相逼,各自妥协一步。 方家在十日内无法控制牛疾,就必须将牛杀了,这段时间不得将牛放出来,必须圈在家里。 胡三朵将一块硫磺给方大牛,别的话也不多说,拿了自家的扁担,就开始忙活起来。 一连花了两天才打理出一小片菜地来,在席水河挖了淤泥搅拌在菜地里当做肥料,至于农家肥,她嫌洒在院子里臭烘烘的也没用。 幸亏她以前在孤儿院做的顺手了,并不多为难,只是费些力气。 这两天她闷在家里忙活,也没有见到童明生,忙完这,又做了五竹筒的青霉培养基,吃了一次豆芽菜。 到了童明兴的头七。 一大早,胡三朵将早泡好的绿豆和红豆拿出来,蒸煮豆子,碾磨脱水,炒豆沙,做绿豆糕。 又和了面,以前在孤儿院,厨房的帮忙的一位义工妈妈是兰州的,胡三朵也从她那学了一手。 再加上方大牛放在她家门口的一小桶小鱼,她裹了面粉用油炸了。 又凉拌了一大盘的豆芽菜,炒了一叠花生米。 忙了一个早上,有鱼有菜,有白面拉面,还有糕点,虽然东西不多,也是此时她能拿出来的全部了。 按道理头七童明生是应该回来家里来操办的,因为天气炎热童明兴早早下葬了,头七家里人要为他的魂魄准备一顿饭,让他吃了安心上路,还要烧些东西。 这些胡三朵原是不懂的,专门找小黄和鸟雀们打听的。 今天把旁的事情都延后了,专门准备这顿饭食,骤然闲下来,心情却很沉重,饭也没吃下,把童明兴的房间打扫整理了一遍。 他床铺上的枕头也都晒得蓬松了,满是阳光的味道,他的书和衣服、鞋子都晒了晒,按照习俗给他烧去一些单独拿了出来,其余的都仔细放进柜子里了。 做这些的时候,胡三朵是迷糊恍惚的,她不知道究竟是自己呢还是以前的胡三朵? 天暗了,也没等到童明生,她也不等了,找出一个火盆出来,一件一件,一双一双的烧掉,又将以前胡三朵写的大字,或是抄录的书文也烧了,结结实实的磕了三个头。 别说她迷信,她只是相信有魂魄的存在,这些东西烧了也只是求个心安。 这里祖祖辈辈的规矩,希望童明兴和原来的胡三朵的魂魄也能和别人一样。 她原来的身体,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给收殓和惦念。 “安心走吧,明兴哥,胡三,你们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可以托梦给我。”胡三朵在心中默念着,看着跳跃的灯苗发了会呆,将小黄关在厨房里,嘱咐它晚上不要吵闹。 天色晚了,将菜和面全部都摆在桌子上了,留了一盏小油灯,加了足够点燃到午夜的灯油,就关上了门,昏昏沉沉的进了房间躺下。 胡三朵一直似睡非睡,似醒非醒。 时至半夜,突闻一声轻响,堂屋的门好像开了。 039两个蟊贼 胡三朵已经醒来,竖着耳朵倾听屋外的动静。 麻雀们说,不能发出声响,不能让今晚回来的魂魄看见,以免他们记挂,影响转世投胎。 胡三朵倒是不怕他们会惦记自己,只怕反而吓着他们吧,算起来她也是个孤魂野鬼。 这世上,会有人记挂她吗? 她一直活得就像是杂草,来了,走了,谁又在意呢。 刚捂住被子,突然听到“呼噜呼噜”吃面条的声音。 胡三朵心中咯噔一下。 “咔咔咔”这是在咬花生米。 她心知有异样,这不可能是鬼魂吃的吧!虽然她的确是为他们准备的。 “老大,面条有点糊了,不过味道不赖,炸小鱼也不错。” 这气音传来的时候,胡三朵躺不住了。 居然进来人了,还不止一个! 枕头下她藏了把菜刀,她一个女子独居,自然要准备齐全的。 她蹑手蹑脚的从床上下来,透过门板上的一条小缝往外看。 昏黄的灯光下,一个男人背对着门,只能看到他宽阔的肩膀,结实的臂膀,和不断晃动的筷子,受角度限制,看不清另一个人。 她顺着堂屋的屋梁往上看,总算看到一只馋得流口水的老鼠。 “这屋里的人可认识?”她眨眼问。 老鼠无声的往她这靠拢:“一个你小叔子,一个村里的混子程三皮。” 胡三朵“哐”的一声拉开了门! 正在桌边吃饭的两人视线刷的看过来。 胡三朵手中抄着菜刀,满脸的怒气:“哪里来的蟊贼,偷吃偷到寡妇屋里来了,再饿也不能吃给亡夫准备的回头饭!” 童明生背对着灯光,脸上忽明忽暗,看不清楚神色,干巴巴的道:“你睡了便没喊你。” 胡三朵不语,坐在灯边的年轻人迅速的站了起来,一脸谄笑:“打扰嫂子了,原是回来拿明兴哥的旧物去坟前烧的,可太饿了,眼下子时也过了,明兴哥也吃了,我们是吃他的剩饭,他应该不会小气。” 胡三朵不语。 “嫂子,你别生气啊,以前没吃过你煮的东西,这味道还真不错呢,这个芽子以前竟然没吃过呢。”他指的是豆芽菜。 胡三朵扫了一眼,又收回了视线,只看童明生:“童大官人,我是被你家休掉的寡妇,本没有资格说你,可今天是明兴哥头七,你不在也就算了,我一个寡妇,你半夜带了男人进这屋,传出去不是让我去死吗?” 她本不在意这些,可今天心中郁闷,刚好又有这两人撞到枪口来了。 这下程三皮也不说话了,饶是他平日油嘴滑舌不着调,此时看到胡三朵挥了挥手中的菜刀,也讪讪的垂下头。 童明生看着胡三朵,她今天神色晦暗,眼角犹有泪痕,声音还有些沙哑,从房**来,居然拿着菜刀,他眸子闪了闪,原以为她什么都不怕的,可不怕谁在睡房放菜刀的。 本想解释一二,今天他并未忘记是大哥的头七,不是毫无准备…… 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040立世之本 童明生是县衙的衙役,程三皮是十里八乡的混子。他俩居然打成一片,胡三朵也懒得问。 等他们走了,才隐隐闻到空气中有股硫磺味。 她从山上捡回来的那些都收得严严实实,是不会有气味传出来的。那这硫磺味肯定是童明生和程三皮带来的。 自从方郑氏说硫磺难买,她就打听过了,之所以难得,是因为火器之故。 硫磺是制作火器的主要原料,被朝廷掌控,即使将硫磺用药也很难买到。 从所处的大夏朝,往前数秦汉、三国、两晋乃至唐、宋、元皆与她所知的历史相同。 元以后为明朝,被大夏取代,大夏朝的各方面发展进程倒是和明朝类似。 不过,童明生是衙役,有点气味也没啥,她也没多想了,收拾了碗筷,先前的那点伤感倒是消散了。 如此又是两日,方整理好了菜地,将菜籽种下,当然也没有忘记继续制作青霉素。 到了青霉素提纯的时候了,一共十四个竹筒,将所有的培养液都过滤出来。 加了菜油,静置了一会,青霉素是水溶性的,只取最底层的水溶性物质。 用煮沸消毒的碳粉中加入过滤有的水溶液,再把碳粉放进烧开后放凉的水中,加入兑了醋的清水,用酸性液洗掉碱性杂质,之后又加入鱼腥草煮的汁水,鱼腥草是弱碱性,使青霉素从碳粉中吸出来。 如此便是纯度较高的青霉素。 这种方法得到的青霉素自然不能和以前的相提并论,她以前也做过,不用验证就知道,只是纯度还差点。 但这时候没有抗生素,这十四个竹筒里总共才提出了四筒,已经很难得了。 这些青霉素以后就是她的立世之本、发家之本了。 谁能想到后世伟大的发明,被她在这间小茅屋里复制过来了。 除了青霉素,别的她也不会克隆出来了。 算算时间,已经到了第七日,胡三朵收拾了一下,拿了三筒青霉素放在背篓里,就准备去找朱强。 刚出了村不远,就碰到了朱强派来接她的马车。 一路无话,到了朱家养殖场,童明生居然也在,这还是那天晚上不欢而散之后,胡三朵第一次见到童明生,他穿着青灰色的统一衙役服,腰间别着一柄大刀,袖口、裤管都绑着绑带,瞧着威风凛凛。 见胡三朵到来,他先迎上来,道:“你要的工具我都拿来了,今天正好送来。” 胡三朵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就被朱强迎了进去,注射器有两只,一只是玻璃制作的,一只竟然是水晶的!也标明了刻度。针头是纯银的,倒是有是多根,有一大一小两种型号。 胡三朵看得眼睛都亮了,不说工艺,就这些材料成本,她现在都负担不起的。 童明生在她身后进来,将她的神色看在眼底,不着痕迹的看了朱强一眼,胡三朵的目光集中在注射器上,哪里注意到他们。 朱强道:“胡娘子,若是朱某的这些猪得救五成,这些东西,朱某双手奉上。” 041兽医本色 胡三朵眼中闪过惊喜,最是求之不得,一刻也等不得,赶紧道:“那我先去猪圈里瞧瞧。” 童明生眸光闪烁,紧跟而上。 朱强反而走在他身后,朱强四十出头,生的高大强壮,一脸横肉,看着觉得不似好人,此时乐呵呵的也减少了几分戾气。 被童明生抢了道也未有不高兴。 反而若有所思的看着童明生的背影,又看看胡三朵,意味深长。 这几天猪圈消毒和清理做的很到位,几头重病的都单独圈着,可到底气味难闻。 胡三朵毫不在意,想着青霉素不多,朱强这个养殖场里染病的约莫有二百头,其中重病的有五十头,这些药肯定不够。 明天可以提取下一批药,还得加大培养菌种的力度。 仔细查看这些病猪的症状,选了十头重症的,二十头轻度症状的,用玻璃管的注射器取了药,一头一头的注射下去。 这三筒全部用尽了。 又吩咐人将穿心莲煮水,找了金属罩盖在锅上,烧开的水蒸汽遇冷液化,用这简易蒸馏法收集了不少穿心莲汁水,浓度不会太高,但比旁的要强一些,放凉后,亦将汁水直接给病猪注射了。 直忙得满头大汗,等她从猪圈出来,浑身都臭烘烘的。 朱强和童明生将她每一步都看在眼里,相视一眼,交换了一个眼神。 朱强招呼道:“胡娘子辛苦了,不知道这些猪还得扎几针才有起色?” 胡三朵打针的时候就观察过了,不需要思索就回到道:“重症的,最好每天打两针,二十天必有起色,轻度的这些,十日会见效。” 这些药品的浓度都不高,具体日期她自然是保守了的。 朱强也没指望一针见效,倒也不失望。 胡三朵对注射器和针头恋恋不舍的样子,他们只当看不见。 客客气气的净了手,胡三朵看看时候不早,赶紧告辞,约了明日同样的时间过来,回去的时候,依旧是朱强派马车相送,童明生也跟着出来。 胡三朵钻进了马车,先行一步,车中闷热,遂掀开车帘,看着不远处的山野。 走不多远,从山路上远远的看到一阵灰土,一人一马飞快的朝这边而来,马上的男人和童明生的装扮一样,只多了一顶青灰色滚蓝边的布帽。 马车让在一边,胡三朵听那人同马车夫说话:“老赵,二爷可在?” 车夫“嗯”了一声,那人又抱怨道:“这会子马、李两家快打起来了,县太爷寻人呢。” 这次车夫未搭话,那人骑马从车边过,卷起一阵尘土,胡三朵赶紧落下帘子。 心里却寻思着:马、李两家莫不是她上次遇见的那个马公子,姓李的就是马公子口中找麻烦的那个? 不知道这人是找童明生的还是朱强的? 胡三朵闭目养神,不再想这些,多半是找朱强的吧,朱强既然能够垄断金城汉人所食的猪肉,应该也是有几分本事,有面子从中调解斡旋一二吧。 胡三朵刚上了官道,童明生和那人一人一马,飞一般的往城中赶去。 042泼皮程三皮 胡三朵在离村子还有一里多路,就下了马车,步行回去,也散散身上的臭味。 在村口遇到方大牛,这几天他时常帮她挑水,倒是成了村里最熟悉的人了。 胡三朵冲他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想来也是过了几日了,就顺嘴问了句:“你家的牛好点了没?” 方大牛腼腆的垂下头,声音如蚊吟:“好多了,有些出血的都止住了,也能吃点草料,只还有些厌食。” 说着他的声音越发的低沉,有些愁人。 马上就要到十日之期了,再不好起来,他们家也没办法了。 胡三朵不语,心里却叹了口气,等注射器拿回来,去给那牛打一针吧,每天几只麻雀给她汇报,她到底还是心疼牛的。 方大牛见她不说话,也不吱声了,默默的挑着两只桶往地头去,在分叉口两人各自分开。 胡三朵刚到家门口,就见有人在院子口探头探脑的。 一身白衣,袖口极大,走路带着风,头发倒是梳得齐整。 是程三皮。 见胡三朵回来,他满脸谄笑:“嫂子回来了。” 胡三朵点头,拿钥匙开门,正要进去,他亦步亦趋的跟着,顿时心生警惕,顺手又带上了门。 “嫂子,不进去啊?”程三皮将她的神色看在眼里,脸上的笑容更大了。 他不到二十岁,长得很机灵,甚至可以说好看,一双眼珠子格外灵活,可瘦得跟皮猴子似的。 胡三朵现在的身体才十六岁,这家伙一口一个“嫂子”倒是十分顺溜。 她听过不少程三皮的事迹,村里人都对他避而远之,更别说她是个寡妇。 “嘿嘿嘿,嫂子,我可是好人,就是想跟你讨口吃的。你看,今天饿了一天了,什么都没吃呢。” 胡三朵脚步一顿,见他没脸没皮的样子,实在没什么好感。 这时童明秀挎着个篮子,从村口走来,看见一前一后的胡三朵和程三皮,小脸一肃,啐了一口,扭头,路就这一条,也就这么点宽,不得不从他身边过,于是别扭的偏着头走。 胡三朵不在意,程三皮却多看了童明秀几眼,冲着她调笑般的喊了声“大妹子,给口吃的呗”。 童明秀红着脸,飞快的跑了。 程三皮“哈哈”大笑了几声。 胡三朵十分无语。 又听他道:“嫂子,你看,我程三皮帮你出气了吧,你别小气,也不要别的,就上次的绿豆糕给两块解解馋,解解饿吧。” 胡三朵忙活一天也有些饿了,只想早点回去吃饭、洗澡、睡觉,被这泼皮缠烦了,又怕多生事端,只道:“你在外面等着,一会做好了我端出来给你。” 程三皮撇撇嘴状似不满,见胡三朵看过来,顿时又笑了:“好勒!” 胡三朵进了门,赶紧落锁。 听到动静的小黄,摇着尾巴欢快的扑过来,围着胡三朵撒欢,“汪汪——” 竟然开始告状起来。 胡三朵顿时满腔怒火,“嘭”的一声拉开门,却见程三皮正从自家旁边的小巷子里出来,一手一个拎着两个被捶打的看不出脸孔的男人。 043无赖找事 程三皮显然没料想胡三朵这么快就出来了,面上有些错愕,可转瞬又恢复过来了,嬉皮笑脸的道:“嫂子,你瞧我打架打的费了不少力气,真是饿坏了。” 说着满不在乎的将手上拖拽的两人丢在地上,一人踹了一脚。 “这是怎么回事?”胡三朵沉声问。 “啊,这个啊,没什么,就是这两人想揍我,反被揍了。”程三皮呵呵笑着,半蹲**来,在两人身上一通摸索,顿时又气鼓鼓的一人踹了两脚。 “两个穷鬼,以后再找茬带点银子,老子给你们松筋骨也是要收费的。” 胡三朵:“……” 其实从小黄那她也知道了一些,想不到程三皮居然会暗中帮她,还瞒着了。 这两个人是小黄口中趴在墙头上,满口污言秽语的地痞,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寡妇,他们就找上门来了。 寡妇门前是非多就是如此。 距离明兴哥去世,这才几日,就有人来闹事了。 胡三朵也不多说,只点点头:“等会给你蒸绿豆糕吃。” 喜得程三皮嘴巴快咧开到耳后根。 见胡三朵终于退回去,关了门,他才松了口气。 心里默念道:老大,这次我可帮你守着嫂子了,也将功赎罪了,哎。 斜眼睨了地上垂头丧气的两人一眼,恶狠狠的道:“四狗子,刘胖子,再到童家湾来闹事,仔细你们的皮!回去给跟你们一起混的几个杂碎都说一声,再到这里来,我程三皮可没这次这么好说话,要不是留着你们俩回去传话,老子非得拔了你们的舌头!” 地上两人瑟缩了一下,连呼:“不敢来了。” 他又骂了几句:“再嘴里不干净,老子亲手喂你们吃大粪!” 两人点头如捣蒜:“是,是…” “滚吧!别再…” 这两人连滚带爬的走远了。 程三皮吐出一口浊气,突然眼珠子一转,看到在窗户后偷瞄的童明秀,露出一抹邪笑:“大妹子,出来玩会子吧。” 童明秀赶紧关了窗户,鬼赶似的去了前屋,声音里都带了哭腔:“娘……” 程三皮无趣的翻了个白眼,往村尾去了,一会再回来吧! 王氏到底没出来和程三皮对骂,程三皮这样的,赖、横、混集于一身的大成者,跟他攀扯就是自己找不痛快,何况她想把闺女嫁个好人家,对程三皮还是要躲着些,这小子最是口无遮拦,不要脸面的。 胡三朵先将热水烧了,才把豆子放在锅里蒸上了,灶膛里放了足够的柴禾,让小黄看着点,火星别冒出来,有事就大叫,自去洗澡、洗头,等洗干净了,就这水搓了一遍衣服。 豆子差不多熟了,才擦了收,去做绿豆糕。 程三皮在院子外做的这些,说的话,她很快就知道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程三皮总是帮她解决了一次麻烦,不然叫那两个无赖满嘴喷粪的喊一天,或是翻进院子里来,她也是烦扰。 做起绿豆糕来倒是没什么心不甘情不愿的。 程三皮拿走了绿豆糕,胡三朵就围着院子打量起来,她这阵子太忙了,疏忽了安全措施,看来该做点什么才好。 044族内争端 胡三朵琢磨了一下,打算沿着围墙根挖条沟垄,里面埋点陷阱,去买点老鼠夹子,或者猎户做陷阱的夹子来。 还有围墙上,明天还得上山去找点尖锐的石子,糊在上面。 万一真有人来,她在彪悍,也是个女子,难免吃亏。 心里打定主意,要真有那摸进来自己作死的,她也不是好惹的! 第二天去给朱家养殖场的猪打过针,胡三朵直接就借朱强的马车去了城里,买了五个捕兽夹子,三个老鼠夹子,花了快半两钱银子。 人家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她,舍不得陷阱套不着贼。 又买了芋头,培养液不够了,菜也还没长出来,天天吃豆芽菜也有些腻。 芋头能保存的久,能够当主食也能当菜,她也买了不少。 其余的她也没买什么了,现在只有用出去的钱,没有任何收入,自然得精打细算。 买完了东西,正要回村,马车却被堵在路上了。 “胡娘子,前面拥堵了一群人,别的地都是小巷子,马车无法穿过去。”车夫老赵解释道。 胡三朵已经拉开了帘子,只见大路正中熙熙攘攘的,热闹是热闹,可惜是从口角争斗在向武装械斗转换。 几乎半条街的人都参与进去了。 “胡娘子,我们先避开吧,不然去城里逛逛,这里恐怕要闹起来了。” “这都是怎么回事啊?不知道要闹多久?你看这路上的铺子,不少都关门了,也没处逛。”胡三朵也很郁闷,每次来都碰到这事。 老赵叹了口气,把马车赶到一条小巷子里了。 胡三朵透过车窗往外看,几个激动的男人已经扭打**在一起了。 不时听见有人在怒吼:“为主道而战,这些人不遵从安拉教诲,打着教道的幌子却做着违道的事情,阳奉阴违,兄弟们,今天就教教他们!” “又把这些东西放在我的店里,真当我海大好欺负不成!你再攀扯我婆娘,老子跟你拼了!” “不过是狗仗人势,金城马家的马崽子!” “你们不也仗着李家势力,李家的看门犬,至少马家公正律己,从不像李家,早就不纯了,违反戒条无数……” “……” 胡三朵眼睛一眯,那一身白袍,一脸激动的大声嚷嚷,喊打喊杀的,是程三皮?他怎么跑这来了。 童家湾的人,她找小动物们打听了都是汉人啊,好像也没有听说哪家做礼拜五功的。 突然,“哐、哐、哐”三声锣响,场面短暂的沉寂下来。 有人大喊一声:“县太爷来了!” “这是大江县的辖区,自有任大人做主,由不得你们胡闹!” “要闹滚回马家县去!” 人群自发的让出一条通道来,是上次审胡三朵案子的那位县令,神情严肃,迈着八字步,前有衙役开道,后有随从跟着,浩浩荡荡的过来。 童明生跟在任县令之后,面无表情,目光如炬。 “任县令又如何,这是我们族内自己的事情!上头都说过了,我们自己的事情自己办!”程三皮大声嚷嚷着,身子一低,钻进人群不见了,可稍有平息的场面又闹腾起来。 045多族区的纷争 胡三朵一直看着程三皮,自然将他的所作所为看在眼底,敢情他就是来挑事的。 “这金城还分了几个县吗?”胡三朵问老赵。 老赵颔首:“从大江一分为二,这边都是大江县,另一边是九州县,马家公子是县令,多是回回区,不过那边很多过来做生意的,不如这边热闹。” 巷子里也站了几个看热闹的人,听老赵这么说,其中一个老汉摇了摇头,叹道: “这些色目人,蒙古人做皇帝的时候,他们的待遇可比咱们高,他们才多少人,还专门划了地给他们住,可也没个消停的时候,现在的皇帝也说了不管他们族内的事情,闹吧,闹吧,一山不容二虎,不闹出个结果来是肯定不得消停。” “谁说不是呢,最近越发闹的凶了,听说是李土司对马家不满呢。” “他们的事,咱们看看热闹就是了,别瞎说,这任大人可是朝廷的官,不知道还怎么处理呢。” 胡三朵听他们谈论也就知道了,回回族土司李家是老牌的族领袖,在金城经营百年,以前自是一家独大,可现在出了个依仗朝廷的后起之秀马家,积怨已久了。 任大人一个毫无根基的官员,的确不好调解。 只见他威严的站在人群之中,高声道:“刚才那位小兄弟说的极是,任某虽然是朝廷命官,但也只管这大江县一地,回回族的事情还是各位族内自行处理,可在我大江县闹事就不行!” 众人言语声略小,任县令点点头,厉声道:“来人,把这几个为首的,给我抓起来!其余人等再有闹事的全部都驱赶出去,要打要杀,不能在大江县管辖范围内!” 一阵哄乱过后,抓了十来个人,其余人不成气候,纵然不满,只略推搡,不敢再闹,也有些慌忙离去的。 任县令招手,童明生上前去,也不知道交代了什么,他神色郑重的点头,突然一偏头,就和胡三朵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胡三朵看见他眸里未及散去的冷意,心中一凛,这眼神就像明兴哥去世那天,他回来时,要吃人的目光一样。 那天在她屋里偷吃饭食脸红什么的,肯定是她看花眼了! 童明生看到胡三朵只是有些惊讶,想不到她在这里,可看到她明显被自己瑟到的样子,又有些不舒服,他有这么可怕吗?居然把她吓一跳! 胡三朵已经迅速的放下了车帘,刚才童明生的神情,尤其那双冰冷的眼睛就像印在她心里,和当初那嗜血的目光重合。 那天是因为亲大哥故去,今天又是为什么呢? 她摇摇头,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思绪抛开,想着治疗猪瘟和疥螨的事情来,除了基础治疗,还得加以辅助的草料。 以前学的多是西医理论,有什么药草中富含维生素B1、B12这些…… 等人群散得差不多了,几个衙役维持秩序,道路很快就通畅了。 见车开动,胡三朵也松了口气。 可到了城门口了,居然又出了一件事。 046徐老二的下场 “真晦气,今天居然遇见送尸车了,这么热的天,都臭了,你看那苍蝇围着乱飞,不知道会不会粘上什么脏东西。” 城门口算的上宽敞,可大家宁可等着那辆衙门的架子车先通过,也绝不凑上前去。 这是衙门监狱里病死了犯人,正要送出城去埋呢。 不知道几具尸体,都用草席子卷着,放在板车上,赶车的衙差鼻子上还系着一根布条,神色郁郁。 这的确也不是什么好差事。 胡三朵看见这些才想起徐老二,徐老二的事情并未扩散,事后胡三朵只当徐老二是个死人了,也未关注过。这几天忙前忙后,也不知道徐老二死了没。 出了城,又遇见那辆架子车,目光一瞥,正好看见衙差扛下来一具尸体,距离不远,她一眼就认出来了,那尸体是徐老二。 整个人就只剩一副骨架,脸色蜡黄的,腹部还绑着条绷带,上面的血迹已经发暗了,胡三朵赶紧收回了视线。 老赵顺着她的目光往那边瞧了一眼,突然开口道:“这人一看就是失血过多,还有身上有伤,疮口溃烂引发高热,又水米未进,拖了几天生生被折磨死的。” 想不到沉默寡言的老赵会突然说话,胡三朵愣了愣。 她知晓徐老二的伤势,应该和老赵说的差不多,可老赵这么远远的看一眼,就知道了? “老赵叔,你认识这人吗?” 老赵点头,视线依旧注视着前方。 胡三朵一想朱强有几分势力,肯定查过她的底细,也就释然了,老赵应该也知道其中案情的,遂不再言语,只是摸不透老赵说这话的意图,以往他都是能不说话,就不说话的。 告诉她只为了让她解气吗? 这会她又想到童明生,他在县衙当差,肯定早就知道了。 徐老二已死,这件事该算完了吧。 老赵也不说话,只是闷头赶车,平静的回了村。 胡三朵在路上又仔细琢磨了几个治疗猪瘟的中药方,药材都是最普通的,不难找,嘱咐老赵让朱强先准备上,那么多猪,她手中的这点青霉素根本就不够。 老赵应下,胡三朵将东西收进屋里。 今天倒没有什么幺蛾子发生,将捕兽夹子安置在墙边,在堂屋门口、房门口也都各放了一个,老鼠夹子一拿出来,几只老鼠纷纷过来指责她。 胡三朵哭笑不得,也亏得屋里屋外的老鼠和麻雀,她才知道了不少讯息,也不至于太寂寞,于是少不得解释了一番,那几只才气鼓鼓的答应了。 有挖了几个陷阱,布置了一番,之后锁门去了北山坟地。 徐老二死了,她在童明兴的坟前,在心里默默的告诉他和原来的胡三,大仇得报了,可以安息了。 又坐了一会,对着远处的夕阳有些怔忡。 而此时,金城内的一处普通宅子里,童明生亦在坐着同样的事情。 “大哥,徐老二死了,剩下的一个也跑不掉。” 他旁边,同样神色肃穆的程三皮递给他一炷香,他恭敬的插在香炉里,看着面前的黑色牌位,双拳篡紧。 047硫磺风波 如此又是几日,没有一天是空闲的。 除了继续培养青霉素给猪治病,胡三朵移栽在院子里的枸杞已经泛绿了,只叶子还有些蔫巴,比前几天好多了,种活了! 她从山角移栽了一片荆棘在院子墙根下,又找了利石,自己动手,给结结实实的用石灰、砂石、粘土和糯米汁混合的三合土,给黏在围墙上了,十分牢固。 她防着暗鬼,却没想到有人直接打上门来。 这天傍晚,童家湾的宁静又被打破了。 又有人家的牛感染了疥螨。 这次的人家是童家湾村长的亲家卢家,大闺女嫁给了村长的儿子,有年大旱,就举家搬来童家湾了,仗着村长的威势,倒是过的不错,将责任全部推给方家,两家闹得大打出手。 方郑氏扯出胡三朵,方家的牛用胡三朵教的方子,牛身上的疮口好了不少。 “傻子胡三,你的硫磺从哪里来的?”被方郑氏领上门的妇人正是那天让童明生捡肚兜的,卢余氏。 胡三朵往后退了退,扫了眼方郑氏,见她面上毫无愧色,心中冷笑,莫非她太善良了,这些人真当她是圣母不成,遇到麻烦就理所当然的找上门来! 往边上退了退,避开余氏喷出来的口水,胡三朵淡淡的道:“捡的。” “你这么会捡?再去给我捡个看看!这山里要是有一块硫磺我就生吞了,你到底从哪弄来的?药店买硫磺都得托关系,还要备案的!” 余氏斜睨胡三朵,他们早就打听过偏方的事了,也已经去山上找过了,可一块硫磺都没找到。 胡三朵双手一摊:“没空。” 这余氏,明明有所求,却这态度,但凡她态度友善点,胡三朵说不定真的‘捡’一块给她。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方大牛都说了,那天他在山上找到不少硫磺,不敢拿,大多落在矿坑了,第二天你就上山了,下山的时候不少人看到了的,还给了方家的一块,不是你全捡了还有谁?硫磺这东西你若是有,还私藏了,那是犯罪,我可以去衙门告发你的!” 胡三朵在人群中逡巡一圈,方大牛就站在最前面,见胡三朵看过来,神色讪讪的耷拉下脑袋,听到余氏的话,一言未发。 胡三朵心里说不失望那是假的,可也谈不上生气,自私是人的本性。 见她不说话,余氏越发的盛气凌人,还撺掇别人:“她肯定私藏了不少硫磺吧,进去搜,不然也是给我们村惹祸!” 她说完,方郑氏眼神闪烁,她家的药膏可都用完了,硫磺不好找。 方郑氏推搡了一把自己的儿子,方大牛踉跄了一步,嗫嚅了句:“娘,咱们回去吧……” 说归说,却终究没有动。 胡三朵直挺挺的挡在院子前面。 “凭什么就搜我屋子?今天我把话放在这了,谁要是敢进一步,我就敢打出来!” 今天不打杀他们一番,打怕了,这些人三天两头的,当她是软柿子,想进去,等着爬着出来吧! 048拿你立威了 “这又是怎么了,寡妇门前是非多,胡氏,你住在这真是给我家寻了不少晦气!”王氏从人群外挤进来。 嫌恶的看了看胡三朵,胡三朵今天穿的是一件细棉布白色衫裙,除了滚了一圈湖蓝边,没有半点装饰,很是素净,她本来长得丰满,白衣越发勾出身体曲线,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很勾人。 王氏啐了一口,这胡三,从明兴去了之后,越来越骚了。 “你一天到晚早出晚归的,还有马车送回来,不会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吧?我看着屋里说不定真有古怪,你这么拦着不敢让人搜,正是心里有鬼!” 王氏说完,见胡三朵沉眸不语,众人附和者多,越发得意了。 “不让收肯定有鬼!” 胡三朵眉头一挑,这些人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呢。上次一村子大多的小媳妇,大姑娘丢了肚兜,名声有失,现在就又觉得个个都全无污点了。 上回她一下子报复全村,反倒让他们齐齐将这事给压了下去。 这回,就抓个刺儿头,拿你开刀,权当立威了! 她突然勾唇一笑,侧了侧身,让出通道来:“既然都这么说了,我也不拦着,可要是什么都没有搜到,我也去告官,强闯民宅,谁要是能担责任,就进吧!横竖我一个被休了的寡妇,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大不了豁出命跟你们死磕了。” 王氏是个外强中干的,眼珠子一转,推了推余氏:“婶子,还是你去吧,你说的有板有眼的,肯定十拿九稳。” 余氏“哼”了一声,一拐子把王氏和方郑氏推开,狠狠的盯着胡三朵:“我去,我就不信了,能把我怎么了!那硫磺一股子味,难道还能藏的住!你这狐媚子,别让我搜出什么不应该的东西,肯定把你打出童家湾去,没得坏了村里的名声。” 说着扭着身子撞开胡三朵进去了。 胡三朵也跟在她身后,其余人想进来,可到底怕吃官司,以前傻子胡三的狠劲众人还有印象的,又不关他们的事,看看热闹就好了,个个伸长脖子往屋里看。 突然传来余氏一声惊呼:“哎哟!这该杀千刀的…”声音突然变小了,只有低低的哀嚎咒骂。 胡三朵倒是不避着人,声音也未刻意压低:“谁让我是个寡妇呢,自然得在家里做点防范。您咋样?要扶吗?不过我现在这身份,怕是有些晦气,您自个爬出来?” 余氏恨恨的咒骂了两句又是一声惨叫:“胡三,你个毒……” “瞧您说的,这不都是为了防贼吗?” 胡三朵悠哉的靠在桌子上,看着在坑内挣扎的余氏,丝毫没有上前的意思。 余氏甩了甩手中的老鼠夹子,痛得冷汗直流。 胡三朵冷冷的看着,突然听到“吱吱”的几声响,不着痕迹的往横梁上看去,见两只老鼠乐不可支,其中一只太激动了,四肢一滑,“咚”的一声落下来,正好砸在余氏头顶上。 唬得余氏本来要爬出来的,顿时僵住了。 049牛疾大爆发 在床前挖大坑,在鞋子边放老鼠夹子,这种事情都做的出来,也不知道还有什么惊险在等着她。 余氏这次是真的又惊又吓,她一进门就按照自己藏东西的习惯往床底摸,哪知没考进床,倒是跌进坑里,想爬上来,手一伸,又被老鼠夹子夹住了。 现在也不知道是什么掉在她头顶… 那老鼠从她头顶滑下,一溜烟跑没影了。 余氏身子一哆嗦,门口突然一暗,冲进来一个人影,急切的道:“娘,怎么……” 一个嫩绿衣裳,月牙石榴裙的姑娘惊惶的冲进来,看到眼前的一幕,小脸煞白,瞪了胡三朵一眼,赶紧将余氏拉了出来,待取下余氏手中的老鼠夹子,不知道是因为出了力,还是气的,脸已经涨红。 “胡三,你怎么这么狠的心肠,居然这么对我娘!”小姑娘一双杏眼瞪得极大,看着余氏红肿出血的手,长得不错,可居然上来掐打胡三朵。 胡三朵眸子一沉,往旁边一偏,摊了摊手:“可不是我求你娘进来的,她私闯民宅,对贼可不就应该这样吗?” “你!”卢月娇牙呲欲裂,冲过来就要打胡三朵,她姐姐是村长的长媳,她又是家里的幺姑娘,何曾受过这种讥讽。 胡三朵脸上那幸灾乐祸的样子是毫不掩饰的! 余氏拦下了,已经有人冲进院子来看了,门口就走动着几个人呢。 “月娇,你一个小姑娘,等着说亲呢,别跟胡三这毒妇一般见识,你来作甚来了?” 余家虽是外来户,但女儿卢月娥嫁的好,卢月娇的姿色更胜卢月娥几分,现今家中条件好了,跟娇小姐似的娇养着,平时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这会从家里出来,余氏自然有些担忧,家里莫不是出事了吧! 卢月娇恨恨的瞪了胡三朵一眼,也没有扑打过来,焦急的道:“娘,家里的牛今天都没吃草料了,水也没喝,现在倒地不起了。” 余氏“嗷呜”一声,也顾不得手疼和满身的泥土,急匆匆的留下句:“以后再找你算账!”就赶紧出去了。 围观的人也一哄而散,卢家的耕牛死了,有去卢家、方家看情况的,也有赶紧回自家看牛的。 人一走,胡三朵觉得空气都好了,因为这些事浪费时间,真是憋屈,有时间她还不如好好休息呢。 可人生在世,哪能事事称心如意? 方大牛还在门口踌躇,胡三朵淡淡的看了眼,关上了门。 门外方大牛听见胡三朵的声音:“小黄啊,有些人还不如你呢,狼心狗肺。” “汪!” “我说错了,不是说狗肺不好,你最好了,坏的是那些忘恩负义的东西。” 听她如此说,方大牛只得悻悻的走了。 卢家的牛死了,他家的药也快用完了,牛还没有好,接下来那硫磺…… 胡三朵也想着硫磺不能放在屋里了,牛疥螨是高传染的,可以肯定病牛不止这两头,难保有人不会再摸进来找硫磺,她那天带硫磺下山的时候并未隐藏好,可能真有人看见呢。 她猜测的没错,夏季不是牛疥螨的高发期,而且童家湾这一片气候干燥,按说不会有疥螨的,可在附近的几个村落却大规模的爆发了! 050马匹传染的疾病 村里人急急忙忙的凑钱,去金城找兽医。 金城位处西北边关,临近西域,耕地贫瘠,气候干旱,却有大片草场,还有大夏朝最大的马场,专门为朝廷提供战马。 兽医倒是有的,可基本上都是马家马场培养出来,专门伺候马匹的,外面的若是求医,价格很贵,而且这些兽医被马家喂刁了,多开一些昂贵难求的药材,要么就是硫磺这些,朝廷严格控制的。 上次方家请来的大夫,一味海螵蛸就极为珍贵,虽然有收敛止血,收湿敛疮之功效,但也不是没有寻常药材可以替代的,如雄黄、林矾这些价格不贵,效果也不差。 听说童家湾请了兽医,胡三朵也没再关注牛疾,将硫磺全部转移,挖了个坑埋了。 又全心全意忙着治疗猪瘟,这几天倒没人来找麻烦,十日过去,猪瘟治疗也渐渐有了点起色,除了几头重症的,其余的只需灌草药就行了,青霉素的需求也降了下来。 喜得朱强直接将注射器和针头提前给她了,又付了十两银子的诊金。 以前养殖场各几年也有猪瘟爆发的,可今年是死亡率最少的。 胡三朵也欣然接受了,她正缺钱,有了这十两能做好些事。 依她看来,这注射器才是最珍贵的。 一闲下来就听说了村里的耕牛又死了一头,整个村子愁云笼罩,不止是童家湾,听说附近的村落也情况类似。 胡三朵有些好奇了,牛疥螨虽然高传染性,可也不是很难治疗的,不能根除,至少也不至于死这么多头,听说请来的兽医也是顶厉害的,怎么还是无法控制病情呢? 这天胡三朵刚从朱家养殖场回来,正好遇到来接出诊的兽医回城的马车。 听迎上来的小童问:“裘大夫,牛疾如何了?” 胡三朵一听这是治牛的大夫,遂放缓了脚步,假装弯腰捡干柴,却竖着耳朵听着。 那大夫约莫四十出头,面容清瘦,留着山羊胡须,目光矍铄,此时满脑门子的汗,摇了摇头。 那小童道:“裘大夫上次你说的那个新法子,在这些牛身上先试试,若有好转的,回头给马场那些马也用上,还能减少损失,也是您的功劳,还怕不得马老爷的重视!” 裘大夫叹了口气:“也只能如此了,战马事关重大,过了中秋要送两万匹给朝廷,眼下病倒一大片,老爷子对我们几个也是多有不满……想不到马匹的疾病也能传染给耕牛,这治疗法子应该也能通用,下回配了药先试试牛。” 小童接过裘大夫的药箱,语气颇为激愤:“都是那群鞑子惹的,肯定是他们存心送来的病马,说是给马场配种,却不安好心。” 裘大夫厉道:“这种话不可乱说,被人听见治你个妄议朝廷,挑拨异族关系之罪!” 小童连呼不敢,视线掠过胡三朵,见她不过村姑装扮,加之胡三朵假意专注的捡柴禾,并不曾光明正大的往他们这边看,也不在意了。 “先回去吧!”小童扶着裘大夫的手上了马车,挥着马鞭离去了。 051我有办法 原来这疥螨是从和外族交换的马匹传来的!以前在金城可没有这种毛病。也难怪这些兽医不会医治。 可不敢拿为朝廷养的马匹来试药,就用农家的耕牛吗? 农人对耕牛的重视,说是当成家人也不为过的! 也不知道那裘大夫什么时候能摸索出对策。 她倒是知道几个药方,可别人会信她吗? 胡三朵抱着干柴回家,刚到村头,就看见童花妮坐在沙枣树下发呆,面前放着一个大木盆,里面放着一盆野菜,并一把菜刀,菜还没来得及剁,她一会叹气,一会抹泪。 对于这个唯一向自己释放过善意的姑娘,胡三朵还是很有好感的。 见四下无人,童花妮也哭的很专心,她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了?” 童花妮被她吓了一大跳,这才注意到胡三朵已经走到她跟前了,还专注的看着她。 她不好意思的横臂抹了眼泪,眼圈红肿,瘦巴巴的脸上,更显得一双眼睛极大。 许是压抑的太久了,又或许是胡三朵一脸善意,她也没隐瞒,断断续续的说了。 原来大夏朝有律例,凡男子年满十五,女子年满十八就开始收人丁税,女子取男子的一半,童花妮的弟弟眼看着年岁大了,家里即将多一笔开销,可现如今和几家合养的牛也患了重病,看病凑钱花了不少。 可牛不仅没好转,已经奄奄一息了,村里正商量要把这些病牛一起烧掉,赔出去这么多钱,她父母就商量着她也到了年纪了,把她嫁出去得些聘金,也好再买头牛。 正好邻村一户人家来求亲,可求亲的那家男人崔大柱,听说一喝酒就打老婆,前两个媳妇都是被他打死的,可给的聘金多,童花妮的父母打算应下这亲事。 童花妮想到家中的境况,又想到自己的命运,一时忍不住就哭了。 她抽抽搭搭的根本说不完整,这些也就是胡三朵自己组织的。 胡三朵有些庆幸自己是被父母卖给童明兴的,现在又是被休的寡妇,除了她自己,没人能做她的主了。 “要是牛治好了,你爹娘那有转寰的余地吗?给你找一户好点的婆家?” 童花妮说出来这些委屈,心中好受多了,现在控制住了激动的情绪,又有些不好意思。 她一个未嫁的女孩儿,说起亲事和婆家的话题总是有些难为情的。 听胡三朵这么问,她脸色微暗,摇了摇头。 那崔大柱讨不到媳妇,只好在聘礼上多花心思,十里八乡,一般庄户人家,还真没有哪家的聘礼给的比他高的,可就是这样,那些疼闺女的人家也没有答允的。 想起自家的爹娘,童花妮默然,她和银子孰轻孰重,她可以肯定爹娘会选择后者,反正她是女儿,只会浪费粮食… “要是家里的牛病愈了,总归要宽松一些,爹娘不会这么累了。” 胡三朵叹气,是个老实孝顺的姑娘,人家爹娘要卖女儿,她也管不着,没办法。 “我知道有法子可以治牛疾,你信的话,我给你备点药,你家里的牛也快要死了吧,不妨试试?” 052遭贼了 童花妮答应了,村里患病的牛,就只方家的说是得了胡三朵的偏方,症状最轻的,而且她一直就知道胡三朵不是傻子,以前还帮她呢,哪里傻了? 现在的胡三朵目光清明,透着股慧黠,说话语气肯定,自信满满,整个人往面前一站,英姿飒爽。 最差不过是病牛当活牛医治了。 “这件事你先别告诉家里,我回去配了药你悄悄的给牛灌下去,还有些外抹的药。我不想找麻烦,你知道吧?” 见童花妮点头,胡三朵就回家去了。 看见家门口聚着一堆人,胡三朵心中咯噔一下,莫不是又出了什么事吧! 果然,家中大门敞开。 胡三朵无视众人或幸灾乐祸,或漠不关己的神情,进了院子,发现堂屋门、房门都是开的,院内那几个陷阱都有被挖动的痕迹,胡三朵冷着眼放下柴禾。 小黄从院子角踉踉跄跄的爬过来,身上有好几处血渍,最严重的是后腿被打断了根,无力的拖着。 看到胡三朵委屈的“呜呜”了几声。 胡三朵拍了拍它的头,怒火高炽。 这般不讲理的乡邻都被她给碰上了!趁她不在,闯进她的屋里,跟强盗有什么分别呢! 胡三朵给小黄看了看伤,进屋去,屋内的一片狼藉,床铺都翻动了,门锁也被弄坏了,衣物洒得满地都是,桌子也翻倒在地。 上次童明生给的钱,还剩一些,她藏在横梁上,最贵重的注射器,今天带去朱家养殖场打针,就在贴身的小布袋里,还有十两银子和硫磺一起藏着的,这些东西都没丢。 童明生以前的房间,和童明兴的房间上的锁头都好好的,没有被动过。 按捺住心中的愤怒,给小黄抹了伤药,又用布条给它缠上了腿,将小黄安置在厨房,给它倒了一碗水喝。 门都成这样了,也没必要再锁,肩膀上挂着的布包中的注射器更不敢放在屋里了。 胡三朵怒气冲冲的从院里出来,二话不说,就往村长家去。 围观的众人也有跟着胡三朵的,她一律视而不见。 村长童善财正在走家窜户的查看病牛的情况,可胡三朵要找他也不难。 村里到处窜来窜去的麻雀,斑鸠,村人养的狗,羊,这些都是她的眼线。 她直奔村尾,在一个小巷子口碰见了满脸忧色的村长。 “村长,有点事情要耽误您一会。” “胡氏,你还在守寡中,又有什么事情?”童善财揉了揉眉心,一脸的疲惫,村里总共就十头牛,还有六头是几家合养的,眼看都奄奄一息不成样子了,他愁啊。 “家里遭了贼,请村长主持公道,村里要是不能解决,我自去县衙告状。” 胡三朵来了一段时间,对上公堂的事打听的很清楚,上次若不是童明生,她不死也会脱去一层皮。说去公堂也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村长的权利极大,她要做什么都绕不开村长的。 胡三朵说完,围观的几个面面相觑。 童善财神色一敛:“这又是怎么了,咱们村里一项和和美美,什么时候进了贼?” 胡三朵心里冷笑,面上也极力压制怒气:“既然村长这么说,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家里只怕土匪过境也只能如此,我这就进城,村长是跟我一起去衙门,还是等着衙门传唤?” 053两手反击 童善财眼一瞪,脸也拉长了:“怎么回事?明旺你说。” 被点名的人打哈哈:“就那么回事呗。” 胡三朵扫了那人一眼,那人满不在乎的收回视线。 “您先忙,我先走一步了。”胡三朵是童家湾的外人,如何比得过别人一族的,在宗族关系社会里,她这样的不被欺负,欺负谁呢。 “胡氏!你还没法没天了,话没说清楚,你往哪去?”村长厉声问。 胡三朵侧过身子,她自然是要去报仇去,她从来不是能忍的。 “自然是找能说理的地方去。”她现在只相信自己,说理的地方,就是她的手段! “你站住!”童善财“哼”了一声,“先去看看再说。” 胡三朵跟在童善财身后,她可不觉得这个村长能给她什么公道。 目光一撇看见空中飞过一只老鸹。 老鸹一双黑褐色的小眼珠子一看见胡三朵的,差点忘记了挥动翅膀掉下来。身子一栽,赶紧稳住了。 “哇——哇——” 两声老鸹叫声,粗劣嘶哑,能短时间内达成协议,胡三朵满意了。 “这老鸹声真难听,听了就烦,不会又有什么祸事了吧!”人群里一个妇人抱怨着。 “可不是,听的渗人,每每有不祥的事,它们就来了!” “……” 很快到了胡三朵家的院子。 童善财原本打算护短的,看到此情形都是惊了一下,沉默了半晌才道:“胡氏,不会是你得罪了什么人,惹了什么祸事吧!” 胡三朵都要气笑了,拢了拢鬓角的发丝,缓缓道:“村长,我在家里找到了证据,知道是谁做的,您可能为我做主?” 童善财一愣:“什么证据?是谁做的?” “老卢家的,村长如果不信不如去卢家当面对质?” “什么证据?”童善财一脸冷凝:“是不是老卢家的还不好说,总得大家先认认。” 余氏从人群里钻出来:“胡氏,你又瞎攀扯什么!” 胡三朵转身进屋,很快就出来了,手中篡着,只露出一角蓝色布料。 当着众人的面摊开,是个蓝色绸子面料,还绣着竹子的荷包。 这精细东西可不是村里人用的,他们都是一个布袋子就搞定了。 “这是男人用的吧,不是胡三勾搭了什么人吧?” “哟,好像是卢家小丫头的,前几天大妞还说呢,卢家丫头的绣花手艺好,就绣了个蓝布竹子的。” “真是卢家做的?她那闺女也来了?” “谁知道呢,好像是王氏先发现的,咱们不都一起来的嘛。” 众人七嘴八舌,胡三朵都听在耳里。 “村长,这荷包是被小黄一口给咬下来了。我家的狗好好的锁在院子里,都没迈出一步。这里面还有东西,看看就知道是谁的了。” 胡三朵意味深长的瞅余氏,余氏顿生一股不祥的预感,荷包也没啥,那个童明秀从小跟月娇比着,也是会绣花的。 就算辩不了,也可以说是为了找硫磺,免得为村里招来祸患,她是童善财的亲家,还能吃亏不成! 可看胡三朵的眼神,她有些不确定了,月娇不会有什么把柄落在胡氏手里的吧。 054偷鸡不成蚀把米 胡三朵之前匆匆看了眼荷包里的东西,是一条巾帕,一条男式束发带,都是上好的料子。 一个大姑娘拿着给男人用的东西,够让人说嘴了! 现在打开巾帕,才发现其上还有两个小字‘月’和‘生’。 时下女子读书的不多,更不用说童家湾这样的小地方了了,当然胡三朵是个意外,谁让她遇见童明兴了呢? 卢月娇因为学绣花,‘月’和‘生’简单,她认识也不奇怪。 若‘月’是她的名字中一个字,那‘生’呢? 胡三朵突然想起童明生,不会是给童明生的吧! 童氏族人的名字是按照辈分来的,村长那一辈,取‘善’字辈,后面加一个字,童明生这一辈,为‘明’字辈,都是‘明’后面另取一字。 名字中带‘生’的,在童家族人里,只有童明生一个。 “哟,原来卢家小丫头思春了呢,余氏,女大不中留,你可别留成仇人了,免得做出什么伤风败俗的事情来。”有人调笑道。 村人不认识字,可他们也知道这东西都是给男人备的。 余家不过是外来户,仗着和村长是亲家,向来泼辣难缠,现在被人抓住了把柄,自然有人奚落了,把余氏羞得面红耳赤,一通乱骂。 “秀丫头不也会绣花,还和胡氏门对门的住着,谁知道是不是她的。”余氏急了,她也不认识字,哪知道上面还有自家闺女的名呢。 王氏指着闺女嫁个好人家,哪里容得余氏这么攀扯,顿时两人就口沫横飞的对骂起来。 旁人没看见,村长看见上面的字,眼神微闪,却也没说什么。 童明秀不声不响的挤进来,她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了,名声极为重要,不敢马虎。 她和卢月娇比着长大,处处都比,心里已经认定荷包就是卢月娇的,此时不过是为了来落井下石一番,以显得自己光明正大。 “这上面还有字呢,善财叔,你说这都写着啥?我在绣坊也学过,你看这个是不是‘月’字,这个……” “好了,余氏,你还有什么话说,你进胡氏屋里做什么?还弄得乱七八糟的。”村长凝着脸打断了童明秀的话。 童明秀撇撇嘴,余氏被王氏一推,踉跄两步险些跌倒。 听见村长的问话,正要反驳,见童善财一脸警告,眼珠子一转,话锋就变了:“这不都是听方家的说胡氏藏了好些硫磺吗,我不也是心疼村里的牛嘛。” 胡三朵淡淡的道:“那搜到了吗?不如我也去你家里打砸一番,咱们两清了?” “你!” “好了!”村长一声暴喝,警告的看了看余氏,又瞪了眼胡三朵:“都别瞎吵吵,这就是误会一场,胡氏不可再闹,余氏,你把这屋子里都收拾好,砸坏了的给修补洗干净了,以后都不准闹事!” 胡三朵原也没指望村长给公道,还得她自己讨才是,倒也不失望,她反正已经给自己泄愤了,更热闹的还在后头呢。 至于卢月娇毁了名声,以后说不到好亲,那都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了。只怪他们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 055突然发疯的马 胡三朵总算得了清静,只专心在配药一事上,她允诺了童花妮自然要做到。 硫磺不能大胆用,她就跑了一次药铺,买了不少寻常药材。 将百部、狼毒、苦楝皮、大枫子、马钱子装在纱布里,放进油锅中炸成赤色,在取药包,加黄蜡,制成药膏,又加了少量的硫磺,完全没有硫磺味。 可那些染病的牛全部都集中在一处,边治疗边被感染也不是办法,又用丁香、苍耳子、蒲公英、苦楝皮、使君子、艾叶、芫花、黄柏、荆芥这些熬了大锅的水,嘱咐童花妮不时去给牛擦洗,空气里也得喷一些。 这天,胡三朵去给几头重症猪打了针,朱强亲自候着,竟也是找她治疗疥螨的。 “胡娘子,朱某还有一处牧场,这些日子附近的村落里不少牛都病死了,我那牧场养了不少的牛,也有些出现了病症。” “朱老板的生意做的还挺大的。”胡三朵嘀咕了句。 朱强笑道:“不过糊口而已。” 胡三朵未推迟,她有现成的药方,配出来也不麻烦,她想不如顺水推舟将硫磺都用上,朱强也不会少自己的银钱,那些硫磺在她手中也是麻烦。 应下朱强的事,交代了注意事项,这才离去。 朱强还是派了老赵用马车送,家里的药材都用完了,还得买不少,于是绕道去了城里,正好借这马车送药材回去。买药的银钱也都是朱强嘱咐老赵付的。 回去的时候胡三朵坐在满是药材的车厢里,正想着不如多用几个药方,看哪个效果好,以前动物身上的疥螨都是直接打杀虫剂,现在没有杀虫剂,那些中草药的效果她还真不知道。 突然老赵着急的道:“胡娘子,前头有匹马不受控制的冲过来了,这路也不宽,旁边也没地方避,退出去来不及了,我去拉住那匹疯马,去去就来,不然它冲过来可不得了了。” 胡三朵刚答允,老赵就下了马车,冲前方跑过去。 她掀开帘子一看,可不是有一匹发狂的马正迎面冲过来嘛!也真是倒霉,她今天偏同意走这条近道出城,现在进退两难。 马上还坐着个白衣公子,被颠簸得东倒西歪,胡三朵也不禁为老赵捏了把汗。 这马像是受了刺激,眼神慌乱,眼看与马车的距离越来越近,车前套着的马儿都有些不安的来回踱步了。 胡三朵想隔空安抚它都不成,老赵一个猛扑上去,箍住了马脖子,只听一声激烈的长嘶过后,那马儿骤然倒地,霎时,空气中弥散淡淡的血腥味。 胡三朵定睛一看,马脖子上插了一柄匕首。 鲜血咕咕的往外涌出。 这马竟然被一刀给刺死了,真是可惜了。 可这时,又是一声惊恐的长嘶,被血腥气刺激到的马拖着马车疯狂的往前奔去,胡三朵意识到的时候,已经被摔在车厢内,摔得七晕八素的。 车帘子晃开,她看到老赵利落的翻身上了马车,扯住了缰绳,才松了口气,哪知一口气还未吐出呢,那缰绳居然被挣脱掉了,马摆脱了束缚,越发疯狂的往前跑,越过横在路中的死马,那白衣男子赶紧侧身躲开了。 没了马力,这又是个上坡,车飞速的倒退,若撞到后面的障碍物肯定得翻车,这情形老赵也控制不了。 “胡娘子,咱们得尽快跳车,坡下面是石桥!” 胡三朵暗呼倒霉,连忙手脚并用爬到车头,可男女有别,老赵也不好意思揽着她跳。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还有惊叫声,似乎有人喊着让她别跳,可车速越来越快,车轱辘似乎都要散架了,胡三朵深吸了口气,纵身一跃—— 056你可以依靠我 胡三朵腰间一紧,被人揽住了! 一抬眸,入眼一双熟悉的冷脸。 居然是童明生! 只是一瞬间,就稳稳的踩在地上了。 陌生又似熟悉的气息将她包围了,**的气息在她头顶炸开。 胡三朵手脚都不知道如何摆放:“谢谢。”她低头看了看还环在腰上的大手:“童……” “你没有听见我喊你吗?都说了让你等会,迫不及待的跳车送死?”童明生厉声打断了她的话。 童明生神色郁郁,这时“嘭”的一声响,车子撞在石栏上,四分五裂,若她刚才跳车,按照抛物线和运动规律,极有可能正好撞在那处的石头上。 “多亏了你了。”其实她是有听见一个声音让她等会,先别跳,可她没在意,想不到是童明生喊的。 “对自己还挺狠的。”童明生瞪了她一眼,松开了手臂。 胡三朵顿时觉得四周的空气都充盈了一些。 深呼吸了口气,才道:“只能依靠自己,自然得狠些了,要是不跳,后果更严重了。” 童明生闻言挑挑眉,明知道她不过是陈述事实,并非抱怨,却忍不住道:“昔日我就说过,以后自会照应你,你可以依靠我,敢情你是将我的话都当成了耳旁风?刚才莫不是故意充耳不闻!” 他语气中微微的怨怒,让胡三朵有些意外,不知道他怒从何来。 心说,这童二郎还真奇怪,之前分明就是一副划清界限的样子,现在又说照应她。 可从他眼神中却什么也看不出,这眸子深邃的像是浩瀚星空,差点将她吸进去了。 往常,她靠着眼神就能和动物交流,却只能从童明生的眸里看到自己的倒影。 人类果然是狡猾的物种,还是动物更单纯直爽。 童明生也不知她心中想法,只道:“以后有事可以找我,毕竟……” “毕竟你也是我前小叔子,今天的事情真是多谢了!”胡三朵一通抢白,童明生被噎了一下,不再言语。 “胡娘子,你没有受伤吧?”这时老赵过来请罪,“要不要去医馆看看?刚才我也是……” “无能!”童明生冷冷的评价。 老赵赶紧称“是,是,今天多亏了童官人。” 胡三朵不赞成的看了童明生一眼,对老赵道:“我没事,也不用看大夫,还是先去把药材整理了。今天又要麻烦你了。” 老赵垂头不语,赶紧去清点药材,那逃跑的马也顾不上了。 “老赵,我一会跟你去朱老板那解释一下吧,车毁了也不是你的错,免得他说你。”胡三朵补充了句。 老赵摇头,嘴上说着:“何必麻烦胡娘子跑一趟,朱老板不会怪我的。”不过旁人就不好说了。 童明生见胡三朵也去收拾药材了,抿唇不语,却神色不虞。 他真是见鬼了才来跟她废话这么多,这女人主意大着呢,还不如等她摔死了,自己也算摆脱了那道士口中的命运。 这个念头在脑子里一转,童明生就将它挥开了。 胡三朵……我童明生的命运只有自己,谁也无法主宰!不过是看你寡妇被休可怜罢了,娶你?做梦! “老大,马已经控制住了,那边还有一匹死马,马瓒马公子也在。”一个衙差过来对童明生道。 “过去看看!”童明生再不看胡三朵一眼,大步离开。 057昂贵的消息 胡三朵和老赵收拾了散落一地的药材,庆幸倒是没有掉进河里。 童明生踱步进了巷子,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马被割断了喉管而死,满地都是血。 马瓒白衣沾染血,脸上亦汗水和了灰尘,发丝蓬乱的过来,童明生略皱了皱眉:“马公子。” 马瓒嫌恶的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淡淡的道:“刚才那马车上的人无事吧?” 童明生摇了摇头。 马瓒道:“也是受了本公子连累,这锭银子烦劳你交给他们,权当是补偿了。” 说完,从怀中摸出一个银锭子,抛给了童明生。 童明生并不言语,伸手接住了,只眼神稍有波澜,似是嘲讽,只马瓒垂着头不爽的看着自己的衣衫,未曾察觉。 马瓒见他应下,不再多言,只恨不得赶紧离开着臭烘烘的地方,他身上染了马血,十分难忍,一转身从刚才来的方向而去。 童明生旁边的官差,名叫金满,看着地上的死马,一脸惋惜的道:“老大,这可是匹汗血宝马,就这么被老赵扎死了,真是可惜了。” 童明生扫了一眼那马,神色淡淡,指腹**过那锭银子,往金满面前一抛:“拿去赔给老赵,另外,把上次抓的马家的那些人放了。” 金满应下,面上闪过了然,明明一脸稚气,偏板着脸道:“老大,若是放了马家的,李家只怕会闹事呢。” 上次马、李两家的人在大江县闹事,一共抓了十几个人,有一半是李家的,这些人都被关在一起,土司大人和马老爷子都派人来疏通过,被任县令压下了,若是放了马家,还关押李家的人。 李土司那人也不是好相与的,以后怕是有的闹。 童明生只瞪了他一眼:“你再这么多话,下次去喂猪磨磨性子吧!” 金满鼓了鼓嘴,想争辩,见童明生敛眉,不敢再言语,赶紧下去了。 童明生又吩咐了人清扫收整马尸,才出来。 这边老赵拿了银子去买车去了。 胡三朵正和金满在说话。 “有劳你了,金小哥,想不到衙门里还有你这么热心肠的,真是百姓之福。”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胡三朵捡好的说,倒也不是刻意讨好。 这金满吩咐人把马找了回来,安抚住了,还给了胡三朵一个背篓,将药材帮她全部打包装好了。 她不是不通人**务的,本想将身上带的散碎铜板给他,可金满没收,还给推拒了回来,态度也十分热忱。 “胡娘子这么说,我真是愧不敢当,呵呵……” 金满傻笑了两声,他平时也没这么热情,这不因为都是熟人吗? 再说,他哪里敢收胡三朵的银子,他花了全部积蓄从程三皮那买了个消息的,这胡娘子不仅是老大已故大哥的遗孀,更与老大有一段渊源。他不过是提前做些准备,免得哪天真的被送去喂猪嘛! “胡娘子以后你有事只管到衙门来找我,有什么要买的,可以找人送信来,老大会派人……咳咳咳,老大你来了,我还有事就先行一步了。” 胡三朵见金满热心,也是笑容满满,可下一瞬他说着就自己呛住了,说了一半,还仓皇跑了。 她转头一看,见童明生板着脸往这边来了。 058童家的往事1 童明生站在胡三朵五步远处,沉声问:“在家里可还好?” 胡三朵点头:“还行。” 童明生盯着她沉默了一会,才道:“不老实。” 胡三朵噎了一下,她不老实?她跟他很熟吗?就是实话实说又有什么用。 白了他一眼,无比认真的问:“童大官人,我被欺负了,你会给我做主吗?要是我跟村里人说的不一样,你会信我吗?还是像上次那样把我丢进牢里?” 她看着童明生,没有等到童明生的答案,晶亮的眸子微暗,自嘲的一笑:“即是如此,我有没有老实交代,与你有什么相干?” 说完再不看他一眼,背了背篓,绕过他,走了。 不远处,金满躲在一户商家门廊下的柱子后偷看,胡三朵冲他招呼了声:“金小哥,一会老赵回来,你帮我跟他说一声,我先回家了。” 金满讪讪的点头,见童明生正盯着自己,干笑了两声。 直到胡三朵的身影看不见,童明生才收回了视线,神色郁郁。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如何,是将胡三朵抛得远远的,还是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 他向来不做没有准备的事情,而现在这个骤变的胡三朵对他来说,超出了掌控。 胡三朵也不爽,只是她向来心宽,郁闷了一会就放下了,这世上哪里有什么无缘无故的对人好呢,她和童明生本就没有半点关系,他会不会给自己照顾,不必强求。 时值六月,还不到晚饭的钟点,多半的人都在田里忙着,少了牛就是少了劳力,更要拼命了。 胡三朵背着一篓子药材进村的时候并未引起太多关注。 可刚要开门,突然一个鹅黄的身影扑过来,她匆匆避开,那人扑了个空,又要上前扭打。 胡三朵蹙眉,这才看清来人:“卢月娇,你发什么疯!” “胡三,你偷拿了我的荷包,害得我受人奚落嘲笑,今天我就抓花你的脸,看你还拿什么脸面去见人。”说完又扑上来。 可她娇生惯养,哪里比的过胡三朵力壮,胡三朵一脚踹在她腹部,踢开了。 “脸面是别人给的,自己挣的,可不是想拿就有的。我用得着偷拿?你不来我家里捣乱能落下这把柄?只能怪你自己蠢。”思春也没什么,别带在身上啊! 卢月娇往后一个屁墩坐在地上,又羞又气:“你敢打我,我告诉姐姐,把你赶出村去!” 她不是正在忙着给帕子收尾,余氏让她一起去胡三朵家,怕被娘发现了,慌乱之中将荷包放进了袖子里,哪知道居然掉了! 胡三朵闻言,笑了:“反正要被赶出去,我先打过瘾了再说!” 说完又要踹过来,卢月娇面红耳赤,赶紧爬起来,躲开了:“胡三,你欺人太甚,我……” 她话没说完,见胡三朵看也不看她一眼,径自去开了门,“哐”又从里落了锁。 卢月娇被晾在门口,面色难堪,想不到胡三朵不按常理出牌,寡妇失业的居然不怕被赶走? 她一转头,见童明秀在窗户后一脸讥笑的看着自己,顿时气不过,她打不过胡三朵还拿捏不住从小输自己一头的童明秀! “童明秀,你看什么看!” “看那没长脸的呗,月娇,我不是说你,我说家里那只猫呢,这都大热天了,叫的让人心烦,睡个午觉都不得清静。” 卢月娇如何不知道童明秀是说她! 见此时四下无人,她双眸喷火,气势全开,指着童明秀就骂起来。 “这都快太阳下山了,也不知道是多懒的婆娘现在还睡午觉,我看懒也是传染病,不,还能遗传呢,听说你嬷嬷就是懒的出奇的,直接懒死了。” “你太公打仗回来连你那懒嬷嬷生的儿子都不亲,带了二郎哥的爹回来,果然二郎哥一家子过得好,你家一屋懒货,越过越差!” 059童家的往事2 卢月娇骂得声音不算小,胡三朵听了个正着,不禁好笑。 童明秀估计是气狠了,半天没说话。 这时,又传来王氏的声音:“秀儿,你赶紧回房去,还等着说亲呢,别学那些不要脸面的,口没遮拦,什么话都往外喷,当心嫁不出去!” 王氏边关窗户,边道:“秀儿,有一条你得记住了,搬弄是非是七出之条,被休了也是该的。” 童明秀应了一声,卢月娇越发气急:“婶子,这点子事还是你自个往常吐出来的,说婆婆懒,不干活,早晚要懒死,说公公偏心眼,只疼幺儿,对二郎哥这两孙子也偏心偏到胳肢窝去了。” “你们家这些事,你不说,谁知道。说搬弄是非,口舌,我看你最该被休掉!不过也难怪老太公偏心,二郎哥他们就是比你们一家子好。” 卢月娇声音清脆,说的又急又快,说完,她到底是没出嫁的大姑娘,担心亲事,四处环顾,生怕被人听见了,见无人,赶紧扭头走了。 胡三朵心想,这小姑娘,嘴皮子还真利索。 不过,她还真不知道这么多前夫家的事情。 她被童明兴买回来的时候,公婆都去世了。只知道童明兴兄弟两个是被祖父带大的。她来的时候,童明兴兄弟的祖父也去世了。 童明兴家和王氏那家子的确一直不亲厚,记忆中明兴哥为人宽厚,王氏总想方设法的占便宜,他就算知道也装作不知道,被王氏昧了不少去,却浑不在意,而童明生常年在外,回村的时候倒不多,和王氏那一家子打照面的时候少。 就胡三看不过眼会吵,有时候还动拳头。 “那小妮子就是巴心巴肺的想着二郎,那二郎能看上她?就算二郎跟咱们不亲近,我也得说句实话,她可配不上二郎好人才,什么东西……” 王氏母女的声音也平息下去了。 胡三朵听闲话听得认真了,连药材都忘了拿下来,揉了揉肩膀,那卢家的,还不知道会怎么跟她闹呢,把她赶出去? 她是交了房租的,半两呢,怎么也要住完了。 不过童明生和卢月娇? 好像的确不怎么搭配,童明生冷淡,似乎总是高深莫测的样子,他真的是童家湾出产的吗?童家湾山不清、水不秀的居然能养出他那样的来! 卢月娇长相清秀,能说会道,和童明生一冷一热倒是互补,只是,到底有种夜明珠镶嵌在茅草屋的感觉,童明生就是那朦朦胧胧看不太真切的夜明珠。 这事她想了想就放下了,开始熬起药来。 跟着几天,配好的药,朱强派老赵来拿走了。 童花妮不时偷偷摸摸来汇报一下牛的状况,胡三朵从旁指点一二,调整药方,倒是也不算忙,朱强那也暂时不用去了,猪瘟得到控制了。 将这几天收的青霉素液都密封保存了,又把菜地松了土,撒了些平时积攒的草木灰,怕晒狠了,还给支了个架子,从箱子底翻出来两大块黑纱布给搭了个简易棚子,只等着这些叶子菜出苗,就不用天天吃豆芽和芋头了。 村尾卢家。 三间大砖瓦房,青砖红顶很是气派,就是在炎炎夏日,住在这屋子里也别家凉爽通透,可屋里几人都一脸憋闷,满脑门子的汗。 卢月娇拿着扇子扇风,十分暴躁:“娘,那些老鸹干嘛栖在咱们家院子的树上啊,一天到晚哇哇哇的叫的人心烦。” 余氏也很苦闷:“他爹,要不把这两棵树给砍了,最近真是晦气,这些不祥的东西,赶走了又回来,不是有什么祸事要发生吧?” 卢家的事胡三朵自然不知,她把这事都忘光了,还纳闷呢,卢家的怎么没来找事! 直到一只老鸹飞来要补偿,她才想起来,第二日就匆匆进山了。 060矿山鸟飞绝 胡三朵被小黄吵得受不了了,就带了小黄一起,想它一条流浪狗,被拘在家里这么久了,腻烦了也算情有可原。 沿着山路,很快又找到了上回那个捡到硫磺的矿坑。 上次她只是匆匆一眼,发现了皋兰山有些古怪,并未深究,若不是答应那只老鸹给它们找食物,她也不会想起来。 这山停采矿都了二十年了,树木虽然还是有些稀疏,但有些树已经很粗壮了,按说在这季节也该绿树成荫了,可皋兰山的树却很颓废,叶子稀疏不说,还发黄脱落的厉害。 树上到处都是虫子,一不小心就沾到身上、头发上了。 老鸹的饮食杂乱,有时也会啄食庄稼,但也吃植物上的虫子。 最近,庄稼人天天在地头忙活,还有不少孩童专职负责赶鸟雀,近期它们根本就无法靠近田地,可村子三面环山,各类虫子也不少,总不应该会饿着才是。 可那老鸹答应去卢家捣乱,提的要求就是食物,还跟她说了哪处的虫子多,让她去抓。 作为一只鸟,它们也真够懒的。 不过胡三朵既然答应了,自然会做到。 这才上了皋兰山,还戴了斗笠,全副武装,她不懂虫子们的话,很不喜欢这类物种。 沿着老鸹指明的方向去,果然,越是往里走,虫害越严重,有些树再不杀虫,都要死了。 更奇怪的是,这一片鸟雀渐少,几乎听不到一声鸟啼了。 按那老鸹说的,有人捕鸟,它们害怕。 可到底是什么样的捕法,让这片都没有鸟声了? 胡三朵还真有些奇怪了,都说有需求才有杀戮。 据她的了解,童家湾的人以种地为生,农闲才会进山里,而城里人虽然也有养鸟,但并无大肆吃鸟儿的习惯。 胡三朵忍着恶心,摇了摇路边一根小树,一阵轻微的声响后,地上已经掉了一片,或绿、或黑的虫子。 找了根树枝将虫子扫在一起,别开头,硬着头皮用树枝将虫子拨进准备好的布兜里了。 继续往前走,又找了几株树,摇得动都能摇下来不少虫子。 突然树林里“咚”的一声响,胡三朵闻到了一股怪味! 又是“嘭!”的一声响,那气味更加浓郁了。 小黄被这声音一刺激,异常焦虑,撒丫子往反方向跑。 胡三朵连忙追上去安抚它,可又是接连几声响,小黄“汪汪——”大叫着跑进树丛看不见了。 胡三朵将布兜放进背篓里,也加快了脚步。 刚才那分明是一股子火药味! 是有人在山中制作火器,还是只是用火器捕鸟? 万一是不怀好意的,她今天就危险了。 想想在山上捡到的那些硫磺,她心中一凛,加速狂奔起来,树枝扫到脸上,虫子什么的也顾不得了。 突然身后传来脚步声,还有说话声传来。 这交谈的两人并不惧被她听到,声音并未控制,胡三朵听得分明。 “刚才是不是有狗叫声?” “嗯。” “有人摸上来了!” “不能被人发现,赶紧找!” 有人追上来了! 胡三朵左右看看,迅速的钻进一处石凹子里,蜷缩起来。 061小心你们的爪子 脚步声越来越近,胡三朵大气不敢喘,只求那些人赶紧离开,她好下山。 可惜事与愿违,那两人没看见胡三朵,往前追去了,可呼朋引伴的招了不少人来找。 “绝对不能让人跑了!” 于是,每每胡三朵没听到动静了出来,走不多远,总能碰见人,如此几次之后,她干脆不走了,蜷缩在石凹子里。 这些人总有离去的时候。 好在这片山林没有危险的大型猛兽,就算晚上应该危险也不大。 还是那句话,对她来说,危险的反而是人,而不是动物。 从那些追赶的人的三言两语里,她算是听明白了,今天真是倒霉了,那伙子人真的是如她想的那样,在山中偷偷试验火器的。 胡三朵透过石凹子前的灌木孔隙,见过其中一人手中的火器。 大概有半米长,铁做的外壳,似乎并不怎么厚实,三个十厘米左右柱状铁器用精铁绑着,熔成三角形一体,是枪头部分,枪口口径约莫三厘米,又跟红缨枪一样,和一根长木拼接在一起。 这模样古里古怪的,他们当成宝贝,能拿到的人十分欢喜,好像是叫“三眼铳”。 胡三朵并不懂武器,一心盼着这些人早些放弃找她。 一直等到日落天黑,她又累又饿,山林的温度也降下来了。 可林子里不时有脚步声,还隐隐有火光,胡三朵更不敢动了,在这紧张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居然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找,把山给我倒过来也把人找出来!” 胡三朵犹似在梦中,这是程三皮的声音! 只是不若以前的流里流气,满是严肃。 程三皮说话的腔调和别人还有些不同,带着轻微吴侬软语抑扬顿挫的味道。 胡三朵以前不能说话,但常研究各地方言的特点,自然敏感一些,后来听说程三皮常唱吴越艳歌,想来他是吴越之地的人吧。 她迷迷瞪瞪的在大腿上揪了一把,顿时清醒了一些,可因为失温有些昏沉,无力,衣服和头发上也不知道是露水还是汗水,都是潮潮的。 胡三朵努力瞪大眼,往树缝里看,只能看到那人的背影,在火光下,能看得分明,一身青衫,依旧是阔袖口,衣袂飘动,从身量来看,是有些像程三皮。 又听那人说了句:“肯定是在哪里藏起来了。你们几个一寸一寸的搜!树上也别放过!” 说着转过来,侧面对着胡三朵:“吩咐下去,安排转移!” 橘色的光芒下,清晰的照出一张尖尖瘦瘦的脸,比之往常所见,多了几分犀利,却正是程三皮无疑。 程三皮果然不是个简单的,他和童明生关系不错,还帮过自己一回,应该不会杀她吧,胡三朵迷迷糊糊的想着。 可她发现了他们在山中私自做武器,多半会被灭口吧! 面前火光攒动,脚步纷沓,她感觉意识越来越模糊,一阵天旋地转,终于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身子往前栽倒,“啪、咔”扑在灌木丛上发出两声响。 “人在这!” “竟然是个女人!这是……” “都别乱动,小心你们的爪子!” 062忧思过度 胡三朵再次醒来,是在自己家里,豆青色的床帐微微飘舞。 窗户虚掩着,阳光透过窗户在空中形成一条光柱,她看着飞舞的灰尘有些恍惚。 微微一动,发现额头上覆着一块帕子,四肢乏力,床褥好似一片泥泞地,她挣扎往上坐起,竟未成功。 这时,门口却有说话声。 “二郎,你今儿沐休了,好久没回来了呢,听说前阵子城里有些忙乱,你可得好好休息,你家里没人照顾,不若去我家吃早饭吧,石头在家伺候牛呢,嘱咐我喊你过去。” 是个有些苍老的妇人声音,也不知道是哪个,胡三朵没有印象,许是以前没有见过的,这村里上百户,她也不是都见过。 “婶娘,我晓得了,一会就去。” “哎,也真是那徐老二作孽,你嫂子,算了,胡氏,也是个可怜人,这药我给熬好了,我拿去给她喝吧,你还没娶媳妇,省的旁人嚼舌根。” 想不到村里也不全是刁恶的,童明生也回来了,昨晚是他把自己弄回来的吗? “吱嘎”一声门开了。 胡三朵抬眸看去,面前出现一张苍老的脸,这妇人面色微黑,瘦巴巴的,满脸的褶子,却目光有神,身子有些佝偻。 看到胡三朵睁着眼,说了句:“醒了就先把药喝了。” 胡三朵哑着嗓子说了句:“谢谢。” 接过药碗,一饮为尽,苦味在口腔里蔓延,她吐了吐舌头,见童明生正炯炯的看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的把空碗递给那妇人,无力的躺下了。 “刚才吕郎中说你忧思太过,又受了凉,喝几幅药,心放宽些,日子还不都这么过来的。”妇人说着又叹了口气。 胡三朵微微颔首:“多谢大娘。”别的却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心里暗想着,等身体好了再报答别人吧。 妇人跟童明生交代了句,就走了。 胡三朵喝了药,却也没有睡意,昨天那事也不知道该怎么解决,她撞破的算是个大秘密了吧! 私建火器,这难道是要造反吗? “要喝水吗?”童明生声音低沉的问。 想不到他又回来了,胡三朵正嘴里泛苦,也不扭捏的道:“桌子上的水壶里有,麻烦你倒一杯。” 童明生看了看水壶,却不声不响出去了,胡三朵被莫名其妙的晾着,干脆闭上眼,不倒水,你丫别问啊! 不一会,童明生又回来了,这次端了一杯热水。 胡三朵一愣,半靠在床头上,接过来,小口的抿着,心里却想着该怎么办,童明生和程三皮要是一伙的呢? “你在想什么?居然想到生病?”童明生敛眉打量她,见她面有病态,软绵绵的样子,有些不满。 昔日这女子最是精神抖数,整日朝气勃勃的,他又知道近期村里的事情,以为她强悍非常,哪知居然忧思过度病倒了。 胡三朵不语,坐牢她没生病,这段时间日日早出晚归,想着安家立足,确实操了不少心,突入陌生环境的恐慌和童明兴的去世,还有这些事情,早就让她有些吃力,昨天晚上的事情也就是个引子罢了。 “昨天晚上吓到你了?看你也不像是胆子小的,怎么哑巴了,想问又不敢问?”童明生死死的盯着她,眉目犀利,居然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 胡三朵愕然,这人一副追问轻讽的样子又是为哪般? 他又问:“是不是想问我和程三皮的事?山中怎么有火器?你该知道的,朝廷对火器严格把控,就连县衙都没有一支,只有禁卫军和边关将士才能得,金城往西去两百里的玉门关这种火器尚且还不能人手一把呢。” 说完挑挑眉,一副‘你快问我,知道你很想问’的样子。 胡三朵吞了吞口水,有些无语。 063不谋而合 阳光照在童明生的侧脸上,给锐利的五官渡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只是一双瞳眸深邃中又似带着压迫,他突然栖身而下,和胡三朵面对面。 阳光在他身后,面上落下一小片的阴影。 距离如此之近,胡三朵甚至看到他眉宇中一颗黑色的小痣。 她已经贴着床头,无处可退,手中的杯盏拢紧,迎上那道锐利的视线:“这些与我无关,我不想知道。” 童明生定定的看着她,不言语,胡三朵冷然回视,猜不透他的想法,只能输人不输阵了。 童明生终于直起身往后退了一些,出门去了,到了门口又帮她带上门,才说了句:“你好好休息,旁的的确与你无关,不用多想,不会有人对你怎么样!” “咔”门关上了,院子门也关上了,满室寂静。 胡三朵沿着床头滑下来。 这样,就结束了? 童明生这人阴晴不定,对自己每次都没好气,以后还是远着些吧,这屋子恐怕她也要尽快搬出去,药效上来,她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 童明生拎着两只桶从家里出来,脸上又恢复了一贯的面无表情,直接往村口而去。 程三皮突然从沙枣树后出来,神色讪讪的跟在童明生身后:“老大……” “有事?” “呃……老大,我只是汇报一声,东西都转移了,也让人传了消息出去,李修壑应该已经知道了。” “你是要向我邀功?” 程三皮一噎,忙打哈哈道:“不敢,不敢。” 童明生继续往前走,直到河边才站定了,这里视线稍宽阔,河水贯穿村落,要是有人偷听,一览无余。 程三皮和童明生相识多年,对他的性子十分了解,倒不怕童明生的冷眉冷眼,嬉笑道:“老大,昨天嫂子无碍吧?” 童明生“哼”了一声:“你还挺闲,不然去帮着老朱伺候牛羊去吧!” 程三皮浑不在意:“老大,昨儿个小弟我可不知道原来嫂子这么大能耐,居然摸到咱们的据点了,还躲得挺深,知道你有洁癖,咱不是也没让人碰她一下嘛,你看你这张冷脸……” 见童明生神色越发阴沉,程三皮总算闭嘴了,昨天他那担心的要死的样子,分明就是…还是心里更诚实,嘴巴不老实而已。 “老大,我说正经的,我昨天受了惊吓,不想再去山上了,去帮老朱两天也可以。” 童明生瞪他一眼,他又笑道:“老大你不知道,昨天嫂子的背篓,我一打开差点没吓死,现在我是饭都吃不进去了,可不想再去山上了,咱们那片,那几个小子整日的要试试三眼铳的准度,见着鸟就打,连老鸹都不愿意靠近,满林子都是虫子。我现在看见绿色的东西头皮都发麻,你有没有问问嫂子,收虫子做什么的?” “废话这么多!”童明生冲他挥了挥袖子,程三皮嘻嘻笑了两声,就哼着曲子洋洋洒洒的走了。 “苍霞扬东讴,清风流西歈。垂露成帏幄,奔星扶轮舆……” 歌声里少了吴侬软语的低靡,多了北地的豪迈。 童明生又在河边静默了一会,见有人过来挑水,也赶紧将水装满,往回走。 *** 胡三朵吃过那老妇人童张氏送来粥米,又喝了药,才觉得好了些,等童张氏走了,她也睡不着了。 这具身体的素质极好,恢复的也快,不像上午那般乏力了。 门口的树上一只老鸹叫了一嗓子,胡三朵没找见背篓,昨天收的虫子也不见了,少不得出来赔罪一番,可那地方她是再也不敢去了。 奈何那只老鸹不依不饶,舍了十斤大豆才打发了。 厨房的水缸里装满了水,她烧水洗了个澡,才觉得浑身舒爽了些,闲来无事,正想睡会子午觉,突然屋外有人敲门。 旋即又有个陌生的声音喊了声:“胡娘子可在?” 这么称呼她的,也就只有朱强和他底下的人,胡三朵以为朱强找她有事,整理了衣衫,赶紧出来。 却是个不认识的老汉,长得圆圆胖胖,长相乏陈可叙,只一双眼珠子闪闪发亮,十分精明。 见到胡三朵这般年幼,面上就显了几分轻视:“这位就是胡娘子吧?” 见胡三朵点头,他又道:“胡娘子叫我马管事就行,听说胡娘子治好了朱老板养殖场的猪瘟,今日是慕名而来,请胡娘子走一趟马家马场,几匹马有些不利索,胡娘子要是能治好战马,也是大功一件,必有重酬,这机会也不是人人可得的……” 这老儿这番请词还真是恩威并施,治好了有重酬,治不好难道还是她的过错,他一个管事,用这施恩的语气,分明没将她看在眼里。 “马家马场?可是给朝廷供养战马的?” “正是。”马管事说着,面上掩盖不住的骄傲。 胡三朵曾听那裘姓兽医提到过,明明是两万战马眼看供不上了,这马管事却不老实,只说‘有几匹不利索’,这么轻微的病,还来找外面的兽医作甚! 语气却十分恭敬:“马管事亲自来请,这真是折煞我了,只是我并不会医治马疾,朱老板那不过是瞎猫装上死耗子了。” 马管事闻言倒也没怎么失望,一副‘果然如此’的神色。 关于注射药物这一手段,只有朱强和童明生知晓,旁人不知,马家在手段通天,也无法打探出。 胡三朵好生将人送出去了。 那马家养着那么些兽医,上次裘大夫言语之中,已经透露出马场里兽医间明争暗斗,她没有任何根基,何苦趟这趟浑水,和别人争饭碗。 再说那马公子,上次因他之故差点车毁人亡,他不道一声歉,不说一声谢,就一锭银子打发了事,可见马家教养实在不敢恭维。 到晚间,童张氏给胡三朵送药来,胡三朵才知道童明生已经离村了。 给童张氏道了谢,又称自己已经大好了,胡三朵拿了一钱碎银子硬塞给她,童张氏虽然年老,但是力气极大,推拒道:“二郎已经给过了,哪能收双份的钱,你呀,手里又没有地,柴米油盐,样样都要花钱买,也不容易,存点钱好好过日子……” 童张氏说到这眼睛闪了闪,又咽下了下半句话。 童明生让她帮着照料胡氏,这胡氏也是命不好,守寡不到一个月,日日不得安宁,也罢,她就给她掌掌眼,按照二郎说的找个老实本分的,嫁出去也有个依仗。 胡氏被休了,也不用替明兴守着,她模样也不俗,看着也是能生养的,丰乳肥臀,身体底子好,有力气,还没破过身,说亲应该也不难,只是还没谱,先不说了,自己先相看吧。 胡三朵只得收回来了,却不知,童明生已经托人给她找老公了。 童张氏慈爱,她也看在眼里,可并不擅长言词,从来童家湾这断时日,亦都是被逼的无奈了才出言的。 不知如何答谢是好,想起前几日发泡的豆芽,找到桌子上盖着布巾的水壶,将里面的豆芽全部掐了,装在篮子里,塞给了童张氏。 彼时村里人也知道发豆芽,还是一个媳妇子说是跟南方嫁来的妗子学的,只是颜色有些泛红,味道还发苦,若不是实在没菜吃,一般人家是不会吃的。 胡三朵发泡豆芽的方法是她实验了多次的,样子就水灵,童张氏看得眼睛一亮,却也没多问,知道这东西并不值钱,一把绿豆能发出一大篮子,就收下了。 只是对胡三朵的印象却又好了几分,是个心灵手巧,也知恩的。 一回去,童张氏就琢磨起胡三朵的亲事来。 这些胡三朵自然不知晓。 当天晚上,小黄才可怜巴巴的找回来了。 又是两日,除了晒晒被褥,打扫屋子,杀菌除螨,倒也无事,身体大好了,胡三朵在童明兴的房间里看了会书,正有些困倦,却又有人来找。 却见童花妮泪眼婆娑的站在门口,并不说话。 胡三朵把她让进屋来,她又呜呜咽咽的哭了一阵,才把事情说了。 崔大柱家已经来下聘了,一头牛崽子,并二两银子,喜的花妮爹童善德不知如何是好。 在乡下这聘礼不算低了,一头成年的牛就是八两银子,好些的得十两了,一头牛崽子也得六七两,喂养几个月就能干活下地了。 “我躲在门后偷偷的看了一眼,那人长得高壮,一个拳头都快比我的脸大了,要是他一拳头打下来,我……”童花妮说着瑟缩了一下。 “他长得也不好看,凶巴巴的,嗓门大,他在堂屋说话,我在后厨里,都觉得耳朵震得发麻,偏我娘说这样的好,有力气,会挣钱,咱们金城这地界的,哪个不这样呢?三朵姐,你说女人怎么就这么命苦,我不想嫁,可也由不得我。” 胡三朵拍了拍她的肩膀,这个女孩儿因为医治牛的事情,和她倒是走的很近,勤劳本分,在那样的家庭里,也没有养得性格压抑,只是最近抱怨的多了些,却也多是认命罢了,从来不说父母半句不好。 可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她真心想帮花妮,却也无计可施,花妮有爹有娘,她也只是个外人,她手中全部积蓄现在倒是有十多两银子,可童善德会把花妮卖给她吗? 突然灵机一动,说不定试试也行。 “花妮,要是有人出十两银子买你,你爹娘会不会考虑不让你嫁了?你们家的牛现在也好多了,要是牛治好了,又有人出钱,还把你嫁给崔大柱吗?” 童花妮楞了一下,双目噙泪看着胡三朵,有些犹豫:“可卖去做丫头,也就值当三五两银子,就我这样的,人家不会出十两吧?要是遇到的主家不好……” “要是有呢?” “三朵姐,你……” 童花妮看着胡三朵有些明白了,这段时间胡三朵是真的认真帮她家医治牛的,而且那牛已经有了好转,这些她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从她弟弟出生之后,她就是家里的劳工,起的比鸡早,干的比牛多,却依旧得不到爹娘一声赞。现在胡三朵居然能这么对她。 这个善良的姑娘,顿时忍不住“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三朵姐,我也不知道,我爹娘要真的念着我一丁点好,许是会答应的,可崔大柱也不是个好惹的,听说在崔家湾,他就是个混子。” 等哭好了,童花妮抹了眼泪,哑着嗓子对胡三朵道。 话里话外怕给她惹麻烦。 胡三朵倒是不怕,她不去惹麻烦,麻烦还少吗,只是这年头,她也是个女子,总要好好谋算一番的,安慰了童花妮一番,她来安排。 童花妮心中惴惴的走了。 胡三朵唯一认识的,且还稍有交情的有权势的人,就是朱强,这件事也只能找朱强出面了,要是她自己买人,人家不一定卖给她,再说她能租住在童家湾都是看在童明生的面子上,再使唤童氏族人,难免有些不妥当。 还有那崔大柱和花妮的爹娘,要是三不五时的找上门,也是很烦躁的。 要是朱强就不一样了,他出面买了童花妮去,旁人也不敢说什么。 除了这样她也想不到别的办法了。 虽然时间紧迫,但此时天色已晚,明日正好是上次和老赵约定好的来拿药膏的日子,只是得找个由头,怎么将童花妮买下,让她爹娘心甘情愿呢。 第二日,老赵如期而来,胡三朵干脆跟他一起回去了,这种事关系到一个花骨朵般的姑娘一辈子,不能马虎,她自当尽力而为了。 到朱家养殖场的时候,却碰见了一个熟人,饶是他笑的无害,只有些痞气,胡三朵也是吓了一跳。 程三皮怎么会在这里! 看起来还和朱强交情不菲,两人勾肩搭背,一瘦一壮,瞧着十分不和谐。 胡三朵一凝,不会朱强也是他们一伙的? 程三皮倒是一脸坦然的冲胡三朵挤眉弄眼:“嫂子,这么热的天你怎么亲自来了,这几天老朱的那些牛和猪都好了很多呢。” 胡三朵对他的热情有些招架不住,此时若不找朱强帮忙,她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试一试吧,但愿朱强不是他们一伙的,只淡淡的道:“好了就好,我有事情想找朱老板单独说说。” 程三皮顿时一脸受伤的表情:“嫂子,这是要支开我吗?老朱这人长得凶神恶煞,你有什么要跟他说,却不能跟我说的,要我说,我程三皮也是十分仗义的,一饼之恩,涌泉相报……” 胡三朵有些无语,难道她的意思不够明显吗? 还是朱强看不过眼,一巴掌将他挥开了,带着胡三朵出去,直接去了山腰的一处凉亭。 待胡三朵说完,朱强略一沉吟,才道:“出面买个人倒是不难,只是日后这位姑娘如何安置,胡娘子可有盘算?” 胡三朵早就想好了,她好不容易捣鼓出青霉素,若是一直窝在山沟沟里,如何能成事,还是早日搬出去妥当。再说,她发现了童明生的一个大秘密,赶紧离他远点才是。 她一个女子在外处处受到限制,她也知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现在是青霉素的作用还未宣扬出去。 所以必然要找个合伙人,而朱强嘛,眼下看着为人还算不错,虽然精明,但不狡诈,青霉素的使用和效果他是看在眼里的,换做其他人,只怕早就觊觎了,可他没有,甚至提都没有提过。 和童明生有无关系他不说,就权当不知道好了。 如果朱强真的和童明生要好,她也不怕,赚了第一桶金之后天高任鸟飞! 于是,胡三朵将早想好的话说出来:“朱老板,我想将上次治疗猪瘟的药品出售,你看有没有前景?” 朱强眼中精光一闪,问:“胡娘子,这药可还有别的作用?” 胡三朵点头,目光坦荡:“药自然不只是治疗猪瘟的,对创伤后高热不消,肺痨这些都有效果。” 朱强差点站起来:“当真?” 胡三朵自信的道:“这是自然,不信的话可以试试看。” 朱强还有些激动,却摇头:“胡娘子说的我自然信,不过,胡娘子想要朱某做什么?” 朱强果然精明,胡三朵只开了个头,他便猜到了必有下文。 胡三朵也不扭捏,直言道:“这药品是我的立足之本,可我一介女子,抛头露面,多受钳制,而且我也不善经商,因此,须得找个合伙人,我只负责制药。” 说完,看着朱强,朱强哈哈大笑,“胡娘子信得过朱某,我也不会让你吃亏。” “这就是**后的盘算了,我一个人毕竟不能成事,那童姑娘,朱老板帮我买下,日后她就帮着我吧,等再择一门好亲嫁出去,日后光明正大的回娘家,木已成舟,也没人能说什么。只是现在我还没有多余的银钱在别处置房,还留她在童家湾,不太方便,只好有劳朱老板安顿她了。” “这不是问题。”朱强答应的十分迅速。 “那就有劳朱老板了,这是十两银子,买花妮的钱。” 这还是上次朱强给她的酬金,现在一下子就拿出来了,再次口袋空空。 朱强笑了笑,收下了。 胡三朵又和朱强商议了一下合作的细节,朱强说了会尽快安顿好,用什么理由买走童花妮也不用胡三朵操心。 事毕,朱强让老赵送胡三朵离去。 那边程三皮已经忍不住问了,朱强不是嘴松的,关于童花妮的一字未提。只说了胡三朵找他合作的事情:“胡娘子有意离开童家湾,虽然她说了在城里要便利一些,可我瞧着还有别的缘故,多半是上次在山中有所发现,反而受了惊吓。” 程三皮“哇咧”了一声,他并不知道童明生要给胡三朵说亲的事情,却记着童明生酒醉无意间吐露出来的话,有道人说过,胡三朵是他注定的媳妇。 现在老大的媳妇要离开根据地,怎么办! “看你平时猴精猴精的,现在反而傻了,胡娘子可还说了和我合作的,和我合作不就是和二爷合作,跑不出手掌心的。” 程三皮一想,果然是这个道理,自放下这话题不再提及,还嘱咐朱强先不告诉童明生。 他等着看老大发现胡三朵搬家之后的神情,像老大这种嘴里说不要,其实心里很诚实的,就该治治他。 这么一想,恨不得马上自掏腰包给胡三朵买房子,让她赶紧搬家,嘱咐朱强多付胡三朵一些诊金。 朱强自是知道程三皮的打算,程三皮和童明生亦仆亦友,为人最是促狭,总想看到童明生一张千年不变的脸有没有什么别的表情,并为此乐此不疲。 可他和程三皮不一样,他是童明生的世仆管事,因而口称‘二爷’,大爷自然是已故的童明兴了。 但凡风吹草动,和童家有一丁点相关的,只要他知道了,自然事无巨细的告知童明生,道士给童明生两兄弟批命这件事他怎能不知。 他还知道二爷想给胡三朵说亲事的,那么胡三朵要搬家的事情说不说应该也无妨吧?他们二人的关系现在还瞧不出什么苗头来,可关于互相避开,倒是不谋而合。 他一向老实,此时却含混应下程三皮的请求了,只跟童明生汇报胡三朵要跟他合作的事情,别的倒是一句不提。 自去张罗童花妮的事情不提。 第二日。 胡三朵正在捣鼓菜地,就听说崔家湾来人了,找童花妮退亲的,说是两人八字不合。 连崔大柱这样的人都看不中的姑娘,以后怕是难嫁出去了。 童花妮又是找胡三朵哭了一回。 她嫌弃人家,人家反倒先退了亲,这倒好,反而有些不爽了。 胡三朵猜测多半是朱强所为,好生安慰了一番,只道是早先安排好的,童花妮才放下心来。 却说童花妮在家如坐针毡,爹娘骂她丢人,连她照顾有加的弟弟都对她甩脸子,到手的银子飞了,童花妮成了罪魁祸首,还是个以后可能嫁不出去的,一辈子啃老米的! 童善德夫妇只恨不得赶紧将她打发出去。 又过了几日,城里有户人家挑丫头,大户人家的丫头打小就开始培养的,童花妮已经十五岁了的,被贬低一通,只道勉强做粗使倒还行。 看童花妮勤快能干,签活契五两银子,死契八两,童善德家就喜不自禁的将闺女卖了,还是死契。 一般人家除非真过不下去了,才签死契卖儿卖女的。 童善德是老光棍好不容易取到媳妇的,儿子才十五岁,他已经四十好几了,早几年一家子就他一个劳力,把身体熬坏了,家里的光景原就过得不如别家的,也许真到了山穷水尽吧。 第二天胡三朵就收到了朱强的信,果真是他安排的。 胡三朵想着到底还是去看看花妮,让她安心。 再说她还得跟朱强商讨合作的事宜,手里有钱心不慌,她心慌了! 路上倒是叫她撞上了个财神爷! 064总算用在人身上了(万更) 童花妮被安顿在城里,少了她的照看,胡三朵偷空去看了看一群被隔离的牛,前阵子被童花妮照顾的很好,尤其是她家的那头,用药量大,眼见着就快好了。 村里有六头患病的牛都聚在山脚,因为童花妮经常在空气中喷洒药剂的缘故,其余的牛虽未恢复太快,却也没有恶化,再加之裘大夫还在继续给开药膏,也说了这牛因为个体不同,恢复或快或慢,竟然未引起怀疑。 裘大夫的新药还没来,胡三朵到底不忍那些牛受罪,少不得多注意注意,那日听得裘大夫三言两语,就知道这人虽然是兽医,但是根本对耕牛没有珍视之心,不过是他搏前程的试验品罢了。这裘大夫倒也真有几分本事,虽然有私心,但是还是告知村民,这疥螨会传染,甚至是传染给人。 一听说会传染给人,这牛就被村里找了个山地,盖了棚子圈起来了。 都是病牛,还有人轮流照看,倒是不怕被人偷了去。 胡三朵趁着值班那人正好出去的时候来的,有众多眼线,时间倒是不难找。 岂知,因为方家的牛之故,众牛早互相通了气,一见到她,反而差点闹翻天,纷纷指责她明明会医治,偏偏不顾它们的死活,只喷的那点子药不过是隔靴搔痒,勉强不恶化罢了。 胡三朵对此的确有些心虚,她以前为动物看病哪次不是全心全意的,像这回,的确是小心了,好说歹说,才止住了这些“哞哞”叫的牛们。 此外,胡三朵想的更深一层,那马家马场在皋兰山南段下的一个草场,距离童家湾数十里,怎么会传病过来? 马家的战马是专供朝廷只用的,外人难以靠近,再说战马染病,消息恐怕也是封锁的,那这病如何传出来的! 恐怕少不得人祸,若她表现太过,偏偏又没有依靠,这绝对不是好事。 她想谨慎从事,避人耳目,左思右想,倒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还得把注意打在裘大夫身上,先看看他的药膏,若是差一些自己再加几味进去,若是药不对方,想法子替换了。 只是现在就算有心给它们抹药也不成了,刚才这处牛棚子差点被这几头给掀翻了。 已经有人往这边过来了,胡三朵只得安抚了一番赶紧离去。 童花妮被朱强安置在金城城郊的一处宅院里,距离养殖场倒是不远,前一日得了朱强遣人送来的地址,胡三朵装了两竹筒子精细提纯过的青霉素就往养殖场的方向去。 二十里路,皆是大路,她来来回回已经多次了,也不是次次都有马车,走着去倒也无妨。 这附近连着几个村落,皆有人往,一路倒也平安无事,只是已经能看见城门了,却出了点岔子,竟然堵了路了。 虽是管道但道路并不宽阔,胡三朵一早出发,此时也接近晌午,往来人见多,还有车马,也不知发生了什么,竟然把路堵得严严实实。 众人议论纷纷,指指点点,好不热闹。 胡三朵钻进人群里,一来一回揭费时间,她可不能耽误,只是一路窜行,一路听了几句。 “李家这次算是脸丢到爪哇国去了。” “怎么偏偏摊到这么个败家玩意!” “竟然是得了脏病,这…真是……” “看那小公子长得人模人样的,怎么会得这病。” “常言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呢!” “……” 众人七嘴八舌之时,胡三朵已经靠近了拥堵的最前方,本不想看热闹,偏中间一片空地,无人靠近,她不好贸然过去,只能停下来。 只见人群环了一个大圈,正中一个蓝衣男子抱头蹲坐在地,形容狼狈。 一个小厮装扮的青年立在一旁,正和一个轻薄纱衣女子拉扯,满面含怒,那女子背对着胡三朵,倒看不清楚她的长相,只是看这衣衫,又听周围人的私语,和不屑,倒是对女子的身份有些明白了。 金城乃大夏朝边境重镇,少不得**妓坊。 “滚!”那小厮实在忍无可忍,一声暴喝,推搡了那女子一把,女子身体灵活如蛇,竟然是缠着不放,怎么也推不掉。 女子哭诉道:“小公子好没道理,奴家跟着你才染了这脏病,你现在赶我是送我去死,现在就是翠红楼也容不得我了!” “你血口喷人,我们公子整日在府里读书,哪里能见到到你这腌臜人!” 那女子“呜呜”的哭诉起来,无非是某一日小公子跟随几个学子出门,到了翠红楼…云云,说的一板一眼,又指了有人证,那小厮越发不耐,脸色涨红。 这时抱头的男子倏地站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生的面如冠玉,眉目清朗,十分俊秀,十足一个小鲜肉,只眼眸发红,牙呲欲裂:“滚!” 见少年站起来,那女子猛的推开小厮,冲他而来。 声音亦尖刻了几分:“小公子,你可感发誓身体无恙?那处没有疼痒难忍?!” 就是胡三朵听得此言都有些皱眉,可想而知,那少年面红如滴血,嘴唇哆嗦,却说不出话来,到底年纪小,居然眼泪都落下来了。突然横臂一抹眼泪,拔脚就走,那女子左右拦着,小厮跟捉迷藏似得护着少年。 那女子却是十分彪悍,发丝蓬乱,虽看不强面孔,只依稀可见肤色白皙,衣衫微松。 三人你追我赶却是离开了原地,总算没挡路了。 胡三朵有些唏嘘,心中一动,也不知这李小公子是什么人,若真的有那个什么脏病,或许她还能赚一笔,虽然她是兽医,但是也知道青霉素的作用的。 能治疗各类炎症,肺炎、花柳病亦在其中。 朱强见过青霉素对猪瘟的作用,可没有给人治过病,这倒是一个契机。 可人走了,现在还是这样的情况,再说她也不好直接冲上去要给人治疗这病,只得放弃,还是等见到朱强打听一二,找个男大夫,也许可行。 早日赚到钱,才有底气,到时候早点过自己想要的日子去,也不用像现在这样畏首畏尾,什么都不能做。 胡三朵也顾不得听众人言语,赶紧离开。 先去看了童花妮,是在养殖场附近的一个村子里,见她虽然一脸落寞,精神倒还好,这屋子里就她并一个婆子,也不忙碌,只她到底闲不住,居然和胡三朵一样开始在院子里翻地。 这也是个打发时间的,胡三朵也没阻拦她,那婆子姓虞,寡言少语,只闷头做自己的,童花妮翻地,她就跟着翻地,到了饭点就去做饭,胡三朵来,也没能说上两句话,倒是虞婆子做饭的手艺不错,胡三朵来大夏朝这么久,才算吃了顿好饭食。 反倒闷头在院子里忙活,并不打扰她们叙话。 安慰了她几句,胡三朵看时间不早,告辞离开,童花妮泪眼婆娑的相送不提。 之前胡三朵就和朱强拟定了大致合作思路,此时不过是敲定具体的细节。 她只负责制药,并教会朱强找来的四个大夫打针,并告知青霉素的作用和注意事项,少不得还要做皮试液,至于其余的,则万事不管。 朱强提出由她给她四成红利。 胡三朵也不贪心,她知晓青霉素的好处,只要传播开了,自然是不愁收入的,四成应该已经很多了。 而且随着青霉素的问世,自然会有人觊觎,都是朱强担着,要六成也罢! 她还是安安心心的做她的小兽医更悠哉。 两人很快拟定了协议。 “胡娘子,我尽快找大夫,安排地方教课,你多费心了。” 胡三朵微笑颔首,“所需的工具,就劳烦朱老板准备了,我在童家湾等着。”这些工具无非是羊肠线,再大几号的针,棉棒和绷带,弹力带这些,都是她需要的,而凭她现在根本弄不到。 这一条还是她提出来的,可不是她太伟大,实在是不想自己累死。 难道每次有病患都是她上阵打针? 都商讨完了,胡三朵提到那位李家小公子来,只是花柳病当着朱强她到底没好意思说出口,不过朱强聪明,只说回头去打听,至于病人倒是不用胡三朵操心了。 让人用马车送胡三朵回去,朱强才沉着的回来,屋内多了一人。 负手面窗而立,见胡三朵的马车启动了,才收回视线。 “老朱,你真的信这药吗?”说话的正是童明生。 朱强认真的道:“属下信不信不重要,二爷信就成了。” 童明生转过头来,脸上依旧面无表情,淡淡的道:“她既然治疗脓肿效果最明显,那就找人试试药。” “好!” “老朱,你以前跟着大哥,你说胡氏到底是什么来历?怎么变化如此之大?” 朱强摇头:“属下不知。” “鬼神之说你信吗?” “不信。” “让人去查胡氏的娘家可有消息?” “人已经派出去了,说胡娘子娘家前几年受了灾,都逃难去了,恐怕还需要一些时日。” 两人一问一答,丝毫不拖泥带水。 见童明生问完了,凝眸不语,朱强才开口问道:“选派谁人手去跟胡娘子学施针,二爷可有人选?若没有,属下就自行挑选了。” 童明生沉思片刻,才道:“你自己选吧,就从附近的药铺子选几个坐馆大夫。” 朱强点头应允,犹豫道:“胡娘子年纪尚幼,恐他们不服。” 童明生想起胡三朵几次说话呛声的样子,嘴角勾了勾:“这倒不用咱们操心,若没这点降服人的本事,又怎么能跟我们合作。” 朱强暗地里为胡三朵捏了把汗,可有人提前找他说好了,要去见识见识的,早报了名的,原也在二爷说的附近坐馆大夫里头,何止是附近,分明就是贴身,也不算违令。 说完这个,朱强想起胡三朵探听的什么李家小公子的事来,就跟童明生提了一句。 童明生哼了一声,面有嘲讽:“李家……” “二爷,那李从翔……胡娘子打听他不知要作甚?”朱强想起刚才胡三朵犹豫不止的样子,也有些不解了。 童明生敛眉:“去查查今天出了什么事,她如何知道李从翔。” 朱强应下,自去查探不提。 却说胡三朵在回去的路上,居然又碰到了这个李小公子。 却只有他一个人,不见刚才的小厮和妓子。 独自一人垂头丧气的走在路上。 老赵赶车的时候他正好游神到路中间,避之不及,刮了他一下。 李小公子,李从翔摔倒在地,竟然无法爬起来。 老赵面上有些焦急,停住马车下去查看。 片刻即回,沉声道:“胡娘子,那年轻人浑身高热,昏迷不醒,刚才刮到的地方有道口子。” 胡三朵开着窗子透气,也看见了,甚至还认出了那少年来。 “原是咱们的不是,留他在这肯定不成。”胡三朵道,肇事逃逸可不行。 “可,这……胡娘子,不然我把他拖上马车,只放在车头,不叫进去冲撞了你。送你回去之后再带他回去吧!” 也只好这样了,胡三朵也不敢随便收留一个有花柳病的男人。 只是她刚打瞌睡,天上就掉下来个枕头,这李公子身世肯定不凡,认识他的人不少,又因为花柳病的事,肯定会闹得人尽皆知,花柳病啊,在这年头还是无法根治的,若是能把他治好了,也算给青霉素扬名了。 马车继续启动,胡三朵不由得沉思起来。 哪知她心心念念的要给李家小公子治病未成,反而提前迎来了一个老熟人,治疗猪瘟得意一时的药,总算在人身上实验了! 入夜,微凉。 突然窗外一声闷响,胡三朵乍然惊醒,躺在床上不敢动作,仔细一听,声音就在院子里,跟着响起一声低声咒骂。 她赫然惊觉,悄声下床,手里拿了床边一根结实的木棍,顶端削的尖细非常。 凑到窗边,透过窗户上的缝隙往外看,只见如水月光之下,院中两条黑影,一个正将另外一个从陷坑中拉出来,甫一上来那人抱怨不休,另一人则幸灾乐祸,可惜乐极生悲,下一瞬一声哀嚎:“居然有捕兽夹子!” 见再无其他人,胡三朵穿好了衣服,在门口等着,以静制动,果不其然,这两人此后倒是谨慎,很快已经摸进了堂屋,之后脚步声就听不见了。 胡三朵心如擂鼓,手心冒汗,突然门被从外撬开了。 这门锁不过是个简单的木栓,“咔哒”,房间内一前一后进来两人,直接往床上摸去,一人还拿着一个麻袋! 胡三朵瞅准时机,冲上前去,抢占了先机,“啪啪啪”几声闷棍声响。 心一横,木棍的尖端,对准那其中一人用力刺下,“啊!”的一声惊呼,那人却并未大声,反而放低了声音道:“是我,是我,嫂子,别,再打就被你打死了!” “程三皮?你摸进来做什么?”胡三朵问着,手中却并不停,只招呼程三皮,另一人脚被夹子夹了,行动有些缓慢,也吃了几棍。 二人并不还击,只是一个劲的躲闪。 程三皮以手挡住头,迅速的道:“是老大让我们来的,是老大……” “童明生?” “老大受了点伤,要用药,打针,都不会。” 胡三朵还是有些惊讶的,总算停下手来,“我又不是大夫,他怎么不去请大夫?” 程三皮支支吾吾:“大夫,这么晚了,都不去,没……再说哪有嫂子强。” 胡三朵摆明了不信,这时突然眼前一黑,被人用麻布袋子罩上了。 “老赵,你……”程三皮冲另外那人伸出个大拇指:“还是你厉害!” “老赵!”胡三朵陷入黑暗中,满腔愤怒。 想不到居然是老赵! 老赵瞪了程三皮一眼,对胡三朵道:“胡娘子,来不及解释了,时间有限,你要问什么一会见了二爷自己去问。” 说完,足下生风,已经出了屋子,“程三皮,你善后,别毁了胡娘子的名声!” 胡三朵被颠簸的七晕八素,用麻袋半夜把她掳走不算毁名声吗? 何况好好说,难道她不去吗? 童明生居然受伤了。 直觉里,她觉得童明生是个危险分子,虽然对自己有些冷漠,可也没有害过她,也算时常照顾了。 很快胡三朵被扛上了马车,马车飞速的融入夜色里。 童家湾静谧如常,并未惊动任何人。 马车总算是停了下来,胡三朵被抗了下来,很快又被放在地上。 “人到了。” “嗯。” “东西都备齐了吗?” “都在这里了。” “二爷有些高热……” 此时胡三朵面前突然一亮。 她赶紧闭上眼睛,眨了眨,缓了缓才睁开,屋内亮堂堂的,八个半人高的烛台,八根蜡烛,都照在床边,床上微微起伏,躺着一个人。 一股浓郁的药味夹杂着血腥味,胡三朵皱眉。 “快过来,还愣着做什么!”胡三朵被推了一把。 “白大夫......?”推搡她的这人她认识,在记忆中就是这人给童明兴调理身体的,是大夫,却没有大夫的样子,名唤白成蹊。 年仅二十,五官深邃,犹如刀刻的一般,平素寡言少语,目光犀利,但凡说话,总是直截了当,毫不拐弯抹角的犀利,通常都是一身简洁劲装,丝毫看不出是个大夫。 以前常把脾气好的童明兴气得半死。胡三朵护着童明兴,对他颇有敌意。 现下胡三朵稍有迟疑,他就眉头一皱,对程三皮道:“你确定这个傻子能成事?比我还行?” 程三皮不接他的话,只对胡三朵道:“嫂子,老大受了伤,突发高热,能不能让他尽快醒来,明日好正常回衙门执勤?” 胡三朵亦不拖延时间,推开白成蹊走到床边,这才发现床顶罩着一颗夜明珠,童明生的脸色都照的分明。 床上,童明生满头是汗,面色通红,往日冷厉的神色现在虚弱了倒是柔和下来。 她伸手碰了碰他的额头,温度的确很高了,掀开盖在他身上的薄被,肩头和胳膊上虽然缠着绷带,上了药,还是透出血迹来。 “这是什么伤的?” “刀伤。胳膊上的伤口有三指长,肩膀上……”程三皮还未解释完。 胡三朵已经开始解开他的绷带。 白成蹊冷冷道:“我包扎的伤口不会有问题!” 胡三朵懒怠跟他辩解。她是看见旁边的桌子上已经有了她要的羊肠线和针,注射器也有,青霉素也不缺,是前几天她拿给朱强的。 包扎的的确不错,伤口也处理的干净,仔细的洒了金疮药,只是伤口长又深,几乎皮肉外翻了,只是包扎恢复的太慢了。 他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了! 顾不得多想,胡三朵利落的道:“拿热水,拿烈酒,准备一碗盐水,一碗糖水。”老赵一语不问就出去准备了。 胡三朵说完,又解开了童明生胳膊上的绷带。 东西很快就送上来了。 胡三朵先仔细的净手,之后用纱布蘸了酒精将童明生伤口上的药粉都给擦掉了。 白成蹊几次要说什么都被程三皮拦下了。 胡三朵全神贯注,也未听到他们的言语。 她利落的将羊肠线穿特制的针上,想不到这些东西,她只是一提,朱强就能弄来。虽然比不得以前的精细,但是也能用了。 一旦进入治疗状态,她就异常认真,耳边什么声音都听不到的。 飞速的下针缝合,童明生轻哼了一声,肩膀动了一下。 胡三朵赶紧道:“别动,你们将他按住,不能乱动。” 她话一落,突然对上一双漆黑的眸。 “不用。你尽快!” “老大,你醒了!”程三皮激动的道。 童明生的声音不大,还沙哑的厉害,他果真不动,对胡三朵道:“不用他们按,你……” 他眉头一皱,扭头一看,胡三朵正在他肩头飞针走线,跟逢衣服一般,白成蹊和程三皮目瞪口呆的看着,老赵脚受了伤,此时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远远的瞧着,目光闪过担忧。 胡三朵神情肃穆,半弯着腰,微垂着眼皮,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形成一小片的阴影。 其实她长得还挺好看的,童明生眼神幽暗,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打量她。 五官分开来看不怎么样,眉毛太浓密,比柳叶眉略粗略黑,眼睛不大不小,有些细长,鼻子不高不塌,嘴巴太小,亦不是所谓的不点而朱,被她紧抿着,有些苍白。 可凑在一起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好了,现在可以上药了,再包扎。” 白成蹊并未说话,利落的给上好药,包扎好了,只是看羊肠线的眼神十分**。 接下来又默默的推开,让胡三朵上前来。 胡三朵不是没注意到童明生的打量,他虽然虚弱,可是目光灼灼,她又不是木头岂会无所觉。 尤其他眼中闪过的挑剔,也让她看了个正着,心中翻了个白眼,平板的道:“你放心,这样缝合我以前猪狗都缝过,绝对不会有问题,不过有些疼,你略忍忍,现在缝合你胳膊上的伤口,千万别动。” 而听她说完,众人哑然,只童明生目光沉了沉:“猪?狗?” 胡三朵皮笑肉不笑的道:“还有羊肚子,牛脊背,给人缝合还是第一次。”其实还有动物园的老虎和豹子。这个就没必要说了。 “少废话,程三皮,把盐水灌给他喝,这碗糖水也一并灌了。” 胡三朵恢复了面无表情,只她自己知道心中的小人叉腰狂笑:让你丫的嫌弃我,让你丫的之前高高在上喝斥我,让你丫吓唬我,哈哈哈,千万别得罪大夫,兽医也不行,谁让你找谁不好,找兽医医治人,落我手里的吧! 得意过后,手中越发快准狠,真不把他的胳膊当人肉了。 程三皮看得眼皮直跳,端着两碗水哆哆嗦嗦的:“老大……”你真惨。 童明生扫了他一眼,他打了个激灵:“老大,我喂你,你能不动吗?” 胡三朵眼皮跳了跳,好像不能,又没有吸管。 童明生看了眼胡三朵,沉声道:“拿过来。” 程三皮果然过来,凑到他嘴边,他伸出肩膀受伤的那只手,正要接过来,胡三朵冷笑:“一会绷开了线,想让我再缝一次吗?那些猪狗牛马都比你听话。” 童明生气的胸口起伏不定。 程三皮讪讪不语,倒是白成蹊若有所思的看了眼胡三朵,又专注的看她下针。 程三皮将碗凑到他嘴边,他不耐的一口一口的啜饮:“快点!” 程三皮一抽手,一大碗水呛得他连连咳嗽。 胡三朵瞪了他一眼:“别动!”。 童明生恼恨,却奈何不得她,胡三朵手快,很快就缝合完了。 白成蹊再次包扎好。 又听胡三朵道:“喝完这碗糖水,该打针了。” 看她眼神闪烁,童明生正在喝糖水,突然心生一股不祥的预感,又呛到了! “再拿点盐水来。”胡三朵淡定的道。 程三皮赶紧转身,按住要出去的老赵,自己蹬蹬蹬的跑了。 盐水备齐,胡三朵沾了一点点的青霉素液混合进去,抽了些许进注射器中,准备做皮试。 要是直接打针了,青霉素过敏就不好了! 打针,这才是程三皮和老赵叫她来做的重点。 她就跟朱强说过青霉素的作用,想不到他们能这么信任自己。 胡三朵叹了口气,也罢,现在看来朱强和童明生也是一伙的,她算是踏上贼船了。 “伸胳膊!” 童明生虽然不满她的语气,倒也乖乖的伸了完好的那只出来。 刚才胡三朵吓了他一跳,他是亲眼见过胡三朵给猪打针的,都是打的臀部,还好,还好,只是胳膊而已。 而且量也好少,还兑了盐水的。 童明生好奇的看着胡三朵的动作。 胡三朵迅速的找到腕横纹上3厘米正中点,此处为最佳注药点,是前臂内外侧皮神经、尺神经结合部,神经末梢较为稀疏,痛感较轻,观察容易。 她虽然以前没有给人打过,但是理论知识还是很丰富的。 打完,童明生舒了一口气,疲倦感再度袭来:“这就好了吧?” 胡三朵摇头,他的脸色依旧发红,十分虚弱:“在等一刻钟,看看有没有药物反应,你困了先睡一会。” 童明生意识混沌,终于闭上了沉重的眼皮。 “有退热的汤药吗?”胡三朵问白成蹊。 白成蹊被她缝合的那一手给震住了,正在琢磨呢,被打断了,回过神来:“你有药方吗?” 胡三朵犹豫了一会,老实的道:“只有开给动物的。” 白成蹊心中稍平衡了点,也不是万能嘛。 只程三皮和老赵面面相觑,可怜的老大(二爷),让他们把胡三朵弄来,他算是‘动物’中的第一个人类? “有,药是现成的!我吩咐人端药来。”说着就出去了。 胡三朵揉了揉眼角,很有些累了,看老赵脚踝处鲜血都凝固了,想来是自己安置的捕兽夹子弄的,心中吐槽他看似老实,却用麻袋装人,也不是好东西,但到底心中不忍。 “用烈酒擦洗一下,上点药吧!” 老赵也才四十出头,身板魁梧,五官平平,属于丢入人群中,辨识度很低的那种。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都已经忘了自己受了伤。 面上淡淡,略点点头,这点伤实在不算什么,可还是接过胡三朵递过来的药粉和绷带,挪到一边去忙活了。 胡三朵算算时间,再去看童明生的反应,一切如常,只是呼吸有些沉重,睡梦中都皱着眉头,明明才二十出头,何必呢。 明知道他满身是秘密,她只是叹了口气,又取了针,抽取了青霉素液。 “帮我把他稍微侧过来一点。” 只有程三皮闲着,他赶紧过来,依言轻轻的扳动童明生,微微侧着,以眼神询问胡三朵,胡三朵点头,在程三皮的注视之下,往下扯了扯童明生的裤子。 “嫂……” 胡三朵不语,继续往下扯,童明生虽然没有醒来,但是十分警觉,稍稍一拉,他就抗拒。 不过所幸也不需要拉太低,拉扯间,已经露出他劲腰下,臀部顶端的一片肉来。 胡三朵目不斜视,没有碘酒,用盐水抹了抹,扎针,推液,拔针,一气呵成。 然后用一小团棉花按住了。 看得程三皮无法言语,老大的肉被看了,还是屁股! 胡三朵在金城城里倒是见到过卖棉花的,只是不叫棉花,而是白叠子,据说是从番邦弄回来的,价格异常的贵,她自然是买不起的,上次跟朱强一说,也备下了,倒是舍得成本。 白成蹊进来的时候,就是看见这样的情景,他自然看不到被捻成一小坨的棉花,只见胡三朵的手按在童明生的臀部,目光专注。 程三皮还小心的拖着童明生的身体,视线十分诡异。 “好了,没有出血,叫他起来吃药,休息一晚再观察。”胡三朵收回手,顺手拉上了童明生的裤子。 “老大明早能回衙门吗?” “最好是能休息一下,他的伤很严重。”就是有这样一些不听话的病人,喜欢逞强,胡三朵也知道,并不多说,要是以前她照看的那些动物,但凡乱动者,直接打麻醉剂,放倒! 程三皮不说话了,神色很严肃。 白成蹊就直截了当的多:“二爷,起来喝药!” 童明生含含糊糊的转醒,眼中有片刻的迷茫,看到屋内的人,有些怔忡。 样子真有些呆,胡三朵倒是觉得比平常一本正经的模样好看多了。 可惜只是一瞬,就恢复了常态。 接过药碗一饮而尽:“现在什么时辰了?” “丑时三刻了,老大再睡一会,到寅时我叫你,开城门之前能回去。” 童明生遂不语了,躺下来。 “你们也下去吧,明早还有事做,你留下来看着。”童明生吩咐完,闭上了眼睛。 胡三朵指了指自己,有些无语,嘟囔了句:“以为我明天没事吗,真是……” 她还要说什么,其余三人十分默契的一哄而散了。 老赵脚踝都没有包扎好,就急急的走了,还贴心的带上了门。 童明生再度沉睡,胡三朵这才看了看屋里,除了童明生睡的这张床,还有一张矮榻,就在门口,屋内的陈设简单,没什么起眼的,在床边观察了一番,扯了扯落下床边的一根绳子,帘幕落下,将夜明珠罩上了,只有朦胧的荧光。 随后她去灭了七根蜡烛,只留下一根,屋内顿时暗了下来。 心中吐槽,那次还让她省着灯油用,自己倒是浪费。 胡三朵爬上矮榻,少不得心里思索一番,童明生到底是要做什么呢? 她的记忆里,童家两兄弟在童家湾都是出类拔萃的,和童家湾的庄稼户的确格格不入,就算童明兴常年待在村里,几乎未外出过,可气质亦十分卓绝。 说童家穷吧,可童明兴看病、常年吃药,在家读书,一纸一笔都是十分昂贵,若说富裕,却住着茅草屋,和村里一般,吃喝也没有什么不同…… 胡三朵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白天去给牛换药,晚上也不得闲,真的是累了。 恍恍惚惚中不知是梦,不知是醒。 “三朵,三朵,你以后就叫三朵了。” “我们三朵真的不傻,白大夫也这么说的,别看他年纪小,他很厉害的,三朵信他,别听村里人瞎喊。” “我有三朵陪伴和照顾,哪里寂寞了,二郎,外头的事情还得你多费心了。” “三朵,以后倘若我不在了,你代我陪着二郎可好?他过得辛苦,性子又执拗,我若身体争气一些,也不用他什么都抗在肩上了。” “三朵这么会照顾人,以后二郎交给你我也放心了!” “……” “明兴哥!”胡三朵赫然坐起,竟是满头大汗。 梦中这些话,皆是往日童明兴跟的说的,一幕一幕的浮现在眼前,恍如昨日,当初她懵然答允,只要明兴哥说的,她无有不应。 童明兴是早就觉得自己命不长久吗? 她看着昏黄的房间有些怔怔,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再无半点睡意。 “唔……”听得屋内童明生一声呓语,她赶紧爬起来。 童明生不知是痛,还是受梦魇所困,还发红的脸上五官纠结。 她沾湿了毛巾,轻轻的擦拭他的脸,搭在额头上,看看伤口还牢牢的绑着绷带,并未再出血了。 再看桌上还剩下不少烈酒,用纱布沾了,在他脖子,后颈、肩窝,手腕、膝盖窝、胸膛处都抹了一遍。 待童明生安静下来,她也累的一身汗。 他睡得沉,身子重,脱他的衣服跟要他命一样,十分吃力,少不得好言安抚。 “童明生,你到底在做什么,你又背负了什么呢?什么让你这么不安?”胡三朵换了一条帕子,搭在他额头上,那里眉心紧蹙,就是梦中都不得安宁。 胡三朵叹了口气,默默的搬了把椅子在床边坐下来,还是头一回,大半夜的和外人同处一室。 见他总算呼吸平稳了,她亦支持不住,趴在床边睡着了。 “叩叩叩”门上响起敲门声,胡三朵含含糊糊的睁开眼。 听敲门那人道:“老大,天快亮了,再不进城,一会城门开了就来不及了。” 胡三朵赶紧应了一声,去探童明生的额头,温度虽然还有些高,但比半夜的高温好多了。 去开了门,程三皮依旧是昨夜那身黑衣劲装,赶紧进来,问胡三朵:“老大高热退了吗?” “好了点,还是有些热,让他再喝一碗药,我再打一针,帮我给他翻个身,实在是太沉了。” 程三皮面上古怪,胡三朵径自将针头在烈酒里消毒,已经取了药液了。 程三皮摸了摸鼻子,赶紧过来,看到童明生身上的衣服松垮,裤子的腰带也散开了,脸上更加古怪,可胡三朵哪里注意到? 将童明生侧过来,胡三朵又是一针下去,赶紧拿棉球按住了。 “我建议最好还是多休息,胳膊不能用力,今天最好只进些粥米,清淡的小菜,多喝些水……” 取掉棉球,一抬头,见童明生正瞪着眼看着她,随后视线下移,掠过敞开的胸膛,又落在胡三朵的手上,以及手下自己的屁股。 065被打屁股的二郎 胡三朵倒是面色如常,还一时不受控制的将手在他臀上拍了一记:“你醒了?我建议你最好休息两天,而且烧还没有退……” 童明生虽然头昏脑胀,但到底意识是恢复了的。 只是没料到胡三朵会突然神来一笔,如此行事。脸不知道是发烧烧的,还是听到那一声脆响“啪”羞的。 程三皮更是恨不得自己不存在才好,一瞬的惊愕过后,瞬间回神,老大这是被**了吗? 再看胡三朵,偏偏她好似无所觉。 只是错过了这一幕,又好像有些可惜了,一时之间想看又不敢看童明生的脸色,旁人不知,他可是相当清楚,老大难得有如此羞涩的时候。 程三皮百感交集,童明生迅速回神,拉下脸来:“知道了。你过来扶我起来。” 程三皮被点名,自是无有不应。 他们二人的神色如此古怪,胡三朵如何能不知,只是她往常为动物打针之后,少不得拍打它们一下,已经形成了习惯,此时心中尴尬,面上却不显,只装作一无所觉。 偏偏童明生见她还不回避,厉声道:“还不下去,我现在…” “程波,你是想死不成!”童明生大怒,程三皮赶紧七手八脚的不知是先稳住他好,还是先扯上他的腰带好。 胡三朵心中闷笑,转开头去,原来程三皮名程波。 童明生喝斥完程三皮,又怒斥胡三朵:“非礼勿视,大哥教你的你都学到狗肚子去了!” 胡三朵缓缓道:“还有长嫂如母呢。” 童明生不语了,心道,还真是伶牙俐齿。 只是程三皮在,不好多说,胡三朵笑笑,抬脚就出去了。 门口有白成蹊端了药汤过来,老赵亦守在门边,见她出来,只道:“胡娘子晚上没休息好吧?是睡会再回去,还是现在送你回去?” 胡三朵一愣,不知他是什么意思?拘着她不能走动?老赵垂着头,天色未亮,也看不清神色。 她面上变冷,道:“那就先送我回去吧?可有布条绑住我的眼睛就好,别套麻袋了,我也不记路,别再绕圈圈才好。” 老赵垂眸不语,又听胡三朵问:“昨日那个李小公子何在?” 老赵低声道:“二爷自有安排。” 见他如此,胡三朵不再多问,只道:“绑吧,我准备好了。” 老赵一顿,见童明生出来,有些犹豫,在屋内,童明生就听清楚了二人的对话,面无表情,只微微扬了扬下巴,老赵了然,胡三朵这时从袖口抽出一条手帕来,主动递上去:“用这个。” 老赵接过去,果然系上了。 胡三朵冷冷一笑,不再说话,只等着老赵将她扛上马车。 “老……” 突然后脑勺一痛,胡三朵身子一软,失去知觉,倒地之前只想骂娘,卸磨杀驴! 怎么说都是合作伙伴,居然这么对她,下次别想她再来出力了! 不管胡三朵如何抱怨,她还是被送回了家,安然的在自家床上醒来。 此后一连十日,再无半点消息,朱强也没派人送信来,合作也未开始。 她依旧是整顿园子,调配药膏,颇费些心思给牛抹上,至于裘大夫的药膏,用了不少凶猛的草药,多一分就是毒药了,偏偏其中他的量把握的不好,比如一味雷公藤,虽然能杀虫,消炎,解毒,但是明显药量过大,用过量会导致心脏麻痹而死,还有更猛的使君子、雷丸虽然也是杀虫,但并不能杀疥螨,另有解读的马勃这些全部具有强烈的毒性,多一分不可。 裘大夫还是有些本事的,至少找对了方向,认为疥螨乃是虫祸。 雷公藤亦有效,也不容易弄到,对牛疥螨也是费了心思的。 且不说胡三朵如何暗中趁他抹药后离开将自己的药膏换上,或是中和一些草药给牛抹上。 不过十来日,已经见到了成效。 村子里阴霾渐散了,虽然有王氏、余氏之流不时弄出些小摩擦,胡三朵倒也能够应对,卢月娇上次和王氏对骂,被王氏宣扬出去,自此倒是被余氏关在屋里,没空来找茬。 胡三朵忙忙碌碌,眼看囤积的青霉素已经很多了,她先前买了几个大瓶子也都装满了,还未有任何消息。 这一日,她正待去城里买东西,马上要到童明兴的五七了,很有些东西需要准备。 在村口不远遇见一主一仆,一老一少两个男人。 老者见她年纪轻,不好使小厮来问路,故而自己过来。 “小娘子,请问这里可是童家湾?” 胡三朵应是,这人又问:“听说这附近村落都有牛疾,童家湾是否请了一名裘姓大夫来看诊?” 胡三朵点头,那人沉吟片刻又追问:“能否给老朽指路?老朽想去看看你们村的牛疾如何了?” 胡三朵见这老头目光清明,神色清正,不似奸猾,可村里对她并不友好,最近亦有疯言疯语,说她为童明兴守孝尚不到五七,就一心想再嫁,为避免麻烦,恰好又看见余氏从村里出来,想是要下地去,她赶紧道:“那是村长的亲家,老先生要是问牛的事情可让她引去,实在是家中有要事,不便久留。” 老者道谢后去问余氏不提。 胡三朵又去了城里。 刚到城门口,就见一队马队浩浩荡荡的出城来,金城一带少雨,胡三朵来这些日子,一场雨未下过,自然是带起漫天尘土。 她赶紧退到一边,捂住口鼻。 却觉着有人盯着自己,眯着眼抬眸看去,正好见到童明生转头打马而来,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明明他和那些衙役一样,都是青衫劲装,胡三朵却一眼就见着他了。 他精神奕奕,挺腰阔肩立于马上,长腿夹着马腹,一手扯着缰绳,端的是威风凛凛,眉宇间自带一股浑然天成的威势,哪里有前些日子的病态,只是不知道他的胳膊好了没。 他从胡三朵面前打马而过,居高临下,明明之前死死盯着她瞧,现在偏偏又做出一副不经意的样子来,甚至慢条斯理的换了一只手来拉缰绳,另一手在空中抡了一圈。 胡三朵放下心来,看来是好了。 瞪了他一眼,不知怎么的,响起上次居然在他醒了还拍他的屁股的情形,也只那次自己在他面前有些威风。 吃了一鼻子的灰,胡三朵有些不爽,顿时耀武扬威的举了举巴掌,冲着马屁股的方向一挥下去。 她当然不可能打中,只是做做样子罢了。 童明生脸上一墨,耳根有些发红,只是无人看见。 童明生略略弯腰,低声冲她说了句:“后天我会回去!东西就有劳你备齐了。” 见胡三朵一脸傻样,他瞪了胡三朵一眼,一扬马鞭,扬长而去。 漫天的灰尘夹着马蹄声声而去。 后天就是明兴哥五七,五七是个很重要的日子,据说过了五七,魂魄就会去投胎了,在这世上,真的就不存在童明兴的一丝魂魄了。 可他要回来,关她屁事啊!胡三朵收回了视线,往城里而去。 “我听隔壁王大娘的女婿的邻居的孙子说,最近城里马家和李家都不闹了呢,专心去抓人去了,听说是个大盗,朝廷通缉了几十年的,这些是任县令派出的,说马家的人已经先去了。” “几十年?这大盗也老了吧,怎么跑到咱们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了?这里又什么可偷的。” “这你就不懂了吧,也许咱们看着没用的,别人偏觉着好呢,我听说这盗贼可是家财万贯,堪称大夏首富,听说家里还有宝藏,人称财神爷呢。” “要是能碰到这财神爷就好了,光他指缝里漏一点,也够咱们吃一辈子的了。” “走吧,走吧,别做白日梦了,还得去买药呢,听说裘大夫治好了童家湾的牛疾,咱们的牛之前请的大夫都不顶事,去买点药吧。” “在马家药铺有药卖呢,一会晚了怕没了。” “……” 胡三朵走在这一伙人身后,前面的话只当笑话听了,这世上就算真有财神爷这一号人物,恐怕也不是她能见的,不知道这位上了年纪的老头,知不知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全国首富,若比朝廷还有钱,不抓你抓谁呢?跑到金城来,难不成是想通过金城跑出国去? 有钱人是有私人武装的,想起童明生是去抓人,难不成上次就是这么受伤的? 想想也就罢了,毕竟童明生有他的职责。 倒是裘大夫的药…… 只怕杀死的疥螨,那牛也活不成了。 她倒是没想过这裘大夫居然来卖药! 要是因她之故,害死那么多的牛,那就是罪过了。 想到此,胡三朵有些焦急了。 顾不得听闲话,打听了马家药铺的方向,就匆匆赶过去。 总会有别的大夫能看出这药膏有问题吧! 也不知道有没有补救的办法。 等赶到马家药铺,药铺门口已经排了一条长队了,一打听都是冲着裘大夫的药膏来的。 胡三朵跺跺脚,正急的不知如何是好,突然听到药铺里传来一阵争吵之声。 “裘贵你这药药性太猛,会害死人的,不能卖!” 066药药药,切克闹 一听说是药的问题,大家顿时都竖着耳朵来听,也不再说话了。 敞开的药铺门里,隐隐可见屋内两个对峙的身影。 一个很激动的声音传来:“王老头,我敬你年老,不跟你计较,你说不能用在马场上的马,现在拿出来卖你还阻拦,你安的什么心,别当我不知道,你自己年迈无知,治不好这牛疾,就往我身上泼脏水!这就是嫉妒!我的药无用,那童家湾的几头牛可都是治好了的!这可有假?” “你……” “你要是来捣乱的就滚出去!” “裘贵,你别作孽了,你那要分量太过,要是真抹上,多强壮的牛都得死,你……” “走,走,走!” 话落,门口闪过一个脚步不稳的身影。 只是迅速的被一个年轻人扶住了。 胡三朵定睛一看,居然是早上在村里碰见的那个打听牛的老头! 想必是他做了马车,看完了牛,比自己先一步进城了。 这老头倒是个有分寸的,他能来阻止,想必已经是知道了什么吧! 有这老头,她倒是可以松口气了,总不至于孤军奋战。 这时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裘贵从药铺出来,冲大家拱了拱手,一脸愤懑的道:“让大家伙见笑了,王老大夫一直对裘某有些偏见,更是嫉妒裘某如今得马公子重用,这药膏和给童家湾配的是一样的,绝对管用,这里可有童家湾来的,出来给裘某做个见证,童家湾的牛是不是大好了!” 他说完,立时就有个小伙子出来了,一脸恭敬的道:“我就是童家湾的,我们村之前死了两头牛了,后来多亏了裘大夫,现在病轻的已经痊愈能下地了,还有病重的也眼见着好了。” 有他的保证,众人松了口气,有些人看王大夫的眼神就带着鄙夷和谴责。 胡三朵一看,倒是个面熟的,只见其长相,倒是个憨厚的,只一时想不起他的名字。 这时又有人道:“你这后生我认识,是不是善满家的,小名叫石头的。” 那人点头道:“正是我呢。” 胡三朵也想起来了,石头应该是给她送药的童张氏的孙子,和童明生很要好的。 “这是个好后生,你嬷嬷前几天还去找我给你相看人家呢,还要给我家的孙儿做大媒,说的是你们村一户姓胡的女子。” “是刘嬷嬷吧,我先没认出您来。” 这两人续起闲话来,众人都未当成一回事,胡三朵也未在意。 “王老大夫可不是这种人,他这些年对咱们也够好的,这附近的牲畜有个毛病,他收费也是最低的,不过一点子药钱。”一个中年汉子为王老大夫作保。 众人越发七嘴八舌的吵起来。 裘贵的脸色阴沉,王老大夫一脸沉着,据理力争。 胡三朵混在人群里,最初只附和几句,脑子飞速的转着。 可依旧挡不住有人要买药,王老大夫立于药铺前,居然以身阻拦,裘贵怒不可遏,伸手推搡。 胡三朵有些羞愧,走到这老大夫面前,虚扶了一把。 “裘大夫,何必口吐恶言呢,王老大夫亦是一片好心,耕牛之事对农家来说来是天大的事,自然要谨慎,既然双方争执不下,坐下来好好商谈才能解决问题,互相探讨才能进益。” “哪里来的村妇,男人说话哪有你插嘴的道理!”裘贵嫌恶的一瞪眼。 这是在胡三朵的预料之中,哎! 王老大夫道:“我看这小娘子说的倒是有理,老夫并非是嫉妒你,只是……” “裘大夫,裘大夫,不好了!出事了!”这时一声惊慌的喊叫声传来,王老大夫止言,裘贵皱眉,冲人群外冲过来的一个小厮怒道:“鬼吼什么,什么事情如此慌张!” 那小厮也顾不得众人围观,急冲冲的道:“早上裘大夫让奴才偷偷的给烈风上药,现在烈风倒地不起,眼看快要不行了,公子大发雷霆,追究起来,奴才也没办法了!” 裘贵神色一震:“怎么会这样?是不是药量用少了,未起到效果?” 那小厮忙摇头道:“按照您吩咐的上药的,前头还好好的,突然就倒地了!” “先回去看看!”裘贵也有些慌乱了。 王老大夫摇了摇头,却也没说什么,只冲药铺的伙计道:“这药先别卖,且等着。” 那伙计还未说什么,围观众人就已经纷纷鸟兽散。 裘贵匆匆离去,王老大夫亦由小厮搀扶上了马车,正要离开,突然回头,看了胡三朵一眼,目露精光:“小娘子如何称呼?” 胡三朵忙道:“娘家姓胡。” 王老大夫脸色一亮,捋了捋胡须:“是给朱家治猪瘟的胡娘子吧?” 胡三朵微点了下头,有些囧,什么时候她都这么出名了。 其实知道的也不多,只是兽医就那么小的圈子,所以才有所了解,而且但凡成亲的妇人,都是说夫家的姓氏,她一说娘家,这老大夫自然就知晓了。 王老大夫道:“胡娘子有没有兴趣去马家马场瞧瞧?前阵子听说马场管事去请过,可惜胡娘子没来呢。” 胡三朵吐槽,那马管事肯定是说她瞎猫撞上死耗子。 正要拒绝,又听他道:“刚才胡娘子说的挺有道理,老夫也是赞成的,遇到事情互相探讨才能进益呢,闭门造车难有增进。” 说完,面带威严看着胡三朵:“除非胡娘子看不起我这个老头。” 胡三朵有些讪讪,感觉像是碰见了以前的严厉导师,赶紧道:“不敢,老大夫医者仁心,我只是运气好,运气好而已。” 王老大夫把她让上马车,淡淡的道:“有运气也是能耐。” 王老大夫已经年过七旬,倒不需要注意男女大防,他这个年纪当胡三朵的爷爷都够了。 两人面对面坐在马车里,可车帘也是敞开着。 小厮和车夫坐在车头,距离金城二十里有一个小马场,马家大马场更远在八十里外,现在要去的就是二十里外的这个小马场。 建在山脚之下,视野开阔,隐约能看到远处的雪山,王老大夫指了指那雪山,那才是大马场的所在。 胡三朵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草木苍苍,一眼望去绿草蓝天相接,虽然有些炎热,却心情轻松了许多。 只是并未看到马儿围着草场奔腾之景象。 “王大夫,少爷在里面发脾气,烈风抽搐不止……”一个小仆赶紧迎上来。 王大夫沉着的点点头:“裘贵已经回来了吧?” “急冲冲的赶回来了,比您早两刻钟,给烈风施了针,不见好转,少爷正在骂他呢,您快过去瞧瞧吧,他说给烈风用了外用药膏,还灌了药汤,药方少爷正瞧着……” 王大夫也顾不得招呼胡三朵,两人迅速的跟着小仆进了马圈。 “今天烈风要是有问题,你,你,跟着陪葬!这匹汗血宝马本公子好不容易才弄到的,仅两匹,无痕已死,就剩下这一匹了,中秋要送进京去。要是被你给治死了,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你们都是白拿钱不做事的吗!” 院内,一身月牙白劲装的玉面公子正指着裘贵骂,正是胡三朵有过两面之缘的马瓒。对内的脾气真不好呢! “公子息怒,我这就想办法,想……”裘大夫满头是汗,又急又臊。 “罢了,你闪边去!王大夫回来了,你赶紧看看烈风。”马瓒急切的一把推开裘贵,上前拉住王老大夫的袖子。 胡三朵只好跟上,倒也无人注意到她。 只是裘贵眼中闪过阴霾,正好落在她眼里了,只好暗自摇头,职场不论古今都有竞争。 王老大夫查看了一下倒地不起的马,翻了翻眼皮,又摸了摸其脖颈,最后掰开马嘴,神色凝重。 胡三朵也在观察这枣红色的大马,毛发有些暗淡,它前脖部位有一片呈血色,胡三朵暗自惊奇不已。因它前脖部位流出的汗呈血色,而得名。 汗血宝马她只是久闻其名,并未听说过,据说这风行千年的马在元以后就绝迹了。 现在她居然饱眼福看到了,再观其形,高大、清细、腿部肌肉紧实发达,此时虽然无力,但也可预见其恢复之后该是何等的勃发! 马身上的疥螨不算太严重,只头部和背部有几块,但却奄奄一息,口吐白沫。 马眼被王老大夫翻开,胡三朵一凛,决不能让这马死了! 那马眼中亦闪过无力的哀求。 只是几个眨眼的功夫,胡三朵已经暗自安慰了它一番,是雷公藤这些用量过大,中毒了。 十分凶险,经过这么久的折磨能撑下来也是难得了,汗血宝马的体能十分好,可见一斑。 地上落了一张药方,胡三朵捡起来一看,应该是裘贵开的。 她给村里的牛治病,虽然不能将裘大夫的药方全部弄清楚,却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此时一看,更确定了。 “拿藜芦、瓜蒂、常山各一钱,一瓢水煎之。”王老大夫沉着的道。 马上有小仆应下,匆匆离去。 见王老大夫站起来,马瓒赶紧问:“王大夫,如何?可还有救?” 王大夫微点点头,道:“老夫尽力而为。” 这回答可谓含糊两可,马瓒十分不满:“无论如何烈风不能死了,段时间内是找不到这等良驹了,上次无痕被人一刀刺死,想不到烈风又患了重症。” “胡娘子,你怎么看?” 马瓒说话的时候,胡三朵就回过神来了,难道上次在巷子里马发疯,老赵刺死的是汗血宝马!? 天哪,想想就觉得痛心不已,汗血宝马啊! 王老大夫十分严肃的看着她,她组织一番措辞,道:“药物过量中毒,无非是催吐,引流,灌肠之法治之,您取藜芦、瓜蒂、常山皆是催吐之药,这三味药也有轻微毒性,正是少量才好。” 王老大夫点点头,眼里多了几分赞赏,年纪轻轻,却不可小觑,见胡三朵有些欲言又止,王大夫七十高龄,久经世事,一想就知道她还有话未说完,只是有所顾忌而犹豫了。 “催吐只是下策,烈风气息心跳皆缓慢沉重,除却上吐下导,胡娘子你看可能用青木香理其气,草乌头温里,柏子仁、酸枣仁安其神?” 胡三朵垂下头,道:“您开的药自然是好……” “汗血宝马涉及甚广,牵扯人命,胡娘子,老夫要你一句直言。” 王老大夫脸色严厉,倒是让马瓒等人有些不解,这妇人有什么能耐,竟然能得马场一把手王询另眼相待? 马瓒眼神闪烁,但未言语,只看着,裘贵更不敢说什么了。 “依小妇人之间,此马心跳减缓,与其安神不若强心,以三七一钱、丹参二钱、姜黄、白术个三钱辅之。” 王老大夫眼神一亮,看着胡三朵的神色更深了几分:“就按胡娘子说的开药!” 小仆略有踌躇,王询一眼扫去,匆匆去了。 马瓒这才问道:“王大夫,烈风可有救?” 王询看向胡三朵,胡三朵只好点头,面上虽然犹豫,但心里是肯定的。 马瓒这才长舒一口气,问:“这位是?” 王询见胡三朵面上纠结,但眼神淡定,也放心了:“这位是前阵子治疗了猪瘟的胡娘子。” “哦?胡娘子可有治疗马疾之法?若能解我马家之危,定有厚礼送上。” “我……”胡三朵正要说话,这时突然冲进来一个小仆:“公子,公子,有消息了,财神爷果真是在金城地界,刚得到消息,已经抓住了,正在回来的路上,只是任青山也……” 见到有外人在,小仆悻悻住嘴了。 马瓒更是连马都顾不上了,哪里还顾得上胡三朵,也不介意旁人,催促道:“有什么消息一并说了!这件事瞒不住!” “是,小的收到消息,任青山也派了人去,现在正和咱们的人对上了,双方争执不下,说财神爷是通缉犯,一定要带回衙门去审理,现在公子,咱们该怎么办?” “在哪里发现的?” “就在距离咱们马场三里的村子里,现在刚出村呢,就在……” “走,一定不能让他被抓走,这一片可是我九州县的境内,这次本公子要跟他比个高低,不枉本公子追踪他几年了,同德,你去跟老爷子说,办完财神爷的案子,本公子也不当劳什子县令了,老爷子先前答应了我的!”说完,马瓒人已经跑了出去。 067传说中的财神爷 煎好药喂烈风服下,果真催吐了几回,又灌了治疗的药,对于治疗疥螨的药,胡三朵也隐晦的提了建议,相信王询肯定能明白。 只是裘贵一脸不服,满是郁郁,胡三朵也顾不得他,反正她已经拒绝了王询的邀请,她是不会来马场工作的,说到底,那马瓒动不动就跳脚,指着鼻子骂,还涉及到朝廷,她是不想这么受气,说不定还有危险。 “既然胡娘子拒绝,老夫也不挽留了,只是以后希望能够跟胡娘子多切磋探讨,共同进益。” 胡三朵自然无有不应,她没有捂着不让人知道的想法。 王询满意的点点头,胡三朵看天色不算早,趁机提出了离去,王询也未挽留,只是让人套马车去送,另塞给胡三朵一锭银子,约莫有五两重。 胡三朵也没有推辞,欣然领受。 从马家马场出来,走了不多远,就听见阵阵人语,似乎在争执。 “胡娘子,是我们公子在前方,嗯,还有大江县衙的人,小的去前面说一声,时候不早,看能不能先送您过去。” 胡三朵点点头,前方的确堵了一群人,还有不少马匹,隐隐看到一群青衣衙差,唯一一袭白衣十分扎眼的,正是马瓒,此时隔得远看不清其神色,但闻其语调却十分激动。双方争吵不休,也不知道还要多久呢。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马瓒,你只管色目人的事物,别捞过界了,我们可都没有听说童禹是色目人,再不放行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胡三朵撩开帘子探出身子看出去,是童明生的声音,他是在办差? 只是被人群隔开了,看得并不真切。 胡三朵催马往前走了几步 又听一声揶揄道:“想不到我童禹还这么受欢迎,哈哈,马瓒你想与我比试一番可惜没有机会了,我看你也没本事将我救出去,经商之才,我童禹认第二,还没人敢称第一,我看你,不过尔尔吧。” “童禹,你还真别激本公子,你不过靠着祖上余荫,又有什么本事!” “走,对挡路者别客气!” “你要见童禹,就到衙门来见吧,过了明日将他送往京城,马瓒你也为官,别坏了正事!” “朝廷追查童家数十年,查童禹之心你也清楚,我等好言相劝,若是出了岔子,谁也担当不起!” “……” 胡三朵的马车摇摇晃晃已经靠近人群了,那赶车的小仆赶紧过来,还摸了摸脑袋嘀咕:“这马平素最是老实,懒怠,怎么自己就走过来了。” 胡三朵不语,只是看了眼那马,人有万万种,马也是有脾气的,这马的确是个中比较懒的一匹马,缺乏灵性。 “能过去么?”胡三朵问。 小仆摇了摇头:“公子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这童财神爷身上,根本不理睬小的,怕坏了公子的事,胡娘子,且等等吧。” 胡三朵好奇的问:“先前就听说财神爷,朝廷追了数十年的,怎么听童禹的声音很年轻呢,不知道是哪个姓氏,童家湾那个童?” 说道这个小仆也来了精神,道:“胡娘子有所不知,童财神并非指的童禹一人,而是童家祖孙三辈人了,正是童家湾的那个童姓,只是源自江南童氏,并非西北童氏。我们公子从记事起就最佩服的就是童财神,胡娘子问我可算是问对人了。” 胡三朵抿嘴笑笑,静待下文:“小哥可否给我说说,让我也开开眼界?都说财神之富冠天下,以前只闻其名,未有机会见其人,想不到今天倒是见着了。” 小仆一脸得意,道:“这童氏兴起与江南,五十年前还是蒙古人为帝皇,可是人分四等,南面的汉人为最次等,那些蒙古人野蛮的很,名不聊生,到处是揭竿而起的义军,尤以南方为最。” 胡三朵听得全神贯注,心想,倒是和她所知晓的元末差不多,只是不知道有没有朱元璋这号人物,想来怕是没有,不然也不会有什么东方氏为底了。 果然就听这小仆道:“东方氏兴起与淮南,出身贫苦,后来受江南童氏支助才日益兴起,又兼并了几只义军才有了声望,一举称帝,童氏原是江南首富,其时童氏领头人童观,人称童满贯,以海外行商起家,家资不知几凡,效仿先秦吕不韦之奇货可居,也算功劳一件,可之后大夏朝立,建都金陵,传言金陵有一半城池屋舍是童氏所建立的,后来童满贯功劳渐大,又仗着钱财不知气势高涨,和皇帝闹翻,以至于被流放,后来才隐藏民间。” 小仆说到此处,叹了口气,道:“帝心难测,童氏之衰也在意料之中。” 这小仆只有十六七岁,偏偏凝着一张脸,故作老成,胡三朵看得好笑。 他嘿嘿笑了两声,挠了挠头:“胡娘子,这些可都是听我们公子说的。” 胡三朵点点头:“很有道理,原来还有这番故事,那后来呢?” “后来,听说童满贯被抄家之后,钱财都被帝皇收缴,但是暗中却藏了一笔,以钱为利,让不少官员为其开道,从流放之地逃脱了,一直隐藏民间,朝廷这些年也没有放弃追查他呢,听说他当初流亡之时遇到蒙古皇帝,也不知道以什么手段得了蒙古皇帝的宝藏。是靠着那笔地下宝藏再次起家的。” “至今已传三代,那童禹就是童满贯之孙,我们公子说,但凡生意,无论针线脂粉还是衣料酒楼无有不涉及,只是也不知道那间铺子是他的,又成为大夏朝的首富,童家人都被世人成为财神爷呢。” 胡三朵愕然:“真这么厉害,什么生意都有?” 小仆一本正经的点头:“公子说的自然不假,外人也都知道,只是不认得哪家是他家的罢了。我们公子从小就最佩服童满贯,一直想找童氏子孙比试经商之才,按小的说,我们公子也是顶顶厉害的。” 胡三朵还未从这故事中回神,也不知道有几分真假,真有这么厉害的人,赚尽天下之钱财,难怪帝皇也会忌惮了。 “我们公子也有许多店铺,涉及无数生意,不说是西北首富,也是金城之最了,只是我们老爷不愿公子行商,不然……” “这个就是童禹吗?” 胡三朵打断小童的话,伸手一指,前方不知何时已经平息下来,一位墨绿色长衫的年轻公子坐在马上,面带嘲讽,目光悠远的看着远处。 那小仆也赶紧闭嘴,瞪大眼瞧过去:“不知道呢,好像是,胡娘子你看我们公子是在跟他说话呢,我们公子……天哪,今天居然见到了财神爷,果真很年轻,风度翩翩,看他的眼神,就知道很厉害,眨眼间就是数十万雪花银……” 胡三朵打量童禹,只见他身材清瘦,墨色的头发高高束起,一条流光溢彩的绿色发带,上面闪着莹润光泽的美玉,越发衬托的面如冠玉,眸如明珠,嘴唇极薄,不知道是不是慧极必伤,童禹眉目之间带着几分病态,虽如此,却不减犀利,为人所困却也从容淡定。 这倒是和胡三朵心目中拥有庞大商业帝国的霸道总裁相吻合了。 这种人,聪明,睿智,唇薄无情,唯利是图,忙的要死自然身体很差,掌控全局整日待在屋里,肤色偏白带病态,衣着打扮正该是低调的奢华。 童禹身侧,童明生利落的翻身上马,他身子精壮,将童禹遮挡得严严实实。 胡三朵有些失望,以前她还没见过霸道总裁呢,突然,童明生扭过头来,视线相触,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御马移动,更是将童禹遮挡的衣角都不剩了。 胡三朵撇撇嘴,这时马瓒道:“童禹,咱们总有见面的时候!” 马背上的男人哼了一声,清冷的声音传来:“再说吧!” 马瓒亦上了马,看了眼童明生:“你姓甚名谁?” 童明生看了看他,并不回答,而是调转马头,喝道:“走!将童禹围在正中,小心有同党!” 说完,一众衙役纷纷上马,将童禹围的是半点也看不见了。 马瓒亦不再多言,对身边的仆从道:“回城去!” 亦跟在衙役之后,御马向前。 这时胡三朵的马车也跟在之后了。 路途不过一半,突然又是一阵人荒马乱,有人惊呼:“童禹受伤落下马去了!” 离回城还有近二十里路,胡三朵睡的迷迷瞪瞪的,突然眼前一亮,胳膊一紧,被人拉起来了。 “起来,去前面帮忙!” “你……”胡三朵揉了揉眼睛,看童明生神色严肃,瞬间就醒来了。 “你先放手,拉拉扯扯,现在不在意男女有别了。” 童明生依言放开手,偏开头,却道:“先把口水擦了。” 胡三朵下意识的用手背去擦嘴,难道睡觉流口水了,一碰到就知道自己上当了。 “走吧!”童明生脸上一本正经,只是眸子微亮,隐隐有笑意。 胡三朵瞪他一眼,正要下车,突然又被他一拉,整个人直直的往前扑去,还没沾地呢,就被拉跑了,险些摔倒。 “怎么了?” “你去看看他!” 胡三朵回过神来已经在人群中了,只见童禹面色苍白的倒在地上,两边胳膊上一片绿袖湿漉漉的,颜色加深,满是血液。 她也不多说话,赶紧上前去,旁人让开,她扯下童禹的衣衫,童禹毫不挣扎,露出一片绑着绷带的肩膀,已经被血沁湿了。 另一边袖子上也有血迹,胳膊上也缠着绷带。 “能止血吗?”童明生问。 胡三朵下意识的抬头去看他,童明生原来的伤口也是一边胳膊,一边肩膀,位置都是一模一样。 068的确很软 “这里有金疮药,他不能死!”童明生淡定的递过来一个小药瓶,胡三朵接过来,人命关天,也顾不得多想了。 重新给童禹上了药,整个过程童禹都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看着天空。 “最好能够躺下休息。不能再骑马了。”胡三朵刚说完,童明生就道:“借你马车一用。” 这时马瓒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讽道:“这可是我们马家的马车,不是说我马家无权过问吗?” 童明生冷淡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对身边的金满道:“你先快马加鞭回去,找马车来。” 马瓒被晾在一边,淡然的表象几乎绷不住,气鼓鼓的拂袖转身。 童明生更是无视马瓒,道:“送童禹上马车!” 马瓒脚步一顿,却也没转身,大声冲身边的人道:“去查这个眼高于顶的衙差姓甚名谁!” 那小仆应下,施施然看了看童明生,能将自己公子气成这样,这衙差要倒霉了! 童明生眼神都未飘过来一个,跟着两个衙差将童禹送上了马车。 队伍再度出发,胡三朵也上了马车,只是车厢被童禹占用了,她就靠在车厢和车头的接口处。 童明生和几个衙差团团将马车围住,缓缓前行。 车内,童禹睁着眼盯着车顶,突然道:“谢了。” 胡三朵一愣,看了他一眼:“不必。”顿了顿,又道:“举手之劳而已,不过你身上的伤口很深,一般的金疮药止血还不够,最好是别随意动作。” 童禹轻轻的笑了一声,却并未说话了。 也是他现在为阶下囚,动不动作都不能做主。 胡三朵近距离接触传说中的人,倒是想多说几句,可童禹闭上了眼睛,不禁有些悻悻。 突然觉得头皮发麻,浑身不自在,左右偏头一看,却见童明生盯着她看。 “不要随便跟他搭腔,小心惹祸上身,童禹是朝廷重犯!”童明生严厉的警告。 胡三朵“哼”了一声,看着前方,心里却颇不以为然,什么重犯,不过是有钱无权,让人眼红罢了。 将她的神色看在眼底,童明生又道:“你最好记住我的话!” 胡三朵不语,童禹却出声了:“你们不必担心我会将宝藏下落交付给一个陌生人,何况还是个女子。” 说完再也不出声了,童明生也不多言,到了城门口已经是暮色降临了。 童禹自有衙门的人接手,马车也跟着马瓒一行离去。胡三朵匆匆去买了东西,又租了辆马车,才出城回家去。 这天晚间,胡三朵正在睡梦之中,突然屋内传来响动,老鼠吱吱声不停。 “嘭”的一声之后,再无声响。 “叩叩叩”房门被轻叩,胡三朵赶紧穿好了衣服,又听屋外人道:“有事情想找你帮忙,穿戴妥当了就出来吧!” 是童明生,胡三朵松了口气。 拉门出来:“你怎么来了?” 目光一挑,旋即愣住,童明生怀中抱着一个小女娃,看着两三岁年纪,唇红齿白,十分可爱,正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她。 “这是……” “故人之女,因有要事,将孩子放在我这,可我一个大男人,不懂照顾她,你…能帮忙吗?” 胡三朵有些无语:“我也不懂照顾小孩。”重要的是,她明知道童明生满身危险,何必惹祸上身,说什么故人之女,谁知道呢。 童明生一顿,正要说话,那小女孩却突然冲她伸出小胳膊,糯糯的喊道:“娘,我是小爱,你终于来接我了吗?” 胡三朵看着面前的一双小肉手,有些呆,赶紧摇头道:“原来你叫小爱,不过我不是你娘哦。” 小爱歪着脑袋,又看了她一阵,突然嘴巴一扁哭了起来:“娘,你还是不要我吗,你就是娘,怎么不是,呜呜呜,爹明明说娘马上要来接我的,叔叔,我要爹,我要娘,呜呜呜……” 说完扭着身子,双手缠着童明生的脖子,双脚却乱蹬起来。 童明生眉头跳了跳,求助的看着胡三朵。 胡三朵摊摊手,她对动物倒是有办法,对孩子实在没辙。 可小爱越哭越厉害,童明生无奈的拍了拍小爱的背部,小声道:“小爱别哭啊,叔叔这就……” 胡三朵忍无可忍,只好接过来,他那拍,就算是不哭也得被他拍哭了吧! “你的手能下手轻点吗?这样太重了!” 童明生赶紧将小爱递过来:“你抱,你是女人肯定比我有办法。” 说完不由分说,将孩子塞过来,小爱见胡三朵抱她,赶紧松开童明生的脖子,头埋在胡三朵肩膀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胡三朵心中一软,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后背,摸了摸她的头:“小爱别哭了。” 小爱打了个嗝,从她肩膀上抬起头来,用力的点头:“娘不离开我,我就不哭了。” 被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盯着,又委屈又可怜,胡三朵只好道:“好,你先不哭了。” 小爱埋在胡三朵怀里,眼睛在她身上蹭了蹭。 胡三朵:…… 拿她的衣服当布巾吗,这熊孩子! “好了,我没哭了,娘,你真的不走了吗?” 胡三朵违心的摇了摇头。 小爱高兴的死死抱着她,胡三朵揉了揉她的头顶,见安抚住了,就要把孩子递给童明生,哪知这厮已经退步到门边了。 “童大官人,你这是要去哪里?打算不告而别?”胡三朵阴测测的问,“还真没看出来你是这样的人呢。小爱的父母将孩子交托给你,你就甩手给我,然后跑掉?” 童明生脸色有些尴尬,只好转过头来,眼神闪烁。 胡三朵皮笑肉不笑:“你当我是你什么人,有用的时候就拉过来用,没用的时候就一脚踢开,别说我不是你嫂子,就真是你嫂子,也不容你这么作践,你有问过我的意愿吗?” 童明生目光一沉:“是我考虑不周。” “何止不周,你要做什么别把我牵扯进去,你我不过是主家和租客的关系,唯一的牵绊就是明兴哥,他不在了,你也替他休了我了,还需要我再提醒你吗?” “不用。”童明生的语气也冷了下来。 “这里我付了钱,就是属于我的房间,在租约到期前,你半夜不请自入就是不对,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童明生你也是个成年人了,我没道理帮你善后,搅合进你的危险你。” 童明生的脸色像是被熨斗熨平了,再也没有一丝表情:“我这就走,小爱过来,叔叔带你回去。” 小爱闻言,赶紧搂住胡三朵不撒手,头摇得像是拨浪鼓:“我不要回去,我要跟着我娘,叔叔你自己回去吧,你们成天都是臭烘烘的,哪里有娘身上香香的。” “这不是你娘,你要娘,叔叔给你去找一个。” 小爱看看童明生,再看看胡三朵,最后脸往胡三朵怀里钻,手拉着她胸前的衣襟:“这个就是我娘,我爹爹说过,娘身上就是香香的,胸前也跟爹爹不一样,软软的,你看……” 说着小手在胡三朵身上戳了戳,胡三朵如遭雷劈。可看着抬头看着自己的天真无辜的眼神,只能尴尬的拿开她的爪子:“小爱……” “叔叔,是真的,和你,三皮叔叔都不一样,你看,不信你来摸摸看。” 胡三朵如遭雷击,尤其看到童明生的视线看过来,还落自己胸脯之上,她一人独居,就是睡觉的时候,衣服也穿的很严实,就怕有什么突发情况出现,并未露出一丝半点来,可她发育甚好,胸前鼓鼓的,被童明生板着一张脸一看,顿时觉得热气上涌,脸上发烧。 “小爱……”所以说,熊孩子什么的是最讨厌的了,他们天真无邪,说什么都不好计较了。 “真的吗?”童明生沉声一问,胡三朵更是觉得脑袋里“轰”的一声。 “真的。” “看起来好像的确不太一样。” “童明生你给我滚!”胡三朵再也听不下去了! “好!我这就滚。”童明生果然迅速的滚了,不带走一丝云彩,只是帮她们关好了门,门外才传来童明生低低声音:“小爱就先麻烦你照顾了。” 然后,世界并未清静,胡三朵顿觉上当了,抱着小爱有些头疼,正要追上去。 “娘,我有些困了,我们去睡觉好不好?” “好。”胡三朵心情很阴郁,拍了拍小爱的手臂:“小爱,我快被你勒得踹不过气来了。” “我怕一觉醒来,娘就不见了。” “不会的。”我倒是希望不见了。 这一折腾,胡三朵倒是很快睡着了,只是梦中,她抱着小爱一直往前跑,有什么人在追赶她们,突然她看见一辆马车,赶紧手脚并用的爬上去,却被车内突然伸出来的一脚踹在胸前,给踹了下来。 车内那人邪笑:“果真是很软呢!” 胡三朵从梦中惊醒,一脑门的汗,小爱一双脚正踹在她胸前。 第二天才在自家堂屋的桌子上看见一个包袱,全部装着小爱的衣服和一些小玩意。 可惜,两三岁的娃娃什么都打探不出来。 胡三朵又担心小爱是不是有什么不妥的身份,根本没出门,两人关在院子里,她走到哪,小爱就跟到哪,生活闹腾起来了,她向来清静惯了,真被吵得眼冒金星。 五七这天倒也没有头七那天的悲伤,心里暗暗打定主意,童明生说了今天会回来,这熊孩子一定要赶紧还给他。 069胡三朵的火气 童明兴五七这天,胡三朵翘首盼了一天,可直到半夜童明生都没有回来。 她带着小爱按照规矩操办了一回,心中像是放下了一件大事。 胡三朵依旧是带着小爱睡觉,这小女娃年纪虽小却破坏力十足,脾气还挺大,稍有不如意就哭闹。 胡三朵整天头都是疼的,别的胡三朵,就连小黄都是看到小爱就跑。 俗话说七八九嫌死狗,她才三岁不到就有这么大的破坏力了,胡三朵默默替她爹娘点了一排的蜡烛。 五七过后的第一天,胡三朵挑水回来,见童张氏满面笑容的过来,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她一回。 “婶娘,你怎么来了?”胡三朵有些讶异,童张氏今天不知道是不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看着格外精神。 “咱们先进屋去说,是好事。” 胡三朵赶紧进门,关了院子,小爱听到声音奔过来,小黄嗷嗷的叫,菜地刚冒出来的菜苗也东倒西歪的,胡三朵眼角抽搐。 “哟,这是谁家的娃子,怎么在这里?”童张氏问。 “娘,你怎么才回来,我都等不及了。”小爱抱着胡三朵的裤腿撒娇。 胡三朵耐着性子安抚她道:“这不是回来了吗,以后不准去菜地玩。” 小爱嘟着嘴,垂着头不说话,胡三朵又跟童张氏解释道:“这是二郎朋友的孩子,说有事放在我这照看几天。” 童张氏伸手要去揉小爱的头,小丫头歪着头偏开了,好奇的看着童张氏。 童张氏夸赞了小爱几句机灵漂亮,就拉着胡三朵进屋了:“三朵,这明兴出了五七,人也走了,明兴走了,这日子也得照常过不是。” 胡三朵点点头:“嗯。” “你呀,年纪还小,总不能这么一个人蹉跎,还得找个知冷知热的人,这女人再要强,也得有个夫家依靠,别人才不敢欺负你不是。” 胡三朵一愣:“婶娘,这是……” “我就跟你实话说了吧,前阵子,明生打发我给你找个好人家,等过了明兴的五七,就这事就操办起来。不能耽搁你了,你是被休了,可但凡有点眼力劲的都知道,这事不能怪你,就现在的境况,被休了未尝不是好事,至少婚嫁自己做主,族里也奈何不得你。” 胡三朵顿时站了起来,小爱坐在她旁边的条凳上,也差点一晃摔下去,赶紧抱住了胡三朵的胳膊,胡三朵也顾不得她了,心中升起一股无名之火,好容易才按捺下去,语气却不怎么好:“童明生让婶娘给我说人家?” 童明生,关他屁事啊!给自己说亲,他还真是管得宽。 童张氏看她这样,叹了口气,面上却舒展了些:“我知道你是个长情的,也不枉明兴对你好一回,我也替他值了。可现在你一个被休了的寡妇,总要为自己做打算。现在你就是改嫁别人也不会说你什么。” 胡三朵深吸了一口气,不言语,心里把童明生骂了个半死,生怕她巴上他不走似的。 在看看搂着自己胳膊的拖油瓶,胡三朵更是烦闷,童张氏说完回去了,胡三朵恨恨的捶了几下桌子。 今天也不用做饭,把昨天给童明兴做的五七的吃食,热了热就对付了一顿,耳边却童张氏的话:“这阵子我也暗中看了几户人家,挑中的这家是崔家湾的,人呢,老实,爹妈都不在了,你嫁过去就能当家作主,就是前年死了婆娘,留下个三岁的娃子,娃子年纪小,你过去对他好点,能把你当亲娘。” “这找人家还是知冷知热的好,这条件呢,我看和你也搭配,他家里有五亩地,一头牛,也不在意你的名声……” 胡三朵几乎吐出一口老血,她怎么就落到这个地步了! 这该死的童明生,非要将现实刺果果的摆在她面前吗? 一整天胡三朵就在诅咒童明生和抑郁中度过了,小爱都不敢惹她了,小爱对童张氏的话一知半解,等童张氏走了之后,只呐呐的说了句:“娘,你不能嫁人,爹爹和我都等着你呢,要嫁就嫁给爹爹。” 胡三朵郁郁,先前她也问过小爱:“你爹是谁?” “爹就是爹啊。” “小爱的爹爹姓什么?” 摇头。 “是哪里人呢?” “家里。” 现在她连套话的心情都没有,小爱就道:“爹爹没有牛,没有地,娘你不要我们了吗?以前小桃说娘嫌弃爹爹穷悄悄的走了。” 见胡三朵不搭理她,又呜呜的哭了。 胡三朵重重的给她洗了脸,洗了手脚,丢到床上了,又闷闷的躺下。 突然身下一股热流,靠,大姨妈来了! 胡三朵翻箱倒柜的总算找到记忆的角落里的月事带,纠结的换上了。 等她折腾完,身边的小爱已经睡着了,今天哭累了,还是死死的抱着她的胳膊,生怕她怕了。 窗户上罩了竹帘,竹帘是把足片用麻绳绑起来的,一片片拼凑的,每片之间还有小拇指宽的缝隙呢,本来还有两扇木头窗户,她嫌天热也没关上,月光透过这缝隙洒进来,看看身边的娃娃,她叹息一声,却慢慢冷静下来了。 她何必如此生气,到底再嫁由己。她都不知道到底是气自己的处境只能配给鳏夫,被人挑三拣四,还是气童明生假好心的给她张罗婚事。 听着窗外的虫鸣声和夜鸟啼咕声,胡三朵叹息一声。 突然竹帘缝隙里闪过一道黑影,胡三朵恼怒的咒骂了一声,童张氏有句话倒是没错,如果她有个丈夫,也不至于晚上都睡不安稳了,就怕人来找事。 今天又找上门来的,绝壁是找死,她正满腔的怒气无法纾解! 捡起床边常备的木棍,又拿了一把菜刀,蹑手蹑脚的打开门,借着月光,摸到堂屋门口,这时“嗒吧”一声,堂屋的门栓被撬开了,门缝缓缓开,地上一道黑影越来越近。 胡三朵不由分说的冲着那人打过去。 “咚咚咚嘭”十分有节奏感,可除了第一下打中,剩下的都敲在了门上。 “找死!再来老娘灭了你,当老娘好欺负!”抡着棍子又要上,这时木棍被人抓住了。 “别闹,是我。” 胡三朵微微一怔,趁其不备,又是一棍子抡下,结结实实的打在那人肩膀上。 “是你?你是谁?半夜摸进寡妇的屋子,除了下流胚,还有什么东西,打的就是你!去死!” 棍子一紧,被一股拉力往前一拽,胡三朵不及防备,整个人扑在对方怀里了。 灼人的气息熨烫着她的后劲窝,几乎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碰到一堵又宽阔又硬朗的胸膛,反倒是她撞得头昏眼花。 “你发什么疯。” 胡三朵顿时如炸毛的猫,把他往前一推:“我发疯?我在自己的居所发疯关你屁事,童明生,你自己做贼怨不得别人打你。” 童明生皱了皱眉,顿了顿,才道:“小爱给你添麻烦了?” 胡三朵“哼”了一声,“嘭”的一声将菜刀往桌子上一甩,刀口深深的陷进桌面上,看的童明生眼皮一跳:“怎么这么大的火气?” 胡三朵冷冷道:“关你屁事,要你多事?童明生你是贼吗,一定要半夜三更出现。” 这次童明生不言语了,胡三朵点亮了油灯,屋内亮了起来。 “小爱在床上,她的包袱没动过,都在枕边,你抱走吧,我不是你请的奶妈子。” 童明生盯着胡三朵的脸,颇有些谨慎的道:“不会是为上次的玩笑话生气吧?” 胡三朵一怔,这才想起他们还有一笔仇呢,冷笑道:“不会,你又不是什么相关的人。” 童明生这次确定她是真的在生气了,还要问什么,胡三朵已经径自进屋了,抱起小爱,拿了她的包袱,一股脑塞在童明生怀里,就把他往外推:“以后别来了,我给了半两银子的房租,不会再续约了,还住三个月就会离开了。” 童明生愕然,胡三朵已经把他推到门外了,他怀中小爱还有些迷糊,揉了揉眼睛,正要说话,胡三朵已经用力关门了。 可,那门在童明生面前却不堪一击,他凝着脸,只用一只胳膊横臂一挡,胡三朵就无可奈何。 “你还想做什么,再这么,我喊非礼了!童明生你还要不要脸了,小心我巴着你不放,让那什么兄弟同一个妻子成真了去!”胡三朵低声怒道。 童明生眸光微暗,突然手一伸,胡三朵后脑勺一痛,身子一软,失去了知觉。 童明生单手抱着小爱,半弯着腰接住胡三朵。 暗自摇头:这女人今天是怎么回事,这么大的火气? 可看看胡三朵皱着眉的小脸,赶紧偏开了头,往身后喊了一声:“过来帮忙!” 院中迅速的闪过两条黑影,接过小爱和包袱,然后迅速的消失了,只留下童明生低声咒骂了一声,顾不得伤口上又被打的生疼的胳膊,打横将胡三朵抱起来。 “真重!” 门无声的合上,几人鬼鬼祟祟的出了村,上了马车,迅速的离去了。 070童明生的尴尬 童明生一脸郁悴的看着车厢内的胡三朵。 又头疼的安抚了小爱,往外吩咐了一声:“快点,再磨蹭天都亮了,还能教什么?” 车外的人不敢怠慢,马车一路飞奔。 总算到了目的地,童明生刚撩开车帘,就有人进来将已经睡着的小爱抱下车去了。 童明生顿了顿,才弯下腰正要抱起胡三朵,手穿过她的膝盖,突然触碰到一阵濡湿。 童明生神色一肃,抬手一看,一手的血,顿时慌了,推了推胡三朵:“喂,喂,你醒醒!你醒醒!” 可胡三朵一动不动,童明生见她面色苍白不敢犹豫,心里虽然疑惑明明只是拍了拍她的后脑勺,怎么就这个地方出血了! 顾不得多想,赶紧抱她下来,大吼:“来人,快,叫成蹊赶紧过来!” 见童明生惊慌不已,程三皮也是一怔:“老大,这是怎么了?” 童明生低头看看胡三朵苍白的脸色,急急地道:“她受伤了,让成蹊过来看看。” 说完抱着胡三朵进了一处房间里,小心的将她在放在床上。 将她推到侧身,看到胡三朵一身杏白长裙上,一大片的血渍,顿时脸色就黑了。 无论他怎么推胡三朵的胳膊,还是轻轻拍打她的脸,她就是一动不动,胡三朵最近太累,再加上她每次到了特殊时期就血流凶猛,早陷入昏睡状况了,除非让她睡饱,不然是醒不过来的。 白成蹊被程三皮拖过来,冷着脸扯了扯身上的直缀,才慢条斯理的问:“怎么了?” 说完看到床榻上苍白的胡三朵,眉头一蹙:“二爷,今天不是让这女人来教针法的吗?她怎么……” “你过来看看,她怎么了,推都推不醒,流了好多血,咱们庄子里没有女人,也不能看她伤在什么地方了。”童明生眸子里闪过忧心。 白成蹊上前来,搭上胡三朵的脉搏,良久,抬头看了看童明生,又看到童明生手中的血,摇了摇头:“她无碍,只是……” “如何?” “二爷要不要先净手?” 童明生看了看自己的手,“她到底怎么了,怎么流……” 白成蹊起身,只冲程三皮道:“程三皮,早就交代过你带二爷去看看眼界,认识一下女人,别闹什么笑话,这次是你失职了!” 程三皮眼珠子一转,心中已经隐隐知晓了,白了白成蹊一眼:“这种事,我要是能按着老大去,我早就做了。” 白成蹊扫了他一眼,抬脚就走。 程三皮敲了敲自己的额头,看着一脸深沉的童明生,有些无奈的道:“老大,明日我还是带你去开开荤吧,不然你不会知道女人有种病,叫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这种私密的事情,我不便在这,老大你看着办吧!” 程三皮说完,赶紧离开,跑到门外,又喊了一句:“老大,这事只能嫂子的夫婿来做,你还是早点出来吧,就让她流血吧,每个月都会流几天,反正也不会死的!” 说完一口气跑没了影。 留下童明生风中凌乱,一知半解。 他哪来的时间了解女人,什么女人有种病,叫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 就这么会功夫,胡三朵身上的血渍又扩大了一圈,看得童明生心惊肉跳。 “流这么多血,还流几天真的不会死吗?” *** 胡三朵再次醒来却是在自己家的床上,她刚一动,就听见童张氏的声音:“你先别动,真真是吓死人,来喝了这碗糖水。” “婶娘,你怎么来了?” “昨天二郎突然回来,说拿点东西,叫门半天你都没开,怕你出事,才进来一看,哪知你昏迷不醒,这才慌忙去找我这老婆子。” 童张氏说着,看了眼胡三朵,摇摇头:“哎,三朵,你好好考虑考虑崔家大郎,没个男人帮衬,一个人在家,生病了也没人知道,遇到月事来了,你这流血流的吓死人,昏睡不醒,没人帮忙,还真不行,你这床都要血流成河了。” 胡三朵尴尬的摸了摸头,她哪里会不知道自己的情况,以前这几天都不敢熟睡,就怕被血给淹没了,哪知道昨天正好遇到这种事情,还被童明生撞见了。 还好她不知童明生不只是撞见,还摸到了。 “有劳婶娘了,我就是太累了,才睡不醒,以前也不这样的。”胡三朵尴尬的解释道。 “好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这两天我帮衬你一点,要不是二郎你这真是……” 胡三朵尴尬的笑了笑。 被童张氏挂在嘴上的二郎童明生,此时一脸郁悴,总觉得程三皮和白成蹊的眼光不对劲。 他抬了抬手,似乎总有股血腥味挥之不去,恨不得剁手。 自从昨天白成蹊丢给他一本书之后,他看完,就陷入了沉闷当中。 “二爷,人都到了,什么时候让胡三朵教大家针法?”白成蹊出声打断了童明生的抑郁。 童明生不语,白成蹊又道:“二爷大事为重,已经不能再耽搁了,现在已经过了八天了,那本书二爷也看过了,胡三朵已经好了。二爷什么时候去请人?二爷洁身自好是好事,小的们佩服不已,不需要为此羞愧了。” 童明生:“滚出去!” 白成蹊耸耸肩,不怕死的又道:“二爷,小的能拖恐怕童禹也拖不起,不然他要死在牢里了。”说完,也不等童明生的回答,赶紧走了。 再不走,等着童明生发脾气吗? 白成蹊扁扁嘴,不就是这点事吗?还用思考这么久! ****** 胡三朵再次被请来还是在晚上,她也懒怠多问了,这是早就说好了的,她自然没什么意见,交会别人打针,缝针,她自己以后也轻松些。 这次从头到尾童明生都没有露面。 只让程三皮将她带到一处秘密大厅,大厅中亮如白昼,准备了针线,还有六头整猪,只是肚子被切开了,内脏被清理了。 五个大夫,除了白成蹊,其余的四个都是带着面具,除了看得到眼睛,其余什么也看不着,弄得倒是神秘,除了白成蹊,其余的都是一言不发,又加之罩了黑色的长衫,连性别身量都辨不出来。 白成蹊一上来就问:“上次你打针我见过了,除了臀部,还能打别的地方吗?” 胡三朵点点头,就以此作为开场白吧:“除了臀部、颈部肌肉注射,还有一个是耳后,或腿内侧用于皮下注射。不过皮下注射的药物吸收明显缓于肌肉注射,主要用于少量的药剂,比如皮试……” 门外童明生冷着脸听着,心道为何不打颈部? 听完胡三朵的解释,他才转身,正要离去。 胡三朵早就注意到屋外的一处黑色阴影,撇撇嘴,大声道:“我说的这些都是针对动物的,猪马牛羊,都是如此!” 童明生一怔,摇了摇头,这个女人还真是...... 胡三朵见黑影离去了,又专心起来。 这些人都是大夫,理解起来倒快。 今天就给猪身上打针,白成蹊几个把猪戳得都是针眼,看的胡三朵眼皮直跳。 一连几个晚上,她昼伏夜出的,总算将青霉素的用法,缝合术都讲完了,能教的也都教了,整个课堂上静悄悄的,只有她时不时的指点几句。 只觉得像是又回到了学生时代边苦读挣奖学金,边打工攒生活费的时候。 虽然除了白成蹊其余人都没有出过声,也没有交流,胡三朵还是挺享受这种时候,让她有回到过去的错觉。 等课程结束,童明生也没有露面过,胡三朵也没有再见过小爱,她万事不管,回到家呼呼大睡了一觉。 直到晌午时分,童张氏又找上门来了。 她这才记起,好像之前童张氏跟她说过,找个时间和那个崔大郎见见面的。 胡三朵对着空荡荡的屋子叹了口气,那只将她带来的猫再也没有出现过,也不知道她还有没有机会回去了,看来还得直接拒绝了童张氏才是。 拉开门,却看见门外不只是童张氏,还有另外一个妇人,见胡三朵出来,童张氏忙招呼。 那妇人的目光却跟聚光灯似的看过来,上下扫视了胡三朵一番,微微侧身冲一边的巷子方向点了点头,胡三朵眼尖,顺着妇人的目光看去,却见巷子口,在一处篱笆墙后,站着一个高个男人。 见胡三朵看过去,他脸有些发红,点点头,赶紧走了。 “哟,这就是胡家妹子吧,果真是生的好,刚才那个你都看见了,我也就不遮掩了,崔大郎也是能干人,样子也齐整,和妹子正是郎才女貌。” 胡三朵揉了揉发胀的额角,问童张氏:“婶娘,这位是?” 那妇人爽利的抢话道:“我是崔大郎的表姐,夫家姓崔,叫我崔嫂子就好,咱们进屋去说吧?” 胡三朵刚关上门,突然听见马蹄声,她循声看去,只见童明生骑马而来,见到门口的两人,楞了一下。 “这是你以前的小叔子吧?这后生真不错,还能给寡嫂张罗亲事,多大年纪了?说亲了没?大妹子嫁给我们大郎,咱们也算是亲戚了。” 071是要找个男人了 童明生并未搭话,只是看着胡三朵面无表情的脸,一时有些怔忡。 童张氏赶紧道:“二郎,是今天沐休吗?石头前几天还说有事情请教你呢。” “婶娘这是……?”童明生蹙眉。 胡三朵轻哼了一声。 “哦~”童张氏笑嗔了一声,“你前头不是说让我给你嫂子相看一户人家嘛,这是崔大郎的表姐,又是堂嫂子,这不,人家来相看来了,这结两姓之好,要多了解是应该的,改明儿给你说媳妇,不也得相看相看!” 童明生这才想起来,他好像是说过要给胡三朵说亲的。 目光一闪,看到不远处巷口的那一角衣衫,有个躲躲闪闪的人影。 童张氏笑道:“那边就是崔大郎,大郎,你出来吧,跟二郎也认识一下,亲香亲香,我们三朵也是在二郎家长大的,跟亲兄妹似的,以后还能多走门亲戚呢。” 童明生眼眸一暗,下意识去看胡三朵。 胡三朵之前倒是死死的盯着他,现在反倒是放开了,这又是何必呢,没说相亲了一定得成的,前辈子,她是个哑巴,基本没人给她介绍相亲的,现在来才一个多月,这也算是种进步了,算是弥补前辈子的不足。 她总是要找个人嫁了的,先前的生气真是莫名其妙的。 心一宽,面上就缓和了,盯着从巷子里出来的崔大郎,一身宝蓝色短衫长裤,黑色布鞋,早就知道他的年纪,但瞧着很稳重,比以前看的那些三十岁的人不遑多让。肤色微黑,身板结实,五官端正,浓眉大眼的。 面上微赧,明明想看胡三朵,偏偏忍着,目光闪烁,只跟童张氏和童明生见礼。 几人进了屋,童张氏好生夸赞了一番,童明生却并没有走,被童张氏留下来掌掌眼的,他就顺势坐下来了。 目光锐利,带着挑剔看着崔大郎,只看得这年轻人坐立难安,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胡三朵在厨房烧水,身边的小黄“汪汪——”小声交换着。 这种场合据说她是要回避的,还得十分羞涩。 胡三朵嗤笑一声,她可不能随便嫁了,躲躲藏藏又不能直接接触,不了解,那算怎么回事?对崔大郎,她还谈不上好感不好感的,可也没有多少排斥之心了。只是想到这事是童明生找人张罗的还是有些别扭罢了。 胡三朵大大方方的端了水出来,崔大郎顿时满面通红,赶紧垂下头去,看的在座的两个妇人面露揶揄,互相交换了一个‘这事有谱’的眼神。 至于童明生被胡三朵刻意忽视了。 童张氏赶紧接过胡三朵手中的杯盏,拍了拍她的手:“你家里也没个张罗的,这礼数上该回避的,可到底是一辈子的大事,再嫁由己,你自己看看吧,咱们也不拘那些规矩。”说着对胡三朵挤挤眼,暗示她说几句。 胡三朵对童张氏还是很感激的,这妇人这时候还能帮她圆话,顾忌她的名声,她顺势挨着童张氏坐下来。 做不出那羞涩的样子,干脆抬着头,看了眼崔大郎,对崔嫂子直言道:“嫂子,我的情况你们也都知道了,除了我这个人,我一没嫁妆,二没亲朋,虽然在家里以前也打理过田地,可现在也就门口那一小爿菜地,当家过日子也是勉强能的,你们也知道我名声也不太好,本来还想守几年等事情过了再谈这些的,想不到小叔子为**心……” 说完看了眼童明生,见他眼神幽暗,晌午的阳光从茅草屋顶的缝隙洒下来,脸上像是镀了一层光晕,冷冷清清的神色,事不关己的样子,胡三朵突然一笑,暗呸了自己一口,她是在想什么,最初童明生将她送进监狱开始她就该知道,童明生于她没有呵护之心,若不是看在明兴哥的份上,又发现她有变化,只怕也没有后来的几次接触和试探。 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她旋即释怀了,她居然是在意童明生注意她的,是啊,童明生的外在条件的确不错,她甩甩头,将这种想法抛之脑后。 放缓了声音道:“我也不能辜负他的好意,崔大哥也是好人,我没什么可挑剔的,你要是不在意我的名声,咱们倒是可以多走动,可明兴哥才去一个多月,我想至少守一年……” 崔大郎被她刚才那一笑笑的血往上涌,她说什么话都没有听见。 童张氏则跟崔嫂子道:“也是这个理,咱们这没得跟南方那些一样古板的规矩,先走动也在理,总要多了解,结不成亲,也别结仇。”童张氏年纪大,又精明,自然是看出了胡三朵的打算。 “这都是再娶再嫁的,自然要找个称心如意的。” 崔嫂子看了看自家兄弟的神色,笑笑,自然没二话,她也帮崔大郎好好挑一挑,除了胡氏,还有好几个呢,比较比较也成。 童明生将众人的表情看在眼底,垂下的手微微篡起,拇指指腹不经意的在食指指尖画圈圈,若是程三皮在的话,就知道童明生现在生气了。 可他面无表情,在座的谁也看不出来。 “二郎,你跟崔家兄弟好好聊聊,日后……”童张氏话未说完。 就听童明生道:“你叫崔远山?” 崔大郎顿时一抖,实在是童明生的声音太**了,大夏天的中午,像是夹了冰渣子似得。 旁人倒是未多想,童明生是衙役,恐怕在衙门里审理犯人习惯了。 崔大郎赶紧一股脑的全说了:“是,崔远山,家中爹娘都去了,有个妹子嫁到刘家凹子了。前一个媳妇生娃子的时候也走了,只留了个三岁的男娃,现在想着给我娃找个娘,身边也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家里存了五亩地,有耕牛,我有力气,田地伺候的好,这三年也有些积蓄,我不在意嫁妆,只求家里有个人说体己话,对我娃好,以后我也会对她好……” 说完不好意思的看了看胡三朵,胡三朵心道,倒是个老实的。 童明生声音更加冷了,虽然不大,但是让人就是不敢抬头:“今年二十五?” “嗯。” “怎么儿子才三岁?上次多大年纪成的亲?” 072就是来结仇的 崔大郎一噎,有些无措。 胡三朵莫名其妙的看了眼童明生,他置若罔闻,童张氏和崔嫂子赶紧打圆场。 崔嫂子道:“大郎是壬戌年成的亲,爹娘去的早,就拖到十九岁攒了家业才成了家。” 童张氏讪笑:“二郎这是当三朵是亲人了,就是问问,他这人在衙门里说话惯了,没有恶意的。”说完脚下轻轻踹了踹童明生,眼神示意他。 见童明生毫无反应,童张氏又道:“二郎,这是在家里呢,不兴板着个脸的。” 童明生微微颔首,身体挪了挪,似乎放松了些,啜了一口白开水又悠悠的问:“怎么成亲了三年才生娃?身体不好?” 这话一出,崔大郎顿时脸色涨红,崔嫂子也神色不好了,这是什么话?“成亲五六年生娃的也有的是!” “嗯。”童明生点点头,上下打量了崔大郎一番,又问:“你媳妇怎么生娃的时候就死了,是不是以前太累了没养好?” “哐当!” 崔嫂子将水杯在桌子上重重的一磕,真来气了。 童张氏眼皮一跳:“他嫂子,别动怒,二郎,你看你这是怎么说话的,在衙门跟一群糙老爷们呆久了,话也不会说了。” 胡三朵也有些晕,瞪了童明生一眼,这厮就是来跟她结仇的? 她赶紧冲崔大郎笑笑:“别理他,他不会说话,也不能代表我的意思。” 崔大郎想到前妻神色暗淡,见胡三朵宽慰,还是扯出一抹笑容来,有些怅然道:“之前的确是累着她了,家里家外的,要是好好养着,恐怕也不会去的那么早。” 胡三朵见他眼中的真情流露不似作假,安慰道:“你也别想这么多,好好照顾好儿子,她也能走的安心了。” 崔大郎舒了口气:“可不正是如此吗,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孩子,我这三年也没娶妻,就是想着好好的找个对娃娃好的婆娘。”说完瞅了眼胡三朵,倒是没有之前的紧张,缓缓道:“她对我娃好,我也不是铁石心肠的,朝前看比老是念着从前强,自然也会待她好。” 说完耳根发红,视线却没有挪开。 胡三朵点点头:“是这个道理。” 童张氏松了口气,崔嫂子一见也去了怒气,暗自点头,胡氏倒是个会说话的。 只有童明生,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尤其崔大郎的神情,眸子有暗了几分。 这人长得五大三粗,看起来不像是会疼媳妇的,何况还有孩子,现在看来更是对前妻有余情,这该死的胡三朵,别人随便几句话就心软了? 童明生淡淡的道:“是该这么想,可到底是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何况以后你要是再娶还会有自己的孩子,一碗水能不能担平了?” 崔大郎也被激发了血性,这厮,先是质疑他的身体,然后质疑他可待妻子,导致妻子病故,现在是质疑胡三朵,还是他呢? 他不满的看向童明生:“这话好没道理,都是我的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我自然是一视同仁,况且,我相信,孩子娘不是个不知理的。” 说完又垂眸看了看胡三朵,见胡三朵面上沉凝,不知道看着哪,有些走神,不禁有些失落。 崔嫂子道:“是这么说的,可不再挑选嘛,首要的就是人品好。” 童明生顿了顿,见胡三朵没什么反应,盯着房间里跳动的光柱发呆,指了指胡三朵:“她可不会照看孩子,脾气也不小,我看还是得找个家里简单的,你这样还有前妻的亲戚,虽然没有公婆,但难免你前岳家不会打着孩子的幌子,指手画脚,你们不太合适。” 崔大郎:“你……” 童张氏:“二郎,你这是……” 崔嫂子冷笑:“既然这样,许是真的不合适吧,想不到你这小叔子当的比爹娘还称职,大郎,咱们走吧,多的是好姑娘!” 说完意味深长的看了看胡氏,摇了摇头,不再多话,起身走了,童张氏拍了拍大腿,“哎哟这可真是”了一声,赶紧追出去道歉去了。 崔大郎也起身来,看了看胡三朵,又看看童明生,站起来走了。 走到门口见胡三朵也没叫他一声,有些失望的出去了。 屋内安静下来,胡三朵视线总算是聚焦了,一脸深思的看着童明生,突然勾唇一笑:“童明生,你这是做什么,给我说亲的也是你,赶走的也是你,我是不会照看孩子,脾气也不小,那又怎么了?谁天生就是会照看孩子的?” “崔远山不合适。”童明生淡定的道,还有心情抿了口茶,只是垂下头时眸中闪过懊恼。 真是自降格调,他什么时候也需要亲自出马对付这样的小喽啰了? “我脾气好,不会照看孩子,还进过监狱,也没有什么名声可言,杀过人,动过刀,那你说什么样的人合适?还是我胡三朵就该嫁不出去,一辈子打光棍?” 童明生凝眉:“慢慢找总会有的。” 胡三朵一拍桌子:“我的事不用你操心,童明生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样子吗?” 童明生仰头,示意她继续。 她站起来,身子往他这边靠过来,冲他招了招手:“附耳过来。” 童明生凑近,她道:“你不是真厌恶我吧?难不成舍不得我出嫁?” 童明生只觉得一股热气洒在耳畔,浑身一颤,一股酥麻麻的感觉在耳廓扩大开来,他哪里还听到胡三朵说什么,只一侧头,看到她小嘴一张一合。 “童明生,我胡三朵的事情跟你无关,你不想沾上我,还是滚远点,这样的做派,让人心烦!” 胡三朵突然大声一嚷嚷,童明生顿时回过神来。 又听她继续道:“还有,别把我扯进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我不想跟你有任何牵扯!以后你再上门骚扰,我也不会客气!我们之间唯一的牵连就是明兴哥,他……” 突然童明生一偏头,唇划过她的,碰到一阵柔软,电光火石之间,童明生顿时耳根发烫,下一瞬被用力推开,因为是坐着条凳,也没有个靠椅,顿时往后倒去。 他伸手一拉拽住了胡三朵的胳膊,胡三朵猝不及防也往前扑过来。 只听一声闷哼,胡三朵腰上一紧,被一双手臂箍住了,晃动了两下,胸前撞到一个**的人墙,听那人低低的道:“坐稳了!” 胡三朵看着那人幽深发亮的眸子,低声诅咒了一声:“这可是你自找的!” 073鹰啄眼 下一瞬,一巴掌撑在童明生脸上,遮住了他的眼睛,手中一热,心中一跳,面上发红:“童明生你别再惹我了!”又像是在自语一般,低低的道:“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井水不犯河水。” 童明生浑身僵直,不敢再动,甚至都没有推开巴在他脸上的手。 透过指缝,她看到胡三朵深呼吸一口气,旋即收回手,爬起来,他手臂一收,掌下一片柔软。 胡三朵娇叱:“你再不放手,后果自负!”这家伙,看着一本正经的,手往哪里放呢! 童明生楞了一下,眼神闪了闪,却并不想放开,还是理智战胜了,犹豫了一下,收回手。 胡三朵爬起来,扯了扯衣服上的褶子,童明生的视线还落在她的红唇上,好像有点太小了。 撅着嘴,差不多能挂一只油瓶了。 童明生有些好笑,居然觉得她这个样子很可爱。 想起从大哥出事以来她的表现,他竟然有些想不起之前的胡三朵是个什么样子了。 咳了咳,清了清嗓子,他才道:“以后不能这么凶巴巴的了,不然不好找人家,我会去跟张婶娘说的。” “说什么?” “这一年不会给你说亲。” “哦!” “这是十两银子,你上次教了白成蹊他们。”童明生说着放下一锭银子,胡三朵点点头,她日夜颠倒的,拿点钱也不算占便宜。 “你和马家的人保持距离为好。” 胡三朵一愣,见他目光厉起来,也没说什么。 等送走童明生,她揉了揉额头,真是乱七八糟的一天。 可看看那一锭银子,心情又飞扬起来了。 想要和童明生不牵扯,就得在经济上彻底和他拉开,青霉素已经这样了,现在还得发展别的进项才是。 看着不远处的皋兰山,她心中一动,除了上次无意间发现的私设武器,另一个方向她还没有去过,还是得再去探探才是。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嘛。 第二天胡三朵就出现在山上了,这回特意往相反的方向走,上次她在山上找到枸杞苗,这次又找到了几株,全部小心翼翼的连根带土的挖了起来。 有几只鸟雀报信,倒也不怕危险。 胡三朵一路走,还真被她挖到不少药材,再看看时间尚早,还差不多远就要爬上山顶了,干脆上去看看也好。 行不多久,突然听见一声长啸,然后是一声惊呼声。 胡三朵抬眸看去,只见空中一只老鹰双翅展开,利爪朝下,凶猛的往下扑来。 就在她前方不远处! 扑了一下,又是一声啼叫,再次飞起,却有再次呈攻击姿态冲下去。 这时突然有人大骂起来,声音里还带着哭腔,是个男孩的声音,正处在变声期,声音跟公鸭嗓子似的。 一般老鹰是不会主动攻击人的,除非是破坏它的巢,或捉它的幼鸟,又或者袭击它,才会如此,刚才这只老鹰十分的凶悍,一股不死不休之态。 以前老鹰少见,自从到了童家湾,能够不时看见老鹰在空中翱翔,倒也没什么奇怪的了。 “啊!你这该死的鹰,本少爷跟你拼了!” 胡三朵又往前走了几步,听见几声“扑扑”和“兹兹”声。 只见一个少年和老鹰扑打在一起。 那老鹰十分灵活凶狠,对准少年的头脸不断的啄,少年一手抱着头,护住眼睛,另一只手不断的扑打着,可老鹰不时飞起,他根本无计可施,处于单方面被虐状态。 头上甚至已经流出血来了,看着十分狼狈,少年挣扎着往前走,不时咒骂,突然扯住他身侧的一根树枝,用力摇了摇,松开护着头脸的手,赶紧拧断树枝,这时老鹰找到机会利爪在少年脖子上留下几道血痕,尖利的喙冲少年的眼睛袭去。 “咔嚓”同时,少年亦拧断了树枝,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胡三朵大喝一声,将手中用来爬山拄着的木棍甩了过来:“别!你要啄他的眼睛,他这辈子就毁了!” 她并未将木棍甩过去袭击老鹰,只是分散它的注意力,吓唬它罢了。 老鹰一顿,生生止住了攻势,少年也差点被吓傻了,手中的树枝一挥。 “咔!” 重重的打在鹰翅膀上,老鹰一挥,树枝被打飞了,倏地,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啄下。 “啊!”少年一声惊叫,头一偏被啄到了额头上,顿时鲜血“汩汩”流出来。 那鹰被血刺激到了,更是凶猛无比。 胡三朵看得心中一跳,再不帮忙这少年恐怕要死了,就算不死,也会瞎了,这老鹰一直追着少年的眼睛啄。 “呔!”胡三朵喝了一声,只是她不知道究竟有什么纠葛,只好道:“他已经受了伤了,能不能放他一回?要是鹰伤人命,以后大家都会来追你们了,得不偿失的。” 老鹰并不理睬他,倒是那少年见有人来了,也生出几分胆气来,往胡三朵这边跑来:“救命!我……啊!” 胡三朵深呼吸一口气,捡起地上的树枝,往前挥打,那老鹰长啸一声,锐利的眸子冲胡三朵看过来,胡三朵心中一寒,难怪说,鹰的眼睛,狼的耳朵,豹的速度,熊的力量,是动物中最难能可贵的,鹰的眼睛果然不虚传。 透过这棕褐色的眸子和黑亮如宝石的瞳,她看到滔天怒意,原来如此! 胡三朵一顿,伸手止住鹰的攻击,好生安抚了一番,她常年和动物打交道,身上有种与生俱来的,能够让动物亲近的气息,这鹰虽然愤怒,但是也止住了攻击了。 再看那少年,问道:“你抓了它的妻儿?” 少年刚松了口气,顿时瘫倒在地,无力的看了胡三朵一眼,胡三朵这才注意到这张血淋淋的脸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只见少年摇了摇头,有些迷惘,又见胡三朵上方盘旋的鹰,眼睛瑟缩。 “那你身上怎么有它妻儿的气息,你最近可在别的地方看见过一直鹰,还有几只小的?” 少年抹了抹额头上滴下来的血迹,突然浑身一僵,旋即点了点头。 074哪都有你 老鹰在上方盘旋,胡三朵赶紧安抚了一番,追问:“那它们现在在哪里?” 少年虚弱的摇了摇头:“不知道。” 他说完,面色苍白,终于支撑不住晕厥了过去。 “我想起来了,原来是你,李家那个小公子,之前不是老赵将你带走了吗?怎么孤身一人跑到山上来了?怎么会不知道?” 胡三朵推了推他,看他不动了,探了探其鼻息,只是晕了。 老鹰不停的在“嗷~~”的长啸,胡三朵揉了揉耳朵,安慰道:“你别急,等他醒来我再问问。” 那老鹰焦虑的飞了几圈,突然一飞冲天,又冲着地面俯冲过来,这次的落点是在胡三朵身后的丛林里。 “嗖嗖嗖”突然听见几声放箭的声音。 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别伤了这只角雕,把它捉住驯化了,以后有用处!” 胡三朵心中“咯噔”一下,怎么哪都有这人! 突然鹰发出一声凄凉的长啸,后方树枝剧烈的抖动起来。 几声脚步声传来,胡三朵紧了紧背篓,转过身,正是童明生。 他一身利落黑色劲装,发丝高速,只缠着一根黑色的缎带,眼睛往胡三朵这看过来,胡三朵心中一突,想起那只鹰,赶紧偏开视线,寻过去,只见童明生身后,跟着两个几个同样装扮的男人,背后都背负着箭筒和弓箭。 其中一人,手中拉着一张网,网兜里正是犹如困兽的老鹰。 胡三朵正要说话,童明生的视线一扫,落在倒地不起的少年身上。 “把人看好了,不能再让他跑了。” 他说完,身后的一人赶紧上前来,将少年一抓,扔在了肩头,低声道:“死不了。” 童明生点点头,丝毫不介意胡三朵的打量和狐疑,冲身后那两人道:“你们先过去,我马上到。” “哎,你等等!”胡三朵冲过来,指了指一个黑衣人手中的网兜,心中惴惴,暗呼倒霉,怎么偏偏又被她撞破了童明生的好事!见他没有杀人灭口的打算,鼓起勇气上前来。 可看着鹰眼,她又狠不下心来,却没什么底气的道:“这只鹰能不能还给我?” 那黑衣人一愣,看向童明生,童明生讶然:“这是你的?这可不是什么鹰,而是角雕。” 胡三朵硬着头皮点点头:“我知道,这真的是我的。” 童明生深深的看着她,突然一抬手,手指往前挥了挥,黑衣人一愣,还是放下了网兜,和另一个黑衣人一前一后,扛着李家那位小公子就走了。 胡三朵眼神闪了闪,原来李家小公子被童明生扣住了,她就算同情他,也不好求情,再说,她现在知道了童明生的秘密,哎!每次碰到他就没有好事! 胡三朵赶紧跑过去,七手八脚的解开网兜。 童明生正要说“这雕凶猛的很,还捕食小兽。”却见胡三朵已经将它放了出来,这鹰呼啸一声,轻轻啄了啄她的额头,并未伤她,胡三朵柔柔的拍了拍它的翅膀。 鹰脖子里发出“咕咕”几声响,胡三朵给它头上顺了顺毛,吞了吞口水,转过身来,见童明生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 小声道:“还有它的妻儿,也是我的,你要是抓了能够还给我吗?” 童明生一顿:“不能。” “为什么不能?它妻离子散很惨的,还给我吧,我保证绝对不会说出去的,今天就当什么都没有看见。” 童明生看着她,眸子眯了眯,闪过一抹幽光,唇角微微勾起,一步一步的靠过来:“胡三朵,今天你看到了什么?” 胡三朵赶紧摇头:“我什么也没看见。” 童明生点点头,眸中闪过戏谑:“很好,识时务者为俊杰。” 胡三朵连忙摇头,他又靠近了一步,胡三朵身边的老鹰都止住了动作,也是个欺善怕恶的主。 “你很怕我?昨天发脾气的勇气哪里去了?”童明生将头凑到她耳边,低声问道,说是问,不如说是吹气。 看到胡三朵耳朵颤了颤,他往后退了一步,又盯着她不放:“胆子不小,还真是哪里都有你!” 胡三朵心道,哪里都有你才是!阴魂不散。 “这山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赶紧回去!” 胡三朵不语,他也没等答案,已经转身了,高硕结实的身影眼看要消失了,胡三朵又嚷了句:“我的鹰什么时候还给我?” 童明生不答。 “那个李家小公子……” 童明生脚步一顿,侧过身来,似笑非笑:“胆子又肥起来了吗?” “童明生你会杀我灭口吗?” “你说呢?” “我的鹰……” “嗖”的一声,胡三朵鬓边一阵疾风。 她吓了一跳,往身后看去,只见身后的树干上,插着一根树叶,一缕发丝正悠悠荡荡的飘落在地。 待她回过神来,再往前看去,早就不见童明生的身影了。 经此一事,胡三朵还真不敢再往山里去了,赶紧收拾了东西,往回走。 等她下山,刚到官道上的时候,从身侧疾驰而过一辆马车,车厢里传来浓郁的血腥气,一个声音怒喝:“快点,再快点,小公子要是死了,你们都得陪葬!” 车夫唯唯诺诺的应了一声,留下一卷尘土。 胡三朵揉了揉头,再看看低空盘旋的老鹰,真是愁人,这只鹰还跟着她不放了。 “你不是擅长闻气息吗?在童明生身上闻到了你妻儿的味道,怎么不找他去?看我做什么!” “嗷~~~” 胡三朵叹了口气:“爱跟你就跟着吧,反正我也没办法,你怕他,我还怕呢。” 进了村,这只鹰到底还是没跟进来,盘旋了两圈,飞走了。 胡三朵刚要开门,听见王氏家里传来一阵说笑声。 王氏的大嗓门正说着:“……他婶子,你们家春花我越看越喜欢,我们家就明水一颗独苗,这家当还不都是他的。明秀也正在说亲呢,等春花过门,就嫁出去了,说的是刘醒刘员外家的外甥,聘礼就尽够嫁妆了。” “您别听外面瞎说,后面的他们,早分家几十年了,就是名声不好也碍不着我们,这是哪传出去的闲话,不行我得问问那个狐媚子,咱们村可容不下她了。” 075烂桃花 胡三朵一顿,摸了摸鼻子,做了个鬼脸。 只要听到‘狐媚子’三个字,她就知道是在说她了。 狐媚子,呵呵,以前她无法言语,只能做个闷着臭美的,现在她忙的没时间,想不到这个称呼就从天而降了。 难不成自己又做了什么? 想不出所以然来,她也就不想了,罢了,村里就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其余的龌蹉伎俩倒是没有,无非是一些口角之争。 关上了门,放下了背篓,将里面的几株小苗移栽进了院子里,现在已经有七八颗枸杞苗了,菜苗也都长了出来,再过上十多天,就能吃第一茬了。 胡三朵一直等到天黑,也没有见王氏骂上门来,倒是方大牛来了一趟,扭扭捏捏,含混不清的表达了一下对胡三朵治疗牛的谢意,他倒是聪明,听说城里裘大夫卖的药有问题,就想到了胡三朵,更猜得八九不离十,童家湾的牛多半是她治好的。 胡三朵只是笑笑就打发了。 见她不承认,也不否认,方大牛也就不追问了,只是自觉他们有了共同的秘密,想了想,又抓耳挠腮了一阵,突然问道:“听说张家婶子在给你找婆家,胡氏,村里都传开了,明兴哥才去没多久,你怎么这么心急?” 胡三朵眼一眯,似笑非笑:“天要下雨,姑娘要嫁人,怎么了,少年郎,关你什么事?” 方大牛面红耳赤,踌躇了一番,道:“上次我娘说你要嫁给我,你是乱说的吧?” “你说呢?”胡三朵挑挑眉,笑容有些淡了。 方大牛垂着头,脚尖不断在地上戳着,刨起一个小坑,深吸了一口气:“姑娘家的名声不能随便作践,你是说真的吗?我娘…说秋收了给我说亲了,我……” 胡三朵收敛了笑意,难不成她无意间勾搭了一颗少男心?好像也没做什么吧! 方大牛这样的小男孩自然不是她的菜,她冷淡的说道:“回去吧,我可不是什么姑娘家,以后别再来了!” 方大牛面上闪过慌乱,胡三朵不由分说关上了门,门外,少年跺了跺脚,总算走了。 胡三朵也松了口气,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就吸引了少男心。 炎炎夏日,胡三朵的桃花就这么绽放了。 第二天,一大早,胡三朵不敢随便再进山了,就在家里看童明兴房间里的那些书,随便抽了一本吴地杂记出来,翻了翻,正看到兴起,发现书里夹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几个字:童禹,字伯英。 字条发黄,字迹也有些暗淡了,显然放了不断的时间。 这字迹……胡三朵想了想,是她并未见过的,不是明兴哥写的,也不是童明生写的。 胡三朵眉头蹙了蹙,怎么在明兴哥的书里会有童禹的名字? 童禹,和童家兄弟有关系吗?还是明兴哥也关注童财神的宝藏?不对,不对,若是童明生还差不多,印象中明兴哥可是十分的淡薄的,常年住在这村里,粗茶淡饭,身体也不佳,要这么多钱作甚。 她倏地眯起眼,想起那日在车厢里近距离看到童禹的样子,文文弱弱,一副书生模样,带着病态,只是她不会把脉,也不知道他有什么病症,这幅模样…… 当初还不觉得,现在一想——胡三朵看了看空无一人的书桌前——如果这里还坐着那个人的话,他们真有几分相似。 胡三朵只觉得脊背生凉,下意识的环顾这小小的房间,童禹和明兴哥? 一个是名扬天下却不能光明正大的生活的财神爷,一个只是偏远山村里一个病怏怏的弱书生,却有个神秘的弟弟,甚至说是书生也不尽然,因为身体的原因,明兴哥连科考都未参加过。 他们有关系吗? 童禹祖籍江南,明兴哥的屋子里,关于吴地的书籍也不少,这些真的是巧合吗? 明兴哥和童明生的语调中都没有吴地的味道,倒是程三皮带了些,童禹和她说话不多,但是也能听出来一点。 胡三朵有些心烦意乱,越是理不清楚,越是让自己不要想,脑子里越是想着这些。 她赶紧站起来,一本一本的翻找这些书籍,童明兴的藏书不少,这个小房间四面都是书,找了一整面的墙,却再也没有任何发现。 刚坐下来,就听见马蹄“哒哒哒”的声音。 胡三朵一凛,难不成童明生又回来找她麻烦了? 现在想到童明生她就不由得头疼。 慌忙出来,将房间门锁上,当初童明生只允许她进去打扫,现在她把房间弄的乱七八糟的,有些心虚,跑到门外来探了探。 突闻“咦”的一声。 胡三朵一愣,循声望去,见自家门前的马车上正跳下来一个锦衣公子,生的方脸阔耳,只眼珠子却十分灵活,正好见到胡三朵,眼珠子一转,带了几分**笑意。“噗~”的一声,手一扬,一柄纸扇打开,画面是锦绣山河图,款款朝胡三朵走来。 胡三朵见不是童明生,拍了拍脑袋,就算是童明生她也不必要出来相迎,赶紧收回视线,正要关门,却听那男人道:“小娘子,且等等。” 胡三朵左右看看,四下无人,只是此时隐隐听见了王氏的说话声,还有脚步声传来。 “嘭”的一声,胡三朵关上了门。 那公子“呀”了一声,自语道:“想不到,在乡野之中还有这样的颜色,今天倒是不虚此行。” 胡三朵“呸”了一声,想不到,叫她碰到这么一个骚包。 这时,王氏的声音远远的传来:“刘公子到了,我们这乡下地方,路也不宽敞,家里前门那正好前头三伯公家里盖房子,挖了坑放石灰,真是不好意思,倒叫刘公子把车停在后门了。” 刘公子点点头,并未接话,而是问:“这家的小娘子可认识?” 王氏往胡三朵的院子看了一眼:“这是我那侄儿童明生的屋子,可没有什么小娘子,只有个寡妇,是前头我那去世的大侄子的媳妇。刘公子,是她冲撞了你?我这就叫她出来道歉!” 刘公子道:“原来如此,侯四儿,你不是说童明秀是这附近村子里颜色最好的吗?” 他话音一落,一个小厮赶紧躬身道:“少爷,小的当初也没打听寡妇,这新寡的更是晦气,就没有在意。” 刘公子挥了挥手,王氏已经听出了苗头,冲胡三朵屋子的方向恶狠狠的瞪了一眼。 勉强挤出几分笑来:“刘公子不知道,我那可怜的侄儿去世之后,这狐媚子当初可是进了大牢的,如今我侄儿才过了五七,就让人张罗人家了,是个不安分的。” 她本意是想让刘公子对胡三朵厌恶,哪知道刘公子素有诨名,最是好色,府里莺莺燕燕,环肥燕瘦的不少了,现在倒是想尝尝新鲜的,不然也不至于看中童明秀这小家碧玉,听到狐媚子寡妇,更是眼睛一亮。 076本非烈女,只惧残郎 接下来的几天,胡三朵将所有的书都翻看了一遍,一无所获,将那张字条夹进书里,心中仍有些不平静。 一连上演了两天放狗的戏码,才将死皮赖脸在门口胡言乱语的刘公子刘彪赶走。 第三天,稍晚些时候他居然带了一只藏獒过来,小黄看到那凶猛威武的狮型藏獒,哪里还敢放肆,灰溜溜的回来了。 胡三朵隔着门板对上那藏獒的眼睛,虽然早就知道这是一种死心眼的犬科动物,只听主人的话,现在胡三朵跟它交流这么久,还是有些挫败。 这死狗,明明知道了她的意思,不仅不走,反而在刘彪的指示下,蹲坐在门口一动不动,刘彪喊一句“小娘子”,它就呜呜呜一声。 一人一狗十分自得。 “小娘子,烈女还怕缠郎呢,在几日我就不信你还忍的住!” “我老刘家要钱有钱,要地有地,那任县令还是我的表姐夫,你跟了我吃香的喝辣的,绫罗绸缎享之不尽,哪里需要像现在这般,每日独守空闺,岂不是寂寞。” “……” 总之翻来覆去,就是这几句话,胡三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 也真有些烦躁了,可有藏獒呢,这只蠢狗她都不能保证,会不会一口咬死她。 她的名声本来就不好,此时更是被刘彪彻底的毁掉了。 刘彪这一嚷嚷,全村没有不知道的了。 胡三朵额头发胀,遇见这种人,也不知道是积攒了几辈子的人品,以为这样一闹她就只能妥协?! 呸! 见围观和指指点点的人越多,刘彪反而越是起劲,前两日被狼狈赶走,今天他是要找回场子的。 胡三朵也很烦躁,现在有人围着,刘彪顶多是喊喊,可这些人也不是没事干,整天围着看热闹吧! 到人都走了该如何赶走他,要是他硬闯进来呢?人和那藏獒都十分可怕的。 想了想,她去柴房找出对方的一堆竹片,这些都是以前童明兴留下的,他在看书之余,喜欢用竹片做些小玩意。 完全胡氏围观指点的众人,和指桑骂槐不休的王氏。 胡三朵打开院子门,刘彪眼睛一亮:“小娘子……” 胡三朵看都懒得看他,将一抱竹片全部放在地上,拿出了火折子。 看看四面的人,暗自叹了口气,人群中还有方大牛对她横眉怒眼的,胡三朵大声道:“都散了吧,不然一会发生什么,可别赖到我身上!” 王氏因为这几日童明秀被下了面子,好不容易被刘彪看上,马上要抬进门去做妾,哪知道,还没进门,一点好处都没有得到,现在刘彪就变了心,瞧上了胡三朵,她自然是看她哪哪都不顺眼。 怒道:“胡氏,你还真是个祸害啊,还能发生什么,不就是你这狐媚子不守妇道的丑事,老娘偏不走,就在这等着看你的好事,你个不要脸的玩意!” 王氏骂着,刘彪倒是生气了,怒目一瞪,王氏不敢再说什么,但是面上的愤懑是掩盖不掉的。 胡三朵左耳进,右耳就出了,要跟她骂起来几天都扯不清楚,比较起口舌之争,她更喜欢简单粗暴的。 比如现在—— 她看了看人群,十分遗憾的摇了摇头:“你们真的都不走?” 自然无人有动作,指责声反而越来越大,甚至不知道哪个方向飞来一片菜叶子,“啪”落在胡三朵头上了。 她也不揪下来,再不说话,只是噙着一抹冷笑,都是自找的,瞪了那逐渐靠近的刘彪一眼,胡三朵不声不响的点燃了竹子。 早知道有“爆竹声声辞旧岁”之语,爆竹,顾名思义,是将干竹子点燃,会和鞭炮有同样的效果,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古人点爆竹来驱赶妖邪,大草原上的牧民,也经常用鞭炮声来驱赶狼群。 估计藏獒和狼一样,都会怕这些声响,只是没有鞭炮,用爆竹试试吧! 竹子放的久了,十分干燥,刚接触到火星就燃烧起来了,“哐哐咔咔”的十分剧烈,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胡三朵在做什么。 胡三朵将地下没有点着的干竹片一股脑的全部拨进了火堆里。 顿时发出了剧烈的声响。 院子里小黄已经“汪汪汪”的叫了起来,那藏獒果真也不安起来,走来走去,十分焦躁,刘彪扯着绳子,都拉不动它了! 没什么可看的了,接下来要是大家还不走,恐怕有些血腥,胡三朵说了句:“还不走吗?” 有几个人看看那藏獒,赶紧走了,还是有人不动,胡三朵也不再劝,悠悠的进了院子,关好了门。 刚落锁,突然听到那只藏獒“嗷呜”一声,叫的十分骇人。 接下来就是刘彪急促的呼吸声和咒骂声:“黑虎,别跑!” 胡三朵撇撇嘴,这藏獒名字倒是霸气,可惜跟了这么一个主人。 “啊呀!亲娘呃,这狗发起疯来了!赶紧回去!” “娘,娘,爹……” 院子外哭爹喊娘的,还有哭声,胡三朵没有继续听下去,摇了摇头。 “我早就提醒过了,看热闹难免误伤,对不住了。” 说完,看看满院子狂躁乱跑的小黄,道:“连累你了,小家伙,晚上多给你弄点吃的。” 正要进堂屋,突然听到“嗷”的一声惨叫。 血腥味弥散开来,“呜呜”两声弱弱的声响,之后是刘彪一声惨叫。 “滚!再来见一次打一次!” 胡三朵一怔,身边黑影一闪,多了一个人。 吓了她一大跳,拍了拍心口,胡三朵还未抱怨,童明生就道:“你还挺狠的!知道咬伤,惊吓到多少人了吗?” 胡三朵瞪了他一眼,他手中正拿着一把刀,刀锋染血。 “还说我?你不也一样,那藏獒被你弄死了?” 童明生看着胡三朵,落日浅浅的余晖落在她身上,睫毛微微颤动,稍显细长的眼一挑,他的心跟着猛的一跳。 突然转换了话题:“烈女怕缠郎,这种人最好一次将他打趴了,日日来不嫌烦吗?” 胡三朵微微一愣,感觉跟不上他的节奏,道:“本非烈女,怕什么缠郎。” 童明生眸子微暗,手一伸攫住了她的手腕。 胡三朵手腕处一热,眼神闪了闪,又一笑,看向落在两人相交处,再抬眸看向童明生满是不赞成的眸子,又见他浑身紧绷,犹如蓄势待发的豹子,气势迫人。 她反而生出几分胆气来。男人刚,女人柔,气势上她是赢不了了,那么—— “缠郎倒是不怕,只怕遇见残郎,一辈子就完了。” 说完视线落在童明生腿间。 童明生顺着她的视线往下,顿时觉得血往头上涌,“轰”的一声,脑子里像是有烟花炸开了一般。 077就愿意当个狐狸精 童明生眼神更加幽暗,看着胡三朵,手上的力道加大了几分,胡三朵一痛,甩了甩手,眉头皱了皱,童明生并未放开,只恨不得将她生吃了!刚才这女人是在**他吗? 残郎!?亏她想得出来! 怎么会有这么脸皮厚,什么话都敢往外放的女人,难怪他几天没回来,村里都说她是狐媚子,狐狸精! 想起刚才的刘彪,以及落井下石,偷偷扔石子砸刘彪的方大牛,童明生就止不住的火气升腾。上次在河边,他就亲眼看到胡三朵当着那少年郎的面仰首、挺胸、提臀。 若她一直安分守己,垂首含胸的,会有这么多麻烦吗? “胡三朵,你……”童明生有些燥。 见胡三朵抬起眸子,甩不开手,甚至冲他眨眨眼,轻飘飘的道:“放手。” 童明生怒道:“你这女人真是欠教训,一定要弄的村里容不下你才学得乖么?名声对一个女人有多重要你真的不知道?众口铄金,胡三朵!” “明生是会对一个女人很重要,反正不是我。”她意有所指。 童明生再次发力,只见她白皙的手腕上,已经被捏出了指痕,白卡卡的,再用力下去,她的手腕都要废了。 胡三朵叹了口气,看他的样子,也知道自己说得太过分了,古人是经不起**的。 “童明生,你不用为我担心,这个地方,就算我什么都不做,名声也不会好的,我坐过牢,徐老二还在我床上躺过了,现在这样,大家才觉得正常呢,真的当什么贞洁烈女,你说有人会信吗?” 童明生不语,只是手上收了力气。 胡三朵喟然一叹,另一只手指了指墙头:“你看,我这墙头上,就这点防护,已经补了几次了,还有这几丛荆棘和老鼠夹子,就算夹不到人,也时常有人抛石头砖块进来,也坏了两个了。” “你猜为什么又没人进来过,怎么会砸坏我的夹子?” 童明生的视线果然就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眼神一暗,再看墙角已经堆了一小堆的砖块石块。 又听胡三朵道:“如此倒是省了捡石头的力气。”不知道有多少魑魅魍魉朝她的院子扔东西,就这样胡乱扔,总有碰到夹子的时候,正因为如此才被砸坏了两个。 有的纯粹是看她不爽的,更多的则是那些不怀好意,打她主意的,若真为这个生气,她早就气死了。 童明生只觉得心中闷闷的,像是有什么压得他十分抑郁,却找不到发泄的出口,他转向胡三朵,见她一笑,似乎并不以为意。 反而一派轻松的道:“童明生,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好呢?是当贞洁烈妇,软弱退避,忍气吞声的好,还是如了大家的意,就当个狐媚子的好?” 童明生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觉得她悠悠的语调像是一条线,像是一团气,无孔不入的钻进他心里,他从来不知道她会是生活的这么…这么不安全?他早说过会照应她,可现在呢? 其实,仔细一想,他应该早就发现的。比如她枕边的菜刀,房间里的木棍,甚至眼眸下的那一片阴影,他数次回来,哪一次不是稍有响动她就醒来的。 “其实当狐媚子挺好的,至少那些女人会看着家里的汉子,嘱咐他们离我远一点,会不时盯着我的院子,等着揪我的小辫子,这样也算是免费多了许多盯梢的。童明生,我说我就愿意当个狐狸精,你说……”胡三朵话没说完,突然眼前一暗,多了一堵结实的胸膛。 童明生头脑一热,顺势一拉,将她牢牢箍在怀里了,碰到柔软丰盈的身躯,他顺应本心并不想放开。 胡三朵微微一动,他反而抱得更紧了。 “胡三朵……”童明生低哑的喊了一声,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男人特有的带着淡淡汗味的阳刚之气钻入鼻腔,后颈处还有温热的气息,胡三朵心如擂鼓,一下一下似乎要跳出来,隔着夏日薄薄的衣料,对方“嘭、嘭、嘭”的心跳声也撞击着她。 她依旧还保留着几分理智,“嗯”了一声,闷在他胸膛上,小声问:“童明生,你当我是什么?” 童明生如遭雷击一般,浑身一僵,胡三朵面上黯然,她就知道他后悔了,不可否认,她对童明生有好感,就在刚才,他将她抱住的时候,她亦动心了。 有人说感情就是三秒钟的心动,胡三朵叹息一声。就她对童明生有限的了解,她就知道会这样。 果然,她一推,童明生就顺势放开了。 胡三朵面颊虽然还有些发热,但是眼睛已经恢复了清明,又问了一遍:“你当我是什么?” 童明生偏开了胡三朵注视的眼神,并未回答,他也在问自己,从当初她抬眸无措的一声“二郎”开始,她就往他的嫂子这个身份越走越远了。 但是究竟当她是什么? 童明生还未想清楚,听她带着笑意问道:“童明生,你还没有过女人吧?这么不经戏弄?原来你偏好示弱的女人,是不是再流几滴眼泪,你就更心疼,更没理智了?” 童明生目光一厉,掩饰住心中的不自在,胡三朵轻笑出声,摇了摇头,她突然无比认真的道:“女人不坏,男人不爱,我胡三朵就是个坏女人,童明生,你趁我改变主意以前,离我远一点吧,不然爱上我,有你好受的。”说完自嘲的笑了笑。 童明生愕然,她突然语气清冷起来:“今天门口那些都是咎由自取,我劝过他们了,他们不走,死伤与我有什么相干。你来找我有事吗?”,说着,率先进了屋,正襟危坐,刚才的**氛围顿时烟消云散了。 难怪程三皮,朱强这几人都说,女人心海底针,果真是难以捉摸。童明生迅速的回过神来,有些懊恼,差点忘了大事了! 再次拉住胡三朵,迅速的道:“跟我走一趟,出了事了,需要你帮忙!”,话落人已经在屋外了。 078这张嘴得用烈酒洗洗 胡三朵见他神色焦急,不再多话。 门外除了还在地上哀嚎的刘彪,双手淌血,十分恐怖,就算没有靠近,胡三朵也知道这不是他家的狗咬的,应该是刀伤,下意识的看向童明生,他目光都没有给一个地上那人。 原本围观的人都跑开了,那只藏獒也不知去向,只有竹片还在持续的“噼里啪啦”作响,地上洒了血迹。 童明生抓着胡三朵上了马,马儿疾驰而去,出了村,竟然是往山里去的。 等他们离去,童明秀的身影从阴影里出来,她站在巷子口,正幽怨的看着刘彪,又愤怒的胡三朵他们消失的方向看过去。 日暮将至,阳光亦柔和下来,只剩下黄橙橙的一个圆形,并不刺眼。 胡三朵坐在马上,童明生在她身后,双手穿过她身前,握着缰绳,如此近,如此暧昧。 “到底怎么了!”暖风“呼呼”的从耳边吹过,胡三朵微微侧了侧脸,大声问道。 童明生又抽了一下马鞭,才道:“有人打了针之后出现问题了!” 胡三朵一愣,难道是青霉素过敏了?她千叮咛万嘱咐的跟白成蹊他们说过了,一定要小心,使用之前要先测试的。 现在耽搁了这么久,还能治得了吗? 胡三朵有些忧心,马已经进了山,越往里走,天色越暗,随后,童明生揽着胡三朵下了马,朝不远处的一个山头飞奔而去,就是抱着一个人,他的速度也并不慢。 不多时就到了顶了,疾步行至一处断崖口,童明生抱着她纵身一跃,胡三朵惊呼一声,这家伙连个心理准备的时间都不给她! 童明生十分熟稔的在黑暗中找到立足点,不断的从下落,足尖一点,再次下落。胡三朵揽着他的腰,往下一看,只见黑洞洞的一片,越来越接近地面,却隐约看到几点亮光。 “怕吗?”童明生的声音近在耳侧,被风一吹,支离破碎。 胡三朵冲着他的耳朵大吼一声:“不怕!”难道童明生还抱着她殉情不成,她是真不怕!黑暗中看到他亮晶晶的眸子,像是黑曜石,闪着流光,他在笑。 “抱紧了!”童明生说完,胡三朵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突然急速的下降,耳边有“沙沙”声,亮光越来越明显了,胡三朵这才看见,童明生空着的那只手抓着一根树藤。 终于落地了,胡三朵被眼前的一幕给震惊了。 四周灯火通明,在这崖底,居然有一个山庄,被四面的山环绕其中,像是一个巨大的天井,分不清是崖底,还是在一处山洞之中。 他们跳下来的山崖就是出口,站在这能看到天空中忽闪的星子,应该还有其他的出口,隐隐有风吹拂过,并不憋闷。 “老大,你总算是回来了,里面已经要急死了。”程三皮也不知道是从哪冒出来,激动的道。看到胡三朵,也没有以前的嬉皮笑脸之态,而是满脸的焦急,“嫂子,这边走,里面正等着呢!就给打了一丁点你的那个药水做测试的,想不到就出事了。” 胡三朵赶紧跟着他去,程三皮语气中带着责备,她也只能生受了,的确有的人做皮试都可能出现严重的过敏反应的,怪她没说清楚,哪知道还真被他们碰到这样的人了。看来应该还挺重要的人。 “现在什么情况了?”她沉着的问,人应该还活着,最差就是昏迷不醒了。 “陷入昏迷,已经服用了一颗丹药,灌了生鸡蛋和酒,护住了心脉。”白成蹊从床边过来,利落的道。 胡三朵一沉吟,不由得对白成蹊刮目相看,方士的丹药一般都含有砷元素,三氧化二砷俗称砒霜,但是少量的砷对身体有益,兼之鸡蛋和酒,能够起到类似兴奋剂的作用。 一颗丹药的毒素无碍,白成蹊虽然不知道这些现代的药理,但是的确是这个时代少有的医学天才,这个都被他想到了,当初她只说过,若出现青霉素过敏休克,一定要尽量让心肌兴奋,最好是注射肾上腺素,但是此时不是没有么! “这个也给他吃过了,还是没有醒。”白成蹊指了指一旁的碗,胡三朵嗅了嗅,眼睛一亮:“罂粟!?” 白成蹊点了点头。胡三朵松了口气,难怪人还活着了。 待看到床上的人,她愣住了,居然是童禹! “需要我做什么,只管说。”白成蹊道,胡三朵迅速的回神了。 床上,童禹面色苍白,却有些浮肿,应该是过敏引起的,清俊的五官此时有些模糊,在灯光下皮肤白的几乎有些透明了,呼吸有些重,还好不是想象中的急促,可胸膛的起伏却几乎看不出来。 童禹的头顶甚至还插着几根银针,也不知道这银针的作用,不过能保住童禹的命,就是白成蹊的本事了。 胡三朵松了口气,开始给童禹做心脏按压,一百次每分钟,胡三朵默默的数着,满头是汗,这个当初她也教过的,不过白成蹊习惯的是用药,用针,而忘记了而已。 压了一阵,又深吸了一口气,俯**去,对着童禹苍白的嘴唇印上去,捏住了他的鼻子,吹气。 呼吸不畅,没有氧气瓶的情况下,这也是最常见的急救。 一下,两下……胡三朵突然胳膊一重,整个人往后跌下去,贴到一具滚烫的身躯,头一扬,碰到一个泛着青色的紧绷下巴。 “你去!”胡三朵身后那人胸膛起伏不定,指了指白成蹊,白成蹊眼睛闪了闪,并未多言,按照胡三朵刚才的动作继续做起来。 “还要继续按压心脏,保持频率。”胡三朵挣脱不开,顾不得理会童明生,对白成蹊道。 这时从暗处出来一个青衣男人,上前来,依言做了起来,胡三朵这才注意到,屋内居然还有这么个人,这人动作倒是和胡三朵刚才的如出一辙,十分精准。 胡三朵放下心来,可,放心的有点早,肩膀忽然被人压住了。 她想转身都不行,突然一双粗粝的大手从脖子后伸过来,直接覆盖在她的唇上,用力的搓了搓。 “唔……痛!”胡三朵挣扎了两下,肯定要破皮了。 童明生手一顿,收回了手,以眼神示意一边的程三皮。 程三皮十分无奈的顺着某人的眼神拿了块纱布,又倒了烈酒,在烈酒中浸湿了,才递过来。给童禹清理伤口时用了些酒,此时剩下的还不少。 程三皮暗暗的为胡三朵点了一根蜡烛。要是往日他早就取笑了,此时能分出心来做这些,实在是不容易。 见童明生接了纱布,他又紧张的看向床上的人,突然激动的道:“动了,看他的胸膛已经开始起伏了。” 胡三朵正要凑过去看看,突然一股浓烈的酒精味扑面而来,唇上一痛,该死的童明生居然用沾了酒的纱布来擦她的嘴! “唔,唔……” “别动,你这张嘴就该用烈酒来洗洗!” 079浊世公子如玉 童明生低声说完,手上更是毫不留情的擦拭着。 胡三朵真是醉了,这酒气就差点将她熏醉了,更不用说,童明生这家伙十分用力,酒液已经流到嘴里了。 “咳咳咳…童明生,你……” “别吵!”童明生小声说了句,手中的动作却是放柔了。 胡三朵紧闭着嘴,不再言语,真是有够了。 “咳咳咳……”这次不是胡三朵,而是床上的童禹,他突然咳了咳,白成蹊动作一顿,十分嫌恶的撇撇嘴,抓过他的手把了脉,才赶紧冲出去了。 程三皮见他的动作,也松了口气,有了打趣的心思:“喂,我说小白,你也拿点酒去给嘴巴消消毒。” 白成蹊在门口怒道一声:“滚!”然后自己滚走了。 胡三朵抓着童明生的手,用力一咬,才恨恨的放开了,“呸”了一口,道:“童明生,刚才跟你说的话,看来你这么快就忘记了!” 童明生沉声道:“没忘。你说的很有道理,可我认为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胡三朵面红耳赤,闪烁不定的看着童明生,却止不住心中冒出来的小高兴:“你什么意思?我不再是你大嫂了?” 童明生不语,没有任何回答的,绕过她往床边去。 床上的童禹已经醒来了,悠悠的睁开眼睛,看见床边围着的人,露出一抹苍白的笑容来,虚弱的道:“又麻烦你们了。” 童明生声音淡淡的:“你醒了就好。” 程三皮则道:“元嘉,别忘了你还有孩子要照顾,你闺女又不听话,除了你,我们谁也不会照顾她的,只能靠你自己,这熊孩子,只有你才受得了。” 童禹知道他们的心意,听程三皮提起女儿,脸上的笑容带了几分无奈:“今天还是要麻烦你了,我睡了多久?” “很久了,你差点吓死人了。” 童禹点点头,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胡三朵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她确定自己没有听错,明明童禹,字伯英。元嘉?这又是什么称呼。 古人相熟的人称呼对方皆是以表字为称,这个她是知道的,童家湾的人没有这么多的讲究的,有个名字就不错了。 她上前两步,想仔细再看看童禹和童明兴是否还有其他的相似之处,她来的时候,童明兴已经去世,若有音容笑貌皆是残存的原主的记忆,十分的深刻。 刚迈出一步,又被童明生抓了出来:“要我给你洗眼睛吗?” 胡三朵一噎,有些愤愤,又有些…窃喜?这家伙难道是在吃醋?转眼已经被夹出来了,但也知道不能吵童禹,以后总会有机会的,可到底意难平。 程三皮站在房门口,冲她做了个鬼脸,旋即关上了门。 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如幕的天空,寥寥几颗星子,轻风一吹,身上的燥热之气倒是散去了不少。 “去哪?童明生你放手,你这是在玩火,你知道吗?”胡三朵踉踉跄跄的被拉着走。 童明生依旧没有放手的打算,淡淡的道:“我玩火?你是说反了吧!是你先点的火!” “你……”他突然站住转过身来,胡三朵猛不丁撞在他胸前,龇牙咧嘴的,童明生正不错眼的盯着她瞧。 “胡三朵。”他顿了顿,神情十分认真,本来就硬线条的脸庞,更是绷得紧紧的。 见他如此认真,胡三朵也不禁严肃起来。 “我是个男人。”他又是将她一拉,突然一手扣住了她的后脑勺,“不要随便**男人,后果你确定能承受吗?” “我……唔唔”胡三朵双手握拳抵在两人之间,男人的气息从唇舌蔓延至整个口腔,霸道却又生疏,十分用力,**得她几乎不能呼吸。舌头早就不像是自己的了,脑子里更是乱成一团麻。 童明生,居然吻她了! 手下触到的是心跳如雷,她完全放弃了抵抗,身子更是软成一汪春水,任由他似乎要将自己吞下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分开都是急促的喘息,以补充胸腔缺少的氧气。 “童明生……” “别说话,管好你的嘴,小心祸从口出。”童明生看了看她红艳艳的唇,如星般柔亮的眼眸,现在的唇色才正好,先前的有些苍白了,心中一荡,赶紧转过身去了,道:“不早了,我带你下去休息。” 胡三朵默默的走在他身后,不时打量四周的环境,朦朦胧胧的,看得并不真切,手被他拽着,他的手掌很大,因为习武的原因,布满了茧子,手心烫人,她犹如在梦中。 很快在一个院落停下来,童明生将她带进其中一间房间里,才松开手,沉声道:“早点睡,明天送你回去。” 胡三朵点点头,见他仓皇转身,又有些不是滋味,还有些愤怒,她已经警告过了,可不是她先招惹的,这个该死的东西,不过看她给童禹做几次人工呼吸就忍不住了,年轻气盛?血气方刚? “童明生,你又后悔了吗?我毕竟我曾经是你大嫂,明兴哥才走没多久,你……”她有些揶揄道。 童明生并未转头,只说:“我让人送热水来,给你洗漱,你赶紧休息。” 没有听见胡三朵的声音,他又补充了一句:“今天不会有人来打扰你,很安全。” 胡三朵“嗯”了一声,他赶紧走了。 直到第二天,胡三朵才知道他居然连夜又回城去了。 这就是童明生的风格,胡三朵懊恼了一会,又听程三皮说,过了晌午才有时间送她回去,趁着这点时间,她决定好好逛逛这里,以后还不定有时间再来呢。 这是一座山庄,只是庄子里的人并不多,可不管她走到哪里,总觉得暗处有眼睛盯着她瞧,十分不自在,走着走着,又绕到昨日的小院。 还未靠近,就听见了孩童的嬉笑撒娇的声音:“爹,今天我要听小公主的故事!你快说给我听好不好!” 胡三朵出现在院门口,童禹正躺在回廊下的一张竹制的摇椅上,面色较昨日好了许多,至少不再浮肿了,不同于上次他被抓时面上的嘲讽,此时带着和煦的微笑,距离不算远,胡三朵看到他眼睛弯弯,五官舒展如画,恍如谪仙,生怕呼吸太重惊扰了他。 老实说,童禹和童明兴的五官并不十分相似,相似的是那股气质,尤其此时的童禹低头浅笑,摸了摸那小女娃的头,道:“过来坐好,要作窈窕淑女,起坐卧皆有方寸。” 胡三朵站在门口,竟然不敢进来,这画面,让她心头发酸。恍惚忆起,当初亦有岁月静好,安稳自在的时候。 在自家院中的沙枣树下,也是一张这样的摇椅,童明兴握着书卷,冲她招手,柔柔的笑:“三朵,过来坐,别在阳光下晒,昨天教你的字可写会了?” 明明不是她的经历,却突如其来的撞入脑海,已经隽永入骨,突然牵动她的神经,她喉咙一紧,眼睛酸涩,已有热泪夺眶而出,差点脱口而出:“明兴哥。” 080童禹不是大哥 院中那人抬眸淡淡的看过来,“是你?” 胡三朵眼中浮起一层水雾,慌乱的点了点头,有些失态了。 “娘亲!”坐在童禹膝盖上的孩子扭过身来,居然是熊孩子小爱! 胡三朵用力的眨眨眼,冲童禹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娘亲,你回来了,快过来!”小爱鼓着腮帮子冲她招手,小身子一扭一扭的从童禹身上滑下来,就要往她这跑过来。 童禹扯住她的袖子,刮了刮她的鼻子,小声道:“这不是娘亲。” 小爱“哼”了一声,又开始闹起来,“我不管,我要找娘亲,我就要找,现在没有我就出去找!” 童禹冲胡三朵,神色淡淡的道:“不好意思,小女顽劣,惊扰到姑娘了。” 胡三朵摇了摇头,不知道说什么好,却见童禹已经收回了视线,神色越加柔和:“小爱,还要听故事吗?还是你只要娘亲,不要爹爹了,如果不要,我走好了,反正……” 话还未说完,他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如玉的面庞立时就多了不正常的红潮。 小爱不再吵闹了,小脸上尽是惊慌,脚尖踮起来,伸着小手拍打童禹的后背,童禹好容易止住了咳嗽,冲门口正盯着他打量的胡三朵施了一礼:“姑娘,能不能…咳咳,请你带小爱暂时离开一会…咳咳咳。” 看他咳嗽的撕心裂肺的,胡三朵眉头一蹙,上前来问道:“你怎么了?白成蹊呢,他不能给你治吗?” 童禹压抑住了涌上喉头的腥甜,掏出手绢来按在唇上,再也忍不住,又是一阵咳嗽,只是连连冲胡三朵摆手:“走……”一个字被他因为忍耐而说得十分艰难。 小爱像是见惯了这种情形,虽然还是一脸不乐意,但是并未多挣扎就由得胡三朵抱走了。 除了院门,她搂着胡三朵的脖子道:“娘亲,你能不能带我去找白叔叔,他那里有药,可以缓解爹爹的病情。” 胡三朵点点头,正想问小爱知不知道白成蹊的住处,却见白成蹊已经迎面飞奔而来了。遇到她们还嘱咐了句:“先别过来。”就匆匆离去了。 胡三朵环顾四周,只见随处可见的树木,有的已经有数十年,十分茂密,树丛微微的晃动,她定睛一看。 “啾啾”的两声传来,心中了然,这庄子里,果然不是看见的那般平静,树枝上,或许还有别的地方都是藏了人的。 她赶紧收回了视线,对童明生的身份愈加不解,也更加的不想知道,只想赶紧回去。以前明兴哥在世的时候,除了不时在书房看书,写写画画,并未有什么出格的举动,也很少夜不归宿,明兴哥会知道童明生的事情吗? 如果知道,但是也未曾想胡三朵露出过一丝苗头,想来,他也是不希望自己牵扯其中的吧。 “娘亲,你说我爹爹会死吗?上次我偷听到白叔叔和他说话,说要是还找不到好药材,爹爹也撑不了多久了。”小爱扯了扯她的衣襟,打断了胡三朵的沉思。 还有童禹……哎,真是头疼。 她放缓了神色,也放弃了去让小爱改换称呼,尽量柔和的道:“小爱,你爹爹是什么病你知道吗?需要什么药材呢?” 小爱年纪太小,却也说的十分清楚,可怜巴巴的道:“肺痨,爹爹说会传染,经常不让我靠近。这是很严重的病吗?” 胡三朵一怔,肺痨?这个的确会传染!昨天她好像还对童禹人工呼吸了,随后童明生还用酒给她消毒。难道是自己误会了?那后来的那次呢…… 是了,在这样的时代,的确是要人命的。如果是在现代,有头孢也不算是什么严重的病症。虽然有青霉素,也能对症,但童禹却是个对青霉素严重过敏的。 “呜呜呜~~~我不要爹爹死,娘亲,我不要爹爹死!”小爱见胡三朵不接话,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胡三朵被她扯住了衣襟,顿时上气不接下气的,想推开又怕伤了她,十分狼狈。只能勉强先安抚住她:“别哭了,小爱,你爹的病不严重,能够治疗的,真的,我保证,我发誓。” 小爱忽闪着亮晶晶、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她,带着哭腔问:“真的吗?娘亲能治吗?” 胡三朵胡乱点头,掰开她的手指,可算是呼吸顺畅了。 她只是兽医,又不会给人治病,只是稍微懂点药理知识罢了。 “你能治吗?”突然身后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 胡三朵回头,见白成蹊和童禹一前一后的朝自己走来,发问的正是童禹,他面上还带了些许红晕,但是已经不再咳嗽了。 胡三朵脸色一沉,有些愤怒的看着白成蹊:“你给他服用了罂粟!” 白成蹊面上淡淡:“这是最快的法子。” 胡三朵有些恼:“以前也是这样吗?你每次都这样,咳嗽就服用罂粟?”她几乎是脱口而出,言语之中满是质问,童禹怎么能吃罂粟! 白成蹊挑眉:“是,如果找不到奇药,奇医,他的命不过一年尔,早晚都是死,何不平时过得舒服点?” 胡三朵一顿,语气缓了缓,罂粟最初就是被当作药材来用,尤其对止咳有奇效,只是,“这只是饮鸩止渴而已!” 童禹见她对自己的维护之意,眸子微垂,只是一瞬,他就了然了,面上不悲不喜,像是在谈论他人,道:“姑娘真的有治病的药方?若有,这罂粟之瘾倒是不妨事。” 见他如此问,胡三朵楞了一下,想说什么,见他虽然神色淡然,眼神中却有希冀,又有些不忍了,只是头孢,这个她要到哪里去弄来? 她只一迟疑,童禹就猜到了,微微一笑,眸子却一黯,道:“是我强求了,生死由命成败在天,姑娘就当我没有问。” 胡三朵见他那笑,又是心中一痛,篡了篡手,她默念,童禹不是明兴哥,却终究忍不住道:“我需要点时间。” 说完,她自己也怔住了,真是魔障了,当自己是圣女不成,什么仪器都没有,想要将西方的菌素全部都搬到大夏朝来吗? 此时白成蹊道:“有我能出力的尽管说。” 胡三朵勉强点了点头,见童禹神色亦有松动,也不由得暗自下定决心,就冲着这几分神似,她也一定要尽力救他。 ****** 胡三朵回到家已经三天了,倒是还没有任何人来找麻烦,安安静静的。 只是对于童禹的病情,还没有任何头绪,只知道头孢是意大利的一个牛人从从萨丁岛排水沟中的顶头孢提炼出来,根本无从着手。此路根本不通,她烦躁的翻找童明兴的藏书。 俗话说久病成良医,童明兴有弱症,从会吃饭起就开始吃药了,也曾研习医理,家中的医书也不少。 找到一个有用的只要提到咳嗽和肺部疾病的,她就记下来,倒真被她找到了不少,从吃过午饭一直看到掌灯时分,脖子一片僵硬,扭了扭头,突然身后一暗,她心中一跳,迅速回头来,门口无声无息的多了条人影。 “童明生,你吓死人呢,也不出声!” 童明生还穿着青灰色的衙役装,只是腰间没有配备那柄大刀,绷着脸站在门口,扫了眼她手中的书,盯着胡三朵的眼睛,淡淡的道:“童禹他不是大哥。” 胡三朵放下书,拍了拍心口,真的被吓到了,听他如此说,赫然一惊,见他上前了两步:“童禹是童禹,大哥是大哥,胡三朵,你分不清楚吗?” 胡三朵坐下来,靠在椅背上,实则心中有些紧张,虽然童明生说的平淡无波,和以前一样,但是她居然从中听出了怒气,尤其豆大的灯苗晃动,映在他眼中,像是一团跳跃的火焰。 “你在生气?吃醋?”胡三朵答非所问,手捏着一脚衣衫的布料,她想,如果他要是否定,她是将他打出去还是讽刺他一番呢? “是。”童明生又往前两步,手撑在胡三朵的椅背上,居高临下的俯视她。 “咳咳咳。”胡三朵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你是说真的?” 还真有些意外了。 童明生勾住她的下颚,胡三朵吞了吞口水,下一瞬,唇上一热。 “啊!你干什么!”居然咬她,胡三朵用力一推,童明生自然是岿然不动。 只是凝视她,见她双颊飞霞,才满意了:“这只是给你一点教训。” “神经病。” 童明生不语,胡三朵眼前暗影一闪,一只大手突然出现在她头顶,用力揉了揉,将她的头发揉得毛毛躁躁的,头都有些晕了,胡三朵一巴掌拍在他手上:“拿走,头都晕了!”在看看墙上自己的影子,那头发几乎跟鸡窝一般,发髻都有些松散了。 童明生顺势拿下手来,眼中一闪而逝的狐疑,当初好几次,他看见大哥揉她的头顶,她温驯的像是一只猫咪,十分乖巧,怎么到自己就变了!真是岂有此理! 怎么他模仿就不像,童禹什么都不需要做,就让她热泪连连,处处维护?甚至答应给小爱当娘亲了,当他是什么?那天晚上他是吻着玩的吗? 胡三朵揉了揉额头,真有些晕,真不知道这家伙发什么疯,这么大力气,是要把她给按死吗,当然她不知童明生心中所想,问道:“你来做什么,有事要帮忙?” 童明生抿了抿唇,眼底划过怒意,“胡三朵你还真是没有一点自觉!” “诶?” “是有事要帮忙!”说完头一低,迅速的含住她两瓣红唇,这次倒没有咬她,只是小心翼翼的轻啄,倒是胡三朵烦了,伸出舌头,探进他嘴里。 童明生浑身一僵,身体已经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 这种事,该由男人来主导,手扣住那堆鸡窝,童明生毫不犹豫的吻下,见她娇喘连连,也不枉费他特意在盯梢的时候选择花楼,顺便观摩了一番,手不受控制的收紧。 等终于放开,他双眸炽亮如狼,声音愈发低沉粗噶:“记住我说的话,胡三朵,这里,我的!”他**了一下胡三朵的唇瓣,胡三朵一颤。 “这里,也是我的。”这次手落在她心口上。 胡三朵眼睛弯了起来。 最后双手落在她肩膀上:“我的!” 他的占有欲来的有点突然,胡三朵不明所以,问了句:“童明生你怎么了?” 童明生又揉了揉她的头,顺势按在自己怀里,看着她乱糟糟的头发靠着自己的心口,眼睛里闪过一抹笑意。 他童明生不需要去模仿大哥,他就是他。 “不准再用那种眼神看童禹。” 胡三朵一动,就被他扣住了头,只能闷在他怀中,他站着,她坐着,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汗味,“哪种眼神?” 童明生蹲下来,凝视她:“就是这种!” “我没有。” “你有,你还因为他哭了,盯着他不错眼,因为他跟成蹊生气,当他女儿的娘亲,忧心他的身体,还有,你还不眠不休担心他的病情。”每说一个字,他就更郁闷几分,所以才忙不跌的跑来了,童禹本就是为了替代大哥而存在的。 有多似大哥,他心知肚明,若非如此,他怎么能叫‘童禹’这个名字?正因为清楚,听说了胡三朵对他的反应,想到之前她不顾男女大防对童禹,童明生才不淡定了。 在大哥面前,胡三朵,他是争不赢的。可他才刚刚下定决心,随着命运的脚步走。 想起派来保护她的那个暗卫的话,童明生冷冷的复述着,最后总结:“你以为他是大哥。而他们根本不是。” 胡三朵讶然,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童明生见她如此更生气,手指曲着,在她额头上一弹,“嘭”的一声脆响,胡三朵痛呼一声,赶紧捂住脑门。 正色道:“他是跟明兴哥很像,明兴哥一样的温文儒雅,超尘脱俗,尤其笑起来……” 童明生冷然的看着她,胡三朵不怕死的顶着压力继续道:“我是很想明兴哥,有时候想起来都觉得踹不过气来,你看,他的书上,都能找到他的气息,还有他的衣服,他的床铺,这些东西,每次我坐在这里,都觉得他也坐在这里。” 童明生不语,胡三朵喟叹一声:“童明生,以前的十年明兴哥就是我的全部,是兄长,是父亲,是师长,我敬他爱他,记着他,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说着环住他的腰:“我跟明兴哥相处的时间不够,童禹他出现了,他们这么像,我只是多看看,怕自己哪天忘记了。” 说完闷着头,在他身上揩了揩眼泪:“你不一样。我从来不想勾引明兴哥,不想勾搭童禹,但是你不一样,童明生我想勾引你。” 童明生“嗯”了一声,神色一松,道:“好。” 胡三朵破涕为笑,想不到他这么冷面,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心中腹诽,童明生个闷骚怪。 “童明生,是你先勾搭我的,我只是反击而已!” 081总有找死的 童明生面上闪过淡淡的笑意,低下头看见她仰着头,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面有揶揄,童明生目光微深,赶紧挪开了,有些不自在的咳咳了。 视线落在她放在桌子上的书上,见她环着自己,对她为童禹找救治方法熬夜,也不那么在意了,童禹不能死。 “看的什么书?成蹊的医书更多,这些内容他都有了,早些睡,你要实在想知道可以跟他探讨一番,肯定有收获。” 胡三朵见他不自在的样子,心中暗笑,看了看桌上书,目光中闪过一丝狡黠,道:“我也不是全部看的医书,还有很多杂书,也能打发一下时间。” 童明生点点头:“嗯,别太累,灯光也不亮,仔细伤了眼睛。” 胡三朵伸手将医书下的一本蓝皮书拿过来,又听他道:“家里的灯油用完了?” 她手一抖,总觉得这家伙十分纠结灯油的事情。他的重点怎么总是不一样啊!在他腰上掐了一把:“哪里就用这么快了。” 童明生吃痛,一副意味深长的样子看着她,灯油的事情,以后再问,视线往那被她抖落摊开的书上一扫,眉头蹙了蹙:“这种书以后也不准看。” “童明生,你……”胡三朵说着,目光晶亮,专注的落在他鼻子上。 童明生耳根一红,大手一挥,将书本合上了,随手一抓,放进怀里,拍了拍她的肩膀:“赶紧去睡觉!我得离开了,今天还得轮值。” 胡三朵撇撇嘴,不满的看了他一眼,童明生不自觉的摸了摸鼻子,落荒而逃。 待跃出了院子,被风一吹,才觉得面上的燥热散去,又摸了摸还在胸前的那本书,又有些烦躁了,这个臭女人,看的什么鬼东西。摇了摇头,冲暗处那人做了个手势,将书往树上一扔,淡淡的留下两个字:“毁了!”旋即就消失在黑暗里了。 树上一个暗卫,手中捏着书,心里狐疑,什么书,老大都要毁了,反正也没有说什么时候毁掉,他守在这里十分无聊,见四周寂寂,只有夜风不时拂过树梢,并无异动,从怀中摸出一颗夜明珠来,翻到有折痕的那一夜,瞪大眼睛看去。 “鼻者画之山,不高则不灵。鼻通于气,以察神志之躁静,心胆之强弱……鼻子在相学上又称作土星,土地又滋养万物,主生殖,鼻子大的男人代表体力充沛……噗!” 某暗卫憋着笑,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表示十分满意,又兴致勃勃的翻到封面上,只见上书几个大字《麻衣相学》。 暗卫心道: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书,毁了还不如给我呢,于是认真的看起来。 胡三朵躺在床上,想起他说的,以后不用担心,会护她周全,总算也能安心睡个好觉,不用再担心院子里有什么风吹草动。至于其他的,还是慢慢来吧。 第二日一早,朱强就派了老赵过来拿走了这段时间她制成的青霉素培养液。其余的事情她不需多管了。 吃过早饭,整理了一下院子,又查找了一下书籍,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晌午,起来伸了个懒腰,看看窗外明晃晃的阳光,刚从屋里出来,就听到院子外一阵闹哄哄的,但是却不是先前那种斗嘴的闹,颇有几分市井的热闹气息。 胡三朵透过门缝看,只见门口的小路上一群妇人正围着一个货郎在翻看针线,钗子,还有几个小姑娘买香脂头绳的,还有孩子蹦蹦跳跳的扯着大人的衣襟,要求买糖和饼子的。讨价还价和议论声不绝于耳。 看着这些生活化的场面,胡三朵面上笑笑,还是在人群中不觉得冷清,正琢磨着有没有什么要买的,等大家都散了她也购购物去。 童家湾距离金城二十来里,她印象中是不时会有货郎走街窜巷的来卖些小东西。果然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女人和孩子的钱好挣呢。 胡三朵正对着那货郎,此时货郎突然抬头,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脸上却是喜悦的,和胡三朵对了个正着,突然冲胡三朵招了招手:“小嫂子,可有什么东西要买的,我这里绝对是童叟无欺,价格实惠,质量不比城里铺子里的差呢。” 胡三朵一愣,好家伙,眼睛还真尖,就这门缝都能看到她呢。 她想到的确有些东西需要添置了,至少她这段时间来来回回的忙碌,鞋子底都磨损了,于是也不矫情,拉开门,问道:“可有绣花鞋卖?” 她一出现,门口陡然出现一阵短暂的安静,胡三朵也不怕她们,依旧上前,看向货郎的两个担子。 那货郎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了,十分热情的道:“有,有,有,小嫂子,好多颜色呢,你过来自己选选?” 胡三朵拿了一双宝蓝色绣着花骨朵的,这时候的鞋子还是做的很精巧的,只是不知大小如何。 这时,有几个妇人别开眼去,还有人“哼唧”了一声,无趣的将手中的东西退回去了:“哎,走吧,走吧,没什么好看的。到处一股骚气。” 胡三朵淡淡的往那妇人面上扫了一眼,是个年轻的媳妇子,好像也跟自己无仇的,这人还真是,胡三朵摇摇头,有些意兴阑珊,不想斗嘴。 卢月娇扯了扯那妇人的袖子道:“大姐,咱们还是回吧,人家可是有靠山的,前两天就敢光明正大的抱着男人的腰呢,被休了也赖着不走,脸皮厚。” 卢月娇虽然没有看胡三朵,但胡三朵哪里有听不明白的,原来这个是卢月娇嫁给村长儿子的姐姐,卢月娥,打扮的的确比村里人都好许多,长得也是粉面桃腮的。上次卢月娇还说,让她姐姐把自己赶出村去,也不知道怎么没了下文。 她在村里几乎是隐居的,寻常少和人接触,这些人怎么就这么喜欢找茬呢! 她心中嗤笑,捡起货郎担子上被卢月娇扔下的一块手绢,挥了挥,道:“说的这么酸溜溜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羡慕我呢,对了,小哥,你下次找点好点绣工的手绢,这样的难怪人家看不上,你不知道这妹子的肚兜上绣的鱼戏莲子,绣工好着呢……” 卢月娇顿时满面通红,胡三朵这嘴巴,什么话都敢说,她到底面嫩,比不得胡三朵,不敢再多说什么,见那货郎挠头羞涩状却双眼放光止不住的往她身上瞧,更是气的跺脚,赶紧走了。 卢月娥冷冷的看了眼胡三朵,胡三朵冲她一挑眉,不说话,卢月娥想到公公和丈夫的警告,瞪了她一眼,走了。 其余人也纷纷离去了,胡三朵摇摇头,她就是这么万人嫌呢。 也不甚在意的挑起鞋子来,那货郎也似乎不在意她赶走了顾客,依旧十分热情:“这些鞋子都是收的乡里好手艺的妇人做的,小嫂子要是觉得不合适,还有呢,只是这回没有都带出来。” “小嫂子要是急着穿,不如跟我走一趟,隔壁崔家湾子有位大娘的手艺十分出彩,跟我说好了的,今天要交货,就有几双绣花鞋。” 胡三朵眼睛一闪,看到童明秀又站在后厨的窗户后偷看。 那货郎不自然的转了转头,明明也看见了,却赶紧收回了视线,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很快隐去了,手微微有些颤抖。 见胡三朵不为所动,继续劝说道:“小嫂子,一点也不远,就是一脚的路程,我正好要收货,今天不会回来了,最快也是后日才来呢,那大娘的手艺可是十里八乡闻名的,每次一有货就卖断了的。” 胡三朵笑了笑,看他这么卖力的推销,要是不去,岂不是辜负了人家的心意,管你什么牛鬼蛇神,一击击中,免得老来找麻烦。 何况她想童明生安排在她身边的人总不会太无能才是,此时在树梢上昏昏欲睡的某暗卫,突然鼻子一痒,慌忙抬手一抹,只见一条绿色的小青虫从手中滑落,他一阵恶心,顿时瞌睡也醒了。 “啾啾啾——”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这树上的麻雀在嘲笑他。 胡三朵点点头,却看着童明秀,笑道:“好啊,那就走吧,我也想看看这鞋子多好,对了,刚才那个卢家的小娘子,和这屋里我大伯娘家的闺女都是绣活一等一的好,你也看见了她们跟我关系不好,我想买都买不到呢,小哥,你收她们的绣活不,收到了也给我留一份呗。” 货郎“啊”了一声,眼神飘忽,不自觉的看向童明秀,却见童明秀已经走了。 一抬头见胡三朵似笑非笑:“小哥认识明秀?” 货郎赶紧摇头:“不认识。” 胡三朵也不再多言,淡淡的道:“等我拿点东西,咱们再走吧。” 也不管那货郎答不答应,进了屋,很快又出来了。 出了村,那货郎心中有事,越走越快,胡三朵也赶紧跟上了,果真不出胡三朵所料,半路他又道:“小嫂子,真是不好意思,瞧我这记性,我想起来了,那个大娘跟我说好的是去城里交货,我家就住城郊呢,你看,都走到这了,咱们……” “那行,赶紧的吧!小哥就是刀山火海我也陪你去吧。” 货郎一凛,见胡三朵笑的十分灿烂,心中打鼓,不敢再多看,慌忙回头赶紧带路。 082以身相报之恩 路上,胡三朵不禁回头看,却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影,这大热天的路上走的人都很少,只偶尔有几只鸟从这片黄土地上飞过。 顶着烈阳前行,胡三朵也没有说话的心情,暗暗有些后悔,应该直接打发了算了,童明秀一个小丫头,她还搞不定吗?现在真是热死了,完全是活受罪,也不知道她想出什么办法来折腾她。 那货郎还挑着扁担,里面的货物不是假的,好不容易城门在望,他已经气喘如牛了。 到了城门口,果然是在胡三朵意料之中,她淡淡的问:“小哥,不是在城郊吗?” 货郎喘了口气,才道:“啊,我忘了跟你说了,原先是我记错了,应该是在城里呢。” 胡三朵也不生气,笑着道:“那咱们继续走吧,一鼓作气,小哥,你家在城里吗?” 货郎忙不迭的点点头:“嗯,就在大江县,靠着大江呢,对岸就是九州县了,小嫂子哪一片人多杂,你别怕,我们都是心眼子好的。” 胡三朵“噗呲”一声笑出声来,赶紧垂下头,掩住了眼中的嘲讽,心里猜想,这人难道是关着她教训一顿?还是做些毁他名声的事情?总不能是将她卖了吧! 不管怎么说没有日日防贼的道理,今天且去会一会。 面上却不动身色道:“嗯,我都知道,小哥是个厚道人,不知道怎么称呼?” “呃,我姓赵。” “赵哥。” “走吧。” 进了城,日头有些偏西,两人贴着街道上房屋的阴影走,倒是不那么热了,见胡三朵没有任何防备,那货郎也不急着赶路了,放缓了脚步,还有心情跟她说几句话。 路过一处茶楼,胡三朵突然眼神一亮,居然看到童明生迅速的进去了,虽然只是一瞬,但是那面瘫一样的脸,不是他还是谁?依旧是绷着脸,形色匆匆的,没有骑马,也没有带刀,还是穿着昨日那身工装。 本来不想找他的,只是走到茶楼边又见一顶双人抬的小轿子停在茶楼门口了,轿帘被掀开,只见一个少女款款而起。 一张鹅蛋粉脸,水润大眼睛顾盼有神,一件粉霞轻纱裙,更衬得她面如桃李,身段娇小玲珑,不若西北女子的身高体壮,倒有几分江南女子弱柳扶风姿态,她一走动,带起一阵香风,过往人不多,无一不是被她吸引了去。 胡三朵自然也多看了几眼。 却听那少女对身侧的丫鬟道:“童相公可到了?” 她的声音虽然是压低了的,胡三朵看她朱唇微动,已经将其唇语看了个正着。 这女人是来找童明生的,刚才童明生行色匆匆,是来和她见面的? 胡三朵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店小二已经殷勤的出来将这少女迎了进去,“李小姐,楼上请,您的客人已经到了。” 这时那货郎道:“走了这么半日有些渴了,我们也进去喝杯茶水再走可好?刚才看到楼上有个熟人呢。” 胡三朵顺着他的目光往楼上看,却只看到一只杏黄色的衣袖伸出来,应该是个男人,手肘一下一下的晃动着,看不清楚长相。 胡三朵略一想,心中已经有了底,跟她有那么点纠葛的,就只有刘彪了,楼上的莫不是他? 童明生都在里面,胡三朵自然是更加肆无忌惮了,还求之不得的想进去呢,这里应该才是这货郎要带她来的目的地,那什么临江人口杂多,不过幌子尔。趁着自己出神的时候,他就和同伙接头了。 她微微垂首,轻点了一下:“那好,这地方我还没来过了,赵哥破费了。” “不妨事,那咱们进去吧!” 等到了雅间,门从里拉开,果真是刘彪!刘彪面带微笑,意味深长的看了看胡三朵,手上还缠着绷带,冲那货郎挥了挥手,货郎赶紧就下楼走了。 胡三朵回看了一眼,摇了摇头,还真是没意思,这登徒子还真有些意思,带她喝茶聊天俘获芳心?她还以为会有什么劲爆的场景呢。 转头的瞬间,却突然一怔,像是被盯住的猎物,不安的感觉浮上心头。她目光一顿,可真是巧了,童明生就在她斜对面的雅间里。而且雅间的门是开着的,只有一卷竹帘垂下,却并没有遮挡严实。 至少胡三朵就能清楚的看到童明生的脸,他正襟危坐,视线落在她身上,眼皮一抬,待看清楚靠近胡三朵仅一步之距一脸淫邪的男人,倏地一眯,精光一闪,端着茶盏的手微微拢了拢。 童明生对面,正是那个李家小姐,她注视着童明生,自然将他的神色看在眼底,柔柔的道:“童相公莫不是碰到了熟人?” 童明生收回了视线,道:“没有,只是现在世风日下,看见一个已婚女子公然和外男茶楼相约,有些好奇多看了几眼罢了。” 李小姐嫣然一笑:“童相公怎知他们不是夫妻?” 童明生不语,她又道:“真主教导我们,为女子必须忠于自己的丈夫,对男子也有束缚,严禁娶有丈夫的女子,若是在我们族内,**男女可是要被石头砸死的。” 童明生挑挑眉没有说话,不经意的往外一看,胡三朵已经不在了,而是跟着刘彪进了屋子,只是也敞着门,挂了竹帘,身影随着晃动的帘子看不太真切。 他虽然还有些气,可也知道胡三朵可不是任人欺负的主,再说,还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能出什么事情不成,如果真的有事的话,那么看来得换一个暗卫了。 覆在屋顶烈日下,解开瓦片正观察胡三朵屋内情形的暗卫,突然后背生凉。 胡三朵自然是看到了童明生那句话,心想,已婚?她已婚吗?充其量就算丧偶,谁说她不能寻找第二春了。就只能他州官放火,不许她点个灯了,何况她是被骗来的,他可是主动见美人的。 此时胡三朵的角度只能够看到童明生的嘴巴,至于刘彪说了什么,她根本就没有听见,也无心去听了,只盯着童明生,见他道:“李小姐有话不妨直说,昔日的救命之恩,童明生不敢忘。” 胡三朵看不到李小姐,也不知道她说了什么,童明生唇角勾了勾,又道:“哦?李小姐怎么会这么认为?” 忽而他的嘴巴抿成了一条直线:“李小姐的想象力还真丰富,别说我不是,就算真是,李小姐以为救命之恩,要我童某倾家荡产不说,还以身相报?无论如何,你们的事情,我一个小人物怕是……” 胡三朵“嘭”的一声放下了茶杯,茶水四溅,洒出来落在她手背上,烫死了!惊呼一声。 童明生眉头一皱,循声看过来,却被刘彪挡住了,他耳力好,听刘彪道:“小娘子赶紧擦擦手……小娘子你这一痛,本公子也跟着心痛,你别用这眼神看本公子,本公子……” 童明生倏地站起来,利落的道:“这就是我的回答了,李小姐告辞!” 说完大手一挥,竹帘剧烈的晃动起来,大步流星的走过来,不着痕迹的看了看屋顶,屋顶上那暗卫一阵瑟缩:老大,别这么看我,我怕! 胡三朵收回手,满脸嫌恶,手状似无意的扶了扶头发,拔下来一根尖利的银簪子,面上却笑道:“刘公子,你说奴家这眼神怎么了?” 刘彪尤不知死活的道:“传闻昔日妲己狐媚动人,尤其一双眼睛更是千娇百媚,据说被她看一眼骨头都酥了,及至纣王败落,妲己被送上刑场,那刽子手被她一看都不忍杀她,小娘子,你这眼神看得本公子也好生心疼……” 其时,童明生已经走到门口了,双目喷火,手已经触到那帘子,却见胡三朵微微一侧身,嘴角噙笑,双目生辉,红唇微嘟,虽带妖意,却不见一丝媚态,虽是粗布棉衫,却自有一股娟妩之韵,比之从前,整个人像是突然灵动起来,可这幅样子却被一个登徒子看见了。 谈笑间,“刘公子真是好学识,知道这么多的传奇怪谈,真是高抬奴家了,奴家岂敢与妲己相提并论,你心疼了,给奴家瞧瞧。”说着“哧啦”,一声惨叫惊四座。 “啊,奴家真是太不小心了,划伤了刘公子的旧伤。”虽如此说,却并没有什么表示。 刘彪看着她手中把玩那根带血的银簪,只要不是蠢到底,自然知道胡三朵一直在戏耍他,怒道:“你这贱人……” “嘭!”一声响,刘彪双目圆瞪,嘴巴肿起老高,“噗”又吐出一颗带血的牙齿来。 童明生只在门口一顿,见李小姐出来了,亦不停留,疾步走了,时间紧迫,他必须尽早回去做安排。 见他离开,暗卫松了一口气,抹去额上的冷汗。 胡三朵明明见到刚才帘下一双大脚,现在却没有了,不禁有些失落,难道连打个招呼的时间都没有吗? 见刘彪猪头一般捂着嘴哀嚎,她也没有继续停留的心情,何况已经有人闻声而来。她扫向屋顶,屋顶上却已经没有任何异状,既然敢出手打伤刘彪,想来那人应该已经有办法解决才是,毕竟刘彪是员外之子,家中颇有资财,若是再找自己的麻烦,也很愁人的。 胡三朵踹了刘彪一脚,赶紧出来了,正好又碰到那李小姐,李小姐淡淡的打量她,眉头微蹙,透出几分嫌恶来。 胡三朵亦然,要童明生“以身相报”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救命之恩,还真亏得她有脸提。 胡三朵刚离开,那李小姐也款款下楼来,她身边的丫鬟小声抱怨:“那姓童的不识抬举,小姐施了大恩,真真是救了一只白眼狼。” 李小姐拿帕子沾了沾嘴角,道:“查查刚才那个女子。” 083私盐之利 胡三朵离开茶楼后去买了两双布鞋,想了想又买了两套成衣,之后琢磨了一下又去了一趟杂货铺,打算补充一些调味料,现在也开始有钱了,总该要提升一下生活质量。 可进了杂货铺子一问,别的都能买齐全了,就是一样买不到,盐。 杂货铺的老板给她指了一个方向:“小娘子,这盐都是官卖的,我们哪里敢私自卖盐,喏,你往前面走不多远,在衙门旁边就有个店铺。” 胡三朵扶额,好吧,盐是专卖的。 等找到了地方,一问价格,吓了一大跳,一斤盐居然要二钱银子,而一斤上好的白米也才二十文,她还觉得贵了呢,此时一千文钱合一两银子,一钱就是一百文。 “不卖就走开,这盐到哪都是这个价格,有本事你就别吃盐了。”卖盐的男人十分嚣张,冲着胡三朵还有另外两个买盐的人道。 其中一人苦着脸摸了摸钱袋,道:“给我半斤吧。” 那男人嘲笑道:“一斤起卖,买不起就别吃了,走走走。” 胡三朵看了看装盐的木斛子,眼皮跳了跳,这盐的颜色很差,白白黄黄的,她定睛一看,那黄色的分明是沙子,“老板,价格这么贵,这里面还掺了这么多沙子……” 男人“哼”了一声,一甩手进了屋里,再不出来了。 胡三朵和另外两人面面相觑,现在怎么办? 一人已经摇头走了,另外一个是个十分爽利的妇人,跺了跺脚,低声道:“这些杀千刀的货,丧了良心的,不卖老娘还不买了呢。” 妇人说着看了眼胡三朵:“大妹子,咱们就不买了,免得受这闲气,花钱还买不到好东西。” 胡三朵冲妇人笑了笑:“大姐,这不买还能怎么办,别的地方又没有卖的。” 妇人神秘兮兮的拉了胡三朵一把,直到离盐铺子远了,瞅瞅四下无人,才压低了声音道:“我倒是知道有地方能买到盐,成色好,价格也没这么贵,一钱银子一斤。” 胡三朵一愣:“私盐?”以前电视剧上倒是有什么盐帮贩卖私盐的,只是她从来不知道买个盐还这么多弯弯道道。 妇人赶紧捂住了她的嘴:“这可不能说出来,咱们知道就行了,卖十斤私盐都是要砍头的,你要不要去?我也是听我隔壁的说的,省一半的银子呢。” 胡三朵道:“大姐,买私盐是不是也违反法令呢?被抓了会怎么处置啊。” 妇人肩膀瑟缩了一下,甩了甩手为自己壮胆气:“我哪知道呢,你去不去?你不去我自己去了啊!” 胡三朵很想问,大姐你不会是拉客的兔子吧!还是忍住了,只问:“远不远?要是小巷子的我可不敢去。” 那妇人揶揄的看了她一眼,“妹子胆子真小,不远,就在那!”说着伸手一指,胡三朵愕然,这也太大胆了吧,砍头的罪,就公然在街面上卖。 青天白日的打开门做生意的店铺,看看也没有什么危险的,胡三朵也不犹豫了,跟着那妇人进了那家店,就是个粮油铺子,普普通通没有特别的。 那妇人一进去,就有小二迎上来:“客官要看些什么?” 妇人左右看看,用极小的声音道:“你懂的。” 胡三朵垂头浅笑,那小二挤眉弄眼道:“好勒,不能多拿,一次最多就两斤。” 妇人点点头:“那就两斤。”说完又推了推胡三朵。 胡三朵也赶紧点头:“我也要两斤。” 不一会,这小二就出来了,手中拿着两个粗布袋子,往胡三朵她俩一人塞了一个,胡三朵小心翼翼的打开一条缝一看,还真是盐,白花花的,比官盐的确靠谱的多。 付了钱,正要离开,却见一人匆匆的跑进来,和胡三朵擦身而过,满头大汗,顾不得抹汗,便道:“掌柜的在哪?跟我出去一趟。” 胡三朵和那妇人拿了盐出来,她自然不如那妇人跟捡了便宜一般,只是抱着那袋子,心情有些沉重,盐啊盐! “大姐,他们这便宜一半你说能赚到钱吗?” 那妇人嗤笑道:“妹子这个你就别多打听了,这都是掉脑袋的事。”虽是如此说,但是还是上下打量了胡三朵一眼,满是优越感:“你是村里来的?难怪不知道了,这盐利听说可是百多倍呢,就是他们便宜一半也有几十倍吧。” 胡三朵点点头,不再多问,和那妇人很快就分开了。 看看时辰,得回去了,她在城门口租了辆马车,这时,却听闻全城戒严了! 马车还没出城,就被拦下了,“即刻开始,只许进,不许出!都散了,不许拥堵在城门口!” “官爷,这什么时候能出城去啊,我们家里就剩下两个孩子,不赶回去不放心呢。” “不知道,得听上头的通知,都散了散了,再聚在这里,一会都抓起来!”几个拿着红缨枪的守卫来来回回的驱赶着。 “这是怎么了?从来不曾这样啊,离宵禁还早着呢!官爷,通融通融吧!” 众人七嘴八舌,从城门上下来一个官衔略高的男人,锐利的眸子往人群走一扫,人群顿时鸦雀无声。 “都听好了,现在全城搜捕朝廷钦犯,谁要是捣乱,再有吵闹者直接抓起来,按乱党论处!” 胡三朵在人群中听见,心生出一股不安来。这边陲小城,会有重犯来吗?她倒是知道一个,就是童禹!可童禹都不知道出城多少天了,现在正在皋兰山的某处养病呢,今日进城也没有听说有逃犯,还一切正常啊! 这位上官一身吼,众人不敢再大声喧哗,却也窃窃私语不断。 胡三朵摸了摸身上的钱袋,还好今天出门多带了银子,找个客栈住一晚应该不成问题。 于是马车也不租了,那车夫倒也不是不讲理的,将定金银子退给她了,胡三朵拿了今天购物的东西,找人问了客栈的方位,就往回走了,一会去晚了,说不定住的地方都没有。 别看城小,可往来的人还真不少。 “吁——”突然一辆马车从城内疾驰而来,那车夫大呼:“这是李府的马车,快让开,人命关天!” 正待关城门的小兵一顿,有些犹豫,马车已经靠近了,堪堪停住了,车上一声惊呼:“小公子!” “小公子要出城寻医,你们谁敢拦!” “什么小公子,现在就是天皇老子来了也不得开城门,这原是土司大人也同意的,怎地又出尔反尔?!送小公子出城?莫不是其中有什么猫腻?”那守城官沉稳的过来,面色严峻,丝毫不妥协。 车夫亦是毫不想让,从身上摸出一块令牌来:“这是土司大人的令牌,公子突然病重,我们大人也没有办法,听闻城外有名医,今天府上才刚得到消息,土司大人并不知,后来才得到的消息。” 守门官也不接那令牌,只道:“本人接到的命令是必须两位县太爷和土司大人同时发令,不然都不得放行!” “你……耽误我们少爷治病,你担待的起吗?” 官差不答,只是一挥手,让士兵关上了城门,大吼一声:“闯城门者格杀勿论!” 这一声咆哮,场面立刻安静下来。 胡三朵不再多看了,今天要出城是不行了,还是找地方歇下吧! 走不多远,就见刚才那车夫骑着马从身边呼啸而过,想必是去搬救兵了。 天边的火烧云,映红了半边天幕,身后的嘈杂渐渐远去,胡三朵颦眉回首,看着巍峨又斑斓的城墙,颇觉有几分苍凉,此时城中炊烟袅袅起,食物的香气弥漫在一起,嘈杂和安宁,既矛盾又和谐。 入眼看去,满目层层的房屋,土灰色的墙青灰色的屋顶,哪里又会是她的归宿?童明生会是吗?他这个人神秘莫测,捉摸不定,胡三朵突然心生退却了。 她走在空寂的街面上,私盐,禁出行,格杀勿论,这些字眼在脑子里盘旋。 心中突然就涌上一股怅然,她这个外来者,真的能够在这里好好的生存下去吗?她努力,乐观,每每觉得日子会有起色了,哪里不是过日子,就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动摇她的信念。 胡三朵,别用你以前了解的准则来判断这里,她默默的叮嘱自己。 “胡三朵。”突然前方一暗,被人挡住了去路。 她闻声抬头,那人身披七彩霞光,五官俊朗,一半笼罩在阴影里,最美的雕塑也不及他一毫,高大得犹如神祗。 见她神色黯然,目泛水光,长臂一伸,大手牵住了她的,另一只手拿过她手中的小包袱,挂在肩膀上,似乎不这么做,她马上就会消失了,而他一定会后悔。 “童明生,是你,你出现的真及时。”胡三朵笑了笑。 童明生捏了捏她的手,什么都没有问,也顾不得身上还有要事:“回家。” “去哪?” “去了就知道了。” “好!”她想,要是这条路永远也走不完就好了,要是时间能够停在这一刻就好了。 只要童明生能够甩开一切顾忌,毫不犹豫的朝她伸出手,她大约什么都不怕了吧。 童明生将她带进一处普通的宅院里,就在衙门附近,一个小小的院子,三面都是房屋,此时院中并没有人,童明生开了锁,牵着胡三朵进来,进入正屋,就看见一排黑沉沉灵位,天色亦似乎瞬间就暗下来了。 胡三朵心中一凛,从脊背升出一股凉意来,传至四肢百骸。 她看到最前面的几个牌位,其中两块上暗金色的字眼,撞进她眼里,猝不及防。 猜测了那么久,终于要揭开谜底了么?这就是童明生的秘密。 084童明生的秘密 只见最前面的两个灵牌上,其中一个写着:先贤兄长童门禹(伯英)之灵位。 另一个写着:先祖父童门观(观止)之灵位。 胡三朵虚晃了一下:“这……” 她看向童明生,见他神色坦然,甚至还难得的露出一抹笑来:“胡三朵,现在已经晚了,你走不掉了。” 若是平时,她可能还会被这一笑惊鸿给迷到,可现在,胡三朵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亦无从说起。 “从上次你在山中捡到了我的硫磺,发现了私造火器,又看见我抓了李从翔,你就跑不掉了。”童明生目光盈盈,似松了口气,又似做了一个重大决定。 胡三朵呐呐道:“李从翔?” “就是李家那个小崽子。” “哦。”胡三朵头有些晕,完全被童明生的话牵着走了,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 童明生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个脑门崩,“咚~”胡三朵捂着痛处,不满的盯着他,他道:“你知道我这么多秘密,你说我该怎么处置你才好?”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忘记了,我肯定在梦游,对了,童明生,我睡着了。”她有些语无伦次,好像是无意间撞见了他不少的事情。 童明生似乎**她的头发上了瘾,像是找到了一件很好玩的事情,又摸了摸她的头发,直到又蓬乱了,才松开手,见她急着撇清的模样,伸出手捏住她的脸:“胡三朵,除非是自己人,不然我早就杀你灭口了。” 胡三朵懊恼的打开他的手,坐在一旁的高凳上:“我不是故意的,都是你不小心。在山里活动就该仔细点,还让我找去了。我才是无辜的,我……” 童明生又捏了捏她的脸:“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死罪,你上了贼船了,还是夷十族的重罪,你怎么也逃不了了,胡三朵,你不想跟我,也没办法了,此后我生你死,我死,也会带上你。”他的声音很轻,很沉,一下一下的撞在胡三朵的心上。 她呐呐的问:“这是表白吗?” “你说呢?嗯?”童明生扯了扯她两颊的肉,一张脸蛋几乎都变形了,只有一双水眸让他几欲沉迷,童明生突然想起,早些时候刘彪那浪荡子说的,一双千娇百媚眼。 他不由自主的低下头,胡三朵闭上眼,轻柔如鹅毛的吻落在她的眼皮上。 胡三朵顿觉惊慌之下一股名为甜蜜的情绪蔓延。 这满屋都是灵位,童明生并未放肆,只是碰了碰她的眼皮就放开了,视线看了看最前面的灵位。心中默念:大哥,胡三朵以后就是我的媳妇了,我们会互相照顾,你放心吧。 “这个是明兴哥吗?”胡三朵问。 童明生微微颔首。 胡三朵篡了篡拳头,恍然,那,那个还吊着一口气有肺痨的童禹,只是个替身吗?难怪如此的相似了。 “那你呢?你叫什么?” 童明生轻声道:“你可以叫我仲渊。”从大哥去世,就没人叫他这个名字了。 “不要,我觉得童明生更顺口。” 童明生也由得她了,反正他就是童明生,童明生就是他。 胡三朵揉了揉肿胀的额角,默默的消化这些话,童明生也不催促她,良久,室内彻底暗下来了,也没人点灯,面前还有黑沉沉的一片,却有什么在悄然发生变化了。 胡三朵抬头,猛不丁又看见那一堆的牌位,在他胳膊上用力掐了一把。 一定要在这种地方表白吗? 童明生低头凝视她,她道:“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好。” “你是要造反吗?” “……” 胡三朵到底没有等到答案,就被童明生拉出来了,带到一处简洁的房间,满室阳刚之气的硬线条,被褥摆设都是干干净净没有一点装饰。 “这是我的房间,乖乖的呆着,今晚别出门。” 胡三朵点点头,这还是她头一回进入童明生的私密空间,童家湾那个他都是上了锁的。 “一会有人送晚饭来,我还有事要处理,先出去了,晚上早点睡,这里不会有人来打搅。” 胡三朵已经知道了他是个造反派,就知道肯定有很多事情要谋划,她现在脑袋里还乱哄哄的,也想安静的想想。 童明生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她苦笑道:“童明生,你为什么今天要告诉我这些,之前你不是打算瞒着的吗?” 童明生只道:“早晚都一样。”说完不再停留,大步出去了,已经耽搁了太久了,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安排和筹谋。 等他出了院子,突然回头一看,见房间里那橘色的柔光,心中一软,这里不再是沉闷冰冷如冰窖了,再做什么有个人在身后,他不用为了什么信念而努力,就是为了身后那个女人,也得拼命,还得留下自己的命。 童明生大步走上街头,一转弯,便到了衙门口,火把丛丛,衙役不断的进进出出。 金满眼尖见他过来,赶紧奔过来,道:“老大你可算是来了,大人命令我们搜查呢,土司大人说从童禹口中敲出了私盐这条线索,要将童禹一党全部找出来,这伙子人简直就是国之蛀虫!” 童明生嘲讽一笑,拍了拍满面怪笑的金满的肩膀,“咱们负责查那一街?” 前几日才用李从翔换回了童禹,李修壑又是从哪个‘童禹’嘴中敲出的线索?李家人追踪他那么久,就查出这点东西。 他手指一收,金满“吱哇”怪叫了一声:“老大,知道你为国担忧,可咱们这些小喽啰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走,查,挨家挨户都不要放过,童禹不是生意无孔不入吗?咱们就给他掀个底朝天。有不妥的都抓起来,这人都被土司大人扣住了,在牢里看他还能翻出天去!”任县令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大声道,说完看了看童明生,两人俱是心领神会,瞬间又移开了视线。 “是!” 土司李修壑,时年五十有三,身材清瘦,高额深目,留着一丛花白色络腮胡子,穿一身纯白色直缀,跟在任县令身后出来,目光如炬,并未多言,只冲任县令拱了拱手,告辞离去。 李修壑目不斜视的从童明生身边走过去了。童明生眸光微闪,这位土司大人似乎并未对他起疑,反倒是李莲白,这个内宅女人到底掌握了什么证据? 不管怎么样,也无法改变,从今天起,李家就将踏上消亡之路。 若非他们各路人马逼的太急,他带走了人手去善后,大哥不会无人保护而死在徐老二那样的人手中了。 造反吗?童家从无造反之心,不过钱财招人妒罢了,童明生看着李修壑的背影,对金满道:“走吧,一个都不要放过。” 顿了顿,他又沉声道:“派人去给李从翔看病,他暂时还不能死。” 金满收了嬉笑之色,肃然应下:“我这就去办。” 今夜的金城,将是个不眠之夜。 085专掀老底的小能手 屋外嘈杂,脚步声纷沓,不时还有人哭天喊地,或是怒吼连连。 胡三朵睡的不甚安稳,不时从梦中惊醒,突然听到“嘭”的一声巨响,接着又是几声“哐隆隆”的响动,似乎有房屋倒塌了。 她满头大汗的睁开眼,闻到被子上淡淡的熟悉的气息,才平静下来。刚才那一声好像是爆炸声。透过一层窗户纸看到外面火光冲天,不多时有人高呼:“走水了!” 她赶紧穿好衣服爬起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童明生还未回来。 想到童明生的身份,她又开始坐卧难安,十有八九,今天关闭了城门就是查他吧,可他不躲起来也就算了,还公然到处走动。土司大人李家,还有朝廷新贵马家,好像哪里都跟他有牵扯! 拉开门出来,只见城门方向一条火舌卷着烟幕直冲天际,映红了半边天,还隔着一段距离,她隐隐还能听到垮塌声。 院门口有跑动的脚步声,童明生嘱咐她晚上千万别出去,她都听到爆炸声了,更不敢出去,只贴着门扉,隐隐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和只言片语的交谈。 “端了不少咱们族人的据点。” “任青山果真是派来搅毁咱们的势力的!” “怎么不见他去查马家……大不了操家伙跟他拼了,说查童禹,难不成童禹的势力渗透到族内了。” “快走,阿鲁那肯定……” 胡三朵捏着胸前的衣襟,放缓了呼吸,又听了一阵,却再也没有什么讯息。 “哒哒哒”的马蹄声传来,她冲过去,马蹄声又渐渐走远了,不是童明生。 也不知道在院子里耗了多久,那大火依旧再持续,还夹着几声“砰”、“砰”的声响,像是火铳的声音,在胡三朵的心惊肉跳中,天际逐渐发白了,火光亦淡了下去,只有几缕黑烟依旧。 又站了一阵,太阳出来了,身上被露水浸得潮湿的衣服也干了,她才脚步虚浮的进了屋。 找到厨房里,让自己忙碌起来,厨房里有一块肉干和几个鸡蛋,将**的肉干敲得松软了,煮了一大锅的肉粥,鸡蛋是放在簸箕里的,她伸手去拿,却发现拔不动,心中一跳,小心翼翼的一转,只见地面突然一动,好端端的灶台突然裂开成两段,灶膛中还在燃烧的柴禾“啪”掉在端口下方,很快就灭了。 胡三朵拍了拍心口,再这么几次,她真的会被吓死。 目瞪口呆的去看那鸡蛋,却哪里是鸡蛋,不过是一块蛋形的石头,被涂了颜色罢了。 胡三朵看了看那黑森森的洞口,再看看那只冒着烟的柴禾,算了,还是不下去找死了。 “又发现了什么了?”身后传来低沉的声音,胡三朵浑身一抖,回头看到是童明生,重重的呼吸了几口气,才把几乎跳到嗓子眼的心平复下去。 童明生看了看裂开的灶,眼中闪过戏谑,大步上前手一抬“咚~”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胡三朵,他们怎么没有请你去做探子,这样不需要一年我的老底都被你掀光了。” 胡三朵一把环住了他的腰,埋进他怀里了,童明生还未放下来的胳膊微微一滞,才缓缓的落下来,抚在她的后背上,一下一下的**着。 胡三朵将额头在他衣服上蹭了蹭,才抬起头来,看到一片青色的下巴,已经冒出短短的小胡须了,再看他双眼布满血丝,本来要责怪的话说不出口了。 只是道:“童明生,你要是死了,我就是最有钱的遗孀吧?到时候肯定会有很多人会抢着娶我呢!你当初也真是小气,就给我六两银子就想打发我!以后可没这种好事。” 童明生垂着眸子看她,抬手要给她一个脑瓜崩,她赶紧捂住了头,跑开了:“先吃点东西。” 灶虽然裂了,可刚才粥已经煮好了,她把煮粥的砂锅挪到一边,得以保全。 童明生面上舒缓下来,大爷似的坐在桌边,只是看着那黑沉沉的洞口闪过一抹幽色,大手一伸,触到那颗鸡蛋,厨房又恢复了原样。 还是胡三朵第一次有人陪着吃饭,总是不由自主的暗瞅童明生,不时被他抓住,视线相触,更有一种甜丝丝的滋味绕在心头。 “快点吃完,我送你回去。最近几天不太平。”童明生实在被她眼波流转,各种打量看得没法吃了,才道。 胡三朵顿时撅了撅嘴,不看他了闷头吃饭。 饭后,童明生看她闷闷不语,主动告知她,“昨晚在几个色目人铺子里发现了火器,这才冲**来了。” 胡三朵一愣,想起半夜听到外面路人的话,有些了解了。 “怎么他们会有火器?” 童明生摊了摊手:“这我就不知道了,火器是朝廷禁止的,既然有自然要抓起来,难免会有些冲突,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有事。” “都有火器了怎么会没事,朝廷的法令是做什么用的,怎么感觉到处都是火器!” 童明生摸了摸下巴,十分严肃的道:“谁知道呢。”想揉揉她的头发,见她躲开了,不爽的揽着她的脖子拉过来。 胡三朵惊呼一声:“不许弹我,真的很痛。” 童明生笑了笑,只在她捂着头顶的手背上啜了一口。 胡三朵顿时觉得手背那处都烧起来了,又冲他伸出手:“手心手背都是肉。” 童明生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拉着她的手,凑在唇边,轻轻啄了一口,突然伸出舌头一**,胡三朵手心一麻,手指一握,赶紧缩了回来,又被童明生拖了过去:“脸上也是肉。” “啵。” “还有这里。”说完已经堵住了胡三朵的嘴,再让她问下去,真的什么底子都被掀开了,这女人就是有撞破他秘密的本事。那色目人为何会有火铳,自然是他卖的,还真以为火铳到处都是了? 胡三朵面红耳赤的从他怀里出来,突然一把摸在童明生脸上:“童明生,你会不会是假的啊。”说着扯了扯他的脸皮:“明明之前一直冷脸,现在怎么回事啊。” 童明生按住她的手,“别闹,今晚还会封城,我送你出城去,现在城里不安全,你在这我也不放心。” “好吧!”反正她在这里也只有担心的份,什么也做不了,等坐上马车出了城,胡三朵才发现童明生根本什么也没说,居然色诱打岔混过去了。 她懊恼捶了捶车壁,车夫赶紧停下了马车,还以为她有什么吩咐。 胡三朵连忙摇头:“无事,走吧。先别回童家湾,去一趟朱老板那。”好久没见童花妮了。 童明生和一群衙役走在大街上,顶着烈日,突然打了一个寒颤。 086无孔不入的童财神 胡三朵先去看了童花妮,可居然扑了个空,听说最近附近的村里种植了白叠子(棉花),现在到了采摘的季节,忙不过来,她和虞婆子一起去帮忙去了。 没见着人,可知道童花妮过的充实,她也就安心了。 这里距离朱强的养殖场倒是很近,她也顺路,顺便进去瞧瞧,也想问问青霉素的事情,老赵将存货全部拿走了,也没说怎么卖出去。 朱家养殖场内静悄悄的,只有几头猪的“哼哼”声,她一路走进门也没见有人拦着,只是院子里里里外外都放着一个个巨大的酒垆,只是没盖盖子而已,她闻了闻也没有酒味。 并没有好奇这些酒垆,直接进了正屋,正要敲门,听见里面有说话声。 “依旧是各家各户自己养着吧,现在没必要跟马家争锋,再说我们做的也不是朝廷的生意。”是朱强的声音。 “可是,那些牧民吵着要参加今年中秋的跑马会,要是没有养殖场,就不能参与听说今年有一匹狮子骢做奖励,狮子骢这几年都没有找到过,这个很**了。” “你回去约束了,赛马会咱们本来就从来没有参加过,近期别给二爷惹事……” 胡三朵赶紧敲了敲门。 朱强顿时止住了话头,看到是胡三朵,倒是露出笑容来:“胡娘子,今天怎么过来了?” 胡三朵笑道:“过来看花妮,顺便来瞧瞧朱老板。” 朱强冲身边青衣男子使了个眼色,那人赶紧退下了。 等人走了,胡三朵赶紧收回了视线,只听朱强道:“胡娘子是为药的事情来的吧?现在已经给几个药铺子送货了,只是还没有打出名声来,不过想来也用不了多久了。” 胡三朵眼睛一亮:“怎么说?” 朱强笑道:“胡娘子对自己的药材没有信心吗?这回可是选了个上好的人选。” 胡三朵自然是有信心的,这么好的东西怎么会没有用武之地,这简直不科学!现在她还没有收到分红呢。 她心目中也有个好人选倒是可以做活广告,不是别人,正是满城皆知有花柳病的李家小公子李从翔。可朱强听了,只‘哈哈’一笑,却并不多说什么了,胡三朵旁敲侧击一番,也没有探出任何讯息。 朱强也真是个嘴紧的。 没法子,只好问了几句牛疾和猪瘟的事情,略坐了坐,就告辞出来了,不过刚出门就怔住了,刚才没有听错的话,回过头看了眼朱强,道:“朱老板,怎么这么多酒垆呢?酿酒吗?” 朱强笑了两声,并未接话,胡三朵摇了摇头,也不想跟朱强打什么哑谜,直接道:“朱老板若是要迅速的将水中的盐析出来的话,光晒恐怕需要一段时间。” 朱强脸上的笑容凝固了,胡三朵又看了看那一人高的酒垆,忽视朱强的神情,心中像是压了一块石头,面上却尽量淡淡的道:“要是有冰窖的话,将水凝固住,会有盐析出来。倒是速度会快的多。” 朱强一怔,胡三朵继续道:“要是将水放在炉火上煮,盐也会出来,速度虽快,但是这水就浪费了,而且也颇费力气,还需要不少人手。” 快速的说完,也不管朱强的反应,又道:“朱老板可以试试。”这样也好尽快将盐运走了,还不知道有多少呢! 朱强愕然,胡三朵赶紧告辞离去了,心里“噗通、噗通”狂跳。 这该死的童明生,还真是胆子大,盐!私盐!在这个卖盐要被砍头的年代,他居然还大胆的做了。 朱强怎么会有这么大量的盐水,谁没事会弄这么多盐水!真是要被他吓死了。 有几头猪还在哼哼,胡三朵一听,眼皮子跳了跳,越发不淡定了,也更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居然后院也还有这么大的酒垆,朱强也真够胆大的,公然晒盐。 朱强并没有追过来,而是赶紧安排冰窖去了,胡三朵的话他还真的信了。 胡三朵出了养殖场上了马车,那车夫长的老实巴交的,只是目光却十分有神,精光闪闪的。胡三朵问他:“昨天是不是城里在找私盐贩子?” 车夫没楞了一下,胡三朵又道:“算了,你不说我也可以打听到这个。” 车夫垂着头,一挥马鞭,马车晃晃悠悠的启动了,胡三朵坐在车里还有些烦闷。 撩开车帘,突然想起昨天买盐的时候,好像有人惊慌失措的去找掌柜了,看看包袱中的那包盐,她叹了口气,算了,虱子多了不嫌痒,他都敢私造火器了,还有什么不敢的,都是砍头、诛十族的大罪,再多几个,还是一样只有一颗头可以被砍。 果真是像传闻中的那般,童氏财神爷就是无孔不入,她明明事先不知道,走哪都碰到他,他安排这么多的事情还得在衙门当值,脑袋转的过来吗? 从朱强的养殖场,到硫磺,再到火铳,还有盐,甚至朱强说青霉素放在药铺子里,可见有药铺子的生意,刚才还听说那什么跑马会,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胡三朵靠在车壁上,听着车轱辘滚过地面的声响,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骄傲呢,还是担忧更多一些呢。这么厉害的一个男人,跟她说“我生,你生,我死也带着你。”死?她可不想。一定要和童明生好好的活下去! 才发了一会呆,就听车夫道:“胡娘子,到了。” 胡三朵从车里钻出来,发现自家门口还停了一辆马车。 她刚落地,就听王氏阴阳怪气的声音:“哟,这一夜未归呢。” 胡三朵扫了她一眼,见王氏旁边的童明秀满是恨意的看自己,暗自摇头,以后王氏母女再可劲的造,她也不用管什么亲戚了,再说,她敢肯定,也没亲戚关系。 童明生的祖父童观是从外面回来的,王氏的公公是在外打仗多年未归的,多半是顶替了这个身份,不然也不会早早的分家带着两个孙子过。 此时,从马车里钻出一个人来,却是马家马场的老兽医王询。 王询见到胡三朵十分的热络,笑道:“胡娘子,老夫等了你大半日了,可算等着了。” 王询年逾七旬,胡三朵自然不敢托大,不再看喜欢偷窥的王氏母女,带着笑脸迎上来,却不大想和马家有什么交集,尤其明知道马瓒在找童财神,更想远远的避开了。 “王老大夫今天来找晚辈所为何事?” 王询笑道:“上次跟你探讨了一番,老夫调整了一下药方,已经用在马身上了,目前也有了效果,只是有个问题困扰老夫很久,想跟胡娘子再探讨探讨,共同进益。” 胡三朵嘴上说:“不敢,不敢。” 王询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胡娘子,可否跟老夫走一趟?这些问题不亲自看,说不清楚。” 见胡三朵面有犹豫,趁她还没开口,王询又道:“老夫可是跟马公子打了包票的,请不动胡娘子,只好让公子亲自来请了。” 087驯马 胡三朵还没有进屋就被王询带走了。 她心中还有些警觉,莫不是马瓒发现童明生的身份了,因此用她作为要挟?送她回来的车夫倒是神色镇定,只道:“胡娘子,还用送你去马家马场吗?若是不用,我就先回去了。” 胡三朵只好点头,让他走了,想来此行应该真的只是王询找她探讨吧。 一路上王询的确是句句不离牛马羊的疾病,马家除了马场,还有牧场养牛羊。 王询就是个兽医中的医痴,这回是跟她探讨牛羊的疾病对人的传染性,胡三朵听着倒是有些兴趣。 这一路就在探讨中度过了,倒也不算无聊。 等到了马场,就听闹哄哄的,一群仆从,放牧人围着草场私语不断。 远远的就看见草场中有个男人策马狂奔,身后也有四五人骑马追赶,却是围着草场让圈圈,等马绕近了些才看清,原来不是策马,而是为首的那马单方面的虐马上的人,后面的人都是准备接应前者的。 这马此时十分暴躁,长嘶不已,时而前足直立,时而狂奔后突然刨地止住,时而一个急转弯,马上的男人一身棕红色骑马装,在青草地上十分抢眼,被颠簸的七晕八素的。 “这是怎么回事?”王询问迎出来的小童。 那小童苦着脸道:“刚才老爷派人来找公子,等那人一走他就气冲冲的说要驯马,您看,正是那匹汗血宝马呢,说要去参加中秋跑马会,一定要把狮子骢给赢回来。” 王询点点头,看了草场方向一眼,就收回了视线,马瓒向来不着调,这种事见惯了的。 “胡娘子,这后头养着牛,我刚才说的只是其中的两头,这专门伺候牛的下人,有几个传染上了牛疾。” 胡三朵点点头,跟着王询走,还是离马瓒远些吧,那马瓒似乎对找到童氏后人十分痴狂,连官都不愿意做。 只是心中难免嘀咕,中秋跑马会?她才在朱强那听说过,还有什么狮子骢,也是隋唐以后就灭绝了的马,若是有机会倒是想见见。 这时那汗血宝马又是一声长嘶,胡三朵回头去,只见那马越发猛勇,奔跑已经没有规矩,居然冲着人群冲过来。 芜杂的鬃毛竖直,股间的尾巴举平,马眼骇然发亮,干皱的上下嘴唇洞开错位,那马瓒的身子已经歪在马侧,他手持乌色长鞭,却拖曳在地,只有腿还夹着马腹,也只面前挂着,看样子随时都要掉下来。 及至马奔过来,王询已经被小童拖着后退了,胡三朵也赶紧退后,却被这马眼中透出的愤怒和发狠吓了一大跳,暗自摇头,马瓒这下恐怕呀吃些苦头了。 再看马瓒身后护着他的护卫们,已经被汗血宝马甩在身后,来不及了。 等马瓒越来越近,她甚至能见到马瓒墨发飞舞,满头是汗,脸色煞白,双手已经无力在胡乱在空中挥动,可惜却什么也没有抓住。 倏地—— 马竟然冲着胡三朵狂奔而来,她赶紧眨了眨眼,示意它一边玩去,哪知道它不但不听反而直直的冲过来。 胡三朵往一边躲,它似乎已经知道胡三朵能听懂它,亦跟着胡三朵这边跑,十分不满。胡三朵打定主意远离马瓒,自然不会伸手。 这时马的速度放缓慢了些,这时,马瓒钻到空子,突然伸手一抓,拉住了胡三朵的袖子,又是一拽,胡三朵骇然,这该死的东西! 却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拉住马瓒,不将他拖曳下来,自己就要被他拖着跑了,可马瓒的脚脖子被马镫卡住了,她一用力,这厮就咒骂连连,胡三朵被拖得气喘连连:“快放手,你这个疯子!” “你先把我弄下来,不然本公子死也要找个垫背的!”马瓒看来是真的伤着了,满脸痛苦之色。 胡三朵被拉着跑了一阵,已经满面通红,血往头上涌来,想着只得安抚马,可惜这时她在马侧看不到马眼,无法交流,偏马瓒还在哀嚎。 “放手!你再不放手,我也不客气了!” “不放!” 胡三朵怒了,被马瓒拉着,突然马行至一个隆起小坡,她用力一瞪,借着马瓒的力气,身子一跃,坐上了马背,不,是马瓒的身上,这时马瓒总算放开她的胳膊,胡三朵好容易抓住了缰绳,用力夹住了马腹,微微弯腰,将脚蹬往前踹开了。 马瓒虚弱的松了口气。 胡三朵突然空出一手来,揪住了他的后衣襟,往身侧用力一推。 “啊!”突然一声惊叫,马瓒呈抛物线往下落,“嘭”的一声跌落在地,赶紧有人过来查看他的伤势。 马瓒连连捶地,冲着胡三朵的方向怒吼:“哪来的粗妇,居然敢如此对本公子!” 胡三朵懒得理会他,找她垫背,将你丢下去还是轻的!到底还是她善良,不然直接推在马侧,让他被马踩死不是更好! 此时耳边只余下呼呼的风声,胡三朵双手拉着缰绳,半伏在马背之上,上下起伏不已,**着马腹,可怜以前她连骑马都不会,何况是性烈的汗血宝马! 刚才用力推马瓒胳膊几乎脱了力了。双股之间也被马鞍磨蹭的发疼了。 她用力往前蠕动了几寸,抱住了马脖子,突然一个侧翻,脚勾着马镫用力支撑着,这会堪堪能看到马的眼角。 “马大哥,都说马眼眼关四方,就知道你看得到我。”胡三朵眨了眨眼。 “刚才是我不对,我马上告诉马场的人,绝对不再勉强你了,这样可好?不然我若是滚在地上,还等活一命,可你还得受委屈,当种马!” 马速依旧不减,马突然打了个响鼻,胡三朵被喷到一股臊臊的气息,被一匹马欺负,她也怒了,忽然从头上拔下银簪子,在马眼前晃了晃,道:“昔日武则天驯狮子骢,曾言铁鞭击之不服,则以铁楇其首,又不服,则以匕首断其喉,我也没有铁鞭,铁楇和匕首,跟你耗三回,最后说一次,停下来,我可不是马瓒舍不得伤你,我这簪子却也十分尖利。” 说着翻身又爬了上来,簪子尖抵着马脖子往下按去。 马长嘶一声,却不敢提前足,瞬间就减速了,胡三朵松了口气,收回发簪插入发间,赶紧调整姿势坐好了,又掏出一块手帕抹了汗,这时才有心情看马背上的风景。 “调转回去!”她微微拉了拉缰绳,这马亦十分聪颖,赶紧调转了马头。 “还果真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一匹马都得拼出老命来,不然制不住。”胡三朵微微一叹,优哉游哉的缓缓回去,看见马瓒已经被人扶起来了,好几个人正围着他。 088牛痘和天花 待胡三朵过来,马瓒见那马性情如君子般良顺,步伐雄健沉稳,连马头都微微下垂,不再如之前昂首一副不满的样子,顿时脸色更加难看。 指着胡三朵问:“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粗鄙妇人?还不从爷的马上滚下来!” 胡三朵安坐马上,居高临下,轻蔑一笑,并不接话,只是目光看向王询道:“晚辈信任老大夫顾不得吃饭便跟来了,现在看来马公子似乎并不认识我,既然如此,什么牛疾,马疾的,也不是我这粗妇人能够知晓探讨了,就此告辞!” 王询赶紧上前来,连连道歉,一边又对马瓒解释。 胡三朵拍了拍马头,那马转过头来,她说了句:“我要下去了。” 这时以性烈闻名的汗血宝马居然后腿一曲,胡三朵赶紧拉住了马缰,它又缓缓弯下前腿,卧倒在地,胡三朵这才从马上下来。 众人目瞪口呆,只有马瓒拉长个脸,见胡三朵根本看都不看他一眼,那将自己颠簸的死去活来的马,对胡三朵却温顺之极,更加恼怒。 正要上前来牵马,突然马对他一个响鼻,气喷了他一脸,他猛然往后退,突然腿一扭,要不是身边两个小厮够眼力,他肯定得摔倒了。 马瓒最是讲究又喜洁,顿时脸都黑了。 胡三朵只对王询道:“当时王老大夫以势压人,晚辈不得不来,现在真是无妄之灾,差点被贵马场的马给摔死,本就不该来的,多有打扰了,告辞,以后王老大夫还是被让完备难做了。” 她的话说的很是直接,老王,你别再喊我来了! 王询脸上也十分不自在,本来是他极力举荐的胡三朵,马瓒才说请来也无妨,想不到马瓒根本不认识,这下他两边不是人了。 胡三朵转身要走,那马突然直立起来,马头在她身上蹭了蹭,胡三朵一笑,顺了顺马鬃,忽视马瓒,又对王询道:“这汗血宝马极为难得,性子极烈,容我多嘴一句,若是顺着它的脾气来自然万事皆好,若不然,恐怕很难驯服的,还会伤人。” 马瓒自持对马有一套,冷哼一声。 胡三朵不与他计较,继续道:“以后洗刷饮食这些照旧,只一样,别让它再当种马,烈风发脾气只是不喜那些劣马,它血统高贵,如何能将就,这人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汗血马也有。” 听她说完,马瓒满面讥讽,嘲笑道:“倒是有些歪理,难道你竟然能听懂马语不成,不过,若是本公子,自然也看不上一些粗鄙村妇的。” 说完冲后头的人道:“以后别再带母马进烈风的马棚!” 那些人自是无有不应。 马瓒上前一步,那马又偏开了头,他放缓了声音道:“本公子在跑马会上将狮子骢赢回来给你当媳妇!” 那汗血宝马这才微微侧过头来,竟然像是听懂了他的话,让人暗暗称奇。 胡三朵则是暗笑,这马也是贪美色的,旋即又暗叹,这般不愿意将就,也难怪汗血宝马在后世灭绝了! 不过若是她自己,也是不想将就的,想到此,又不由得想起童明生来,又是担忧又是甜蜜。 见汗血马满意了,她的任务也完成了,抬脚就走,不愿多留。 自家公子得罪了人,任是谁被人拉住当垫背只怕都怒气冲天,胡三朵还算是脾气好的,王询不好意思再留。 可胡三朵路过一个小童身边,看他手上有一串的水疱和脓疱,疱中央呈脐凹,周围有红晕及水肿。胡三朵看他脸上亦有,不由得心中一动。 “冒昧问一句,小哥手上的水疱是不是给牛挤奶感染的?” 那小童瞪大眼点点头,这是王询上前来道:“胡娘子,前些日子,牧场有头母牛产崽,可因长了疱疹无法哺乳,都是他们动手挤奶喂养的幼崽,这手上的和牛身上的倒是一样,是牛传染来的。” 胡三朵点点头,就算没有见到牛,也能肯定这是牛痘,提及牛痘,她自然就想到天花,牛痘和天花都是同属种的病毒,自从知晓种牛痘预防天花以来,天花病症几乎就灭绝了,这是动物医学和医学互相交叉最典型的案例,她自然不会不知道。 王询见她略有意动,再接再励道:“这些疱疹倒是不碍事,过个月余就能自愈了,这就是老夫今日想跟胡娘子探讨的,这虽然不要命,但是也不好治疗,老夫拟了几个药方,要不咱们探讨探讨?” 胡三朵心道,好不容易有牛痘,要是治好了,她如何取这牛痘病原,若是能用这个做成疫苗,这时代能够尽早预防天花,以童明生的能耐一定能将之推广的,惠及民众,在百姓之中有好的名声,就算各路人马要追杀他,肯定也会有点顾忌吧? 这是一个好机会,于是她也不拿乔,赶紧应下来了。 马瓒只哼了一声,被王询一瞪眼,只好作罢,什么也没说。 王询在马家马场一辈子,虽然名为仆,但是在马老爷子那还是能说得上话的。 胡三朵跟着王询正要去看牛,这时来了个黑衣男人,凑在马瓒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几句话,马瓒神色一肃,叫住了胡三朵,道:“县衙那个衙役童明生是你小叔子?” 胡三朵不知所谓何事,顿时心中一跳,淡淡的道:“我早就被童家休了,只能算是前小叔子。” 马瓒嗤笑一声,道:“哼,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都是一样不识抬举。” 胡三朵冷眼瞧过来,他已经低下头来,嫌恶的看了看衣服上的污渍,道:“这就回去,抓李家的人也就罢了,居然抓我马家的,给脸不要脸,本公子好好的让他放人不放,还真当我们无人当家不成。” 胡三朵竖着耳朵听着,马瓒忽然抬头,冲胡三朵冷笑:“信不信我去找任青山一说,让他当不成衙役,回去吃自己!” 胡三朵“呵!”了一声,不再理会,童明生要做什么,她并不清楚,可她相信他肯定是有分寸的。 不过也有些忧心,在民族区专门针对一个人种,肯定会引起族间冲突的。 只是略一想,就摇了摇头放下了,就让她用自己的方式来帮他好了,她擅长的就是动物医学和兽语,还得好好的规划规划。 089泥石流要来了 不管马瓒如何去让童明生回家吃自己,胡三朵倒是巴不得,对于童明生那种大隐隐于朝的观点,她可不赞成,本来就忙,何必让自己这么累呢!还不如派个人看着呢。 她自去和王询看染了牛痘的病牛不提。 果真是牛痘,胡三朵连王询说了什么都不知道,十分激动,连连“嗯”了几声。 王询问:“胡娘子,你说若是用清热、解毒、除湿的药材搭配可好?主以银花、茯苓,车前子……加黄柏,丹皮滑石如何。” 胡三朵答:“王老大夫,能不能将这些痘液让我取回去?” 王询一愣:“胡娘子要痘液?划破了取回去到是可以,只是这是会传染的,你一个妇道人家,若是面上长疱疹……” 胡三朵摇头,急忙问道:“这倒是不打紧,我打过疫苗,不会被传染……有没有干净的竹筒,我现在就取。” 王询被她弄得摸不着头脑,道:“竹筒到是没有,不过有瓷瓶。” 胡三朵赶紧道:“那麻烦老大夫给我取几个来,我将这些痘液都取走。” 王询招过小厮,按照胡三朵的要求去取瓶子了,胡三朵亲自将三头牛身上的痘疮用针戳破了,跟拿了宝贝似得撞进小瓶子里了,塞上瓶塞,放进了随身携带的布包里。 等她兴奋劲过去,王询才严肃的问:“刚才胡娘子说起疫苗,敢问那是什么?何以打了疫苗就不会被传染,何为‘打’?” 胡三朵一愣,才察觉自己说漏了嘴,见王询目光炯炯,一副‘你别想骗我’的样子。她不由自主的摸了摸后脑勺,王询越发严肃,她垂下眸子,突然想起讲天花和牛痘历史的时候,似乎讲过在明朝时候—— “王老大夫可曾听说过朝廷预防天花的法子?” 王询目中精光一闪,顿时恍然:“将轻症病人痘浆结于健康人的鼻孔之中,这老夫倒是听说过,胡娘子是想......” “不错,这就是打疫苗,我以前打过牛痘的疫苗,自然不会再被感染了。”胡三朵到底没说实话,种牛痘预防天花,这是给童明生留下的法子,自然不能告诉外人。 现在这具身体肯定是没有打过牛痘疫苗的,她还是回去先给自己打上。 王询点头,感叹道:“还是年轻人脑子灵活。” 胡三朵不敢再多言,处处谨言,和王询探讨了一番,正要回去,才发现外面不知道什么阴云密布,乌压压的,燕子低飞,风渐渐起,雷声轰隆隆的响了起来,竟然快要下雨了。 来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天气,王询送她出来,也讶然道:“金城少雨水,看样子今天倒是可以缓解一下干旱,百姓之福!” 胡三朵笑笑,坐上王询安排的马车离去。 一连几天都是大雨连连,眼见席水河的水蹭蹭蹭的往上涨,据说这倒是在金城历史上十分罕见的,从起初的大家伙高兴,到现在有了几分担忧,眼看到了要收获的时候了,下一场雨滋润一下土地倒是无妨,可雨要是再继续下去,那些庄稼都要烂死在地里了。 胡三朵闷在家里也未再出去,受大雨所致,道路泥泞,也没人找她探讨牛羊的病情,也无人找茬,除了再没有接到童明生的任何消息,有些忧心,胡三朵倒是过得还算充实,将牛痘处理了,就等着找朱强商量推广的事。 另外也拟定了几个治疗肺痨的方子,只是现在正值多事之秋,这些东西都没法送出去。童禹的病情也不知道如何了。 近日倒是偶尔有关于城里只言片语的消息,无非就是,好多色目人闹事被关起来了,云云,再问就不知了,城门到现在都没有开,除非有任青山、马家和李家三方的令牌,不然都出不来。 这日胡三朵来河边挑水,只见原来不足两米的席水河,河面拓宽了不少,几乎都有七八米了,看起来颇有些奔腾的气势,原来河边的几个沙枣树,已经都被水给莫过了。 只是河水十分浑浊,还夹有很多柴草和树枝,胡三朵担了水正要往回走,只见一只山鸡湿漉漉的突然从树上跳了下来,这是她以前在山中见过的,倒是认识,别人看兔子和山鸡每只都一样,只是一碗肉,不过胡三朵却觉得它们跟人一样,长相各个不同。 “你怎么在这里?”她眨了眨眼问。 那山鸡就是活脱脱的落汤鸡,羽毛都耷拉在身上,不算灵巧的翅膀扑腾了两下,道:“那边山谷里可吓死我了,一整天轰隆隆的响,跟打雷一样,我就跑出来了,又没有地方去,只好藏在树上了。” 胡三朵微微一愣,顿时语气都变了:“什么?山谷有声响?” 山鸡“咕咕”了两声,她放下水桶就去往山谷里去,越往前走,越觉得昏暗非常,这几日没有人进过谷,地面没有痕迹,但是她一踩上去,十分泥泞,好不容易往深处走了些,已经能赶到轻微的震动感了。 胡三朵赶紧跑回来,真是欲哭无泪,这是什么破地方,山不清,水不秀,她都不计较了,下几天雨,还要泥石流了。 是的,泥石流要来了! 当初在甘肃某地泥石流之后,她也是参加过泥石流逃生演习和征兆判断的。而现在所有的症状都对上了! 泥石流是什么?那是过境鸡犬不留的。想想胡三朵都觉得害怕。 胡三朵惊惶的回到家里,遇到几个带着斗笠的村邻,他们都是拿着水瓢或是木盆往田里去的,应该是将田里的水排出来的,胡三朵想跟他们说泥石流要来了,可张了张嘴,又无从说起。 回到家她想了想,还是找几个村里的老人问问,有她们帮忙肯定大家会听的。 金城这样的地方,恐怕不只是一次泥石流吧? 再不行就找村长,这里她虽然没有什么归属感,村人也待她不友好,但是,让她眼睁睁的看着大家都死,她也做不到的,何况还有童明兴的坟就立在村北的山头上,童家湾也许已经是童明生认定的根了,他可以走,偏偏一直留在这里。 090第一个种痘的人 胡三朵最先去找童张氏,童张氏倒是一拍大腿说起小时候的确有泥石流的发生,其情其景和胡三朵描述的差不多。 童张氏沉默了一会,先叫来孙子石头,去把粮食都装起来,又安排儿子媳妇准备衣物和水,还得去买些药材,胡三朵也在心中默默的记下了,从童张氏家里出来,就回去准备起来。 童张氏忙着去找村长不提,胡三朵带着提前准备好的牛痘和注射器在身上,跑去找朱强,想着把这件事跟他说了,早一日准备也好,通过他还可以通知童明生,他们肯定有自己的秘密通信方式。 再到养殖场的时候,院子里的酒垆已经都不见了,这时候胡三朵也顾不得什么盐不盐的,只是想不到朱强居然不在,胡三朵欲哭无泪,倒是几个小厮认识她的,胡三朵连连嘱咐了一番,一定要尽快通知朱强。 随后找到童花妮,那虞婆子自是带着童花妮准备起来不提,这些都是和胡三朵关系不差的,虽然有些狐疑胡三朵只是个年轻妇人,未必真的会发生那么可怕的景象,但是也准备起来了。 胡三朵想了想,还是告知王询一番,王询身后站着马家,马家管着金城这么多人呢,虽然不知道泥石流会不会冲进县城来,但是能够提前准备,也是有备无患。 虞婆子帮着她张罗了一辆马车,胡三朵就匆匆往马家马场的方向去,一路上这才镇定下来,理了一遍思路,将要准备的东西和逃生的方法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县城倒是还好,毕竟不像童家湾正在山边,胡三朵最忧心的是不知道住在哪个山沟沟里的童禹和白成蹊。 上次程三皮将她送出来,也是没有看到路的,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吁——” 马车骤然一停,胡三朵从车里探出头来,“怎么了?” 车夫正拉着马缰道:“胡娘子,咱们不用去马场了,前头是马家公子的马车呢。” “马瓒?” 车夫道:“可不是,这里可没谁的马车有马家公子的阵仗,看还隔了这么老远,下着雨呢,都能闻到一股香味,还有那叮叮当当的声响……” 胡三朵透过雨帘看去,只见一辆姜黄色豪华加大版的马车正疾驰而来,就算在泥泞之中这车速也十分的迅速,随着马车的前进,还真有铃铛声响,胡三朵定睛一看却是车子正前方的两角挂着金光闪闪的铃铛,铃铛下的流苏随风飘舞。 马瓒在车内悠哉的啜了一口茶,就听车外一声娇斥:“停车!” 马一声长嘶好不容易,顿时一停,一杯茶水全部洒在他脸上了。马瓒黑着脸拉开车帘:“怎么赶车的,阿猫阿狗让你停车都停呢!” 待看到胡三朵,嘴角抽了抽:“又是你?做什么?为童明生求情的?” 胡三朵听到他说的话,提到童明生,心道,莫不是这家伙找童明生的麻烦了吧! 不过童明生的事,相信他也会处理好的,于是没好气的道:“马瓒,跟你说件事,信不信随你,这几天连降大雨,可能会有山洪,你看……”没办法,现在还没有泥石流的概念,说山洪大家都懂的。 马瓒好笑的看着她道:“怎么你成了铁嘴神断了?上次说我的马,这次又说什么山洪?别说最近连连大雨,可大江中的水还断了流了,有一片都露出河床了。” 胡三朵闻言更加确定了,因为上游来的泥沙截堵,会造成河流某一段的断流。 “你不信算了,不妨回去问问家里的老人,马瓒,我没时间跟你闲扯,不过你们马家底下管理那么多人,你还是九州县的县令,这些人都是你责任,你可以让他们先准备着,要是没有山洪自然是皆大欢喜,要是有了,你又如何承担这么多人命,不过是你一句话的事。我先走了。” 胡三朵说着通知车夫调转车头。 马瓒拉着脸道:“你等等胡三朵,什么叫你没时间给我闲扯,你当本公子的时间就很充裕吗?” 胡三朵白了他一眼,已经放下了车帘。 马瓒何曾受过这样的冷眼,顿时怒火高炽,“你给我站住,童明生还能去找李莲白帮忙,别以为你是女人我就不敢对你怎么样,公然藐视朝廷命官,本公子就能治你个大不敬之罪。” 胡三朵也不淡定了,车子刚横过来,她就让车夫又转过来了:“马瓒,你说什么?童明生怎么了?” “我说,他以为投靠李家那个养女就能跟本公子作对,真是痴心妄想,你们家的人都有不识时务的毛病,李莲白不过是李家养的一个玩物,能起什么作用,还有你,谁借你的胆子,这么跟本公子说话。” 胡三朵眉头微颦,她倒是不信童明生会找上李莲白,要找上次就不会直截了当的拒绝了,多半是李莲白又缠上他了。 这么一想,胡三朵心中还是有些不痛快,只是现在人都见不到,也只能放下了,再说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马瓒话我说完了,就算你不乐意当县令不乐意管事,但是人命关天……” 只见银光一闪,胡三朵下意识的躲开,“啪嗒”一声,只见一只银灰色锦缎面的鞋子在空中划下一道弧线落在胡三朵身边,擦着她的发丝而过。 胡三朵顿时脸也黑了。 就听马瓒道:“你是什么东西,居然教训本公子,就是本公子的爹这么说本公子都敢这么着!” 胡三朵看那车夫苦着脸,她只说了句:“有事也不会影响你,这马瓒本就跟我不太对付。” 接着一矮身从车帘后钻出来嫌恶的将那鞋子踢到地上,道:“我不是你爹,也不是你娘,怎么就不能说你了,最看不起你这样的纨绔子弟,不过是仗着父亲的光环罢了,若不是你爹,谁拿你当回事,你就是个屁放了还嫌你污染空气呢。” 说着更是气愤不过,穿着木屐就跳下马车。 马瓒车上的车夫和小厮都被胡三朵指着鼻子骂自家公子的行为给惊呆了,不及反应过来,胡三朵就利索的上了马瓒的马车,她脚上的木屐,沾了泥浆,踏上来就留下几个泥点,马瓒的眉头像是打了结。 见胡三朵彪悍的模样,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想他马敏之出现在人前,何时不是风度翩翩,玉树兰芝,性情温凉如水的佳公子,只是对胡三朵却屡次破功。 那匹他差点被折腾死的马,在她手中乖顺无比,她的小叔子处处跟自己作对,她又说那些他爹常挂在嘴边训斥他的话,让他情何以堪,这才怒不可遏,居然把鞋子都甩过去了,实在是不是他平日自诩的君子之风。 见胡三朵猛的爬上车来,他来不及阻止,人已经近在咫尺了,有些张口结舌的道:“胡三朵,你做什么?” 胡三朵冷笑:“听说马公子最喜洁,最看重自己的脸面,我不过是给你添点堵罢了。” “啊!该死的臭女人,你做了什么?居然拿针扎我!” 胡三朵从车上下来,收了手中的针,心道,便宜你了,作为这世上第一个种牛痘的。 只是隔了衣料,不知道打进去多少。 马瓒几乎要跳起来,直觉胡三朵没有做什么好事,他最是怕疼,刚才那一下扎在肉里,差点疼死她了。 胡三朵道:“这是好事,你以后会感激我的,马公子,刚才你送了我一只鞋子,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也送你一双吧。” 马瓒直觉不好,可是防不胜防,胡三朵一手抓住肮脏不堪的木屐,十分柔和的方式“啪”在了他脸上。 “这木屐我是第一次穿,刚才穿着去了一趟养猪场,不过已经被雨水冲干净了,你闻闻,是不是干净无异味?” 马瓒几欲作呕,胡乱抹去脸上的泥浆,刚一张嘴,顿时觉得一股腥臭的气味扑面而来,他自是没有接触过猪的,直觉就认为这是猪的臭气。 “血、猪肉、自死的、以及未以真主之名宰牲的,不可食。”即是真主的旨意,再说他从小就是接受这样的教育:猪长得貌丑、怪异,性贪婪、愚笨,喜污秽,食用的饲料也是污秽的,难与食草类动物相比,而且性恶无常,**交配。 顿时只觉得一股酸液上涌,趴在车上狂吐了起来。 等他能直起身来,胡三朵已经上了马车走远了,马瓒只觉得车上到处都是臭气,可现在外面下着大雨,地上也肮脏,于是敞开车帘,一路对胡三朵咒骂不已,只恨不得将找茬的两叔嫂给剁了。 及至回城,他自去寻童明生的麻烦不提。 胡三朵并不惧得罪马瓒,反正现在她也是有人罩的,她有预感,这次泥石流来,等重建都不知道要耗费多久,马瓒作为县令要忙的焦头烂额的,哪里记得她这点小事,再说她还有童明生罩,根本也不怕。 再说她也没有做什么,还是好事,至于他要吐,关她什么事。 胡三朵回到家,看着阴沉沉的天,开始忙碌起来,今天晚上她就打算住到高处去了。 091泥石流来了 胡三朵回到家,就开始忙碌起来,将面粉全部拿出来,全部做成了馕饼,做法简单,是一种新疆特色的面食,干燥,水分极少,虽然硬,但是能保存一个多月不坏,以前她有个维族的同事,从老家带来的馕饼就是吃了四十多天,听说还有吃半年的。 又将之前在山上捡的明矾石处理成了明矾,装了一小袋子,收了自己储备的一些常用药材,这段时间收集的打针装药的全部都收了,带了一只砂锅,打火石,衣服、鞋子、木屐和被褥也包了一包,从家里翻了油布出来,数量还不少。 想起明兴哥的那些东西,童明生的房间她甚至还没有进去过,前几天她在屋里摸了个遍,也没有找到有什么密道,倒是有个小菜窖,将大块的油布放进菜窖,明兴哥的书本,衣物全部包在油布里,满满当当的几乎地窖都挤满了,直接拿斧头砍了童明生的房门,里面倒是空旷的很,没什么东西。 之前,他回来陆陆续续拿了几次,应该没有什么了。 菜窖都是建的很严密,又在上面盖上了几块石头。用剩下的油布裹好了自己的行李,仔细检查了一遍。 才背在背上,套上了一件蓑衣,带了斗笠,腰间插了一把匕首,拿了块木板,步履艰难的往外走。 回头看了看这个住了这么久的屋子,这房子肯定不堪一击的,也不知道能不能保存下来,菜窖的那些东西,也只能只求多福了,只希望泥浆不要冲过来了。 等胡三朵出来的时候,村里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到处都能听到鸡飞狗跳,孩童的哭闹和大人的训斥声,谈论最多的自然是村长跟他们说的,山洪爆发了。 也看见不少人家紧张兮兮的再收拾东西,自然也有人不甚在意,见胡三朵这样像个驼子,一阵哂笑。 胡三朵往村口去,不管谁说笑她,她都不予理会,此时逃命才是硬道理! 上次她上山的时候发现童明生他们制作火器的地方倒是多山石,少泥土,而且上回她躲避的那个石凹子里倒是干爽的多。 这就是她的目的地,也不知道会不会碰到童明生。 胡三朵往山上走,发现村长童善财一家子已经在半山腰了,童善财倒是行动迅速的,他一家拖家带口的,还赶了一辆牛车上山,车上的东西更是堆得老高。 童善财似乎知晓消息是胡三朵放出来的,看她的神色有些复杂,胡三朵只点点头,就往山上走,却被童善财给叫住了:“胡氏,你一个妇道人家,还是跟着村里人好,这一片的村子都支会到了,到时候人多手杂的,还不知道要在山上过多久,什么都不方便。” 胡三朵一想也是,谢过了童善财就跟在他们身后了,除了卢月娥有些神色不善之外,其余人倒是还正常。 等到了山顶,童善财道:“我记得前面那处峰头都是石头的,咱们村去那,我跟村里都说好了。” 倒是和胡三朵想到一处去了,童善财在前面带路,叹了口气:“以前在山上采过矿,后来矿采完了,山也荒了,倒是没怎么上来过,好像前面有个大山洞,明秋你去那边看看,明冬你朝这边走,别走太远,有没有找到都回来。” 童善财打发两个儿子去寻路了,歇了一阵,两人回来,果然说前面有个大山洞,胡三朵越走越觉得可疑,好像就是当初发现火器的地方。 等到了山洞,心想这倒是个隐蔽的场所,四处闻了闻倒是没有闻到一点火药味,找了个角落将东西放了下来,估摸着这个地方也挤不下全村人,就不知道童善财会如何安排。 才放下东西,这会童善财已经发话了:“都下山去迎一迎,村里还有些老的小的,还有家伙事也多,让他们紧着点,别等着……” 他话未说完,突然一声惊雷,童善财挥了挥手:“都去帮忙,就在山脚等,也别回去了,给他们说个方向,赶紧的!” 胡三朵也跟着去了,别人她不用管,但童张氏年纪大了,她去扶一把也成。 下山的过程中,天色越发阴沉,头顶黑压压的云层极低,更是听到不远处深谷中轰隆隆的声响,振聋发聩,和着雷声,一曲骇人的催命符。眺望席水河,只见浑浊的河水奔腾而去,脚下隐隐颤动起来。 下山途中陆陆续续碰到上山的人,有童家湾的,也有附近村子里的,应该是之前童善财跟他们通气了的,大家都知道这山头多石少泥土。 到山脚碰到童张氏一家子,她家里的东西多,这也舍不得,那也舍不得的,收拢了一辆一人多高的牛车的东西,其余有牛的人家也莫不如是。 这时一道闪电撕裂天空,雷声再起,地上一摇,“轰——” 只见浑浊的泥水夹着树干山石,犹如兽群,呼啸着狂涌而出,往村里的方向而去。 泥石流倾泄而出的山口距离这山头并不远,但是此处的地势较高,已经逃出升天的众人被此情此景震住,久久说不出话来,双腿发软。 胡三朵亦是目瞪口呆,看着泥水眨眼间已经淹没了大片的农田,看这泥浆量恐怕村子是保不住了,转瞬间,眼前已经是一马平川,黄澄澄的泥浆水将所有的都覆盖住了,屋舍渐渐隐去。 突然有人悲恸大哭:“明水他爹和秀儿还在后头呀!呜呜呜……” 胡三朵这才回过神来,偏过头一看,正是王氏,被童明水扶着,已经站不稳了。 王氏平时再讨厌,此时胡三朵也对她生出几分怜悯来,在自然界面前,他们都如此的渺小。 陆陆续续又有哭声传来,都是有亲人收拾东西,来不及撤离的。 顿时哭声一片,童善财神色凝重看着不远处的泥浆成河,已经顾不得心疼田地了,这村里都是族人,随便一算起来,大家都五代内连着亲,出了事,他也不好受。 “都别哭了,之前跟大家伙都说过了,来不及的就爬到树上去,或许还能活命,一会等山洪小了,跟隔壁几个村的一起去寻寻,我记得崔家湾有个人家家里养鸭子的,有条船。” 这时突然水面传来一声哭喊声:“哥,哥,你来拉我一把!呜呜呜~~” 只见黄泥之上一个黑点奋力的往这边招手,胡三朵定睛一看,正是童明秀,她爬在山脚不远处的一株沙枣树的树梢上,神色惊恐。 原来她已经从村里出来了,见到洪峰过来,村里的孩子,多少都是会爬树的,一气爬到了树顶,此时泥浆慢慢的上升,但是呼啸声却小了,也不知道她喊了多久了,现在才被听见。 “秀儿,你爹呢?他人呢?”王氏顿时来了力气,扯着嗓子喊着。 童明秀哭哭啼啼的道:“爹还在后头呢,他说家里藏了私房给忘了,唔……娘,哥你们拉我一把,我害怕。” 王氏“嗷——”的一声就扑倒在地,顿时哭天抢地起来,却始终拉着童明水,哭道:“你爹多半是没了,你就是咱们家的独苗顶梁柱,不能出事的呀!”哭诉完又求童善财想办法。 泥浆面上,也就只有一个童明秀,再没有见到其余人。 童明秀自家的亲娘,亲兄弟都不救人,旁人自然更不会去了,童善财这时候也不敢让人去将童明秀拉回来,毕竟水火无情,谁愿意呢! 有人啜泣,有人哭喊,却没有人再说话了,众人只是默默的看着,泥浆面越来越高,转眼间,已经快到童明秀的脚面了,她嗓子都哭喊哑了。 胡三朵心中发堵,嗓子眼发紧。她从来不是圣母,童明秀和她不对付,她也处处反击回去,只是生命面前,她若是什么也不做看着她消失,她好像做不到,若是童明生在的话,肯定有办法,他有功夫,也许只需要一跃,就能救人了。 胡三朵篡了篡拳头,童明生真想你像天神一样出现在面前,这样我应该什么都不怕了。 有人看不下去,已经无言的往山上去了。 渐渐的走的人越来越多,连村长都说:“大家都散了吧。天色晚了,找地方落脚。” 童明水垂头不语,突然无助的捶地,罢了,突然站起来,双目圆睁,满是血丝,十分骇人,冲着已经在风雨飘摇和泥浆的双重夹击之下,摇摇欲坠的童明秀道:“秀,你别怕,哥在这看着你,陪着你!” 无助的哭声和刺激着胡三朵的耳膜,这时一声“嗷~”的长鸣传来,胡三朵抬头,却是一只老鹰,黑色有力的翅膀在昏沉的天幕划过,不惧雷电,鹰击长空,就是如此荡气回肠。 突然鹰直直的朝胡三朵的方向飞过来。 尖利的爪子收起,落在她肩膀之上了。 胡三朵拍了拍它的头,它突然翅膀一拍,脑袋一摇,浑身的雨水,全部喷洒在胡三朵脸上了。 胡三朵看那爪子,顿时眼睛一亮。 092救险 现场留下来的人不多,但是也有人注意到胡三朵。 见那利嘴鹰,不少人眼中闪烁,看向胡三朵的眼神都不对了。 “村长有没有绳子和木板?”胡三朵也顾不得旁人的眼神,对正要离去的童善财道。 童善财看看那鹰,再看看胡三朵,眼中划过一道亮色,点点头,冲身边的一个中年汉子道:“明河,把你绑行李的绳子拿下来,还有你们几个,带的绳子都拿来,卸一个车架子出来。” 童善财已经懂了胡三朵的打算,但是心中还是有些存疑,鹰这种东西最是桀骜难驯,胡氏会有办法? 但是,不试试,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童明秀赴死了,还是花骨朵一样的年纪,他心里也难受。 很快东西就备好了,胡三朵拍了拍那鹰的小脑袋,无声的发誓:“既然你找到了妻儿,我一定帮你要回来。” 这正是上次那只袭击李从翔的老鹰,这段时间的寻找,果然被他查找到了下落,听它的描述,应该是在上次童明生带她去的庄子里。 老鹰“咻咻”两声,立马达成了协议,从胡三朵肩膀上跳下来飞到了树上,胡三朵顿时轻松了,拿绳子将车架子边上的扶手给系牢固了,掂了掂重量,有点沉了,但是面积也够大,看童明秀那小身板,不管成与不成,总得试试。 老鹰一个俯冲下来,含住了麻绳,飞往童明秀那边,童明秀在树杈上一动不动,双眼空洞无神,早就哭不出来了,她的膝盖已经被泥浆给淹没了,静静的看着远处等死。 突然手**现一根麻绳,她回过神来,听见胡三朵的声音道:“童明秀,你不想死就自己拉绳子,把车木板拖过去!” 童明秀眼神微动,木讷的看着不足百米的人群,并未有动作,她已经绝望了,这时突然鹰低下头来,狠狠的啄了她一下,才陡然清醒过来,又要哭出来了。 胡三朵又重复了一次,她虽然还是懵然,却已经开始拉扯绳子来。 这车架子倒是没有沉下去,童明秀憋着一口气,也是使出了全力,胡三朵面上松缓下来。 其余人怔怔的看着,无人说话,大多数还是不知道胡三朵要做什么。 每次童明秀停下来的时候,胡三朵就会骂她:“童明秀,你还是死了算了,刚好泥浆一埋,都省了棺材板的钱了,来年正好当成肥料。” 童明秀又气又急,胳膊机械僵硬的重复这拉拽的动作。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泥浆面越来越高,童明秀总算在泥浆淹没至大腿时,将木架子拉了过去,这时那只老鹰叼着绳子迅速的飞回来了,交到了胡三朵手中。 胡三朵转身递给了童明水,淡淡的道:“将你妹妹拉回来吧!” 说完,偏头一看,见童明秀正在艰难的拔出另一条腿,半边身子已经坐在那车板子上了,车板微微下沉,到底还是稳住了。 胡三朵松了一口气,这时众人才恍然大悟,帮着拉起来,拉力不够,又将绳子套在牛身上了,总算一寸一寸的将童明秀拽了回来。 等童明秀上岸,浑身都是淤泥,腿都已经软了。 胡三朵这才往山上走了。 那只老鹰生怕她不答应,死活要跟着她,也只好带着了。 等回到山上,那只老鹰被她赶到洞外的树上去了,山洞中满满当当的人,都在找位置安置,胡三朵找到自己的行李,并没有被人动过,再看看旁边守护的童张氏一家子,感激的笑了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等所有人都回来,自有一番低压情绪涌动,或哭泣,或暗自垂泪,或抱头痛哭,等情绪过后,洞内有人点燃了灯火,人虽然拥挤,却并无人再说话了。 室内空气混浊,石壁上人影晃动,胡三朵心中烦乱,也吃不进东西,裹着被子靠在自己的行李上,并睡不着,洞门口童善财跟几个汉子在说着什么,神色十分凝重,童张氏挨着她半靠在石壁上,拍了拍她的肩膀,道:“睡吧,明儿个指不定比今天更难熬呢。” 胡三朵胡乱点点头,翻来覆去许久,总算迷迷糊糊的睡去了,只是人多,稍有响动,立马就被惊醒了。 不得不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胡三朵深深觉得童张氏十分的睿智,她昨日说的那句话,及至今天一早,果真应验了。 不知道是天没亮,还是乌云盖顶,依旧是暗暗沉沉的,洞外传来争论声。 “这山头咱们这些村子都有份,凭什么就你们住着?” “就是,没这个道理,起码也得给我们挪个窝出来。” “别的不说,我们村这些老的小的,可不能在外面淋雨受罪。” “这还不知道多久才能下山呢,咱们得把山洞这事分好了!” “……” 昨日还沉闷得不行的人们,顿时跟打了鸡血似的,纷纷往外跑,就为了在气势上压倒别人。 这一波的泥石流还没有过去,等到天气放晴,将淤泥完全晒干了,他们才能下山,这起码也要大半个月。 胡三朵皱眉,她还是想得太简单了,之前还打算自己一个人找地方躲着,这才第一天,就发生抢地盘的事情,等再过几天,抢粮食和水恐怕会更加激烈,若是她一个人,那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童张氏叹了口气,却什么也没有说,她这个年纪是经历过一次的,多少人从泥石流中逃出一命,却死在避难之时了。 这个山头一共有五六个村子,还有些从山那边来的散户,另外独自躲藏的还不算,人数不少,都挤进山洞肯定是不现实的。 吵闹不休,差点动起手来,直到中午,胡三朵才得到消息,大家达成妥协,老弱病残孕可以住进来,其余的都住在外面,各村自己安排。 胡三朵很显然是个很强壮的青年妇人,她被划拉出来了。 童张氏还是住在今天的位置,她跟儿孙和媳妇都交代了,做什么都带着胡三朵。 胡三朵带的油布不少,当初就想过了可能得搭个临时的棚子住,倒是不显慌乱,跟她同样准备的人并不少,大家各自忙碌不提。 又是小半日过去,胡三朵偷偷摸摸拿了块馕出来敢啃了,正在接雨水,突然听见棚子外一个声音不确定的道:“三儿,胡三?是不是你?” 093该天收的狐狸精 胡三朵抬眸往外看,只见门口站着一个瘦巴巴的中年女人,背微微勾着,面带愁色,她皮肤粗糙,头发枯黄,只在后脑勺上挽着一个发髻,用一根竹枝固定的,身上的衣服补丁叠补丁,一双布鞋,亦是如此,看到女人的面容胡三朵眸光微凝。 淡淡的道:“有事?” 那女人见她应了话,面上顿时带了喜色,搓了搓手道:“三儿,我是你娘啊,你忘了吧?” 胡三朵在看到这女人的时候,就想起她的身份了,只是对于这个女人她实在难以生出什么好感来,只是坐在捡来的树杈子上,静静的看着她。 那女人讪笑了两声,有些不敢看胡三朵的眼睛,垂着头,呐呐道:“三儿,见你过的不错,我跟你爹也就放心了。” 胡三朵“哦”了一声不再言语。 那妇人又道:“你现在还是怪爹跟娘吗?都不肯叫我一声?” 胡三朵只好笑的看着她,并不言语,莫说她不是胡三,就算她是,那更不会跟这女人说话了,试问,将对生活的不如意统统发泄在女儿身上的父母,将女儿打成自闭,这样的,值得她去尊敬吗? 女人无法说下去,突然回头,冲着一旁的人群招了招手:“虎子爹,三儿在这呢!” 她话音刚落,就传来一声苍老的男声,“三儿在?她有没有吃的,让她拿点给虎子吃,虎子这都饿了一天了。” 话落,油布搭的帐篷前一暗,多了两条人影,一老一小,老的自然是胡大,胡三的爹,才四十多岁却苍老的不成样子,小的叫胡小虎,今年也有十二岁了吧。 胡三朵记得就是因为这弟弟生病,就将她卖了。 胡大看着胡三朵,有些不敢认,呐呐的跟旁边的女人道:“三儿不是个傻子吗,这女子瞧着不傻啊!是不是认错人了。” 那女人忙道:“不会认错,这就是咱家三儿,只是闺女长大了,长开了,漂亮了。” “爹,我饿,我要吃!”旁边的胡小虎扯着胡大的袖子,一双眼睛发亮的看着胡三朵身后的行李堆,“爹,她有白面,我都闻到了,既然认识,让她拿出来给咱们吃。” “三儿,这都十年没有见了,你嫁人这么久也没有给家里送过一点节礼,家里可没有享你一丁点的福,你拿点吃的给我们都舍不得?”这是胡三朵的娘胡钟氏。 胡小虎半蹲在地上,狂扯胡大的袖子:“爹,娘,我要吃,我要吃!” 胡三朵冷笑,静静的看着这三人,胡钟氏还真是可笑,嫁人这么久?她现在的这具身体真是年龄十七岁都不到,为什么会嫁这么久? 见她一动不动,胡小虎指着她道:“爹、娘,胡三是个傻子,她不会说话,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跟她说什么废话啊,把那白面饼子拿出来就是了。” 胡大脚步动了动,胡钟氏的手已经撩在油布上了,身子也弯了下来。 “谁敢?你们是什么人?还想抢东西不成!”胡三朵低喝了一声,声音里满是不耐烦。 胡钟氏手一顿:“三儿,你怎么能这么跟爹娘说话呢,仔细你爹又要打你。” “你打的也不少吧,生不出儿子就往我和妹妹身上掐?” 胡三朵这边的动静早就惊动了童张氏的儿子、儿媳,听了半天,童李氏才钻出来道:“你这妇人还真没道理,这女儿卖出去了,当爹的还能再打人家家里的人?怎么?窝里横惯了?” 胡钟氏不知道童李氏的身份,但是正如童钟氏所说的,她就是个窝里横的,并不敢跟童李氏说重话,讪讪的道:“这位妹子是我们家三儿的什么人?” 童李氏道:“我是什么人,你们不必知道,只是气不过你们说的话,什么叫胡家妹子嫁出去几年没送节礼?这人都卖了,跟你们家也没什么关系了,还送节礼?也没见你们来瞧瞧她,现在倒好,一见面就要抢要拿的,当我们村好欺负呢。” 胡钟氏忙赔笑脸,胡大倒是满脸的怒意,指着胡三朵道:“胡三,我可是你亲爹,你就这么不孝,看着你爹和兄弟饿死见死不救,我怎么就生出你这样的白眼狼,早知道不如当初就丢进尿桶里溺死了?” 胡小虎也在一边附和着:“溺死,溺死!” 现在越老越多的人围过来了,对着这一家子指指点点,胡三朵的情况童家湾的人自然是知道的,可是别的村的还有不知的,总有那么些闲的没事干,又不明真相的群众,胡三朵也懒怠和这家人攀扯不休。 冷声问:“你们是认我带我回去呢,还是只要面饼?” 胡小虎一听面饼,顿时双眼放光,毫不犹豫的道:“面饼!” 胡钟氏低声道:“嫁出去的岂有带回去的道理。” 胡大道:“你又不是没有夫家!” 胡三朵讽笑一声:“我是个被族里休了了寡妇,哪里有夫家,现在除了这包东西,一无所有,只能去投靠娘家了,正想着等下山了就寻回去。” 胡大脸一沉:“家里哪里养得起你,你妹子都嫁出去了,你还能在家里吃老米?算了,我们只要面饼,别的不要!” 这答案早在胡三朵的意料中,再说她又不是真的胡三,却也依旧为这家人的无情无义赶到不舒服,他们既然做了选择,胡三朵也不纠缠,直接拿了一包馕饼出来,数了数,一共有十张,她早就将馕分开装了,怕一次拿多引人动歪心思。 只留下两张,其余的八张递给了胡钟氏:“我只留两张,其余的给你,你们刚才已经选了粮食,我又是被卖了一次的,不要再来了,我就是自己饿死,也不会去你家门口讨饭,在场的都可以做个证明,我叫胡三朵,不是胡三,跟你们没有任何关系,走吧!” 胡钟氏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拿了馕,递给胡大,一家三口赶紧走了。 童李氏摇了摇头,有些怜悯的道:“妹子,往后你吃啥?” 胡三朵并未跟童李氏说实话,只道:“在山里寻些吧,总饿不死。”再说她还有老鹰在呢,也算多了条生路。 众人各自散去不提。 为了隐瞒自己有食物这件事,胡三朵总是晚上啃几口馕,白天多半都是跟着妇人们一起到处挖野菜,就着雨水洗洗就生吃了,也亏得她身体强壮,倒是没有病倒。 如此一连过去了十天,从最开始每天想着童明生什么时候会来找她,甚至想着让老鹰去送个信,可是没有找到纸笔,只能作罢。 到现在,她觉得似乎已经忘记了童明生的长相了,每一天都过得无比漫长,十天每天都是睁着眼睛盼天黑,天黑又希望赶紧天亮。 这天天刚黑,又有人来找,居然是崔大郎,他是带着三岁的儿子一起来的,偷偷摸摸的给胡三朵递过去两个窝窝头,因为连日阴雨,这窝窝头都有些发霉了。 胡三朵摇摇头并没有接,这几日虽然已经没有下雨了,可还是阴天,山下那摊烂泥还是烂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她自己也有粮食,不能要崔大郎的。 崔大郎塞在她怀里,闷着头就走了。 胡三朵追出去,他跟鬼赶似的跑了,看看那两个窝窝头,胡三朵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到了第十五日,时常有争抢食物引发的打架和扯皮,偷抢食物已经屡见不鲜,就是胡三朵晚上睡觉的时候都被摸进来两次,她也是不手软的,不管是谁,拿着匕首就砍,倒是唬住了对方。 胡三朵整天谨慎防备的在山中跟在一群妇人身后,倒是认识了几种可以吃的野菜。 第二十天,她在草丛里发现了一株快要病死的野草,叫不出名字来,让她眼前一亮的倒不是这颗草,而是草杆子上的一层白色霉菌。 以前她见过这个,是链霉菌的一种,链霉菌在土壤中分布广泛,也有些能够使植物致病,她在想给童禹治病的时候,就想过肺结核杆菌的克星链霉素,只是从土壤中提取十分艰难,想不到现在居然找到了现成的。 要是用这个直接当做菌种培养,她倒是可以摸索着提取一下,现在乍然见到这个,好像当初查找给童禹治病的方法,那段日子已经过去许久了,她现在每日虽然闲,但是心情十分紧张焦虑,面上不显,却是一有风吹草动就惊醒,犹如惊弓之鸟。 现在注意力被转移了倒是觉得心情愉悦起来,小心翼翼的将这株草给隔断了,收了起来,又在附近找了找,一共才找到了三棵。 等和一群妇人们往回走,不等到营地,就听见繁乱的争吵声,似乎要打起来,有事情发生了! 胡三朵一凛,加快脚步,生怕自己的东西被抢了,越来越近,才发现事情居然是冲着她来的! 听一个妇人尖锐的道:“就是你们村那个狐媚子说的,妖言惑众,难道她真的是铁嘴神断不成,怎么就她一说就发生了,她就是个灾星!” 另外有人附和:“就是的,要不是她,我们哪需要窝在山上不人不鬼的!” “你说我们瞎说,这也不是没影子的事情,那天王氏可说了,就是胡三朵跟那鹰嘀嘀咕咕,然后才救了她家闺女,怎么别人落后头的都回不来,就她能耐,能使唤鹰给她办事!” “我们村刘氏也说了,这胡三朵和小叔子有首尾,整日的不着家不说,见天的跟男人耗在一起,上次她家崔大郎就是跟她相看了一回,就被勾上了,自家亲嫂子欠口吃的都不给,倒是给了她,她就是有这勾引男人的手段。” “还有呢,上次唆使你们村方家的儿子上山,就摔断了腿。” “我还听方大牛说胡三朵会治牛病呢,跟牛说话,村里的牛都是她治好的,他都看见了,方大牛还说胡三朵要嫁……”一个少年插嘴道,还没说完,就被她娘捂着嘴拖开了。 见胡三朵出现,一个粗壮婆子啐了一口道:“都是她害事,就是妖精,这大灾就是为了收她,她倒是准备的很齐全,咱们都病的病,断粮的断粮,就这狐狸精。” 胡三朵冷着脸上前,那婆子又道:“之前就跟那个砍头的一起光溜溜躺床上,后来还蹲了大牢的,这种人要是我们村就直接浸猪笼了!” 童李氏扯了扯胡三朵,胡三朵冷笑一声,这些人真是……什么事情被一扯,都有鼻子有眼的,怎么,这算是转移愁苦,立她当典型释放压力? 她环视了一圈,人群中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看她的眼神既有不屑的,也有不耻的,还有男人上上下下的用眼神猥琐她的。 她倒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犯了众怒了。 “胡氏,上次你冤枉我们家月娇,那东西根本就是你这个骚寡妇惷心动了,非要赖给月娇!” “胡氏,我们花妮,就是跟你走得近,好好的婚事说没就没了,最后只能卖身为奴!” 胡三朵眼睛一眯,突然“啪嗒”一声,一根树枝砸在她后脑勺上,她转过头,只见胡小虎指着她骂:“她就是狐狸精,不是我姐姐,我姐姐才不会不管家里人死活呢,昧良心,看爹娘饿死都不管!你看那眼神,我姐姐可不是这样的。” 一个幼儿脆生生的骂道:“就是你这个妖精害了我们村!” 幼儿话音一落,突然一声轰响,他顿时吓得哭了起来,忙被一个婆子搂在怀里连连安抚。 “轰——”又是一声巨响,还有沙土垮塌之声。 众人神色一僵,看到不远处的景象,场面顿时有些诡异,等那声响消失了,大家面面相觑。 突然有人大喊:“胡氏就是个妖孽啊,真是作孽,天哪,你要收了这个妖孽别连累我们!” 原来刚才泥石流来处的那处土坡突然垮塌了! 胡三朵简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她竟然有这么大的能量! 她刚一转头,突然有一个泥团冲她面门飞过来了。 094我保证不打死你 胡三朵一偏头,泥土擦着她的发丝而过,“啪”的一声落在地上了,她目光一扫,落在卢月娇的脸上,最近也是被折磨狠了,双眼凹陷,十分憔悴。 “你们这是做什么,要不是她告诉你们,怎么你们不想想,现在都被埋住了,还能在这里撒泼?”一声怒吼从身后传来。 胡三朵讶然回头,是石头扶着童张氏出来了。 看到童张氏过来,胡三朵心中一暖,总算不是所有人都站在她的对立面的。 童张氏拍了拍她的胳膊,站在她前面,示意她别出声,道:“我说句公道话,这孩子本来可以自己躲起来,哪里需要知会咱们呢,她不说,你们谁能想到,现在是哪个挑起的事端,这不是纯心闹事呢,还嫌大家不够烦闷!有这力气,就少吃一口,省点粮食!” 童张氏年纪摆在那,她说完,众人声音小了些,只是依旧有人抱怨都是她惹出来的云云。 胡三朵看童善财站在人群中,喝斥了自家的媳妇子,却没有阻止其他人,心中也是一冷,这群人你说他们是愚昧还是冷血呢? “嫂子别说了,这是我自己给的,你攀扯那些做什么!”是崔大郎,他拦着崔刘氏,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胡三朵。 胡三朵略点点头,受了他的心意,往往这种孤立无援的时候,才觉得人心之可贵。 “婶娘,你不用跟他们动气,都是我好心惹的祸,一不该跟大家说有山洪,二不该救童明秀,让她被泥巴淹没了也清静,以后我就受了这个教训了。” 胡三朵淡淡的说完,见童善财眼神闪烁,童明秀眸子缩了缩,躲在王氏身后了。 众人被她凌冽的目光一扫,不由得安静下来。 胡三朵看着人群中的卢月娇道:“你小小年纪心肠歹毒,心思又坏,不是都说我是狐狸精,铁嘴一张,我看你也嫁不出去了,卢月娇你觉得你能嫁出去吗?你嫁了我做妖岂不是不成功,你还是一辈子待在家里吧,这样也应了你们今天的话。” 卢月娇被她说的面红耳赤。 “还有你……谁是你姐姐,你看清楚,当初为了救你这小崽子我已经被卖了,我走的时候你才两岁,你知道你姐姐什么样?”胡三朵转向胡小虎,胡小虎吓得一抖。 童张氏拉住了胡三朵,低声道:“你这孩子千万别犟。” 胡三朵正要说她才不怕,惹急了,她大不了把这四周的蛇都喊出来,一口一个解决了他们,他们就是力气太大,作的。 这时,突然听见一声呼喊声:“胡三朵,你给我死出来!”一声一落,之后此起彼伏的响起来了:“胡三朵,你给我死出来!” 只是这声音是从远处传来的,应该有十多个人在喊,众人也都听到了,面面相觑的看着胡三朵。 胡三朵一个都不熟悉,不知道是谁,喊她做什么!喊的如此粗暴! 循声望去,是从另一个稍矮的山头传来的。 这时又换了话了:“胡三朵,你死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 胡三朵眼皮跳了跳,不管身后众人,奔到山口,双手拢在唇边对着那处喊话:“是谁?谁在喊我~” 又是一声鹰啼相配合,老鹰在她头顶打旋,十分显眼,那边的人显然是注意她所在的位置了。 “你还真的没死,你给我死下来!” “马瓒?!”胡三朵真是疯了,居然是马瓒,他来报仇的?也有点小题大做了吧,这都多少天了! 一身红色官服,头戴官帽的正是马瓒。他的这一声倒是醒目的很,喊完又觉得有些不雅,只冲身边的小厮交代,让人代劳。 只听他身边的一个小厮大声的道:“祸害遗千年,胡三朵,看来天不收你,是留着本公子亲自报仇的,你等着,本公子不会打死你的!”这小厮声音平平,完全没有表达出马瓒的愤怒,他自己又嚎了一嗓子! 居然在他身上扎针,害他长了一胳膊的脓疱,不过总算是好了,只是他光滑无暇的胳膊上却多了一个小坑。 胡三朵莫名觉得有些好笑,想不到心心念念着她的居然是马瓒,还是因为种了牛痘找她报仇的。 “你在这里做什么,专门找我的?”胡三朵冲着山下大喊。 这回那小厮回道:“你想得美!找你是顺便,本公子是来疏通道路,安置村民的!你且等着,本公子让人在这里搭一处绳索桥,就找你算账!” 胡三朵顿时心中一宽,总算等到救援的人来了。 在胡三朵身后还站着不少人,他们神色古怪,有人心中划过一个念头:胡三朵这个狐狸精,居然和马公子勾搭上了! 但是到底还是激动和高兴占了上风,朝廷终于派人来了!得救了! 至于是不是朝廷,还是马家出于别的什么心思而为,谁在意呢。 “马瓒,给我准备点东西,我这就下去,你随便报仇!”胡三朵突然又喊道。 马瓒答应了,很快就准备了她要的锤子,钉子,木箱子和两卷钢丝,这时候是有钢丝的,胡三朵就见过。 这些东西都用绳子套好了,老鹰叼着绳子过来,胡三朵取了东西,看了看,质量都不错,也放下心来,这山上她是再也呆不下去了! 这两座山头之间相差了三十多米,高度差大约是二十米,山高千米,两山之间是河谷,山底下是泥水滔滔。看来童家湾这一带都毁了,救援的人无法过来,这才需要绕到别的山头,从另外的地方下山。 等绳索桥搭好,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了,胡三朵等不了了。 胡三朵正在忙活,听对岸传来问话声:“胡三朵,你不会是想做‘悬度’吧?” 悬度?不知道是什么,她是想做个索道,滑下去,胡三朵一边说着一边找到一株最近的老树当支架,比现做一个支架倒是要省事又安全的多。 “在西南,听说有不少河流渡口利用竹索或藤索渡河,称之为‘悬度’。”马瓒一沉吟,顿时眸子里浮现一抹光亮,派人去找了个千里眼来,热切的注视胡三朵的动作。 虽然在书中见到过‘悬度’的图画,但是到底没有亲自验证过,心道,若是胡三朵没有摔死,以后倒是可以大批量制作,作为富人们玩乐的工具应该不错。 095如果我死了呢 胡三朵以前也是在西南某地旅游时候,听当地导游说过,早在明朝以前就有类似滑索的过河工具,称为‘笮’。 要是她知道马瓒此时的想法,绝对要给他三十二个赞,高空滑索在现代那也是流行的! 马瓒最擅长的是商,也不是涂有虚名的。 不过此时她只是忙碌的将这一股钢丝裹成两股,又分成了两根,随后又将大木箱子检查了一遍,在木箱子四个角分别钻好了洞,将小截钢丝穿入,做成吊筐样式,两端各有一根钢丝吊着,顶端和一个铜环连在一起,分别穿在那两根长钢丝上。 对岸,按照她的指示,马瓒命人将两根钢丝的一端分别系在了两颗树上,这头,也全部都弄好了。 胡三朵忙碌的时候,其余人都无声的看着,马瓒找胡三朵,他们也不能耐胡三朵如何,不然可不是得罪了马家? 等胡三朵爬进木箱子的时候,众人都觉得她疯了,胡三朵也觉得自己有点疯,死不死就这一回了,反正这个山她是不想再待下去了,尤其天色依旧昏沉,不知道还会不会下雨加重灾情,还和那么一群人呆着更让她无法忍受。 拿了自己的东西,正要跨进那个木箱子,被崔大郎和石头给拦住了,胡三朵将几个装馕的小布包拿出来,给他们一人塞了几个,被褥也留下了,她还没有赶回来的时候,若不是他们抵挡着,她的这些东西也被人哄抢了。 胡三朵是个轻易不会改变主意的,只让他们帮忙看着,别让人趁机掐断绳子,就义无反顾的坐进了木箱子里,在马瓒的期待下,“哧溜”一声,十分迅速的就滑了过去,依稀听见身后的抽气之声。 虽然途中十分忐忑,但是又有几分激动,滑行的倒是顺畅,三十米宽,她很快就到了对岸。 “胡三朵,你命还真大!”马瓒笑意盈盈的道,心里则想的是他可以把这个再如何改进改进。 胡三朵其实腿有些发软,脸色有些苍白,却依旧淡淡的道:“把这边的高度调高一点,你可以自己试试。” 马瓒摇了摇头,他才不会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呢。 这时又有人来汇报,说是做铁索桥的正在准备中,大约还得十多天才能弄完,说是桥,其实不过也就是几根铁链子罢了,胡三朵心想,和自己的滑索比较起来,好像也没有安全多少。 而且还有十多天?这段时间,那边就已经发生了不少龌龊事,为了粮食什么都做得出来的,不过跟她又有什么关系?胡三朵有种逃出升天的感觉。 只是可怜了崔大郎和童张氏几个对她态度友好的,希望他们吉人只有天相吧,实在不行,过几天,她可以让死活在她肩膀上的老鹰给送点吃的去。 马瓒因为公事一打岔,倒是忘了找胡三朵的茬,等他终于忙完了,又因为剽窃胡三朵的创意,跟她讨论起滑索的事情来,及至带胡三朵进了城,他也忘记了算账的事情。 当然是他坐在自己的香车之中,胡三朵跟在一边走。 胡三朵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洗漱,头发上衣服上还有淤泥,十分狼狈,马公子也没有一丁点的怜臭惜玉之心。 胡三朵一路看过来,除了靠近皋兰山的那一片村子满目疮痍,童家湾是彻底被毁了,胡三朵连自己家都找不到了。这一片也有几个回回族的村落,马瓒主要是来处理他们的事情的,胡三朵也知道那个山头似乎是有马瓒的族人的。 其余的地方影响倒是不大,泥沙冲进这一片就淤堵在此了,已经被人开出来一条道来。 现在的城门依旧限制通行,但因为跟着马瓒,她得以顺利进来了,城中十分的寂寥,又因为天色渐晚,又到了晚餐十分,路上行走的人并不多。 进了城她就偷偷的溜了,还真等着马瓒记起来秋后算账? 可,去哪?去找童明生?现在想起童明生她有种怨气在心中,这大半个月,童明生为什么没有来找她呢!她想,凭童明生的能耐,若是要找她肯定能找的到的,可是他没有。 可还是不由自主的往童明生的院子去,看到他要跟他说什么? 哪知,想什么来什么,刚转了个弯,就碰到了童明生,以及……他身边的李莲白。 双方碰面都有些愕然,胡三朵脏兮兮的,狼狈得引人侧目。 童明生和李莲白自然是浑身干爽,一人着黑衣便装,一人是白衣飘飘,黑衣男人容貌俊挺,眸光微垂,白衣服的女人温柔如水,盈盈浅笑,一黑一白,就像是从细雨中的小巷里走出来的水彩画。 胡三朵觉得自己就是一只掉进了臭水沟的丑小鸭,突兀的出现在画卷中破坏了整体的和谐美。 空气中弥漫的水汽沾在她的眼皮上,凉凉的,顺着睫毛滑进眼里,又变得滚烫的,让眼眶不禁一酸,她眨了眨眼,没有让任何东西流出来。 身体僵硬,明明想转身,却像是被粘在地上了,无法动弹,直勾勾的看着童明生。 看他的眸子从她本来就猜不透的黑,变得更黑。 “这位是……?”胡三朵这才注意到李莲白手中抱着一只通体雪白的波斯猫,白色的猫和她的衣服几乎融为一体,只两只蓝莹莹的眸子,像是点缀在袖子上的两颗蓝宝石。 那猫盯着胡三朵,长尾巴一卷“喵~”的一声。 胡三朵僵硬着脸侧了侧身:“不好意思,挡了两位的路了。” 李莲白轻轻一笑,道:“无碍。”说完,手顺了顺猫的毛,又对童明生道:“走吧,不然就晚了,爹正等着有要事要跟你相商。” 童明生似乎是“嗯”了一声,胡三朵已经听不见了,她拖着自己脏兮兮的包袱,面朝墙根,直到身后的脚步声小了,才回过头来,又折返进了一条小巷子,靠着墙角,将脸埋在掌心里。 “胡三朵,你起来!”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传来的时候,胡三朵还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那人朝她伸出手臂,高大的身躯堵住了巷子的光源,逆光而来,这次却不是拯救她的。 她抬起头,这个人总是让她用仰望的姿态,她又垂下头来了,只盯着地面:“不用了,童明生。” “不是你想的那样!”童明生脱口而出。 胡三朵心想,就算不是她想的那样,但是她在受罪,这个人没有管她,这也是事实。 她冷清的道:“嗯。” “起来,跟我回去。”童明生看她平静的样子,突然有些慌乱。 胡三朵依旧一动不动,只看着地面的水纹,小声道:“童明生,如果我死了呢?” 童明生面上一沉,又听她继续问:“童明生,你说过,你死会拉着我,如果是我死了呢?”你肯定不会跟着,后面这句她在心中补上了。 却没有说出来,有些话如果说出来也许就再也回不去了。 096软弱 童明生半弯下腰来,伸出手想要碰碰她,却被她躲开了。 他的手僵在半空中,声音低哑的不像话:“你不会死。” “我怎么就不会死了呢,是人都会死,童明生,我……”胡三朵疲惫的摇了摇头。 男人和女人的思维本来就不一样,她再怎么理性,也是个女人,感性还是占大多数。有人说男人擅用左脑,女人擅用右脑,有时候就不在同一个脑回路。 胡三朵想,如果他说:“我跟着。”她应该就能原谅了。 可—— “我不会让你死。”童明生低低的说完,不由分说将她抱了起来。 胡三朵挣扎了几下,已经将近虚脱了,也就由得他了,她受伤的是心,又不是身体,抱一抱,上点药就能好。 “我不是不担心你,不是没有……”派人找你,不是没心没肺……. 可胡三朵已经闭上了眼睛,他神色一暗,不再说话,抱着她回到了自己的宅子。 依旧是那间厨房,只是却全然不是当初的氛围,胡三朵靠在椅背上不说话,灶膛的火映在童明生的脸上,满室只有“噼啪”木柴燃烧的声音,锅中的水已经沸腾了。 童明生将热水倒在厨房的一个大浴桶里,又倒了两桶凉水,伸手碰了碰水温。 突然开口了:“李莲白,我们只是做做样子,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胡三朵不语,盯着桌上摇曳的蜡烛发呆,她在乎的从来不是一个女人。 “那天朱强找我说你传来消息……” “够了,童明生,你不用解释,你总有很多的事情比我更重要,我都知道,只是,当我需要你的时候你不在,你就永远也不需要在了。” 童明生倏地站起来,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胡三朵就被笼罩在这片阴影里。 她头也没抬,继续看着蜡烛,“噼啪”突然火苗一跳,她又道:“你不用担心我会泄露你的秘密,就算我们……至少我们还是合作伙伴,我还有药品在你那寄卖,而且还有更多的药,需要你的帮忙和渠道才能推广,更何况还有明兴哥,他是我们共同的牵绊,我绝对不会背叛你。” 童明生上前一步,低头看着她有些苍白的脸上,道:“还有吗?” 胡三朵摇摇头:“没了,说完了。二郎,谢谢你给我烧水。”一句‘二郎’她又成了她的寡嫂。 突然一阵天旋地转,她被童明生打横抱了起来,童明生大手一扯,三下五除二的剥掉了她的衣服,“噗通”将她扔进了浴桶里。 “啊~你做什么,滚出去!”胡三朵惊呼一声,顿时又气又怒。 全身都被热气包裹着,她身子一歪,在硕大的浴桶里喝了一口洗澡水,扑腾了两下好不容易才坐稳了,水刚好莫过她的胸口。 “童明生,别让我恨你,出去!”胡三朵的声音冷,却颤抖着。 童明生手上正拿着刚从浴桶边上拿下来的布巾,微微一顿,却决然的落在水中,拿布巾擦拭她的脸,她的脖子,另一只手沾了皂荚**她的头发。 胡三朵推他,水泼他,甚至是咬他,他都一动不动,闹腾的厉害了,他一只手就能攫住她的手腕,将她两手禁锢住了,空出一只手来,依旧十分执着的帮她洗头,帮她洗澡,手中的布巾一寸一寸的划过她的肌肤,她一动不动,如石雕一般,由着他了,只是眼神却渐渐聚集了讽色。 “童明生,就算你看光了我的身体,也没有用,我可没有什么非一人不嫁的观念!” 童明生的手顿了一下,又继续搓洗起来,热气熏蒸着他的脸,深邃的眸在触到她明显凸起的锁骨,微微一暗,“怎么一点肉都没有了。” 他声音极小,就像是在胡三朵耳边呢喃,不知道是在问她呢还是在问自己。 胡三朵干脆闭上眼靠在浴桶上。 “胡三朵,我小时候爹娘就去世了,童家湾的人都以为爹是因为身体不好,还有大哥,都说他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弱症,还有妹妹……”童明生突然低声说起来,只是手上的动作并未停歇。 胡三朵虽然没有睁开眼,但是眼皮却动了动。 童明生几乎是无意识擦洗她的心口,她的小腹,胡三朵忍无可忍睁开眼,却见他眼神悠远空洞,像是陷入了梦境一般。 低沉的嗓音继续:“其实都不是,我还记得那年爹说带着我们兄弟和妹妹出去见识,童家的子孙,断然不是暖棚里的花朵,原本是打算回吴地的,可是却暴露了行踪,一路上追杀就没有停歇过,后来我们落入对方手中,那些人拿我和大哥的命威胁爹,说出宝藏的下落。” 说到此处,他突然一笑,只是眼神空洞的吓人:“宝藏?真是可笑,我童家富可敌国,哪里还需要什么宝藏。” 他的手一滑,落在胡三朵的大腿上,又开始洗刷刷起来。 “那些人将我们扔进了梁子湖,那湖中到处都是水蛭,正是霜降的时候,胡三朵,你见过即将要冬眠的水蛭吗?” 胡三朵一凛,他继续道:“我见过,四面八方来的水蛭,密密麻麻的……”童明生的声音有些哽咽,有些悠远,“梁子湖里一天一夜,爹说什么他们都不信,从此大哥的身体就毁了,妹妹没有熬过那个冬天。爹也身受重伤,直到支援的人赶来……” 胡三朵顿时心中一寒,似乎无数的水蛭正从四面八方而来,觉得浑身鸡皮疙瘩四起,她的手搭在童明生的肩膀上。 童明生的手在她腿上搓着,目光有些空洞,脸上一片茫然,这还是胡三朵第一次在他的脸上看到这样的神色,好像他一直都是一副从容淡泊的样子,你会觉得天塌下来他都是不怕的。 “童明生……”她低低的呼喊了一声。 童明生还在回忆的梦魇之中,“你知道吗?这么多年,我无时无刻不再想着杀了那些人,总算有了消息了。” 突然他的声音有些激动,手一抖,碰到她的私密之处,胡三朵的心一颤,已经快被他给折腾死了。 “童明生!”胡三朵推了他一下,他的眼睛赫然一睁,目光逐渐聚焦了,恢复清明。 “胡三朵,三朵……”他突然低下头,将脸埋在她光裸的肩头,胡三朵顿时身体僵硬,动了动,他却将全部的力气都压上来了:“别动,让我靠一靠。” “胡三朵,我太想报仇了,我不是不管你,没有不管你,我派人寻你,你不见了,我没有睡过一个好觉,直到后来看到你的角雕,知道你活着,你怎么会以为我不管你了。” “现在正是最紧要的时候,我不能亲自出面,所以才激得马瓒去救援,去疏通出路,都是要找你。” “我不会让你死的,你信我一回,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以后我都带着你,走哪都带着你!不要跟我撇得这么清楚,我已经没有一个亲人了。” 097老大,你的鼻子怎么了 胡三朵叹了口气,手顿了顿,抚在他背上,感受到童明生身体倏地绷紧了,抬起头来,凝视她,带着些渴求的意味。 胡三朵轻轻的点了点头,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她委屈,伤心,这个男人也将如此软弱的一面暴露在她面前了。 现在他们是真的坦坦荡荡的,重新认识了彼此一回了么? 肩膀一凉,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确实坦荡的够彻底的,胳膊被童明生抓住了,她轻声道:“最后一次。” “好。”童明生也用力的点点头,低下头在她唇上啄了一下,胡三朵也没有拒绝,下一瞬,她又被光溜溜的打横抱起来了。 胡三朵这下是真的有些冷了,只是被他用眼神抚摸了一遍,顿时又觉得有些热。 “童明生……”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童明生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神更加幽暗,声音已经沙哑了,胡三朵听在耳里,竟然觉得十足的魅惑:“换一桶水,还没有洗好。” 胡三朵垂下头看了看自己洗完的水,的确是太脏了些,只是他说话的时候能够不这么深情行么? 暧昧的气氛让她几乎把持不住,各种念头在脑海划过。 这时屋外传来急切的敲门声:“老大,你好了没有,还没出来吗?一会就来不及了!” 是程三皮刻意压低的声音,童明生一愣,这才想起自己是临时跑出来的,后面的事情都没有交代,程三皮这是急了。 可看看眼前的人,他声音粗噶的像是被沙子磨过了,只是眸子已经恢复了几分清明:“先坐一会,嗯?” 胡三朵摇头:“不要,你说了走哪都带着我的。”心中却是一叹,那李家多半就是他这么多年要找的敌人了,也不知道当初他有没有伤了身体。 童明生的眸子划过一道幽光:“这样不好换水。” “那就这样。”胡三朵说着已经勾住了他的脖子,双腿顺势缠住了他腰。童明生的身体僵硬的像是一根柱子,只有手不自觉的拖着她的臀,就怕她掉下来了。 眼眸微微一垂,白皙贴着他的一身黑衣,更加**。 “现在可以换水。”胡三朵贴着他,刚沐浴过的皮肤还泛着水润的色泽,童明生喉头上下滚动,见她正一本正经的看着自己,还扬了扬轻巧的下巴:“快换水,有点冷。”说话间,环在腰间的两条腿更加用力,他的手指倏地收紧,捏到一团柔软。 “别闹,快点,不是要换水吗?换完了你就走吧,将那些伤害了我们的全部都干掉!”胡三朵严肃的道。 听她说‘我们’,童明生眼中忽明忽暗,突然低下头,一口咬在她的肩膀上,到底谁在闹,这个女人还真的不当他是男人么?虽然,最开始他的确是想好好给她洗澡的。 胡三朵肩膀吃痛,身体越发贴近他了,手也不安分的从衣襟口往里探去,微凉的掌心让童明生血往上涌,不敢再耽搁下去。 “手冷,不想拿出来。” 童明生忍着蠢蠢欲动的**,认命的往灶台边靠近,艰难的取了热水,更加艰难的将浴桶中的水倒掉了,换好了水,将胡三朵几乎是按在浴桶里了,再慢一步,后果他不敢想。 原木色的木桶中,澄明的水波晃动,水雾**,水下的身影像是带着**的魔力,让他几乎挪不开眼睛,见她娇颜染霞眸欲诉,倩姿难掩一览无余,童明生明知道还有要事在身,却直直的盯着水中**的景象,突然鼻腔一热,一股湿滑的液体流了出来。 “啪嗒——”落在水里,像是顿时鲜红色就消散了。 “你走吧,记得完好无损的回来。”胡三朵娇娇软软的靠在浴桶上,连个手指头都不愿意抬起来。见他垂着头不语,又补充了一句:“别被李莲白得手了,要是让她抢走属于我的东西,回来我就给你剪掉!” 童明生赶紧起身,手捂住了鼻子,连她说什么都没有听清楚,迅速的转过头去,扭头的瞬间,那张略显苍白的小嘴还在一张一合的。 童明生胡乱点点头,逃也似的走了。 胡三朵疑惑的看着浴桶边缘的一滴殷红,再垂下头看看自己胸前的隆起,虽然这几天瘦了不少,但是这里还是十分的伟岸的。 不由得轻笑出声。 院中童明生昂着头,胡乱的扯了一块布巾擦了擦,他耳力好,听到胡三朵的笑声,虽然不若以往如银铃,却带着让人骨头发酥的媚意。 “就知道你胆子小不经逗,生怕被我吃了似的,还给我洗什么澡,再惹我让你好看。”屋内胡三朵将自己沉在水中,面颊发热,今天莫名其妙被童明生吃了不少豆腐了,虽然明知道童明生不会对她…至少今天不会,她才敢这么戏弄他,不过这种感觉……好像还真不错。 童明生那么厉害的一个人,居然对她流鼻血了……胡三朵轻笑出声,烛台影下,不胜娇羞。 童明生闻声,一个踉跄,险些往前栽倒,不敢再耽搁,迅速的开了院门,和门口的程三皮往李宅而去。 “老大,刚才李修壑把李从堇叫去训了一顿,李修壑这老狐狸,最是沉得住气的,要事李从堇……老大,你鼻子怎么了,红彤彤的?”程三皮突然一侧头,急切的问。 童明生清了清嗓子,道:“无事……”见程三皮还盯着自己,冷眼扫过去,继续道:“李从堇性子急躁,最近他被马瓒挑衅的已经快疯了,咱们再推波助澜一把,他不反也得反!” 程三皮声音极轻:“现在色目人内部已经很敌对了,接下来咱们准备的东西要派上用场了?” 童明生点点头:“给马家送一百万两银子赈灾,任青山那边同样拨一百万两,就打朝廷的名义。” 程三皮“嘿嘿”一笑:“山高皇帝远,老大,咱们也算为朝廷做贡献了,以李从堇的暴脾气,肯定受不了这种不公平待遇。” “今天李修壑找我,多半也是为了借银子重建。” “这回泥石流,色目人的损失很大,一大片都是归李家管辖的,这回倒真是天降的好机会。” “嗯,走吧!”两人于是不再说话了。 清冷的街头,空荡荡的,只有两条黑影犹如黑暗中的猎豹,迅速往前逼近,取猎物,不远了! 098李莲白的波斯猫 此后一连几日,童明生都忙得天翻地覆,胡三朵一概不问。 只是他每每半夜回来,会跟她解释一番今天做了什么了,以后会如何云云,为的是安她的心。 胡三朵听到那两个百万两,心中一跳,“哼,当初就给我六两银子,现在倒是大方了!” 童明生无语,拉着她不放,眼神似乎能吃人,事实上也的确如此,那一晚被他撩拨得他几乎受不住了,可明知道她在山上担惊害怕二十多天,身体早就透支了,再说,童明生的观念十分传统,不成亲是不能做某种事情的。 等这件事告以段落,他就正式娶她过门,反正是自己嘴边的肉,跑不掉的! “以后都是我们的孩子的。” 胡三朵似笑非笑,见他面上如常,却耳根发红,手伸过去捏了捏他的耳垂,童明生顿时一抖,仅仅将她箍住了,免得她再继续乱动,却听她在耳边吹气:“孩子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童明生身体僵硬,又赶紧推开她:“不要闹,一会还要出门。” 最近她似乎对逗弄他分外的感兴趣,但是她眼中,却分明只有幸灾乐祸,嘴巴**倒是厉害。 童明生手虚窝成拳,拢在唇边咳了咳,借此转移自己的**心思。 胡三朵收敛了笑意,严肃的问:“童明生,当初你受伤了吗?现在都好了没。” 童明生一愣,才知道她问的是梁子湖的事,眼中闪过一抹幽深,点点头:“都好了,我的身体底子好,这几年又习武,已经没事了。”只是对那种全身光滑的灰黑色软体虫会有些发怵而已。 胡三朵放下心来,童明生又去忙碌不提。 胡三朵专心占着童明生的老窝,用着他找来的器材,专注的提取链霉素,她现在还没有见过童禹,但是上回白成蹊说他的身体已经只有不到半年的寿命,想必是很严重了,只等链霉素弄出来,再去找他。 这一日,链霉素已经放进了培养皿中,胡三朵才松了一口气,见外面阳光正好,也不知道都多少天没有出门了,消息都是童明生送回来的,说是她所在的那片山头的人都救回来了,别的地方还在继续,到处都是淤泥,朝廷是没有打算管,直接放任这样了,等淤泥一晒干了,生活继续。 胡三朵摇头一叹,现在泥石流灾害是已经到了尾声,可不少人和家畜等动物尸体可能被埋在地下,腐烂后污染环境和空气,如果不处理的话,又正逢夏日,温度一升高,就到了各种病毒肆虐的时候,恐怕疾病蔓延会有更多的人死亡。 街上已经没有残存的水痕,只是随处可见衣衫褴褛的难民,胡三朵不敢多走了,这些人虽然可怜,可她并不敢靠近,在山中二十多天,对于人性,她有了更多的了解。 正要回去,却突然被人拦住了去路。 眼前的人身形瘦削的女人,衣衫脏兮兮的发出阵阵恶臭,脸上、头发上也满是干涸的泥渍,只是一双大眼睛愤怒的看着胡三朵,胡三朵看到她身边围绕的苍蝇,眼神闪了闪,这些东西最是能传播疾病的,心想,一会回去要做好防护措施。 “胡三朵,凭什么你这狐狸精就这么好命!”女人一声尖锐的骂声,顿时吸引了不少讶异的眼光,有灾民的,也有路人的。 “卢月娇。”胡三朵退后了一步,当初娇俏的女孩变成这样子了,只是她对自己发疯,她提不起一点同情心来,不知道这个疯女人要做什么,她并不想在大街上跟她吵闹不休。 “你给我站住,你别走!你就是个狐狸精,用身子勾搭男人的贱人!” 胡三朵颦眉,这时卢月娇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指着她大骂道:“都是你害的,你让山洪冲走了我们村子,你跟那些蛇鼠是一窝的……” 胡三朵挑挑眉,卢月娇眼神疯狂,她有些不解,这女人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她并没有对卢月娇做什么,怎么就巴着自己不放了。 “你这个狐狸精,都是你诅咒我,你害了我一辈子!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个妖精,整日神神叨叨的,一双狐媚子眼,那只鹰就是你招来啄人的,我知道你会更那些魑魅魍魉说话,你不是妖是什么!” “你说什么?”关那只老鹰什么事,当初她进城,老鹰就回山里了,她也将山上的事情抛诸脑后,直到今天见到卢月娇。 卢月娇往她面前一扑,胡三朵赶紧躲开了,她越发愤怒:“我要抓花你的脸,看你还怎么勾搭男人,看二郎哥还要不要你!” 胡三朵眼神一眯,现在童明生和李莲白在金城是公开的一对,用来方便行事,不能再让这个疯女人乱说了! 这时,一个高壮的男人过来,一把将卢月娇拉在一边了:“你跑到这里来胡闹什么!怎么听你的话,似乎跟我并不甘心?你这个臭女人,老子可是花了三个馍救了你一家子的大恩人,你给我安分的呆着!” 男人一脸凶悍的说完,卢月娇顿时浑身哆嗦不止,不敢再言语,只是愤愤的看着胡三朵。 胡三朵一听男人的话就明白了,只是她没有想到当初卢月娇可是余氏的心头宝,竟然说卖就卖了。 不过,转念一想,当时她在山上的时候,就有很多用身体换粮食的事情发生,卖儿卖女的更不少,还有些混子们,随便凌辱女人的,在困境中呆久了,更能爆出人的劣根性,似乎总要见比自己更惨的,才能心里平衡。 看着卢月娇,她心中沉重,又让她想起那些不堪入目,不堪入耳的事情来,若不是一股狠劲,还有借助山中动物的帮忙,她想全身而退也难。 不再看那两人,她赶紧转身离去,却想不到又碰到李莲白。 李莲白的马车就停在路边,也不知道究竟停了多久。 见她转头,李莲白掀开车帘,冲她道:“原来是你,我听明生说起过,你是他的嫂子,上来我载你一成吧,我也正要去找他呢!” 胡三朵一愣,赶紧摆手:“我回去,不是去找童……二郎的。” 李莲白笑笑,道:“他已经回去了,跟我说你暂时没地方住,就在他那借助,上车吧!” 胡三朵心生狐疑,李莲白倒是笑的十分真诚,胡三朵下意识的去看李莲白抱着的波斯猫,眼神微闪。 那猫“喵~”的一声,胡三朵不再犹豫,上了车。 两人面对面的坐着,胡三朵觉得有些尴尬,心想,李莲白应该不知道她和童明生的事情吧?童明生说他们只是做戏,大家互相利用罢了,李莲白想从李家抽身,童明生想对李家下手,于是达成了协议。 “刚才那个女人的话倒是真有意思,胡嫂子,你真的能够跟什么魑魅魍魉说话么?”李莲白眨着大眼睛,问的十分真诚。 胡三朵反问:“李小姐也信吗?” 李莲白只是笑笑道:“我倒是听说有很多奇人异事,这天地之大,说不定是真的也未可知。以前就见过一个人,能够跟马说话,还有会懂鸟语的,也听说有阴阳眼的人。”她说着好奇的看着胡三朵,目光清澈,手中抚摸着波斯猫。 胡三朵心想,要么就是自己多想了,要么就是李莲白实在是太会装了,她能够和童明生一起坑养父母,应该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于是,更加不敢大意。 马车晃晃悠悠,很快就到了地方,胡三朵不疑有他,从车上下来,这就是她现在住的小院所在的巷子,巷子口太小,马车进不去。 到了家门口,果然见院子门虚掩,有人回来了。 可李莲白却是带着胡三朵往隔壁而去,一个碧衫小丫头去敲门了。 胡三朵掩住眼中的讶异,跟在李莲白身后。 李莲白突然道:“我跟明生的事情已经告诉我爹了,我爹已经答应了,等这次灾难过去,就会成亲。” 胡三朵一愣,有些不解,李莲白难道知道她和童明生的‘奸情’,故意告诉她的?可是童明生跟她说了,他们就是做戏呀! 见胡三朵的神情,李莲白面上露出一抹羞涩,小声道:“不过,嫂子,我不是不容人的,以后绝对会好好照顾你的,明生毕竟是男人多有不便,不如,你跟我去吧?” “喵~~” 胡三朵笑笑,下意识的看了看那猫,才道:“李小姐有心了,我还不知道你们好事将近了,这二郎还真是的,居然没有跟我说起过,不然我也好早早准备礼物,他一个单身汉,哪里好自己张罗自己的婚事,我是过来人保证跟你们张罗的妥妥帖帖的。” 李莲白面色绯红垂着头,突然凑在胡三朵耳边:“我们……因为有孩子了,所以才这么急的。” 胡三朵怔住,很快就回过神来,李莲白算你狠,连这个都敢拿出来撒谎,真是不要脸,你的脸什么构造的,居然能这么红! “喵——” 胡三朵有些气闷了,这只死猫,一个劲的附和李莲白的话,跟个复读机一样。 李莲白说什么,它就重复什么。 胡三朵暗暗瞪它一眼:“李莲白有孩子了吗?” “喵——”是的! 这时门“吱嘎”一声开了,门内正是童明生,见到她们一起,脸上也没有露出任何吃惊之色来。 “是这个人的吗?”胡三朵又问。 “喵——”那猫突然扑进了童明生怀里。 099李莲白,李莲白 童明生眉头一蹙,反射性的手一挥,这猫在地上打了个滚,十分委屈的叫唤了两声,又要往童明生身上窜。 这时李莲白冲那猫娇斥道:“李莲白,你快点回来,别胡闹!” 这猫才磨蹭了几下,又窜到李莲白的怀中了,她才掏出一块丝帕,仔细的擦了擦它的爪子,将猫递给了身后的丫鬟:“在马车上陪它完一会,我一回就出来。” 那丫鬟应下,转身上了马车,李莲白见胡三朵面有疑惑,笑道:“我很疼这只猫的,给它叫这个名字,好像自己还有人心疼似的。” 她说完,胡三朵有些无语,想起什么,眸子微沉,小声问:“那只猫怀崽了吗?” 李莲白帕子捂在唇边,轻轻一笑,道:“嫂子,我刚才不是说过了么,正是因为有了孩子,所以我才这么急,我可得给李莲白安排一个舒舒服服的环境待产。” 胡三朵被她绕得有点晕,不知道她是说自己呢,还是说猫呢,“你明明说,你们因为……” 童明生则是听到‘孩子’二字,暗暗的看了眼胡三朵,孩子可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胡三朵还晕着,就被童明生**的眼神看得莫名其妙。 李莲白笑道:“我是说了,我们……”她停顿了一下,才道:“李莲白有了孩子。嫂子这有什么不对嘛,前面的话我想了想没说而已。” 胡三朵不知道她葫芦里卖得什么药,李莲白也不再解释,童明生则沉浸在怎么造孩子的世界里,三人各怀心思,进了屋。 等做好了,李莲白利落的道:“童明生,我这几天就要走了,你要求的我可是都做到了,我要的呢?” 童明生顿时目光恢复了往日的锐利,亦是毫不拖泥带水:“我从不食言。” 李莲白点点头:“今晚就会有动作,你要换防最好尽快安排,我要的东西,明早我就要,还有,这个给你!”说完,她拿出一块令牌,交给了童明生,低喃了一句:“希望我这么多不会害死更多的人。” 童明生接过那块令牌,眸中一亮,道:“自然不会。” 李莲白不再多话,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等起身之时已经恢复了正常:“嫂子,你送我出门可好?咱们这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见呢。” 胡三朵晕晕乎乎的,虽然童明生跟她说过一些他们要做的事情,可只听他们跟地下党接头对暗号似的话,她还真是无法串接起来。 童明生拉住胡三朵的手臂,李莲白对他抛了一个媚眼:“怎么,怕我吃了她不成。”说完,又拉着胡三朵的另一边手臂:“好嫂子,我可是有要紧的话跟你说,都是关于童明生的,他……” 童明生拉下脸来:“李莲白,你可别太过分!” 李莲白挥了挥手,胡三朵冲童明生轻轻点了点头:“就到门口就回来,我也有事情问她。” 童明生低声道:“她要你答应什么,千万别应。” 李莲白好笑的拉着胡三朵出门了,到门口才靠近她道:“嫂子,我知道你的秘密。” 胡三朵一顿:“谁没有几个秘密。” 李莲白赞同的点头:“这倒是,不过嫂子的秘密和别人不一样。” 胡三朵不动声色,李莲白笑道:“从我们见面,你一共看了李莲白十次。上马车的时候,听它叫了,你才上车,后来每次我提到童明生你都会看它,它每次都叫上几声,最后我提到孩子,你看它五次。” 胡三朵一凛:“你想说什么?” “你看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我不过是说说我的好奇心罢了。” “那你得出什么结论呢?”胡三朵心中闪过不好的预感,这个女人居然注意到这些细节了,她甫一见到李莲白就十分谨慎,时时想从猫咪那里得到答案,因为她相信动物是没有骗人的心思的。 李莲白注视着胡三朵的神色,露出一抹愉悦的笑容,竟然有几分小女孩的天真,胡三朵不敢以常人来对她,又听她道:“我果然猜对了,嫂子你会跟动物说话,你先别否认,你看我说的对不对。” 李莲白的身形较之胡三朵要矮几分,她拉着胡三朵的胳膊,胡三朵只好侧身凑过来,倒是真有些好奇了。 “你在童家湾治牛的事,在马家马场做的事情我全部都知道,还有童家湾肚兜的事,不过还是在集市上听到那个女人说的话,才开始觉得不对劲,等到在马车上才最终确认了下来。” “你查我?” 李莲白对她的表情,丝毫不以为意,还拍了拍她的手,叫‘嫂子’叫得十分顺口:“嫂子,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不会骗你的,真的,这绝对是我的经验之谈,只有自己才是最值得相信,不说男人靠不住,连猫猫狗狗都靠不住。” “看我们这么投缘,就告诉你吧,我养的猫咪,我最清楚,只要我挠它的脖子,再说话,它就会叫,像是应和我的话,你不知道,没人说话的心酸,还是我的李莲白最好了,最懂我的心。” 说完,李莲白松开手,冲胡三朵挥了挥:“嫂子,后会有期啊!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等上了马车,她又冲着巷子里道:“嫂子,让童明生记得想我呀!” 马车声渐渐走远。 胡三朵依旧靠在门扉上,看着空无一人的巷子口,想着李莲白颠三倒四的话。 她到底是个多无聊又孤单的女人,没人说话,没人心疼,就能给猫用自己的名字,面上娇弱,可这么聪明又洞察力,能让童明生都选择跟她合作,这个人实在太矛盾了! 胡三朵想,如果她是个男人,说不定都被这个表里不一的女人吸引了,完全猜不透她。 “在想什么?怎么不进来?”童明生出现在身后,高大的身躯一靠近,胡三朵后背顿时像是靠近了一个火炉。 “在想李莲白,她还挺有意思的。” 童明生赫然警觉,拉着胡三朵进来,关上门,让她面朝自己,严肃的道:“不要相信她的任何一个字,也不要回应她任何一句话,这个女人十分狡诈,你再也不会见到她了。” 胡三朵眉头微微一挑,童明生赶紧道:“我跟她只有交易,她若是挑拨离间……” “童明生,你不喜欢女人太聪明?不会因为我太笨才喜欢我的吧?”胡三朵双臂环胸。 童明生叹了口气,心道,女人心海底针果然没错,他完全跟不上她的思路。 “我还挺喜欢她的。”胡三朵往屋里走,正想探探哪里有密道,通往隔壁,就被童明生打横抱了起来:“只准喜欢我!” 100嫁 童明生说完,纵身一跃,胡三朵惊呼一声,已经跃过了围墙了。 她赶紧搂住童明生的脖子,眼波一转:“吓人呢你!” 童明生瞳眸深邃:“说,喜欢我!你还从来没说过,我记得上次你还说惦记大哥,爱大哥,就没说过我。” 胡三朵顿时好笑,凑在他耳边,见他耳根微微发红,低头就咬了一口,童明生顿时一声抽气,又听她道:“童明生,刚才李莲白故意误导我说,跟你有孩子了,都要成亲了。” 童明生的声音冷了下来:“她胡说。” “我还说要亲自给你操办婚事,保证妥妥帖帖的。” 童明生动了动,可胡三朵贴在他耳边不肯动,他看不到她的表情,想起程三皮说过,这世上还没有不吃醋的女人!可她好似没有生气吃醋,心中有隐隐有些失落。只是他向来会隐藏心情,面上不露声色,只是眼神隐隐变化几次。 阴测测的问:“你要给**办婚事?” 胡三朵又咬了一口那耳垂:“对呀,我亲自打理,新磨一把剪刀,你敢和别人生孩子,我就给你把那地方给剪掉。” 童明生顿时脸上缓和下来,原来还是吃醋呢,只是剪掉……童明生脸上又黑了,咬牙切齿:“你等着,总有办你的时候!” 说完抱着她就往屋里走,胡三朵挂在他脖子上,娇嗔道:“那我等着。” 童明生低头看了她一眼,眼波微暗,直接打开了正屋的门,顿时屋内的阴凉气冲淡了几分暧昧。 胡三朵看着黑沉沉的一排排灵位,不敢再戏弄他了,哪里还能在这种地方**的,挣扎两下就要下来,童明生却不放了,将她放在牌位前的蒲团上。 胡三朵一愣,就见他已经在另一侧跪了下来,然后黑黢黢的目光看过来,她赶紧跪好,一时有些心中惴惴,这是什么节奏啊! “爹,娘,爷爷,大哥,小妹,童家的列祖列宗在上,今不肖子孙童宸渊,还没有为童家摆脱危机,没能为父兄,小妹报仇雪恨,没能将害的童家潜伏不得起的人手刃……” 胡三朵一凛,下意识的看向童明生,原来他叫童宸渊,上次说仲渊,仲是他的排行,他在外的称呼应该就是童宸。童禹,字伯英,亦可称之禹英,前几天她在童明生屋里,发现了一本书上的落款,就是童禹英,古人的名字真是繁琐。 见他面上无波,语气也淡淡,胡三朵才略略放下心来。 早就知道他一直扛着太多的事情,现在听他说出来,心中微微有些酸涩,其实童明生也好像只有二十三岁吧,却背负了这么多。 “也没能为童家开枝散叶,实在是无颜面见各位。”他突然话锋一转,瞟了眼胡三朵,胡三朵张了张嘴,到底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又听他继续道:“先成家再立业,这句话爹以前跟我们说过的,宸渊深以为然,一屋不平,何以平天下乎?现在大哥走了三个多月,我为大哥守孝百日,如今刚出了孝期。”说这话的时候又意味深长的看着胡三朵。 胡三朵愣了愣,原来已经百日了,也是,她来的时候正值五月初,天气渐热,现在秋高气爽,已经到中秋了,院子里几株桂花树,都很香了呢,她忙的倒是忘记了时间。 “家中的事还需要慢慢图谋,但是宸渊为家里开枝散叶还是能马上做到的!” 一语落地,他又看了看胡三朵:“今在父兄及列祖列宗的见证下,娶妻胡氏女,大哥亲自教导她长大,深知其品行,从今往后我们互相照顾,相互扶持,必定举案齐眉,为童家开枝散叶,子嗣繁茂……” 胡三朵脑子里“轰——”的一声,“童明生,你……”居然这是跟她求亲?不,不,不是求,连求都省略了,直接就是娶妻?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当她是外来的不懂啊,上次她都听童张氏说过了,这时候的婚礼极为琐碎,订亲后陆陆续续的还有一年的事情要做呢! “到你了。”童明生突然握住了她的手。 “我怎么……” “跟我念。”童明生沉声道,声音里多了几分柔情。“胡氏女三朵...快点!别吵长辈清静!” 胡三朵见他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只觉得“扑通扑通”快要跳出胸腔了一般,像在蜂蜜罐子里滚了一圈,又甜又猝不及防。 她果然是把童明生**了,现在就要办她吗?她明明记得,他说好好的迎娶她的呀! 被他用那眼神看着,只好念:“胡氏女三朵。” “今日在各位长辈的见证下嫁于童宸渊,以后夫妻同心,为童家开枝散叶……” 胡三朵心里暗道,这个开枝散叶都出现几次了?这家伙满脑子都是开枝散叶么? 童明生说完,捏了捏她的手心,她赶紧道:“今日在各位…” 刚说完,突然一阵天旋地转,她被童明生抗在了肩膀上,身后响起关门声。 “童明生,你在长辈面前这么放肆,白日宣淫……你……”胡三朵头朝下,屁股朝上,十分不爽。 “啪!”童明生在她臀部拍了一记,才道:“他们只会觉得我们夫妻恩爱,肯定是三年抱俩,童家兴旺指日可待!” 胡三朵手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他不痛不痒,“你先放我下来,还有正事要办,一会晚了……” “不会晚,有别人看着呢,要是什么都要我亲自去做,我不得累死?现在我就办正事,你不是正事?” “我要下来!” “嘭!”胡三朵果然下来了,被童明生放在了床上。 她的心脏狂跳,童明生欺身上来:“只是嘴巴厉害?事到临头,由不得你了!” 胡三朵挺了挺胸:“我何止是嘴上厉害,只是不想草草嫁了,你什么都没……唔……”所有的话都被某人吞了下去。 童明生大手扣住她的后脑勺,视线在她直挺挺的胸脯扫了一圈,目光微沉,这个时候还不老实。 轻轻一笑:“不错,这几天都养回来了,你可以说一句喜爱我的话,其余的话以后再说。” “以前我听过一句话,一马驾一鞍,一女驾一男,嫁,驾?凌驾!今天,童明生,我就不信还驾驭不了你。以后都得听我的!” 童明生不再言语,很好,这女人嘴巴真是欠,既然如此,就不要怪他不客气了。 101午后洞房 三下五除二的解开了自己的外衫,扔在一旁的椅子上,童明生越是心中激荡,面上越是沉静。 “三朵,今天我们成亲了,名正言顺。”童明生目光灼灼,眸子里似乎有一团火焰在燃烧,胡三朵有些不敢跟童明生直视,双颊被他眸中的火焰灼烧的有些发烫。 她心中微微一叹,不知道是期待还是紧张,还有几分说不出的情愫,现在才知道,原来他在等这个时机,亏她还以为他老实放不开,故意戏耍他呢。 “没有婚书,也没有拜堂,算哪门子的成亲,再说……”胡三朵的声音,随着童明生的手覆在她胸口上而戛然而止,只有胸腔剧烈的起伏着。 “已经拜堂了,就在刚才,一会你就会看到婚书,现在先还债,你这个女人,我忍你不是一天两天了,看你这么伶牙俐齿,一会……”童明生一变解着她的衣服,一边说着。 可明明是他给她买回来的衣服,偏偏跟他作对,怎么都解不开。 胡三朵见他面沉入水,但是手上的动作却泄露了他心中同样不平静,顿时她就平衡了,激动的不只是她。 她放软了身子往前倾,环住童明生的脖子:“童明生,你衣服都解不开,真够笨的,你常年在外,就没有碰过女人?” 童明生手一顿,眸子一暗,“哧啦——”布帛破裂的声音,同时刺激了两人的神经,男人,果真都是有些强盗心理的。 “你撕我衣服!”胡三朵嗔道,顺便也拉扯着他的,只是不知道是自己力气太小,还是他的衣服太结实,居然毫无反应。 童明生被她的动作取悦了,挑挑眉,慢条斯理的脱下来自己的,才道:“一会出去给你买新的。” 胡三朵看着眼前精壮的男体,眼神闪了闪,吞了吞口水,手缓缓的放在他胸前,戳了戳那**的胸膛:“你真的是童子鸡?” “……胡三朵,你别逞强,一会……” 童明生再忍耐不住,衔住她的两瓣小嘴,**得难舍难分。 屋内的气温逐渐升高,两人气喘吁吁的分开,胡三朵的手抵在他的胸膛上,童明生的手揽着她的腰,将她拉向自己,把那张勾人的小脸按在自己胸前,声音粗噶:“三朵,今天我们就结为夫妻吧,我不想再等了,我要听你亲口答复我,说好,说会好好操办我们的婚礼,说会跟我夫妻同心。” 胡三朵一口咬在他胸前凸起的红豆上,童明生顿时什么也顾不得了,有什么东西在他脑子里炸开,这个女人简直就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他的底线,一女驾一男,好,很好,他顺势压下去,双腿按住了她不安分的腿。 胡三朵顿时觉得呼吸有些困难,“童明生你还磨磨蹭蹭,一会……” 童明生墨色的眸子像是深海中的珍珠,散发着**朦胧的光泽,胡三朵从他眼中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爱情来的时候就是荷尔蒙分泌旺盛,没有道理可言。 何况今天还是他们洞房的花烛…美好午后。 她像沉入沼泽,被一点一点的吞没,童明生叹息一声,旋即,吻上她的唇,手心像是带着一窜火苗在胡三朵身上游走,走到哪就惹得她一阵颤栗。此时的童明生着魔似的让胡三朵没有办法思考。 人生五大喜,洞房花烛夜之喜居首,目光相触,胶合难离。 童明生在世间行走,天南海北,山高水阔,也听人谈起过许多荤话,他想都能在胡三朵身上验证了,他心中像是有一头猛兽在咆哮着,见身下的女人通体粉红,面如桃瓣,双唇微微嘟起,一双白腿还在挣扎着,就是他的饕餮盛宴了。 女心忒忒,男意混混。心去无人制,情来不自禁。 “胡三朵,童家的媳妇都没有盛大的婚礼,但这一辈子,我只有你一个,你……答应么?”童明生额头冒汗,双腿挤在她腿间,插手红裈,交脚翠被。 胡三朵呜咽一声,都已经这样了,他的手都已经能做的都做了,让她气喘连连,偏生还啰嗦,非要她亲自动手不成。 “童明生,你再啰嗦我……啊~”两唇对口,一臂支头。 正是折搦奶房间,**髀子上,一啮一快意,一勒一伤心。鼻里痠痜,心中结缭。 “说你愿意,你是喜爱我的,喊相公。”童明生得空,还能再说上两句。 雨声和屋内粗喘相交织,他目光越发幽亮如狼,胡三朵却是半眯着眼,只能任由他手、口并用,身体换成一汪春水。 “童明生……相公……”胡三朵意识半醒,声音发软。 “很好,娘子总算是乖觉了一回。”童明生再也不多说,俯**子,胡三朵顿时双腿僵直,什么**顿时全消了,咬着唇痛的说不出话来。 童明生则是眼华耳热,脉胀筋舒,见她身体僵硬,低头轻轻啜了她几口,手一番拨弄,待她再度面色绯红,目露**,已经是忍到了极致了。 正要动作,突然门被拍的震天响,胡三朵立时有些懊恼,见童明生黑了脸,却不管不顾,依旧握着她的腿,放在肩膀上,伴着敲门声,重重的冲击起来,胡三朵承受着这甜蜜的折磨,突然听到“吱呀”一声门开的声音。 顿时心中一跳,遭了,门外的人进来了,突然清醒半坐起来,推了推童明生,一嗔一怒,童明生的脸更黑了。他到底是首赴巫山情,因胡三朵一动,身下更加紧致,蓄势待发的热情戛然而止,积攒二十三年的童子身,破了。 胡三朵一愣,突然“吃吃”的笑了起来。 童明生脸黑如锅底,瞪了她一眼,伸手拉过薄被裹住了她的身体,抽身起来,拿了皱巴巴的那件衣服套上,飞速的穿了外衫长裤,又在胡三朵脸上啄了一口。 这才转过头,却听门口脚步声渐渐近了,恨不得将屋外坏他好事,灭他雄风的人碎尸万段。 只听金满焦急的跑过来,小声道:“老大,不好了,刚才探子来报,李从堇突然召集了人,要跟……” “滚出去!” 金满一愣,不明所以,童明生一脚踹过来,他赶紧退后两步,在院子口又说了一遍。 待说完了,看到童明生脖子上的一道抓痕,拍了拍自己的嘴:“老大,你继续,别的都不是事,我先走了,你等会来吧!” 之后,房门被推开,童明生出现在门口:“事情有些急,等我回来补偿你。” 胡三朵懒洋洋的喟叹一声,眼尾一挑:“我在床上等你,别让我刚出嫁又当寡妇了。” 童明生眼中一动,赶紧转身,不敢再看她,带上了门,才道:“你好好待着,千万别出门,别开门,今晚有些乱子,还有你这个女人,给我听好了,咳咳...我不会有事的,下回看我怎么治你,想当寡妇,想的美,我算看出来了,我要是有事,你这女人肯定守不住。” 说完顿了顿,又大声道:“爷得回来看着你!” 102李家之殇 胡三朵迷迷糊糊的从睡梦中醒来,春意满怀。 等看到满室绮丽的霞光,映红了墙壁,才惊觉已经是暮色下,她居然睡了一个下午! 微微一动,嘴角抽了抽,有些痛,有些酸,今天的折腾不算狠的,虽然被打断了有些遗憾,可大腿上还是被那人掐出了青色,到最后像是跟她有仇一般。 等下床来,却见自己的衣衫已经被扯烂了,再也不能穿,只有一件素色肚兜还是好的,可带子也断了,及至掀开薄被,看到床单上的那一处殷红,算了,她偏生不换下来,大喇喇的任那点突兀绚烂的红在床上绽放,连被褥都掀到一边去了。 下床找了件衣服穿上了,推开窗户,雨后的清新空气扑面而来,顿时吹散满室靡靡。经过雨水冲刷的树叶更加的透亮,阳光一照,泛出水晶般的光泽,偶有几滴水珠顺着窗棱滴下,“滴滴答答”的响。 正是水烟沙雨欲黄昏的时候,突然一声巨大的声响打破了这宁静,是从不远处的县衙口传来的。 胡三朵心中一拧,乱起来了么?只隔了几个房屋,却是两个世界,也不知道那人如何了,她知道自己的斤两,自然不会傻了吧唧贸贸然的不顾童明生的警告跑出去。 可是闷在房间里,实在太过忧心,左翻翻右看看,依旧无法静下心来,链霉素还没有培养好,还得等上几日,上回让童明生找来的预防泥石流后疾病的药材,这段时间他也都陆陆续续的都收回来了,好像无事可干。 “嘭”、“嘭”几声乱想,胡三朵干脆出了屋,想起前几天童明生带回了的青菜来,当时没吃完,她全部在沸水里烫过后,闷在坛子里发酵,今天应该也发酵好了,等童明生回来给他做一碗浆水面好了。 浆水就是用包菜、芹菜、苦渠、萝卜、土豆、黄豆芽等为原料,发酵而成,其中芹菜浆水为上品。胡三朵以前就经常做,对这些十分了解,自从到了这,还没见人做过,浆水开胃爽口,灾后蔬菜缺乏,不好保存,这个倒是不错的选择。 想起上次明兴哥头七的时候,童明生偷她做的东西吃的样子,胡三朵暗笑,今天就给他露一手好了,等解决了今天的乱子,他应该就能松一口气了。 想了想,再看看手边的材料,胡三朵摈除杂念,有条不紊的忙碌起来。 而另一边,童明生拿了从李莲白那得来的令牌,丢给金满:“让人送出城去,我看李从堇拿什么来接应!” 金满看到那小小的令牌,道:“老大,现在朝廷给两族人的赈灾待遇全然不同,已经激起民变,只怕这个也用不着了。” 童明生冷笑:“始作俑者只是李家的人,何况李家每况愈下,权势已经被马家瓜分的差不多了,底头的又不是傻子,这回应该更能看清楚了,跟着马家才有肉汤喝,跟谁不是跟,你当咱们那一百万两是打水漂的。” “可是,马家那边,不能白得咱们的银子!” “这是自然,哪里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将马家给朝廷送密报,说李家谋反的消息爆出去。” 金满眼睛一亮,拿了令牌屁颠屁颠的走了:“好勒!”心里却想,老大果然阴险,先前卖了火铳给李家,之后又给钱马家,现在怂恿人家互殴,他作壁上观,这两家只怕还得谢谢他。 走到门口,看到童明生脖子上的抓痕,顿时眼角抽了抽,这得折腾的多狠,才能被小野猫抓成这样。下意识看了看童明生撸起的胳膊,眼睛又是一抽,艾玛,胳膊上也都是。 被童明生一瞪眼,他拱了拱手:“老大,兄弟们要是知道你终于破了童子身不知道多失望。不过三皮哥肯定赚发了,他还眼睛真毒,居然说中了,这会咱们都输给他了!” 童明生扔了一个杯子过去,他蹦跶两下接住了,又扫了眼童明生的胳膊。 童明生也落在自己的胳膊上,上面有两道血痕,想到胡三朵,眸光微沉,看到金满又没好气,阴森森的道:“怎么,你还有话说?” 金满嘻嘻一笑:“老大,我就说一句。” “有屁快放,放完赶紧滚!” “那我说了,老大,把你胳膊给我看看呗!” 童明生冷眼扫过来,金满继续没心没肺的道:“上次我大哥说找到一本书,上面写了,从手臂关节内侧,往手掌方向大约一寸,有一道类似于刀痕或手指甲划痕的线,这就是童子线了,老大你的真的没有了么?” “咚!”的一声响,金满哀嚎一声,赶紧离去了,他是真的想知道呀,这可关系到他的五十两银子呢,那可是他的老婆本,要是输了,他上哪哭去,对,不能认,一定不能认。 童明生下意识看了看胳膊,让后放下了袖子,被金满这一闹,他脸上缓和下来。 听着门外街上隐隐传来的怒吼声,倏地起身了。 目的地:李家。 这么多年他好不容易查到当初的凶手是和李家有些牵扯的,可李家也只是个出头鸟,背后还有人,他查到的线索在李家这就断了。 旁人都查童家,他隐藏的深,却不想还有人潜伏的更深! 他得赶在李修壑和李从堇两父子死之前,撬出信息来。 童明生带着人从衙门出来,街口已经有了大规模的械斗,浓烈的血腥气和金属碰撞的声响充斥着鼻腔。 他们本该是维护治安的一群,却只是视而不见,这场他亲自挑起的战争中,有时候童明生也不明白,明明是上层的利益争斗,牺牲的却为何总是底层摸爬的蝼蚁们! 只是漠然一瞥,就大步离开了。 李家。 灯火通明的大院里,不断有小厮仆妇带着包袱穿梭其中,比之外面大街上打斗的人群更加的惊惶失措,杂乱的脚步和惊呼声此起彼伏。 “想跑的全部都杀了,李家不容他们不忠。”花丛后的一片阴影里,一个修长的身影稳步出来,淡淡的留下这一句话。 顿时哭喊声一片,“大少爷,饶命,老奴可是夫人的贴身丫鬟,又看着你长大的奶妈妈呀……”一个老妇顿时跪下来,刚要靠近抱着他的腿,他长腿一踢,那妇人就飞了出去,衣衫上的云翔符蝠纹微微一动,他蹙了蹙眉,“还不动手?” 妇人哭声一噎,又爬了过来:“李从堇,你……”双手胡乱一抓,竟然扯住了他腰间的一枚羊脂玉的玉佩,玉佩被这一扯,绳子断了! 男子正是李家的大少爷李从堇,他顿时眉宇间顿时满是阴霾:“该死!” “哧——”几声利器扎进肉里的声音,让已经走到拱门处的仆人们顿时噤若寒蝉,不敢再动。 李从堇弯下腰捡起玉佩,篡在了掌心,面上闪过一抹柔色。 “大少爷……老爷在大厅里等着,说有要事要相商。”一个老仆战战兢兢的过来,恭敬的道。 李从堇淡淡的扫了一眼四周,薄唇勾起,满是讥诮,精致如画的五官,带着几分玩味和邪肆。 “小姐也在大厅?” “正是。” “那就走吧!”说完,他大步朝前转弯,大步上前。 大厅里,李修壑像是苍老了十多岁,鬓角华发已经很明显了。 烛光微微晃动,在他脸上形成明明灭灭的暗影,一如他的心情,向来不动声色的脸上已经是一片死灰。 李从堇长腿一迈跨过门槛进来,环视了一圈,看到李修壑下首的那道丽影,唇角勾起,李莲白冲他点点头,旋即,垂下了头,手绞着一方帕子,软弱又无助。 李从堇眸光微暗,声音也不耐起来:“你找我?又怎么了?” 李修壑见他进来,阴暗的眼眸缓缓的看了他一眼,真是可笑,他要见自己的儿子,还需要有这个名义上的养女在场才行,这个儿子还真是越来越不成器了。 李修壑叹息的摇了摇头,大事已去,就算如此,他还是忍不住沉声道:“这就是你要的?将李家置之死地么?” 李从堇勾唇一笑:“不错,这些肮脏的,不堪的,总要有人毁了才是,旧的不去,新的怎么来?” “你,你这个逆子!”李修壑一拍桌子,桌面上的一个茶杯跟着跳了跳,“咚”的一声歪倒了,茶水流了一地。 李从堇满面讥诮:“你叫我来只为了骂我?既然如此我没时间奉陪!” 李修壑顿时气结,他身边的妇人赶紧扶起了杯子,又拍了拍他的后背给他顺气:“老爷,你别急,有什么事慢慢说。” 李修壑咳嗽了几声,面上涨红,才道:“慢慢说?再慢这个家都被他给败完了。我们都得为这个逆子填命,可怜了翔儿,被这孽子给害了一辈子,如今病还没好,怎么再经得起逃亡奔波折腾!” “老爷,哪里就需要奔波这么严重了。”妇人柔和的劝慰,并未减少李修壑的愤怒。 “大势已去,他鼓动族人反叛就是死路一条,说什么人心不古,对我族不公平,仅靠蛊惑如何能够成事?完全不考虑后果,这次我李家算是被这孽子给毁了!就靠城外隐藏的那些士兵,如何能成事?” “这金城早就不是咱们说了算的时候了,更有玉门关数万大兵,只要随便来一支队伍,咱们被困在城中就是死路一条,更不消说,还有马家,还有朝廷设置的县令任青山!哪个是好相与的!” 李从堇冷嘲道:“还真是夫妻情深,一家和睦。你们还不知道吧,你的令牌,被我弄丢了。城外的士兵调动不了。” 李修壑顿时吐出一口血来,睚眦欲裂:“你说什么?” 李从堇看也不看他,只道:“你明明听见了,何必多此一问,莲白,咱们走吧。” 李莲白看着他的目光,心中微颤,他是知道了什么吗?他......她微微垂首,面有怯怯,缓缓的摇头。 李从堇不由分说过来牵住了她的胳膊,就往自己怀中一拉:“走!” 李莲白挣扎了几下,却不经意间露出满是指痕的皓腕。 李从堇瞳眸一眯,声音冷的像是腊月的北风,突然冲过来攫住了李修壑的脖子:“你敢碰她,我杀了你!” 说完虎口收紧,李修壑脖子以上涨得通红:“放…手!” 李夫人拉扯着李从堇的胳膊:“快放开,从堇,这可是你爹,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李从堇胳膊一挥,李夫人顿时跌了出去,他眼神愈发的恐怖:“爹?有了后娘就有后爹,李修壑,你有当我是你儿子么?你但凡有一丝的父子之情,又怎么会对莲白生出这种心思?她是我的女人!我早就跟你说过了,你怎么玩都可以,就是不许碰她!” 最后那句话,李从堇几乎是吼出来的,他手臂上青筋迸出,指关节“咯噔咯噔”的响。 “你放……手!”李修壑被他举了起来,眼睛凸出,面上红紫,双脚乱蹬,什么时候他的儿子已经长大得比他还厉害了?都是那个小贱人挑事…… “啪!”突然一声脆响,李从堇僵硬的扭过头来,身后他的异母弟弟李从翔,手中还拿着一个天青色汝窑细颈花瓶的瓶颈处,余下的已经应声碎裂在地了,还有一块卡在李从堇的衣领上,沾了血迹。 李从堇双目发红犹如地狱来的修罗,将老父撂倒在地,李修壑“哼唧”了一声,不动了。 “你……你怎么可以!李从堇,你简直是个魔鬼!”李从翔脸色煞白,握着瓶颈的手隐隐发抖。 李从堇神色复杂的看着面前刚褪去稚嫩之色的弟弟,小时候他还喜欢缠着自己,现在却被自己吓得瑟瑟发抖! 当然,那时他还不是自己的弟弟,而是表弟,谁知道,他不过是在外一年,家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生母无故早逝,姨母变成了继母,表弟成了同父异母的亲弟! 他怎么能不恨!若不是李修壑带回来的莲白,他一天也不愿意在这个龌龊的家里多待! 他阴测测的道:“魔鬼?我是魔鬼,这个家里就是魔窟,你的爹就是魔王,你娘就是魔女,只有你还一无所觉,李从翔,有时候,我真是羡慕你的愚蠢!你还不知道你的爹娘都做了什么吧?你还是问问你那不知廉耻的娘!” 李从翔满面恐惧:“你说谎,李从堇我恨你,你说谎,我讨厌你,你不要再出现了,你滚出去,你不在的时候,这个家才是个家……” 李从堇冷哼了一声,亦是毫不留恋:“现在这个魔窟就要被毁了,我还待着做什么,跟你们一样找死吗?李从翔,因为你,我早就没有家了......莲白,我们走!” 可李从堇转头,满室明亮,却哪里还有那个人影! 他目光冷凝,面上暴戾:李莲白,李家终结在我的手上了,这就是你要的,我给!明知道你拿了令牌,我忍,不战而败!你想看李修壑死,我就做给你看!我把心掏出来,你也要丢在地上踩几脚么?就是跑到天涯海角,也别想逃出我的手心! 没有丝毫的犹豫,李从堇走出李宅。 103神秘组织 童明生回来的时候,满身的烟火气息,束起的黑发,在额前落下来几缕,初秋的夜里更深露重,发丝有些潮湿,深敛的眸子看到院子里透射出来的一抹橘色,缓和下来了。 金满和程三皮跟在他身后,俱是一脸沉郁,另外还有个秀气的年轻人,仔细看和金满倒是有四五分相似,正是金满的大哥,金泽。 李、马两家的厮杀,俱有损失,也是达到了预期目标,那个马瓒,在李家军冲入九州县的时候,弃县衙遁走,九州县乱成一团,只是后来马家援军赶到,而李家因无人坐镇,后继乏力,这才打了个两败俱伤。 只是他们赶至李家,却是人去楼空,李修壑奄奄一息,被掐住脖子太久,脑中缺氧,已经失语了。 李夫人和李从翔消失,李从堇亦不知所踪,那隐藏在幕后的‘宝’组织又断了线索。 这些年来童明生和这个组织斗法,‘宝’要他手中的宝藏,他要找‘宝’讨回血债,只是双方都擅长隐匿,加之十多年前一直纠缠不休,摆脱不掉的‘宝’组织,好像突然销声匿迹了,竟然一直没有再相逢。 行至童明生小院子的门口,几人才定住了脚步。 金泽率先打破了沉默:“老大,这次顺着盐路摸了一遍,有人在苗疆一带寻巫医和蛊毒高手,我们的人去查,却查不到任何行迹,我们撤出的时候,故意暴露了行踪。‘宝’的人最擅长追踪,这些人如果是他们的话,恐怕不日就会追踪到我们了。” 童明生眸如刀刃,闪过一抹厉色,点点头:“做的好,山不来找我,我就找山,有这么大的诱饵,不信他们不来。” 金泽松了口气,之前还一直担心童明生怪他暴露的行迹。 “好了,你刚回来,好好休息一阵,咱们就守株待兔吧!”童明生说完,金泽点点头,不再说话。 程三皮皱着眉头道:“老大,最近童禹的情况不太好,刚才在一路过来有不少难民,最近就连蛇鼠都多了,恐怕会有瘟疫,若是爆发,恐怕元嘉熬不过去了。” 童明生略一沉眉,道:“过几天我去看看他,让成蹊多费些心。” 程三皮点头退后,童明生又道:“还有什么事?” 金满欲言又止,童明生看向他:“说!” 金满扭捏了一下,才道:“老大,你要是赏我五十两我就说。” 童明生挑挑眉,直接不理他,转身正要纵身一跃进院子,被金满抱住了腿。 金泽赶紧拉住了他:“你做什么,赶紧放开!” 金满摇头道:“老大,我说,我说,我就想看看你的胳膊,你伸出来给三皮哥看看,要不你就告诉我,你真的已经**了么?我不知道答案,不甘心!” 金满说完,“嘭”的一声摔倒在地,童明生再不理会他们,飞身进了院子。 听到门口程三皮的嬉笑声:“小满子,我真是佩服你,就冲你敢问,那银子我只要你一半,其余的还给你!哈哈哈!” “小声点,半夜三更笑什么笑!” “我真不知道你有什么用,老大居然把你留在身边添堵。” “估计是让他时不时彩衣娱亲,看他这么……” 院外的声音逐渐远去,童明生才摇了摇头,看到房门虚掩,眸光一暗,轻手轻脚的推门进去,只见桌子上摆着碗盘并酒水,菜已经凉透了,却看得出做的十分精致,酒是他放在柜子里的竹叶青,两只酒杯,其中一只中还有残酒。 童明生摇摇头,难怪一进门就有淡淡的酒气,这个小女人居然偷了他的酒喝。 他往床上看去,顿时目光一紧,再也挪不开眼。 床上的女人已经睡熟了,应该是喝了酒的缘故,双颊红透,红唇微张,绿色的薄被,只盖到腹部,只着一件肚兜,却只是挂在身上,带子都没有系上,半裸的身体在灯光下散发着**的光泽,突然她胳膊一动,露出一团浑圆。 童明生喉头滚动,**一紧,大步上前来,小声道:“还说在床上等我,现在就睡着了?” 胡三朵嘤咛一声,翻了个身,露给他一个光裸的后背,以及**的臀。 “什么都不穿?你胆子还真大,就不怕外人来?”童明生呢喃了一句,眼中黑黝黝的透着精光。 想到今天跑了一天,在外不知道沾染了多少脏东西,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赶紧别开眼,按捺住了,脱了衣衫,大步走到井边,打了水,就在月光下用凉水冲了个遍,也顾不得擦干,披散着湿漉漉的头发,就进了屋,关上门。 刚平复的欲念看到满床春色顿时又叫嚣起来了。 现在不会有人打扰了。 等不及身上的水滴滑落,他就一个跨步爬上了床,侧着身,贴近那个睡梦中都不忘勾引他的女人。 冰凉的温度熨帖上温润柔软的身体,胡三朵浑身一颤,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到童明生,含糊的说了句:“怎么才回来了。”说完,又闭上了眼睛,双手一伸,环住了他的腰,娇娇软软的道:“童明生我给你暖好床了。” 童明生早就按捺不住,手脚并用,将那件碍事的肚兜给一把抓了下来,唇贴上她嘟起的小嘴,一股酒香夹着竹叶清香顺着调皮的小舌传来,童明生没有喝酒却已经醉了。 “唔……你轻点。”胡三朵虽是如此说,手却紧紧攀着他的腰,眉心微皱,动了动,童明生堵着她的嘴。 夜沉沉,床帐晃动,烛影晃动,被翻红浪,一夜生花。 等童二爷过完洞房花烛的时候,东方已经发白,对于这次的成绩,童二爷十分满意,这才洞房花烛夜,昨天被打断的那次不能作数。 往日这时候,他早该起来去衙门报到了,此时正是神清气爽,只有他身上的几条抓痕显出昨晚的激烈。 童明生翻身下床,随意披了件衣服出门,冲了凉,烧了水,才又进来了,只是手中却多了一块鸡心石。 看到胡三朵呼呼大睡,他笑了笑,将鸡心石带在了她的脖子上,红色的石头和白皙的肌肤相映衬,相得益彰,才用润湿的毛巾给她擦拭身体,看到红肿的那一片,他目光一暗,动作越发轻柔了。 “胡三朵,不管你是谁,都只能是我媳妇了。”见胡三朵微微蹙眉,他在她脸上啄了一口:“乖,马上就好了。” 顿了顿,童明生的目光落在那鸡心石上,心道,若你真的当得起宝藏之名,聚她此生神魂不散,不管她是哪里来的孤魂野鬼,还是妖精仙女,只能是我们童家的媳妇,聚灵石啊聚灵石,我们童家祖辈守护着你,为了你牺牲甚多,别让我再失望了。 104我让你采阳补阴 胡三朵醒来的时候,头脑发沉,身下酸痛,微微一动,顿时娇呼一声,门应声而开。 童明生推门进来:“娘子,怎么了?” 胡三朵眨眨眼,因这个称呼,唇角上扬,眼中更是流光溢彩,长腿往薄被上一撩:“你没出去?” 童明生的视线被那白花花的腿给晃了一下,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今天我沐休。” “昨天还乱着,今天能够正常沐休?”胡三朵侧身支着头,胸口红光一晃,“咦,这是什么?你送给我的?” 童明生点点头,声音都哑了:“喜欢吗?” 胡三朵握着那鸡心石,十分满意的,只见那石头,不过比铜钱略大,红灿灿的没有一丝杂色,握在掌心,微微发暖,她看久了,不觉有些晕眩,赶紧收回了视线,闭了闭眼睛。 童明生一直观察着她的反应,赶紧冲过来,坐在床沿上,攫住了她的胳膊,“怎么了?哪里不妥?” 胡三朵摇了摇头,睁开眼:“没事,就是觉得着石头红的真好看,看久了有些晕。” 童明生瞳眸微闪,“那就别看了,好好带着,以后绝对不准拿下来!” 胡三朵勾住他的脖子,蹭了蹭:“好,以后石头在,人在,石头没了,人……” 童明生堵住她的嘴,良久才分开,粗粝的手指在她唇上**了一下:“不许乱说!” 胡三朵身下丝丝作痛,见他又要扑上来,推了推他:“帮我拿衣服,现在都什么时辰了?” 童明生垂头啜了啜抵在自己胸前的手,才笑着站起来,拿了一套珍珠红的衣服给她,胡三朵眼睛一亮,对新衣服她是没有抵触的,先前为明兴哥守孝,一直穿的都是素的,现在,嗯,她已经又是一个小媳妇了,“还不出去,我要换衣服了!” 童明生双臂环胸,一动不动,“我娘子换衣服,我还不能看了?” 胡三朵瞪了他一眼,背对着他,一边将衣服赶紧穿上,一边撒娇道:“我不是怕你不知道节制嘛,最不能人家真的有点痛了。” 童明生注视着她的后背不语,忍耐住上前的冲动,别看这女人嘴巴上喜欢占他便宜,但是他知道,昨日之前她还是完璧之身,他还是稍微节制一点,再说他们以后有的是时间。 “先去吃饭,一会带你去一个地方。” 等甜情蜜意的吃过了午饭,已经是未时了,童明生找了马车,两人一路晃悠的就往城门口去。 路上胡三朵掀开车窗,街上是随处可见的灾民,三三两两的睡在别人屋檐下,或是窝在巷子里,很多店铺都没有开门,少了往日的叫卖声,不时有衙役全副武装的走过,惨淡肃穆。 听童明生说,在九州县就更为严重了,具体伤亡情况还不知晓,昨日从玉门关赶来的兵,已经将两县之间间隔的大江沿线布防起来了。 当然玉门关镇守的官兵何以来的这么快,自然是早在事情爆出之前就得到了消息。等到赶来正好收尾。如今,大江县的色目人也被驱赶回九州县去了,色目人和汉人泾渭分明了。 昨夜李家和马家就已经分出了胜负,大江县也受到李家军的冲击,听说城门外的李家军并未按时来支援,所以这里的影响并不大,因大军进城,还开了城门,所以才涌进来更多的难民。 胡三朵心情微沉,童明生将她拉在腿上:“看了心情不好,就别看了。” 胡三朵放下车帘,问:“你这几天看到石头和张婶娘一家子了么?他们从山上下来也不知道去哪里了,还有你注意到了没,好多灾民都病了,最近蛇虫蚁类也多,它们到处窜,也不知道有多少脏东西被传来传去,这街上都得清扫赶紧,不然恐怕疾病爆发,更是灾上加灾。” 童明生转过她的身子,让她面朝自己:“刚才还喊疼,现在还不赶紧歇着,他们我自然已经安排好了,你这女人还真是忧国忧民,喜欢瞎操心。” 胡三朵没好气的在他胸膛上捶了一下:“要是没处理好,我们也可能被传染的,不光老鼠能传播瘟疫,还有苍蝇蚊子都可以,你常在外行走,接触到这些的机会更多,还穿一身衙门工装皮,善后工作肯定要你们去做,我怎么能不担心。” “还忧国忧民,我才不管这个大夏朝是不是倾覆了,只过自己的日子就好。谁当皇帝还不是都跟着我男人过好日子。” 童明生听她这么说,露出笑意来:“好了,我就说一句,你就这么多句。那你说该怎么办?” 胡三朵环住他的腰,马车颠簸,但是童明生坐的稳稳的,人皮座椅十分舒适。 “起码人和牲畜的尸体要处理了,受灾的地方还得撒上石灰消毒,灾民的问题,我又不是长官,不知道如何处理,不过上回很多人都说这泥石流是我招来的,若你去问问他们,说不定告诉你把我这只狐狸精灭了,什么毛病都没有了。” 胡三朵面上带着几分自嘲和揶揄,刚说完,就被童明生牢牢的扣住了,刚才还带笑的脸,顿时又黑了起来。 胡三朵戳了戳他的脸,他突然将她的头按在自己肩膀上,她在山上的事情,之前并未跟童明生说过,可童明生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到今天早上为止,他已经全部都查清楚了,谁说了什么话,他都知之甚详。 此时听她这么说,不禁又悔又怕。 若是马瓒再晚去一步,那么多丧心病狂的人围攻她,当时她该多无助,就算有那些少数人拦着,她该如何自保脱身?若是她被这些蠢人伤了,他这辈子都得在后悔中了,想到那些逼迫她的人,他的胳膊倏地收紧了。 可最气的,还是自己。在她需要的时候,他没有第一时间出现,这件事已经是他心中的一根刺,及至知晓她山中的一切,更是如鲠在喉。 胡三朵身体动了动,他扣住不放,只有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坚定的道:“以后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面对危险了,都有我,别怕,就算真是狐狸精,我就把你困在身边,我让你采阳补阴,专门祸害我一个。” 胡三朵暗笑,心想,我才不怕别人骂呢,采阳补阴那就不好说了,说不定还真是。 当然这种让他心疼愧疚的事情,说一次就够了,若是说多了,那岂不是成了怨妇,可若是不说,那也不成,她不会这么隐忍。 良久,车内只有淡淡的呼吸相织,人影相缠。 马车终于缓缓停住了,传来车夫的声音:“二爷,到了。” 105鼠疫爆发 胡三朵从童明生身上下来,正要下车,就被她一把给抱下来了。 四下一看,既熟悉,又陌生,原来是到了童家湾的北山,坟地之所在,顿时神色一肃,童明生是带她回来祭拜长辈了。 这里虽然受到泥石流的波及,但是比村庄被完全冲毁好多了,只是地平面上升了许多,原本还要走一阵的坟堆,已经和地面平齐了。 先前在这里可以看到村落,此时只有黄色的淤泥地延伸出去,还没有干透,偶有树枝叉在上面,以前她住的院子也看不见了。 目之所及,倒是觉得比以往要视线开阔,只是知道泥沙之下掩埋了什么,到底还是有些怅然。 由木板搭就的板桥从远处铺过来,在脚下终止,刚才他们的马车就是走着这桥过来的。 胡三朵收回视线,小声道:“这片土地是不会清理了么?” 童明生摇摇头:“找一处地方还要快得多,毕竟这里一直都是地广人稀的。” 胡三朵想起她藏在菜窖中的东西,还是有些低落,童明生扶着她的肩膀道:“县令也下令了,不管地下有什么都不许挖开了,怕有疾病传出来。” 胡三朵郁闷的点点头,突然听到一阵微弱的犬吠声,“汪——汪——”。 她循声往前寻去,“小黄?” 只见在童明兴的坟头后面的凹子里,正窝着一只脏兮兮、瘦巴巴的小黄狗。胡三朵赶紧上前去,看到瘦骨嶙峋,浑身是伤,只剩下一口气的小黄狗,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救回来。 胡三朵蹲下来,有些心疼道:“还以为你没能从泥石流中跑出来呢,那天我回家,你都跑到哪里去了,怎么弄的这么狼狈!” 小黄狗“呜呜”了两声,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 胡三朵顿时鼻子一酸,童明生见她蹲在地上,久久不起,赶紧过来道:“这是怎么了?” 胡三朵摇摇头,说不出话来,视线往旁边看看,只见四周的坟头好多都有被刨过、动过的痕迹,有的土都已经去了大半,不知道埋在里面的尸骨还在不在。 只有童明兴坟前十分完整,却是小黄用生命换来的,她以前带着它来上过几次坟,有时候是路过这坟头,没人说话,跟它说话,里面是曾经对她最好的人。 想不到它不仅记住了,还在泥石流后一些野狗刨坟堆的时候拦着、护着,浑身被咬的都是伤,伤了腿也就无法去觅食,饿了这么久,早就没有力气了,身上还被老鼠**过了。 现在没有任何防护,胡三朵也不敢去细看它的伤口,狗对胡三朵眨巴了两下眼睛,就断气了。 这只小黄狗从她来之后就一直陪着她,几乎所有最艰难的时光都有它相伴,想到此,胡三朵再也忍不住,趴在童明生怀里呜呜的哭起来。 童明生一边抚着她的后背,一边垂眸看了眼小黄,再看看四周,也没什么不明白的,无声的一叹,一条狗给了他大恩了,该如何报? “好了,不哭了。”他柔声的劝道,只是心中不免有些好奇,尤其是胡三朵和狗的互动。 见胡三朵哭的伤心,他叹了口气,对着童明兴的坟头道:“大哥,你看见了,这不是我欺负她,她不欺负我就好了。” 胡三朵顿时被他可怜巴巴,又无可奈何的语气给逗笑了,脸在他怀里蹭了蹭,有吸了吸鼻子,童明生嘴角抽了抽,她抬起头来,白了他一眼,声音里还带了鼻音,道:“明兴哥,我带二郎来看你了,你不知道,他表面上正儿八经的,其实心里忒坏了。” 童明生一副无奈的模样,道:“大哥,那泼道士说的话都应验了,上回我碰到他,他说我以后必定是儿孙满堂,不会孤零零的,你放心。” 胡三朵嗔了他一眼,他挑挑眉,视线相触,说不清的柔情蜜意。 “大哥,我以后……”童明生在坟前说了许多,到最后总结道:“大哥,明年我们带着你侄子来看你。” 跟童明兴说完了,童明生就住了嘴,胡三朵这才知道,童家祖父和父亲的骸骨都已经送回江南老家去了,这里只有一个空坟。 等忙完这段时间,童明兴的也会送回祖坟去的,古人对落叶归根的执念很深,断没有葬在别人家地里。 算起来,童家虽然仇敌不少,但是也没有人去刨人祖坟的,就连朝廷也是,人死为大,在童家祖坟有埋伏,但是不会对死者不敬,有本事的,你就逮住童家的活人去!官府尚且如此,至于其他人,哪里受得住童氏的反击? 要上马车前,胡三朵还是拉住了童明生,“把小黄先烧了,就让它在明兴哥身边行不行?” 童明生略有疑问,胡三朵道:“我心里有些不安,小黄身上很多被老鼠**的痕迹,这些老鼠哪里都能去得,不知道染了什么病没有,要是传染开来,后果不堪设想。” 童明生神色一肃:“你是说鼠疫?” 胡三朵点点头,“希望我多想了吧,不过还是注意点好,不要碰它,就在这烧掉。” 不是她小题大做,虽然她心疼小黄,但是此时也不得不十万分的防备,灾后正是疾病的高发期。 童明生冲那车夫扬了扬下巴,车夫二话不说,就往小黄身上加了几根枯枝,点着了打火石,等焚烧殆尽,已经是落霞漫天了。 又盖了一层土,两人才回去,回到家又是一番大清洗,虽然舍不得身上才穿了一天的新衣服,胡三朵还是狠狠心烧了去。 又给家里熏了一遍艾叶,还是有些不安心,在院子门口还洒了石灰粉,石灰水把边边角角都洒了个遍,趁着童明生有空,又没人来打扰,让他上梁下地的追打老鼠,童明生闲着也是闲着,“嗖嗖嗖”满屋子小石子乱飞,他本来打算用铜钱的,被胡三朵给扣了下来,哪能那么浪费? 今天绝对是老鼠的末日,直到家里再也找不到一只老鼠,隔壁的院子里也没有了,胡三朵才松了一口气。 童明生也想到鼠疫的可怕后果,那是十室九空,灭绝一城的惨剧,自然不敢大意。可见胡三朵坐卧不安的,不时想去掀开她所谓的“培养液”,恨不得马上就成,一会又催促他去外打听,是不是有鼠疫症状的。 童明生不乐意了,房门一栓,扛着她就往床上去,哪有刚新婚,还是半夜的,就把相公往外推的! 他好不容易挪出这几天时间来,为的是什么?这女人之前还兴致勃勃,一副任他摆弄的样子,可出去一趟,就变了样了。 他正是年轻力胜,又是初尝云雨,软香在怀,哪里有忍得住的道理,更是极力逗弄,缠得她软在身下,意识混沌,只有任由自己摆弄的份。 胡三朵一会觉得自己犹如秋风中的落叶,飘飘荡荡的,不知道终点,像是飘在云端了,一会又像是在空中打旋,忽而又急剧坠落,一会像是海上的扁舟,随着他不断的起起伏伏,他就是瀚海中自己唯一的救命符,她的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娇喘连连,激动之下,没法再想别的了。 “童明生,给我……”她呜呜咽咽,一声声娇哼,童明生再也把持不住。 与胡三朵,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食色性也,人之本性,与心爱的男人一起享受其美好,并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从古到今,这些观点的熏陶,她并不会觉得羞臊。 男人需要鼓励,童明生带进入这极妙之境,她毫不遮掩的各种夸赞,自己已经不知道自己说的什么了。 于童明生来说,这种事情就应该是含蓄美好,温柔内敛,可在她一声声的娇语中,像是掉进了**的沼泽地,他以为自己不是纵欲之人,可偏偏碰到了她这个小妖精。 脊背升起的酥麻快感,让他几乎失去了理智,什么内敛,什么含蓄,被她一喊统统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这种感觉让他振奋,却又不安,他是个极其理智的人,当理智如失控的野马,再也抓不住的时候,他下意识的一声低吼:“都给你,都给你,我的一切都给你!” 云收雨开,也不肯鸾分凤拆、满室**云弄雨,契相合似水如鱼。 童明生从来不知道自己还会有这样的时候。 等两人气息平复下来,黏黏腻腻的相拥,他有些被刚才的自己给吓到了。 胡三朵在他怀中找了个舒服的角度躺好,柔柔的问:“在想什么?” 童明生无意识的抚摸她的胳膊,“嗯”了一声,突然深深的注视着她:“总有一天我得被你磨死了。” 胡三朵“嘻嘻”一笑:“磨死怕什么,难道重要的不是磨的过程么?” 童明生一愣:“真不知道你脑袋里是装的什么?” 胡三朵拉着他的手搭在自己胸前:“童明生,你知道最可怕的是什么风吗?” 童明生摇摇头:“你又在想什么?最可怕的风,大约是海上的风暴,或者是大漠中的旋风吧!” 胡三朵笑道:“都不对,最厉害的是枕头风,为了让你听我的,你这么害羞,我只好不要脸了,你有没有觉得经过这回,更加…迷恋我了?” 童明生一个翻身,箍住她,闷闷的道:“以后在外面可不许胡说。” “那我可以跟你胡说吗?” “啪”童明生在她臀上拍了一记。 胡三朵撅了撅嘴:“我以为你会喜欢,你不喜欢那就算了。” 童明生默默不语,喜不喜欢?他也有些说不清楚了,只是觉得她大喊大叫的时候,自己通体舒畅,毛孔都似乎全部都张开了。 他听一些个色目人说起女人的时候谈到过,按照安拉的说法,女人是安拉从男人身上取下的一条肋骨做成的,因此茫茫人海中总有一个女人,会让一个男人爱她就像爱自己生命一样。 “哼。” 最后他第一次让理智靠后了:“随你。” 胡三朵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神情来,童明生伸手将她翻了个一面,只对着她的后颈窝,从身后抱着她,感觉胸腔被一种不明滋味占满了,这是找到失去的肋骨的滋味么。 胡三朵也不反抗,贴着他,疲惫睡去了。 第二日一早,童明生就被胡三朵催着去通知手底下的人,最近注意卫生之类的。 他有些哭笑不得,以前他最多就是,让他们注意安全,现在倒好,跟老妈子一样了,只是当他出门,他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只见街头巷尾,间隔不远就能看到呻吟的难民,浑身脏污,他目力佳,不凑近也能看见不少人如胡三朵所说的,身上、脸上都起了血性水泡,周边黑灰色,有些水泡破溃的,创面也是灰黑色了。 再往僻静处走,见城门边上,不少人咳嗽连连,更有那些严重的,大人抱着孩子嗷嗷哭泣,已经有人丧命了,死猫、死狗更是不少。 童明生不敢再耽搁,赶紧往衙门里去,等碰到任青山一说,任青山亦是脸色大变,大夏朝历史上并不是没有过鼠疫,彼时云南师道南就写有这样的话:“东死鼠,西死鼠,人见死鼠如见虎。鼠死不几日,人死如拆堵。” 如果这个消息一旦透露出去,整个金城就会被强行封城了,一只老鼠都别想跑出去。 任青山按住这个消息,只命人将灾民收拢,先前就有安排,令各村各族,在金城周边自行落户,只是依旧有人流浪着,现在不敢再不予理会,命人在城门外建了不少草棚,让他们暂行安置,另派大夫坐诊,严令灾民实行安全卫生措施,已经有病患的分开隔离,对尸体一律火化。 在城中更是遍洒老鼠药,一切都是暗中进行,这回倒是反应十分迅速,大江县一切应急无声无息。 在大江县另一边的九州县,却一夕之间爆出出现鼠疫,死者数以千记,已经有很多人看出任青山所为的关键,一时之间人心惶惶,已经有人去将两县之间的石桥给毁了,就怕受到九州县的影响。 童家小院内,也不如以往的静谧。 童明生沉默了一会,才道:“我送你出城,再晚就不行了,消息已经泄露出去,朝廷肯定会派大军强制围成,到时候都走不成。” “那你呢?”胡三朵撅着嘴:“你又想将我弃之不顾吗,童明生?万一有一只,或者是几只老鼠跑出城去,我被染上了病呢,你不在我怎么办?” 童明生敲了敲她的额头:“又胡说八道!” “我不管,要走一起走!” 童明生揉了揉额角,露出几分疲态来:“我现在还走不成,很多人跟着我,我不能不管他们,可要是突然之间将他们统统都撤出去,会引起人怀疑的,到时候四处受敌,我不保证能护你周全。” “现在诱饵已经上钩,现在走了,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胡三朵一顿:“我不走!” 两人谁也没能说服谁,童明生眼中一暗,对她招了招手:“过来。” 胡三朵磨磨蹭蹭的来:“干什么?” 童明生突然将她扛起来,“出城!” 胡三朵吱哇乱叫,捶打他的后背,骂他,他都不为所动,依旧大步流星的往院外走,刚开了门,大喊一声:“金满!” 金满正趴在墙根听墙角,顿时吓得一个踉跄,摸了摸鼻子才道:“老大,今天的戏份不同啊!” “童明生,你要是送我一个人走,这辈子都别想找到我了!”胡三朵威胁。 童明生将她放在马车上,按住了她的肩膀:“再吵闹,我就将你打晕了。”顿了顿,又道:“看好你嫂子,她要是有什么损伤或者跑了,我唯你是问!” 金满看了看童明生脸上刚刚新鲜出炉的一道血痕,眼皮跳了跳,呐呐的道:“嫂子这么凶悍,我打不过她呀。” 胡三朵点点头:“对,童明生,我说了可以帮你,你不信我,非要送我走!到时候我就把他也抓花了。”说着指了指金满。 金满往后瑟缩了一下。 童明生沉声道:“我信你的药有用,可会打针的不止你一个,可以让别人去。”说完,伸手在胡三朵肩膀上点了一下,胡三朵顿时身体就无法动弹了。 正要破口大骂,突然唇上一热,被童明生堵住了,良久才分开了,咧咧嘴,唇上都被这女人咬破皮了。 童明生不再多言,挥了挥手,冲金满道:“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胡三朵虽然不能动,可到底舍不得他,冲着车外大喊:“童明生,你别死了,不然我马上改嫁,还有我那些药液,真的是能救命的,你要是有不适,就让人给你注射上,你千万别硬撑着,还有,上次我给你看了的那种草上的霉菌,你就照我说的……” 还没说完,她突然“呜呜呜”的哭了起来,她何尝不知道,童明生想瓮中捉鳖,只是那鳖太凶猛了,她在的话,只能成为他的累赘。 童明生看着走远的马车,还有马车上传来的哭声,心中倏地一空。 小声道:“等这回事情了结了,我再也不会将你送走了。” 程三皮无声无息的从巷子里冒出来,站在童明生身后,道:“老大,刚才得到消息,这次是莫鼎中亲自出马,不过他要找的除了聚灵石,好像还在找一个人。” 童明生收回视线,脸上恢复一如既往的平静:“哦?” 程三皮道:“这回莫鼎中还真是疯了,行踪并未隐藏,上回放出的消息,再加上元嘉的露面,已经让他迫不及待了,人已经到了金城了,现在进城的人少,他的人一出现就被兄弟们发现了,一进城就迫不及待的打听一个女人的消息来,不过他本人并未显踪迹。” “女人?” 程三皮也是面有疑惑:“听说是那些人拿着一张小女孩的画像,问人有没有见过,一个十九岁的姑娘。” “那副画像弄到手。莫鼎中这些年几乎未露面过,这回有消息出来,恐怕是有什么大事。” “我知道了。”程三皮应下了。 两人转身,却并未进屋,而是消失在巷子尽头。 ****** 白成蹊拿着一根草已经盯了很久了。 一旁的童禹咳嗽了几声,终于打断了他:“研究出什么了没?” 白成蹊摇了摇头:“看你的脉象居然有了好转,真是不可思议。有这种霉的草我已经收来了不少了,按照老大带来的说法,连续给你注射两个月,就会有起色。” 童禹的面色依旧苍白,却比以往多了精神:“成蹊多费心了。” 白成蹊自嘲的笑了笑:“枉我向来自傲,却一直对你的病束手无策,这回真是……” 真是什么,他并未说下去,而是话锋一转,突然道:“想不到二爷倒是找了个能干的媳妇。” 童禹但笑不语。 白成蹊扫了他一眼,道:“元嘉,你看媳妇的眼光可得把准点了!哎,上次跑掉的那个我听金泽说在江南看见过,要找吗?要找让他给你打听一下。” 童禹面色丝毫不变,只是声音里透着清冽:“不必了,她早就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了!” 白成蹊嗤笑了一声,他向来说话从来不顾及别人的感受,见童禹神情无意,偏偏道:“金泽说她在江南过的还挺不错的,嫁给当地一个老头子为妾,锦衣玉食的,时常在庙里为你和你家那熊孩子求佛念经,还经常布施祈福呢,你说这是有情还是无情。” 童禹不语,只是淡淡的挪开视线,看着凉亭外的精致。 良久,才淡淡的道:“这回应该一切都能结束了吧?” 白成蹊点点头:“大鱼都出洞了,这是自然,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童禹静默了一会,才道:“没什么打算,最近这几年到处走,我累了,想休息一阵再说。” “你呢?” 白成蹊道:“治好你再说,罂粟你不能再用了,我会给你的药中断掉,会有些难受,忍着吧!身体是你自己的,你自己作出来的,现在倒是觉得好身体的必要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童禹再次哑口无言。 这时,童明生和程三皮出现了,两人神色一肃,站了起来。 童明生冷声道:“该收网了。” 106新的旅程 胡三朵刚出城,城门就被关上了,就是她出来也被盘查了一番,金满带着她出了城,就去朱家养殖场,说是在这里歇一晚,第二日继续往西走,目的地却是西域的哈密。 童明生办完手上的事情,就要去西面处理一桩买卖,让金满先带胡三朵去那等着。 胡三朵一听说西域,顿时眼睛一亮,也没有那么在意被童明生打包丢在马车上的事情了。 “金小哥,去哈密是做什么?”胡三朵十分客气的问。 金满下意识的看了看她的手,瑟缩了一下:“嫂子,那边有个跑马会,为了和大夏往来更密切,每年的跑马会,都不只是赛马,还有很多好东西,南货北贵,老大怎么会放过,再说金城也是要公派人去的,老大肯定是要去的,在中秋就该开始的,这回咱们不是受灾了么,所以延期了。” 胡三朵表示理解了,跑马会,差点都忘记了这回事了,原来童明生也是要去跑马会的,她上次明明听朱强说不准参加的呀。难道是暗中的势力不参加,却以明面的身份参加? 金满只是摇头,并不多说:“去了嫂子就知道了。” 胡三朵也不再问,除了能够给动物看看病,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一来她记不住,再者,她问了也帮不上忙,不过想到童明生和自己一起去西域啊,葡萄美酒夜光杯的古代西域,她就兴奋的坐不住。 金满在前头赶着马车,如坐针毡,生怕胡三朵什么时候突然扑出来,将他的脸挠花了,然后踹他下马车,调转车头跑掉。 “金小哥,童明生他什么时候能跟上来?”胡三朵掀开车帘,突然问话。 金满吓了一大跳,拍了拍胸脯道:“这个不好说,要是顺利应该马上就能来了,说不定咱们还没有出河州地界呢。” 胡三朵坐回去了,想了想又突然撩开帘子:“他怎么找到我们,你会给他留讯息还是怎么的?” 金满刚平复下来的心情,又突了一下。 “老大自然会找的到,嫂子,你就安静的歇会吧,要是老大知道你累了,恐怕要揍我的,别的你什么都不用操心。” 胡三朵悻悻的坐回去,之前说挠花他的脸,把这孩子吓着了。 “金小哥,你知道咱们多久能够到西域吗?” 金满被她喊的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嘴角抽了抽:“约莫二十来天。” 突然空中一声鹰啸,胡三朵掀开车窗,半个身子探出去,看到在空中盘旋的老鹰,打了个呼哨,那老鹰一个俯冲下来。 金满实在坐不住,这个可是会袭击人的角雕,可见胡三朵和那老鹰十分热络,他只好僵直着身子,努力的将目光聚焦在马屁股上了。 胡三朵缠着童明生将这老鹰的妻儿给放了,它们已经是一家团圆,老鹰叫的十分响亮,因为和胡三朵在山上相处的久了,亦记得胡三朵的气息,正好路过,问道了,于是下来打个招呼。 但见鹰嘴下叼着一只大老鼠,胡三朵赶紧让它扔了,最近也不准捕鼠为食,鹰占据空中优势,可食的东西很多,并不纠结这老鼠,刚丢出去,又围着马车“嗷”的叫了几声,才远去了。 胡三朵对着天空的黑影笑了笑,正要坐好,突然见到路边的一棵大树后,一个清瘦的少年正不错眼的看着自己,料想是刚才的一幕被他瞧见了,眼神有些闪烁,他身边牵着一匹牛见到胡三朵“哞~”的一声,胡三朵挑挑眉。 那少年,正是方大牛,见胡三朵看过来,赶紧拉着牛的缰绳往后扯。 胡三朵曲着指甲,双手成爪状,冲着他一番耀武扬威,他脸色一白,赶紧垂下头躲在牛身后,不敢再抬眼了。 想不到在这居然遇见了方大牛,看他刚才的神色,就知道对她还是心有余悸,胡三朵苦笑,她要真是狐狸精就好了。 正胡思乱想间,养殖场已经近在眼前了。 这一片只受了些微的影响,地上有一层稀泥已经干透了。倒是没有什么损失,只是比以前看着拥挤了些,到处是搭着茅草棚子居住的灾民。 这是最早一批被任青山安置的,卫生条件倒是比在城中的灾民好的多,有的人家正在盖木屋,还有用砖瓦的,是打算安置在这里了,朝廷有响应的措施,像金城这地界,地贫瘠,但是并不少地,找个地方安置并不费事,就是耕地有些麻烦了。 胡三朵从这里走过,若是能注意预防鼠疫,做好清洁措施,这里倒是没问题的。 突然目光一顿,她定睛看去,见到了好几个熟悉的人,正是童家湾的那些,童善财、王氏、童明水、石头、童张氏…… 童明生说过,童家借着童家湾挡了祸,才有这数十年的安稳,这回他将这些人都安顿好了,还了情也就两不相欠。 原来他将人安顿在这里了。 不算宽阔的小道,胡三朵的马车十分抢眼,她端坐车内,车帘并未刻意的放下来,众人透过车窗看到她是个什么滋味,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了。 今天这些人倒是没有对她做什么,童张氏看到她一身妇人装扮,衣衫簇新,脸若桃李,冲她笑了笑。 胡三朵也回了个笑容,一双眼眸神采飞扬,眼波流转间多了风情。可看到胡大和胡钟氏、胡小虎,顿时又冷了下来。 这三人的目光闪烁不定,看着胡三朵和在山上时候活脱脱换了个模样,一面想要从她这得到好处,一面却又害怕她真的是精怪附体,好生纠结。 倒是童善财跟金满打招呼,金满在衙门里是个很跳脱的,经常在童明生跟前,童善财作为村长,自然是认识他的,以前金满看到他还笑盈盈的,童家湾的事情,他跑前跑后,满脸乐呵,这回却是一个眼神也没有给童善财。只淡淡的道:“小爷还有要事,没时间跟童村长叙话了。” 童善财尴尬的立在原地,神色莫名的看着胡三朵,胡三朵亦淡漠的从他面上扫过。 金满轻轻一扬马鞭,缓缓前行,“嫂子,老大说让你不用怕这些人,他们不敢再说你,你也别放在心上。”金满小声的说着,对于胡三朵在山中的事情,还都是他打探的,他自然知道个中详情。 至于童明生和胡三朵两个成亲……金满默默的想,除了在衙门他帮着弄了个婚书,两个其实跟,咳咳咳,偷汉子也差不多,童明生这回没有知会过村里,但是却跟童善财单独说过话的,至于说了什么,外人不得而知,只是再有说胡三朵的,童善财就会加以训斥了。 这回是跟童氏族人划清了界限。 等马车走过,胡三朵心中思绪万千,对这些人恨么?倒是没有,她本来就是个外来者,没有对他们生过感情,何来恨。 山中一事,转眼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她至多有些厌恶吧。 等出了这个新村子,她才收回了视线。想起当初童张氏跟她说的“女人这一生,就是两辈子,爹娘无从选,这第一世得认命,下辈子就是嫁人,择了夫婿以前的都过去了。”童家湾就是她无从选择的父母,她已经嫁了童明生,就是第二辈子了。 想到童明生,胡三朵心中微暖。童明生欠了这村子的,不能忘恩,却用这样的方式帮她解决问题,特意让人带她走一遭,他的心意,她受了,童家湾的人和事,就此过去。 却在村头看见了迎面走来的童明秀,童明秀已经脱去了昔日的稚气,脸上有些死气沉沉,见到胡三朵,掀了掀眼皮,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但是前头传来了王氏的呼喊声,她不耐烦的应了一声,走了。 等到见到王氏,两母女并无以前的亲密,总归作为当初被放弃的女儿,童明秀不可能毫无芥蒂。 ****** 现在胡三朵身份改变了,但是她并无自觉,依旧只当朱强是合作的伙伴,还找他要分红银子,朱强想来沉稳,也被她弄得有些怔忡,“二爷说,你以后就没有分红了。” 胡三朵楞了下,斜睨了眼朱强:“怎么说?” 朱强赶紧道:“二爷说以后这些都是你的,不能算是分红。” 胡三朵装模作样的“嗯”了一声,童明生这家伙之前也不跟她说一声,害得她问朱强,一副生怕天下最有钱的人欠她的钱一样,心中甜滋滋的,清了清嗓子,胡三朵难掩兴奋的问:“朱老板,那我现在有多少银子了?” 朱强沉住气:“夫人现在不仅没有一两银子,还欠了二爷数万两。” “哐当”胡三朵手一抖,茶盏落在桌子上,声音都有些高扬了:“我怎么会没有银子?你不是说这药很有用,已经有了很多进项?” 朱强见她的反应,神色十分平和,淡淡的道:“那些进项全部都用来请人手制药,还有扩大药铺,培养会打针的大夫,以及增添注射器和针头上了,这注射器十分难得,都是远赴西域,在经过波斯,才弄来的,这一路上的成本,夫人想要听一听么?” 胡三朵一阵头疼,揉了揉额角。 朱强继续道:“给富人打针的都是用的水晶注射器,这去波斯还得有船,制船,请护卫,这一路……” “好了,不用说了,你就说我大概什么时候能还完,什么时候有钱?” 朱强垂下眼皮,面上横肉抖了抖,金满赶紧拿着茶盏假装喝水,遮住了自己掩饰不住的笑意。 “咳咳咳,夫人,据我估计,你恐怕短期内还不完了……”二爷吩咐,别让你有钱,你这女人主意太大,还是手中无银,安心的跟着他比较好。 胡三朵愤怒了,磨牙:“这又是为什么?” “正如夫人说的,你的药好,为了惠及更多的百姓,自然要多培养,这就要投入无数的人力和财力,现在都是二爷掏钱垫付的。” “那我如果只要分成呢?” 朱强眼观鼻,鼻观心:“二爷说不能贪墨夫人的产业,怎么只给分红,都是你的。” “……”胡三朵一脸挫败,心中暗骂童明生,算你狠!果然是万恶的资本家。“那我岂不是一辈子都是欠债的?” 金满挪了挪屁股,又闭紧嘴巴,听朱强道:“怎么能够呢,夫人有多少人羡慕不来的财富。” “我的私房钱呢?我现在可是一个子都没有,就算我要买串糖葫芦难道也得找童明生要钱?” 朱强淡定的道:“这倒不必,原来夫人要吃糖葫芦,金满,还不去找人做一串送过来,二爷可是将夫人交托给你照顾的。” 金满连忙站起来,胡三朵拍了拍桌子,朱强道:“夫人还有什么吩咐尽管说。”见胡三朵一副要狮子大开口的样子,他赶紧补充道:“二爷说,夫人跟他说以后要自己赚银子养活自己,二爷觉得夫人志气可嘉。” 胡三朵颓然的靠在椅背上了,朱强的话,换句通俗易懂的话说,就是她现在折腾的,就是花童明生的钱,在数不清的欠债上又多了一笔。 现在她的悔恨,就是当初的嘴欠,豪气万丈的扑倒童明生,不顾他的脸黑,坐在童明生身上驰骋,还妄图抬起他的腿,用他对付自己的方法逗弄他,一副当家作主的样子,霸气宣称:她胡三朵不止要驾一个男人,还不能做男人臂膀下的金丝雀,自己也能养活自己。 胡三朵摸了摸鼻子,虽然因为男女身体构造不同,最终她不能用童明生对她的惯常姿势,只能坐在他身上,上下骑行了一回而已,但是童明生明明享受的直哼哼,偏那乌黑的脸,恨不得把她的腰给掐断的样子,她还是记忆犹新的。 “可恶!”胡三朵恨恨的站起来,她累死累活,居然是负资产,童明生你这个大坏蛋,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不然的话,肯定皮鞭和蜡烛伺候。 在金城城中,正在和程三皮几个商议事情的童明生,突然连着打了两个喷嚏。 程三皮眼皮一跳:“老大,不会是生病了吧?可别被…呸呸呸,瞧我这嘴,要不要让人给你扎两针?现在的大夫学的都挺快,不过还是得扎屁股。” 童明生瞪了他一眼,他不敢再言语。 金满赶紧问:“嫂子,现在还吃糖葫芦么?” 胡三朵阴测测的道:“吃,怎么不吃,反正债多不愁,一个糖葫芦才多少钱。” 金满垂着头正要出去,胡三朵快他一步:“我去看看花妮!回来就要看到糖葫芦!”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先前本来是打算将花妮安顿在这里,之后自己制药就带着她的,哪知道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一直将她一个小姑娘丢在这里,也幸亏朱强安排的不错了。现在童氏族人也都在这附近,也不知道若是她爹娘发现她过得不错,又会生出什么是非来。 朱强找了个人跟着她,就笑着由她去了。 朱强心想,二爷果然还是夫纲大振,训妻有道的!他老朱这辈子走南闯北的阅人无数,就胡娘子这样的,一看就是主意大的,可还不是被训得妥妥的,他总算是可以放心了。 却说胡三朵去找童花妮,还真被她猜中了,花妮的爹娘果真还是找到她了,就是卖了,都想着法子压榨她。 胡三朵到的时候,花妮的爹娘正在闹呢,和虞婆子在拉拉扯扯中。 “怎么,我卖出去的闺女就不是我生的了?她现在闲着也是闲着,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她帮着做点事又怎么了?” 虞婆子长的孔武有力,手一掀,就将花妮娘掀倒在地:“这是签了卖身契的,早就不是你们家的人了,你还咋咋忽忽,咱们直接见官去!” 花妮娘奈何不得虞婆子,就来拉扯花妮:“你个死丫头倒是端起小姐的架子来了,你当了这么久的差,就那么点银子,莫不是私藏了?” 童花妮瑟缩着往后躲,她娘就要打过来,胡三朵脸一沉,这个女人还真是,跟胡钟氏也不遑多让,都是亲生的儿女,一定要如此么! 想到自己的以前就是被丢在孤儿院的,胡三朵顿时怒从心起。 刚要让身后跟着的人冲出去,突然从斜里冲出来一个高壮男人,一把拉住了花妮娘的手,将花妮往身后一拉,拦住了。 花妮脸上顿时松了口气,胡三朵不禁一愣,有问题! 只听那男人道:“滚!别再让我看见,不然我可不管你是女人,你再扯一下她的头发,我就把你头发都扒光了!还有你,要是不把你女人管住了,来闹一回,我打一回。” 不说在场围观的人,就是胡三朵也哆嗦了一下,好家伙,声音真是洪亮,再那一脸凶相的,跟电视剧中的土匪下山来了似的。 “崔大柱,你……我可是这死丫头的爹,你,你不能打我!”花妮爹战战兢兢的道。 崔大柱?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的。 “你可以试试,我崔大柱的名声,你随便去打听一圈去,看我敢不敢。”说着晃了晃拳头,花妮爹娘恨恨的走了,只是花妮娘意难平的道:“你这死丫头,当初好好的婚事你不应,现在又跟他卷在一起,你以后被他打死,别回来找娘家!” 胡三朵这才想起,原来崔大柱就是以前要娶花妮的男人,现在这居然…… “三朵姐,你来了。”童花妮看到胡三朵迎过来,还有些不好意思的快走甩开了崔大柱。 胡三朵招呼了一声,就打量崔大柱,这男人一脸凶相,但是看向花妮的时候却闪过一抹心疼,又见花妮一脸羞色,胡三朵就明白了。 缘分的事情,弯弯绕绕,是你的,终究是逃不掉的。 她当初只是想帮花妮一把,现在见她大有否极泰来的模样,心中稍安,只悄悄的跟她道:“好好的再看看他的为人,你要是心中主意定了,以后的日子就好好过,不过在夫妻相处之间,不能什么都听他的……” 听得花妮满面羞红,不再言语。 等胡三朵像朱强的人打听了一番,才略略放下心来。 “当初他怎么就那么快同意退亲了?是朱老板强迫的?怎么现在又找上来了?”胡三朵还有疑惑。 那小厮赶紧道:“崔大柱家是朱管事底下的养牛户,朱管事跟他说了,他自然没有不应的,何况也不算找上来,他家本来就住在这附近,和童花妮姑娘离的近。” “养牛户?什么养牛户?”胡三朵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 那小厮垂头道:“这附近的村里不少人家都是给朱管事养牛的,数量从一到五不等,每年如期收上来,他们帮着养而已。” 胡三朵一愣,她倒是知道养殖场这附近的几个村落听说都很富有的,原来还有这个内情,想到什么,胡三朵心中一动,追问:“上回听朱老板说他有个养牛场,还请我给配过药的,那养牛场在哪里?” 那小厮知道胡三朵的身份,朱强也说过,胡三朵若是问,万事别瞒着,此时自然不敢隐瞒,一一道来了。 原来所谓的养牛场,根本就是分散到各家各户的,换言之,这村子就是他的养牛场,养牛户,都是签了契约的长工。 “怎么弄的怎么麻烦,还掩人耳目,怕人知道了?”胡三朵嘀咕。 那小厮道:“夫人有所不知,这金城的牛羊马都是属于李、马两家占全了,外人很难插足,稍有起色的,就会被他们两家排挤,只是这里的地界大,不适合种地,但是放牧倒是可行的,总不能浪费了,于是才想了这个法子,分散收上来,再卖出去,也不会引人注意。” 胡三朵愣了愣,这倒也是,“我听说色目人,并不吃汉人卖的牛羊,这都是卖到那里去的?” “这个小的就不清楚了,不过除了这河州、肃州、凉州这一片因气候所致,牛羊肥壮,口感和南面的牛羊还不同,可能是卖到别的地方的,听说咱们这的牛肉在南边很受欢迎。” 胡三朵沉默了一会,理了理思绪,心想,对狡猾的童明生不能掉以轻心,从火器、私盐、再到这猪马牛羊的,甚至河州出了玉门关,就是西域地界,他倒是把这一片贫瘠之地利用的十分彻底。 自己要是想跟他比智商,只怕会被虐成渣渣,看她现在,不就彻底的被利用着么,还是个只有一张大饼在前,却没有任何用的彻底赤贫户! “跑马会的事情你知道的多么?我好像听说是必须有养殖场才能参加的,要是数目不对,还不能参加呢?” 那小厮摇摇头,这个真不知道了。 胡三朵挥挥手,让他下去了,童明生,你到底还有多少阴暗的面在前头等着我?越是了解他,就越是心惊,既骄傲,又有些不爽。 还得另辟蹊径才成,不然一直被他压得死死的,可童明生这家伙的弱点在哪,到目前为止,她似乎只发现了一个,他太理智了,唯有……才会偶尔失控。 不要紧,她有最厉害的枕头风!胡三朵默默的给自己打气! ****** 入夜,微凉,月明星稀,风中带着一股淡淡的石灰味,混合了药草的气息。 金城已经关闭了城门,城中已经是一片静默。 只是,偶尔街上窜过一只老鼠,阴影里会猛的出现几个人影,对着老鼠一顿乱打。 鼠疫,隔离,封城。已经快要将城中的人折磨疯了。 城西一处小巧的院落里,却突然灯火通明。数条黑色的人影顿时暴露在灯光下,面对四面涌出的人,却异常镇定。 这些人都是布巾遮面,只露出一双眼睛,为首的那人手一扬,又迅速的落下,不及说一句话,也不等童明生问出一句话,顿时就瘫倒在地,死了,如来时一样无声无息,这也是‘宝’组织惯常的风格,不然也不会如此难寻了。 等面罩全部被拉开,童明生满面阴沉,几乎是咬牙切齿:“莫鼎中呢?” 程三皮几个俱是低头不语,而地上躺着的死人,更不会给他任何答案。 “都拖出去!”童明生沉郁半晌,这时从外面跑来一个青衣男子,在童明生耳边低语,童明生顿时眸中生寒,“往西走了?” 这时人群中突然有人道:“刚得到消息,李从堇已经出了玉门关了,被他逃脱了,出了玉门关都是无人区,要找他就有些难了。” 怎么都往西边去了?童明生眼神明灭不定,李家和莫鼎中,到底是什么关系呢?当初李家为莫鼎中打头阵,他可不信这只是巧合。 莫鼎中寻找聚灵石,寻了十多年,手段激烈,一直不依不饶,除非是有什么比聚灵石对他更重要。 李从堇是追着李莲白去的,这个倒是好解释,李莲白这个女人一出城就南下,他沿途都有派人盯着,自然是十分清楚,可后来她为了摆脱李从堇,居然乱绕出了关,一路向西了。出了关,不会碍着他,他也就没管李莲白了。 可,莫鼎中又是为了什么? 那青衣人沉声道:“应该是为了这个女人。” 童明生接过一张纸,只见画中是一个小女娃,双丫髻上绑着缎带,圆乎乎的脸上,一双大眼睛,活灵活现,透着一股机灵劲,只一个词‘可爱’足以概括所有。 可是过了十年,谁知道这女娃已经变成什么模样了? 童明生将纸还回去,冷然道:“循着他的踪迹继续追,还有去查十年间从江南到金城的女人。”说到此,他突然脑子里快速的闪过一个念头,却没有抓住。 众人情绪都不高,以童明生为最,连娘子都送走了,现在却竹篮打水,白忙活了一场。 往前走了两步,他道:“最近都小心些,分批赶紧撤出去,等鼠疫过了再说,以莫鼎中的谨慎,这次没有上当,他肯定也不会再度回金城来了,咱们再留在这里也是枉然……跑马会要开始,这回金泽跟我一起去,莫鼎中认定了是元嘉,元嘉就再劳累你这一回了。” 几人应下,童明生敛眉,略一沉吟又道:“那批药,找几个人试试,拿证据去跟朝廷谈价钱。上次出了两百万两,这回捞回来,另外卖出去之后,在咱们自己的药铺里每天免费给三十个人用。” 程三皮嘴角勾起一抹邪笑,听到‘朝廷’二字,眼中闪过一抹恨意:“老大,这事就交给我,必定让他们讲吞进去的吐出来。” 童明生看了他一眼:“注意分寸。” 程三皮应下来了,童明生挥了挥手道:“现在都散了吧!” 107大漠惊心 童明生出发的时候,胡三朵已经到了玉门关。 从金城到玉门关不过两三日的距离。越往西走,人烟越稀少,也越来越荒芜,及至玉门关,胡三朵才觉得金城的好来,好歹那山上还是有绿叶的,而在这里偶尔见一点绿色,还是蒙上了一层涂色的绿,也让人无限欢喜。 黄沙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说的正是玉门关之景。 玉门关是大夏朝西陲边关重镇,一进城就觉得气氛都肃穆起来,随处可见全副武装的士兵,听说这关内小镇上的屯聚的农人也是士兵,举家搬迁再次,成为军户,他们屯兵于此,自给自足,战时出征,闲时耕作。 如今大夏朝和周边诸国多是交好,并不限制出关,只是需要有通关文牒,每个月有两次开城门,放行的时候。 平时就有很多西域人进来,这哈密的跑马会,更算是一年一度比较重要的盛会,除了哈密、大夏,听说西域诸国,包括龟兹、吐鲁番、吐蕃、塔里木绿洲中的一些部落,甚至还有波斯人也会来参加,除了赛马,最热闹的自然就是去买那些平时难得一见的东西了。 因为跑马会将至,玉门关就更热闹了,胡三朵就注意到不少操着南方口音的人。 “嫂子,咱们在这里补充食物和水粮,之后一连三四天都是无人区,你先在这歇会,我去准备些草料,让马也吃顿饱的。” 金满交代了一声,就去准备了,他年纪虽然小,但是也是出关过几次的,做起事来十分老道,又跟车夫老赵说了声,就跑去准备去了。 胡三朵坐在饭铺的二楼看着楼下往来的人,偶尔还能看到几个大胡子蓝眼睛的波斯人,穿着大袍子,卖一些鲜艳的毛毯和香料,还有一些铁制的小玩意。 这的人倒是比景致要好看多了。 突然看到一辆熟悉的马车,铃铛声声,香风一阵,碧蓝色的车身,在这灰扑扑的古城里,格外的抢眼,车头擦得亮闪闪的,胡三朵讶然道:“老赵,你看这马车是不是马瓒的?” 说话间,这马车已经从楼下穿过了,侧面挂着一个小巧的马灯,上面正是写着一个‘马’字。 “马瓒不是九州县的县令么,现在鼠疫难道已经控制下来了?他怎么跑来了?” 老赵扫了一眼那**的马车,面无表情,只是点点头:“是马瓒,他在李家攻县衙的时候就跑了,后来都没有见着人,原来竟然到了玉门关了,应该也是去跑马会的。” 胡三朵“呀”了一声,“那是他的汗血宝马!看来还真是去跑马会的,居然撞在一起了。” 老赵不再说话,只一双利眼不断的扫射四方。 等金满买好东西回来,他们就急着上路了,胡三朵倒是想在这等童明生,只是老赵说童明生自然有法子出城门,她跟着反倒还误事,而且他们走的慢,再过一两日说不定童明生就赶上来了。 胡三朵只好作罢了。 等出了玉门关,一路更见荒芜,踏入哈密境内,就是一大片的戈壁滩了,随处可见灰绿色的骆驼刺和微微发红的红柳,不过天空倒是开始干净起来了。 他们是跟着一个南方来的商队一起搭伙的,这商队带了二十辆马车的丝绸和茶叶,正是冲着跑马会去的,商队的掌柜自称姓刘,有四十出头,看着十分精明。 他们同行的还有一个漂亮女人,看着就三十出头,却一脸病容,轻易不下马车,那掌柜对她照顾的十分细致,两人应该是夫妻。 胡三朵很少听那女人开口说话过,她也整日缩在马车里,车上有几本她路上买的话本,倒也能打发时间。 到晚上只能在野外露宿了,除了白天有些热,晚上有些冷,上厕所胡三朵一个女人不太方便外,倒是一路顺畅。 到第三天晚上,还有一日便能走出戈壁,见到人烟了。 胡三朵又见识了一把戈壁的天气,娃娃的脸,突然就电闪雷鸣,下起冰雹来了,胡三朵缩在马车里,听着冰雹砸在车棚子上的声音,正想着童明生也不知道到哪里了。 车外金满道:“嫂子,前面好像乱起来了,你待在车里别出来,我跟商队的几个人去看看。” 胡三朵说了句“你自己当心,别顾着看热闹。”他就已经跑远了。 胡三朵拉开车帘,一阵冷意袭来,她裹紧了身上的毛毯,见老赵不知道从哪拿了个斗笠带在头上。 “咦?前面这是怎么……”胡三朵还未说完,顿时就瞪大了眼。 黑暗中,她都能看到不远处的一辆马车顶上,古怪的竖着一根铁棒,迎着闪电正“哧哧”作响,隐隐能看到一道蓝莹莹的电流正在窜动。 胡三朵赶紧捂住了耳朵,只见那辆马车突然“嘭”的一声巨响,车顶棚都被炸飞了,车上应该是装了夜明珠,倒是将那处照得很明亮,瞬间雷声下来。 “轰隆隆——”老赵赶紧安抚受惊的马匹。 一时间,马的嘶叫声此起彼伏的。 等安抚好,金满和几个人一起回来了,还有些心有余悸。 胡三朵问他:“哪个缺心眼的在马车顶棚上装铁棒啊?这平时没什么,要是下雨打雷,现在还空旷,是想遭雷劈吗?” 话音刚落,只见眼前黑影一晃,一匹马急速的冲了过来,马上那人冷声了一声:“胡三朵?” “马瓒?” “正是本公子。”马瓒说着,手**现一颗夜明珠,露出他的脸来,只见他发丝凌乱,衣衫上沾了灰尘,衣袖上似乎还被烧焦了一断,十分狼狈。 “那是你的车……你还真是”颗奇葩。 马瓒坐在马上,那马前前后后小步走动,他神色郁郁道:“都是李从堇那个贱人,肯定是他对本公子的马车动了手脚。” 他提到李从堇,金满和老赵顿时神色一肃。 胡三朵也听童明生说起过这个名字,听说这人十分行事诡谲,现在看来倒是一点不假,他居然想得到引来雷电行凶,若是马瓒稍微行动缓慢一点,恐怕就被雷劈得焦黑了。 马瓒却不说了,而是道:“上回本公子救了你,这回该你报答了,把马车借给我用用。” 金满怒道:“你是什么东西,用我们夫人的马车!” 马瓒扫了眼金满,又看看老赵,疑惑道:“夫人?胡三朵你又嫁人了?哪家的夫人?”看胡三朵没有回答的打算,他又摇摇头道:“看你这样的,说了我也不会知道是哪家小门小户,你还是别说了。现在,你的马车我征用了,这一锭银子给你。” 胡三朵看他像是看一个傻瓜,再看看他手中的银子,道:“想得美!” 马瓒正要说什么,她赶紧道:“最多借你一条毛毯,你看着办吧,上回你也就借了我几根钢丝而已。” 马瓒嫌恶的看了看她递过来的毛毯,再回头看看已经支离破碎的马车,车上的东西都毁了,现在他除了钱,什么都没有了。 微微冲身后扬了扬下巴,便有护卫过来要接过来,却被金满拦了下来,心里默默替童明生叹了口气,道:“我们夫人用的东西怎么能给你,我这条,你爱要不要!” 说完拿了个毛毯递过去,马瓒“哼”了一声。 胡三朵赶紧对金满道:“上回他也是帮了我一回,这条毛毯是买了还没用过的。” 马瓒看了她一眼点点头,收下来了。 这时,又有马瓒的随从过来,说东西已经收拾好了,马车是用不成了。马瓒从马上下来,道:“原地修整。”说完就离开了。 被吵吵闹闹到大半夜,这冰雹才停了,胡三朵沉沉睡去。车外的金满和老赵却整晚都没有合眼,如猎豹一般扫视四方,李从堇居然在这里出现了,这位可不是好惹的主,行事古怪狠辣,李家一夕败落,不知道他会不会更疯狂。 虽然童明生都是幕后行事,身份还未暴露,但是也不得不防着。 第二日天一亮,胡三朵就醒了,一掀开车帘,清新的空气入肺,整个人都清爽起来了。只是满地如挂着白霜的盐碱地,地上还有些没有融化的冰雹有些煞风景。 “嫂子,今天晚上就能到哈密了,我已经跟商队说了,咱们轻装上阵先行一步。” 胡三朵点点头,心里却想着,童明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赶上来,要是他在,晚上也不用那么冷了。 等三人启程离开的时候,马瓒又黑着脸跟了过来,金满纵然十分不满,也不能将他如何,大路朝天各走半边,马瓒似乎也打定主意跟着他们了。 胡三朵也无可奈何,他们的马车虽然毁了,但是马还在,也不至于太狼狈。 到中午,正是烈日炎炎之时,突然又生事了,马瓒的那匹马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卸了铁掌,居然无一人发现,走了这么久,那马掌都薄了,速度缓慢下来,马瓒才觉察到不对劲。 自是心疼的不得了,这是他打算参加跑马会的,现在虽说没有让人将马扛着走,但是也不敢骑了,还从别的马上卸了一副马掌给临时钉上了。 而他则死皮赖脸的坐在了胡三朵的马车头上,至少那还有一个棚顶可以遮挡阳光,又因为他的小厮认出了金满,马瓒更不下马车了,当初他虽然弃城逃走,但是还是有官职在身的。 拜他这一拖拉,路上又耽误了一些时间,行至一处三岔路口,突然马车失控,一道经由折射的阳光刺了一下马车的眼睛。 马瓒不由分说的指着一处石坡大骂:“李从堇,你这个贱人,你给我死出来,有本事单打独斗,每次使阴招,你给我……” 胡三朵也不敢出马车,就怕真有埋伏的,她出来纯属添乱,只见一处石堆上,有两点光闪烁,她算是服了这幕后之人了,居然将他们到来的时辰算的这么准,能够利用阳光的光线反射来使乱子!要是他们稍微早一点或者晚一点,那就不能得逞了。这人要是在现代,应该就是个技术达人吧? 好的不灵坏的灵,这时还真遇到了埋伏,一共二十多人,不由分说拿着刀就冲过来,眼看马瓒那边的人顶不住,又有人冲着马车而来,老赵下车厮杀,金满扯着缰绳,前头又有人攻击。 胡三朵在马车里正颠簸的七晕八素,突然,车帘一闪,她下意识的一声惊呼,人已经被扛到了车外了! “老赵!”她刚大叫一声,就被人捂住了嘴巴。 跟着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原来那人竟然是冲着她来的! 胡三朵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她一睁开眼,只见夜空如墨,漫天繁星,鼻端弥漫着烤肉的香气。 “醒了?”一个平淡的声音响起。 她偏头一看,只见一个玄衣男人,正在架起的火堆前烤着蛇肉,他的动作十分的从容优雅,慢条斯理一点一点的烤着,肉身上“兹兹”的冒出油星来,他甚至头都没有回。 胡三朵动了动,发现除了后脑勺微微有些疼痛,其余都还好,没有受伤,手脚也能自由活动,没有被绑着。 只是扫视一圈四周,却愣住了,四面都是沙丘,身下是傻子,她已经不在戈壁上,而是身处大漠! “你是谁?”她强自镇定下来,问。 “李从堇。”对方淡淡然的吐出三个字,胡三朵吓了一跳,顿时愣住了。 “你抓我做什么?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李从堇缓缓转过头来,火光中绝美的五官,却带了一丝邪肆,嘴角一勾,像是哪个山头跑下来的精怪,胡三朵瑟缩了一下。 只听那他道:“不认识么?正好,我也不认识你……不过我的女人却见过你的男人,之后她就跑了,你说这账该怎么算?” 胡三朵有些懵:“你的女人,和童明生见过之后跑了?”话说完,她顿时大怒:“你放屁!童明生才不会……哦,我知道了。” 火光下,李从堇的神色忽明忽暗:“你知道什么了?” 胡三朵并不敢激怒李从堇,低头不语了,心里暗暗猜测,难道是李从堇知道了童明生的身份,而要用自己威胁他么?她怎么就这么运气好,偏偏被抓住了,还有童明生,也不把路上的事情安排周全一点,这该死的家伙,怎么还不来呀! 可转念一想,当初就是李家给他造成了重创,要是她真的是诱饵,那该怎么办,不行,她绝对不能坐以待毙,至少不能成为童明生的累赘,童明生想把他丢进满是水蛭的湖里也好,还是千刀万剐也好,她应该是站在他身边,不说帮忙,至少要推搡李从堇一把的。 胡三朵心里哀嚎,垂着头,暗暗打量四周的情况,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对自己有利的。 李从堇突然一笑:“呵—呵—”笑声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四周静谧,胡三朵听的心中一颤。 “你最好不要有什么逃跑的打算,这里可是被称为死亡之海的大漠,到处都是流沙,夜里逃命,就是找死!我只是想问童明生到底跟她说了什么,还有,她跑哪里去了?” 胡三朵道:“那你去问童明生啊,他知道的话肯定会告诉你的。” 李从堇道:“童明生是个硬脾气,而且还满是正义感的要抓我,你说我问他,他会说吗?还有他肯定不只是一个衙役那么简单,一个人不可能一点破绽和弱点都没有,他肯定有问题。” 胡三朵心中一松,还好他应该不是发现了童明生的身份了。她小心翼翼的问道:“我也想知道童明生的弱点,他一个铜子的私房钱都不给我,特别抠门,要是有他的把柄,说不定......” 见李从堇眉头一皱,她不敢再说废话,刚才一试探,就知道这人丝毫不容许她打乱节奏,想缓和气氛都不成,于是赶紧道:“你说的她是谁?说不定我就能帮你。” 他一副明显不信的样子,胡三朵赶紧道:“真的,童明生的很多朋友我都见过的。” “李莲白。” “诶,李莲白?她……” 李从堇突然神色一凛,突然过来掐住了胡三朵的脖子,她挣扎了两下,李从堇才略松了松手,“你最好别耍花样。” 胡三朵赶紧摇头,“我真的认识李莲白,她有一只波斯猫,也叫李莲白,她说因为没人心疼她,所以给猫取了这个名字,每次叫那猫的时候,就像有人喊她了,还有,还有,她说只有自己才可信,谁都不能相信。” 听她如此说,李从堇神色一暗,手垂了下来,胡三朵总算是松了口气,赶紧呼吸了几下这干燥还夹着沙子的空气。 时间仿佛是静默了,李从堇垂着头盯着手中的烤蛇肉发呆,胡三朵懒得再看他,四下瞅瞅,突然见到沙丘微动,顿时眼睛一亮。 只是光线太暗,月光正好那处沙丘透射下一片阴影,原本还能看得到微微晃动的地方,一眨眼就消失了。 见李从堇还在神游状态,她摸了摸身上,还有几块散碎的银子,这还是金满被她说的受不了了,给了她银子,在玉门关买毛毯的时候剩下来的。 狠狠心,胡三朵篡了一块在手心里,突然冲着那阴影抛出去。 “嗒”轻微的一声响,就让李从堇清醒过来了,胡三朵不敢再乱动,又希冀的看了一眼那沙丘。 突然,沙丘又动了,出了阴影,这回隐约能够看到一抹白色了。 李从堇突然一叹,蓦地抬头看向胡三朵道:“这倒是像她会说的话,可她怎么会跟你说?” 胡三朵慌忙收回了视线,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猜她是觉得跟我投缘,或者是她太孤单了,心事没有人诉说。” “是么?”李从堇也不知道是在问她,还是自问,喃喃道:“她宁可跟个陌生人说,也不愿意跟我说么?” 胡三朵哪里管他,这回她看清楚了,一只体型极小的鸟在沙丘上跳了一下,胡三朵又丢出去一块银子,这回却丢的近了些,在灯光可及之处。 那鸟果然注意到了,“噗——”的飞了过来,啄了啄那块银子,这才让胡三朵看清楚,她还叫不出这鸟的名字,只见它头顶和颌部一撮黑色,背部、肩羽为沙黄色,只有初级飞羽和次级飞羽端部,尾巴上一点白色,难怪在沙子上都融为一体了。 “快点,快点抬头。”胡三朵在心里呼唤了无数声,那无名鸟终于一抬头,歪着脑袋“滴、滴、滴”的对着胡三朵叫了三声。 原来是后世快要灭绝,只生活在荒漠的白尾地鸦! 突然李从堇低喝道:“你在做什么!” 胡三朵赶紧摇头,“没什么,好像看到那边的沙丘在动。” 李从堇抬眸看去,眼神微闪,突然手中一挥,只听“啪”的一声响,之后“chui——”的一声惊叫,那白尾地鸦应声倒地了,白尾扑腾了两下。 “不过是只鸟罢了。”李从堇收回了视线,“等天一亮童明生也该来了,他若是将知悉的全部告诉我,也就罢了,不然……” 不然怎么样,他没有继续说,而是闭上了眼睛。 胡三朵小声道:“你刚才把那只鸟给打伤了,我能过去拿过来么?不然它恐怕活不久了。”都是她造的孽,哎! 李从堇挥了挥手,胡三朵赶紧过去,捡起来,刚回来,又听他轻笑一声,低语道:“她也是这么心肠软,舍不得伤害任何活物,只是除了我。”声音中满是寂寥。 胡三朵默然无语,低头看那白尾地鸦,见它腹部破了一道小口子,还在往外渗血,她从身上扯了一条小布条,想了想,又拿了根木棍在沙地上挖起来,期间李从堇看了她一眼,又闭上了眼睛。 连续挖了几个坑,胡三朵总算找到了一个蜘蛛网,蜘蛛网之下藏着蜘蛛,她不敢乱碰,只小心的挑了这张蜘蛛网,然后赶紧将沙子又覆盖上去了,往李从堇这边挪了挪,将蜘蛛丝撵成团,敷在白尾地鸦的伤口上了,然后又缠了布条。 “蜘蛛丝止血,想不到这个你居然知道。”李从堇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有些意外的看着胡三朵。 蜘蛛网的丝是由异蛋白组成的,在后世还有蜘蛛丝做的止血剂,这有什么奇怪的,胡三朵没有出声,只是盯着手中的鸟。 这才知道,此地已经进入沙漠有十多里了,在附近有好几处流沙,这些流沙表面平静的很,以沙丘的形态出现,只是一旦有重物落在上面,瞬间就会被吞没的连渣都不剩。 胡三朵突然就不想童明生来了,要是童明生真的被他引来了,贸贸然的进来,岂不是很危险! “童明生他还在金城,是不会来的,这里既然是死亡之海这么危险,不如我们换个地方吧?在别的地方那不都一样么?”胡三朵突然道。 李从堇讽笑一声,并未睁开眼睛:“谁说他还没出金城?”要不是已经找童明生打听过,可惜反被他差点抓了,他用的着这么费心么! “就是这里好,到处都是流沙,不过我知道哪里安全,你放心在童明生出现之前,我是不会要你的命的,我已经留了线索给他,他应该很快就来见你了,只是天黑不适合在沙漠行走,天亮后他肯定来了。” 胡三朵心中一跳:“你见过他了么?他在哪里?” 李从堇见她期待的眼神,沉默一会,道:“看你这么想知道,我突然不想说了。” 胡三朵气结,又跟白尾地鸦打听了一下流沙的位置,它们因为体型小,走在流沙上也无碍,但是常年在这片荒漠中,对流沙所在十分清楚。 胡三朵揉了揉额头,头昏脑胀的,这地方四面望去,东南西北她都分不清楚,但是还是仔细的一一记好了,兴许逃跑用得着。 “李从堇,你看要不这样吧?” “嗯哼?” “你说李莲白见了童明生之后,她就跑了,要不,你看啊,我也见了你了,之后我也跑掉,这算不算两清了?你也报仇了。” 李从堇突然睁开眼,视线从胡三朵身上挪到她身后的黑暗中。 一阵疾风过来,胡三朵突然腰间一紧,手一哆嗦,差点把白尾地鸦给扔出去了,好容易才又拿好了。 却是被李从堇给拉在身前了。 只听一声怒吼:“你这个女人,才几天不见就想跑?等着爷来收拾你!” 108悲催的技术控 胡三朵循声看去,只见一条黑色的人影一闪,落在了面前两丈远处。 男人浑身紧绷,一身劲衣显出他精壮高大的体魄,从黑暗里来,犹如暗夜中的王者,浑身散发着凌然之气。面上黑沉如墨,英挺的眉拧成疙瘩,黑曜石般散发冷芒的眸,在看到胡三朵时迅速的闪过一抹柔光,眼神上上下下的打量她,见她一切如常,只是眼底隐隐有一片暗影,才放下心来。 在看到李从堇扣在她肩膀上的手时,又倏地冷厉起来。 胡三朵顿时心中一松,大喜:“童明生你来了,我好想你!” 童明生微微点头,并未接她的话,倒是她身后的李从堇微颤,讶异的看了眼胡三朵,却见胡三朵目光炯炯,视线胶着在童明生身上,像是有一条无形的线拉着她,让她挪不开眼。 这眼神满含着深情,有着一分崇敬,两分迷恋,三分欢喜,四分心疼。 李从堇突然有些羡慕眼前的男人,如此**辣的眼神,如果是李莲白对他,他想,他怕是要醉在这眼神里了。 童明生看到胡三朵的目光,只恨不得将她箍在怀里,狠狠的揉进胸腔,真的成为自己的一条肋骨,再也不让她离开了。只是他向来擅长掩饰,一双眸子除了比以往黑亮了几分,依旧沉着,不动声色。 胡三朵撅了撅嘴,“你怎么现在才来,我又想你来,又担心你会上当……”真真是无比纠结。 童明生不语,赶紧将视线偏开了,这个女人也不看看场合,这里有敌人,她又是在危险的处境,后头还有他的人看着,她这样的神色,真是让他理智和情感在拔河,不知如何是好了。 不过童明生还是理智的,他看向李从堇,道:“如何才放人?” 李从堇瞬间回神,推着胡三朵往前走了两步,才道:“李莲白,她去了哪里?告诉我,她还给你。” “让她过来,这回我放你一条生路。” 李从堇冷笑:“没有你讨价还价的余地,我不想伤她,只要李莲白的消息。” 童明生眉心聚拢,李从堇又道:“告诉我一个消息不会对你有什么损失。” “你又如何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就是告诉你你也逃不出去。” 李从堇唇角一挑:“就凭你舍不得她,你也不会用假消息糊弄我,何况你怎么知道我走不出去,童明生沙漠的滋味我比你清楚的多。”说着他手指收拢,胡三朵有些吃痛,眉头蹙了蹙。 “李莲白有一只波斯猫。”童明生说完,李从堇微微一愣。 她对那猫的确是好,从来不离身,伺候猫都是自己亲自动手,有时候他都嫉妒那只猫了,虽然那猫还是他几年前带她到玉门关的时候跟一个波斯商人买的,为了了解那猫的习性、喜好,她更是跟那波斯商人求教了两天,而他听得不耐烦,又有事情要处理,也就… 除此之外,她再没有出过金城,他原以为是童明生帮她安排的逃跑路线,不然凭她一个弱女子如何能从他的追赶下逃的不见踪影。 想到她像是慌不择路,却冲玉门关而来,出了玉门关又消失了,前几天在玉门关,他就在玉门关见过那个卖猫的波斯人,还问起他那位爱猫的小姐呢?他当时正追人,没来得及理会,就出关而来,却一无所获。 李从堇顿时面上露出一抹恍然,瞬间又沉了下来,恐怕那波斯人有古怪,不然无缘无故问李莲白做什么,以前也见到过他,也没听他问过!这么说她肯定没有出关,已经过了这么多天了…… 李从堇呼吸加重,双目厉然,她居然早就想好了要逃离他!想得美! 他突然手一松,将胡三朵往前一推,身体跃起,犹如大鹏展翅,突然跃上一处沙丘,整个人往后倒地,顺着沙丘就滑下去了,只有沙子“簌簌”的声音。 胡三朵惊呼一声,就落在一个坚硬的怀抱中了,被两条铁臂抱住,无法动弹,闷在他怀里,几乎要喘不过气来,手环绕在他腰后,手心那只白尾地鸦动了动,落在沙地上去了,“滴”了一声,跳了跳跟沙子几乎融在一起了。 胡三朵收回手,揽住了童明生的腰,呐呐道:“那里是有流沙,别追了。” 童明生依言冲身后的人道:“别追了,就地休息!” 几条无声无息的人影退去,谁敢就地,还是往后退一个沙丘再说。 胡三朵一口咬在童明生的肩膀上,有些咯牙,又收了回来,额头被他的下巴压住了,冒出来的胡渣有些刺人,胡三朵挣扎了一下,闷闷的道:“我就说别把我丢下了,让你……” 童明生衔住她的两片唇瓣,轻轻的**不放,胡三朵哼哼了一声,他总算放弃折磨被他咬得有些红肿的唇,叹了口气:“以后不许再胡说!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 胡三朵不满的哼了一声,“哪有人这么亲吻的,一点也不……” 话语声再度被堙没了,这回却是,轻柔缱绻,臂相兜,唇相凑,舌相弄,相濡以沫,分不清谁是水,谁是鱼,谁滋润了谁,谁将谁拉进这一场唇舌纠缠,夜风夹沙,黄沙浪里挽春风。 童明生天为被,星为灯,地为床,沙和鸣,你想不想?桃颊红潮,娇柔浅语,一看魂消。 童明生自然是想的,不然,他的目光就不会已经将她生吞活剥了好几回,却还是忍耐住了,夫妻欢好,还是在夜半无语时,纱帐里,暖灯边,才符合他的认知。 按下勃发的**,只将她搂在怀里,不让她再乱动,低声告诫一番,才道:“天亮后再回去。” 胡三朵胸脯起伏不定,总算能够顺畅的呼吸了,靠在他怀中,软绵绵的,浑身放松下来,才觉得困意袭来,迷糊低语:“不知道李从堇是怎么从流沙上逃走的,他好聪明……” 童明生将下巴在她额头上蹭了蹭,十分不满,现在还想着别的男人? 可再低头看去,她已经沉沉睡去了,童明生哑然失笑,想要去将火堆烧得旺一些,李从堇没打算他这么快就到,还准备了不少胡杨的枯枝,现在倒是省事,他刚一动,她又搂紧了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他,又安心的睡去,浅声呓语:“童明生,你来了真好。” 童明生轻柔的拍了拍她的后背,目光如水。 109红瞎子 胡三朵醒来的时候,旭日初升,身边的火堆还冒着青烟,她爬起来,将身上盖着的黑衣收好,四下看看,不远处的沙丘之下,只着青灰色中衣的童明生,正和几个黑衣人说着什么。 她看过去,童明生正好侧过头来,胡三朵冲他挥了挥手,他冲那几个人点点头,交代着事情。 胡三朵找到那只白尾地鸦,它正“咄咄咄”的在沙子里啄食,还真被它抓到几只小虫子,精神还不错。 胡三朵的视线又落在那片沙丘上,也不知道李从堇是怎么做到的,他还真是胆子大,就敢往流沙上扑去,李从堇那样的人和李莲白这样的……胡三朵摇摇头。 “准备出发了,今天就去哈密,一会阳光太烈不好赶路。”童明生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揽住了她的肩膀。 胡三朵抛开思绪,转过来,将手中的衣服缓缓的给他穿上,阳光从两人之间的空隙穿过,落在胡三朵的手上,童明生心中升起跳跃的欢喜,暖意冲击着他的胸腔。 有多少年没有见过这样的一幕?他已经不记得了,似乎是在小时候,娘还活着的时候,有几回,她就是这样给他们兄弟,给爹穿衣,不停的絮絮叨叨。那些平凡又温馨的早晨,只是他遥远的记忆了。 之前在金城的时候,他每日醒得早,也从来不曾享受过胡三朵这样的对待。 现在他低着头,凝视胡三朵,她正在抚平他衣服上的褶皱,她的神色愉快而温柔,就像是这早晨的阳光,娇嫩而红润,目光似嗔似怒,低低的道:“瞧你,这衣服上都沾了沙子,自己也不会拍一拍吗?”说着又拍打他衣服上的沙尘。 他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打横将她抱起,手扣得紧紧的:“走,回家!” 胡三朵一声惊呼,每次都是这样,不由分说突然将她抱起来,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察觉到有几道视线投射过来,胡三朵有些不好意思,赶紧闭嘴了,埋在他怀里不敢再乱看,她也只敢在童明生面前瞎闹。 童明生愉悦的笑出声来,扫了那几张年轻的脸孔,抱着胡三朵大步朝前。 “那边地上有只鸟,昨天被李从堇打伤了,先带回去。”主要是这鸟还知道流沙的位置,还是带上它更安全。 童明生喊了一个名字,那人赶紧去捡起白尾地鸦,她接过来,拿了条手帕将鸟包了起来,捧在手心里。 走了不多远,就有人牵了马从前方过来,童明生将她抱上马,胡三朵将手帕绑在马鬃毛上,白尾地鸦就放在马头上,随后翻了个身面朝童明生而坐,环住他的腰,舒服的喟叹出声:“还是这样自在。” 童明生无可奈何的扯住缰绳道:“坐稳了,启程!” 胡三朵点头,马儿便疯跑起来,走了一阵,胡三朵弹出头来,看着童明生青色的下巴,“童明生,我腿疼,磨的好难受。”能骑马的也不是常人了。说着她就翘起两条腿搭在童明生的腿上,又抱紧他的腰,往他身上坐。 童明生空出一只手,托起她的臀,让她坐在自己腿上,“这样好了?” 胡三朵“嗯”了一声,“童明生,我一点也不娇气,只是,想跟你撒娇。” 童明生低头看了她一眼,十分无奈,却满是宠溺:“好了,我知道,欢迎娘子来撒娇。” “这就好,我只是……”胡三朵动了动,察觉到身下的异样,顿时浮现一抹坏笑:“童明生,我很开心,你这样。” 童明生僵硬的道:“别乱动。”说着空着的手按住了她,将她贴在自己的怀中,见胡三朵笑的像是**成功的猫,童明生真是哭笑不得,几次深呼吸,缓缓平复心中的悸动,尽量不看她,目光只盯着前方,再露出异样来,他就不用活了,身后还跟着人呢。 胡三朵又动了一下,手往他勃发的某处靠拢,童明生神色严肃的道:“别动,你头发上有一只小虫子。” “帮我吹下去,别按着我。”胡三朵往前凑了凑,小手依旧十分不安分。 童明生沉声道:“虫子是透明的,有点发红,很小。” “嗯。” “沙漠里有种虫子,叫红瞎子,会钻进人的皮肤里,越是抓它,它越往深处钻,就算掐住了它的半个身子,也无法阻止它钻进皮肤里。” 胡三朵身体僵住,不敢再放肆了,“童明生……” 童明生居高临下的凝视她,似笑非笑:“只有一个办法,还没进皮肤的时候抖落下来,进了皮肤里,只能拍打伤口四周,震动才会让它自己退出来,但是会有个硕大的红肿伤口,一个月才能消退。” “童明生……你不许吓我!”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的假的,不过听说沙漠里是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昆虫的。 “嗯。”他鼻腔发出一个气音。 胡三朵可怜巴巴的瞅着他:“把它弄下来!” “你还闹我么?”童明生挑眉。 胡三朵赶紧抽回手,“不闹了!” “真的?”他明显不十分相信。 胡三朵瘪瘪嘴,赶紧保证:“真的!” 童明生对着她头上吹了吹,轻声道:“好了。” 胡三朵松了口气,又听他凑在她耳边道:“闭上眼睛睡会,别学红瞎子,你要是再把手钻进我衣服里,看我回去怎么办你。” 胡三朵的手一顿,她就是那种,童明生越是不许她摸,她偏要摸的人。 “童明生,你刚才是骗我的对不对?哪里有那种虫子,就算有也不在我头发上,是不是?你就是指桑骂槐,说我是红瞎子,你……”胡三朵一口咬在他胸前,有些怀疑了。 童明生突然笑出声来了,一手按住她的后背:“小笨蛋。” “真的是骗我的?” “不是!” 暖风吹动,胡三朵闻着那人身上的气息,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一路迷迷糊糊的。被童明生叫醒时,才发现已经是中午了,到了一处石头城下。 青灰色的高大城墙,宏伟不凡,城门大开,往来人流如织,身穿色彩绚烂的长辫子姑娘,穿着低裆灯笼裤的汉子们,衣着艳丽淘气的孩童,更有吆喝阵阵,夹杂着许多她听不懂的语言,热闹非凡,胡三朵看得目不暇接,只觉得眼睛都不够用的。 童明生从马上下来,将胡三朵也抱下来,她这才发现身后的那些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都不见了踪影。 “进城了。”童明生说着牵着她的手,融入人群,成为城中一景,胡三朵发现哈密城内远比金城更开放,牵手拥抱,追赶嬉戏的男男**不少,她揶揄的看向童明生,难怪他现在敢牵着她了。 走在哈密的街道上,胡三朵快乐的如同一只小鸟,童明生拉着她免得她跑远了,突然胡三朵看到个熟人,正要打招呼,那人却一闪,进了一条巷子。 “那是谁?” 胡三朵一边拉着童明生往那方向去,一边道:“是我们出了玉门关认识的一个商队掌柜,说是从南边过来的,带了很多丝绸和茶叶,他怀里搀扶着的是他娘子,不过好像身体不太好,以前就很少见她下马车,不过长的很还看。” 童明生点点头,眸中闪烁,道:“不如过去打个招呼。感谢他们对你的照顾了,哈密城也不算小,能碰到也是缘分。” 胡三朵见他如此,只好应下,跟着进了那巷子,巷子两边都是人家,长长的一条,却是个死巷,没有出口,而刘掌柜的身影已经看不到了。 “不知道他们进了那间屋。”胡三朵一边说,一边四下打量。 童明生深邃的目光在这巷子里一扫,捏了捏她的手心,道:“那就下次再道谢,先回去?” 两人正要转身,这时突然一间屋的门开了,一个桃红色衫裙,一头小辫子,走动间铃铛作响的姑娘出来,见到他们,用蹩脚的大夏语道:“你们也是来找阿扎木的么?他今天客满了哦,等明日早些吧,不过如果你们需要帮忙,给我一个银豆子,我给你们排号,明天直接就能见他了。” 见胡三朵一脸迷茫,对方又耐着性子问:“你们不是找阿扎木来求医的?他跟一个波斯大夫学的很厉害的,还以为你们跟前面来的那对夫妻一样,是来找他的呢,原来不是啊。” 说完,笑了笑就关上了门。 胡三朵愣了愣:“刚才刘掌柜是带他娘子来求医的吗?跋山涉水跑这么远,也真是遭罪。” 童明生眸光闪了闪,拉着她从巷子里出来了,手上却暗中做了个手势,让人在这守着。他还是先别打草惊蛇了。 会有这么巧合么?他收到消息说,莫鼎中带着妻子转到从玉门关出关,到了关外,这个刘掌柜正好也是,不管怎么样,一丝线索也不能放。 下意识的看了看胡三朵衣襟里隐约露出的一根红绳,他眸子一沉,莫鼎中就是为了救他那个已经病了多年的妻子,才找这块聚灵石的吧?可为了这块石头,却让他们童家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了。 又逛了会街,在大街上东一嘴,西一嘴,胡三朵吃饱了,也累了,童明生就带她去了一处安静的小院落,院子里应该是刚收拾过的,十分干净,床铺和热水都准备好了。 如此又是几日清闲,至于暗地里有什么暗潮汹涌,胡三朵就不知道了。 白尾地鸦伤势恢复得差不多,已经飞走了,胡三朵也通过它,将那片‘死亡之海’了解的七七八八,还真有‘红瞎子’这样的虫子。 不过,反正童明生也暗指她是红瞎子,她缠人的功夫也努力向红瞎子靠近。 而童明生还未摸清楚刘掌柜的底细,跑马会正式拉开了序幕。 110我的男人! 石头城外二十里处,是一处大草原。 已经是九月中旬,正是秋高气爽时候,已经过了最茂密茵绿的时候,但白云朵朵,牛羊成群,马儿奔腾,忽而一只雄鹰盘旋翱翔,弥补了秋末的萧瑟。 童明生和胡三朵到草原的时候,跑马会已经摆开了架势。 最显眼的是一匹狮子骢,通体黑亮,健壮肥逸,其鬃曳地,目光有神,单独在一片草地上悠闲踱步,已经吸引了无数的目光。 一声锣响,一个健硕的男人出来激昂热烈的一番开场白,指了指狮子骢,顿时一阵掌声雷动,众人纷纷看向那狮子骢,眼神炽热,胡三朵虽然听不懂,大抵也明白了。 在这交通基本靠走,通讯基本是吼的年代里,马是最重要的交通工具,传闻狮子骢日行千里,自然十分夺人眼球,恐怕和现代的劳斯莱斯也差不多了。 胡三朵扫了眼激动的人群,只一瞥,就见到马瓒,他一身**红色的骑马装,身边的汗血宝马昂扬待立,一副势在必得的架势,犹如一只骄傲的孔雀。 其余人众,莫不如是,勇士、宝马,看的胡三朵满心激动,倒是能够理解现代社会,男人去参加车展看到豪车和名模的心情了。 “想要狮子骢吗?”童明生凑在她耳边轻声问道,宽阔的胸膛将在环在胸前,挡住了往来冲撞。 胡三朵兴奋的满面通红:“听说狮子骢朝发西京,暮至东洛,日行千里,真有这么好么?我也想要,童明生你去找一匹给我吧。” 童明生板正她的脸:“真的想要?你要学骑马了?之前要教你还死活不肯学,现在不怕磨得腿疼了?” 胡三朵老实的点点头:“怕,我才不学呢,我只要会骑……”说着凑在他耳边,压低了声音道:“我会骑你就够了。” 童明生耳根一红,揉了揉她的头顶,胡三朵迅速的转过头,听到一声号角响起了。 只见,偌大的草原上围了一个赛马场出来,其间还设置了不少的路障,既有高一米至二米的栏杆,还有一段用巨石堵住,得从狭窄的通道通过,林林总总看着,难度还不小。 “你别乱跑,我去去就来。”童明生说了一句。 胡三朵挥了挥手,“去吧,去吧,记得来找我。”反正童明生总是有很多事情要去做,她现在正看赛马看的热血沸腾的,很好打发时间。 “金满,好好看着你嫂子!” 金满应了一声,上前了几步,站在胡三朵身侧了,这时各国的勇士们已经就位了,草场边只怕有上百的男人们,穿着各色的骑马装,威风凛凛的立在马上,突然其中一个壮汉,“哧啦”一声,将身上的衣服给扯开了,露出精壮的身躯,赤膊上阵了。 只听身边一个女子一声尖叫之后吹了个口哨“咻~”的一声,悠长嘹亮,跟着一声大喊,围观的人群中一阵欢呼起哄,胡三朵大约猜出来了,这异族妹子就是大胆豪放。 此后,气氛更加热烈起来,各位围观的妹子和妇人们似乎完全放开了,热烈的呼喊着各种胡三朵听不懂的语言,不知道是喊人名,还是什么口号。 不过,这不妨碍胡三朵也跟着身边的人群兴奋的挥舞着拳头,呐喊、狂欢。看得金满连连侧目,可惜都是抛媚眼给瞎子看了,胡三朵完全没有注意到他。 又是一声嘹亮的号角声响起,顿时马鞭声四起,马嘶连连,“哒哒哒”的马蹄声震耳欲聋,地面隐隐颤抖,草场外围的飞鸟惊起,场面十分壮观。 跑马会并不禁止使用非常规手段淘汰对手,但是工具仅限于双腿,双脚和马鞭,这是男人们的竞技场,只要不闹出人命,你可以一脚将看不顺眼的对手踹下马。 也可以像那位一样,扯住对方的缰绳,或者用马鞭将对手从马上拽下来。 男人打架**起来,也十分可笑,现场哄笑不断,随着比赛愈来愈激烈精彩,胡三朵看得目不暇接。 突然一个黑色的身影进入视线,“咦?那是……童明生?!”胡三朵激动的扯了扯金满的袖子。 金满撇撇嘴,赶紧将袖子抽了出来:“嫂子,你没有看错,那正是老大。” “他怎么去参赛了,他不是说就是来找人谈事情的吗?怎么下场去了?”还没等金满回答,她顿时紧张的握住了拳头,一声怒吼:“该死的,那是谁,扯他的缰绳,去死,去死!” 胡三朵的心跟着草场上奔跑的一人一马起起伏伏,紧张的满头是汗。 只见赛场之上,童明生极为灵敏,一连绕过多人,胡三朵激动的像是她自己,没办法,她的目光中再也看不到别人,满心满眼,都只有一个童明生。 见他侧身贴在马腹之下,从横杆下绕过,她欢呼,“童明生,童明生,加油,将那个踢下去,对,对,就是他!”也不管现场气氛热烈,童明生多半是听不见的。 见他立于马镫之上,一脚踢飞了一个对手,她雀跃,“金满,金满,你看见了没有,童明生好厉害!”胡三朵激动得语无伦次。 见他趴伏马背之上,躲过突如其来的袭击,她的嗓子已经哑了。 “啊!是马瓒,他居然用马去撞童明生,呼——” 金满挖了挖耳朵,什么话也没有说,都被她说完了,他还说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几圈跑下来,现在赛场上剩下的人已经不多了,童明生在第三位,前面的一个是以汗血宝马为坐骑的马瓒,另一个是一个哈密装扮的男人,三人的间距十分接近,至于后面的那些人已经可以算是打酱油的了。 最后一圈,童明生、马瓒,还有那个哈密人,不时你争我夺,互换着排序,现场亦更加鼓噪起来,胡三朵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马瓒突然一鞭子抽向童明生的马头,那马吃痛,也不知道是不是伤了眼睛,突然往一侧而去,胡三朵已经口不择言的将马瓒骂了一通。 见童明生好不容易赶上来,腾起一脚将那哈密汉子踹歪了,又突然加速,“呼”的一声在到那最窄小的通道前,从马瓒身侧过,突然跃到汗血宝马背上,将马瓒后背的衣料扯住,将他丢下马去了!胡三朵顿时松了口气。 眼见胜利在望,只有童明生一人了,胡三朵吱哇大叫,“童明生,童明生,我爱你,你真厉害……”只有天知道她喊了些什么,除了金满不时瞪她一眼,其余人都盯着赛场。 童明生从她面前过,突然偏过头看过来,视线相触,胡三朵激动的一个飞吻跑出去,童明生眸子一闪,虽然并没有跟她一般,给她一个飞吻回应,却视线**辣的凝视着她。 胡三朵的心弦被撩拔的一团乱,等他打马走远了,她的心跳依旧急遽,空气似乎也无法顺畅地吸入肺部。 “那是你的男人吗?”身边的哈密少女突然用大夏语问她。 她骄傲的点头:“对,那是我的男人!” 少女面上浮现笑意,一副看热闹的样子,道:“你看,那是什么?” 胡三朵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童明生前方一个骑着白马的女子冲他而去,距离有些远,胡三朵看不清那女子的长相,远远的只见她一身碧衫裙,裙角随风飞舞,手挥长鞭,英姿勃勃,很快,这女子就在童明生身侧了,不知道跟他说了什么,与他一起打马前行。 胡三朵双目喷火,那哈密少女又笑嘻嘻的道:“赛马会上可以向心爱的男子示爱,你看,那个正在向你的男人示爱的,她是我们草原之花,曼丽小姐。” 胡三朵咬牙切齿,金满赶紧往后退了一步。 这时,又凑过来几个注意到这边情况的女子。 既有哈密女子,也有从塔里木绿洲中的部落过来的,很快就将胡三朵围了起来。 纷纷火上浇油:“好男人是要争取的,就算他有了妻子又如何,你们汉人不是还可以休妻和离嘛,如果你不服气,可以去跟曼丽小姐比赛。” “好男人,人人都有资格,我要是没有出嫁,我就自己去了。” “去比赛,捍卫自己的男人!” “我可以把我的马借给你!” 这突如其来的不知道是友谊还是挑唆,让胡三朵目瞪口呆,见那并立而行的一双人,顿时又升出一股豪气来:“好!去就去!不过,我不会骑马。” 111各种秀恩爱 胡三朵被众人怂恿着、簇拥着,快步往前而去,顿时就吸引了大量的目光,十分热情又喜欢看热闹的异族汉子和妹子们,再度欢呼起来,气氛热烈非常,以往也是如此,胜利者,自然有无数追逐和爱慕。 金满在她身后苦着脸跟着,劝诫的话随风飘散在风里,没人听见。原以为只有男人才热血好战,想不到在这样的环境和气氛里,女人也十分彪悍,在金城这是不敢想的。 起初,胡三朵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勇士,为了赢回自己的男人而战。 待看到哈密少女借给她的马,她心中一凛,会不会很快她就变成壮士了? 这马高大非常,偏着头看了她一眼,“嘚~”的一声,瞧不起她的小身板,原本她在金城不算小的个子,在这里竟然受到了歧视。 童明生已经到达了终点,听到身后这边的欢呼声,他坐在马上,一侧头,迅速的找到了被围在人群中的胡三朵,这个小女人,他们已经成亲,他早就身心都是她的了,还用得着她明明不会骑马,偏偏要去逞威风吗? 童明生打马过来,正好见到胡三朵要上马,沉声喝道:“不许逞强!” 胡三朵见他过来,以及他身后跟过来的草原之花,曼丽姑娘,的确是个美丽的异族少女。 只见她五官深邃,面容清丽,一双眸子是蓝灰色,嘴唇红艳,头上披着橘色的追着宝石的轻纱,额前搭着金帘子,风一吹,衣服和轻纱飞扬,意气风发,挑衅又不屑的看着胡三朵。 “童明生,你是我的!” 童明生几不可见的点点头:“嗯。”被一群女人围观,那样**的眼神,让童明生五官紧绷,十分不爽! 他长臂一伸,冲胡三朵道:“过来,去领你的战利品!” 胡三朵笑靥如花:“是你,还是狮子骢?” 童明生目光一紧,带着浓浓的警告,今天是草原上的狂欢,这些女人正疯着呢,她还这么嘴无遮拦,没见别人已经露出揶揄和戏谑之色了么。 他可不想成为旁人的消遣,等到了两人独处之时,她怎么说,无人听见,就随她了。 胡三朵穿过人群,把手伸向他,童明生轻轻一带,她落在他身前,被他环在了手臂间。顿时嘘声一片。 还赛什么马,争什么男人,没意思,这男人就是为了这个女人而战的! 胡三朵一脸得意,乖顺的任由他环住自己,正要离开,却听一道清脆的声音传来:“童明生,我要跟她比试,这个女人怎么配得到你,最英武的男人应该属于最勇敢的女人!” 童明生根本不回头,胡三朵倒是扭着头往后看,曼丽姑娘正挥着鞭子过来,手指一指:“你敢不敢接受我的挑战?” 胡三朵眨眨眼,还真没见过这么豪爽的女人,没长眼睛么,只道:“那好,算你赢了,不过这个男人还是我的,草原上那么多的汉子,你缠着别人去吧!” 曼丽俏脸微扬:“草原上的挑战不能不接受,用你们汉人的话说,这叫没种!认怂了?童明生你看,她连捍卫你的勇气都没有!” 胡三朵冲她一笑:“他有种就好,我本来就没有这种东西,不过童明生会给我……唔……”童明生突然捂住了她的嘴,胡三朵挣扎了几下,他依旧不放开。 曼丽一愣,待反应过来,面上微红,目瞪口呆,张口结舌:“你……” 其余众人有听懂的,顿时哄笑,没听懂的经人一转述,亦是笑的前仰后合,胡三朵的状语瞬间传遍了整个草场。 “不许再胡说,嗯?”童明生低沉的警告。 胡三朵赶紧点头,他才放开了手,“童明生,你是不是认识她?她是不是老缠着你!”胡三朵冲曼丽扬了扬头,曼丽轻哼了一声。 “他是阿鲁达的妹子,我跟阿鲁达有些生意上的往来。”童明生在她耳边低声道。 “那你以后还是会来,她还是要缠着你!”胡三朵有些骄傲又不是滋味,以后童明生来草原,她要是不跟来……这个潜在情敌必须彻底打杀在萌芽状态! 童明生眉头一皱:“小醋坛子,我跟她不熟。” 胡三朵眉开眼笑,就算是这样,她也不能忍这女人觊觎她的男人。 “喂,你到底敢不敢接受挑战,就是不是为了童明生,我也要跟你挑战!”曼丽从震惊中回神了,胡三朵也从童明生怀里钻出来。 拍了拍身下的汗血宝马,还是童明生从马瓒那抢的,也不知道马瓒如何了,现在她也顾不得,这匹马以前她还骑过,当时合作了一回,十分愉快,现在,就是它了。 马侧过头来,看了看胡三朵,胡三朵冲它眨眨眼,又往后蹭了蹭童明生:“我要接受她的挑战,这匹马暂时借我,放心,我跟它是老朋友。” 童明生目光微凝:“这是马瓒的马。” 胡三朵缩了缩,好像说错话了,赶紧描补道:“我以前给它看过病,就是这样。” 童明生斜睨着她,胡三朵又推了推他的胸膛:“她还在看你,不如金城的姑娘含蓄……”话锋突然一转,对曼丽道:“比就比,不过你要是输了,不准再缠着童明生,不许靠近他百步之内!” 曼丽高昂着头:“我不会输!” “比试,比试!噢——”现场再度鼓噪起来。 童明生低声问:“真的要这样?” 胡三朵坚定的点头:“你是我的!” “我还是在你身后护着你吧!你这样子只凭一时意气来骑马可不行,早让你学了。” “童明生,你是不是早就猜到又现在的一幕了,才要教我骑马的?” 童明生刮了刮她的鼻子:“我是临时决定参赛的。”以前他从来不曾参加这样的草原盛宴,哪知道居然还会遇到这种事情。 曼丽不耐烦的道:“还比不比了?” 胡三朵大声应道:“比!童明生这是女人的战斗,我才不会输给她,不用你陪,不过你要是能够像那个人那样,为我欢呼就好了。” 童明生循声看去,只见人群中不少汉子欢呼吹哨,当然都是对曼丽的,倒是有一两个看着胡三朵的,胡三朵指着的那个男人,正光着上身,甩着手上衣服“哟呵~哟呵”的叫着。 童明生眸光闪烁,翻身下马:“这你就不用想了!”不过学会骑马倒是可以的,趁着这个机会她要骑马,就让她骑好了,说不定真的能学会,以后行走也方便一些,再让她在马上跟自己磨,摸来摸去,他可不想变成**。 有他护着,不会让她出事,何况他刚才看那马,对胡三朵倒是格外的温驯。 曼丽率先打马,箭一般的冲出去了,声音随风飘来:“那就来吧!只要两圈就好,你赢了,我就不再缠着童明生!” 胡三朵接过童明生递过来的马鞭,轻轻的拍了拍马头:“这回就看你了!” 马鞭一抽,马亦狂奔出去,她握紧缰绳,夹紧马腹,风在耳边“呼呼”的吹,四面的欢呼声似乎远去了,什么也听不见了,“哒哒哒”的蹄声,像是踩在她的心上。 在这草原上策马奔驰,亦是一种恣意畅快,她觉得自己的心也飞起来了,满眼的绿,不断的往后退。 身下的汗血宝马,不愧为马瓒为它取的‘烈风’之名,一跃夸过了路障,脑子里闪现刚才童明生马上的雄姿,俯低了身子,学着他刚才的样子,钻过了两米的栏杆。 她注视着前头那匹白马,握着缰绳的手已经出汗,没有穿骑马装,双腿间被马上颠簸,磨得**辣的疼,什么畅快恣意,都不及这疼痛来得真实。 还有最后一圈,胡三朵咬咬牙,“驾——好马儿,若是超过前头那个,我的狮子骢就给你当媳妇!” 马儿似乎受到了激励,曼丽只见一道人影,如风一样的擦身而过,她紧跟而上,看着前方那两米高的木杆,突然拇指和食指靠近,放在唇边,一声悠长的呼哨“咻咻——” 突然胡三朵身下的马一声长嘶,前足突然立了起来,胡三朵身子一闪,赶紧拉住了缰绳,几乎立在马镫上了,她还只穿着一双绣花秀,脚卡得生疼,身子晃了几晃,才勉强稳住了。 马蹄总算踩在地上了,胡三朵抱着马脖子,额头已经冒出汗来了,那马却突然加速起来,冲着那木杆发狂般的奔过去,胡三朵暗呼一好,连连安抚,心想肯定是刚才曼丽的呼哨声闹得。 果然,又是一声呼哨响起,马越发激动,根本安抚不住,胡三朵脚上一痛,那马镫突然脱出了控制,她几乎整个人飞起来了,在马背上起起伏伏,掌心上没有做防护,被缰绳勒得都有些麻木了。 眼看那木杆越来越近,胡三朵还来不及跟它做个眼神的交流,耳边又想起尖锐的呼哨声,曼丽冰冷的声音随之传来:“好养的,好烈风,越过那护栏,你是汗血宝马,怎么跟别的马似的从底下钻过去!咻——咻——跨过去!” 胡三朵心中“咯噔”一下,顿时明白了,原来这汗血宝马竟然是曼丽以前喂养的! 马受到刺激,它毕竟不是人,那些训练和刺激,已经让它形成了习惯性反应,胡三朵的金手指,也比不过这习惯。 “呼——” 胡三朵觉得被抛高了,蓝天白云在她眼前闪过,一阵天旋地转,她触到一个坚硬的胸膛,抱着她打了个滚,缓缓停下来。 胡三朵头晕目眩,面色苍白,唇无血色:“童明生……” 童明生垫在她身下,眼中亦惊魂未定,她在马上一瞬,他的心煎熬犹如一年,见她被抛下来,更是肝胆欲裂,只后悔的要死,就不该让她去逞强! “我在,别怕,没事了。”童明生将她抱在怀里,胸前剧烈的起伏着,轻缓的抚摸她的后背,平复她的心情。 “有没有哪里撞到了?”童明生声音颤抖,却不敢乱动,只抱着同样颤抖的她。 “没有,不过我腿疼,脚也疼。” 童明生抱着她坐起来,刚碰到她的腿,她就“嘶~”了一声,苦着脸。 “先回去,我给你上药。” 曼丽以胜利者的姿态,打马过来的时候,胡三朵刚从惊魂未定中缓过来,童明生正抱着往草场外走,胡三朵有些脱力的手,依旧撑着勾着他的脖子。 “我赢了!” “恭喜你。”胡三朵看了她一眼,再看看她身后跟着的汗血宝马,有些挫败。 开外挂什么的,还是比不过真技术。 “你输了!” “我知道,以后你有站在童明生百步之内的机会了。”胡三朵淡淡的说着,又巴在童明生胸前。 童明生低头凝视她,“不是疼么,还有这精神。” 曼丽蹙了蹙眉,见童明生看都没有看自己一眼,十分郁悴:“童明生,我说我赢了!” 童明生不语,只是眸子里闪过不耐。这时过来一个哈密汉子,魁梧结实,一脸的络腮胡子,只露出一双灰蓝色的眸子和鹰钩鼻。 “童明生,你媳妇受伤了?我们草原也有大夫,先进帐篷里休息一下,先上点药,让她好好休息,明天就好了,晚上还有篝火会,咱们好久没有见面了,晚上喝酒畅聊吧!” 说完转头对曼丽道:“你又淘气了,看你让童明生担心的!” 曼丽利落的翻身下马,只“哼”了一声,不再说话,目光却定定的看着童明生。 “阿鲁达,有劳你了!”童明生冲那人点点头,胡三朵“咦”了一声,原来是刚才被童明生踹下马的那个第二名呢,阿鲁达,是曼丽的哥哥,就是童明生说有生意往来的人。 马瓒的汗血宝马也是他们的,马瓒跟他们应该也是熟识的。 童明生冲胡三朵道:“先去帐篷休息一下?” 胡三朵点点头:“好。”他的生意应该也没有谈完吧! 等几个人从草场出来,围观的人没有热闹可看,已经各自三五成群,或骑马,或唱歌喝酒,十分自在。 胡三朵的心情也渐渐平复下来了。 阿鲁达将他们带到一个白色的帐篷里,掀开门帘,又让人送上了伤药,才出去了。 胡三朵正对着帐篷门口,看到风吹起的帘角下出现一抹碧色,顿时心下了然了,这个不死心的曼丽,刚才阿鲁达明明都说了不会有人来打扰他们的,等童明生给胡三朵上了药,他们再去聊天。 她赶紧收回视线,才不理会那徘徊的人影,只定定的看着童明生正打开一个小木盒,露出一股药香来。 “以后不许逞强,我看看……”他说着,小心的挑起胡三朵的裙子,胡三朵的视线被裙子遮住了,看不清童明生的表情,突然腿上一凉,她的心突然狂跳起来。 童明生伸手碰了碰她,她觉得腿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家伙居然将她全脱了,亵裤是她按照以前**的样子自己缝制的,她针线不好,但是胜在材料不错,都是童明生找来的。 有棉布,还有丝绸,今天穿的一条天蚕丝的,跟她的肚兜是一套,十分贴合像是没穿一样。 “童明生,你……”她只是腿内侧受伤了。 她微微一挪动,童明生低哑的道:“别动。我不好抹药。” “我看不到,你把裙子放下来好不好。”她光着脚蹬了蹬他的胸口,童明生赶紧握住了那只不安分的脚。 “放下来怎么抹药?” “可是我看不到你……”看不到童明生的神情,似乎有什么脱离了掌控,心中没底,他们在床上一直都是势均力敌的,现在她突然光裸着大腿,被童明生不知道怎么看着。 一股清凉感传来,顿时那**辣的擦伤处就好多了。 童明生的手指在她腿上游弋,犹如沾了水珠的羽毛,轻柔,却总觉得十分暧昧。 她低头看去,依旧只见一块黄色的裙角,童明生的脸就在那裙角之下,胡三朵突然前所未有的羞臊,想到大白天......顿时一颤。 “呀!”突然胡三朵惊呼出声来。 “童明生,别……”外面还有人! 以前童明生都是急吼吼的,跟着纠缠在一起,虽然也曾动过手,但是从未盯着看如此之久,她心中顿时有些不安。 “咕噜”隐隐有吞口水的声音传来,胡三朵赶紧往后退,却被童明生抓住了脚,胡三朵感觉到他的手一点一点的靠近,突然一顿。 112被盯上了 胡三朵顿时羞的说不出话来了,平时灵活的腿,被钳制住了,不得动弹,他以上药为借口,将她的腿一条耷拉在床上,一条被他撅着脚腕,门户洞开。 “抹药,快点!”她强自镇定下来,“就知道你不会敢做的,这里是别人的帐篷,童明生,别闹我,快点抹药!” 童明生不语,指腹轻轻划过,胡三朵顿时如触电般的弓起了身子,那只该死的手指! “童明生,你要我把别人都喊来吗?” 果然,童明生的手一顿,不再动作了,胡三朵虽然看不到他的样子,却也能够想象出来,他现在应该是蹙着眉头,双唇紧抿,十分纠结,理智和**正在拔河,每次看到他这模样,她就想要让他破功,把持不住。 她轻笑了一声,被他握着的腿动了动,示意他放下来,就要坐起来,童明生突然道:“别动,让我再看看……还有没有哪里有伤。”声音低沉的让人心中发颤,脊背发麻。 “没有了,真的,你要看,等回去再让你看,现在不要……啊……你!”胡三朵手臂撑着床沿,身姿袅袅娉娉,字字娇嗔,娇波频溜。 童明生目光发紧,手不能挪,目不能偏,跟着了魔一样,手指一按一勾一捻,却见桃花深径微微颤抖,水波微盈。 胡三朵一阵昏迷,一阵酸痳,似醒非醒,似幻非幻,朱唇轻起:“童明生,别看了好不好,那里好丑,别闹我。”双足轻蹬,似含羞、似推脱,趾尖又似带了邀请,调皮的在他胸前一勾。 “不丑,立时如弥勒合掌,此时如白莲花开。”童明生的声音低哑的不像话,指腹微动,带出一条银丝,他再也忍不住,喉头“咕噜”一声,将口水咽下,埋下头去。 胡三朵顿时身体颤抖不已,先是一股热气,随后一条火舌,这回嗞味颠狂之极。 她已经无法思考了,脑子里跟被他疼爱之处一般,化成一团**,泥泞一片,再也不想推拒了,一把抱住了童明生的头,手指穿进他发间,头微微向后仰,眼神**,仅存的一丝理智让她咬着唇,勉强未发出任何声响来。 只是身体颤抖如落叶,似乎没有了重量,柔情如网一层层袭来,胡三朵突然像被抛向了云端,一阵痉挛,一股暖泉,一声咂舌,两道粗喘,最终掩不住一声娇吟。 “童明生,童明生......”这个名字刻入脑海,印在心里,她没了意识,没有理智,只知道喊着他的名字,无助的不知如何是好,他的名字,他的人,这就是全部。 童明生眸深如海,这一回他掌控的握雨携云初歇,抬起头来,手在嘴边一抹,更让胡三朵看得心儿颤颤。 但看她神色**,脸如花含露,放下她的腿来,低声道:“满意吗?” 胡三朵胡乱点头,待意识回笼,软软的凑在他耳边,目光婉转,扫向那门口,那抹碧色不知何时已经不再了,顿时放下心来,这回应该足够她死心了。 “不知道门口那人满不满意?说不定,看你这么厉害,更要巴着你不放了。” 童明生挑挑眉,不紧不慢的解着自己的腰带:“老是胡言乱语。” “在这里怎么就放得开了?”胡三朵媚眼如丝,一副酒足饭饱的样子,侧着身子懒洋洋的看着他,脚尖不停的磨蹭他的腿。 童明生抬起她的腿:“你这个女人......我的女人,我何须再忍!”可想到刚才有人在附近探头探脑,他就一阵怒气,只是不能打草惊蛇,只佯作不知,待夫妻二人正耳酣脑热,那人才走了。 虽然刚才窥视的无耻之徒,因为他的遮挡和裙子的遮盖,肯定什么也看不到,可还是一会就去挖了他们的眼睛吧! 童禹在石头城安坐,尚未有人上钩,却因为一场赛马,有人盯着他了! 童明生目光沉敛,腰带微松,不等脱下,身体已经沉了下去,突如其来的充盈让胡三朵娇呼出生,童明生一声喟叹,四唇相接,身体将她盖得严严实实,他的女人,这神色如此勾魂,不知道暗处,还有没有几双耳朵和眼睛,谁也不许看! 帐外草长莺飞,半卷清风,一帐春光,一晌**。悄悄又黄昏。 童明生暗暗发誓,这是最后一次,由得她**得逞了,胡三朵默默感叹,这男人真是,居然学会主动勾引她了。 等到出了帐篷,胡三朵反倒是做贼心虚一般,俏脸微醺,童明生却大大剌剌,揽着她去跟几个汉子打过招呼,又去寻阿鲁达了。 身后是载歌载舞的热闹,帐篷后一条小溪犹如丝带一般穿过,阳光下,波光粼粼。天还未黑,篝火已起,火堆烧得正旺,架子上穿过几只整个的羊,一旁的土灶上,架着一口巨大的锅,正“咕咕”作响,敞开的锅口,露出一具羊骨架来,草原上方,弥漫着羊肉的香味。 “抹好药了?赶紧过来,刚才敏之正跟我说起金城的事情呢。”见到童明生揽着过来,阿鲁达站起来,朝他招手。 待他走近了才又道:“就不能好好的相处吗?非要打打闹闹。”说完摇了摇头,从一头羊身上,切下来一块,递给童明生。 童明生接过来,环着胡三朵席地而坐,胡三朵环视一圈,曼丽不在,马瓒正坐在她对面,注视着她,神色莫名。 她撅了撅嘴,上回要不是马瓒这么蠢,耽误了时间,她也不会被拖去沙漠了,瞪了他一眼,突然眼前一暗,童明生大掌遮住了她的视线。 胡三朵揶揄的嗔了他一眼,就收回了视线,接过童明生递过来的羊肉,一股浓郁的肉香扑鼻,竟然带了孜然的浓香。 “欸,敏之,你们都是金城来,应该是互相认识的吧?”阿鲁达又给马瓒也添了一大块肉。 马瓒“哼”了一声:“不认识。”顿了顿又道:“今日看在你的面子上,不然你也知道,我是不跟汉人同桌而食的。” 阿鲁达笑笑,童明生专注的给胡三朵切肉,充耳不闻。 只听马瓒突然又道:“阿鲁达上次你们草原上的马疾,可是差点害死我了。” 阿鲁达正在翻动羊肉的手一顿,才笑道:“这可不能怪我,这种病我们草原上见得不少,一把雄黄,几块硫磺就好,我哪知道你们居然不会治的,怎么,手忙脚乱了一阵?” 马瓒道:“可不是,还折了一匹汗血宝马,差点抓住了童禹,结果这一忙乱,就让他跑了,后来落在李家手里,就不见了踪影,也不知道死了没有。” 他大口咬了一口羊肉,又道:“阿鲁达,你老实告诉我,童禹跟你们有没有合作?” “听说他涉及的生意十分广,说是靠宝藏发财,我倒不信,不过我倒是倾向于他靠着出海,和其他暗里的生意发的财,我倒是发现了不少蛛丝马迹,可惜他十分狡猾,次次都被他逃脱了。” “你们这是去波斯的要塞,你真的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吗?” 阿鲁达哈哈大笑:“敏之,你说你又不觊觎童家的宝藏,老揪着他不放做什么?” 113就是这么机智 马瓒笑了一声,“这样的人物,阿鲁达你不想见一见吗?” 阿鲁达垂着头,往羊肉上洒了洒水,才道:“不想。” 马瓒道:“怎么?” “这人有什么好见的,心思深沉,说不定三言两语就被他给骗了。”说着,他看了眼正在拉锯战的童明生和胡三朵。眉头抖了抖:“怎么?我烤的肉不好吃?” 童明生执着的将肉叉在胡三朵嘴边,她皱了皱眉头,偏开了:“不吃。” “吃一块,你尝一口,真的很好吃,一点腥膻味都没有,只有这里才有这样的香料,来,乖,张嘴。”童明生十分有耐性,每次一起吃饭就会如此拉锯战一回。 胡三朵不吃肉,就是煮肉干粥,还勉强能吃几口,新鲜肉是不会碰的。 “不吃,你自己吃,不然我喂你?”她能够淡漠的看屠宰羊已经是极限了。 童明生将肉挪开,才道:“她不吃肉,不是不好吃。” 阿鲁达笑道:“不吃肉?大妹子信佛,还是要修道?” 胡三朵头摇的像拨浪鼓,她才不修道问佛呢,她这样一个凡心,也修不成,“都不是,只是不想吃。” 童明生不满的将羊肉吃掉了,胡三朵眨眨眼,跟童明生说了一声,就要起身去四周看看,那边不远处有条小溪流,她想去河边玩。 童明生见离得不远,也就答允了,这时曼丽走过来,道:“谁不吃肉?你吗?”说着,挑剔的看了看胡三朵的身段,却在看到她胸前的隆起和纤腰,丰臀,眸子暗淡了些,好像除了比自己矮点,别的也不差。 “听说不吃肉的女人会不容易生孩子,童明生,你看你的女人根本不为子孙考虑。” 胡三朵正要开口说话,却被童明生拉住了胳膊,童明生往前走了两步,挡在她面前了,安抚了拍了拍她的手:“曼丽,你最好管好你的嘴!” 阿鲁达神色一厉:“曼丽,你胡说什么!” 曼丽不满的撅着嘴,道:“阿依古丽的嫂子也是不吃肉,全石头城最厉害的大夫阿扎木都说了,她因为不吃肉才怀不上孩子的!我又没有撒谎!” 童明生低下头,冲胡三朵道:“别听她胡说八道,不会有这种问题!” 胡三朵也不信曼丽的话,她以前就不吃肉,也是科普过的,她什么激素都不缺,植物中,尤其是大豆也含有很多肉类的蛋白质成分,根本就没有听说过不吃肉会不孕! 这个女人就是会让人不开心。 不过阿扎木?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了。 胡三朵在童明生身后,像个听话的小媳妇,只是说的话就不那么乖顺了,用只有童明生听得到的声音道:“我知道不会有问题,不过童明生,你要多努力,我这可是一块好地,需要勤播种。” 童明生捏着她的手一紧,重重的握住,胡三朵蹙眉:“疼。” “不**学不会教训。”总是**他。 见他们俩窃窃私语,阿鲁达瞪了曼丽一眼,有些尴尬的道:“明生,曼丽就是说话不带脑子,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童明生点点头,脸色依旧十分不好看,他这一辈子,只会有一个媳妇,曼丽一上来就这么说,他如何能不生气,见阿鲁达开口,他只好诠释了一番不跟曼丽一般见识,对胡三朵道:“不是要去河边看看吗?我带你去走走。” “嗯!” 曼丽气的跺脚,被阿鲁达冷眼一扫,气呼呼的坐下来,扯了一块羊肉,大咬了一口泄愤,见马瓒不着痕迹的往一旁挪了挪,顿时又怒了:“马瓒,你躲什么躲,生怕我会缠上你啊!” 马瓒冷着脸,十分严肃的思考了一回,才道:“如果你也信真主的话,我可以考虑。” 曼丽啐了他一口,反而走远了些,才坐下来:“你想得美!” 马瓒垂头切了块羊肉入口,十分愉悦的又跟阿鲁达说起话来。对付女人他多的是办法。像曼丽这么粗俗,豪放,根本不能称之为女人,他还是避而远之的好。 被胡三朵称为小溪的河边,已经有几对小情侣在约会,胡三朵和童明生的到来,并未引起多少关注。 两人静静的偎坐在一起,看着夕阳西下,天似穹庐,笼罩四野,风吹草低现牛羊的美景,一时岁月静好。 “童明生,你真的有宝藏吗?”胡三朵想起马瓒刚才说的话,小声的问,有些好奇,又怕因为这个问题让他想起不愉快的回忆,问的十分忐忑。 童明生“嗯”了一声。胡三朵回头,他低下头来,看她目光晶亮,眉头动了动。 “为什么你这么富有,我却一贫如洗?连私房钱都没有?”胡三朵抱怨。 童明生笑道:“谁说你没有,我的都是你的,你要的话,我把宝藏给你。” “真的有宝藏?” “当然。” “那宝藏在哪里?” 童明生沉吟了一会,才道:“要是你有宝藏,你会藏在哪里?” 胡三朵见他问的这么严肃,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会,才道:“要是我的宝藏的话,我肯定故弄玄虚让别人找不到!” “说说看?” 胡三朵揉了揉下巴,“我会藏在眼皮子底下,但是做一张藏宝图,卖尽关子,比如藏头诗,有纪念价值的石碑,将线索细碎,一处线索暗示一处的地点,这些地点不能太寻常,也不能太深奥,也不能太危险的,也不能一点危险也没有。” “哦?” “对了,最好是当地曾有过宝藏的传说,或者是跟宝藏有直接关系的人有关。这样卖尽了关子之后,送给他们一句名言当宝藏——我的钱还是我的!” 童明生失笑,突然顿了顿:“这倒是一个好办法。” “你也这么觉得?那世人说的童家留下来的宝藏在哪里?是在咱们眼皮子底下?还是还没有找到?都有多少银子?” 童明生的目光映着水面反射的霞光,有些闪烁,低声道:“一会回去准备藏宝图。” 胡三朵一愣:“什么藏宝图?” “自然是指示你的宝藏所在的藏宝图了。”童明生伸手拢了拢她前额散开的发丝,低低的道。 胡三朵一头迷茫,他伸手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有时候好像很聪明,怎么有时候又这么笨?” “童明生……” 童明生嘴角噙笑,笑得意味深长,只道:“你的宝藏很快就会天下皆知了。” 胡三朵依旧不明所以,掐了他一下。 世人都道童家有蒙古人留下的宝藏,这样蒙古人报了童家支助反元的仇了,童家世代被追杀。 大夏皇帝也将童家打成了反贼,一个拥有撼动江山财富的家族,是留不得的,他们也怕童氏会像反元朝一样招兵买马反他们。 倒是各个好计划,谣言传了这么多年,童明生自己几乎都以为是真的有个宝藏了。 他低低一叹,喃喃的道:“有这样一个宝藏还是很有必要的。好像只有真的拿出一个宝藏来才能摆脱一直被追踪,娘子,我把送你的宝藏当诱饵,看看有多笨蛋上钩可好?” 胡三朵心中一动,似乎有些明白了,这么说,又是给了她一个虚无缥缈的大饼?正要表达不满,却见童明生眺望着远处,他抬手指了一个方向道:“离此处并不算太远的地方就有蒙古残余势力,第一个藏宝线索在那里可好?” 114草原狼 漫天繁星,满地篝火,交相辉映,这是草原的盛宴。 载歌载舞,一番热闹,胡三朵坐在人群中,撑着下巴,看着不远处敞开的帐篷里,正在和阿鲁达说话的童明生。 距离甚远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见到一个模糊的影子罢了。 童明生明面上是受任青山的吩咐来的,代表金城来和草原部落互通友好,看吧,官方也有交流,这也是朝廷吩咐的,不过,童明生就是一个衙役武人,自然不只是他一个,还有一个师爷。 今天快天黑的时候,胡三朵才见着那个师爷,也是二十出头年纪,长得斯文俊秀的,说话行事却十分沉稳,居然是金满的哥哥,叫金泽。 胡三朵揉揉太阳穴,看着一边十分跳脱,整合别人吹牛的金满,觉得果然是龙生九子,差异还是挺大的。 胡三朵正在发呆,突然身边一动,一个人影坐了下来,清冽的声音道:“胡三朵。” 胡三朵回神,却是马瓒,火光在他脸上忽明忽暗的,“马公子?” “呵——你们还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真被本公子说着了。”马瓒一声轻笑,微微摇了摇头,接着语锋一转,神色复杂的看了胡三朵一眼:“你相公去世才百**就再嫁了?还真是迫不及待,听说当初是谋杀?” 胡三朵皱皱眉,脸色也沉了下来:“你知道的还挺多。” “是挺多的,知己知彼嘛,胡三朵,虽然说再嫁由己,你也太不挑人了些,上次童明生和李莲白的婚约闹得沸沸扬扬,想不到李家一败落,李莲白不见踪影,他就转身娶了你,这人你也嫁,看你好像挺聪明的,啧啧。”马瓒说着摇了摇头。 胡三朵不说话,这其中的内情没必要告诉马瓒知道。 从明兴哥去世之后,童明生在金城动作连连,从用李从翔换回童禹,又有大量的火器卖进李家,童明生的目标就是推着李家提前造反,也不知道哪里露出了马脚,居然被李莲白隐约猜出了一些,想借童明生的力,打击李家,之后脱身。 李莲白搭上童明生之后,向李修壑透露,童明生是童禹的重要帮手,李家举事,需要钱财,童明生可以弄到。 至于童明生为什么会帮她,则是因为童禹的身体已垮,没有子嗣,童氏后继无人,童明生想取而代之。 李家人能把童禹从牢里弄出来,又折腾了他一回打听宝藏的下落,自然知道童禹已经是日暮西山了,理所当然的以为,童明生想取而代之,打击其他竞争者,也是需要李家的支持。 李莲白的这些话,让李修壑彻底放下心来,巴不得将这个养女赶紧嫁给童明生,甚至为了促成此事,将李从堇派了出去,给他令牌让他在城外悄悄练兵,却也让李莲白钻了空子。 因此,双方一拍即合,又因为泥石流的不公正对待,终于爆发民怨,李家提前走向作死之路,仓促间起兵。哪知道他们以为的大量钱财支援没有来,只有一夜之间兵败如山。 胡三朵从童明生那知悉这些的时候,也是目瞪口呆,李家之亡,虽然是在童明生推动下,却是李莲白又扇了风,不然也许还会拖延几年,若是李家落在李从堇之手,会不会这么没落下去,还真难说,也不知道李莲白跟李家是有多大的仇恨。 想到李从堇,胡三朵又觉得李从堇对李莲白应该是有真情的吧! 李家的事情,就是一团浆糊,现在好了不管内里如何,至少面上,李家已经土崩瓦解了,得利方,童明生出了气,却没有顺藤摸瓜找到幕后的‘宝’组织,朝廷倒是一举摧毁了金城土司制,扶植新崛起的马家,也算是巩固了势力,马家在色目人中一家独秀,三方欢喜。 至于是不是如此,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了。 胡三朵目光闪烁,并不言语,这种沉重又骄傲,又觉得自己以后会被心思复杂的童明生吃死的心情,完全不足以为外人道,十分复杂。再次看看那帐篷里,却发现已经没了人影了,童明生他们出去了。 却听马瓒又道:“不知道童明生怎么入了李家的眼,这点真是费解。” 也不知道是问胡三朵呢,还是自语,胡三朵迅速的回过神来,赶紧岔开了话题:“马公子就是专程来讽刺我的?” 马瓒嘲笑道:“本公子还用得着专门讽刺你?不过是看你可怜,又为我们马场做了点事,点播你几句,别以为童明生是什么良人,到最后落得人财两空。” “那就谢谢你这么为我的娘子着想了!”身后传来童明生略带火气的声音。 胡三朵一回头,看到他顿时眼中粲然生辉:“怎么绕到后面去了?谈完了么?” 童明生看着她脸色柔和了一些,点点头,待又转向马瓒,面色十分难看。马瓒不以为意,只轻飘飘的道:“这就是事实,本公子又没有说错,胡三朵若是日后你被他抛弃了,倒是可以到我们马家马场来,上次本公子说的话依旧算数。” 胡三朵一愣:“上次?什么话?” 可马瓒已经站起来,跟阿鲁达说话去了。 童明生坐下来,顺势揽住了胡三朵的肩膀:“他跟你说什么了?怎么,还让你去马家马场?我倒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这么亲近了。” 胡三朵倒在他怀中,懒洋洋的像是没有骨头一般,揶揄道:“哦,他说你若不可靠,以后就收了我,我也不会太凄惨。” 他们身后不远马瓒正在说话,耳朵一抖,听到了胡三朵这句话,差点咬掉了自己的舌头。在阿鲁达怪异的目光中,拉着他走远了些,这个该死的胡三朵,居然拿本公子当消遣…… 童明生则是铁臂一收,眉心紧蹙,盯着胡三朵,双唇紧抿不说话,这是真生气了。 胡三朵赶紧摸了摸他的眉头:“不逗你了,别这样,他说的话你肯定都听到了,还故意问我,我就是想看你吃醋的样子。” 童明生的胳膊越发收紧,要不是在外面,真恨不得狠狠的打她屁股一顿,又或者干脆把她的嘴巴堵起来。“你要是不会说话,说不定爷更喜爱你。” 胡三朵贝齿咬住了下唇,瞪着眼看他,真的不说话了,她以前可不真是个哑巴么,但是内心活动是十分丰富的,可无法表达出来,现在可以表达了,“哼。” 真要是哑巴,她和童明生会有今天么,她穿越一回,最满意的就是可以说话了,居然被他嫌弃了。 又略坐了坐,童明生才道:“今晚就在草原上歇一晚,明天再回去。” 胡三朵哼唧了一声,不理会他,童明生挑着眉,将她抱回了先前他们抹药时候的帐篷,将她放在那张不算柔软的床榻上了。 “今天累了一天,早点休息,明早就回去。” “哼。”胡三朵背朝里,闭上眼睛睡觉,突然身体又被板正了,帐篷内只燃着豆苗大小的灯光。 童明生直接掀起她的裙子:“抹了药再睡。” 又是抹药,胡三朵脑子里顿时一热,想起下午那一场欢好,还被人瞧见了,曼丽看她的眼神有多奇怪,她又不是不知道,那种又是厌恶又是不满,还有嫌弃的眼神,啧啧,还是有点爽的。 童明生不由分说扯下她的裤子,她顿时回过神来,有些脸热,身下刺刺的疼。“不要了,我自己抹,免得你不知道节制。” 童明生眼中闪过笑意,“不是不理我吗?脑子里都想到什么了?这脑袋瓜真是,还能想点别的不?” 胡三朵瞪了他一眼,扭了扭要收回腿,又被他牢牢扣住:“别动,就是真抹药。” 他又不是**,随时随地就发情,而且,看到她花心微微红肿充血,是他今天太过莽撞了,想起胡三朵第一回在自己身下哭泣求饶,童明生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滋味,又心疼又有些自得。 他脸上更柔,目光黑沉,手指一动,胡三朵就“嘶~”了一声,“别……真的痛,童明生。” “嗯。”童明生眸色微敛,收回手,又出去端了盆热水回来,给她擦了身,见她神色疲惫,迅速的净了手,才沾了药膏给她细细的抹上了。 就着她用过的水略洗了洗,就爬上床铺,环着她,闭上了眼睛。 夜半时分,草原安静下来,只有空地上的火堆还在“噼里啪啦”的燃烧着。 突然,童明生睁开眼睛,在黑暗的夜色下,犹如利刃的寒光,有动静,就知道下午那些人没有死心,居然又来了。 突然“嗷~”的一声狼嚎远远传来,胡三朵还在梦中,身体缩了缩,童明生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了两下,“娘子,醒醒,睁开眼。” 胡三朵嘤咛了一声,她昨天为童明生欢呼,又自己骑马,还又跟他像是打了一场仗似得,真的好困,眼睛都睁不开:“要睡觉……”可草原的夜晚又冷,她还自发的往童明生怀里缩了缩,又睡去了。 童明生无可奈何,三两下用毯子将她裹起来,跟个硕大的蚕蛹一样,抗在肩上正要出门,突然又退了回来,身形一跃,将胡三朵连同被褥一起夹在帐篷顶端的一处木梁上了。 胡三朵还在呼呼大睡,童明生摇摇头,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柄小匕首,纵身跃下来,满面寒光,原来帐篷内,居然悄无声息的进来了四匹灰狼,目放凶光,龇牙咧嘴,一见到童明生挥着利爪,就扑了过来。 童明生一侧身,匕首一划,瞬间割破了这第一头狼的脖子。 浓烈的血腥气顿时让余下的三匹狼更加激动和疯狂起来,却依旧没有发出巨大声响,只是“吼吼——”几声低叫声。 胡三朵顿时一个激灵吓醒了,早就听说草原上有狼,但是帐篷区都燃着火堆,他们并不敢靠近,有狼嚎也没啥,所以她之前才睡的安稳。 现在一股猛兽的气息传来,还有这低低的狼吼声也近在耳边,她在动物园工作过,这些低吼就是狼发出的,她十分熟悉。 伸手一摸,童明生也不在了,顿时吓了一大跳。待弄清楚自己的处境,两根木棍支撑着,她也能睡的这么好,还真已经不知道所什么好了。 满室的血腥味,身下有几双放着绿光的眼睛,显然狼就在帐篷内,清晰可闻“嗖嗖嗖”的扑打声,以及“呜呜~”的狼喉咙里发出的声音。 胡三朵差点从横梁上栽倒下来,赶紧稳住了身子,她知道童明生肯定在下面,并不敢出声,就怕影响童明生。 没有点灯,黑乎乎看不真切,也不知道童明生如何了。等略适应了眼前的黑暗,她伸手摸了摸,从耳朵上取下了耳环,这耳环是个长矛形状的,并不锋利,但是胜在长,细细的也有半指长度了,且顶端很尖锐,还是她看造型奇特,从波斯商人那买的。 摘下来,将尖端对着头顶的帐篷布幔“哧啦”一声划破了。 头顶顿时一片星光,屋内的可见度也稍微高了一些,这时只听一声闷哼,胡三朵心一抖,赶紧往下看去,却见昏暗中一个人影一只手臂正用力撑开一只狼头。 狼最凶残的是牙齿,也是它们最常用的攻击手段,但是狼爪子也十分尖利。 “哧——”的一声,那狼爪刺进了童明生的肉里了。 另外还有两匹狼,正跃跃欲试冲他扑过去,胡三朵“啊!”的一声抽气,只听童明生沉声说了两个字“别喊!” 她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虽然不知道他的用意,现在要是呼救,肯定有人来帮忙的,但是还是依言行事,又听他低低的,像是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别看!” 她不敢再看,心里像是被油煎,该怎么办? 她不能傻傻的什么也不做,可又不知道童明生要做什么,就怕影响了他的计划,她再笨也知道这狼有问题,居然无声无息的摸到他们住的帐篷来了,何况这个帐篷并不是最边上的一间,摆明了就是冲着他们来的。 又是一声“嗞”,应该是童明生的衣服衣服被划破了。 “呜~”又是一声狼低吼,接着是一阵倒地声,胡三朵赶紧稳住了心神,不要乱,一定不要乱。仔细想想狼怕什么! 慌乱的打量上方的空间,看有没有什么可以用到的,透过星光,隐约看见帐篷顶上的角落里有一盏马灯,并不是玻璃做的灯罩,而是金属上面钻了小孔。 她赶紧脱了身上的被子,沿着横梁爬过去,将灯罩掀开,里面有一根蜡烛,顿时松了一口气,从身上摸了摸,在帐篷里睡觉,他们都没有脱衣服,她赶紧将腰间的火折子拿出来了。 “童明生,我要点燃这床铺,好不好?” 底下是一阵粗喘,过了一阵童明生才道:“好!” 胡三朵伏在横梁上,尽量弯下腰去,才赶紧将灯点燃了,又将蜡烛取出来,迅速的脱手,装作是不小心打翻了马灯的样子,蜡烛落在床上,“轰——”的一声就将床铺给点着了。 顿时满屋都亮了起来,狼怕火光,还有两匹狼仍在前后走动的狼,顿时就止住了脚步,“嗷~嗷~”两声,就退了出去。 胡三朵松了一口气,依旧趴在横梁上,待看见屋内的情形,她顿时倒抽一口凉气,童明生身上满身是血,衣衫破烂,到处是抓痕,她心中一疼,小声道:“童明生,你怎么样了……”还没问完,眼泪就掉下来了。 童明生冲她摇摇头,手指在唇边比了比,唇动了动:“嘘——别说话。” 说完,他身子一滑,倒在地上,胡三朵伏着也不动了。 床铺一沾着火迅速的点燃,只是眨眼间就烧着一旁的布幔,屋子里顿时热了起来。 “啊!着火了!”立时帐外一声惊呼,地上童明生目光生寒,和胡三朵对了个正着,胡三朵颦眉想了想,这声音并无任何特点,她想不起来会是谁。 这时,火已经窜着帐篷内的木头柱子烧了上来,胡三朵赶紧躺下一动不动了,心想,童明生总不会为了将那幕后害人的人露出马脚,而让自己烧死吧? 正在胡思乱想,突然听到外面一阵喧哗,脚步纷杂,“救火!快去救火!”这是阿鲁达的声音。 随后响起“叮咚哐呛”的声音,脚步声越来越近。 “呼——”她松了一口气,突然心灵福至,好像知道童明生的用意了。 他们半天没有发出声响,那幕后的人如果是只要他们的命,这会肯定会过来看看死透了没有,免得他们获救,顺便补刀。 如果那人是冲着童明生的暗里身份来的,肯定也会赶在众人之前进来,趁乱要么掳人走,要么搜东西。 心里有了底,胡三朵也不再茫然和害怕了,不过火苗上窜,四周都是火,她像是被架在火上烤,眼看也要烧到她身下的横梁了,头顶还有点风进来,她且如此,也不知道童明生躺在地上又如何了。 这时突然头顶上方一个黑影闪过,胡三朵一愣,想不到这人居然从帐篷顶进来,她还真是倒霉! 其实,也只有帐篷上方还没有烧上来,顶上的确是个进来的好地方!那人见到被刺破的帐篷顶,目光一缩,待看见胡三朵躺在横梁上,睁大的眼还眨了眨,也是吓了一跳。 115狂犬病毒 胡三朵冲那人眨眨眼,那人身影迅速的落在横梁上,眼中闪过杀机,手中闪过利刃的冷光。 胡三朵迅速的将手中捏着的被褥迅速的往他头上一盖,脚步一滑,“啊!”一声惊呼之后落在一个满是血污的怀里了。 童明生一手揽着她,一手握着一把匕首,往上一挥,“嗖——”的一声,横梁上正在和被褥作斗争的男人应声栽了下来。 这时阿鲁达他们已经赶了过来,帐篷的布幔已经全部点着了,几根木柱子也烧了起来,帐篷内反而还不那么烘烤了,“刷刷”的泼水声,“嗞嗞”的燃烧声,应合着阿鲁达焦急的叫声传来。 童明生揽着胡三朵,大手捂着她的口鼻,一把抓起地上那人,拖着那人的衣襟,飞速的往外而去。 阿鲁达看到他们顿时松了口气,待看见童明生一身脏污,还有那黑衣人,神色陡然冷厉下来,“怎么回事?” 童明生摇摇头:“别让他死了,堵住他的嘴。”说着伸出脚踹在地上的人下颚上,只听“咔”的一声顿时就脱臼了。 阿鲁达手往前一挥,上来两个年轻汉子,一人一边拖着那黑衣人就下去了。 这时帐篷突然垮塌了,阿鲁达冷声道:“怎么回事?” “有狼摸了进来。” “狼?”阿鲁达目光一紧,看了眼童明生身上的抓痕,又闻了闻空气中的血腥味,顿时就明白了,“冲你去的?” 童明生冷笑一声,阿鲁达沉吟了一会,才道:“这件事交给我处理,草原上有驯狼和操控狼的,我也不能留他!” 童明生点点头,他现在受了伤,也无法亲自去问,金满晚上喝多了酒还没有醒来,金泽跟着那黑衣人一起下去了。 童明生拉着胡三朵在灯光下打量了一圈,见她无事,才松了口气:“刚才真要被你吓死。” 胡三朵现在才看清他满身的伤,衣服破烂的挂在身上,胸前两个爪子抓痕,露出底下精壮的皮肤,有几处受了伤,深可见骨,最惊险的是脖子那处,幸好没有伤到动脉,不然现在他哪里能好好的站在自己面前。 童明生伸手在她脸上抹了一把,触到一阵濡湿,“别哭,丑的很。” 胡三朵再也忍不住,却不知道该骂谁去,最后跺跺脚,只骂童明生:“你这个混蛋,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办!” “死不了,我还没有看到儿孙满堂,不会死!”童明生脸色苍白,却依旧十分沉稳有力的道。 胡三朵瞪他一眼,想扶着他,又怕碰到他的伤口,有些畏手畏脚。 童明生皱着眉,将她拉过来,手搭在她肩膀上,这才听从阿鲁达的安排,又换了一间帐篷,立马又让人去找大夫了,可昨天白天赛马,受伤的人多,大夫忙了一天,以为不会在有事了,就回石头城去了。 现在阿鲁达不敢怠慢,亲自回城去,说是要请阿扎木来,胡三朵依旧不放心。 处理伤口和流血倒不是她最担心的,就不知道被狼抓伤咬伤了会不会有狂犬病。这狼显然是受过训练的,要是那人再坏心一点……找几匹发疯的,那肯定是病毒携带者! 胡三朵冷着脸一把将童明生的衣服都撕烂了,童明生不敢惹她,只好好生相劝:“真的不要紧,你帮我把伤口洗干净,再缝上就好了,还有成蹊就在石头城,也带了不少药来,我让你给我打针。” 胡三朵“哼”了一声,绷着脸道:“躺着不许动!”说完就气呼呼的冲出去了,一撩开帐篷,顿时眼泪横流,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他身上真是……那狼还真是狠,将她以前抓的痕迹遮盖的一点都不剩了,好几处都露出白骨来。 胡三朵跑向篝火之处,看到渐渐熄灭的一堆火,也顾不得烫,连忙将那层还站着羊油的灰给拨拉出来,手心顿时就起了几个水泡,她也顾不得了,抓了就跑回来,到帐篷门口,发现马瓒居然站在那,定定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哪里还顾得上马瓒,赶紧冲回帐篷,童明生见她回来,果然真的躺着没动,见她眼眶发红,赶紧安慰道:“你这女人,不许再哭,这点伤也不算什么的,真的,我一点也不疼。” 床边的桌子上,放着一盆热水,胡三朵也不搭理他,一股脑将手心的灰倒了进去,被动物咬伤或者抓伤的地方,必须第一时间用肥皂水清洗干净,可没有肥皂,只能这样了,草木灰烧尽之后含有大量的碱,这和动物油脂或在一起就是最早的肥皂,还是她从种田文中看来的。 胡三朵现在脑子一团乱,乱中居然想起这个种田文中必备的致富法宝来,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拿了毛巾也不管这是开水,迅速的搅匀了,童明生一把攫住了她的手腕,她用力挥开了,眼泪也跟着洒下来,垂下头将正冒着热气的毛巾给拿了出来,迅速的拧得半干了,才拧着眉,一点一点的擦洗童明生的伤口。 童明生沉着脸道,低着头看到她通红的手,“手心打开我看看。” “不要!不许说话,最讨厌你了!”胡三朵说完,咬着唇,又沾了水处理下一处。 突然眼前一暗,童明生用指腹抹去她眼角的泪:“还说最讨厌我,那你哭什么。” “我哭我好不容易嫁了人,又要成寡妇了,都怪你,就是最讨厌你!你再说话,我……”胡三朵说着,声音一哽咽,顿时止住了话头,手上却不敢用劲。 童明生果然不再说话了,只看着灯下她绷紧的俏脸,黑眸中的深情,绝对能让人沉醉,可惜胡三朵根本没有抬头,用草木灰兑的水擦了一遍,她又让人送来烈酒,沾着帕子擦了一遍,能够做到的都做了。 童明生龇牙咧嘴逗她,她也不笑,不看,脑子里一直被狂犬病毒给塞满了,该怎么办! 最原始的狂犬疫苗是将疯狗、疯牛体内的病毒注射进老鼠或者兔子体内,连续传代五十代以上,这病毒稳定下来,毒力减弱了才制成的,算起来疫苗才是将以毒攻毒用到了极致。 比如牛痘病毒是天花疫苗,狂犬病毒减轻毒性之后制成狂犬疫苗,都是如此。 可就算是知道方法,就算是用生殖力最快的老鼠,五十代也要好几年。 最好是那狼身上没有任何病毒,不然童明生哪里等得了这么久? 童明生现在全身上下已经被处理干净了,小伤口的地方胡三朵给抹上了药,严重的地方也洒了止血药粉,现在血已经止住了,为了方便一会缝针,并没有穿衣服,只一条亵裤在身。 胡三朵眼中阴晴不定,看得他心中惴惴,不过是被咬了几口,要不了命,以前又不是没见过被狼咬过的人,养几天就好了。 他叹了口气,被她无声流泪,弄得心软成了一团,梨花带雨比哭出声来,更具有杀伤力。他伸了伸手,想碰碰胡三朵,被她一瞪,下意识就要收回去,可忍了忍,还是僵持了一下,碰了碰她的头。 “别哭了,一会成蹊来了,我让你给我打针,屁股给你扎,这样还不成?”主动送上去让她**,他也是拼了。 胡三朵依旧不理他,心里想着,有的狂犬病潜伏期才七天,有的可以潜伏十年之久,要是童明生真的感染了,大不了她让他咬一口,也得了这个病,跟他一起,做几天疯夫妻去。 想到这,也不觉得难受了,撸起袖子,伸出胳膊:“来,咬我一口。” 童明生现在还有意识,精神也还好,被她的反应弄得哭笑不得,拉过她的胳膊,这才看清楚她的手,眼中一暗,划过心疼,手背上起了几处水泡,手心也是泡,红肿着。 他小心的在她手背上**了一下,胡三朵的手一抖:“让我说你什么好……” “快咬,少废话。”胡三朵又把手臂往前伸了伸。 他疼惜的吻了一下:“要是我咬了,你不许哭。” “我绝对不哭。”胡三朵另一只手臂横臂一抹,十分大义凛然:“咬吧!” 童明生果然**了一下,还伸出舌头**了**,那处只觉得一阵麻痒。 胡三朵没好气的道:“咬破皮,你被狼咬成这样了,要是狼有什么病传给你,你也传给我吧,童明生,你说了带着我的。” 童明生又在那白嫩的胳膊上咬了一口,放下来,拉下她的袖子,瞪她:“胡说八道!” 胡三朵正要再凑过去,身后帘子一撩,带起一阵风来,一个脚步急冲冲的进来了,却突然顿住了:“我还以为快要死了,难不成看我闲得无聊,叫我来看你们打情骂俏的?” 胡三朵回头,正是白成蹊,他打马而来,身上的衣服还穿的歪歪斜斜的,胡三朵低头一看,见他鞋子都穿反了,可见来得有多急。 “东西带了没?”胡三朵赶紧问。 他拎着个小药箱上前来,“听说二爷身上有伤口,我就都拿来了,现在看来是用不上我了。”说完将东西递过来,胡三朵接过来了。 查看了一下,针、羊肠线这些都有,也不多话,拿了东西就把童明生当成一件衣服一样,缝起他的伤口来。 白成蹊在一边做下来,胡三朵一边缝针,一边问:“白大夫,你听说过人被疯狗咬伤之后,可能会突然发病的,比如说狂躁、焦虑不安的?” 白成蹊突然一顿,看了看童明生,神色闪过不安,道:“的确有,我记得孙思邈的千金方中提过一句,就是你说的这种,还有一点,就是害怕喝水,书上称之为恐水病。” “哧啦——”一声,胡三朵迅速的收了针,还有些希冀的问:“可有对策?” 白成蹊犹豫的摇了摇头,患恐水症,轻则瘫痪,重则危及生命。 他摇了摇头,语气中带了一丝不确定,道:“不是所有的动物和野兽都带有疾病的,也并非所有人都能被感染。” 说完,胡三朵“嗯”了一声,面色沉凝,摸了摸童明生的额头,因为失血,他已经开始昏昏欲睡,头也昏沉起来。 她利索的给童明生注射一针青霉素,照旧在他臀上轻拍了一记,看得白成蹊眼皮一跳,赶紧挪开了视线。 随后,胡三朵拉起薄被轻缓的搭在童明生身上了:“童明生……你千万别有事。” 满室寂静,突然门帘被掀开,金泽沉着脸进来了。 胡三朵别的不关心,就只想知道那几匹该死的狼的事情,见他进来赶紧问道:“那人有没有交待这几匹狼是不是患病的?” 金泽沉默了一下,才缓缓点头,事实是,那人生怕他不知道,还特意叫嚣,这些狼都是幼时开始养的,就怕它们不疯,还让疯狗跟它们撕咬过了。 听到金泽的话,胡三朵顿时身子一软,跌坐下来。 116不能什么都不做 屋内灯火微恍,白色的帐幕上有几个拉长的暗影,一瞬间时间仿佛是静止了一般。 胡三朵垂着眼帘看着床榻上,双目紧闭、脸色发白的男人,他睡的并不安稳,额头上冒着冷汗,眼皮微微颤了一下。 “那人有交代别的吗?”胡三朵呢喃的问,就怕吵醒童明生,视线并未从他脸上挪开。 金泽手心篡紧成拳,面上掩饰不住的愤怒,却摇了摇头,他不是要瞒着胡三朵,而是那人只是叫嚣了几句,都是指责胡三朵和童明生,寡嫂和小叔子勾搭在一起的,言语十分污秽难听。 只是看不过眼才想将他们都杀了?金泽却并不相信,可就算将这人折磨狠了,他也依旧只是癫狂的翻来覆去说那几句话,其余的却问不出来了。 寡妇再嫁由己,嫁给自家的小叔子,若说在汉人之中,还难以接受,多受诟病,可是这是哪?民风豪爽的草原,刚才那个人还是个瓦剌人,瓦剌部中首领都有兄死弟继,继承的不仅是地位权势、钱财,还有妻子、妾室,最为寻常不过的,瓦剌的平常人家这种做法也不少见的。 白成蹊垂首不语,脑子里飞快的转着,后背都汗湿了。他阅览群书,尤其是医学典籍,更是看的多不胜数,恐水症,恐水症……他突然有些挫败了。 胡三朵叹息一声,来不及做疫苗,总会有别的法子,她不能乱! 突然,阿鲁达气喘如牛的声音传来:“来了,阿扎木,就是这里,你快点……” “呼~你这臭小子,我一把老骨头都要被你弄断了!”一声不满的声音响起。 帘子被掀开,灯芯摇曳了一下,阿鲁达拖着一个男人闯了进来:“快去,这个可是我的重要客人,你要是……” 胡三朵赶紧站起来,挪开了位置,阿扎木,她听过几回这个名字了,这是哈密石头城里最有名的大夫。 只见,这男人身材修长,他慢条斯理的整理了一下被阿鲁达拖过来弄的皱巴巴的衣衫,他头发蓬乱,并不如汉人那般长,只是刚到肩膀的自来卷,他拨了拨,露出一张十分哈密长相的脸来——肤色偏白、高鼻梁、深眼眶,看起来刚三十出头。 他一边整理自己,一边扫了眼床榻上的童明生,漫不经心的问:“听说被狼咬了?身上的伤口掀开我看看。” 胡三朵对他的态度略有不满,不过想到对方是神医,有些脾气也正常,不敢表露出来,轻柔的掀开了薄被。 阿扎木挑挑眉,目光触到童明生脖子上的一处伤口,深眸顿住,说着他将头发绑了个小辫子扎在脑后了,才道:“包扎的不错,一点血也没有渗出来。都处理好了,还让我来干什么?不过脖子上血管多,你怎么处理的?” 胡三朵没有接他的话,只沉着脸道:“是发疯的狼,和疯狗撕咬过的。” 阿扎木顿时目光微凝,摇了摇头:“这个,我也没有办法了。” 胡三朵深吸了一口气,沮丧的坐下来,再不看这神医一眼,不能救童明生,她还理会他做什么。 阿鲁达神色一滞,没有想到会这么严重,他激动的一把拽着阿扎木的衣襟:“怎么没办法了,你不是很厉害吗?这个都处理不好,还夸口什么神医,童明生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他的草原上! 胡三朵脑子有些乱,原本还对阿扎木抱有一丝希望的,此时她快要崩溃了,二十四小时内注射疫苗,必须! “我能看看他的伤口么?”阿扎木甩开阿鲁达的钳制,凑过来,问胡三朵,再看看童明生,已经当他是个必死之人,虽然有些遗憾,但是他更感兴趣的是怎么做到伤口巴扎的一丝血都不渗出来。 胡三朵眸子生寒,冷冰冰的道:“滚开!”童明生还没有死,也不会死! 她一动怒,金泽和白成蹊也反应过来,迅速的上前。 阿扎木耸耸肩,小声嘟囔道:“不让看就不让看,凶什么。就是有你们这些藏着掖着的大夫,不让人研究尸体的家属,才让医术毫无进步,在大食和波斯……” 胡三朵拉着脸,他还要说什么,被阿鲁达捂住了嘴巴。 突然童明生动了动,胡三朵不再理会阿扎木,抓住了他的手,以前总是灼人的手心,却凉了下来,胡三朵的心也凉了,她腾的站起来,眼中闪过一抹坚决,看了看童明生,不能坐以待毙,总要试试的。 她转向激动的阿鲁达,冷冷的问:“刚才帐篷里有两匹狼的尸体,都烧光了吗?” 阿鲁达下意识的摇摇头:“应该还没有,我让人去拿出来了,就在外面放着。” “能帮我拿进来吗?” 阿鲁达一愣,金泽已经出去了,虽然不明白胡三朵要做什么,但是见她陡然升起的坚决和目光中的气势,他突然生出一股希望来。 “沙沙沙……”金泽长得瘦巴巴的,扛着两匹狼进来,却丝毫不吃力,沉声道:“夫人,拿来了,要怎么做?” 胡三朵看了看地上躺着的两匹狼,眼中闪过寒光,两匹狼都有不同程度的烧毁,再加上被童明生用匕首刺过几刀,顿时满屋都是血腥味。 胡三朵深呼吸了一口气,白成蹊也提着心看着她,她是有办法的吧? 阿扎木皱了皱眉,正要退出去,却见胡三朵突然转身,从桌子上拿了童明生的匕首,不再有任何犹豫,蹲**来,“哗啦——”一声,直接划开了狼头,她力气不小,匕首没入,顿时血腥味更甚。 血流了一地,阿扎木惊呼一声,连连后退。 白成蹊眸子一缩,张了张嘴,你不是要屠尸泄愤吧?可最终他没有说出口。 胡三朵用力划下,骨头太硬,没有之前的顺畅,她沉声道:“给我一把斧头。” 阿鲁达一顿,赶紧出去了,其余人面面相觑,金泽一动不动的看着胡三朵,不知道在想什么,却没有旁人的疑问。 不多时就找了斧头来,胡三朵“咔咔”两声,那狼头应声而开。 帐篷的布幔上也满是血迹,她身上更是没法看了,脑髓,浆液顿时流出来。 她手都没有抖一下,大汉阿鲁达捂着嘴,几乎要吐出来,胡三朵赶紧道:“拿干净的盆子来!用热水烫了!” 他如蒙大赦一般,慌不择路的跑出去了,嗓子眼几乎有什么东西要溢出来。 金泽默默的偏开了视线,见胡三朵捂着被劈开的狼头,还用手接着从缝中滴下来的脑浆,画面太美,他不想看了。 白成蹊嘴角抽了抽,只有阿扎木倒是眼睛一亮,上前来看着血淋淋的一幕,十分激动的道:“这疯狼有病,脑髓之中更是淤积毒素,你不会是想用以毒攻毒来救人吧?” 胡三朵没有理会他,不过他说的倒是没错,只是这法子太过凶险了,狂犬疫苗本身就是狂犬病毒做成的,只是经过动物体内数代传下来,病毒控制在安全范围内了,才最为稳妥,现在时间明显来不及。 “以狂犬脑髓敷伤口的法子治恐水病?这注意好像还不错,我听说患过天花的人就不会再得天花,你们大夏朝,还有用天花病患轻微者的痘液来做成药粉预防的,我也琢磨过……” 阿扎木还在滔滔不绝的说着,白成蹊如梦初醒,顿时也明白了,再加上胡三朵先前给他的牛痘痘液做成的药粉,他茅塞顿开,只是还有些犹豫,朝廷预防天花的法子,并非十拿九稳,甚至有人因为接触这药粉,没有患病而丧命的。 他们说什么,胡三朵一律不予理会,等阿鲁达的木盆一来,她将这狼头放了进去,脑壳又拿了出来,擦净了满手的血污,直接捻起脑髓,放在白成蹊拿来的药盒中的一个小木盒子里。 这才小心翼翼的解开了童明生伤口上布条。 “童明生你一定会撑下去,是不是?以前那道士可没说你是个短命的,不然我可不会嫁给你,反正知道的人也不多,回去我撕了婚书,谁知道我嫁人了,就当我偷了回汉子好了,下回我还能再嫁。”胡三朵垂头,手上动作不停,嘴巴也没停歇。 听得众人一愣,不知如何接话,今天已经被胡三朵给吓得一愣一愣的了。 床榻上童明生睫毛微颤,声音疲惫又虚弱:“你敢……” 胡三朵瞪了他一眼:“你看我敢不敢。” 童明生默默不语,只看着她,看得她手上一颤,“闭上眼睛,休息一下就好了,童明生,我陪着你,去哪我都陪着你。” 童明生疲惫袭来,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天不知道何时已经亮了,除了阿扎木盯着地上的另一匹狼跃跃欲试,已经拿起了斧头,其余人都呆立如柱子。 等童明生睡着了,胡三朵款款起身,问金泽:“那个男人呢?” 金泽回过神来:“哪个?你要做什么?” 胡三朵拿了匕首,突然阴测测的笑了。 金泽咽了咽口水,已经被满帐篷的血腥味,刺激的习惯了,居然觉得也还好,只是想起刚才的画面,他十分不安的道:“你不是要去切开他的脑袋吧?” 117驯兽师 胡三朵没有搭话,出了帐篷,阿鲁达和金泽也赶紧跟出来了。 白成蹊正在看阿扎木给狼解剖,其实是模仿刚才胡三朵的动作,只是他的更加血腥残暴,一斧头切下来,脑浆迸裂,鲜血横流,里面的东西是碎成渣渣了。 白成蹊眼皮跳了跳,听阿扎木嘀咕道:“不应该呀,刚才那个凶巴巴的女人,明明从这里切开的,都没有弄的这么脏。” 白成蹊赶紧挪开了视线,坐到床边给童明生把脉。童家兄弟的身体以前是他爹调理的,现在是他,有什么变化,他一清二楚,还好,只是失了血,有些发热,别的并无异状,不过恐水症是在一到两天之后才显示在脉象之上,他也不敢放心。 仔细的写了药方,赶紧出去熬药了,这帐篷他再也不想待了。 而此时另一边,胡三朵才走到关押那黑衣人的帐篷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阵阵叫嚣声。 “那两个贱人就是该死,不顾人伦,做出这种事情来,兄死地继,还说什么大夏朝是礼仪之邦,我呸!” “放我出去,你们不能这么对我,不然就是与瓦剌首领为敌,我巴布可是……” 胡三朵手中的匕首一紧,掀开布帘,大步进来:“不管你是谁,都即将成为一具尸体!” 那男人被绑在一个木柱子上,浑身上下都是鞭痕,两侧肩膀上还铁刺刺穿了,头发披散,只一双阴鸷的眼睛,上上下下的打量胡三朵,突然嘴角一歪,露出一个猥琐的神情来。 “你这样的贱女人,不为夫婿守节,转而嫁给小叔子,只怕早就勾搭在一起了吧?” 胡三朵小脸紧绷,匕首挑起那人的头发,看到了他眼中的癫狂。 那人“嗷呜”一声就要咬过来,她手一抖,在他脸上划了一刀,皱着眉问:“我们跟你有什么仇怨吗?” 那人啐了一口:“奸夫**人人得而诛之。” 胡三朵冷笑,今天还被她碰到了一个偏执狂,“就为这个?你怎么知道我们的身份?”她还是有些不信,莫不是有人借着这个神经病来杀人? “你们这么不知羞耻,还怕人知道吗?”男人说着看着胡三朵,目光注视在她的唇上,突然一声**:“见过**的女人,可没见过你这样骚的。” “啪——”的一声响,一块木板飞到那人嘴上,他顿时吐出一颗带血的牙齿来。 胡三朵侧头一看,是金泽扔过来的:“夫人,不用听他污言秽语,若是看不过眼,杀了就是了。”金泽戾气全开。 胡三朵看向他,见他神色淡淡,却松了口气,这人应该真的不是发现了童明生的身份。 “巴布?”随后进来的阿鲁达眉头,看向那被打的面目模糊的男人,“你是瓦剌第一勇士巴布?” 那人咧嘴一笑,“总算有个识货的人。” 阿鲁达冷下脸来:“你跑到我们草原来闹事,我才不管你什么勇士不勇士!” “阿鲁达,你不敢伤我,马上就是大夏皇帝的寿辰,我们首领还等着我给驯服一头金钱豹去献寿,我要是受了伤,你就等着王来踏平你们部落吧!” 说完,那人哈哈一笑,十分张狂。 阿鲁达楞了一下,眼中闪烁,面有难色。 胡三朵微微一愣,驯兽?这个男人会驯兽!想到那四匹狼的怪异之处,她就不难理解了,不然怎么会偏偏袭击他们,还不发出声响来。 她所了解的驯兽师,多半都是通过条件反射的原理,将动物培养成通过一定条件作出某种动作,但是能够像这个男人一样做到让狼听他的话,还真没有见过,除非是打小就养在身边,培养出了默契的。 就是她也很难做到,让动物抑制本能,在与人搏杀时候还控制不发出声响来。这样的人若是放回去,那她和童明生岂不是危险了! “阿鲁达,就知道你是个孬种,放了我,不然……” 阿鲁达烦躁的拿起鞭子在他身上用力一抽,那男人依旧笑意不止,胡三朵看到他破开的衣衫之下有不少动物的抓痕、牙齿印形成的伤疤,有些已经结痂,有些又被鞭子给抽开了。 “金师爷,找几只疯狗来,让他也尝尝狂犬病的威力。”胡三朵突然道。 金泽怔了一下,顿时回过神来,正要出去,却听那男人越发笑的欢畅起来,道:“爷爷我最不怕的就是什么疯狗病!你当我没有被咬过!我可是从小跟野兽为伍,这么多年都无事!” 金泽冷然:“那你就再试试。” 胡三朵拦住了他:“不用了,就是等的刚才他那句话,别让他乱动,把他的嘴巴堵上。”说完,她心中真的是彻底放松下来了,童明生,有救了。 胡三朵冲进童明生所在的帐篷,阿扎木正在和白成蹊在门口不知道说什么,两人说的十分热络。 帐篷里已经被清理干净了,童明生呼吸有些沉重,脸上有些发红,额头发烫,她不敢耽搁,风风火火的拿了药箱,又找人拿了一只干净的碗。 路上碰到曼丽,她看到胡三朵浑身的血污,眼神闪烁了一下,冷着脸偏开头离开了,胡三朵此时正激动,也不想搭理她,迅速的又冲了回来。 取出注射器,不由分说找到那个疯男人的血管,用力扎了下去,取满了一管,又继续连续抽了一碗出来,才住了手,端着这血就回来了。 如果这男人不怕狂犬病,只能说他十分命好,刚好有狂犬病的抗体,有他的血,童明生也能有一成保证。 胡三朵顿觉一晚上的疲惫都消失了,等端着血回来,却见曼丽在童明生帐外徘徊。 “你想进去看他吗?”胡三朵沉声问。 曼丽被吓了一跳:“哼,我想进去你还能拦着不成!胡三朵,童明生跟我哥哥是老交情,你别以为你几句话,就能改变什么!” 胡三朵无声的叹了口气:“你喜欢童明生什么?” 曼丽眯着眼看她:“你又打什么主意?别以为我会上你的当。” 胡三朵摇摇头:“你不进去就别拦着我,我要进去了。” “胡三朵,你站住!”曼丽跺跺脚,十分气闷。 胡三朵应声果然站住了,她才气鼓鼓的道:“我有一回跟哥哥赌气,跑进沙漠去了,却迷路了,后来碰到童明生,他救了我,还将我从沙漠里背了出来,你知道吗,我们在沙漠里两天一夜。” 见胡三朵果然被吸引住了,她面上换上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两天一夜,只有我们两个人哦,那会我就决定要嫁给他!” 胡三朵撇撇嘴:“是吗?反正童明生的童子身是给我了,别的我才不介意。” 曼丽顿时满面涨红:“你!胡三朵你太不要脸了!” 胡三朵不以为意:“你说完了没有?” “没有,我还有很重要的话要告诉你!沙漠里一丁点水都没有,你想知道我是怎么活下来的吗?” 胡三朵翻了个白眼:“一点也不想!”绕过她就要进帐篷,该死的童明生,最好别是跟她相濡以沫度过来的!要是喝尿什么的,曼丽应该也不会好意思说出来。 “喂,看你这么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好了。”曼丽哪里不能察觉她的怒气,语气里更加轻快了。 胡三朵端着碗大步往前走,却听她道:“是血,童明生将他的血给我喝。” 胡三朵一顿,侧过头来,见曼丽脸上像蒙了一层薄纱,柔柔的,明显就是陷入了回忆之中,眼神闪耀,胡三朵心中有些不是滋味,曼丽的声音也柔软下来:“胡三朵,你说童明生他背着我走了一天一夜,用他的血让我活下来,他对我真的一点意思也没有吗?他为什么会对我那么好?” 胡三朵端着碗的手一紧,鲜血微微一晃,差点洒出来,却听屋内“嘭”的一声闷响。 118好坏的两夫妻 胡三朵不再跟曼丽多纠缠,转身进了帐篷,却见童明生从床榻上滚下来了,刚才那一声闷响,似乎是他撞到了桌角,桌子还有些晃动。 他肯定是听到了她们的对话,胡三朵真是好气又好笑。 见她进来,童明生脸上有些讪讪,赶紧爬上来,又像是扯到了伤口,“嘶~”了一声。 见胡三朵只站在门口,又不往里走,他顿时敛眉,“过来,你相公都快要疼死了,还打算看着?” 胡三朵冷眼看他,见他肩膀上那处似乎真的渗出血迹来,也顾不得跟他使小性子了,大步走过来,童明生要拉她的手,她赶紧一巴掌打开了,将那碗血放在桌子上了。 童明生又摸了摸她的肩膀,她“哼”了一声,取了一滴血童明生的血,和巴布的一滴血,滴在一处,也不理会童明生,见血液缓缓的融合了,胡三朵这才松了一口气。 随后又拿了注射器,将碗中的血抽了进去,在童明生毛手毛脚的大掌上拍了一记:“胳膊放平了!” 童明生赶紧放平胳膊,她才收了心思,专注的拍打了一下,找到血管,缓缓的推打进去。 “别听她胡说。”童明生看到她满身的血污,心里一叹,眼中划过心疼之色,空着的一只手缓缓抬起,摸了摸她的头。 胡三朵“嗯”了一声,并不看他,打完一小管的血,就开始认真处理他肩膀上的伤口,刚才也不知道他怎么搞的,居然又流血了,她皱着眉,就听他道:“我对她从来就没有那种心思。” “哪种心思?” 童明生扣住她的头,将她按向自己,在她脸上啄了一下:“就是这种心思。” 胡三朵偏开头,继续去处理他的伤口。 “胡三朵,你抬起头来,认真听我说。” “说什么?说你放血给别的女人喝?我都没舍得喝过。”胡三朵的语气不可避免的有些酸,他还真是大方! 童明生赶紧道:“你要喝我也给。” 胡三朵白了他一眼:“我才不要!我只要吃你的肉,血留给别人喝去吧。” 他攫住她的视线,低声道:“都给你,你要舍得随便你。” “侧身,还得打针,说了让我打的,扭过去。”胡三朵赶紧偏开视线,被他看得有些心慌,明知道她最爱他的眼神,最受不了他的眼神,偏偏要那样看着。 童明生笑了笑,转身,自己解开了裤子,胡三朵拿着注射器,举高“叱”的一声,排净了里面的空气,就要用力往下戳下去,童明生臀部的肌肉抽了抽。 她用力拍了拍,趁机捏了一把:“放松。” 童明生可怜巴巴的扭过头,小声道:“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对于曼丽只是因为她是阿鲁达的妹妹,真的。” “嗯。” “那你告诉我,要是你你会怎么做?”童明生被她不冷不热的态度弄得有不安了。 胡三朵回头看了看帐篷的帘子微动,道:“要是我,我就给她喝尿,看她以后还缠不缠着我。” 童明生忍不住摇头笑了,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将她那点小心思都猜透了,笑了一阵,又道:“好吧,其实上回我说给她喝血,是我骗她的,想不到她还真信了。” 刚说完,只见门口曼丽气愤跺了跺脚,隔着帘子怒气冲冲的道:“童明生,你这个混蛋,还有胡三朵,你实在太讨厌了,你们夫妻都是讨厌鬼!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们了!”说完气呼呼的跑了。 胡三朵心里舒服了一点,见童明生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又在他屁股上拍了拍:“这还差不多,现在应该好了,早就该这样,免得弄的别人春心荡漾,除了对我,对别的女人就得这样。” 说完,用力的打针,刚拔出了针头,突然童明生铁臂一揽,把她拉到床上来了,胡三朵来不及惊呼就被他推在床里侧了:“陪我睡一会,嗯?” “以后不许再自己吓自己了,我命大的很,还没有跟你开枝散叶,儿孙满堂,不会有事。” “嘶~” “童明生,你不许乱动,伤口要是再裂开了,我就......你又撕我衣服……我可没有带衣服过来换!你让我一会光着出去吗?” “脏了,不好抱,把眼睛闭上,睡觉,没衣服就乖乖的在床上陪我。” “……” 两人身上的气味都不好闻,血腥味在鼻端环绕不去,胡三朵靠着童明生,见他凝视自己,捏住了他的嘴巴:“童明生,你说过只会有我一个人的,我信,只是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我才舍不得喝你的血,只咬咬你,过过嘴瘾就好了。” 童明生拍了拍她的后背,抱着她,低哄道:“先睡觉,你昨晚都没睡,嗯?” 一阵困意袭来,胡三朵不敢碰他,只靠着他的一边肩膀,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童明生环着她,也再度沉沉睡去。 胡三朵在午饭时候就被吵醒了,见一旁童明生睡的真好,呼吸均匀了,热度也退了一些,再看看床榻上,他们夫妻二人还真是一件完整的衣服都没有,不由得好笑,半裸着爬起来,又给他打了一小管的血进去。 又过了一会,门口传来金泽的声音:“夫人,午饭送来了,现在方便进去吗?” 胡三朵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童明生抓进了薄毯下,一脸的不赞成,他沉声道:“放在门口,另外去拿两套衣服过来,给夫人也拿一套。” 门口沉默了一会,才传来金泽的回应声。 等金泽拿了衣服回来,童明生去接了进来,等胡三朵穿得严严实实了,才放她下床,叫了金泽进来,问了问那杀手的事情。 金泽说了那人的身份,又回道:“阿鲁达说那人暂时还动不得,留了他一条命,二爷说的诱饵,用他倒是一个好帮手,由他做突破口,我也觉得可行。” 童明生沉吟了一会,点点头,“盯着他,看看他是不是真的这么干净,盯着刘掌柜和蒙古人那边的也别松懈。想不到这次会被疯狗咬了一口。” 金泽应下了,犹豫了一下才道:“先前阿鲁达将阿扎木请来了,我趁机向他问起刘掌柜的事情,可他十分滑不留手,一个字也没有透露。” “成蹊跟他探讨医术,只是略往失心疯一试探,他就扯开了,十分警觉。这个人不简单,表面上装的疯疯癫癫的,跟着夫人取那杀手的血,要不是属下拦着,那杀手只怕血都要被放光了,也活不成。” “你怀疑他有问题?”童明生问。 金泽摇摇头,有些不确定:“他若不是单纯的医痴,就是被刘掌柜警告过,或者许了什么重利,不过他对夫人的行医手段倒是十分有兴趣,嚷嚷了一早上要跟夫人探讨,二爷,不若让夫人去试探他?” 童明生神色一厉:“那要你们做什么?” 金泽不敢再说话,赶紧出去了。 童明生回过头来,看着默默吃饭,耳朵却竖着的胡三朵:“不许去,更不许再在人前露手段,这些都有底下的人做,在爷身后安静的待着才安全,嗯?” 119**和童明生 胡三朵忙不迭的点头:“其实吧,我也只有一个手段,就是给**治病,还不够看的,哪有什么可露的……” 童明生在她旁边坐下来,挑起她的下巴:“**?那你给我打的是什么,昨天晚上又哭又闹的,再我身上做了什么?” 胡三朵一噎,“那你昨天也跟**一样了,以后我只治**和童明生。” 童明生弹了弹她的脑门,神色有些复杂,小声嘀咕了句:“也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胡三朵没有回答,这种事情不好说,见她垂头不语,童明生也不是真的要问她,有些事情他们心知肚明就好了,对他来说,只要胡三朵一直是现在的胡三朵就好了,从哪里来又有什么关系。 他定定的看了看胡三朵脖子上的红绳,希望会有用吧。 莫鼎中花那么大的力气找,就是为了给他那个据说是神魂不定的女人用的么。 吃完饭,童明生依旧精神不好,被胡三朵好歹拖到床上去睡了,胡三朵每每一动,想要爬起来,就被他给死死环住了,硬是陪着他睡了一下午,明明不想睡,她戳戳童明生的鼻子,仔细看他的眉眼,描绘他的唇形,摸摸他的耳朵,最后居然睡着了。 直到晚饭时候,胡三朵才昏昏沉沉的醒来,却发现已经是在石头城内了。 满室**的晚霞,隐隐听到外面有人在说话,胡三朵叹了口气,童明生就是不在意自己的身体,明明下午的时候温度还有些高,伤口动作太大,都会出血,居然现在就又躺不住了。 她眼珠子转了几转,还没想到怎么让他多休息,就听见一阵“哐当”桌椅板凳倒地的嘈杂声。 还有白成蹊的一声冷冷的声音:“元嘉,这块布给你,别把舌头咬断了!” 胡三朵一愣,她知道元嘉是对现在的童禹的称呼,想到童禹,也不知道他的病如何了,上次她弄出来的药,童明生全部都拿去给了白成蹊,难道他又犯病了吗? 童禹,在她心中还是有些复杂的,明知道他不是童明兴,却总是将他和童明兴重合了。 她赶紧穿了衣服起来,拉开门出来,却见童明生神色严肃的坐在一边,精神却还好,白成蹊板着一张脸坐着,面前的桌子却倒地了,一个男人垂着头,背对着胡三朵坐着,身子微微颤抖,胡三朵只能看到他白皙的脖颈上青筋都鼓起来了。 他腾的站起来,身体踉跄,双手死死的扣住了自己的衣袖,从指缝之中甚至流出血了。 “怎么了?”胡三朵刚进来,那人突然回头,露出满头是汗,又有些狰狞的脸,似乎正承受着极大的痛苦,憋得满面通红,虽然瘦了一大圈,却正是童禹无疑! 胡三朵只看一眼,就知道童禹的毛病了,不用说,肯定是他先前服用了太多的罂粟抑制咳嗽所致,现在犯了瘾了。 童明生向她看过来,沉声道:“回去。” 胡三朵脚步一顿,这时童禹眉头皱已经成了“川”字,冲胡三朵摇头,也从牙缝里挤出来一个字:“走!” 说话间,他就将一块布巾塞进了自己的嘴巴里,蹲**来,头埋在膝盖里,身体抖动如振筛,胡三朵心中一叹,见他后背都汗湿了,只发出呜呜犹如困兽一般的声音,的确又有些不忍看了。 那个风姿绰约的童禹,那个似乎是童明兴再生的童禹,变成了如今的模样,胡三朵心中酸涩难当。 还是收回手,从门口退了出来,只是脑子里尘封的记忆又涌了出来。只记得是一年冬天,明兴哥也是犯了病,几乎咳嗽出血来,也是冲她摇头,憋着一股劲道:“三朵,快出去,明兴哥现在的样子很难看,别看,以后等你想起来,都是我美好的时候。” 一切相似的有些虚幻,她闭上眼,似乎还能想到童明兴说这话时候的样子,篡着拳头放在唇边,明明额头已经是青筋迸出,却偏偏想要做出一番云淡风轻的姿态来。 她心里像是被堵了一团棉花,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是为了已故的明兴哥,还是为了这个童禹?她又是谁?她恍惚了一下,下意识的摸了摸心口的鸡心石,才渐渐的平复下来。 似乎只要看到童禹,就会不由自主的浮现童明兴的音容笑貌来。 明明不是她的记忆,这些记忆,总是在触到某个节点的时候,会如潮水般而来,淹没她的自己的情绪。 胡三朵突然有些害怕,是原来的胡三朵么,还是她还住在这个身体里?那么她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是人还是鬼? 手心一阵暖热,她才渐渐的镇定平复了下来。 待室内亮起灯光,童明生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高大的身影,将她罩住了,她才茫茫然抬起头来,惊觉天黑了。 见童明生眸深如墨,定定的看着她,眼里复杂的情绪,让她无法捉摸,她彷徨无措的道:“童明生,我好害怕。” 童明生缓缓走过来,做在她身边,伸出手指,僵了一下,才**了她的面颊:“怕什么?都哭了?” 胡三朵突然钻进他怀里,呜呜的哭起来,童明生的手顿了顿,还是落在她的脊背之上了。 良久,他悠悠一叹,低缓的问道:“是为了童禹吗?你见他这样心里难受?” 胡三朵点点头,鸡心石从手中滑了出来,落在胸前了。 童明生身体微僵,她只是闻着童明生身上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气息,缓缓平息下来,手绕过他的身体,落在他后背,圈住了,才觉得心里平静了下来,却并未注意到他的变化。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每次看见他就会想起明兴哥,每次想起来我心里就很难受。” 童明生不语,只是垂着眸子,闪烁不定,胡三朵的小脑袋还在他胸前蹭了蹭,他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早该知道胡三朵是忘不掉大哥的,甚至将对大哥的情愫转移到了童禹身上。那他和胡三朵之间是又是什么了? 童明生突然有些挫败和无力,大哥去世了,他是该和大哥计较和比较么,还是像以前一样,再不让胡三朵去见童禹? “童明生,我好怕,我像是不是自己了,我不知道我是谁,我是被明兴哥养大的傻子胡三么,还是你的胡三朵,我……”她抬起头来,光洁的脸上还泛着水光。 童明生回过神来,听她如此说,眉头一蹙,正要说话,她又继续道:“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我明明都没有见过……为什么会这样,还是我是两个我,我体内有两个灵魂,有时候我是胡三朵,有时候我是胡三……” 她说得语无伦次,童明生听得胆颤心惊。 一把扣住了她的肩膀,压在自己怀里了,别人或许不懂,但是他如何会不懂,他目光下垂,看到她胸前的鸡心石,心中稍定。 胡三朵又抓起这块石头,握在手心里,“只有握着它还觉得安定一些,童明生,我会不会哪天现在的灵魂就消失了呀?” 童明生捂住她的嘴巴,什么心中对童禹的膈应,全部消失殆尽,看着胡三朵眼中的无助和茫然,他头一次觉得心里乱了。 他甚至想起莫鼎中,若是有一天胡三朵也和莫鼎中的女人一样少了魂魄一般,他也会疯狂起来,什么都做的出来。 “别胡说,你就是我的妻子,我童明生,童氏宸渊的妻子,还没有给我生一群孩子,怎么会不见,你就是不见了,我也会把你找回来!” “你要到哪里去找我呢?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去哪里……” 胡三朵的声音被童明生吞没了,他再也控制不住心中汹涌澎湃的不安,只有紧紧的抱着她,吻住她,感受她才能安下心来,“胡三朵,这辈子你都跑不掉。”他呢喃一声,咬住了她的耳垂。 胡三朵浑身一颤,被他的唇舌带进了更加飘渺的世界里,沉浮。 “童明生,你的伤……不要了,你现在是要好好休息。” 童明生不言不语,只用动作诠释,他并不需要休息,他现在需要的是跟她共赴一场巫山云雨,只有彼此的融合,他才能安下心来,也许给她肚子里种上一颗种子,她才能落地生根,他才会安心,有血脉的牵扯,她走不掉的吧? “童明生……别,你的肩膀出血了!” 昏黄的灯光下,鸡心石在白皙的胸前越发红艳妖冶,随着她的两团柔软白皙一起晃动,让童明生更加的挪不开眼。 他的理智被烧着了,他发狠一般咬上那点殷红,搓揉身下柔软的躯体,胡三朵的痛呼,也没有使他停歇下来,仅存的一丝理智,让他放缓了一些,他依旧像是一只不知餍足的兽,对着面前的美食,进攻,进攻,再进攻,直到自己精疲力竭,只是单方面的攻城略地。 胡三朵这才明白,往日她以为的推倒童明生,不过是他愿意罢了,男女力量的差距,在今晚时起时隐的古老韵律中,在她红肿的羞处,和酸麻的四肢,她应该能深刻的体会到了。 这一场酣畅淋漓,也是鲜血淋漓。 童明生身上的几处伤口崩开,胡三朵身上,就跟被野兽**过一般,再无一处白皙,红红紫紫,看的心惊,即是他的顶礼膜拜,也是深刻的占有。 第二日童明生悔得不敢看她,胡三朵冷着脸将他重新包扎了。 “走,今天去会一会阿扎木。”刘掌柜如果真的是莫鼎中,能够找阿扎木治病,也许他真的有什么过人的手段吧! 120来消遣人的 哈密是个奇异的地方,一面是草原,草木丰美,牛羊成群,可见远处的雪山,一面是荒漠如海,漫漫不知边境,千里无人。 中间却夹着一个平坦的石头城,秋日晨熹中的石头城,天高气爽,碧空如洗,往来嘈杂市侩,小巷子里却安安静静的,恍若与繁华隔开了。 这回童明生是带着胡三朵直奔目的地的,阿扎木的明面上的信息,他都是熟知了。 “昨天不是还不让我见阿扎木吗?”胡三朵小声抱怨,走路时两腿之间都有些疼了,哀怨的眼神看得童明生越发惭愧,他昨天真的是疯了,这巷子太小,并不能进马车,只能靠走路了。 童明生小心的环着她,“今天还心慌吗,还怕不怕?”昨天是真的被她双目茫然的样子给吓着了,见胡三朵摇头,目光清明中带了几分娇态,还是往日他熟悉的那个女人,他才松了口气。 “听说阿扎木很有些手段,让他治治你看到他就失魂落魄的毛病!”这个他是谁,两人心知肚明,胡三朵不说话,却并不相信,会有人能够治疗这种毛病。 见童明生坚持,她也只好跟着来了。 土棕色的墙体,画着抽象艳丽的几何图案大门,和四周的人家并无不同,阿扎木家的门是虚掩着的,童明生推开门,掀开一层布帘,直接就带着胡三朵进了屋。 门后是一个院子,里面已经站着七八个人了,静悄悄的并无人说话。 听闻阿扎木有个怪癖,非疑难杂症不治,胡三朵进了院子,扫过这些病人,的确面色不好,她自然是看不出哪里不妥当。 “要等多久?想不到那个怪人还生意挺不错的。”胡三朵小声嘟囔着,抽了抽鼻子闻到一股药水的味道。 刚问完,就听见一阵脚步声传来,一身整洁,头发梳得十分顺溜的阿扎木拉开门,探出头来,扫了一眼院子里的人,见到胡三朵眼睛倏地一亮。 大步过来:“昨天就想跟你探讨恐水症的防治,今天你就来了,哟,你这男人身体底子不错,今天居然已经能够下床了,来过来我看看你有没有什么恐水症状,可有发冷,心情烦躁不安……” 童明生面上恢复平时的冷肃,任由阿扎木将他和胡三朵拉了进去。 门在身后“嘭”的一声关上了,院子里的人还不敢有半点抱怨。 阿扎木一进门就吩咐小童去倒一杯水来,倒是让那小童狐疑了一会,才怔怔的去倒水了,先生今天倒是奇了怪了,居然主动给客人倒水,可两个客人,才一杯水……先生性格奇怪,小童不敢违逆,赶紧照办去了。 胡三朵一进门就打量这间屋子来,屋里有不少刀具,燃了熏香,也没有压制那股血腥味,除了针灸等工具,胡三朵还看到不少后现代医学用具的雏形,不由得暗暗称奇。 早听说在埃及由于做木乃伊的缘故,很早就有了解剖学,对人体构造有了研究,传到阿拉伯这些地方,又融合了东方的脉学,中世纪的西亚医学水平的确是高超,阿扎木所处的哈密,正在中西交汇之处,看来他已经取了双方之长了。 待看到一副人体的完整骨架,胡三朵反倒不吃惊了,童明生的目光则是被用帘子隔开的一个小房间里,晃动的脚步所吸引了,帘子后有人,目光微沉。 那个刘掌柜的夫人从进来这,就没有出去过,不知道里面的是不是,可他的人无法进来一探究竟,找的几个病患都不能入阿扎木的眼,至于童禹倒是准备就这几天来了…… 今天他来倒是真的为胡三朵求医,别的倒是次要的。 阿扎木的视线都放在童明生的身上,自发的给他诊起脉来了,等到小童送水上来,他赶紧接过来,并亲自给童明生递上来,童明生先递给了胡三朵,趁她出神,喂了她一口,只有一杯水,等胡三朵喝完才又端起水来,放在唇边略喝了一口。 阿扎木有些失望,嘀咕道:“明明被疯狗咬伤的人会出现恐水之症啊,一喝水就会有抽搐,你居然没有,到底是疯狼的脑髓起了作用,还是那男人的血的作用……”说着摇了摇头,“应该找两个人两个法子都试试去。” “不是我要看病,是看我娘子。”童明生淡淡的出声打断了阿扎木的自语。 阿扎木回神,胡三朵也看过来,他打量了胡三朵一番,见她眼圈微微有一层青色,眼尾细长,眸中自有一股媚态,神色略见疲惫,红唇微肿,刚才他也注意到她走路的时候姿势稍显生硬,说话声音略带沙哑。 连把脉都没有,阿扎木就“哼”了一声,“你们是来消遣我的?这女人哪里有什么毛病,分明就是一副被喂饱了,满目含情,肢体带春,要看什么?看嗓子喊哑了,还是身上被咬了?” 他气呼呼的说着,就偏开了视线,把胡三朵说得哑口无言,双颊发热,把童明生也说得目瞪口呆,顺着阿扎木说的,他凝视胡三朵,见她红唇上似乎还遗留着一滴水露,越发红艳动人,一夜雨露催花,风妩更甚昨夕,她这样子,就不该带她出门。 两人面面相觑,情谊碰撞,各有一番思量。 阿扎木没好气的道:“对了,反正你们都来了,还是把你的血放点给我,再加上那狼的,还有那个巴布的,三份,我看看哪个能够治疗恐水症。” 说完拿了匕首就过来,童明生赶紧道:“她有些心疾,有时候会想起一些没有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那是别人的记忆。” 阿扎木一顿,狐疑的看向胡三朵:“真的?” 胡三朵点点头,感觉自己像有精神分裂,也只能这么解释了,也许她应该去看巫医,洒点狗血。 就见阿扎木倏地眼睛一亮:“把手伸过来我看看,以前听人说起过,我还没有碰见过,听说有时候会突然性格大变……” 扶完脉,他又摇摇头:“没有任何异样,又或许是我把不出来么?我要去查查典籍。”说完,风风火火的站起来,要往内室去。 童明生刚松下一口气,又听他突然停下脚步来,目光复杂的看着童明生道:“你之前也喜欢咬人吗?还是在被咬伤了之后,才多了这毛病,恐水之症的病人,有的倒是有这个问题。把你的血先放点给我吧。” 胡三朵真是被这个家伙说得喘不过气了,看他的模样,似乎真的只是在探讨医学,并无调侃揶揄,也不能跟他多计较。 童明生淡淡的道:“治好了她一切都好说。” 阿扎木目光一亮,冲进屋里去了,不一会听到一阵翻箱倒柜,书页翻动的声音。 “童明生,你以前不太喜欢咬人,现在好像真的有点了。”胡三朵心里知道童明生肯定不会被狂犬病缠上了,只是顺着阿扎木的话,面上垮下来,故意闹他。 童明生拍了拍胡三朵的手,严肃的道:“别担心,没事,若得了那个什么症,只是喜欢咬你倒也无妨。” 胡三朵一下揪住他的手背上的皮肉,拎起来,却见他不痛不痒十分配合,反倒是无趣了。 这时突然一道帘子被掀开,从最头上的一间小屋里出来一个人,胡三朵赶紧正色坐好,童明生神色淡淡。 那人四十出头年纪,鬓角几处白发,一身墨色缎子衣袍,沉稳内敛,五官柔和,柔中见精,只眼中一股锐气,人前一站,却正是刘掌柜。 121刘掌柜 胡三朵冲刘掌柜点点头,以前一路从玉门关到哈密,跟着刘掌柜的商队走,他们也是见过面的,于是赶紧扯了扯童明生的袖子,“这就是上次我说的刘掌柜,我们出关都是荒漠,多亏了人家照顾。” 童明生本来就不是个话多的性子,当然对胡三朵另当别论了,此时见到刘掌柜并未显露丝毫的情绪,只是神色比之从前略缓和了些,干巴巴的道:“多谢刘掌柜对贱内的照顾。” 刘掌柜在童明生对面坐下来,道:“算不上什么照顾,不过是同路而已,想不到到了石头城和胡娘子又见面了,你们来这是……?” 胡三朵隐约知道童明生在查刘掌柜的身份,她是觉得刘掌柜这人没有什么异常,可心里还是有些防备的,跟着童明生老是要随机应变,心累的很,还是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吧。 就听童明生道:“贱内有些身体不适,听说阿扎木是最厉害的大夫,过来看看。” 刘掌柜只是点点头,就不再说话了,童明生也不再开口,胡三朵小声的问:“刘掌柜,您的夫人是在这治病么?如何了,阿扎木有办法没?” 刘掌柜沉声道:“还是老样子。” 胡三朵赶紧安慰道:“阿扎木看着挺厉害的,肯定有办法,尊夫人吉人自有天相,会好起来的。” 刘掌柜只是点点头,并不多说话了,胡三朵也不便再问,想站起来看看阿扎木这里的东西,被童明生拉住了,他握着胡三朵的手拇指指腹不断的**她的掌心,胡三朵亦是一动不动,知道每每这个时候他就是在思考问题吧。 屋里静悄悄的,不时能够听见阿扎木的抱怨和低咒声,以及翻找书本的声音。过了一会他突然冲出来道:“总算被我找到这个了,咦,你也出来了,正好,你们两个都能用到这个!” 说完举着手中的书本晃了晃,胡三朵凑过来一看,“什么呀?” 童明生和刘掌柜也是神色一正,大步上前来,两人同时一动,对视一眼,又迅速的分开了视线。 只见一本发黄的蓝皮书,封面上写着:“杂病源流”四个大字。 “我来看看上面是怎么说的,以前也是有过例子的……喏,看这里是提到离魂症的,离魂不醒,离魂分离为二的……” 胡三朵的手一紧,被童明生牢牢握住了,她一偏头,看到他眼神中的紧张,这时听刘掌柜问:“可有对策?” 阿扎木耸耸肩,“上面可没提,你夫人和她一样,都是脉象平和没有异状,只是一个醒着,一个睡着罢了。” 童明生沉声问:“什么意思?” 阿扎木道:“这位的夫人脉象正常,却沉睡不醒,你家的这个,只是有时候多想起些什么,比较起来还是正常多了。” 童明生一怔,松开胡三朵的手,夺过那本书,翻了翻那薄薄的几页,眸中闪烁不定:“什么法子也没有?这是什么破书!” 阿扎木“哎哟”了一声,赶紧将书接过来了:“至少告诉你不是只有你家的有这毛病,古人就有,不过又不影响生命,干嘛这么执着了,要我说,这都是心病,你们来找我,我也只能用针灸活络脑部血脉了。” 童明生不语,拉着胡三朵就走了,刘掌柜一直呆若木鸡,神色凝重,待童明生和胡三朵走远了,他也没有再说话。 阿扎木看了看他,道:“只是差一个契机而已,你以前做的不错,照顾的很好,若不然有朝一日她醒来,身体也毁了,还是需要攻心,多跟她说说她想知道的事情。” 刘掌柜默然不语,良久走回那间小房间里,看到床上静静躺着的女人,她面色苍白,眼睛似睁非睁,似醒非醒,身体一动不动,若非他平日里扶着她勉强挪动几步,又不时的按摩和针灸,只怕她的身子这十几年早就全毁了。 只有房间里鎏金的三足鼎式香炉里正燃着茉莉熏香,白色的细长烟熏出一条细长的线,只到两寸便断了,在空气中打了个漩儿,满室清香。 良久,刘掌柜才将视线从那女人脸上挪开,看着香薰发呆,微微一叹,小声道:“以前你喜欢这茉莉花香,喜欢穿着紫丁香颜色的衣衫,用青黛描眉,还有这簪子,只喜欢我亲手做的,我什么都依着你,芸儿,你就不能依我这一回么,睁开眼睛看看我,就算是生气,十多年还没有消气么?” 他的眸子深邃得像是最深处的海,明明一片平静如水,却觉得像是酝酿着最激烈的情绪,随时要爆发一般,床上的人依旧一动不动。 “十二年,我找了我们的女儿十二年,你也躺了十二年了,是折磨我么……” 满室寂寂,只有隐隐的呼吸声,没有人回答他,他突然一笑,弯下腰来,握住那女人手,用力捏了捏:“我也真想像你这样躺下,什么也不做,咱们的女儿肯定是冰雪聪明,你看我一路查到金城,查到玉门关,到现在出了关,她又不见了,连我她都能耍得团团转,谁又能欺负了她去……我们明天就回去吧。” 他一直小声絮絮的说着,捏完了她的手,又按摩她的胳膊和腿,最后将她直立起来,浑身都撑在自己身上,往前小步的走动,一点一点的搬动她的腿。动作十分熟稔,到做完了这些,他直起身来,眼里却闪过一抹不甘心。 最后像是下定了决心,小声道:“芸儿,你不让我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可是因为你,我做的还少么,你不愿意睁开眼,我就算是想尽办法,也要得到聚灵石,你都不能好好陪着我,我管他什么人命呢!” 说完他都神情陡然一厉,浑身的气势更盛,无形的威压倾泻而出。 他哪里还是刚才那个隐忍精明的掌柜,大步一迈,往外而去,不多时,身后已经聚集了几个相貌普通,小厮装扮的男人。 “童禹来了石头城?” “属下得到的消息正是如此,只是恐怕跟在金城一样,只是个圈套,就是引人上钩。” “呵——是吗?一不留神,当初只能挨打的小崽子都长大了,这些年他还挺会藏,那就让我拔了他的獠牙!要不是因为他们一家子我女儿也不会失踪,被人带走,他敢挖坑让咱们跳,就给他全部炸平了去!” 122长期饭票 待回到家,胡三朵才问童明生:“之前你查刘掌柜,他是不是咱们的大仇家?上次我听金泽说什么‘失心疯’症,说的是刘掌柜的妻子么?” 童明生将她拉到自己的腿上坐下,今天并没有解决胡三朵的问题,他还在郁闷中,并未分出心神来想别的。 被胡三朵一推,才恍若从梦中惊醒一般,手伸进她衣襟了,胡三朵一惊,却见他将那鸡心石拿了出来,神色复杂中带着虔诚:“这块石头,千万别离了身,一定要答应我,也不能随便给别人看。” 胡三朵点头:“除了你,谁会看到!不过这块石头到底有什么古怪?” 童明生缓缓道:“这块叫做聚灵石,传说可以镇魂驱邪,到底能不能谁又知道了,从我小时候爷爷和爹就告诉我和大哥,这块石头才是咱们童家之宝,什么宝藏那都是别人谣传的。” 胡三朵有些紧张的**着石头:“这么重要的东西,我居然带了这么久,天哪,不行,这个还是要好好放起来,不让别人找到,万一哪天……” “又胡说八道,不会有万一,既然能镇魂,肯定对你有帮助,你戴着不许拿下来!” 胡三朵赶紧将这石头塞进衣服里,贴身放着,总觉得有些不自在,她不知道也就罢了,现在知道了,她居然带着一个宝藏到处走…… “今天才知道刘掌柜的媳妇原来成了植物人,我说那会看她被刘掌柜扶下车的样子很奇怪,几乎没有丝毫力气,那刘掌柜也奇怪,不抱着她,只是拖着她走了几圈。”胡三朵有些唏嘘,顿时睁大眼,“童明生,你说他会不会知道聚灵石,来找我们呀!” 童明生不语,胡三朵又道:“不是失心疯呢,应该和那个什么组织的夫人不是同一个人吧?” 童明生双眸深凝,道:“说不定是先前都猜错了呢?” 胡三朵一顿,“要真是刘掌柜,他会为他的夫人抢聚灵石的吧?不过真是一个人的话,还少了个觊觎者呢,也没什么不好。” 童明生有些好笑,下巴在她脖子上蹭了蹭,看到那上面的点点红莓,又忍不住啄了啄,“还疼吗?” 胡三朵缩了缩,推搡了他一把:“不许再咬我了!肯定疼啊,你又不是属狗的……再咬我,我也咬你。” 童明生又亲了一口,才放开她了,“以后我会轻点咬。” 胡三朵正要反抗,他又道:“以后不许见元嘉,不许跟他说话,不许再想他。” “不要乱吃这些飞来陈醋,童明生,你明知道我只想着你,我只是……”胡三朵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打断了。 “不许再像昨天那样吓我,不然我不止是咬你了,还一口一口把你生吞**,你要走也走不了了。” 胡三朵“嘶~”了一声,“我才不信呢。”见他的瞳子黑中似乎沁出水来,满满都是柔情,她心中一软,“昨天好吃吗?” 童明生垂下眼帘,在她脖子上又咬了一口,昨天什么滋味他根本就不记得,只知道必须要将她留住,满身满心都烙上他童明生的印记,跑到天涯海角,上天遁地,都是他的气息,他循着味就会找到。 两人磨磨蹭蹭的又吃了午饭,童明生身上的伤口不能再恶化,这回他倒是听话,乖乖的让胡三朵打针,然后又睡了一会,胡三朵将这几天在哈密城里买来的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拿出来整理了一遍,有不少香料种子,波斯的地毯、宝石,还有不少哈密本地的小饰品。 从中找了一条金属项链,是一个镂空珠子,工艺虽然不如后世的精湛,但是也很精致了,将这珠子从中间割开,将鸡心石上下套上了这镂空半碗状,再用小红绳子编织了一小段的丝网将两头的镂空珠并鸡心石串好了,才放下心来。 现在鸡心石经过她的改造,就像是一个石头和金属的项链挂件,并无任何异样,这石头红得像是要涌动起来,被绳子编织的网子一遮挡,也不太显眼了。 做完这些,胡三朵赫然想到她身上几乎所有的东西都是童明生买的,这对童家至关重要的宝贝,他都给自己了,可她还没有给他送给任何东西呢,好像有些失策。 手按了按那块鸡心石,胡三朵心中一暖,心里默默的琢磨起来。 现在刘掌柜身份未明,她不想随便出去走动,万一给他惹来什么麻烦,那就不好,还是等童明生醒来,再让他赔她出去一趟。 在家里窝了一下午,胡三朵也没闲着,将从集市买来的几只兔子全部都注射了那两匹死狼的血,开始培育狂犬疫苗来,童明生这回给她的刺激实在是太大了,她不能继续在自己熟知的行业上栽跟头。 还有那个巴布,他被放回去了,可是到底还是意难平,他会驯兽,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驯法,要是个和自己一样的,以后再来害人,她必须要做好防范,胡三朵心中一思量,已经有了主意。 这些事情在脑子里一过,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她去看了童明生,见他呼吸匀称,只是双眉依旧是微微蹙着,看的恨不得将他的眉毛给剃了去,这人连睡觉都在想事情吗? 伸手抚了抚他的眉心,低语道:“童明生,等报了仇,咱们就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吧。” 突然手被按住了,童明生没有睁开眼,声音里还夹着刚睡醒后的慵懒:“好,把这些都解决了,咱们就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不过你得给我多生几个孩子。” 胡三朵“嗯”了一声,从他们同床到现在也是一个多月了,只要在一处,就是天雷勾动地火,正值新婚,除了分开的日子,基本就没有消停的时候,早上才让阿扎木把了脉,他说无任何异常,胡三朵还是有些失望的。 童明生这家伙心心念念的想要生孩子,弄的她也很想快点有个孩子了,她现在的身体年龄十七岁,生一个应该也不妨事的吧? 可她到大夏朝之后,月事就不太准,前面也只来了一回,还是童张氏教她用这时代的月事带给处理的,她的周期也不止一个月。 也幸亏如此,不然之前泥石流的时候,在山上还不知道怎么办呢,像她这样血量太大,甚至流血到要头昏沉睡的只怕更麻烦。 现在已经安定下来了,还是让白成蹊给她看看吧,这样不知道对**有多大的影响。 “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童明生干脆一把将她拉下来,两人的额头贴着额头。 胡三朵嘟了嘟嘴:“在想我们什么时候会有个宝宝。” 童明生见她一脸失望,在她唇上亲了一口,“现在哪里就这么着急,这才多久。” 胡三朵“嗯”了一声,她的确是有些操之过急了,甩开这个念头,道:“陪我去个地方,我有个东西要送给你。” 童明生眼睛一亮,带了笑意:“什么东西?” 胡三朵拉了拉他:“去了你就知道,不过,童明生我一文钱的私房钱都没有,给你惊喜还得找你借钱。” 童明生一愣,看她委屈的模样,哈哈大笑:“反正我的都是你的。” “我现在又想了个好主意,再过两年,就可以预防狂犬病,就是白成蹊和阿扎木说的恐水症,要不咱们合作吧?我只要两成分红就好。” 童明生挑挑眉,十分严肃的道:“那不行,不能占娘子便宜,都放进你的生意里,所有收入都是你的。” “童明生,你欺人太甚,说是我的,可我却穷得什么都没有,你要再这样,我就去找别人合作了,上回马瓒还说……” “你趁早歇了这心思。”童明生说着做起来套上了衣服,“本来你这个月底就会有收入的,因为你这句话,只能没收了,等着下个月吧,以后不许在我面前提别的男人。” 胡三朵气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女人要娇养,童明生你就不怕我这么穷,以后别人两个铜板就把我骗走了啊?” 童明生严肃的思考了一下,点点头:“好像有道理,要是娘子太穷了,以后见钱眼开,的确不太好。” 胡三朵眼睛一亮:“对,对,就是这样没错,我真的会经不起两个铜板的**。” 童明生从身上摸出钱袋来,好不容易掏出来两个铜板给胡三朵,胡三朵一下愣住了,就听他道:“两个铜板。” “童明生我掐死你!”胡三朵顿时怒了,可他还有伤在身,又舍不得真的掐他,真被他吃死了,昨天晚上那么窝囊是力气不济,今天呢……她磨牙。 童明生箍住她的手臂,实在忍不住笑的喘不过气来,胡三朵在他胸膛上捶打了两下,他止住笑,指了指床边的桌子。 胡三朵斜眼,不愿意正眼看他:“干什么?” “去打开那个梳妆盒子。” “不去!” “不去你就等着后悔好了。” 胡三朵还是爬起来,把那盒子打开,里面是童明生给她准备的首饰,不过她不太会盘发髻,里面的东西都没有怎么用过。 尤其在哈密,这里的姑娘都梳辫子,她更是乐得如此,也只梳了两个辫子,首饰盒就用了耳环和镯子,并一个尖端锋利的簪子。 她看了看满满当当的盒子,摇了摇:“你要是再克扣我的钱,我就把这些东西拿去卖掉。” 童明生忍住笑,道:“把里面的一个玉牌拿出来。” 胡三朵在里面翻了翻,果然有个白玉牌,玉质莹润通透,触感细腻,入手微暖,只正中有一点殷红,在那殷红处有一个‘童’字。 她用手摸了摸,却发现那字所在处,根本没有半点痕迹,像是嵌在玉牌之中的。 “这是怎么做到的?”胡三朵好奇的问。 “这个早就给你了,再被两个铜板骗走,我也没法子了。”童明生笑叹。 胡三朵竖着耳朵听着:“这个能有什么用?” “拿这个去童氏名下的店铺买东西,不用银子,你说有没有用?” 胡三朵顿时大喜:“那童氏店铺有标志吗?我怎么才知道哪些是?” 童明生扯了扯刚才跟她闹成一团,衣服上起的褶皱,道:“现在出门,我告诉你认。” “哈密也有吗?”胡三朵有些惊讶。 童明生弹了弹她的脑门:“走!” 胡三朵小心的揣着那块玉牌,觉得自己顿时有了一张无上限的黑金卡,心情十分美妙,待出了门,拐了几个弯到了大街上,童明生细细一说,指了几家给她看了,她又有些失望。 “童明生,大家都说什么财神爷,你骗人的吧?”她生生觉得自己是嫁进了伪豪门。 童明生指的铺子虽然包罗万象,却都是些不起眼的小铺面,什么打铁铺子,针线铺子,小饭铺,还有一个皮毛店,没有一个豪华奢侈高档的。 倒是有一个特点,这些铺子里都有一个同样的图腾,或是门帘上,或是在店铺中的字画里,又或者是地砖上刻的,若不仔细留意,根本不会注意到,再说这些铺子本身也不显眼。 童明生笑问:“这里还不满意?” 胡三朵自然知道他的不容易,在哈密这么偏远的地方,衣食住行包罗万象,都是百姓生活的必需品,比之豪华之所,更能细水长流,不显山露水,这或许才是他隐于市却无人找到的缘由吧。 只是他应该很累吧,毕竟没有后世那般便捷的交通和网络。 胡三朵拉着他往街边的一家首饰铺子去,一般首饰铺子是可以接受订做的,她看到这铺子门口挂着的鸟笼子上有一个同样的图腾,实在有些好笑,童明生这家伙还真是狡猾。 “把这根簪子熔了,做两个细些的指环,要男女一对的,簪子上的这个小宝石镶嵌在上面,还有我要在指环里面刻字。” “夫人要刻什么?” “一个‘朵’字在男戒上,就刻在这指环面上,‘宸’字要刻在女式指环上,刻在指环内里。” 胡三朵描述了自己要的款式,量了两人无名指的围度,说完,见童明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挽住他的胳膊:“走吧,只能明天才能拿到了。” 童明生反手揽住她的肩膀:“知道指环的意思么?” 胡三朵道:“自然是将你套住了,这个可是我送你的定情信物,以后你一伸手就看到我的名字,你的名字只能藏在里面了,谁让你这么见不得人。”虽然有点俗气,她还是想有一对,也算是完成一个心愿吧。 “好。”童明生应下,两人从这店铺里出来,果然不需要用银子,胡三朵心花怒放。 刚出门,却见到马瓒正盯着这铺子门口打量,视线直直的落在门口挂着的那鸟笼子上。 这时从大街的另一头跑来两个小厮装扮的年轻人,满头是汗对马瓒道:“少爷,那边小的都仔细瞧过了,一共有两家,这图案都很隐秘。” 另一个赶紧道:“小的发现了四家,都有这个图案。” 说着将手中的纸递给马瓒,胡三朵看到那笔墨透过的反面,看到上面的图案,顿时心中一紧,马瓒好眼力。 童明生捏了捏她的肩头,神色淡淡,并没有跟马瓒说话的打算,低下头对胡三朵道:“回家,我饿了,今天晚上要吃绿豆糕。” 胡三朵一笑,这个大男人喜欢吃甜食,她早就发现了,为免破坏他的男子汉气概,她从来就没有戳穿过,只是默默的隔三差五会做一些,现在还得寸进尺了。 “真巧,又碰上了。”马瓒挡在了他们前面。 123快去帮忙 童明生鼻子轻轻的哼了一声,居然有几分的孩子气,只是胳膊更加将胡三朵揽紧了一些,似是挑衅。 胡三朵被他在人前这样一带,面色微赧,只是她向来皮厚,倒是面上不显,只微微一笑:“马公子,我们买完东西,正要回去准备晚饭,就不耽误你了。” 童明生道:“跟他费什么话,回家。” 马瓒心里觉得好笑,这童明生还真是太低估他的眼光了吧,那胡三朵也就他还当个宝贝,别说她是寡妇再嫁,就是个黄花大闺女,言语粗俗,力气又大,没有半点女子娇柔之美,他挑剔的看向胡三朵,却突然怔住。 只见她凑在童明生耳边低语,似嗔似娇,夕阳浅浅的橘光落在她脸上,她微微颔首,侧颜上就像是渡了一层柔光,鬓角微松,两条长辫搭在胸前,额前和哈密女子一样系了一条银饰,几颗小珠子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 不知道童明生跟她说了什么,她突然眨眨眼,长睫下陡然升起一抹喜悦璨然,竟是比霞光都更加闪耀了。 两人从身边走过,她一身轻盈艳丽的染花长裙,犹如碧波泛起了涟漪,层层荡漾开来,马瓒竟然有些看痴了,忘了收回视线,直到童明生回过头来的一眼警告凶光,他才挪开了眼。 他数次见到胡三朵,哪一回不是又脏又俗气,又急冲冲的没有半点女孩儿家的样子,就是前一回见她,她还是一身的血污,手中捧着草木灰,双目通红……简直惨不忍睹,可他偏偏却记忆犹新,一闭眼,就能想起来。 “走吧!”话落,他打开折扇,又倏地收了起来,如此几回,心中竟然莫名其妙的烦躁起来,“继续查这些店铺。” “少爷,小的发现有另一批人也再查这些……本打算跟上去,才刚听到一句话,就被他们摆脱了。” “有话就直说!” “只隐约听到了童禹两个字,小的料想,没准童禹也在石头城。” 马瓒神色微凝,甩开了心中的烦躁,桃花眼倏地眯起来,沉吟片刻才道:“童禹身体不堪,要是来,肯定回去看阿扎木。” 身边的小厮赶紧应道:“这就安排下去。” 马瓒摇了摇扇柄,这两人就迅速的退下了,待只剩下自己,他注视手中的图案,突然一笑,捏住了那张纸,迅速的离去了。 ****** 月色如水,入夜微凉。 月光从窗户洒进来,在地上形成一个柔白的光点,秋末的月也带了几分清冷。胡三朵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再也睡不着觉。 天一黑童明生就被金泽叫出去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胡三朵想到他的沉重的神色,不用多问,也猜到几分,童明生要报仇,这是他多年的目标,如果不过去这道槛,他始终是难以释怀的。 就是担心他身上的伤势,她也不能拦着,只能给他换了药,默默的将伤口重新包扎一遍,嘱咐的话不消多说,两两无言,临出门,童明生抱了她一下:“等我回来,这回成了,以后就安安稳稳,再不让你见这些血腥。” 虽然不停的告诫自己,童明生这么聪明,何况他设好的局,他是主场,又藏在幕后,有童禹挡在前面做诱饵,肯定不会有事的,却到底心中有些烦乱。 正在胡思乱想,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咚咚咚”,不急不缓,胡三朵却突然心中一凛,想到童明生安排了两个人隐在暗处保护自己,略略放下心来。 童明生应该不会这么早回来才是,她不敢点灯,无声的穿妥了衣服,出了门,听见一声细微的鸟啼声,循声看去,见院子里的白杨树上,树叶微晃,知道上面有自己人,这才站直了,手里的匕首藏在袖子里,往门口靠近。 边走边放缓的声音,含含糊糊的道:“谁呀?这么晚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咚咚咚”外面的人十分有耐心和节奏的敲门,听到她的声音才停了下来。 “是我,马瓒。” 胡三朵一愣:“马公子,你来做什么,这大半夜的。” 门口略顿了顿,马瓒才道:“童明生呢,他在不在?我有事找他帮忙,这也是给他立功的机会。” 胡三朵手放在门栓上,微颤:“你找童明生?他受了伤,不能再折腾了,有什么可立功的,他现在又不在金城,只是个衙役,在别人的地头……” 马瓒用力踢了踢门,有些不耐烦的道:“少废话,快开门,我有事要跟他当面说。” “不开,你走吧,有事明天再来,让他好好休息一晚上,有什么事情非得这大半夜的。”胡三朵说着,就往回走。 马瓒在门口压低声音暴躁的道:“胡三朵,跟你这没见识的妇人说不清楚,你去告诉童明生,童禹在石头城,现在还被人围攻了,他是代表任青山来的,肯定底下还有人,让他快去救人……抓人也一样,那可是童禹,抓住了童禹,他升职是板上钉钉的。” 胡三朵心中一跳,慌忙回过头来,奔到门边,急道:“你说什么?被围攻!”童明生有危险! 说着,她迅速的冲树上的人挥了挥手,示意那两人过去看看。 “本公子犯得着骗你么,要不是看童禹是个人才,不想他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死了,我才不会多管闲事,还有那些围着的人都是好手,就我也折了不少人在里面了。”马瓒的声音低低缓缓的响起。 他一得到童禹的消息,就派人跟上,可还没能接近就被另外一拨人给都干掉了。再派人去,却也始终无法靠近一步,想不到童禹还有这么厉害的仇家。 马瓒这回倒是开了眼界,却又心惊不已,让人继续在外围想办法进去帮忙,手中人手不足,这会才想起童明生来了,匆忙就过来了。 胡三朵也急了,马瓒没必要骗他,他连帮童禹这个朝廷钦犯都说了,也不会对她有什么不利,赶紧晃了晃手中的匕首,树上发出两声细响,两条黑影迅速的消失了。 “开门!再不开我就撞门了!” “哐——”胡三朵刚拉开门,门就被撞开了。 马瓒面上的焦急不似作假,他看了看胡三朵,迅速的往屋里走,“童明生,你带了多少人来,这回……” 突然,声音戛然而止,身影一晃,失去了知觉。 124找死别拉我 胡三朵缓缓睁开眼,身下微晃,应该是在马车上,隐约还能听到马蹄声。 只是车内伸手不见五指,到底是什么时候了都不知道。 她活动了一下四肢,并未被捆绑,突然脚碰到一阵柔软,她蹬了蹬,原来还有一个人。 “胡三朵,拿开你的臭脚!” “马瓒?”胡三朵拍了拍脑袋,她刚才明明和马瓒在说话,想要拉住马瓒的,哪知道突然就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现在看来是被人带走了? “正是本公子,把你的脚收回去!”马瓒怒道,被她用鞋底蹭脸还不是第一回了! 胡三朵悻悻的收回来,转移了个话题:“咱们是被抓了吧?” “显而易见!”马瓒咬牙切齿。 “你说会是谁呢?”胡三朵又问。 马瓒没有说话,车帘突然开了,月光洒进来,他们并没有被掳走多久。 马车头上坐着一个黑衣男人,并未回头,声音冰冷,道:“今天是你们运气好,不杀无辜的人,不然你们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马瓒爬起来,那人又道:“还真是不自量力,居然想跟我们对着干,童禹都没有这本事,就你……愚不可及,太蠢的人,还是死了好。” 马瓒怒问:“你们是什么人?” 那人继续平板的道:“就是你想要对付的人,一直如跳梁小丑一般,惹人生气,若不是师父不想让师娘不开心,说了不杀你,你以为现在还能跟我说话?不过你胆子倒是不小,第一回给你送回去那么多尸体,居然还敢再派人来。” 男人说着,突然回过头来,只是脸上带了半块银色面具,反射着月光,看着十分狰狞可怖,一张嘟嘟嘴,露出来一半,一张一合,十分违和:“师父说了不杀你,那就不杀你好了。” “那我呢?我没有惹你们吧?”胡三朵小声道,并不敢惹这男人。 男人轻哼了一声,道:“你?只能算你倒霉了,谁让这个蠢货去找你呢,我正好要逮他,只好顺便把你也抓了。” “我跟他不熟,再说我什么都不知道,不然你放了我?”胡三朵十分真诚的建议道,垂着头,往前爬了两步,非常没有骨气,但是心里却不若以前那般紧张了。 听这人的话,应该还不知道童明生,既然他都不知道,那童明生一定还是隐在幕后的,危险就少了很多。 “胡三朵,你!”马瓒气呼呼的道,“你到底有没有一点骨气。”就差爬过来求饶了,还以为她跟别的女人不一样,居然……马瓒闭了闭眼睛,平复心中的怒气,只是闭眼的一瞬间,状似不经意的看了看车外,眼底划过一抹锐利。 “你就别想了,一会我也不杀你们,说好了不见血的,轮到这个差事我也是想了不少办法,现在总算被我想到了,你们看——”男人说着,伸手往前一指。 胡三朵已经到了车口位置,借着月光,能够看见前面的沙丘,居然又一次被用这样的方式带回到沙漠里来了! “一会我就将你们丢在沙漠里,这里已经跑了很远了,你们能够活着回去呢,算你们命大,要是回不去,也不能怪我了,我可没有杀你们。” 说完,他再不说话了,只是无声的赶车,却也没有再关上车帘,满车厢里被洒了月华,清清冷冷的。 胡三朵反而不担心了,如果是丢在这沙漠里,并非是死路。 听着马蹄踩在沙子上的“沙沙”声,她暗暗想着,那个‘宝’组织是来找聚灵石的,可聚灵石在她身上,她还能感受到胸口的暖热,并没有被取走。等童明生胜了,很快就会顺着蛛丝马迹来找她。 若是败了,暴露了身份,找不到聚灵石,这些坏人肯定也会去她和童明生住的地方找,如果找不到肯定会想到她身上的,说不定也会来将她带回去。 她闭上眼,现在她只需要等个结果了,这个赶车银面人,连她和童明生的关系都不知道,童明生的赢面还是很大的。 突然马瓒轻轻碰了碰她的脚,她睁开眼睛,见他对自己使眼色,一个劲的冲着车外努嘴,胡三朵眨眨眼,挤眉弄眼了一阵,听车外那人突然扯住了马车,低语道:“就这里了,你们也别急,很快就自由了。” 说着他将马车上的一个小杌子用力的扔了出去,顿时前面的沙丘“簌簌”的响了起来。 胡三朵心中一凛,流沙!这人心肠太歹毒了吧,说了不杀他们的,居然想把他们扔进流沙里! 那人转过头来,道:“这地方好!”说完一笑,一把抓住了马瓒的衣襟,马瓒突然一伸手,手中寒光一闪,竟然是一柄匕首,胡三朵不敢犹豫,要是掉进流沙,恐怕再难活着等童明生找来了! 她拔下头发上的发簪,用力往前扑上来,马瓒拖住了那人的注意,只听“呲~”的一声,顿时她就飞了出去,她顺势打了一个滚,还好并不在流沙之上,刚松了口气,浑身疼痛袭来,尤其刚才被踢到的地方更像是骨头都断了。 突然眼前黑影闪过,却是马瓒,他也滚下马车来,“快走,刚才激怒他了,恐怕咱们……” 说话间她就被扯了起来,马瓒抓住她的袖子往前面狂奔而去,想不到他虽然看着颀长清瘦,却力气十分大,生生将她给拖了起来,胡三朵踉跄两步。 “你,等等,别,该死的马瓒,前面是流沙!” 正说着,突然脚下一软,顿时身体下滑,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吸力给拉住了。 胡三朵脸上一白,就见不远处马车调头而去,车上那人冷笑:“既然你们自己找死,实在是怪不得我了,结果都是一样,还反抗作甚!” 话落,马车已经飞速的踏上了回路! “马瓒,你要死别扯着我呀!”胡三朵欲哭无泪,小腿已经整个没入了沙子里,刚往上一拔,反而那股下拉力越大,顺着腿的挪动,像是一个沙漏一般,沙子“嗖嗖嗖”的迅速往下落。 125童明生就是比你好 胡三朵不敢再动,迅速的趴**体来,感受沙子在小腿上滑动**,后背惊起一身冷汗。 马瓒比她多走两步,此时更是沙子没过了膝盖。 胡三朵侧着头趴在沙面上,见到他踩的拿出沙子不断的向下滑动,他们的距离十分接近,沙子下滑的范围也波及到她这处来,身体微微往下沉了沉。 “马瓒,你不想死就别动了!”她低喝一声,只觉得十分无力,“今天真是被你给连累死了!” 马瓒面上亦是十分难看,这流沙他何曾见过?只是听闻沙漠里有会吃人的沙子,刚踩下来,只觉得软绵绵的,像是沼泽一般,身体下坠,他一心惊,本能的反应就是赶紧迅速的离去。 现在被胡三朵一吼,才缓过神来,学者她的样子趴下来了。 一时之间,无人再说话,除了已经没入的腿,两人都是身体趴伏,双臂张开,只有沙子“嗖嗖嗖”的声音,从急促变得平缓下来了。 马瓒忍不住动了动,顿时沙子活动又加速了,他不敢再动,却对上胡三朵嫌恶的眼神,恨恨的道:“我又不是故意的!” 哪知道一气愤,压迫了地下的流沙,又是一阵下滑,胡三朵干脆换了个方向,偏开了头,再也不想看他了。 直到东方发白,天色亮了起来,这片沙丘才稳住不动了,胡三朵四肢僵硬,全身都痛,却总算是心情舒缓了一些,只要不动这沙丘就平静下来了,若是按照浮力的原理,人的密度比沙子的密度小,再等一会,会不会就会全部浮上来了? 现在唯一敢动的也就是她的头了,胡三朵又扭过来,见马瓒正瞪着眼看她。 她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听马瓒轻哼了一声,她干脆闭上眼,还是保存点体力吧,脑子里却想着李从堇那天是怎么做的,也是全身展开,哧溜一下就滑走了。 “喂,胡三朵,你不要紧吧?”马瓒低声问道。 胡三朵“嗯”了一声,“沙都快埋到脖子了,能不要紧吗?” 马瓒顿了顿,才道:“本公子也不是故意的。” 胡三朵睁开眼,“量你也没有这么傻找死。” 马瓒顿时被噎住了,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今天真是受够了,折了那么多的下属,童禹的面都没有见到,被一个银面男人鄙夷,现在更像是龙游浅滩,居然被胡三朵鄙夷。 他一个大家公子,何尝受过这种罪,又气又怒,身下是不了解的恐怖流沙,又害怕,却无法发泄,想跟胡三朵说会话,她却根本不配合。 静默了半晌,马瓒又忍不住道:“胡三朵,咱们不会死在这吧?” 胡三朵半眯着眼,“马公子,你能保存一**力和口水么?这里可是沙漠,一会太阳越来越烈,咱们还要走回去的,不想死你就闭嘴。” “你……”马瓒被她一刺,又是一口闷气郁结于胸:“胡三朵,你是不是特别讨厌我?” 胡三朵不语,她是真的不想死啊,还不知道多久能够找到水,之前不久她才刺曼丽就该喝尿,现在报应就来了。 见她不说话,马瓒也觉得无趣起来,闷闷的道:“我又不是故意的。” 胡三朵半撑着眼皮看了看他,他扭过头去了,胡三朵这才注意到他后脖子上有一个浅浅的伤口,血渍已经干涸了,好像是在哪挂了一下,其实刚才她趴在地上起不来,马瓒还想着带她一起逃走,这人也不算差。 胡三朵小声道:“我们不会死在这,再等等,说不定一会就能漂浮在沙子上了。” 听见她说话,马瓒依旧一动不动,胡三朵也不在意,闭上眼睛,将腿往上拔出来一些,等沙面平静,再拔一些,时间漫长的仿佛是静止了,马瓒也如她一般,一点一点从沙子**来。 太阳越来越高,黄沙的温度逐渐升高,趴在沙子上只觉得热浪灼人,热气在眼前晕开,视线都开始恍惚起来了,晒出一层汗来,又迅速的蒸发。 只有骄阳如火,将她迅速的烤干,胡三朵觉得身体的水分再迅速的减少,嗓子已经冒烟了,背上**辣的疼,她甚至没有时间去想童明生现在如何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这片沙丘之上。 总算整个人完整的趴在沙丘之上了,胡三朵再看看马瓒,也都出来了,哑着嗓子道:“跟着我做。” 马瓒不在出声,只是点点头。 胡三朵迅速的往之前马车所在的方向翻滚,身后黄沙呲呲作响,沙面又不平静起来,身体微微下陷,她不敢回头看,更不敢再滚烫的黄沙上迟疑,一鼓作气,终于停在那有马蹄印记的地方了。 这才松了口气,回过头去,马瓒比她要狼狈的多,她在前面,一滚动,就带动了黄沙下陷,马瓒在她身后,此时已经陷下去一半肩膀了。 胡三朵赶紧道:“你先别动了。”马瓒一顿又平趴下来,果然不动了,看着胡三朵意味不明,等沙子平复下来,胡三朵才从沙地上站起来了,被踹到的小腿有些疼,其余地方倒还好。 又等了一阵,马瓒道:“胡三朵要不你先走,这会还有马蹄印和车轮印,你去找人来接我吧。” 胡三朵一愣,就说他刚才眼神奇怪,原来是怕自己走了?“沙漠里的确是气候无偿,这些脚印也不知道能留多久就消失了。” 马瓒听她如此说,眼睛一暗,脸上也沉了下来。 “马瓒,把腰带解下来,甩过来给我,我拉你出来。”胡三朵突然道。 马瓒迅速的看过来,“你不是要走吗?” “少废话,快点!” 马瓒踌躇了一会,还是缓缓的将腰带解下来了,他喜欢穿大夏朝的阔袖长衫,这种服饰只在衣襟处缝上几根小带,用以系结,为了不使衣服散开,会在腰部系上一根大带,马瓒今日就是这种装扮,这跟腰带在腰间围了几圈,勒至**处,长度是够了。 只是面上微赧,他一个大家族的公子,虽然已经年逾十八,因受到戒律规制,从未碰过女人,可也不是没有当着女人宽衣解带,家里伺候的丫鬟给他穿个衣服,也是很平常的。 只是此时却莫名羞燥起来。将腰带往前一抛,胡三朵趴下来接住了,才站起来,道:“拽紧了。” “胡三朵……”马瓒的声音极小,胡三朵都没有听见,只是抹了把额头的汗,注意力集中,突然一用力,马瓒只觉得一股拉力,他身体顺势一滚,长呼一口气,总算是逃出生天了。 他躺着,一抬头,就见胡三朵一条腿有些无力的撑着,胳膊微微颤抖,那双手,更是红彤彤的,他怀疑是不是已经烧熟了,再往上看,见她发丝蓬乱,那额头的银饰东倒西歪的,挂在头发上了,几缕发贴在脸上,脸上也是通红,沾了黄沙,双唇干裂,正喘息不止。 顶着烈日,他觉得头昏眼花,这样的胡三朵,让他有些挪不开眼。 “走吧,这里太晒了,到那边的沙丘下歇一会,应该有阴影。” 马瓒顺着她手指所指的方向看去,不远处的确有一个高大的山丘,收回视线,胡三朵将腰带丢还给他了,他接过来,看到上面的血迹,顿时眸子一闪,脱口而出道:“胡三朵,你怎么,有血?” 刚问完,就看到胡三朵的手上一片血肉模糊,胡三朵“嘶”了一声,之前烫伤的就没有好,现在一用力,原来长的水泡被童明生给挑破了,上过药,药早就全抹掉了,露出来的**,刺辣辣的疼。 “没事,之前烫伤了。”胡三朵对着伤处吹了吹气,回去再上药吧,也不知道童明生还会不会故意捏她。 想到童明生,她心里又是一紧,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 马瓒爬起来,凑过来,用力从自己身上扯下一片衣襟,道:“给你包扎一下。” 胡三朵看了看他手上那块布,还算干净,也不扭捏,就伸出来手。 马瓒拧着眉,笨手笨脚的给她缠上,看他那样,她实在耐不住,自己夺过来,三下五除二的绑好了。 马瓒悻悻的在她旁边坐下来,这个沙丘凹子里,虽然依旧热,却比别处还是阴凉许多,休息了一阵,胡三朵才觉得缓过来了,胳膊脱力,腿被踢伤,她是被马瓒给连累的,马瓒的处境却比她好得多。 突然一阵热风吹来,先前后脖颈一直暴露在阳光之下,此时热辣辣的疼,根本不敢伸手去碰,胡三朵十分郁悴的道:“回吧!再待一会可能脚印都没有了,找不到路了。” 说完已经从沙丘出来了,可看到眼前像是海浪一样一层一层的沙堆,她傻眼了,拍了拍自己的嘴,欲哭无泪:“脚印真的没有了!” 马瓒也是神色凝重,再看看四面茫茫的黄沙,一眼看不到边际,蒸腾的热气在空中晃动,脚下就有些发软。 听胡三朵问:“你还记得方向吗?” 马瓒摇摇头,满脸挫败,他打小出行都是有人带路,哪里需要自己记路的,他就是个路痴。 胡三朵无力的看着地上的影子的方向,现在是正午刚过,影子的方向应该是朝北的,略偏向西,她仔细想了想,上回那个白尾地鸦跟她说的,沙漠是在石头城的北面,那石头城就应该往南走,确定了北方,她不确定的在沙坑上划了划,找了个大概的方向。 北偏西,西多少她也不知道,在沙漠中角度稍微有偏差,绕的路就不止一点点,一般的马车一小时就是二十里路,从他们被抓住到天亮的时间她也只能估计个大概,顶多六个小时,那就是百里路了! 胡三朵有些发怵,该冒险回去,还是等童明生来找?可茫茫大漠,童明生找来她不会已经成了人干了吧! “走不走?”胡三朵问马瓒,马瓒一犹豫,咬咬牙道:“我相信你的判断,就往这直走!” “马瓒,我自己都不相信,还有我们能不能一直直走也很难说。说不定走着就偏了。” “走!不然等到晚上,越来越没力气,也是死路一条。” 胡三朵艰难的点点头,顺着这个方向先走吧,说不定很快就能碰到人了。打定了主意,两人不再说话了,胡三朵从裙摆上扯下一大块布来,把头和脸都包住了,默默的在前面带路。 和马瓒完全找不到北的样子比起来,她还是更相信自己。 一路无言,只能根据太阳所示的方向来确定南方,直到太阳西斜,双腿早就不像是自己的了,胡三朵视线模糊,沙丘也不敢靠,上面实在是太烫了,最难忍受的还是干渴,她手上的皮肤都已经干裂了。 “我要歇会再走。”她一开口,感觉喉咙里能冒出火来,双腿犹如灌铅了一般,现在没有大的沙丘,只能勉强在两个沙丘之中蹲下来。 马瓒比她的体力还是好得多,见她一个踉跄,上前一步,将她扶住了,胡三朵点点头,算是道谢了。 歇了一阵,胡三朵昏昏欲睡,被马瓒给拍醒了,他干巴巴的道:“胡三朵,不能睡。” 胡三朵用力掐了自己一把,才清醒了一些,现在要是睡着了可能就醒不过来了,她觉得体力已经到了极限。 “马瓒,等天黑了再走吧?到时候有北斗七星能辨别方向,也没有这么热,我实在是走不动了。” 马瓒点点头,又听她状似呢喃的道:“再等会,童明生肯定会来找我的。” 马瓒张了张嘴,有些不确定的道:“那个银面十分厉害,我们被抓来,童明生估计被打伤了吧?” 胡三朵小声道:“不会的,童明生很厉害。” 马瓒有些不是滋味,“嗯”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胡三朵撑着头,蹲着的身子摇摇晃晃,只觉得意识一点一点的离去,眼前也变得恍惚起来,她突然一口咬在自己的手背上,将包扎过的地方又渗出血来了。 疼痛让她清醒了一些,马瓒看不下去,闷声道:“你要是实在困,可以眯一会,我一定把你叫醒,不用这样。” 胡三朵摇摇头:“要是你也睡着了呢,我还是撑着吧。” “你就这么不信我吗?” 胡三朵不接话,只道:“马瓒,你跟我说说话吧,我眼皮都撑不开了,好想睡,可是又不能睡。” 马瓒也有一股疲倦感袭来,点点头:“好。” “那我跟你说说童明生吧,他肯定急的跳脚,到处找我呢,我不能睡,再走一晚上肯定就能回去了。” “你说……” 胡三朵无法聚焦的视线盯着马瓒看了一阵,只觉得无数个马瓒的脸孔在面前晃动,“童明生的眼睛比你好看,又黑又亮,他的鼻子比你的大,我看书上说,相学上鼻子又称作‘土星’,土地滋养万物,主生殖。” 马瓒眯着眼扫了她一眼,见她眼睛挣得圆溜溜的,却并不空洞恍惚,明显还没有清醒,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吧? “他的嘴巴也比你的好看,你这人薄唇,肯定就是薄情寡性的。” 马瓒气闷:“你说就说,干嘛一定要贬低我?” “童明生就是没你白,你这个小白脸,有什么用,什么都不知道,方向都不会认,要是童明生肯定知道。” “胡三朵,你再说我就掐死你!”马瓒也来了精神了。 胡三朵摇头晃脑:“你不知道,童明生眉毛里有一颗痣,每次他皱眉的时候,就格外明显。” 马瓒心道:也就你看得仔细,在我看,那童明生也就普普通通,六个字‘五官端正普通’足以形容其所有了。见胡三朵眼睛开始明亮了些,他又忍耐住了,说就说吧! “童明生身上,算上前几天被狼咬伤的,还有十多道的伤疤,几乎全身都有,你这样的公子哥是不会明白他的辛苦的。” 马瓒:我忍。 胡三朵说着有些心酸了,童明生啊这十多年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这些疤或浅或深,严重的几乎都要致命了,还有现在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得偿所愿,以后两个人清清静静的过日子。 见她久不出声,马瓒抬头看去,见她眼中闪过湿意,忙道:“你哭什么?不是说了等天黑了就走吗?到时候不会这么热了。” 胡三朵眨眨眼,道:“没什么,就是有些心疼我家童明生,他太苦了。” “你……”马瓒甩了甩袖子,开始用匕首在沙堆上挖了起来,总算挖到一处不那么烫的了,“你过来坐会。”他十分不爽的道。 胡三朵坐过来,顿时舒服的喟叹一声:“马瓒,谢谢你。” 马瓒哼了哼,并未说话,依旧刨坑中,又听胡三朵道:“其实你这样也挺好的。” 马瓒挖坑的手一顿,听她继续道:“没心没肺的人过得才快活呢,童明生要是像你这样就好了。” 马瓒扁扁嘴:“你是在夸我吗?”什么没心没肺?他怎么就没心没肺了?他要是没心没肺的,能够听她一直靠踩低他来烘托她的男人来提神醒脑! 胡三朵十分没自觉的道:“是啊,你没听出来吗?虽然童明生比你聪明又有男子汉气概,但是一个人不能占了全部的好处,他就没有你过得开心。” “你能不提他了吗?”不贬斥我了吗? 胡三朵道:“其实我更想他开心一些。” 马瓒无语了,一屁股坐下来,也不管这地上脏兮兮的不符合他平日的要求了,“你歇会吧!省的一会口渴。” 胡三朵头埋在膝盖上,嗓子疼痛,浑身似乎都被晒伤了,不动都痛,却再没有睡意了,静静的瞪着黑暗的到来。 此时的石头城内,童明生已经濒临发狂了:“怎么会没有?把这里翻过来也得把人找到,扩大寻找范围,还有找阿鲁达借几只猎犬,顺着气味去找!” 金泽赶紧应下出去了,临走给白成蹊使了一个眼色,屋内安静下来,童明生一臂支头,倏地站起来,大步往外走。 白成蹊冷冷的道:“你的伤口要是还不包扎的话,她回来正好给你送葬。” 童明生脚步一顿,颓然的坐下来。 白成蹊气定闲神的过来,手中拿着药箱,将他脖子上的纱布拆了,清理了一番,又涂上药,重新包扎,见童明生又要起来,他继续凉凉的道:“难不成你比猎狗的鼻子还灵敏不成。” 童明生挫败的道:“你最好管好你的嘴。” 白成蹊冷笑一声:“我的嘴可比你的脑袋更冷静。” 童明生冷眼看过来,他不以为意道:“屋内没有挣扎的痕迹,还有他们两个也说了,看到马瓒来过,要么是跟马瓒走了,要么就是跟马瓒一起被人带走了。” 他说完,屋内跪着的两个人大气也不敢喘了。要是他们在的话,夫人也不会失踪了。 童明生鼻子里哼了一声,白成蹊道:“莫鼎中不知道你的身份,她就不会有事,至于马瓒,恐怕是惹得他有些生气,莫鼎中应该也不会要他的命,最大的可能就是他们现在被藏在某个地方。” “石头城有阿鲁达帮你,莫鼎中在这里的势力也都暴露了,顺藤摸瓜总会找到的,他现在受了伤,跑都来不及,哪里顾得上他们两个,你急什么?” 童明生总算坐稳了,冷静下来,久不出声的童禹叹道:“这次让莫鼎中跑了,再引他出来就难了。” 童明生凝眉不语,白成蹊就知道他的心思并不在此,道:“怕什么,你忘了,他还在找的人,若是抓住那个女人,还怕他不出来么!” 童禹淡淡的道:“咱们又不知道那人是谁,就凭这一幅儿时的画?” 白成蹊道:“这画中人十有八九是莫鼎中的女儿,昨儿晚上他说的话你们还记得吗?” 童禹眼中一闪,白成蹊又道:“他说的算账,除了二爷要找他报梁子湖的仇,他要找咱们算失女之恨,那天她女儿也失踪了。” 童明生看过来,童禹面上沉思,缓缓道:“二爷查到的对他们动手的人就有李家的人,可李家人后来却和莫鼎中好像就断了联系,咱们查了李家那么久,一点线索也没有得到,不过……” 白成蹊接着道:“从梁子湖的事之后,李家倒是多了个养女,金城、玉门关到处乱跑。” 屋内满是寂寂,童明生恍惚想起,梁子湖边,有个小女娃盯着泡在水中的他们问:“你们冷不冷?” 他摇摇头,那天的事情他记得最清楚的就是那刺骨的冰凉,至于这些细节已经十分模糊了。 当初爹和大哥都为了保住他,一口咬定他只是童家的养子,因而现在他们也只知道世上有财神爷童禹,却不知他童宸。 后来还有人将他从水中捞出来,以为他年纪小,诱哄他说出童氏宝藏的线索来,说他只是养子,没必要跟着童氏受罪。就是因为有这一出,让他不至于跟大哥一样,泡在水中彻底毁了根基。 就在别人威逼利诱他的时候,那个小女娃出现的。难道她是李莲白? 当初那小女娃也不过六七岁,如果是李莲白,她是因为记得小时候的事情,所以才一口咬定,他跟童氏有关系的吗?并以此为要挟,要跟他合作,脱离李家? 童明生揉了揉额角,左边的眉毛中,一颗小痣,因为眉头跳动,十分清晰。 童明生沉吟,这样倒是说得通了,只是她的记忆也太好了些,他那会也才十岁,样貌也有了变化,还是她发现了什么胎记。 李家人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带走李莲白,将她困在金城,连李修壑父子都查不到的事情,她能知道,也许原因就在此处了。 他的眼睛倏地眯起,闪过寒意。 “老大,阿鲁达的猎犬来了!”门外金满的声音传来,童明生立时站了起来,不用他多说什么,童禹和白成蹊也心领神会了,这么多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童明生出去了,童禹和白成蹊对视一眼,有些担心的道:“他的伤没问题吧?” “半死不活,以前又不是没有过,现在让他休息,他也听不进去。” “你的嘴巴的确很厉害。” “是吗?我一直也这么觉得。一会你发病的时候,记得把门关上,我不想再看一次。”白成蹊说着也站了起来,边走边道:“记得咬住帕子,不然的话舌头断了,跟我的差距就更大了。”话落,他已经拐了个弯,消失在视线里了。 “……” 童禹沉默了一会,突然一声苦笑。 126你怎么在这 胡三朵醒来的时候,正好看到漫天繁星,四肢依旧酸软无力,身上的灼伤却好像好了很多,鼻端充斥着淡淡的只是两片嘴唇仿佛黏合在一起了。 她张了张嘴,尝到一股血腥味,破皮了。 突然眼前出现一张笑眯眯的女人的脸来,遮住了头顶的星光,她顿时大惊,半坐起来,四面看看,只见那边几个男人正围着火堆烤东西吃,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肉香味,不远处七八匹骆驼正躺在沙地上,尾巴微微甩动着,骆驼边放着不少木盒子,其中一个盒子上趴着一只猫,通体发白,正是李莲白的爱猫。 “你……” “你先别动,我给你唇上沾点水,再说话,还有你脸上抹了药了,别摸掉了,这个对晒伤很有作用的。” 胡三朵眨眨眼,对方弯下腰,脖子上垂下来的头纱刷到她鼻端上,痒痒的,有一股奇异的香味,和她刚才闻到的,抹在脸上的味道一样,脸上像是敷了一层厚重的底霜。 女人用湿润的布巾在她唇上沾了沾,又抹了一层油润润的东西,顿时干裂的唇瓣得到了缓解。 “好了,嫂子,想不到咱们又见面了,你要不要先喝点水。” 胡三朵嗓子生疼,声音哑得不像话:“李莲白……” 这个女人居然是李莲白,那李从堇到处找她,想不到她居然出现在这里了,胡三朵实在是对她佩服不已,现在看来李从堇没能找到她了。 李莲白笑了笑,这笑容倒是跟之前在金城时候的大不一样,以前也是笑,却温婉娇俏,现在像是飞出笼子的小鸟,带着欢愉,十分有感染力。 李莲白拿了一个水囊过来递给她,“喝吧!” 胡三朵接过来,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顿时嗓子像是干枯的河床受到了雨水的滋润,顿时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她一边喝水,一边听李莲白道:“我们在沙凹子发现了你和马瓒,你们大白天在沙漠里也敢睡觉,还真是胆子大。” 胡三朵将已经空了大半的水囊递还给她,有些悻悻,李莲白并不在意,只道:“我们带的水很多,够你喝的。不过我倒是奇怪你怎么跑大漠里来了,还和马瓒那个草包一起?你家的童明生呢?他舍得你出来?” 胡三朵叹了口气,这还真是一言难尽,她完全是被马瓒连累的,等她说完,李莲白“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那你呢?你这是要去哪里?”胡三朵好奇的看着她,她身穿艳丽的长袍,头上戴着同色系的头纱,和身后……她看了看那边的火堆,也有两个女人的衣着打扮一模一样。 先前在跑马会,她也见过的,就是塔里木沙漠绿洲部落里妇人的着装,李莲白居然跟他们混在一起去了。 马瓒正好回过头来,看见她醒了,冲她招了招手,胡三朵点点头,就收回了视线,马瓒讪讪的收回视线,顿时身后传来一阵汉子们的笑声,十分热闹。 李莲白舒了一口气,躺下来,侧着身子看着胡三朵:“我还要问你们去哪呢,这里距离石头城可不近,不过最近的绿洲,明天赶赶路倒是就能到了。”李莲白又笑道。 “诶。”胡三朵一愣,呐呐道:“果真是走错了方向了么?” 李莲白道:“也不算太偏,你不如跟我们一起去绿洲,到了那再通知童明生来接你吧,或者跟着那里的送货商队回去,这沙漠里要是没有人引路,很难绕出去的,今天要不是阿瓦看到一道亮光闪闪的光,也不会发现你们了,他去一看,原来是一柄匕首,也是你们运气好。” 胡三朵正要问她去绿洲呢,还是只是路过,李莲白有突然坐了起来:“走,过去打个招呼,阿瓦带的馕饼烤了味道很不错的,先拿点给你垫垫。” 她这么一说,胡三朵倒是真的有些饿了。 两人走到火堆边,他们正聊得十分热络,这是个从石头城到绿洲之间运送物资的小商队,领头人就是李莲白说的阿瓦,总共有八个男人,算上李莲白在内,共三个女人,这个绿洲距离石头城也就两天的路程,并不远,往来很频繁。 李莲白跟他们十分的熟稔,胡三朵跟他们道过谢,就着水啃起饼来,一边支着耳朵听他们的闲谈。 听他们提起石头城封城,差点出不来,胡三朵心急童明生的事情,连忙吞下嘴里的饼,又怕被马瓒和李莲白听出什么来,只故作好奇的道:“最近好多大夏的人在石头城,不会是他们闹事吧?我们就是被几个大夏人给劫持扔在沙漠里的,不知道有没有出人命?” 阿瓦笑道:“这就不知道了,不过听说是有人打起来了,死伤倒是不少,连阿扎木都牵扯在内了,我们出城的时候他住的巷子还封着呢,也不知道是找他治病呢,还是什么人逃到他的医馆去了。” “不过你们还挺厉害的,能够从流沙里爬出来。这掉在流沙上就是一点不能慌,不然神仙也救不了。”一个妇人插话道。 胡三朵点点头,想了想,查阿扎木?多半是查刘掌柜的行踪的吧?那应该不会是童明生有事,阿瓦他们出城的时候天刚亮不久,那童明生应该知道她失踪了吧,都一整天了,还没有找来! 他们很快就转换了话题,胡三朵见也问不出什么来,就闷着头,想着心事。 马瓒坐在她旁边道:“你的童明生不会有事的,那些人都没有杀我们,他又是受了伤在休养的,说不定根本没有动他。” 胡三朵胡乱点点头,听李莲白揶揄道:“哟,马公子还会安慰人呢,这可真是开了眼界了。” 马瓒反唇相讥道:“李家的金丝雀都能飞到大漠里来,还有什么不能的,李莲白那李从堇可是到处找你呢,没了主人你倒是越来越快活了。” 李莲白不再说话,只是听到‘李从堇’三个字的时候眸子微闪,似愤恨,却又多了复杂,她的猫不知道什么时候钻回她怀里了,她手上突然一紧,那猫“喵~”的一声,李莲白赶紧低头安抚。 只是他们二人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并未引起旁人的注意。 胡三朵摇摇头,略听了听,商队的话题已经从石头城转到了跑马会,又转到和大夏人交换来的东西来。现在,主角又变成了雪豹。 “听说瓦剌部抓回来一只雪豹,打算送个大夏皇帝的生辰之礼。” “他们有个会驯兽的勇士,这些东西还少么,从这雪山上的大猫,还有大漠的鹰隼,听说卓玛夫人生辰的时候,就得过一只小雪豹。” “诶,你们听说了没,听说驯雪豹的勇士巴布,找到了个宝贝。”一个男人兴奋的压低了声音道。 “什么宝贝?” “你们不知道了吧,过了这雪山往那边是蒙古人的地盘,之前他们被赶回来的时候,就渡过雪山,在雪山上位子孙留了好东西。” 胡三朵耳朵都支起来了,难道童明生的计划已经开始了么?果然就听那人道—— “听说是一块藏宝图。先前还说什么宝藏都被童氏给得了,想不到真正的好东西在这里呢。说是都确定了,这宝图是真的,那上面的东西,只有蒙古皇帝的后裔才懂的,旁人看了也不明白。” “瓦剌部和蒙古人的关系本来就好,说不定他们就知道,应该会还回去吧,这是人家的东西呢。” “谁知道呢……” 127绿洲行 身下的骆驼依旧是不紧不慢的缓缓而行,前面领路的阿瓦十分愉悦的道:“到了!” 胡三朵坐在骆驼的驼峰之间,腿边还挂着两个货箱,身体随着骆驼的走动而前后晃动,其实这样也相当累人,不过她的腿受了伤,也不好违逆别人的好意了,摇晃了大半天,腰肢几乎要断掉了。 越来越近,脚下依旧是沙子,却不若刚才那般松软,而是多了硬土和石块,这红褐色的土地上,冒出几丛顽强的骆驼刺,还有已经半人高的红柳,再往里走,能看到几株鲜艳的小黄花。 绿洲最边上,有一条小溪细细的环绕,银色的水面在阳光下褶褶生辉,溪水清澈见底,沿着溪边是一大段土墙,围绕了整个绿洲,是防御敌人进攻用的。 溪边上稀稀疏疏的分布着几株胡杨树,已经是满树金黄,十分炫目。树下,有不少人在挑水,还有嬉戏的孩子,喝水的牛羊。 “这里居然有水!”胡三朵有些惊讶。马瓒和李莲白也是兴奋的附和。 阿瓦笑道:“每年罗布淖尔都会有几个月的改道期,就会绕过我们绿洲,现在已经过了水流最大的时候了,再过一个月这水就会干涸了,说不定不要一个月,只要突然来一次风暴,堵了水流流向,这水也就改道了,只能等明年了,现在还是尽情的享受这些水吧。” 他一边解释一边和河边的男人打招呼,见商队回来,河边顿时沸腾了起来,他们和外界联系就必须穿过一边沙漠,很少出去,所以对外面的世界十分的新奇。几个孩子围着骆驼欢天喜地的追赶,问阿瓦和几个牵着骆驼的汉子们。 等进了城,几个绿洲汉子就分开了,李莲白是通过一个波斯朋友认识的阿瓦,来绿洲也只是中转站,至于下一站去哪里,她并未告诉胡三朵,胡三朵也没有追问。胡三朵跟着李莲白,马瓒身上没有银子,也只好跟着他们了。 路上,马瓒因为明显不同的长相分外引人注目,不**人还操着绿洲方言对他指指点点,从阿瓦那知道,绿洲人他们日常也多是汉语,他们靠着和往来的大夏商人交换物品,比草原上的部落更习惯说汉语。只是他们不想让别人知道的时候,就会用方言。 马瓒一直绷着脸,分外郁悴,他不懂别人在说什么,才更急躁。 胡三朵和李莲白都裹了头纱,只露出一双眼睛,在人群中倒是不起眼的。 “喂,今天有回去石头城的商队吗?”马瓒不耐的瞪了几个对他交头接耳的妇人一眼,收回视线,语气不太好的问李莲白。 李莲白一边东看看西看看,一边回道:“才刚回来,应该没有这么快,起码得等上一两天。” “你不是说往来很频繁吗?怎么会没有,这鬼地方,本公子真是一天也不想待。” 李莲白白了他一眼:“那你自己回去呀。”她说完冲胡三朵眨了眨眼睛,胡三朵一路上听着他们的吵嘴,也是够了,不予理会,既来之则安之,反正过几天就能回去了,这两天正好养养腿上的伤。 上回问的阿鲁达那些孜然(小茴香)香味的来历,得知正是这绿洲中长出来的,这回她还可以收集一些小茴香的种子带回去,再看看这里有没有其他的香料,或者是种子也行,丰富她的厨房调料和瓜果需求。 等收货满满的回去,小别胜新婚,童明生还不知道怎么想她呢。于是,胡三朵错开视线,开始欣赏这绿洲的景致来。 马瓒气结,却也没有办法,他身上都是黄沙尘土,脸上也是,他是个有洁癖的,早就受不了了,心想,这些粗妇们肯定是看他笑话呢,这两天对他来说真是把一辈子的苦都吃完了。 从沙漠来这绿洲的时候,胡三朵和李莲白还有骆驼可以代步,因为他们是女人,而他只能跟着那些糙汉子们一起徒步而行。 明明有空置的骆驼,却不给他骑,因为他们也心疼骆驼,这骆驼是绿洲上的宝贝,总之,女人比骆驼珍贵,骆驼比男人珍贵,他在金城可谓是一霸的马公子,到了这里,还比不得一匹骆驼! “阿瓦,她们在说什么?”李莲白有些好奇的问。 马瓒赶紧竖着耳朵听过来。 阿瓦忍住笑道:“她们没说什么。” 他越是这么说,马瓒越觉得不是什么好话,非要追问,将阿瓦逼急了,他憋得十分辛苦道:“她们说,居然还有这么像女人的男人,不少汉人浑身**已经够秀气了,你呀,更是......哈哈哈哈!” 李莲白和胡三朵对视一眼,也忍不住笑了,再意味深长的看马瓒,他的脸更黑沉了。 “你的确是长得俊俏,这话也不假,就当是夸赞你了。”李莲白幸灾乐祸的道。 马瓒几乎要气歪了嘴:“只有野人才浑身都是毛,以毛取人,本公子不屑跟他们比!” 阿瓦耸耸肩,不以为意:“就只许你们以貌取人,就不能我们以毛取人吗?” 马瓒郁郁不再说话,他的确是个以貌取人的主。 几人各怀心思,到了一处整齐的小院子前面,阿瓦一敲门,就迅速的开了,一个苗条高挑的绿洲女人过来,见到他顿时一声欢呼,像一只袋鼠一样挂在阿瓦身上了。 胡三朵站在他们身后,心道,她果然还是太保守了,下回也在童明生身上试试看。 等打过招呼,介绍完毕,阿瓦的女人乌妲十分热情的招呼了他们,被迎进院子,胡三朵打量四周,这屋子是黄土墙体平顶,却用砖块在屋顶垒了像烟囱的镂空物,看着像是一个鸟巢。 再看到他们院子角落里的一丛葡萄架,胡三朵眼睛都直了。 在金城她是见过一种葡萄科的橡根藤的,在后世俗称毛葡萄,只是果子酸涩又小根本不能吃,也只有根皮和叶子有药用价值,早知道西域有葡萄,唐朝不就有诗云:葡萄美酒夜光杯么,在哈密她寻找过了却没有找到,想不到居然在这里见着了。 若是移栽回去,她也不怕栽不活,以前在孤儿院的时候就有葡萄,她还负责打理,再说她还嫁接过葡萄苗,就算这葡萄不适合金城的土壤,也可以嫁接在橡根藤上。 胡三朵终于有了种穿越到种田大军里的兴奋感,除了用处少的可怜的兽医职业,她是终于能够发家致富了么,这回她一定不能被童明生掐住财路了,长期饭票虽好,还是不如自己有钱。 见她盯得挪不开眼,乌妲笑着道:“要是妹子早一个月来,就能尝尝这葡萄了,现在都没有了。” 胡三朵摇摇头:“嫂子,等我离开绿洲的时候,能不能从你这掐几截葡萄枝干回去?” 乌妲点点头,爽快的答应了,等吃过饭食,乌妲给她们烧水沐浴,却把马瓒赶出去,让他去溪边洗。 马瓒黑着脸跟着阿瓦,待看到乌妲递过来的骆驼尿,顿时脸色黑的发沉了。 “少年郎,用这个洗头发,可以去头虱,我们都是这样过来的,你看会有臭味吗?用完这个,你再用皂荚叶子搓一搓,非常干净,你呀就是太斯文秀气,没有一点男儿的豪爽。”乌妲十分好脾气的劝着。 阿瓦接过来,不等马瓒拒绝,大步一迈,先走了。 胡三朵和李莲白对视一眼,看看乌妲,不约而同的摇头:“只用豆荚就好。” 乌妲耸耸肩,挥挥手,就随她们去了,然后她就出门去打听什么时候有离开的商队。 刚洗完澡,胡三朵晾干了头发,就见马瓒和阿瓦急冲冲的回来了,头发上湿哒哒的,胡三朵抽了抽鼻子,马瓒赶紧走开了些,十分郁闷的道:“沙漠里起了风暴,这几天都不会有人出去了。” 刚说完,乌妲也心急火燎的跑回来了,“赶紧的把院子里的东西都收进屋里去,看那边天上都黑了,一会风过来,就来不及了。”说完她就手脚利索的收拾起来。 嘟囔了句:“还好你们提前回来了,不然正好遇到这风沙,肯定得迷路了,那就遭了。” 胡三朵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远处天空发暗,昏沉一片,像是盖了一顶乌压压的锅盖,很快,空气中也漂浮了一层的沙土,乌妲将两块头纱丢给她和李莲白,两人赶紧包裹了起来。 几人迅速的将院子里搬空了,等进了屋,天色已经全暗了下来。 风沙来的又快又急,在大漠里的旋风,带起绿洲里起了一次沙尘暴,很快天色就黯淡下来,刚才还是艳阳高照,此时已经犹如夜幕降临了,屋内燃了灯,听着屋外呼啸的风声挂过树叶,扫过墙体,屋里静悄悄的,无人说话,一呼一吸之间就是一鼻子的土。 这会胡三朵才发现那个镂空烟囱的用处来,几只小鸟从这镂空口钻了进来,这才知道,自然环境艰苦,每家都会在屋顶上修这个,天气不好的时候鸟儿可以钻进来歇息。 “科-科-科”几声鸟啼,胡三朵抬眸看去,屋角里那片镂空下,还有一个不小的鸟窝。两只叫不出名字来的大鸟探出头来,一点也不惧怕的看着屋内的人,触碰到胡三朵的视线,又“科科科”叫了几声。 “还好我们跑得快,那几个沙漠中的人就惨了。”一只鸟说着,翅膀“噗呲”的拍了拍,甩了甩头,抖掉身上的沙土。 “可不是嘛,哪知道沙漠突然发疯了,估计把他们的骆驼都能吹走,那些人会不会被活埋了呀。” “不知道,最近咱们就在这绿洲上活动吧。” 胡三朵心里突然一突,希望不是童明生来找她的,他可以晚一点,她也不在意的,眨眨眼,无声的问那两只鸟雀:“那些是汉人还是大漠里的人?” “汉人呀。” “有没有一个很男人味的男人?长得高大英俊,嗯,他肯定是皱着眉,绷着脸,身上有伤应该有药味或者血腥味……” “科科——”不知道,男人就是男人,不都是长一样的吗? 胡三朵拍了拍脑袋,觉得自己真是抽了,居然跟这两只鸟说这个,就跟人类看鸟一样,只有品种不同,没有长相差别的,也就是她能认出来罢了。 心中忐忑,又听一只鸟道:“不过,他们带的几只猎犬都好凶哦,我听它们的声音都差点掉下来了。” 另一只符合道:“带猎犬到沙漠里打猎吗?” “笨蛋,沙漠里有什么好打的,不如去雪山呀,说不定是寻人的,不过风沙一起,什么气息都被掩盖了。” 胡三朵心中不平静,是呀,谁会带着猎犬去沙漠?沙漠气候瞬息万变,气息最是不好保存的,真的是童明生吗? 她再看看这两只鸟,它们的飞行速度并不快,若是它们都能在风暴下赶回来,如果他们遇见的真的是童明生的话,是不是说他已经距离自己很近了? 胡三朵有些坐立难安,如果是他,他肯定一发现失踪就追了出来,甚至晚上也没有歇着,他的身体还有伤呢,现在又遇到风暴…… 如果不是他,那他在哪呢? 胡三朵心中有事,惴惴难安,李莲白突然碰了碰她的肩膀,拉回了她的思绪。 胡三朵想着事情,愣愣的看乌妲正在调配染色液,绿洲环境单调清苦,但是这里的妇人都十分手巧,会利用草木,调配色彩鲜艳的染色液,染成绚烂的布或者毛毯,满屋子都是艳丽的颜色妆点着,并不单调。 一个时辰过去,外面风声依旧,突然有人过来拍门。 阿瓦神情一肃,站了起来,就听外面有人大声道:“阿瓦,快点出来,有人来绿洲了,在城外喊门呢!” 阿瓦用汉语嘟囔了一句:“不会是趁乱来抢东西的吧!”说着,拿了墙上挂着的一柄弯刀就拉开了门。 顿时灰尘气息钻进屋里来了,门口是个大个子男人,尘土拂面,甚至遮住了他的脸孔,只听他急吼吼的道:“天太暗看不清楚是什么人,也不知道究竟几个人,他们说是遇见了大漠风暴,过来暂时躲避一下。” 胡三朵心中一紧,赶紧站了起来,用力太猛,椅子都跟着翻到在地了,马瓒和李莲白朝她看过来,李莲白挑挑眉,面带揶揄,马瓒蹙了蹙眉,看看胡三朵,手篡了篡,低下头来,都未说话。 乌妲放下手中的活计,拿了一块布巾罩在阿瓦的头上了,道:“还是谨慎一些,问问清楚,上回咱们就上了当了,居然来几个流匪,折了好多东西。” 阿瓦点点头,说了声:“放心,去去就来。”就大步扎进了沙尘里了。 胡三朵想要跟出去,被乌妲拉了回来:“这些是男人们的事情,他们会解决好的,要是真是你男人来找你的,绝对不会伤了他,都有分寸。” 胡三朵讪讪的扶起椅子,坐下来,道:“还不一定是他呢,他就算找我应该也没有这么快。” 乌妲了然的看了她一眼,开始打趣起来。 等门口再次传来敲门声,乌妲拉着胡三朵去开门,门口站着阿瓦,他身后还有三个男人,都是灰头土脸的样子,身上的衣服也看不出颜色来,只有眼睛还算黑白分明。 胡三朵顿时失望了,不是童明生,不仅不是,看他们的打扮,甚至都不是汉人。她怏怏的转过身来,听见乌妲将他们迎了进来。 阿瓦解释道:“他们是瓦剌部落的,只是有事路过,遇到风暴过来避一避,这几个勇士今天再咱们家歇息一会。”怕胡三朵他们听不懂,他用的是大夏语,说完又转过头冲身后的人说了几句方言。 胡三朵突然浑身一凛,她转过头来,发现一道阴鸷如毒蛇般的视线正盯着自己。心中哀嚎一声,没有等到童明生,居然等来了这个坏蛋! 128藏宝图 见胡三朵看过来,那人目光中闪过讥诮,唇角勾了勾,手在脖子上比了个‘杀’的手势,却并未说话,旋即偏开了视线,跟着阿瓦进门,去了隔壁的屋子。 胡三朵绷着身子转过来,李莲白看向她,“怎么了?” 胡三朵摇摇头,李莲白也未多问,倒是马瓒注意到了那人的动作,有些狐疑的看向胡三朵,胡三朵心中烦乱,垂着头,想着心思。 此时真是后悔死了,之前,童明生将这个瓦剌第一勇士巴布给放走了,现在倒好,没两天就被她给撞见了,童明生不在,她一个人在这异地他乡,该如何是好?不过现在在别人家里,他总不至于会惹事吧? “居然是瓦剌人,他们怎么到这里来了。”乌妲小声的嘀咕了一句,撇撇嘴,似乎对他们有些抵触,说完,就继续回来配制燃料了,压低了声音道:“你们初来乍到不知道,这些瓦剌人十分好战,尽量别和他们接触,只希望风沙过去,他们赶紧走吧。” 胡三朵暗暗想着心事,今天晚上也不能睡死了,巴布的出现给她很强烈的不安感,这人无缘无故的就能杀她和童明生,更何况后来还被虐打了一回,被抽了那么多血,童明生的伤势都还没有好呢,他居然这么快又跑出来蹦跶了,果真是祸害遗千年。 现在是真的结仇了,还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不过想到那人的伤应该还没有好,她又放心了一些,上回她能将被褥盖在他头上,现在也不会受人宰割。 不一会阿瓦就出来了,乌妲瞪了他一眼,他苦笑了一下,才道:“明天就走,不会打扰咱们,他们也是去办正事的。” “正事?这些人不会又是去抢掠吧?” 阿瓦摇摇头,不再提起这个话题,简单的吃过晚饭,那几个瓦剌人也并没有出来,外面依旧是风声大作,漫天黄沙,昏昏沉沉看不真切。 洗簌过后,胡三朵和李莲白被安顿在了最里间,和乌妲一起睡,阿瓦和马瓒一起,剩下的几个瓦剌人住在堂屋最外间。 胡三朵这一晚上却是噩梦连连,一会梦见巴布摸进来杀她,还招来了狼,绿幽幽的狼眼盯得她头皮发麻,一会梦见童明生被困在沙漠里,被沙子给埋住了,她从梦中惊醒,再也睡不着了。 室内只有三人的呼吸声,仔细听外面的风沙声似乎是退去了,她摸了摸枕头下的匕首,还是找马瓒偷偷借的,马瓒打量她半响,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 正在辗转反侧间,突然听见几声轻微的细响,“沙沙沙”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床下爬动,胡三朵听见自己的心“嘭、嘭、嘭”的狂跳。 突然“咚”的一声响,那东西碰到了床底板,胡三朵“呼~”的一声,心都快要跳出来了,听到“呲呲呲”的几声响,似老鼠的声音又不太像。她睡在床最外边上,壮着胆子伸长脖子往床底下看去,只见四道发亮幽光看过来。 “呲——” “欸”胡三朵眨眨眼,这两只也眨眨眼,突然一蹦,又撞在床上了。 胡三朵松了口气,原来是跳鼠,它们是沙漠和戈壁滩上的主人,最喜欢在沙丘上挖洞,白天的风沙将它们的洞口堵住了,这才跑进屋子来了,偷东西吃的,顺便老毛病发作,在床下打了个洞一直通到外面去的。 胡三朵询问了一下外间的动静,得知无事,巴布那边并无动静,才放下心来了,睁着眼睛等天亮。 好不容易听到了有响动声,不多时传来小声的说话声,胡三朵动了动,乌妲就醒了,“空气里的沙尘味道好多了,浮沉应该好多了,要是有一场雨,很快就好起来了,不然还得两三天才能正常呢。” 李莲白迷迷糊糊的道:“有沙尘也好,哪也去不成,就在屋子里待着,什么痕迹也都没有了。” 胡三朵怔忡片刻,起床来穿好了衣服,就听乌妲有些沮丧的说:“我得去看看罗布淖尔还再不再,黄沙肯定把河道全部堵住了,今年罗布淖尔提前一个月改道了。” 胡三朵正要问问这沙漠里的河流还能流到哪里去,就听外面突然一声暴喝:“该死的,东西丢了!” 三人顿时面面相觑,乌妲收拾着被褥,嘀咕:“昨天这三个人来的时候都没有出门,什么东西能丢在我们家了,你们先别出去,我先去看看情况。”说完,带了气往外去。 不多时,胡三朵就听见乌妲愤怒的声音:“什么东西你们又不说,没这么冤枉人的,我就说不该收容你们!” 跟着一声叽里咕噜的方言,然后又是几声吼,伴着摔门的声音,巴布阴沉的声音传来:“要是找不到,你们这个绿洲也别想置身事外,都别想出去。” 阿瓦也怒了:“那咱们就奉陪到底!我看你们故意找茬的吧,偷你们的东西?你们昨晚都是睡死了么?给你们准备的食物和水,你们都没有喝,还担心我们做手脚?” 沉默之后,一阵重重的脚步声,然后归于平静。 胡三朵心中涌起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就又听到乌妲不安的道:“阿瓦,他们要是真的攻打我们……该怎么办?” 阿瓦沉默了一会,才道:“我出去看看情况,你先别慌。” 胡三朵和李莲白出来,就见马瓒站在门口,简单的道:“这些野蛮人说丢了贵重的东西,如果找不到……这里一个人也别想出去,不只是这个屋子里,还有整个绿洲,那个就是瓦剌第一勇士,我怀疑,跟前天他们说的藏宝图有关。” “藏宝图?”李莲白嗤笑一声:“你信有宝藏啊?从来没有听说过,现在突然冒出来个藏宝图谁知道是真是假。” 说着她看了眼胡三朵,目光中带着询问,胡三朵不敢小觑李莲白,目光沉凝,也是一脸狐疑,李莲白这才转开了视线。 这个女人真是太警觉了,胡三朵按下纷乱的思绪,更加不敢大意了。 马瓒拧着眉头道:“谁知道呢?你没看到他们刚才的表情,我建议我们……”他本打算说,为了安全起见,还是赶在那几个瓦剌人回来之前,先从绿洲出去。可看到乌妲一脸惊惶担忧,又忍了下来。 李莲白道:“就算他们回来,这么多人还怕他们不成,大不了将他们在沙漠里干掉就是了,黄沙枯骨,谁知道他们哪去了。” 马瓒挑挑眉:“果然是最毒妇人心。”却也松了口气,他们人数占多数呢。 李莲白偏开视线,并不以为意,乌妲听到她这么说倒是放下心来了。 胡三朵忍了忍,才道:“那个巴布,是个驯兽师,别的我不知道,但是他驯狼还是很有一手,我……” 她话还没说完,突然听到了几声狼嚎! 几人面面相觑,屋子里顿时静默下来,阿瓦急冲冲的跑回来:“该死的,昨天就应该让他们在城外被卷走,巴布昨天就带了狼在城外,现在被狼群围了。” 胡三朵的心一沉:“有几只?” “很多……没数。” 马瓒反而沉静下来:“他真的丢了藏宝图?” 阿瓦冷着脸道,“说是找不到不准进出,就是找到了,也怕被我们看了去,除非真的找到了,不然他们不会放行,咱们人多,可对方有狼。” 胡三朵暗想,这藏宝图的事多半是童明生千辛万苦,不声不响的让巴布发现的,就是想要让他们相信宝藏的存在,而别再烦他了,现在藏宝图居然丢了?这是开什么玩笑呢! “他就那么肯定是掉在绿洲了?有没有可能落在外面了?” 阿瓦摇摇头:“说昨天晚上睡觉前还在,一晚上的时间…他们哪也没去,可谁能无声无息的将藏宝图偷走的?那几个人也不是吃素的。” 胡三朵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性,往房间里去了,见她如此惊慌,余下几人也跟着进来,胡三朵掀开床铺,只见床底下有土被拨动的痕迹,她用脚踢了踢,露出一个洞口来。 “这是?”乌妲吃惊的问,众人也都纷纷看向胡三朵。 胡三朵小声道:“昨晚上听见有响动……”她话还没有说完,“呲”的一声从洞中爬出来一只跳鼠,胡三朵这才看清楚它的长相,不过巴掌大小,它的头与兔子极其相似,耳朵很长,尾巴末端有扁平的**束,就像“舵”一样,前肢很短,后肢长一些。 “沙跳?”阿瓦只一眼就认出来了,跳鼠也称为沙跳,经常在绿洲活跃,并不怕人,绿洲上的人也不会捕杀它们,此时也不慌乱,尾巴一卷,正要退回去。 胡三朵冲它眨眨眼,它“哧溜”一声就缩回去了,不多时,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传来,一张脏兮兮的羊皮卷从洞口冒了出来。 “这是……”阿瓦一伸手,将那羊皮卷抽了出来。一打开,顿时室内安静下来。 几双眼睛同时看过去,只见褐黄色的皮面上,有几条交织的凹陷下去的刻痕,十分抽象,还有几个奇怪的符号。乍一看连这羊皮卷拿着是正是反都分不清楚。 在羊皮卷的最下发有一小块已经干涸的灰印,年头有些久了,“这是血印。”马瓒低声说着,眸子黑亮,透露出他的激动。 李莲白扭头看他,“你怎么知道?” 他指了指那块印记,道:“看色泽应该有快百年了,陈血。” “那这么说这块羊皮卷至少年份是够了?” 阿瓦指了指那几个字符,沉声道:“这是蒙古文字,这个应该是雪山,这下面一片,还有这个弯弯曲曲的,我猜是沙漠和罗布淖尔。” 几人狐疑的看着阿瓦,阿瓦给乌妲看了看,乌妲也点点头:“雪山在沙漠以北,罗布淖尔在沙漠东面,要是看方位,倒是一样的。只是不知道这蒙古文是什么意思,还有这里这个符号……阿瓦,这真的是宝藏吗?” “你们看!”马瓒突然一激动,声音高了一些,他从阿瓦手中拿过羊皮卷,对着光线看起来,众人看过去,只见那条弯曲的弧线从中分出一条支线来,绕了一圈才和原来的重合了。 “罗布淖尔每到这个时候就会改道,这个大漠里都知道。”阿瓦突然说了一句。 “这个就是罗布淖尔,这个藏宝地点难道是在大漠吗?难道就是这里?只是这些在沙漠中的图案又是什么?” 几人完全被这羊皮卷吸引了。胡三朵垂着眸子,眼中闪烁不定,她可以确定这什么藏宝图就是假的,他们一分析,她就瞧出来了童明生的打算。 这些分布在沙漠的古怪的图案所在,是她从白尾地鸦那打听来的流沙所在,当时白尾地鸦说了,她就在纸上胡乱画了下来,标明东南西北和三角标记,茫茫大漠,白尾地鸦说了一共有十八处。 不过真让她在大漠里行走的时候点名流沙所在,她却是不能够了,她只会纸上谈兵。 那天童明生问了她画的什么,她就半真半假的说了是白尾地鸦告诉她的流沙所在,想不到,他居然把这个做在藏宝图上了,想到童明生问过她,会怎么引大家寻宝的那些话,她只是想捉弄那些人一番。 童明生就比她狠多了,第一步就是送他们去死。 胡三朵暗想,也是,这些人总该为贪婪付出点代价的,所谓宝藏若真的像她说的那么儿戏,没有一点危险,只是捉弄人,估计大家也是不会信的吧? 反倒是有危险才会更让人趋之若鹜。 “以前听说大漠下埋了一座古城,难不成古城有很多宝贝?还是蒙古人发现了古城的所在?藏了东西在下面?这些就是古城的入口处么?” “你们说那些流沙为什么会下漏,会不会沙子底下是空的?” “蒙古人的确是退兵从大漠避走。” “若是有古城倒是可以去看看,听说大漠中消失了不少城池,像是楼兰……” 胡三朵默默的偏开了视线,就连不相信有宝藏的马瓒,都激动了,宝藏的魅力还真是无可比拟,这只是一张普通的地图而已,略一做旧,他们就脑补了这么多,连大漠下的古城这个点子,他们都想得出来,她也是叹服了,也不知道童明生是如何考虑的。 屋外隐隐传来脚步声,胡三朵赶紧道:“这个图现在该怎么办?还给他们?他们会不会杀了咱们几个灭口?” 这几人才收回了心思,面上的激动和兴奋荡然无存。 乌妲小声道:“又不是我们拿的,还给他们去,咱们又不要什么宝藏,再说就是一张图,这些字咱们又不认识,这些字才是关键吧?” 阿瓦道:“这个东西就是祸患,这几只沙跳还真是惹事了,我还给他们,希望他们早点走,这张图就是给我们,我们也看不明白。” 李莲白伸了个懒腰,道:“他们要是不依不饶怎么办?索性不拿出来,说不定他们还会放过我们。” 马瓒敛眉:“这张图我们几个都能猜出一些来,估计他们肯定也都记下来了,现在的关键是我们看了。” 说话间,门口一暗,一个身影将门堵的严严实实的了。 “果然是你们拿了,不知死活。”阴狠的嗓音,带着杀气。 阿瓦上前,道:“我们也只是刚发现,你看——”他指了指地上的一个跳鼠洞,正好一只跳鼠从中蹦了出来,“嗖”的一下,就从巴布的脚边跳飞了出去。 他突然眼一眯,脚迅速的踢出去,“吱哇”一声,那跳鼠在半空被踹中了,落在地上不能动弹了。 “拿来。”巴布冷冷的道。 阿瓦面上也没有一丝表情:“我们绿洲人向来不在意什么金银珠宝,只要安稳的过日子就行,巴布,这大漠里还有不少绿洲这样的部落,绿洲男儿也不是怕事的。” 巴布眯着眼盯着他瞧,阿瓦沉着的凝视回去,“我们和瓦剌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石头城和六个部落,巴布,你最好掂量掂量。” 巴布伸出手,视线在他们面上扫过,胡三朵突然升起一股不安来,果然就听巴布道:“把东西给我,我马上离开,不过……” “你们会马上离开?”阿瓦问。 “这个女人跟我有过节,将她给我一并带走,我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胡三朵胳膊一紧,被李莲白抓住了,她有些担忧的看过来,胡三朵,不知道做何种表情面对她,一抬头,看到巴布阴狠的眼神,心都快要跳出来了,就知道她没这么容易脱身。她对于绿洲部落不过就是个路人,而且这图还是她先发现的,就算是阿瓦将她交出去,她也没什么说的。 “为难一个女人,也是你们瓦剌的作风吗?”阿瓦眉头紧蹙。 巴布不答,只是道:“绿洲部落和这个贱女人,你选!” 乌妲倒抽了一口气,“你们真是野蛮,连女人都不放过!”说着看了看胡三朵,拽着阿瓦的袖子:“若是落到他们手里……”只怕比死更难过。 忽然,一声呼哨声从巴布嘴中传出来,应声而响起一声狼嚎,以及……不少哀嚎之声,狼攻击了人群了。 阿瓦浑身一肃,“巴布,你……” “给我你的答案!” 马瓒说了什么,胡三朵已经听不见了,这种选择,似乎没什么其他的答案,她反而沉着下来了,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屋外的喊叫声还在持续,她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我跟你们走。” 袖子被李莲白拽住,她低声道:“你别逞强,他们未必不能……”她没有继续说下去,这些人里,若她是这绿洲部落的人,她也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族人,若是会牵连自己,李莲白也不会犹豫的将胡三朵交出去。 胡三朵摇摇头,反正结局都是她被交出去,还不如自己先提出来,绿洲部落不欠她什么,她说出来,还能全了双方的脸面,日后她还活着,也不至于见面都难堪! 再说,出去遇见这些被驯化的狼,未必没有一条生路。 “妹子,你……”乌妲眼中有些歉疚,胡三朵淡然一笑,她又不是抱着赴死的心去的,倒是还能笑出来:“嫂子记得把你家的葡萄苗给我一些就好,我肯定还会回来的。” 乌妲怔了怔,见她这么坦然的样子,呆呆的道:“好,还有这染料草,也给你留着。” “走吧!”胡三朵上前,巴布冷笑道:“小贱人,今天落在我手里了,看你还能笑得出来。” 胡三朵不欲跟他多废话,这人就是个神经病。还不如多想想,该如何劝服那些狼去,只是被驯化的狼,都形成了习惯性的反射了,就听驯兽师的,她心底也没有多少底气,且走且看吧。 “胡三朵,你……别去!”马瓒突然上前来抓住了她的胳膊,胡三朵一愣神就见他上前一步来,挡在她面前了,平静的对巴布道:“我跟她一起去!” 巴布转过头来,阴阴的笑了笑,目光在马瓒和胡三朵面上打转,一副了然的猥琐样子道:“怎么你的小叔子不能满足你,又换了这小子了?你这女人还真是有手段。” 说完,他突然一声呼哨声,一匹狼无声无息的出现在门口了。 胡三朵抬眸看去,那狼一双吊白眼,瞳子只有一个小小的黑点,目露凶光,见到胡三朵也没有任何的反应。 巴布挥了挥手,那狼就冲着马瓒咆哮的扑过来,巴布猥琐的笑道:“来,你和小贱人的小叔子都尝尝这狼牙的滋味!” 说完,也不让胡三朵再看下去,就将她拖了出去。 屋外的天色还有些发沉,四周像是有一层雾,朦朦胧胧看不真切,就是巴布抓着她的胳膊走在前面,身影都十分模糊。 身后传来厮打和狼的低吼声,还有阿瓦他们的声响,胡三朵手中捏着的簪子正要往前刺去,巴布突然回过头来:“你最好老实点!” 这时,身后又传来马瓒的叫声,“胡三朵,你别去!这个人就是个疯子。”胡三朵回头,看不清他的模样,只隐约看到一个人影踉踉跄跄的往前冲过来。 她心里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这个没什么用的马公子居然会为了她做到此!马瓒啊马瓒,哎! 几匹狼又无声无息的从四周过来了,马瓒的喊声戛然而止,**的声音愈烈。 胡三朵的心提到嗓子眼,被带着往前走了几步,突然一发狠,将簪子往巴布拉着他的手上刺去,用力太猛,刺穿了他的手心,她自己的胳膊也被划伤了。 巴布手一松,她不顾手上的伤痕,又将簪子冲着他胡乱刺去,巴布被虐打过,身上的伤势并未恢复,动作一迟缓,虽然躲了一下,没有被刺到要害,可脸上却刺伤了,胡三朵也不知道刺到他哪里了,听他一声惨叫,就蹲下来了,她咬咬牙,趁他蹲下来,簪子用力往他脖子上刺去。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还是彻底将他结果了算了,她从未杀过人,此时却升起一股杀意,巴布不死,她心里不安,人生第一次杀人,胡三朵没有什么感觉。 这时,巴布突然用力将她一推,胡三朵往后踉跄两步,跌坐在地,迅速的爬起来,就见他隐没在沙尘中了,再也找不到。 胡三朵也顾不得他了,刚才她十分用力,就算不致命,应该也受了重创了。咬咬牙,她转身跑去,不能让马瓒这么死了! 胡三朵奋力往回跑,越来越近,听到前方传来厮打声,似乎有不少的人加入进来了,恍惚看见好几个身影,她松了一口气,应该有救了。 “马瓒!”她大喊一声,良久才从前方传来一声低沉的声音:“胡......”却没了下文。 突然昏暗**现了一点火光,随后越来越多的火把晃动起来,吼吼闹闹的声音从四处涌出来,大漠男儿的血性,在这一刻彻底的爆发出来了,被这几个瓦剌人的狼困了这么久,此时像是找到了一个出口。 胡三朵顿时刹住了脚,往旁边躲去。 以火把驱赶狼群……这个法子是没错,只是这些凶猛的狼群,往后退回来,胡三朵正好是跑向人群的,竟然是朝着胡三朵的方向而来。 胡三朵胡乱找了个方向,没有摸到绿洲部落人的宅子,却正好撞到一匹正惊慌失措,撒丫子跑的骆驼! 这骆驼被血腥味和狼嚎声刺激到,根本停不下来,身后又传来刺耳的呼哨声,又是巴布,这家伙这样也没死! 昏暗中几双绿幽幽的眸子靠近,满是杀意和疯狂,它们是巴布驯服的野兽,一听到巴布的呼哨声,就会发狂的咬人了,根本完全不理会胡三朵的示好和安抚。 胡三朵心中一冷,这些野兽现在只有兽性,完全没有丝毫的交流的余地,它们围攻的目标,只有她。 她一把抓住了从身侧发狂奔走的骆驼的缰绳,连滚带爬的坐上了驼峰,顿时五脏六腑都要被颠簸出来了。 骆驼是沙漠之舟,向来是以耐力闻名,只是很多人不知道,别看它们长的笨重,骆驼的速度却也十分惊人。 跟上来的狼群步步逼近,一声声的低吼让骆驼越发难耐的狂奔,这骆驼还真是被她给连累了,狼群应该是收到了巴布的召唤,来攻击她的。 胡三朵将缰绳挽在手腕上了,抱着驼峰,趴到它头上,看着它的眼睛,极力的安抚,骆驼性格温顺,又是被家养的,倒是能够听进去她的话。 “往城门口去,去大漠,那才是你的主场!拖死它们。” 胡三朵一连重复了好几遍,几次差点掉下来,那骆驼终于平复下来,速度依旧未减,却是往绿洲城的出口而去。 而城门口因为一大早和瓦剌人的对峙,城门已经开了,一人一骆驼,飞速的冲了出去。 身后跟着七八匹狼,穷追不舍,绿洲部落眨眼便被甩在身后了,骆驼重重才喘息声让胡三朵又不平静起来,她刚爬到骆驼头上,从上往下看着它的眼睛。 这骆驼嘴巴动了动,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叫声,“额咳咳~”从骆驼喉咙里吐出来的声音,沉闷中带着尖锐,鸣叫完了,它突然嘴巴一闭,又把这声音咽回去了。 喷了胡三朵一鼻子的臭气,胡三朵赶紧捂着嘴,用袖子大力擦了擦脸,在它头上拍了一记。 骆驼一般是不会叫的,只有在繁殖季节雄骆驼彼此示威时会发出叫声,刚才这一声,居然是这家伙对狼群的挑衅。 这骆驼是彻底的冷静下来了,进了沙漠,它的速度并未减缓,后劲十足,反倒是身后的狼群虽然以奔跑的速度和爆发力见长,耐力却无法跟骆驼相比,跑到现在,也不知道跑了多久了,此时狼群的速度总算慢了下来。 这块的天空清澈多了,似乎并未受到风沙的影响,能看到初升的阳光。 身后再也听不到巴布的呼哨了,没人召唤它们回去,它们依旧是跟着。 它们速度慢下来,骆驼的速度也跟着慢下来,现在更是连连挑衅,激得那几匹狼又重振旗鼓跟上来,它才撒丫子又是一阵奔跑。 胡三朵也是被这骆驼给逗笑了,如此几回,身后的狼后继无力,阳光正烈,再也跑不动了,左右摇晃几下,趴在沙丘上不能动弹了,口吐白沫,竟然生生的被拖死在大漠了。 此时胡三朵才惊觉,已经到了大漠深处了,四周层峦叠起的沙丘,她还和这沙漠真是有缘分!再看看那几匹不得动弹的狼,她抿了抿唇,越发的干渴起来。 “现在该怎么回去?”她拍了拍骆驼的驼峰,这骆驼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还是去那片沙丘下休息一会吧。” “等等,我先看看是不是流沙,可不想再被困住了。”胡三朵低语一声。 骆驼缓缓的蹲**来,趴在沙丘上,胡三朵从驼峰间滑下来,四周一看,除了沙子,什么也没有,也只有拖一匹死狼去试试了,正往狼尸而去,突然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胡三朵顿时僵住了。 又是什么?不会这么惨吧?她才刚从狼群中逃生啊。 她缓缓的转过身去,只见,从沙丘之下,慢慢的走出一个人来,阳光落在他头顶上,他像是从气浪**来,背依黄沙,浓眉、挺鼻、干裂的唇,下巴上满是胡茬子,形容憔悴,只是深敛的眸子在看到她的瞬间,迸发出浓烈的喜悦来。 胡三朵用力在手臂上咬了一口,揉了揉眼睛,还有些不敢相信,热气蒸腾,四周的环境恍惚不定,会是产生幻觉,看到了海市蜃楼么。 她呐呐自语道:“童明生......你怎么在这里?” 童明生冲她打开胳膊,她欢呼一声,狂奔过来,扑进他怀里,明明只是分开几个日夜,却有种久别重逢的狂喜,所有焦虑不安和恐惧,在看到他的这一刻,像是被蒸发在这热浪里了,荡然无存。 “你来了,真好。”她抽了抽鼻子,闻到他身上萦绕的血腥味,顿时一惊:“童明生你的伤?” 却无法动弹,被童明生抱住,几乎勒得她喘不过气来,“别动,让我抱一会。”胡三朵果然不动了,额头上的汗滴下来,刺得她眼睛发酸,她也不动,任由童明生抱着。 良久,才听他哑着嗓子道:“我来找你了,再有下回把你弄丢,你就打死我吧。” 129站在你身边 平沙莽莽,蓝空湛湛,烈日炎炎。 胡三朵背后是炙烤,心中是熨烫,整个人都像是变成了沙漠上空的一缕热气,她长舒一口气,闻着他身上让人安心的气息,明明是同样的环境,却不觉得害怕和担忧了。 她心中的大石落地,想到的第一句话就是告状:“童明生,有人打我,有人放狼咬我。” 童明生看着她撒娇,心中总算是安宁下来了,手轻抚着她的后背,视线落在那几匹倒地不起的狼身上,晦暗不明,沉声道:“马上就给你出气。” 胡三朵在他怀中蹭了蹭:“好,还有那个马公子帮我拦了一下,不知道有没有被狼咬伤。”看不到童明生的表情,只听他低低缓缓的道:“好,他要是死了就给他造一个金身供在庙里去。” 胡三朵闷笑了两声,再他胸前捶了一下,又听他道:“以后离他远点。” “嗯。” 这时去查看了情况,顺便将胡三朵的骆驼牵回来的金泽,看着两人还腻歪在一起的身子,嘴角抽了抽,小声的道:“二爷,那几匹狼死了,活活累死的。” 童明生楞了一下,低下头去,胡三朵正抬起头来,四目交汇,她软软的道:“童明生,那几匹狼太坏了,一直追着我不放。” “那就将它们宰了吃了,泄愤。”童明生一语刚落下,身后传来一阵惊喜声。 金泽举起的手还没有挥出去,几个人影已经快手快脚的将狼宰杀了,空气里顿时满满的血腥味。 他们直接深入大漠来找人,就带了几块干粮和水囊,在大漠中两天,还碰到一场风暴,除了吃了一肚子的沙,就是啃了几块干饼,早就馋肉馋得狠了,再加上身体里盐分流失严重,正好吃了肉补一补盐分和体力。 几个人七手八脚的去忙碌去了,胡三朵还是头一回见到童明生身边这么多的人,看到还有一个当地打扮的人,得知是向导,这才放下心来了,不会再迷路了。 给童明生重新包扎了伤口,各自交代了别后种种,得知他们已经寻不到她的气息,正打算全面的搜索这个大漠,就是怕她在哪走丢了,想要尽快找到她,再看童明生嘴上都急的起了泡了,她也是有些后怕。 她怕,他何尝不怕?这两天就没有闭过眼,停过脚步,疯了一样的在沙漠里寻找,哪里顾得上自己身上的伤,这回把童明生真的吓惨了。 甚至顾不得还在人前,拉着她腻在一片沙丘的阴影里,又是一番耳鬓厮磨,一刻也舍不得放手了。 这会功夫,其他人已经将一匹狼给宰杀了,烤熟,胡三朵也不管这是不是肉了,恨恨的咬了几口,补充了体力。 这才开始赶路,两人相携而行,身后金泽和几个人牵着骆驼,缓缓的跟着,尽量四处张望打发时间。 胡三朵被童明生用外衫包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来,童明生半搂半环着她:“累不累?要不要去骆驼上骑一会?” 胡三朵摇摇头:“不要,腰都快要被骆驼给摇散了,还是走回吧。” “我背你。” “不要,你身上都是伤……还没有好,要背以后再说,童明生你去骑一会吧,好好的休息一下,你看你眼里都是血丝。” “那就先休息,等晚上再赶路?” 胡三朵瞪了他一眼,就知道他对回去救马瓒心不甘,情不愿。马瓒一直追查他,又有李家人和一些乱七八糟的人同时捣乱,险些真露出马脚来,他不得不亲自去清理尾巴。 童明生一直也是将马瓒当成是害死童明兴的凶手之一来看的。 想起马瓒,胡三朵喟叹一声,“我让你为难了?” 童明生摇摇头:“没有,别乱想。他救了你,两清了。”马瓒跟李家比起来,对他造成的麻烦其实可以忽略,只是他还是有些不爽,一个男人拼死去救一个女人,会有什么原因?他都不需要想就知道了。 胡三朵捏了捏他的大掌,童明生轻声“嗯”了一声。 “其实我也一点不想回去,我们绕远点吧。” “真的?” “真的!除了马瓒,我差点忘记了,还有李莲白,她不要李从堇肯定会缠着你不放的。”胡三朵半真半假的道,刚才一激动,居然忘记了说起李莲白了。 童明生楞了一下,眸光闪烁,这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吗? “李莲白也在?这个女人还真是能跑!” 见他明显激动起来,胡三朵“嗯”了一声。 “现在不去都不行了。”童明生小声的道,嘀咕完,冲身后的人道:“拐道,走近路,我们人手不够,先去其他部落找人!” 胡三朵掐了掐他的手心,只掐到一层茧子,嘟着嘴嗔道:“我就知道你之前会绕远路,现在好了,一听说以前的相好,就忍不住了。” 童明生拧着眉,一句话不说,抱着她就坐在一匹骆驼上,将她环在身前,揉了揉她的腰,才小声道:“放松,靠在我身上。”一副要尽快赶路的样子来。 其余人也迅速的收起懒洋洋的架势来,路上胡三朵听完童明生的解释,自然也就知道了他的打算。想不到世事无常,居然还有这样的牵连在。 “抓李莲白做人质,真的好吗?她也算是……” ‘无辜’二字胡三朵真的说不出来,说无辜,童明兴不无辜么,童明生那个早夭的妹子也是无辜的,童家哪个不无辜? 胡三朵的心情有些沉重,打打杀杀,这些事情她从未经历过,听着背后稳稳的心跳声,她又沉静下来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身后这个男人的仇人,就是她的仇人,他的仇,也是她的,他要杀人,绑人,要作恶,挖坑,要去做什么,她都陪他去! 这世上的事,若真有轮回,她以后就陪他去下地狱! “闭上眼睛休息一下,只要站在我身后就好了。” 胡三朵放软身子,“童明生我要站在你身边,不要身后,我跟你一起分担。” 童明生环着她的手紧了紧:“好。” “解决了这些事情,我们好好的过日子吧。” “好。” 一路奔波,已经是日暮黄昏,远远的看到一片晶亮闪耀,反射的夕阳的光芒,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童明生捂住了她的眼睛,“先别看,伤眼。” 胡三朵讶然:“那是什么?” 130先去给你出气 再往前走,走下沙丘,赫然出现一个湖来,湖面上一层层的晶莹透白。只见一大片的雪白,似雪非雪,似沙非沙,在夕阳下褶褶生辉的就是那些盐的晶花。 “这是……”胡三朵讶异的问。 童明生低声道:“先别盯着看,刺眼,这就是盐田卤水湖。” “上面都是盐吗?” 胡三朵并未见过盐是如何产出的,只听说过有晒盐,盐湖,海盐都是晒出来,温度高,水分蒸发,盐达到饱和度,就析出来了。 “嗯。” 这里居然有这么大一片的盐湖,水是蓝莹莹的一汪,湖边上已经有堆起来如沙丘一般的盐,再往远处看,但见一条细长的水流犹如缎带一般,弯弯绕绕的不知从何处流到这湖里来了。 “这是罗布淖尔?”先前听说过这沙漠中也仅有这一条河。 童明生点点头,看到盐,胡三朵突然想到一些事情来,瞪大眼,“私盐…是从这里来的吗?” 童明生挑眉,笑问:“怎么这么问?” 胡三朵侧过头,白了他一眼,他这么说多半就是了,“对大漠很熟悉?” “总要另辟蹊径才行,别的地方插足难一些,这里算是清静,好了,小脑袋瓜别乱想,再往前走就有一小片的绿洲,会有人烟。” “童明生,那些流沙的位置你本来就知道?” 童明生按下她的脑袋,一双深眸盯着她看,“你好像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告诉我?真的是那只白尾地鸦告诉你的?” 胡三朵“嗯”了一声,“看你这么想知道,我突然不想说了。”顿了顿又问:“流沙下会有宝藏吗?” “当然有。” “真有啊?你不是骗人的?” “我从来不骗人。” “你就是最大的骗子!” 童明生伸手在她脑门上一弹:“我可骗过你?只要你问,我都告诉你了,就是宝藏,那也是真的,每个流沙下我都丢了不少好东西下去,也不算骗人。” 胡三朵狐疑:“你会这么好心做亏本的买卖?” 童明生但笑不语,转眼间一小片的绿洲已经映入眼帘了。规模不及阿瓦他们的那片绿洲大,城墙和屋舍都是一样的,远远的就有人迎过来。 一个满脸络腮胡须,几乎只露出眼睛的大汉,看到金泽顿时眉开眼笑:“你怎么来了?下个月的盐都晒出来了,你们过来的时候应该看见了,还有一个盐湖,也都备好了。” 金泽走在最前面,和那人打了招呼,又和后面的几人招呼一声,就往绿洲的城里去。 胡三朵默默的依偎在童明生怀中,见他没有出头的打算,也不吱声了,听那大汉和金泽叙话。 “上回你传消息来说,让我们多养骆驼,怎么?你还打骆驼的主意?”大汉的声音十分洪亮。 他一问,胡三朵就回头看童明生,童明生盯着她,不语。 胡三朵悻悻的收回视线,又竖着耳朵听起来。 金泽就斯文秀气的多了:“以后到大漠的人多了,自然会需要骆驼的。” “这里除了我们几个绿洲,还有谁会来,那些客商都是自己备好了的,不过……刚才有人到我们这来求助来了,说是瓦剌人因为一张什么藏宝图跑来找麻烦。” 金泽顿了顿,道:“人呢?” “我们的人已经打算去了,谁敢在大漠来闹事,我们这些部落自然是要连成一气的,什么狗屁的宝藏,老子在这住了大半辈子,也没听说过,那些瓦剌人要闹事,大不了一拍两散,老子把这宝藏散播出去,天下尽知,谁有本事谁得去!” 大汉说完又骂骂咧咧的两句:“只怕以后不得安生了,说宝藏在大漠,这还真是……”说着他突然顿住了。 “老子正好把骆驼卖给他们,这部落打开,学着石头城那样,整几个客栈出来,不然也画几个地图给他们指路收费去!以前只有我们高价买东西的份,这回也得让他们尝尝滋味!” 听他抱怨完,金泽才道:“如此也不错,人来人往的,你们也不孤单。” 那大汉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金泽抖了抖,两人哥俩好的往前走,童明生几个就在城外等着,并没有进城的打算。 不多时,就出来一群人,都是骑着高头大马,腰间别着弯刀,个个凶悍,气势十足的,为首那人,胡三朵定睛一看:“阿瓦!” 听到她的声音,阿瓦看过来,顿时就松了口气:“你逃出来了?” 胡三朵点点头,“你这是回去的?” 阿瓦道:“回去打架,我们绿洲不能受这气,你放心,这回连你的气一起出了,那些人仗着几匹狼伤了我们不少人。” 他说着,指了指胡三朵背后的男人:“这是?” 胡三朵赶紧介绍:“这是我的男人,他来寻我了,我们在大漠碰见了。” 阿瓦看着童明生,拱拱手,又热情的邀请道:“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回去?” 童明生点点头,并未多说话,阿瓦多扫了他几眼,胡三朵又问:“你们都没事吧?马瓒如何了?那个巴布呢?他死了没有?” 阿瓦先是摇头,“受了点伤,看不出这小子斯斯文文的,发起狠来还是挺有气势的,是个男儿好汉!” 得知马瓒没什么事,她就放下心来了,还被童明生给瞪了几眼。 提及巴布,阿瓦顿时又怒道:“被他给跑掉了,他受了伤,不过想不到他带了不少的狼群过来,他们瓦剌部还来了不少人在沙漠里,想来是有大动作,他就是个打头阵的,我们追了一阵,就碰到他们的人了。” 胡三朵恨恨的道:“就这他都死不掉,还真是命大!” 阿瓦道:“在雪山下有个瓦剌人的猎场,这回他躲在里面不出来,拿他也没办法,我们这就赶回去了,免得他们生事!” 这时,金泽也骑了马从城内出来,身后还有几匹骏马,胡三朵推了推童明生:“现在回绿洲部落去?” 童明生拉过一匹马来,将胡三朵抱上马,然后翻身上去:“不,这里到雪山近,先去雪山给你出气!” “那些宝藏的事情就不要牵扯其中了。” 等金泽过来,他又低声说了句:“去两个人将李莲白和马瓒带回石头城,别的不要掺合,其余的人,跟我去雪山!”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分了两路,那大汉还有些遗憾的对金泽道:“这回又不能并肩作战了!” 金泽挥了挥手,他们就去了绿洲部落,童明生一扯缰绳:“走!” 策马扬鞭,冲着夕阳的方向而去,“谁也不能欺负你,这回你就站在我身边看着!” 131我很多功能的 “爷给你打回去!” 童明生声音低沉,好像是眼前的雪山上释放出的冷意,下巴轻轻的刮过她的额头,胡三朵不禁有些发怔,这样寒气逼人的童明生,她从未见过。 她微微仰头,天色已晚,却还能看到他一张俊脸上,满是凛冽的寒意,双眸目视前方,像是那被山雾常年笼罩的山峰,深不可测。 她有些恍惚,如此陌生的童明生……他独自一人走上复仇之路的时候,是不是就是如此?他身上多了那些大大小小的疤痕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他面对那些贪婪的人的时候呢? 以前她觉得童明生是个面无表情的,冷峻面瘫,现在看到他这样,反而怀念起那张脸来,心中倏地一酸,她小声的唤道:“童明生……” 童明生应了一声,垂下头来,看到她眼中忽明忽暗的情绪,他疑惑了一下,“怎么了?是不是有点冷?”他说着,面上倒是缓和下来了,拥着她的胳膊紧了紧。 “不是。” “害怕了?” “有你在,就什么都不怕。” “那是为什么?”童明生耐着性子问。 胡三朵面对他而坐,环着他的腰:“不为什么,希望这些事情早点解决掉。” “会的。” 等看到那片猎场和几个帐篷,童明生也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了,像是一条毛毛虫一样钻进他怀里,居然还哭了,无声的濡湿了他的衣襟。 童明生挑起她的下巴:“怎么了?骑马不舒服,还是腿疼?”盯着她的眼睛,一副不说清楚就不罢休的架势? 胡三朵摇摇头:“没怎么。” 童明生蹙眉,摆明了不信,胡三朵甩开他的手,突然环住他的脖子,在他脖子上用力咬下一口,逼退了眼中的泪意。 女人心,海底针,童明生完全不知道她到底怎么了,手抚摸着她的后背,任由她一口咬在自己的脖子上,也不问了,却听她道:“童明生,以后也带着我,做什么血腥的事情都带着我,我一直在你身边站着,我陪着你。” 童明生将她拉下来,面朝自己,有些了解了,面上犹如冰雪初融,语气软下来:“就为这个?” “嗯。” “又不干净,还有异味,你也要看?” “嗯,我可以给你擦手,你看,还可以给你包扎,不会当累赘,还能抱着你,给你当暖炉,多好,我很多功能的。”生怕童明生拒绝,她赶紧道。 童明生揽着她,沉默了一会,才道:“好。” 说话间已经拉住了缰绳,抱着她跃下马来,胡三朵摸了摸鼻子,她连下马都不会,好像真是个累赘,既然打定主意陪着他,以后还是自己学会了去。 身后的人也都无声无息的下了马,将缰绳系在一处树上,除了童明生需要负重行走,其余人都是轻装上阵,在沙漠中过了几日,此时也丝毫不见疲态,各个都是精神抖擞的样子。 童明生伸出一只手,打了几个手势,这些人就各自散开了,很快融入夜色,向着那几个帐篷逼近。 胡三朵询问的看向他,他拍了拍她的屁股:“别乱动,就在这等着。” 胡三朵气闷:“说了我也要去看的!” “在这也能给我擦手,当暖炉,抱我。”哪能真的带着她跟个袋鼠一样的去杀人越货? “你……”胡三朵恨恨的咬咬牙,就见一个人过来了,她紧张的抱着童明生,童明生好笑的看着她,等那人缓缓靠近,才发现是自己人,那人指了指一个帐篷。 童明生在胡三朵耳边道:“好了,现在就带你去。” 说着也不顾身后那人异样的眼光,将胡三朵背在背上了,就匆匆而去,他动作极快,奔跑的速度,让胡三朵觉得以前的运动学白学了,几个跳跃,就避开了巡视的兵士,落在一个帐篷边上了,又将她从背上挪到了胸前,蹲下来,胡三朵坐在他大腿上了。 身后跟着的那人上前来,划了一道口子,帐篷中的灯光就流泻出来了,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女人温婉动人的脸,一头乌黑靓丽的头发还带着湿意,披散在身后,有一两缕搭在胸前,随着她斟茶的动作微微晃动。 突然她身侧的男人一把将她搂住了,女人挣扎了两下,就软了下来,胡三朵瞪大眼睛看去,那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巴布,只见巴布的一只眼睛上绑了一个黑乎乎的眼罩,都伤成这样了,还色心不死,胡三朵暗啐了一口。 此时巴布的手揽在女人的腰上,慢慢的移动,那女人娇哼一声就倒在软垫上了。 胡三朵赶紧收回视线,听见帐篷内悉悉索索的拉扯衣服和亲吻的声音。一偏头,就见童明生的眸子幽深,注视着他,鼻翼的热气洒在她耳朵上,胡三朵耳廓发烫,推了推他,指了指帐篷里面,又指了指身后那人腰间的刀。 要不要趁这个时候,把他干掉? 童明生眸光一暗,抽出那柄弯刀来,递给她,冲她扬了扬下巴,胡三朵接过刀,有些啼笑皆非,指了指自己,童明生点点头,目光中满是戏谑,嘴巴动了动:“想不想自己报仇?”一看就是不信她敢动手的。 她眨眨眼,接过刀,好吧,背后一刀,说不定可以试试。 童明生挑着眉看着她的动作,她刚转过去,就被他捂住了眼睛,“别看。”他突然凑在她耳边道,胡三朵耳朵发痒,不敢乱动。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突然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卓玛夫人,您要的东西送来了,首领大人让您明早就回亦力把里城,准备启程去大夏了。”说的居然是汉语。 这声音就在帐篷的另一边,只要一拐弯,就能发现胡三朵了。 听帐篷内的女人用蹩脚的汉语道:“嗯,知道了,唔……明天就回去,你先退下。”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起,逐渐远去了,童明生并未松开遮住胡三朵眼睛的手,这时听帐篷内的男人低声抱怨:“该死,这就要回去了?首领还真是一刻也离不开你,明明你成了寡妇,就能自由再嫁,偏偏被他夺了去。” 女人娇媚的声音道:“父死子继,兄死弟继,他有这权利,我也没有办法……轻点,你弄痛我了!” “那你告诉我,我和他谁更让你欢喜?” “你,自然是你,我一点也不想嫁他,你知道的,巴布,从小我们就……本以为好不容易里那死了,我们……如果我不是瓦剌人就好了,听说汉人就没有这种烂规矩,这个汉人**在,我的汉语已经很不错了,这回我们就逃到大夏去......” “大夏也有不少混账人,我......别动,你这小妖精。” 胡三朵默默的听着他们厮磨的声音,童明生的手盖在她眼睛上,一丝缝都不露出来,他掌心发烫,一只指头也不知道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她的眼皮。 她面红耳赤,好不容易集中精神来,从那床畔娇语中挑出了几句有用的信息来。 就因为这样,那个该死的巴布,就要杀她和童明生吗? 这人还真是该死,突然听见那卓玛夫人压抑的娇喘道,“用力,快点,嗯,就这样,巴布,你……啊!血!巴布!” 胡三朵眼前一松,风声呼呼的吹过耳畔,她还什么都没有看到,童明生已经抱着她出了猎场,“这……” “这回情况不同,以后让你看。” “他死了吗?” “应该是死了。”童明生一边说着,一边抱着她上了马。 身后跟着的年轻人腹诽,一刀割刀脖颈处,肯定是死透了,这人还真好命,算是死在牡丹花下了,以后还能当个风流鬼。 这时,身后陆续有人撤出来跟上了,胡三朵往身后看去,只见几个帐篷顶冒出滚滚浓烟来,猎场之中顿时人仰马翻,野兽的嘶吼不断,这猎场是巴布驯兽的所在,应该是猛兽被放出了笼子了,淡淡的血腥味传来,马疾驰而去,身后的喧闹很快就远去了。 她收回了视线,童明生低下头来看她的表情:“怕不怕?” “童明生,刚才那个卓玛夫人的身材好不好?你都看到了吧?” 132挖了个坑 童明生噎了一下,淡淡的道:“没有看清楚。” 胡三朵往上看,他往下看,一个揶揄,一个正经,被她看恼怒了,童明生干脆大手一伸,扣住她的后脑勺,将她按在怀里,反而惹得胡三朵一阵嬉笑。 童明生沉声道:“好好的当暖炉!” “嗯!” 他夹紧马腹,鞭子一抽,马儿的速度越发的快起来,胡三朵被颠簸了一下,赶紧抱住他,不敢乱动,这时听他道:“真的没有看见!” 静默了一下,她又问:“比我的好吗?” “没有!”声音斩钉截铁里面又夹杂着一丝懊恼:“不许再说话,回去再收拾你!” “回哪去?” “不是要回家好好过日子吗?” “欸?现在就回去?” “小傻瓜!” 一路摇摇晃晃,胡三朵才知道回去就是回大漠盐湖附近的那片绿洲去,不过现在绿洲的汉子们都出去了,他们也就没有进城,金泽拿了几个帐篷出来,三下两下的就在这绿洲城外搭好了,直接在沙子上躺着,这沙子被晒了一天已经到现在还有温度,并不太烫,也不冷。 等收拾好的时候,胡三朵已经靠在沙堆上昏昏欲睡了,总算是什么事情都办妥了,又有童明生在,她可以好好睡觉了。 时值半夜,刚才还有些阴沉的天空,居然突然下去雨来了,在大漠来说实在是极为珍贵的。 胡三朵躺在帐篷里都能听到城内的欢呼声,迷迷糊糊中,童明生轻轻拍了拍她的脸:“要不要洗个澡?” 胡三朵咕噜了句:“有水吗?” 刚说完,就被童明生抱起来了,他一边往外走,一边道:“有。” 胡三朵身上黏腻,又跑了一天,自然是想洗澡的,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睁开眼,发现帐篷外并不十分黑暗,不远处的那一片盐晶将四周都照的有些发亮,朦朦胧胧的,就像是雪天的夜晚。 童明生说的有水,其实只是罗布淖尔的水流一段挖出来的一个小水坑,罗布淖尔在这一段的水流并不大,浅浅的水也只够泡个脚,刚才下了雨,水量多了些,这个小水坑填满了。 胡三朵被童明生抱着,他趟进水坑里,水也只是没到他的腰部。她实在是太困,这几天几乎没有睡,又是担忧又是害怕的,抵挡不住困倦袭来,四肢懒洋洋的完全不想动,又闭上了眼睛。 童明生无可奈何的摇摇头,解开她的衣服,小心翼翼的沾了水给她擦拭身体,见她丝毫没有睁开眼睛的打算,这点水的温度也不算低,将她放进水里,她舒服的喟叹一声,依旧没有清醒过来。 童明生迅速的从身后抱住她,半是洗澡半是心神荡漾的给她洗起来,童明生发誓,他是真的想帮她洗洗澡,虽然今天刚见面的时候,恨不得将她揉进身体里去,但是他还没有在户外的癖好。 这个女人在睡梦中都是嘟囔要洗澡,不然他何必等大家都睡了,挖了这个水坑出来,讨好她。 可洗着洗着,接触到她滑溜溜的皮肤,手就有些不受控制,胡三朵太困了,还算老实,并没有做出什么勾引他的举动来,反倒是他洗的口干舌燥,心痒难耐起来,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 见胡三朵一动不动,任由他摆布,他眼神幽暗,迅速的将自己洗干净,抱着她大步就往帐篷里去,衣服直接打在帐篷上了,这一晚上就能晾干了。 刚要动作,胡三朵掀了掀眼皮,如呓语般的道:“这是帐篷,头无片瓦,身下无床。”说完翻了个身,又不动了。 童明生一愣,就知道这女人刚才是装睡,是嘲笑自己不敢在外头对她胡来,他不说话,现在已经数次突破自己的底线了,心道,这也没什么,对自己的娘子,谁又能说什么。 童明生贴着她躺下来,手在她身上到处点火,一口咬住她的耳垂,胡三朵身子一颤,再也装不下去了,手抵在他的额头上:“童明生,你身上还有伤,再闹下去,怎么都好不了了,等你好了,都随你。”还以为自己不去招惹他,他这样自制的人,总不会出格的。 哪知道,他现在倒是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架势了。 他拽她入怀,摸着她光滑圆润的皮肤,手已经熟门熟路的往下探去,被她夹住了,语气十分坚决:“等身体好了再说。” 他身上那些伤口,在做什么剧烈运动,白缝合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胡三朵坚决不从。 胡三朵双臂按住他,满是警告,童明生又是憋屈,又是难耐,满头都是汗,“就亲亲可以吧?” 不等胡三朵反对,已经扑上去了,胡三朵气喘连连,好不容易能够说话的时候,揶揄道:“我说怎么突然挖了个水坑呢,童明生,你好坏。” 童明生不语,大手一伸,越发逗得她惊喘不休。 帐篷里人影纠缠,古老的韵律和节奏,翻山越岭、登峰造极之时按捺不住的低呼,事后的打情骂俏,都让邻近帐篷的人,犹如误入油锅的鱼,翻来覆去,再也睡不着觉了,一腔火气无从发泄,却还不敢动作太大,就怕惊到忘情的两夫妻,让他们觉得尴尬。 小别胜新婚什么的,他就不知道了,只知道越是沉静的男人越是闷骚,越是开荤晚的男人,越是骚起来要人命了,为了讨好小媳妇挖坑什么,被驾驭什么,被咬伤,被威胁,求娘子,毫无下限的求娘子开门,都不算什么了。 第二日童明生神清气爽的起床后,发现平素还算勤快的下属,居然都没有起来,好不容易起来了一个,眼圈发青,一脸萎靡,还瞪着他的脖子,跟见鬼了似的。 童明生下意识的摸了摸,有些刺痛,想起昨晚上,因为他皮糙肉厚,半天也吸不出来一颗草莓印,胡三朵咬住一处,用力的啜:“以后我就专门咬这里,直到也出现一个印子。” 童明生清了清嗓子,拉下脸来:“出发去看看怎么李莲白和马瓒还没有接回来!” 那人正要转身,就见不远处的盐湖边上躺了一个人,一动不动的,童明生冲他使了个眼色,他赶紧过去查看,不一会就回来了,“二爷,这人恐怕是喝了盐湖中的水中毒了。” 133盐卤 胡三朵起来的时候,就见帐篷驻扎地上围了一圈人,童明生站在最外围,见她像朵娇花似的,缓缓的走来,脸上马上就露出笑容来了:“醒了?今天等接到马瓒他们,就能回去了。” 胡三朵白了他一眼,扶着自己的腰,看到他脖子上的那个红的发紫的吻痕,十分满意,“身上的伤可有崩开?” 童明生赶紧摇头,递给她一个水囊:“先过去洗漱一下,一会就出发了。” 胡三朵接过来,又看了看围成一团的人群:“这是怎么了?” 刚问完,就听见一阵呕吐声,她蹙了蹙眉,童明生道:“有个不知死活的小子喝了这盐湖的水中毒了,也不知道再多走几步,这边的水还是能喝的,那里可不行。” “盐湖的水不能喝吗?”胡三朵问,她对盐湖知道的不多,但是顶多就是盐多了点,越喝越渴吧,怎么也不会中毒吧? 这时,又听见几声灌水的声音,一个人道:“把这仙人掌汁水喝了,能吐出来多少,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仙人掌汁水?”胡三朵看看四周,确实是长了几株仙人掌,她倒是知道狗狗要是误食了老鼠药,可以用仙人掌切碎后挤出汁水,加点水稀释后灌给狗狗吃,强行催吐。 “盐湖的水怎么会有毒呢?这样催吐有没有用啊,有的毒素强行催吐反而不行,会导致肌痉挛,说不定还会造成二次伤害。”她说着,并未凑过去看,她也不懂盐水中毒的道理,有人在施救了,她也不用去凑热闹了。 童明生一边看她将蓬乱的辫子散开,用手指梳了梳,沾了点水抹平了,赶紧挡在她前面了,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这些都是只能做给丈夫看的,可不能让别人看去。 可现在没有镜子,只有个低矮的帐篷,童明生只能自己挡住了,好在现在大家都围着救人,倒是没人注意到这里。 “低下头来,让我照照。”胡三朵扯了扯他的衣摆,小声的道。 童明生一愣:“照什么?” “照镜子,你的眼睛,这么亮,可以看到我,对,就像刚才那样不许动,不错眼的看着我,柔和一些,不是说以人为镜,可以正衣冠,明得失嘛,童明生你不要笑。” 童明生哭笑不得,刚才是看她的娇态,心中意动,自然是眸深如海,满是柔情,现在被她这么一说,这么有道理的话被她这么用,什么绮丽的心思全消了:“又胡说八道。” 胡三朵嘟着嘴,不满的瞪了他一眼,他看看那撅着的红唇,声音低沉了一些,道:“好。” 等她重新编好了辫子,漱口净面,就听童明生道:“这盐湖的水是不能喝的,尤其是盐池内的母液,你看,就是那些,里面会有晶块,这些东西是有毒的,轻则上吐下泻,严重的就会毒死了,找不到解毒的办法,现在也只能催吐处理了,这块给你认认,以后千万不能吃,一碰水就会化了。” 胡三朵打理好,拿着那块晶块,总觉得有些熟悉,却一时之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盐,盐湖里面……这是什么呢?她掰下一点下来,正要放进嘴巴里尝尝,她肯定是见过这个东西的! 童明生赶紧按下她的手来。“别瞎试!” “我就偿一点点,这个我以前见过,试试味道就吐出来,真的。” 童明生不让,赶紧道:“就一股苦涩的味道,不准拿自己的身体不当回事,以后不用这个东西就是了,哪里需要你来学神农尝百草的!” 胡三朵呢喃道:“苦味,溶于水,盐湖母液中析出来的……我知道这是什么了,童明生,这是盐卤!” “盐卤?” “对,就是盐卤啊,我说我肯定见过呢,这个是用来做豆腐的,听过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么?” 童明生摇摇头:“只听过豆腐是用石膏做的。” 这时,那边围着的人纷纷散开了, 有条不紊的收拾起帐篷来,有两个拿了昨日剩下的狼肉来,撒了一大把的盐并一些香料,就开始烤起肉来。 只有一个浑身脏污的男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胡三朵走近了些,闻到一股酸臭味,那人蓬头垢面,看不到脸色,只发丝缝里,露出还算白皙的皮肉来,胸口微微起伏着,身上衣衫破烂,身上都是伤口,有些已经都化脓了,看着十分恐怖。 她正要伸手去看看那人的伤,童明生拽住了她的胳膊:“他身上都是伤,不知道有没有什么传染病,别碰?” 胡三朵收回手,“童明生,能够弄到黄豆吗?捣成浆煮开了给他喝,或许还会有救。” 童明生沉吟了一下,招过一个年轻人:“进城去跟他们换点黄豆,要磨成浆汁的。” 那人正要离开,胡三朵又嘱咐道:“要是有米糊糊,米浆也可以,要快!” 那人匆匆离去,童明生问:“想他灌豆浆,会有救吗?” 胡三朵也有些不确定,以前她只在卖豆腐的地方见过几次盐卤,她就喜欢吃卤水做的老豆腐,不同于酸浆和石膏做出来,口感更细腻。 隐约听卖豆腐的大婶说过一嘴,盐卤不能食,中毒了也别慌,喝点豆浆就可以了,那大婶言之灼灼:“在肚子里生成了豆腐,也就没事了!” 等拿回来豆浆汁,灌进那倒霉鬼的嘴里,也真的只能听天由命了,等童明生带着胡三朵去吃早饭的时候,那人突然醒了,虚弱的撑着身子,坐起来了。 怕自己身上的伤口和气味会影响人,他倒是没有过来,向童明生的一个侍卫借了个布巾,在罗布淖尔边上沾了水,怕脏水流进河里,还离开了几步,才慢慢的擦起身上的污垢来。 胡三朵远远的看了那人一眼,倒是对他的做派十分佩服,人都半死不活了,还能注意这么多的细节,仔细看他的动作,也是不见一丝粗鲁,以前说不定也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吧。 童明生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不动声色的挡在她面前了。 胡三朵好笑的撇撇嘴:“童明生,你看那人被我救活了,这盐卤也不是那么可怕,一会带我去多捡几块,等回家去了,给你做好吃的。” 童明生“嗯”了一声,趁机训妻:“非礼勿视,别盯着那人看。” “这么远能看到什么?再说……都没你的好看,童明生,你知道我最喜欢看你哪里吗?” 童明生咳了咳,有些不自在,“吃饭,一会就出发了,你还心心念念的要葡萄枝子,这里我让人去问了,没有,还得去一趟绿洲部落,也得去看看他们怎么还没回来,就怕出了什么岔子。至于别的话,留着晚上再说!” 胡三朵抛了个媚眼给他,他拿了一串肉吹凉了,递到她嘴边,堵住她的嘴! 不多时,那个九死一生的人收拾妥当了,过来道谢,胡三朵看到他,有些吃惊,这居然是跟她有过两面之缘的熟人! 134纠结的决定 胡三朵下意识的篡住了童明生的胳膊,童明生显然也是刚看清楚这人的长相,但是他面上却并没有太大的变化,“李从翔?你怎么在这里?” 李从翔也是一愣,他对胡三朵只有些隐约模糊的印象,但是,童明生他却是认识的,上回被童明生绑走,用来交换童禹,之后童明生和他名义上的姐姐李莲白,经常成双入对的出现在李家,他岂能不认识! 李从翔从李家家败之后就消失了,也不知道怎么会流落到这里来,还穿过了沙漠,险些死在盐湖边上了,见到童明生,他只是眸子微暗,眼中闪过苍凉之意,明明只有十四五岁的年纪,偏偏眼神犹如饱经沧桑的老人,不悲不喜,不怒不怨,淡淡的扫了他们一眼,道:“多谢你们救了我。” 他的声音也如他整个人一般,透着一股死气,整个人仿佛被抽掉了灵魂。 胡三朵恍惚想起昔日两回见到他,一次是被一个妓子堵在城门口,爆出了花柳病,少年倔强又愤怒,却无可奈何,另一次是被鹰啄眼,狼狈不堪,这回又是现在的模样,叫人不胜唏嘘。 “不客气。”胡三朵目露怜悯,又有些不好意思,李从翔落得今天的地步,跟童明生是分不开的,李从翔将她的目光看在眼里,只是点点头,就转身走了。 单薄瘦弱的身躯犹如行将就木的老汉,他并没有朝着绿洲的城门而去,而是缓缓的沿着罗布淖尔往前走。 “喂,你要去哪里?”胡三朵忍不住叫住他,他并未回答,也没有回头,胡三朵又喊了一声:“李从翔!” 他才扭过头来:“有事?” 胡三朵有些不知道如何接话,摇了摇头,见他又要走,赶紧道:“你要去哪里?” “走到哪算哪。” “不然跟着我们一起走吧?一会你姐姐,呃,就是李莲白也会过来,上回我在大漠还碰到李从堇了。” 胡三朵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李从翔可怜,但是前因也是因为他的家人造了孽,但是,这跟他无关,可救下他,又会不会是农夫和蛇的故事!她有些犹豫不定 只听李从翔“哦”了一声,转开头,又继续往前走了。 胡三朵下意识的去看童明生,童明生正盯着李从翔的背影,胡三朵握住他的手紧了紧,童明生垂下头来,看到一张可怜巴巴的脸。 突然冲着前面道:“你可以沿着这条河走,不出半日,你的目标就达到了,那里有一片流沙,你踩在上面,一炷香的时间就能解脱。” 李从翔身子一僵,童明生又道:“你要是想死,早就死了,你还在希冀什么?” 胡三朵瞪大眼看着,小声道:“他是要走到哪,死了就罢了么?” 童明生不语,这时李从翔赫然回过头来,瞪着童明生,双眸里满是怒意:“童明生不关你的事情,你一定要戳穿我吗?我就是想死,又不敢死,那又怎么样!” 童明生冷笑道:“懦夫!” 李从翔身子一晃,瘦的有些脱形的脸上,一双眼睛更是显得极大,愤怒的看着童明生,童明生揽住胡三朵的肩膀,道:“别看了,看一个死人有什么意思。” 说完就要带着她转身,又冲身边的人吩咐:“准备出发!” 胡三朵还要扭头去看,被他直接抱上了马,“吁——”的一声,那马一声嘶叫,就迈开了步子。 胡三朵见李从翔像是一根柱子似得,一动不动,看着他们的方向,戳了戳童明生的胸膛,“他会有什么下场?” 童明生“嗯”了一声,沉默了一下才道:“那得看他自己。”李从翔算是李家最干净的一个人,被养的天真不谙世事,听说读书很有天分,李修壑宠着他,李从堇嫉妒他,李家不堪,他也没有沾染分毫,也不知道李家怎么能养出这样的儿子来。 他落到今天的地步,童明生也有些怅然,他怨恨那些害的他家破人亡的人,为了复仇和避祸,他的双手沾染了血腥,在他看来李家人全部都是死有余辜,只有一个李从翔,以前这少年干净清澈,不沾俗世,他利用他,也没有想要弄死他。 及至李家败落,李从翔失踪,他要追如何会追不上,完全可以斩草除根,可心底某个角落却松动了,任由他跑了,这样纯净的人,他也是不愿意杀的。 想不到他居然又出现在眼前了。 童明生依旧没有杀他的心思,甚至还出言激怒他,让他产生斗志,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或许只是不希望当初清澈的少年,被自己一手毁了?又或者李从翔此时的境况,也是他曾经遇到过的,那样绝望,却又不甘就这么死去。 他说不清楚,只知道李从翔是个祸患。 童明生一手策马,一手抱着胡三朵,不让她滑下来,目视前方,迅速的离去。 胡三朵面朝他而坐,视线就对着身后,看到那突然发狂一样奔上来的瘦弱身影,她陡然提高音量道,“童明生,他跟上来了!” 童明生淡淡的应了一声,又听胡三朵冲后面喊道:“我们是去前面的绿洲部落!” 也不知道李从翔有没有听到,他只是发狠似的跟来,瘦瘦弱弱的几乎风吹就要倒的身子,此时竟然爆发出无限的潜能来,突然停下来大喊了一声:“童明生,你帮帮我!我不要这样活着!我不要不死不活,我要像个人,我不怪任何人,我不要报仇,不要李家……” 童明生策马扬鞭,身后数匹马的声音“哒哒哒”,也未将他的声音掩盖过去,胡三朵拽着童明生的衣襟,他垂下眸子,终于还是大声道:“你能跟到绿洲部落来再说!让我看看你究竟有没有价值!” 说完,再不言语,“驾——”马儿加速,耳畔只有风声,胡三朵看着身后那抹影子又跟了上来,松了一口气,收回视线不再看了,环着童明生,也有些纠结,低低的道:“童明生,你真是心软,要是养虎为患该怎么办?” 童明生拍了拍她的脑袋,道:“不会。” 135天花 昨天这里还是黄沙漫漫,经过这一晚上的沉淀,空气中的浮沉和黄沙少了许多,只是依旧像是有一层薄雾,看不太真切。 正如阿瓦和乌妲所说,罗布淖尔在这绿洲之外消失了,大漠的风沙堵住了它们的既定轨迹,不知道从哪里转了方向了,十分神奇。 大中午赶到城门口,却见城门紧闭,挨着城门口搭着几个简易的帐篷,四周都是一片死寂,平静的出奇,想到昨天阿瓦他们气势汹汹的回来,说要大战一场,现在没有大战的痕迹,空气里除了沙土味,并没有血腥气。 童明生已经放缓了马速,神色凝重,胡三朵好不容易从他怀里翻了个面,能够目视前方了,看着这景象,心中有些毛毛的,四下看看,总觉得暗中有无数的眼睛,盯着他们,“童明生……” 童明生将她环得更紧了些,并未说话,这时金泽过来打马上前,“二爷,我去看看。” 童明生点点头,他就一脸肃穆的往前去了,等到了帐篷边才下马来了,扯了扯那帐篷摇晃的门帘,“有人吗?” 很快,就有一个大汉从里面出来,神情冷肃的和金泽去了隔壁的帐篷,这回金泽进去就出来了,身后跟着的正是昨日见过的那个大胡子。 童明生抱着胡三朵从马上下来了,他昨天还派了两个人跟着过来的,那两个人也不见了踪影。 “原地待命。”童明生留下这一句话,就揽着胡三朵往帐篷那去。 金泽带着人过来,神情又凝重了几分,不等童明生问,就小声的道:“二爷,昨天他们回来的时候瓦剌人已经来过了,并没有开战,不过比这要更加严重,绿洲里突然很多人染上了天花,昨天很多人已经长出了疱疹,瓦剌人赶紧就回去了。现在他们自己将城门关上了。” 童明生一愣,“天花?” “正是,不知道里面的情况如何,小六和小四进城找人,现在也被困在里面了,他们留着是正等着里面传消息出来,准备往里面送上粮食,但时间内,这城门是不会再开了。” 金泽说着,那大胡子点点头,形容憔悴,嘟嘟囔囔抱怨了几句。 胡三朵也有些吃惊,她前天进城的时候,这里还是一片祥和欢乐呀,不过天花的潜伏期有十多天,十多天就有症状了,恐怕是大家都忽略了。 “那也不能都关在里面,得将患病的和还没有症状的,有不适的都分开,不然该都传染上了。”胡三朵小声提议,这可是闻天花变色的时候,得了天花只有等死活着自愈两种选择。 天花病毒在她曾经的时代已经消失了,她还是对这种病毒做过一些了解的,症状为先发高热,全身起红色丘疹,继而变成疱疹,最后成脓疱,一个月后痂皮开始脱落,遗留下疤痕,但是并不会致命,致命的是天花引起的并发症,如败血症、肺炎、支气管炎、中耳炎、喉炎等。 这些并发症其实这时候也不是不能控制,之前她为了给童禹治病,查阅了很多的资料,就见过不少针对这些病的药方,只是那些病人无人照料,才丧命了。 正在思量间,突然听那络腮胡子问:“你是不是从这城里出来的?” 打断了胡三朵的思绪,她下意识点点头:“是啊,昨天才出来的。怎么……” 童明生蹙着眉,将她更抱紧了些,冷冷的看向那络腮胡子。 胡三朵刚动了动,就听童明生沉声道:“你不会有事的,就是有,我们同吃同睡,爷陪着你。” 她这才恍然,原来这络腮胡子是怕她身上也有天花病毒吧。 只是没想到童明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顿时心中一暖,笑道:“想拿这个原由黏着我啊?想得美,我不会感染天花,你也不会,要是进去的那个小六和小四也打过上回我给你的药,也不会有事。啊,对了,马瓒也不会有事。” 童明生这才想起来,她给过他针剂,说是预防天花的,只是他并未放在心上,除了最初的几天有些痒,后来没有反应,他也就把这事给抛之脑后了。 胡三朵斜睨他:“就知道你不信,不信算了,上回让你找牛痘推广,也不知道做了没有。” 童明生沉声道:“这事交给成蹊去办了,他办事向来可靠。” 胡三朵拍了拍他箍着自己腰间的手:“松一点,勒死我了。” 童明生松了松手,那络腮胡子盯着他,还有些防备:“天花还能预防吗?上回你们大夏的大夫说能预防天花,往鼻子里吹什么粉,倒是有的孩子被传染了天花丧命,根本一点用都没有。不会又是骗人的吧!” 童明生心中其实也并不信,但是他可以质疑,却不让别人质疑,冷声道:“我娘子说能,那就是能!” 那络腮胡子还要说什么,被金泽拉住了:“我们夫人的医术不用怀疑,沙木,以后你就知道了,里面还有我们的人,且等过上月余,他们出来自然就见分晓了。” 络腮胡子还有些狐疑的打量胡三朵,胡三朵冲他做了个鬼脸,童明生大掌罩住她的脸,将她拉过来了。 这时,城门上突然出现了几个人,顿时大家的视线就集中过去了。 络腮胡子沙木大喊道:“阿瓦?如何了?” 看不清阿瓦的神情,也只能模模糊糊的看到几个人影,却是阿瓦的声音:“我们这的大夫已经确诊了是天花,我不会放任他们出城,沙木你跟其他人也说一声,一个月内别过来了。还得麻烦你找些药材送进来,我们储存的药材并不多。” 沙木神情肃然,应下了。 又听城楼上有人道:“胡三朵,你在不在?” 胡三朵拖着童明生凑过去了些,赶紧回了一声:“马瓒,我在!” 马瓒沉默了一会才道:“你家童明生来接你来了吧,我都知道了,我没事,你要的葡萄枝,我给你折了带来了。” 胡三朵正要说话,童明生应道:“那真是麻烦你了。” 马瓒又不说话了,城门下“咚”的一声响,有什么东西落在地上了。 “喂,马瓒,你昨日被狼伤到了没?”胡三朵有些尴尬的问,尤其童明生还神色不虞的盯着城楼上那个模糊不清的影子,听到胡三朵的问话,手指都钳紧了些,胡三朵胳膊有些吃痛,瞪了他一眼。 马瓒道:“这倒是没有。” 胡三朵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天花的事情你放心,上回我给你扎了一阵,就是你胳膊上起疱疹那次,你不会再感染天花了,你在里面……”胡三朵说到这就被童明生捂住了嘴。 童明生接着她的话,对楼上的人道:“你安心待着吧,你家里我会送信回去。” 说完,看着胡三朵,“你给他也打过针?” 胡三朵点头,见他又黑了脸,顿时一个激灵,赶紧道:“跟给你打针不一样,是隔着衣服打在他胳膊上的,你可别乱想。” “以后不许再给别人打针了!” “醋坛子!” “还顶嘴?” “童明生,你真是......” 城楼下方的打情骂俏,一句不漏的传进了马瓒耳朵里,他吁出一口气,黯然转身离去,见他下来,城楼下一个绿衫姑娘,将搭在胸前的辫子往脑后一甩,快步迎上来:“你这样子还真是跟个娘们似的,拿出你跟狼搏杀的架势来。” 马瓒嘴角抽了抽:“滚开。” 那姑娘不依不饶的道:“你看,虽然你光溜溜的都不**,我也不嫌弃你了,现在咱们都要死了,我还没有嫁人,就这么死了太不甘心了,你也没有娶妻吧,不如......” “娶你?本公子宁可娶一只猴子!” “我就知道你也喜欢毛发浓密的!你别把我的话放在心上,更不用不好意思,虽然你**,不过能够跟狼拼杀也是很男人的!我不会拿这个嘲笑你的,我向真主起誓,我不会嘲笑你没有毛!” 马瓒再也忍不下去,俊脸满是怒气,一脚踹飞地上的石子,直飞向那姑娘去:“阿伊莎,有多远滚多远!” 136以前的童明生 李莲白和小六、小四都困在城内,现在是出不来了。 童明生也没打算直接抢人,跟这里的人起冲突,说话间,他就已经想好了对策,就是他带走李莲白也只是当诱饵的,既然是诱饵,在哪都能钓鱼,池子里和河里也没有多大的区别。 拿了葡萄枝子,沾湿了沙土裹上,用布包了,童明生牵着胡三朵就要上马:“等到了盐湖再换骆驼,要不要休息一下再回石头城去?” “不要了,童明生,我们尽快回去吧,我想回去了。”天天马上行走,啃干粮的日子,她也有些受不住。 “怕你身体吃不消,不累吗?”童明生调整了一下坐姿,让她可以靠着更舒服一些,“腿疼再忍忍,很快就到了。” “嗯。” 行至半路碰到了跌跌撞撞的李从翔,这回他眼睛里倒是多了生气,死死的盯着童明生,倒是带了浓烈的求生之意:“童明生,我来了,你答应过我的!我要活着!” 童明生回头,淡淡的冲金泽说了句:“腾出一匹马来给他!” 胡三朵钻出来道:“他的样子只怕会从马上栽倒下来。” 李从翔看了她一眼,有些气闷,只是她说的也是实话,他很久没有吃饱过肚子,身上也全部都是伤口,真的会坐不住。 最后还是有人带着他一起走了,李从翔坐在马背上,身体绷得笔挺,手小心的只扯了前面那人的衣角,腿紧紧的夹着马腹,只是腿内侧都是伤口,被磨得生疼,他咬着牙一声不吭,任由沙漠的暖风吹在脸上,逼退突然涌出来的泪意。 下定决心要死,难,打定主意要活着,似乎也很难呢,他竟然如同在鬼门关走了一圈,有些想哭。 “喂,小鬼,你抓住他的腰,靠在他背上会轻松一点!”随风飘来的女音,让他怔了一下,他循声看去,只见那个女子一副没有骨头的样子,居然跨坐在童明生的腿上,面朝童明生坐着,头从他腋下钻出来,对自己指手画脚。 李从翔不语,却听身前的男人冷冰冰的道:“抓稳了,不然掉下去,还得捞你上来。”他小心翼翼的将手放在那人的腰上了。 果然轻松了许多,他偏着头,看着一晃而过,却又像不管怎么走,都静止不动的风景,以后他的人生多半就是如此,不过苟延残喘罢了。 他咧了咧嘴,就看见胡三朵正盯着他瞧,她的目光之中满是怜悯,还夹着这探究,“小鬼,你不会是要哭了吧?想哭就哭吧,反正你还没有成年,没人会笑话你的!” 李从翔偏开了视线,他厌恶那些怜悯的注视,明明这女子看着和他差不多的年纪。 “哭出来会好一些,你这样憋着,反而对身体不好。”胡三朵再接再厉,李从翔突然就不想哭了,这女子叽叽喳喳好烦人。 胡三朵见他如此,心道,真是个倔强的小孩。 童明生低下头,问她:“渴不渴?” 她闷声问:“童明生,你累不累,累了可以靠在我的肩膀上,我来拿着缰绳。”以前童明生没有爹,没有爷爷,只有一个身体孱弱的大哥,那会的年纪也跟李从翔差不多吧,这么多年,他也累吧。 说着翻过身,又靠坐在他怀中了,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童明生果然就将缰绳给她,头放在她肩膀上了。 马儿又跑了一阵,李从翔腿间的伤口本来就化脓了,裤子里侧几乎跟鞋底子有的一拼了,稍微一摩擦,就痛得刺骨,此时在马上一颠簸,已经磨掉一层皮去了,他以为自己受尽了苦,却这点痛都忍不住,不由得有些丧气。 这时,听胡三朵道:“童明生,我的腿好疼。” 随后就见童明生十分好脾气的低声哄着她,李从翔正要挪开视线,见胡三朵又看过来,似乎看出了他的窘迫,他突然就有些烦躁,很想说“看什么看?” 可张了张嘴,嘴唇因为干燥被黏合在一起了,他也并不敢如此问,他还有求于这个女人的男人。 “原地休息一下再赶路!” 童明生如此说,李从翔几乎要欢呼一声,总算可以休息一下了,或许他可以割一片仙人掌让伤口冰凉一下。 童明生小心的抱着胡三朵下来,抱着她就往沙丘后面去,他身上带着药膏,本来是给他抹药的,现在就要给胡三朵抹上。 胡三朵舒服的叹了口气,查看他的伤口,看到快要裂开的一处,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才挖了药膏给他抹上了,重新包扎。 等出来的时候,剩下的药,胡三朵丢给了李从翔,“小鬼,自己去抹上药!” 李从翔怔怔的想起在石头城的那段日子,有人往他面前的碗里丢铜板,也是这样,发出一声细响,他下意识的抬头,以为会见到一张嫌恶或是高高在上的脸,却见胡三朵蹙着眉:“不会是要我帮忙吧?我虽然是大夫,但是只看童明生和**。” 童明生在她脑门子上弹了一下,李从翔赶紧抓着药就跑了。 到了盐湖,休整了一夜,第二日就出发穿过大漠回石头城去,晚上胡三朵让人送给李从翔一大盆的水,和一块的绷带,李从翔疼得龇牙咧嘴,心里将胡三朵骂得半死,居然给他送来一盆盐水。 半夜,他在帐篷里睡不着,走出来,躺在沙丘上似睡非睡,突然听见沙丘上簌簌的响,夹着令人难以启齿的娇吟和粗喘,他立时不敢再动,大气都不敢吐了。 等那声音小了下去,正要离开,又听胡三朵那个讨厌的声音道:“童明生,以后把李家的那个小鬼给我帮忙吧,我以后要种上一大片的葡萄,养好多的小动物。” 李从翔赶紧屏气凝神的听着,童明生声音慵懒:“又打什么主意?” 胡三朵含含糊糊的道:“挺有意思的,看着他,好像看到你以前的样子。” 李从翔顿时瞪大眼,又听一声娇呼,“童明生,你好坏!越来越学坏了,人前好一副坐怀不乱的样子......” 李从翔正想捂住耳朵,这时听到,“以前有人逗你,说不定你就不会这么蔫儿坏了,唔,我错了,童明生,不要,啊……” 李从翔把脸埋进了沙子里,这帐篷里的人估计都该被吵醒了吧,动静越来越大,他咬着牙赶紧从沙堆上滑下来了。 没有听见童明生说:“好,就在你身边帮忙,围着你的那些鸡鸭鹅打转去,跟着你只怕他这辈子都不会有什么出息了,想使出什么坏心眼都被你磨得没脾气了。” 胡三朵咬了他一口:“少瞧不起人。” 刚到石头城,跑马会刚过去,现在已经是九月,再过一个月,石头城就要进入冬天,开始飘雪了,已经有不少商人返程了。 童明生几人进城,却发现这里还是十分热闹,甚至人更多了些,只是却不同于前期的商人为主,多是背着刀剑的神秘江湖人。 137住在隔壁的情敌 他们在石头城里会休整三天,然后再回金城去。 胡三朵本来想问李从翔的伤势如何了,不过他看到胡三朵就跟见了鬼一样,被童明生带走去找白成蹊去了。 胡三朵饱睡了两个晚上之后,又抓紧在哈密收罗平常难得一见的东西,等着启程带回去,这个地方真是让她又爱又恨,现在哈密城里多了江湖人,童明生也不怎么出去走动了,两人就在宅子里养精蓄锐,倒是难得的清闲。 “喜欢金城吗?不喜欢咱们就换个地方。”童明生靠在摇椅上晒着太阳,看着胡三朵将那几枝葡萄枝干插进土里,小心翼翼的浇着水。 “也不知道算不算喜欢,不过出来了,倒是很想回去,你以后去哪我就跟你去哪。”胡三朵手里拿着一个小铲子,嘀咕道:“也不知道这个还能不能活,干了几天了,再回去我连土壤一起挖回去。” “你要是想吃葡萄,就让人从这送回去。”童明生不以为意的道。 “这多不方便,还是自己种出来好,这里弄回去的太麻烦了。” “不麻烦。”童明生顿了顿,冲她招手:“过来,休息一下,明日就要回去了,又是车马劳顿。” 胡三朵放下手中的东西,洗了手,才慢吞吞的过来。 “要是回去的话,恐怕会有人会提起咱们俩的关系的事情,怕你觉得麻烦。”童明生拢了拢她鬓角松散的头发,道。 原来是为这个,他们回去的话,这会鼠疫的风波应该已经控制住了,她要是公然和童明生同住,闲话肯定少不了。 胡三朵撅了撅嘴,笑道:“如果是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我才不怕流言蜚语,别耽误了你的事情就成,等你的事都做完了,咱们再搬,再说,二郎,本来就是我的小叔子,我才不怕……” 童明生放下心来,见她又不正经,一把按住了她的腰,脸上一肃:“以后不许再提小叔子的事!这边的事情很快就告以段落了,到时候送大哥回江南,咱们就不回来了。” ‘小叔子’这个称呼让他心里还是有些膈应。 “二郎……” “喊我的名字!” 两人正闹成一团,突然门外传来敲门声,胡三朵平复了一下心情,赶紧将松散下来的头发拨到耳后了,整了整衣服,只是脸上的红潮却掩盖不住。 “先进屋去。”童明生低声的说着,见她进去了,才去开门。 胡三朵透过窗棱往外看,院子里多了个女人,二十七八岁,男女皆宜的长相,衣着装扮很是利落,头发高高束起,跟大夏的男人一样,却带着两条长长的银色流苏耳环,不会让人觉得不男不女,反而多了几分英气。 胡三朵盯着她的唇,这女人正跟童明生说着:“上次的那两只角雕放走太可惜了,这次好不容易才找了几只鹞子,到明年开春就能送信了。” 童明生背对着胡三朵,点了点头,也不知道说了什么,那女人就道:“那我跟你们一起回去一趟吧,这边的都差不多了,也带前一批的鹞子认认路,昨天子秋还跟我说想回去金城,找你呢,你来了也没看他,他想你得紧,前头有鼠疫,我就困着他了。” 胡三朵心猜,难道这女人是给童明生驯鹞子的?这时候交通不便,传讯息多半都是鹞子和信鸽,不过鹞子更加凶猛,不容易被捕捉。 正胡思乱想着,那女人往她所在的方向冷冷的看了一眼,胡三朵差点以为自己偷看被她抓住了,见她又道:“二郎,你娶妻也不跟我说一声吗?我都听久安说了,这胡氏,也不知道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被你们兄弟俩都这么对待,要我说,她的身份配你太低了些,前头愣头愣脑的,不过是……” 胡三朵轻哼了一声,觉得她看童明生的目光让人不爽,就听童明生拔高了音量,隐隐有些动气,“王嫂子,我还有事就不招呼你了!” 被称作‘王嫂子’的女人马上指着童明生道:“好你个童宸,我朱巧英从小带着你们兄弟,你就喊我王嫂子?时时刻刻的提醒我嫁过人了,是吧?那个死鬼都死了多少年了,你现在喊我王嫂子?当初你还姐姐长,姐姐短的跟着我,现在那胡氏我还说不得了吧!还有没有规矩,家里来人了她还窝在房间里!” 童明生后退了一步,语气软了一些:“巧英姐,你这是……” 朱巧英越说越怒:“我是没这胡氏好命,嫁进同一家的门嫁两次,再嫁冠夫姓也都不带变的了,我的身份不够,这胡氏就够了吗?她凭什么?” 说完,童明生身子僵直,冷声道:“不关她的事,是我非要娶她。” 朱巧英更加愤怒:“你也是个没出息的,就捡个破烂玩意,还当成宝贝护着,我从小看你长大,那胡氏是什么东西,不过说一句,你就冲我甩脸子了!童宸你还真是重情重义啊!我们朱家,不说朱家了,就是老王家为了你也做了不知道多少事,那王平,那不是因为你丧了命,你现在还冲我甩脸色了!” 胡三朵目光闪烁,也有些懊恼起来,对这女人是一点好感都没有了,骂她不说,对她是寡嫂再嫁,原谅这些古人的接受能力。 可没听说过童明生还有什么亲戚长辈,就是给了童家恩惠,挟恩图报,还指着人鼻子骂的,也真令人反感,她又不是长辈亲戚,又不是……胡三朵一愣,见她双拳篡着,十分激动**,顿时明白过来。 她就说了,大家都是寡妇,何必互相为难?原来是对童明生有心思。 深呼吸了一口气,“哐”的拉开了门,胡三朵带着笑就出来了。 童明生回过头来,眼中闪过无奈,胡三朵笑道:“相公,这是来客人了吗?怎么也不叫我起来?” 童明生一愣,她向来都是只呼他的名字的,喊相公的时候只有在动情忘我的时候才会,现在,见她眸中闪过狡黠,童明生还没有说话,朱巧英冷然的视线扫过来,哼道:“都什么时候了,才起来!” 胡三朵浅浅笑道:“这位嫂子可别误会我了,我哪里敢这么懒。”说完,嗔了童明生一眼:“都是相公不好,我都说了大白天的不好胡闹,你看现在被人抓个现形了吧。” 说的童明生无可奈何的警告她,那朱巧英脸色更臭了,胡三朵状似看不见,又扯了扯童明生的衣襟:“瞧你,衣服都没有穿好。”说着一拉,露出他脖子上的一处吻痕来。 胡三朵这几日的成果就全部表现在这吻痕上了,他皮糙肉厚,怎么都吮不出痕迹来,就这一颗,还是她好不容易,几天才形成的。 朱巧英一见赶紧挪开了视线,脸上更黑沉了,连道:“不成体统。” 童明生警告的看了胡三朵一眼,胡三朵冲他做了个鬼脸才道:“嫂子,我们夫妻新婚燕尔的,让你见笑了。” 话虽如此说,心里却道,就在这寡妇面前秀恩爱,气死她算了,常言道,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这女人是**太盛了吧! “上回久安说你变聪明了,我看你就是靠这狐媚子手段将二郎给勾搭上了吧?不知廉耻的东西。” “我不想跟你吵架,没事你就回去吧,等明天出发的时候咱们城门口见!”童明生护着胡三朵,见她神色如常,才放下心来。 胡三朵不理会他,款款道:“嫂子,我是个弱女子,这辈子肯定是要找个男人依靠的,不像你靠着自己也一样打出一片天空来,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嫂子这么能干,不知道什么样的男儿才能压得住呢?我别的本事没有,就只能找童明生这样的,以美色示人也不知道能多久呢。” 说完哀怨的看着童明生,童明生暗叹一口气。 朱巧英总算是气呼呼的走了,胡三朵一番严刑拷问,又半猜测,这才弄清楚了,原来朱巧英是朱强的女儿,其实也不过二十五岁,只是因为常年在外驯鹞子,风吹雨打的,略显成熟了些。 跟童明生和童明兴是一起长大的,感情自然不用说,尤其她还是个能干的,帮了童家不少的忙,说话也从不顾忌什么,倒是直来直去。 后来对童明生还有些小暧昧情愫(这些都是童明生表达含糊不清的地方,胡三朵猜测的)朱强是童家的世仆,自觉身份不配,看出苗头来,马上就将朱巧英给嫁了人了,朱巧英绕不过,只能嫁了,很快她的夫婿又在一次意外事故中死了,只留下她和一个刚出生的孩子,现在这孩子都七岁了。 “我真的一心只想报仇,哪里有心思谈情说爱,从来都没有过任何想法!只当她是姐姐。”童明生连连保证,生怕她误会了。 胡三朵嘀嘀咕咕:“孩子都七岁了,那就是八年前就家人了,八年前你才十四五岁,就李从翔那样的年纪,我有办法了,那李从翔和你的脾性倒是像,又是一块小鲜肉,这么可口,不然我就……” 童明生满头黑线,“不许胡说八道!她已经嫁过人了,不会再对我有什么,你想得太多了!” 胡三朵哼道:“以后你离她远点!**的女人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 等第二日见到朱巧英和她儿子王子秋,胡三朵有事没事就让李从翔在她面前晃,看的童明生啼笑皆非。 路上倒是也不嫌枯燥,到了金城,朱巧英一直跟着童明生进了小巷子,在他们隔壁的门前站定了。 进了门,胡三朵脸色不太好:“她住隔壁?” 童明生“嗯”了一声,飞快的道:“她很少回来!一直被朱总管派在外面。” “童明生你是真不在意,还是故意装作不知道?她那是没有想法吗?不然朱老板把她放出去?”胡三朵翻了个白眼,就算是知道童明生对她没有那种心思,心里依旧十分不爽。 朱巧英奈何不得胡三朵,胡三朵也不能将她如何了,就是双方都觉得碍眼罢了,正如她自己说的,他们家对童家这么多年的功劳呢,童明生也不会对她说什么重话来,比曼丽这种的难对付。 她稍微动怒,这女人就说她:“对童家毫无贡献,摆什么主母架子,也不嫌臊得慌。” 胡三朵咬牙切齿,她现在好像确实没什么贡献,等着吧,总要从心理上瓦解这女人的觊觎之心。 童明生见她气闷,则是暗暗想着,还有什么事情可以让朱巧英出去个几年不回来的,或者干脆将她再嫁一遍? 138童胡氏 童明生还有公务在身,一回来才歇了小半日,就去衙门里报到了,泥石流的阴影似乎散去了,日子还得继续,今年的鼠疫倒是控制的不错,听说任青山还受到了朝廷的嘉奖令,治疗鼠疫的药液为童明生赚了多少钱,胡三朵也没有操心。 她好好的睡了几天,才觉得一路的疲惫散去了,精神也好了起来。 被悉心栽种在土里的葡萄枝还没有泛绿,像是一夜之间突然就冷了下来,天黑得也早了。大漠里灼人的阳光在金城变得十分温驯,暖暖的透出几分清冷来。 “喂,小鬼,去把这几根竹子搭个架子,就像这样,嗯,对,弯出弧度来,插进地里去,得稳住了。”胡三朵一边示范,一边指导李从翔。 她想捣鼓出一个蔬菜大棚出来,只是以前并没有这经验,也只是凭着印象摸索了,更不好大张旗鼓的让童明生暗里去推广了,还是先折腾自己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这冬天里也没有什么蔬菜吃,试试吧。 童明生的这个院子不大,但是也有一小爿空地,做个小棚子,种两厢菜还是够的,这金城里也有很多人家是在院子里种菜的。 李从翔嘟囔了一句,倒是不敢顶嘴,只是神色略有不服。 “老是称呼你小鬼也不行,要不叫你从翔,小翔翔?” 李从翔这一路上加上这些天,也算是摸清楚了她的恶趣味,并不接话。 胡三朵不免觉得无趣,道:“不然换个名字吧,看你也怕别人知道你的身份,李家小公子已经死了,现在嘛……” 李从翔脸上黯然,垂着头,手上不紧不慢的忙着,是啊,他根本不敢出门,脸上和身上的伤好多了,当初被那人害的那种羞愤的病也好了,只是他心里却有个大疮疤,怎么也好不了了。 “你看我叫三朵,我跟你又投缘,不然以后你叫四朵吧!”胡三朵说完,李从翔眼皮一跳,嘴角抽搐,先前的黯然倒是散了。 实在忍不住道:“不要!” “这名字不好吗?这是明兴哥给我取的,我觉得倒是不错。” 李从翔腹诽不已,小声道:“你叫我李瑞吧,这是我小时候……的表字。” “表字?”胡三朵狐疑的看着他,他并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打算,垂着头将竹枝插进了土里,又用石块敲了敲,拿绳子给固定住了。 “李瑞,一会把这油纸铺上,呀,天都快黑了,今天怕是来不及了,先把这一条的菜铺好,这一条种了萝卜种子就留着明天吧。” 李从翔点头不说话,以后他就是李瑞了,需要依附童明生,讨好胡三朵的李瑞,李从翔已死,只是想不到会脱口而出,说出这个名字来。 这时突然传来敲门声,胡三朵赶紧放下手中的活,直起身来,揉了揉腰,“应该是童明生回来了,今天倒是早,还没有来得及做饭呢,你先别管这个了,去井里打些水上来,提到厨房去,晚上做好吃的。” 李瑞默默的放下手中的油布,就去提水去了。 胡三朵欢快的去开门,门一拉开,脸色顿时凝固了:“你们来做什么?” 门口,满面沧桑的胡大,带着瘦了一圈的胡小虎,面上同样不好看:“我自己的闺女家我怎么不能来了?有把亲老子,亲兄弟往门外赶的吗?” “还要我再说一遍吗?我们早就没有任何关系了,当初你们将我卖了,在山上又选择几块馕饼脱离了关系。”胡三朵退后一步,手上扣着门扉,就要合上。 胡大推搡着不让关上:“那我就喊人评评理,哪有娘家亲老子来,被闺女赶出去的道理!” 胡三朵有些不耐烦,胡小虎又跟着来推,别看他们精神不好,力气却十分的大。 “李瑞,拿棍子过来,把这两个无赖赶出去!”胡三朵一声大吼,李瑞不敢犹豫,马上就冲了过来,真是想不到,居然有人敢闯童明生家。 李瑞刚过来,就听见一声嗤笑声:“哟,这是怎么回事?这闹得我们左邻右舍都不得安生了真是。” 李瑞脚步一顿,不敢上前来了,他虽然不知道胡三朵打的什么主意,但是也知道肯定不是好的,老是让他去做一些难堪的事情,尤其在隔壁这个朱大姐这,两人正较着劲呢。 哪知道朱巧英不放过他,透过推搡中无法合上的门,冲他招手:“小李子,你不如跟着我吧,子秋说你懂得多,给他当先生也是够的,比跟着胡氏要强多了,你看哪有当家的主母……啧啧。” 朱巧英靠在对面的院墙上,满是鄙夷的盯着胡三朵和胡大三个人。 “李瑞,你是不是聋了,把他们打出去!”胡三朵一声低吼,李瑞硬着头皮就上来了,他从未打过人,但凡事都有头一回。 “你这不孝女你敢!你今天要是打了,老子去衙门告你去。”胡大恶狠狠的呸了一口。 胡三朵嫌脏,差点那唾沫都沾到她裙角了,她的手突然一松,胡大和胡小虎扑倒进来,趴在地上了。 “我说胡氏,有这种爹和兄弟,也不怪你不认,真是丢人的。”朱巧英说着风凉话,又人探头探脑的往这巷子里瞧。 胡三朵瞪了她一眼,没工夫跟她扯淡,“嘭”的一声关上了门,朱巧英又叨叨了几句,才回去了,胡三朵冲胡大道:“有话赶紧说。” 胡大抬脚往屋里走,看到厨房门口放着的一只大木桶,里面装着胡三朵刚做好的卤水豆腐,屋檐下还挂着一条鱼,顿时眼睛一亮:“三啊,你现在倒是吃香的喝辣的,你老子娘还在受苦,你也不管?” 胡三朵一声冷笑,并不接话:“你们再往里走,我男人回来了,得打断你们的腿,你们都摸到这来了,想来已经打听清楚了吧!” 胡大立时顿住了,只是嘴上还咕噜着:“怎么说我也是老丈人,他就算在衙门当差还敢打我不成,再说,这回聘礼都没有给,我一个闺女嫁给他们家两兄弟,就一袋子苞谷面,他们还真是划算。” “有事说事!” 胡大在门槛上坐下来,并不往前走了,只道:“你娘前阵子病倒了,这好不容易救回来了,今年种的粮食你也知道,都成泡影了,你得给点银子,要不是我们你哪能捞到这么好的亲事。” 听前面的话,还在胡三朵的意料之中,肯定是来要钱的,后面的话一听,她顿时就怒气升腾,这叫什么话? 打了,卖了还叫对她好了。 “现在县衙在招工,就凭着一股子力气也不会饿死,前头衙门把你们安顿在童家湾一起了,也划了地,要不是我男人,你们这些也没有,我已经仁至义尽了,你们还想要别的,那没有。” “三儿,你……” “别喊这个,我可不叫这个名字,那个什么三儿早就被你们打死了。”胡三朵低喝道,对胡大实在是生不出半点的好感来,这时候胡三的情愫倒是不作祟了,还真是只有每次看到童禹才会有些波动。 她说完,胡大突然愣住了,脸上闪过惊愕,见鬼似的看着她,胡三朵并未多想什么,直道:“以后别再来了!”说着冲李瑞道:“明天去抓一只狗来养着,就刘员外家那种藏獒,见他们来了放狗去!还真是有完没完了!当我没脾气是不是!” 胡大呆愣了一下,这么冷的天,他额头上突然浮出一层汗了,站起来,脚步有些发软,看着胡三朵,有些不确定的道:“你……记起来了?” 胡三朵被问得愣头愣脑,有古怪,她仔细回想了一下刚才说的什么,却一时抓不到头绪,她记起什么来了? 正这时,一直未吭声的胡小虎道:“爹,就算她记起来了,还能不认你是她救命恩人不成!要不是把她带回来,她早就被山里的狼叼走了!这是她欠咱们家的,让她还!” 胡大的腿顿时哆嗦了一下,一巴掌打在胡小虎脸上:“胡咧咧什么!” 胡三朵拧着眉,不语,心里却掀起了滔天巨浪,“胡小虎,你说,你说清楚了,我给你十两银子!要是有一个字是假的,今天你们谁也别想走了!李瑞,把门挺上,那棍子候着!” 李瑞眸子闪了闪,也听出一些头绪来了,这种家务事,他一个外人本来打算悄悄回避的,哪知道胡三朵居然不避着他。 “你先给银子我才说。”胡小虎伸出手,立着胡大远了些,胡大举起手,却没有挥下来,许是也被那十两银子给震住了。 只是嘴里还咧咧着:“你小子别浑说,这就是你三姐,她嫁了人也不能跟咱们脱离关系,这血脉是割不断的!” 胡小虎振振有词:“爹,你看她那样子,压根就没打算给咱们一个子儿,可咱们家是她的救命恩人那就不同了,趁着她男人不在,拿了十两银子再说,这可不是找她要的,是她自己要给的。” 胡三朵转身进了屋,从柜子里摸出几块散碎银子,也不知道有多少,全部拿了,才出来,递给胡小虎一个:“说吧!说完我看看有没有撒谎,其余的这些都给你。” 胡小虎放在嘴里咬了咬这银子,被胡大夺了过去:“小孩子家的别拿银子,当心丢了!” 胡小虎不甘愿的道:“爹你说吧!” 胡大清了清嗓子才道:“十二年前,我跟你娘去树林子里,见你躺在地上,冻成一团,将你带了回去,就这样养了你两年,小虎病了,才将你卖到童家了。” 胡三朵冷笑道:“哄孩子呢,你们家一贫如洗,你舍得养我两年?浪费这粮食?再说我也不记得村里人说过我是捡来的,总会有些风声吧!” 胡大这回有些不自在了,垂着头,声音小了些:“三儿正好病重,我跟她娘将她葬在山脚的树林里,才发现你,大半夜的,你躺在林子里发高烧,后来你也傻了吧唧的,又不吭声,不出门,就对外说你是三儿,倒是没人疑心。” 胡三朵面上的嘲讽更甚:“你们家胡三不会是被你们活活打死了吧?” 胡大赶紧道:“你胡说什么呢,大冬天的她病了,看不起大夫这才去了,这女儿家的没有出嫁自然不能进祖坟,只能埋在山脚了!” “爹管她要银子!”胡小虎催促道。 胡三朵垂着眸子,原来她还不叫胡三,心中有些异样之感,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拿了一锭银子丢过去,胡大赶紧接住了。 “那我原来可有说过叫什么名字,哪里人?身上总带了东西的吧?” 胡大搓了搓手:“你一醒来就不怎么说话,问你你也不说,身上哪里有什么东西,就是有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没了。” 胡三朵垂下头,闭着眼睛想了想,脑子里倒是没有什么印象,对在胡家那两年的印象就是天天干活挨揍,她原本还以为是被打的傻了,原来早就不说话了。 “那我原来应该是多大?”她就是有些疑惑,这身板小时候如果营养不良的话,后来被童明兴养了几年,才十六岁,也不至于发育的这么好才是。童明生每每按着她都挪不开手去。 胡大道:“大概六七岁吧,看着比三儿大两岁。” 那现在就是十八九岁了,难怪。 胡三朵又将一锭银子丢了过去:“走吧,那两年我在你们家吃的这些也够还的了,还有别再来打扰我,不然你们用我冒充你家的女儿,这大半夜的埋尸,这其中的事情,要是查……” 胡大忙不迭的点头,赶紧拉着胡小虎就离开了。 走到门口正好童明生回来了。 胡大垂着头,根本不敢看童明生绷着的一张脸,赶紧就揣着银子跑了。 “他们来做什么来了?”童明生沉声问,看她脸色还好,放下心来。 胡三朵迎过来,接过他从头上摘下来的帽子和大刀,正要去关门,见朱巧英站在门口,眼波一转,门也不关了,扑在童明生怀里,脸压在他胸前,童明生顿时心口一紧,“怎么了。” “刚才胡大和胡小虎说原来我不是他们家的闺女,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 童明生楞了一下,手放在她背上,轻轻的扶了扶,他也是查过胡三朵的身世的,并没有查到什么异样,胡三从小就不怎么说话和与人交流,就是胡大那个村里的都不了解她。 童明生还不知道说什么,她又道:“童明生,我是个没有根的人……” 童明生手一紧,搂着她道:“别胡说,怎么没有根,就是童胡氏,管你是什么人,都是我童明生的妻。” “嗯,好,不管我是什么人,反正都是童明生的妻。” 胡三朵其实并不在乎这原主的身份,能够不跟胡大一家子牵扯不休,被他们用孝道压着,就成了,这大夏朝是十分重孝的,胡大要是去告她不孝,那衙门还就得立案,她就算是卖了,也可能会吃官司,君不见很多被卖掉的女儿,还得给家里上缴月银吗? 童花妮的父母还理直气壮的找她要呢,就是这个道理。 不过如果她不是亲生的,倒是能够说得通了,那两年打她出气都是往死里打,胡大打,那个胡钟氏也大,钟氏并不打其他的女儿,就是打她。 现在胡三朵松了口气,总算可以理直气壮的摆脱这一家子极品了。以后再来,她肯定打出去! 胡三朵勾住他的脖子,将他往下拉了拉,“童明生,既然我是你的妻,现在应该可以做点妻子该做的事情吧?” 趁着童明生发怔,胡三朵踮着脚,昂起头,对着他的唇就要映上去,童明生的大掌握住她的腰,止住了,“回屋去再说。” 胡三朵不满的嘟着嘴,回屋去朱巧英还看什么呀! 童明生见她目光闪烁,偏头一看,顿时了然了,大门还没关呢,正要回头去关门,被胡三朵巴住,他无奈的看了她一眼,低下头来,鼻尖在她的鼻尖上蹭了蹭,这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别说现在光天化日的,还有个李瑞在院子里瞧着呢。 李瑞见童明生扫来的视线,赶紧转过头,拎着木桶进了厨房,一对不要脸的男女,他更羞羞的事情都听他们做过了,不过那是晚上,还是偶然,现在嘛,胡三朵这女人也只有童明生受的了了。 “哼!”朱巧英气呼呼的往院子里瞪了一眼,总算是走了。 胡三朵这才哪了童明生的帽子和刀进屋去:“你先休息一会,我马上就做饭。” 童明生关了门:“好。” 看她进了屋,笑容才散去了,呢喃道:“怎么会是无根之人呢?有夫婿,还会有儿女,童家就是你的根了……” 三人吃了晚饭,李瑞本不想跟他们一桌子吃,胡三朵振振有词:“家里没有多的盘子给你盛菜了,再说,就我跟童明生恩恩爱爱的吃饭,没有人见证,那多无趣啊!” 李瑞憋着一口气,垂着头,很想当看不见他们含情脉脉的互相夹菜的样子,眼见气氛越来越热烈,他还是端着碗落荒而逃了。 “童明生,我不想吃肉。” “不吃肉怎么行,你看你最近下巴都变尖了。” “别的地方没变,这里,这里,这里,都是原来的样子。” 童明生眼睛黑沉,咽下一口汤,不说话,只是目光大抵表现了他的想法,见李瑞已经走了,他才道:“晚上我掂掂。” 等到暮光四合,黑色渐渐涌上来,也吃过了饭,洗漱过了,童明生目光发沉,正要兑现晚饭时候的承诺,来掂一掂,家里的门又被叩响了。 胡三朵勾住他的脖子不放,嘟着嘴摇头:“不要管她了,每次这个时候就来捣乱,一连几天都是,哪有这么多事情要做的,童明生,你看……”那个朱巧英真是会找时候,从她在隔壁住下来,就不得安生。 胡三朵扭着身子,拽着童明生的手放在自己胸前,顿时就樱桃挺立了:“她想你了,你每天晚上都忙到半夜,圣人还说呢,君子之道,五日一御,你现在真的是君子了,我想想这有几天了,你就不想我吗?” 这样都留不下他来,她就不信了! 童明生哑着嗓子“嗯”了一声,隔着衣服**了一下,顿时挪不开手了,“不管她。” 朱巧英天天来,确实也没有什么大事,他也不耐烦了,正想着去找朱强,赶紧将她弄走。 说着他的身子压下来,大手一掀,拉开绫被,迫不及待的解开那繁琐的罗裙,只留下一件肚兜并一块鸡心石。 暖灯一照,只见花容满面,又有香风扑鼻,顿时心神荡漾,揽起纤腰,手不由自足的就冲着玉臀而去,唇已经印在肚兜凸起之处,含混不清的道:“果然没瘦。” 不知何时起,不知何人先挑战,唇与舌的纠缠像是一场你追我赶,你退我进,你不动我诱敌的战略交战,四手四臂勾勾绊绊犹如一段肉搏,都想一寸一寸的将对方吞进自己的体内。 不分胜负的后果就是,一个**,一个热血沸腾。 胡三朵突然回眸入抱,无限风情,撩得童明生更是急不可耐,袒诚相贴,及至一双柔若无骨的手胡乱往他身下探去,童明生只觉得所有的感官,都被她握在手里了。 他拧着眉,忍住翻滚不休的冲动,手指缓缓的靠近那涓涓湿滑处,惹得胡三朵花枝乱颤,轻笼慢挨,见那杏脸桃腮,春意渐浓,才觉得平衡了,夫妻之事,他总要占些上风的。 童明生一挥手,结束这半场势均力敌的酣战,解开了她的头发,胡三朵不甘示弱,扯下他的发带,鸳鸯锦枕,发丝相缠,交颈厮磨,恣情无限。 屋外敲门声,声声催人急,屋内浪翻红绉。 童明生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女人都数着日子算了,是他这夫婿做的失责了。 胡三朵心想,今晚肯定不能让朱巧英得逞了,纤腰微微摆动,身上的人一声闷哼,屋外声声,只当伴奏了。 李瑞一忍再忍,今天大家都似乎格外有耐心,他一侧身,头钻进被子里,又压了一个枕头,天塌下来也不关我的事吧。 朱巧英站在门外,半天敲不开,忍不住踹了踹门,怎么办,今天是真的有事,狼来了喊多了,里面的人都不信了! 139如果是个冒牌货呢 等朱巧英纵身摸进来,行至正屋门口,就听见几声暧昧的声响相交织,顿时脸就拉长了,重重的咳嗽了一声,刚要吼一嗓子,又听屋内点点娇语:“童明生,你好棒……就是这样!” 朱巧英墨着一张脸,一脚踹在窗户下“咚”的一声响,顿时就被那让人面红耳赤的声音给掩盖了,她心道,多半是那个胡氏故意的,有必要叫这么大声吗?她又不是没有嫁过人,还能不知道这种事? 胡三朵可不管,她向来是嘴无遮拦,尤其是这种时候,该表扬绝不吝啬,该赞美的就赞美,该索取的,也绝对不会憋着,缠得身上的男人越发勇猛如狼,扣住她的腰,几欲发疯了,明明听见了外面的响动,却不想停下来,理智完全不受控制,“你这个小妖精,要夹死我了……” 朱巧英是有些武功底子的,再加上她有一手驯鹰的好手段,自然是耳聪目明,此时听着墙角,心中烦乱,“童明生,你死出来,有急事!” 童明生倏地一僵,脸色难看,胡三朵也听到了,顿时就嘟起嘴来:“童明生,她故意的吧,在这么几次,肯定得让你产生阴影不举了。” 童明生鹰隼般的眸子攫住胡三朵,抬着缠在腰间的腿,往肩膀上一架,再次沉**来了:“再胡说八道,等着挨收拾。” 胡三朵的目光又**起来了,揪住他的胳膊,随着他翻山越岭,一路驰骋,到达极致的顶峰。 等童明生收拾完胡三朵,她已经软软的睡去了,他穿好衣服出来,朱巧英已经走了,看了看清冷的月,童明生面色沉凝下来,迅速的越过墙头,到了隔壁。 朱巧英家的门还开着,屋内灯火通明。 童明生进来的时候,她冷着脸看过来,童明生面沉如水,至于他心里是不是也这么平静,毫无尴尬之意,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怎么了?” 朱巧英冷声道:“二爷现在总算是腾出手来了!” “有事说事!” 她指了指里间,童明生大步流星的推门进去,只见程三皮双眼紧闭,脸色煞白躺在床上,露出的肩膀上绑着绷带,还透出血迹来了,只有胸脯浅浅的起伏着,童明生面色沉重:“这是怎么回事?” 朱巧英哼了一声,心知这不是胡闹的时候,按下心中的不爽,指了指床那边的阴影之下的一团黑影,闪过一抹不安和担忧:“就是这人伤了久安,我在巷子口看见他的,那人还穷追不舍,再晚一步,恐怕命都没有了。” 程三皮,大名程波,字久安,这个字,也只有朱巧英还叫着了,她和程三皮交情不错,对他当做弟弟一般,现在他身受重伤,说着又动怒的将那团黑影踢了一脚。 童明生一进来就被床上的程三皮吸引住了视线,这才发现角落里还有个人,被五花大绑,塞了嘴,扔在地上了,他凑过来一看,眸子闪烁:“徐焱?” 朱巧英赶紧凑过来:“你们认识?” 说完,就见那人鼻腔发出一声“哼!”冷厉如刀刻般的五官,带着寒气,偏偏他被像牲口一样,用绳子勒住了嘴,按住了舌头,又塞了一团脏布,不能言语。 童明生扯下布团来,看到他被捆绑的如此结实,眼底闪过一抹流光,刚解开那绳子,徐焱就怒道:“童明生,很好笑么?” 童明生摇摇头:“你来做什么?一来就打伤我的人。” 晃动的灯苗下,徐焱目光闪烁,冷冷的看了朱巧英一眼,朱巧英哼了一声,“瞪什么瞪,想再试试老娘的本事?” 徐焱默默的转开了视线,手中却一挥,银光一闪,“哐当”一声,有什么东西落在地上了,朱巧英看过去,却是一柄飞刀,并一根银簪,这银簪……朱巧英看了童明生一眼,他淡定的过去捡起了簪子,又收在怀中了。 刚才床上一番纠缠,他解开了胡三朵的头发,这只簪子被他随意扔到帐外,不知道什么时候挂在他衣服上了,等他发现的时候已经出了门,只好放起来了,现在倒是救了朱巧英一命。 “怎么,徐焱,你要对一个女人使暗招?” 徐焱捡起了飞刀,“想不到童明生你的武器是银簪,这也让某大开眼界。”说着,看向朱巧英目光不善,刚才这女人让一只鹞子在半空啄他,趁他去对付鹞子,居然拿了块石头将他打晕了,不然他堂堂通政司的高手,岂会被五花大绑,深受其辱! 朱巧英也是个好强的,四目交汇,火花四射。 童明生只好先支开一个了:“巧英姐,你去照顾子秋吧,好像他房中有动静,别被吓着了。” 朱巧英不想走,可被童明生这么厉眼看着,她这才跺跺脚,收回视线离去了。 屋内顿时安静下来了,徐焱扫了眼床铺上的人,冷声问:“程波是你的人,难怪……” 程波之父程升原为嘉兴千户,以盗贩私盐为利,事发被革官,后来妄图攻陷了府城,闹了一回,后来朝廷派兵来围剿,全家被杀,只一个儿子不知所终。 “童明生看来你贩售私盐的路径都是此人提供的了?那这回要加价。” 童明生不置可否,只道:“原由?” “我顺着盐路追了他这几年,你想要回人,总得多付给我一些车劳苦费。” 童明生眼也不眨的道:“成交。” 徐焱面上稍缓,在房间内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这才揉了揉后脑勺,不一会收回手来一看,居然粘上了血迹,顿时眸子一眯,目露凶光。 童明生此时也查看完程三皮的伤势了,松了口气,见徐焱如此,道:“给你一万两养伤,此事就此揭过。” 徐焱沉默了一会才道:“你倒是大方。” “投其所好而已。”童明生淡淡的回。 徐焱扯了扯嘴角,突然道:“童明生,卖给你一个消息,你给个价。” “说说看。” “财神爷童禹在石头城出现了,随后大漠就出现一张藏宝图,你说会不会有人不信?” 童明生神色不变:“自然会有人不信,不过信的人还是不少。” “要是世人知悉的童禹只是个冒牌货,相信再信的人就不多了。” “这个消息给你十万两。” “成交!” “现在我手中已经有了童禹的画像,相信不多时,就能世人皆知这位神秘的财神爷的模样了。” “重点呢?”童明生面上无波。 “江南有位富商的美妾,说那画像并不是童禹,而是叫做荣慎,是她以前的落魄夫婿,童明生,你是童禹的得力助手,你说这消息是真还是假?”说着不错眼的看着童明生,想从他面上看出什么异样来。 童明生站起来,道:“下次再有这种无聊的消息,只值一文钱。” 等出门来,见到朱巧英,童明生沉声道:“给他二十万两。” 朱巧英神色不虞的看着跟出来的徐焱,“要我说直接拍死他算了,刚才他怎么不算自己的赎身费?” 徐焱缓缓的转过来,目光如刀。 朱巧英不甘示弱的道:“怎么?我说错了吗?赎身费我要二十万两,现在正好扯平了,滚吧!再有下回,就没有这么好命了。” 140逐出宗族(内附剧场) 金城的冬天来得又快又急,前几天还见满树的绿叶,一眨眼的功夫,就被风吹了个精光。光秃秃的树干,日渐清冷的阳光,无一不昭示着冬天来了。 不过七八日,还下了一场薄雪。童明生忙忙碌碌几天,把程三皮送到白成蹊那,又打发走了朱巧英,还有些事情安排下去了,这日子总算清净下来,这天终于到了他沐休的日子。 胡三朵的大棚也总算在第一场雪之前弄好了,除了蒙上油纸,还在菜棚子里堆了个小型的土炕,按照李瑞的建议,这土炕下头是空的,可以放上木头生火保温,摸索了几天,温度不敢太高,也不能太低,总算弄出规律来了,胡三朵还兴致勃勃的在土炕上放了几盆花。 “李瑞今年要是种不出菜来,以后咱们家就只有这些豆腐乳配饭了,你可要加把劲啊。” 听胡三朵这么说,李瑞闷头吃饭,什么‘咱们家’明明是她家,关他什么事呢,他反正供她差遣,换一口饭吃罢了。 看了看那一小碟子豆腐乳,李瑞嘴角抽了抽,这女人口味真重,见到他的视线,胡三朵夹了一块豆腐乳:“是不是想吃?” 李瑞摇摇头,一发狠,将一盘炒豆芽夹走了一大半。 胡三朵撇撇嘴,因为没有辣椒,调料也不多,所以这豆腐乳还真不算很好吃,不过她在大棚里种了不少从石头城带回来的香料种子,很多就是调料。 “哎呀,这可是我最爱吃的,你就不能有点眼力劲。” 李瑞只顾拨饭,懒得搭理她了。 胡三朵感叹道:“还真怀念你前几天慢条斯理的吃饭的样子啊。” 李瑞不语,泄愤似的又夹了一筷子,看胡三朵又要说话,童明生趁机往她嘴里喂了一筷子肉,李瑞眼睛闪了闪,继续埋首吃饭,真好,现在他已经能够做到视而不见了。 这也不知道是童明生的新乐趣,还是胡三朵的新乐子,她喜欢打趣李瑞,童明生也由着他,李瑞心酸的想,他的价值,大概就是让胡三朵逗趣吧。 每每这个时候,童明生就眼疾手快的给她喂平时她不吃的肉。 吃完饭,李瑞去洗碗,胡三朵央求童明生要出去逛逛,童明生绕不过她,想着她这些日子都没有出门,就带她去吧,以后总是要出门的,还能怕被别人说一辈子闷在屋子里不成。 “李瑞,走,跟着去搬东西,今天我要买好多东西回来。” 李瑞摇头,他才不要出去,让人指指点点,也只有胡三朵脸皮够厚,不怕人家说闲话。 胡三朵不肯,非要拉着他去,李瑞阴郁着脸,绕不过去,带了一顶帽子,才不紧不慢的垂着头跟在他们后面了。 屋顶还有浅浅的一层雪,街上来往的人不少,早就干透了,胡三朵和李瑞不同,她仰首挺胸,是真的来逛街买东西的。 “呀,童明生,你看,还有卖兔子的,等下了雪就不好去打猎了吧,买给我,好不好。” 童明生大手一挥,就要掏银子,待看到那卖兔子的人的脸,脸色沉了沉。 崔大郎看着胡三朵,还有些惊愕,好不容易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是你呀。”他的视线不过多在胡三朵的脸上落了几秒钟,童明生立马上前来,扣住了胡三朵的肩膀。 崔大郎的眼神闪烁,面上露出一抹了然,又似乎有些失望:“你真的跟他……”他指了指童明生,童明生挑挑眉,崔大郎摇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想起最后一次见到他还是在山上,这人对他还很照顾,胡三朵本想笑着打声招呼,问问他们如何安顿了的,却看他神色沉下来,面上也淡了几分,就听童明生问:“你这兔子怎么卖的?” 崔大郎淡淡的道:“五两银子。” 胡三朵讶然:“这么贵?不是才一两银子么?” “你们买只能这个价了。”胡三朵噎了一下,童明生揽着胡三朵肩膀的手紧了紧。 胡三朵拍了拍他,摇摇头:“算了,不买了,不用跟外人计较,上回他在山上帮我一回,我下山的时候也把带的干粮给他了,不欠他什么,干嘛沾咱们便宜,走吧。” 她说完,崔大郎面上有些发烫,鬼使神差的,见胡三朵和童明生要走,他小声道:“原以为你是个好姑娘,想不到自甘下贱,嫁谁不好,偏偏勾搭自己的小叔子。”不是以前就有了收尾了吧! 童明生拳头一握,胡三朵冲他摇摇头,捏住他的手,他也没有反对,胡三朵转过头,看着那崔大郎,道:“现在这个可不是我的小叔子,是我的男人,你说错了。” 说完,拉着童明生就走:“你就怕我被别人说闲话啊?我哪会怕这些,不行,我就要到处去宣告,现在童明生是胡氏的男人,不是小叔子!” 她的声音不小,引来不少人的侧目,胡三朵淡淡的视线扫过去,童明生赶紧拽住她了,见她真的一脸坦然,并不是生气的样子,略放松了些。 “童明生,你怕别人说你吗?” 童明生摇头,实事求是的道:“他们不敢。”就是他身上没有那身官差服,世人对男子也宽容得多。 胡三朵气闷,这也是事实,篡了篡他的手,“一个巴掌拍不响,咱们两个总不能只有**,没有奸夫吧,居然都不说你。” 童明生不赞成的看向她:“不许胡说八道,等开了春,咱们去南边,就没人会说你了。” “我才不怕别人说。” 李瑞垂着头跟着,看胡三朵理直气壮的样子,暗自摇摇头,又逛了一会,崔大郎不卖给他们,总会有其他人卖,现在这冷天的,在这挨冻真是活受罪。 胡三朵最终只挑了一只小黄狗,又买了不少五谷杂粮,童明生和李瑞都是在金城长大,更习惯吃面食,胡三朵的面点手艺还是挺不错的,见童明生吃的带劲,她就更欢喜了。 糖也是不可少的,也幸亏这时候的糖,制作工艺不高,含糖量并不高,童明水还假模假样的道:“你喜欢吃甜食,就多买一点吧,回去做枣糕,补血,这些饴糖是新到的,多拿一些。” 胡三朵似笑非笑的嗔他一眼,他双手握拳放在唇边,略不自在的咳了咳:“你喜欢就好。” 听到胡三朵说:“那就多买一些吧。”他自己都没有发现唇角翘起来了。 这是他和胡三朵心照不宣的小秘密。 买了东西,不知不觉天色都发暗了,三人就往回走了。 刚走到衙门门口,眼看就要到家,李瑞才松了口气,还好没人认出他来。 这时就见一个中年妇人和一个年轻男人冲着他们快步走过来,李瑞赶紧垂下头去了。 童明生和胡三朵站定了,这是王氏和童明水。 “二郎,可算是等到你了。”王氏虽然看着比以前老了许多,但是精神还好,脸上带了些喜气,“前头听说胡家的来找你了?这几天那家子人神神鬼鬼的,也不知道搬到哪去了,本想去打听打听你在哪住的,也没找到人。” 王氏说着,扫了眼胡三朵,眼里闪过嫌恶:“你真的娶了胡氏了?咱们家可丢不起这人,你说你又不差那点银子,这好姑娘也不少,偏娶了明兴前头的媳妇,这不是给咱们祖上摸黑吗,这传出去也不像话!你没有个父母兄弟管束,这还真是越来越不像样了!” 王氏还要絮絮叨叨,童明生打断了,冷声道:“大伯娘,可是有事?” 在这衙门门口,虽然今天是沐休日,但是门口走动的人也不少,已经有不少人侧目了。 王氏打住了话头,看着抱着小黄狗的胡三朵,越发的不满,看胡氏这一脸春娇的样子,真是让人不齿,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外头都说成什么样子了,她还真能憋得住。 童明水看了看胡三朵,垂下眼皮,盖住了情绪,只是眼角却止不住的去看胡三朵,难怪都说她是狐狸精,以前的胡三朵傻傻呆呆的,现在整个人就像是灵动起来了,粉面含春,眉梢眼角都是春意。 想想当初一袋苞谷米就买回来了。童明水想想自己的婚事,越发心中不满起来。 胡三朵察觉到童明水的视线,厌恶的瞪了他一眼,他反而咧咧嘴,笑的十分得意,突然童明水身子一颤,只听“嗖”的一声细响,他身后的墙面上多了一把小飞刀,童明水耷拉下来的一缕发丝晃晃悠悠的落在地上了。 他一哆嗦,就见到赶紧偏开了视线,童明生正冷冷的看着他,那几乎要杀人的眼光,他不敢直视。 王氏对这边的眼刀和飞刀,还在继续说着:“你大伯去了,前头给明水相门亲事,女家是个好的,现在倒是同意等明水三年,只是要先订亲,这也不耽误守孝。” 说到这,童明生就道:“他订亲我会回去的。” 王氏似乎松了口气,等的就是童明生这句话:“这就好,总要人家看看我们老童家和和美美的。” 童明水侧着头看着路上,心里憋屈,要不是因为有童明生这个堂弟,还是个衙役,这回村里选新住处也得了好处,那刘家的指望以后沾光,不然也不会答应嫁他了。 就跟先前他说的那门亲一样,那是女方家里有长辈去了,这亲事他一拖拖了几年,可没有订亲,等女方出了孝,就另嫁了,他活活吃了个哑巴亏,这回他也真是倒霉,两次说亲都遇到要守孝,眼看年纪比童明生都大,童明生都抱着媳妇了,他还是光棍一条。 不过想到胡三朵的身份,他又平衡了些。 “嗯。” “你这段时间出了公差,族里来了几回都没找到人。” “有事?” “现在都安顿好了,你也没回去看看,明儿个明水订亲,就回去看看吧,三叔公说是找你有事。”王氏说完,因为现在童家湾的新地址还是沾了童明生的光,态度很是热络,也不敢过分。 童明生应下了,他们还要买东西出城,以前两家也并不太亲近,也没有要跟着童明生回去看看,就走了。 入夜,胡三朵问童明生:“他们找你会不会是为了我们的事?想给你施加压力?” 童明生长臂一捞,揽住她,应了一声:“瞎操心,这些都交给我,记住有我在前头挡着。” 第二日,童明生带着胡三朵一起回去,胡三朵不愿意,可绕不过他,“回去最后见见他们,要是为难你,看我给你出气,以后也不用再见了,我童明生的娘子,怎么就不能堂堂正正的回族里了。” 胡三朵只好跟着去了。 还真被他们给猜中了,果真就是几个族里的长辈叫童明生回去训话的,主题就是“童明生娶胡三朵,给族里丢了脸了!” 童明生态度十分强硬,见童明生说不通,就来指着胡三朵,童明生挡在前面,脸色铁青。 上回胡三朵被休掉时,还见过的三叔公,厉声道:“要么休了胡氏,要么逐出宗族去,最近我们童氏族人都跟你受了多少闲言碎语,还让村里的娃子们怎么嫁娶?” 另外有个老头附和道:“就是,你要娶寡妇我们不反对,可胡氏那是什么人?祸害的村里还不够?上回那么大的事……你就愿意你兄弟在地下不安生?” 胡三朵站在童明生背后,心里不服气,被童明生捏住了手心,不让她开口,他自己倒是十分干脆:“那就逐出宗族吧!几位长辈还请写个文书。” 胡三朵一愣,童明生就牵着她的手大步流星的走了,身后几位童氏长辈面面相觑,有人愤怒,有人恨铁不成钢,有人摔了茶盏。 “童明生,你是故意的是不是?”路上,胡三朵问。 童明生沉默了一会,只道:“还是摘得干干净净的,以后就算有什么事疏漏了,查到我,也不会连累他们。” 胡三朵“哼”了一声:“你这个坏东西,什么都算的清清楚楚的,连咱们的关系都能够拿来作伐子,以后大家更要说我把你迷得鬼迷心窍的,宁可被逐出族里,也舍不得放手。要是真的是江南童氏族人,童明生,你还愿意被逐处去吗?” 童明生回道:“童氏族人,那还在你肚子里,只有我逐他们的份。” 胡三朵突然一愣,只觉得一股热流从身下涌出来,她顿时一动不动了:“童明生……” “嗯,怎么了?”童明生见她神色古怪,也紧张起来了。 “族人们不肯来,只有我的大姨妈来了。”胡三朵有些失望,她和童明生都那么努力了,童明生这么想要孩子,可孩子没有来,久不来的月事居然来了。 胡三朵觉得血流汹涌,顿时似乎有些冷,头也晕了起来,随着马车的颠簸,目光都模糊起来,还不等交代一声,童明生环着她,她半睡半醒,身上一紧。 童明生吓得魂飞魄散,脸都白了,待触碰到一手的血,童明生也是在上次事后,去普及了一些这方面知识的,霎时又明白过来了。 “每次都出这么多的血,真的没事吗?”童明生凝着眉头,抱着她不敢乱动了。 141名声不如明生 胡三朵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是第几次被抱起来,这次,看着眼前的男人,突然惊醒了,顿时抽了口气,脸上忽白忽红的:“童明生,你去跟李瑞挤挤吧,不要你给我……” 童明生不赞成的看了她一眼,“别说话。”说着他拿了布巾帮她小心的擦拭了一回,才绑上了女人的月事带,他的动作又生疏,胡三朵强睁着眼看着帐子顶,完全不好意思看他了。 她一直就月事不正常,也没有想过做点卫生巾什么的,现在事到临头,也只好入乡随俗了,第一日是会有点头晕,以前没人照顾,也会撑着自己处理,到第二天就会好多了。 今天她居然在回来的马车上睡着了! “你看了这个会不会有阴影,以后会不会对我没有兴趣了。”胡三朵小声的哀嚎了一声,帮一个血流如柱的女人处理身下事,肯定会有心理障碍吧! “又来胡说八道,头晕不晕?我去给你拿点糖水来,再睡会,别乱动。” 见她摇头,童明生站起来,高大的身影被烛光拉得老长,胡三朵看着他出去,才略动了动,等童明生进来,她有些不好意思看他了。 “我喂你,你不要动。”童明生说着拿着勺子凑过来,胡三朵垂着头啜了进去。 “一直低着头,是不舒服吗?肚子痛不痛?” “没有,也不痛。”胡三朵说着,依旧垂着头:“童明生,这种事情我自己就可以处理,我不想让你看见。” “这有什么,我们是夫妻,你身上哪里我没有看过的,现在才来害羞有点太晚了,抬头来看着我。” 胡三朵抬起头来,想到这个大男人给她打理的画面,就别扭的扭到一边去了。 “我问过大夫,说因为时间间隔的长,所以流血多一些,也正常。” 胡三朵呐呐的道:“这个你还去问大夫啊……” 童明生一本正经的回:“今天被你吓死了,不过还好说是没有大碍,。” “会不会影响生孩子啊?”胡三朵有些忐忑。 童明生摇摇头:“这个我倒是没问,成蹊说是正常的,肯定就没问题了,这时候最不能伤神,什么也别想,孩子肯定会有的,我熬了粥端过来,喝点再睡。” 胡三朵闷闷的点点头,无精打采的靠在床头上。 等喝过粥,困意袭来,又沉沉睡去了,梦中还想着,童明生怎么毫不尴尬和嫌弃呢,说起来还一本正经的,以前她看小说,不是都说古代男人会对女子月事会生出不洁、厌恶一类的负面感觉,甚至不祥的吗?这时候夫妻还会分床睡的呀! 她身上揽着的又是谁的胳膊? 这个答案她是无从得知了,若是她知道白成蹊,因为今天被追问了女子的私密事情,在晚饭的时候吃不下饭,李瑞见他们晚间依旧同处一室,童明生不出来,默默的深吸了几口气。 大概就能知道她家的这个,与常人的看问题的角度不同。 第二日,胡三朵精神好了些,童明生依旧在家里陪她。 一大早,就有人上门来了,让她好好躺着休息,童明生就出去了。 胡三朵支着耳朵听着,听不太真切,只是隐约听出来的人是童善财,大概是为了童明生被逐出族里去的事情来的。 胡三朵想了想,前几天童明生被朱巧英叫出去,第二日她才知道程三皮受了伤,童明生又简单的跟她说过三言两语,她猜大概是他想抽身离去吧? 果然,就听童善财因为激动,音量拔高了些:“二郎,你可得想清楚,这要是被逐出宗族,可是大不敬的,别的不说,首先第一个,就不能任公职,你衙门里干的好好的,也不觉得可惜?” 原来还有这么回事,童明生的声音很低,他说了什么胡三朵听不见了,心里思量起来,这个由头推掉公职倒是个不错的主意,毕竟做的好好的,谁会舍得这样一个铁饭碗呢。 胡三朵闭上了眼睛,罢了,他总是一步一步的都计划的很好,她跟着他就行了。 不一会传来重重的摔门声,还有童善财恨铁不成钢的声音,“你这是要气死你爹和你爷爷呢,为了个女人,族里不要,公务也不要,你以后……算了,我是管不动你!你自己再好好想想吧,值不值得。” 等童明生进来,胡三朵睁开眼,见他面色如常,忍不住问:“这是做离开的准备了?” “嗯。” “要是他们接受我了呢,同意咱们俩,也不赶你出去了……” “石头会在衙门顶替我的职务,他们还是有人照应的。” 胡三朵沉默了一下,才道:“在这里都住了这么久了,舍得离开吗?若是因为我,完全没必要,我不怕人说,再说说一阵也就散了,他们自个还得过日子呢。是不是被人查到这里来了?” 童明生摸了摸她的头:“你现在不能劳心劳力,好好歇着,什么事情也没有,就是未雨绸缪一番,有事咱们及早脱身,要是无事,你喜欢这里,咱们就留下来。现在闭上眼睛,歇会。” 说着手抚上她的眼皮,他掌心厚实,带着一层茧子,但是动作十分的轻柔,胡三朵心中涌起的不宁,就被他揉散了。 一连三日,等胡三朵身体好了,童明生果然也没有去衙门当值了,但是总算肯离开家里,出去处理事情了。 胡三朵又精神饱满的投入了主妇的行列,只是想到朱巧英说她对童家毫无贡献,心里就有些不爽,巴着童明生让他去找一些乖巧的小动物来。 她琢磨着,朱巧英能够驯鹰传送信息,她总不会比朱巧英差,但凡驯化动物的,莫一不是让它们在指令之下,形成条件反射,对于凶猛的动物需要比它们更狠,只有彻底的征服,让它们心生恐惧,才能接受指令。 那些温驯的动物,则需要耐心,反复的重复指令,总会比没有培训过的会乖巧许多。她打听过,这时候虽然也有宠物,比如一些猫、狗、兔子和鸟雀,有些人家也会养鹰,但是宠物并不多,也没有专门驯化了往外卖的,大户人家都是自己请人驯。 金城地界偏僻,相比南方的荒芜,童明生也说过,在南方宠物肯定是有市场的。 胡三朵眼睛发亮,顿时斗志满满,她也算是发挥特长了,童明生不想让她劳心劳力,可她不想闲着,朱巧英会驯鹰有什么了不起的,她也是对童明生有帮助的,而且品种更多,更齐全,秀恩爱不说,还要在她引以为傲的行业上,秒杀她。 “对了,隔壁的宅子空着也是空着,咱们院子里种了菜和花花草草,免得它们破坏了,以后你找来小动物就放在隔壁,以后我就在那边办公了!” 童明生哪里不知道她的小心思,点头应下了,他并不能时时陪着她,他也看出来了,胡三朵就是个闲不住的,免得她无趣,这点小事还是应下吧,童明生先是只想着找几只猫和狗让她解闷,打发时间,至于胡三朵兴致勃勃的跟他规划的,还是看看吧。 *** “小黄,去把我的小铲子拿来……” “汪汪——” “去逗逗李瑞,把他的鞋子咬下来,这孩子太闷了,让他跳跳脚。” 李瑞:“胡三朵,你够了!还有你这条蠢狗,一边去,你过来我就真的要踢你了!” “汪汪——” “好了好了,你再闹他,他都要哭了,去门口看看,童明生要是回来了,你要叫我啊!” “汪——” “呀,你回来了。” 童明生进了院门,已经有一会了,想起胡三朵和小黄的相处,他咂了咂嘴,古怪的看着胡三朵,胡三朵并未瞒着他和李瑞,只是并未明说而已,知道他们好奇,她偏不说。 “衣服上都落了雪了,快进来。”胡三朵一边冲童明生招手,一边拿了块干布巾,等童明生进来就给她拍了拍。 童明生接过李瑞递过来的一杯热水喝了,才道:“我就知道是你干的。” 胡三朵眨眨眼:“什么?” “灯油。” 李瑞不知道两人打什么哑谜,胡三朵假装不知道:“什么灯油?” 童明生注视着她的眼睛,以前他就最喜欢盯着她的眼睛看,眼神似醉非醉,令人有点朦胧而奇妙,瞳子似乎带了一股魔力,他不由得就沉醉下去,凑在她耳边吐出两个无法在人前说出来的字眼:“肚兜。” 胡三朵也小声的道:“谁的?” 童明生看她不老实,也不追问了,心里已经隐隐猜出来了几分,从上回泥石流之后,在山上,就有传闻,还有上次的两只角雕,他只是觉得有些好奇,不知道胡三朵如何跟那些动物交流的。 “别忘了我是一只狐狸精,勾搭得童明生家里族里都不顾,衙门的差事也不要,至于那些小东西们,比不得你自制力高,被我迷晕了也不是没可能的。” 童明生捏了捏她的两片唇,捏得都翘起来了,才正色道:“总是改不掉胡说八道的毛病,这几天不许出门了。” 胡三朵打开他的手,严肃的问:“童明生,是不是有人注意到你了?” 童明生眼神闪了闪:“瞎操心什么?” “你别瞒我了,夫妻一体,我还能看不出来,你最近都瘦了一圈了,老是早出晚归,感觉都好久没有见你,早上醒来你就出去了,晚上睡着了你也没回。不过你放心,大家很快就都知道你被一个女人迷得七晕八素,没什么本事。” 童明生拉下脸来了,在她脸上揪了一把:“那些话是你自己传出去的?几天不修理你,你就不听话了,到处蹦跶。” 他忙着安排抹去身份暴露的可能痕迹,这女人倒是好,专门跟他唱反调,将他暴露在大众视野里,还是如此荒唐的形象。 他说怎么最近处处都传着他的闲话呢,驱逐出族,这又不是光彩的事情,族里不会主动往外去说,再说族里还犹豫着呢,事情并未定下来。 可最近像是人尽皆知了,金满还眼神不定的跟他学舌,道:“衙门那个童明生啊,真是个没用的,被一个女人弄的家不成家,被族里都赶走了,这好好的饭碗也丢了。” 他倒是成了金城内的一个笑谈,不过,这事也不是全然是坏事。 胡三朵撅着嘴,目光盈盈的看着他,他又心软了下来,“怎么有这么笨的女人呢,名声有多重要你不知道吗?” “名声多重要我不管,我只知道童明生很重要,我名声差了,难道你会不要我吗?” 童明生不说话,头埋在她肩膀上,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这样的笑谈的确会成为他的一个掩饰,暂时让那几个暗中打探的视线消失了。 胡三朵也松了口气,“现在咱们好了,一个荒唐拎不清,一个**不要脸。” 童明生哭笑不得,捏住她的嘴,她“呜呜”挣扎了两下,童明生眸子一暗,就啄下来,狠狠的咬住不放。 “那就更荒唐点好了。” 李瑞走到门口又转身出去了,窝在菜棚子里探了探温度,还好,不高也不低,见已经长出来的一层绿油油的,他有些恍惚。 那天,他趁着童明生不在,他忍不住问胡三朵:“你不怕人家说你吗?” 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他整日里跟着胡三朵,自然知道她做了什么,很多还是她自己亲自说出去的,似乎就是怕人家不知道那个已经声名狼藉的胡三朵。 胡三朵反问:“你就是怕人家说你,才不敢出门吗?也不敢说出真名,甚至连以前的什么都否定吗?以前听说你读书很厉害,小小年纪已经是秀才功名,现在家里有书,你完全不看,宁可窝在菜棚子里打理这些菜。” “李从翔,只要你走在阳光下,影子就是你的一部分,不能因为它阴暗、不好,就不要它了。” “你看我就是童明生的影子,他不会不要我的!童明生比你大气多了,你还小,你慢慢长大了……估计也不如童明生。” 李瑞“哼”了一声,不再言语,他就是抽风才这么问她的。 *** 十月底是大夏皇帝的四十整岁生辰。 有西域各小国和部落会给皇帝送上生辰大礼,金城是西域进京的必经之路,借着这个东风,金城又很是热闹了一阵子,现在正是农闲时候,城里这几天,看热闹的人多了不少,关于童明生和胡三朵的闲话也被掩盖下去了。 最新的八卦是,瓦剌部送进京的一头雪豹今天会进城,童明生将胡三朵扣在家里,不让出去。 “这雪豹是巴布驯好的,谁知道会不会有问题,今天哪也不许去。” “巴布都死了,谁还管得了这雪豹啊,我就去见识见识,你找来的都是些猫猫狗狗,一点也不勇猛,好多人都在城门口去看呢。” “不行,就怕万一。” 当城内一阵喧哗,衙门前人仰马翻,一股野兽的气息朝自己家来的时候,胡三朵不佩服童明生的乌鸦嘴都不行了! 142胡三朵你醒来(内附剧场) 清冷的阳光只探头露出一抹亮色,天空灰暗中夹着几分绮丽,似乎一眨眼就到傍晚了。 胡三朵没能出去看看雪豹,心里不爽,要知道雪豹这种生物,她只见过一次,它们不能低海拔地区的湿度、温度、气压和日照变化,所以在世界各地动物园中,能繁殖雪豹的数量很少。 本来准备做甜食的,也临时取消了,到底还是舍不得让童明生吃不好,面团是一早就揉了发好了的,只是从白糖糕改成了素包子,剁了木耳和鸡蛋炒熟了,又伴了一个豆腐丁和香菇沫的馅料。 厨房里热气腾腾的,香气十足,小黄围着灶台打转,她走哪,这狗就跟哪,想到以前那只小黄狗,胡三朵对这一只,就格外的好,不时跟它说上几句,倒也不觉得冷清。 刚才童禹来找童明生,童禹是很少露面的,这回亲自来了,想来是有重要的事情,他一露面,童明生就将她推到厨房来了,只让她见了见童禹的衣角,严令不许出去。 胡三朵也怕又想起那些不属于她的记忆的画面来,要去拿东西,或者是送茶水,找李瑞就好了,包子上了锅蒸上了,她才出来,发现堂屋的门都关上了。 心道,这个童明生,还真是的。冲着门口喊了一声:“别关门太紧了,屋里还有炭火呢。” 童明生“嗯”了一声,她又道:“我去隔壁院子了,一刻钟就回来。” “好。” 胡三朵笑笑,就出去了,那边还喂着几只猫和狗,还有两只童明生找来的鹦鹉,并三只信鸽,一只兔子。自从知道了她跟小黄说话之后,童明生还真的重视起来了,只是都是些很温驯的动物。 满院子的鸡飞狗跳,小黄一进来,也跟着撒欢,不是狗追猫,就是猫撵鹦鹉,她用钥匙开了门,这几只顿时都安静下来了,倒是十分配合。 添了水粮,将院子打扫了一回,这院子虽然她经常打扫,但是住了这么些能闹腾的动物,胡三朵心想,那个朱巧英,应该不会再回来住了吧,她肯定会嫌弃有味,忙完了,胡三朵就开始训话了,狗就让它去叼木棍和小球,猫咪性子高傲,只求它们别扑鸟就好了,不过诸如抬左爪和右爪,作揖这些还是要反复的教的。 胡三朵忙碌不提,这边童禹和童明生对坐,端起茶盏,浅浅的啜了一口,和煦如春风般的面容上,就带了几分浅笑,“想不到我们之中还是你最先安定下来了,我记得当初你还对女子十分抵触,兜兜转转,不过是没有遇见那个合适的人吧。” 童明生想起胡三朵,刚毅的面容柔软非常,只是一瞬又沉敛下来:“元嘉,这回去江南,你可有打算?徐焱能够查出来的事情,总有别人能够查到。” 童禹的神色顿时冷了几分:“你放心,我自有打算,那个女人的事情,我会亲自处理,在我心里小爱的娘亲早就死了,不会让她胡说八道的。” “上回金泽说见过她了,若是你不方便,可以让别人去处理。” “不会有什么不方便,只是有些唏嘘,抛开年少时候的那些荒唐事不提,我们是真的有几年恩爱时光,不过,到底还是抵不过那些黄白身外之物。”童禹淡淡的说着,唇角噙着一抹讽笑。 “荣慎,呵——许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一时之间都有些不适应了,嘉兴荣家早就说,大公子荣慎已死,现在的活着的是谁,我自己也不知道,做了这么多年的禹英哥,哪一天要是真的做回自己,我反倒不习惯了。” 童明生看着童禹,摇了摇头,道:“大哥不会像你这么迷惘,他要做什么,心里很清楚,一直都计划的好好的。” 童禹楞了一下,定定的看着童明生,良久,他才一声轻叹:“宸渊,你知道一个以为自己会死的人,突然得救了,这种心情,又是高兴,又是茫然,以前做了那么多的打算,连小爱的嫁妆我都提前备好了,现在成蹊突然告诉我,我不用马上就死了,多出来大把的时间……” 童明生静静的听他说着,当初大哥也是这样,听信那道士的话,早早的安排起来。 其实,他们还真的是很像的,荣慎,是大哥也认同的,是为了让童明生藏在幕后,多一份安全,救下来的落魄公子,昔日江南受人追捧的玉郎公子,谁能想到他居然成了童家的一个替身。 “说起来,还没有当面感谢胡……你娘子。” 童禹说着,看童明生脸色微沉,不禁好笑,他是何等聪明的人,怎么会不知道这其中的缘故,笑道:“世人总是有各种束缚人大道理,你娘子很心宽,自己快活就好,管这么多作甚,这一点倒是对了我的脾性。” 童明生不语,童禹又啜了一口茶,似乎心情也好了起来了,心道,难怪白成蹊喜欢毒舌,这样调侃别人,确实心中爽极。 他又半真半假的道:“若说我有没有后悔过少年时候,为了那样的女子冲动私奔离家,这倒是没有,家里容不下我跟她,那就出去好了,原想着天下之大,总有我们的容身之处,这回看走眼,宸渊,若是有下一回,我再遇到心动的女子,一定要跟他在一起,不管世人容不容得下,依旧会再私奔了去。” “对了脾性,合了眼缘就好,这一点你娘子倒是很豪气呀!” 童明生沉声道:“我跟你不同,若是世人容不下,我不会跑,敲打的他们容下为止,而且我的女人跟你的女人也不同,她不会跟我私奔,只会陪我跟他们死磕。” 童禹闻言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道:“原以为你是个迂腐的,程三皮还开了堵盘,我赌你不会愿意跟胡氏一起,想不到倒是出乎所料,让我赔了十两银子,现在听你一席话,宸渊,我原以为我自己是个洒脱的性子,现在看来倒是我小气了。” 童明生的目光在桌子上一小盘的点心上扫过,又很快移开了,童禹正要捻一块,他淡淡的道:“我娘子亲手做的,她爱吃这个。” 童禹一怔,笑道:“那我更要尝尝了,今日一别,得等到明年才能见了吧。” 童明生的视线在他指尖上凝住,偏开了,闪过一抹愠色,又迅速隐去,他并未闻到厨房传来的甜点香味,倒是有一股香菇味,这女人没有给他准备小点,现在最后这四块,童禹已经吃了两块了,他已经说了他娘子爱吃,他还准备夹第三块? 他再也忍不住,十分不赞成的道:“你身体才好,不宜吃太多甜食。” 童禹拿出帕子,擦了擦手,看向最后那两块糕点:“剩下的我带回去给小爱尝尝。”说着就动手将这小盘子用布巾包了起来。 童明生心中吃瘪,面上不露声色。 听到“吱嘎”一声,开院门的声音,胡三朵回来了,他面上闪过笑意,站了起来:“天色不早了,你明日要启程,还是早些回去吧,就不留你吃饭了。” 童禹眉头微动:“先跟她打个招呼,你看人都回来了,总要当面道谢的。” “不必了,我送你从密道走。”童明生利落的道,起身就要带童禹往厨房去。 “宸渊,你也有怕我的时候,妙极,妙极!”童禹手上拎着糕点,正要出门,手刚碰到门上,顿时就僵住了。 胡三朵刚推门进来,就见到童禹呆呆的看着自己,神情惊恐,手指指着她,指尖颤抖,她撇撇嘴,我有这么恐怖吗?以前明兴哥可没有这么傻的表情。 突然童明生双目圆睁,风一般的冲她奔过来,她才觉得事情不对劲了,正要回头,后背一股细微的风传来,听童明生一声暴喝:“趴下!” 胡三朵下意识的迅速趴下来,耳畔扫过一抹黑影,这黑影无声无息的落在地上,竟然是一只雪豹! 全身灰白,满布了黑色的斑,肥大蓬松的长尾圈起来,成了一个圆圈,立在脊背之上,居然朝童明生扑过去了。 童明生利落的躲开了,这雪豹嗅了嗅,居然绕过他,又冲童禹而去,童禹被这一连串的事情已经吓得怔住了,呆呆的站在门口,眼看那雪豹扑过来,胡三朵突然生出一股勇气来,也飞扑出去,竟然是想要扯住雪豹伸展开来的尾巴。 童明生吓的睚眦欲裂,身体已经先于头脑做出了反应,他本来就动作敏捷,抢先胡三朵一步,抱住了那雪豹的脊背,胡三朵顺势将傻愣愣的童禹扑倒了,往前一推,见童禹倒在屋内,她迅速的将门从外面带上了。 等回头去看童明生,童明生正压着那只雪豹,这么冷的天,他头顶冒出热气来了,奇怪的是这雪豹并不反抗了,居然温驯的像是一只猫咪,童明生略动了动,这雪豹突然回过头来,大口一张,胡三朵吓了一跳,“不要!” 等她扑在童明生身上,才发现这雪豹居然只是**了**童明生,又乖巧的不动了。 童明生狐疑的看了看这雪豹,刚才也是吓出一声冷汗了,手指还曲着正按在雪豹的脖子上,那雪豹蹭了蹭,示意童明生继续按。 胡三朵讶然:“捏一捏它的后脑勺。” 童明生看了看她,又看看这雪豹,依言行事,刚才还凶猛的雪豹伸了伸脖子,十分惬意的将头往后仰了仰,还半眯着眼睛。 胡三朵还在观察这雪豹,猜不透其中的缘由,就见童明生一边捏着那雪豹的后脑勺,一边偏着头,冷着脸看着她,她咬了咬下唇,也觉得心中有些理亏,刚才也不知道怎么了,她居然连自己的安危也不顾了,就是不想让童禹受伤。 现在理智回笼了,她也是惊出一身冷汗来。 见童明生这么冷冰冰的看自己,胡三朵心中发苦,现在她的脑子里一团乱麻,各种记忆片段蜂拥而出,刚才童禹站在门口,以前的童明生站着,坐着,躺着,说着,笑着,这一堆一堆的画面,比刚到这来的时候,更加的清晰,像是有人在耳边说,在眼前笑,在摸她的头,在教她写字,说她不是傻子,说她只是失了魂,总会好起来的。 “只是失了魂么?”胡三朵痛苦的抱住了自己的头,这几个字不断的撞击她的头,她的心,她的四肢百骸,再也承受不住,她突然往前一栽,昏倒在地了。 童明生本来还在气她,见她脸上忽然煞白,额头冒出冷汗,蹲下来抱着头,顿时心中一紧。 本来想喊着李从翔让他拿了根绳子来,将这雪豹给绑了,此时再也顾不得这雪豹,见这雪豹也没有攻击之心,乖乖的趴在地上翻滚,伸懒腰,他松开手,脸上闪过慌乱,一把抱住胡三朵,见她气息紊乱,双手都有些颤抖起来了,大步抱着她进屋,也不看童禹,等放她在床上,才喊着童禹,去把白成蹊叫来。 童禹听他声音发颤,不敢耽搁,这里有密道,他也没有进来看一眼,赶紧离开了。 李瑞一直才菜棚子里,此时见那雪豹似乎也没有攻击之心,兀自乖乖的趴在地上,忍着头皮发麻进了屋。 屋内的窗户已经被童明生关上了,有些昏暗,李瑞看到那个高大如山,却不若平日有精神的人影,再看看床上一脸惨白的胡三朵,也有些慌了,刚才的一幕他也是看见了的,只是不明白这女人怎么突然就倒地了,他不喜欢胡三朵,可也不想她这么死了呀。 他捏了捏拳头,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怎么了?” 童明生也不知道胡三朵怎么了,他想起前一次也是看到童禹之后,她的反应和害怕,他顿时紧张起来了,下意识的摸了摸她心口的聚灵石,他的手抖的不像话。 感受到聚灵石的存在,童明生摸了摸她的小脸,轻轻的唤了一声:“娘子……” 床上的人依旧是一动不动,脸上一点血色也无,只有下唇被她先前用力给咬破了,童明生顿时像是被拉入了无边的恐惧之中,她会不会不见了,她是突如其来的来的,也会用这样的方式走吗? 他从来不曾问过胡三朵从哪里来,他以为那个童氏至宝,可以将她留下来的。 “娘子……”童明生又唤了一声,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脑子里全乱了,只有恐惧,和后悔,他刚才不该那么看她的,一定是他吓着她了。 “你醒来,胡三朵,我再也不对你甩脸色,你想要做什么我都由着你,你要见他,护他,我帮着你,你只要动动嘴就好,胡三朵,你醒来……” 李瑞看到床边那个从来都是不动如山的男人,肩膀微颤,他的声音还算沉稳,却透出浓浓的不安和起伏来,李瑞的心中也是“咯噔”一下,怎么会这样。 他傻了似的站在床边,和童明生一起静静的等着,等什么,他也不知道。 院子外一直闹哄哄的,似乎有人在找什么,嘈杂声传来,李瑞有些烦躁,转身出去,正要将那些人赶走。 却见敞开的院门处,放着一只铁笼子,一个长发、穿着湖蓝色异域长裙,拿着鞭子的女人对院子里的雪豹招手,看到这女人他突然浑身颤抖如筛糠,双腿发软,要不是靠在门框上,几乎站立不稳了。 居然是她,瓦剌部的卓玛夫人! 李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现在是李瑞,不是李从翔,身上的伤口和伤疤也都已经好了,这个女人肯定认不出他来。 何况现在是在金城,又不是瓦剌,也不是石头城,对,有童明生在,他是童明生给胡三朵逗趣的,这个女人也不能再欺负他了! 他缓缓的走出来,连那只在低吼的雪豹都没有看见,板着一张脸,沉声道:“怎么回事?你们都围着这里做什么?这可是民宅,擅闯民宅也是要治罪的。” 一个衙役从铁笼子后的人群里探出头来,道:“这是瓦剌来的卓玛夫人,这只雪豹是瓦剌人送给皇上的寿辰之礼,这雪豹就是她驯化的,现在居然从笼子里跑出来了,咬伤了不少人,现在,你看,就在你们院子里,卓玛夫人是要将雪豹召回来,你还是赶紧退回屋里去,关好门,别出来了。” 李瑞的视线生硬的从卓玛夫人的脸上挪开了,卓玛夫人会驯兽,他是早就知道的。只是想不到,她会跟着送寿礼的队伍一起来大夏,还以为这辈子再也不用见到她了呢! 他顺着那衙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只雪豹,浑身紧绷,身体弯成一张弓,似乎随时要扑出去,喉咙里不时发出低吼声来,刚才温驯的样子再也不见一点。 他的手篡起来,又松开了,居然觉得这雪豹也不是太可怕,有些想笑,心里希望这雪豹突然跃起来,一口咬断卓玛夫人的脖子才好。 卓玛夫人的目光始终都放在雪豹身上,手中不断晃动着一个铃铛,另一边的鞭子不时抽打一下地面,发出“啪”的声响来,她每抽打一下,李瑞的心脏就缩紧一分,那雪豹和卓玛夫人对峙了一阵,居然偏开头,往屋里走去。 看得大家目瞪口呆,那卓玛夫人更是气愤,一张**的脸因为咬牙切齿,几乎都变了形了,鞭子抽打的“啪啪”响,她走进院子里来,身上的玎琅环佩“叮叮”作响。 走到李瑞跟前,她看了眼,又迅速的挪开了视线:“这是你的屋子?里面放了什么,居然吸引得我的雪豹死活不肯回去?” 李瑞觉得舌头似乎有些打结,他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其实他的表现尚可,木着一张脸,声音毫无温度和起伏:“估计是夫人驯兽的本领还不行。” 卓玛夫人“哼”了一声,走动之间,带起一股香风,大漠的冬天比金城还冷,她是瓦剌女子,更是耐寒,走动之间还裸露出一截小蛮腰来,只挂了一条金色的链子,异域妖媚的风情,看的屋外的几个衙役已经忘记了本来是要来做什么的了。 卓玛夫人亲眼看见雪豹进了那敞开的房间,她还没有走到房门口,就听一声低吼:“滚出去!” 她脚步一顿,站在门边上了,只见她的雪豹正伸长前肢,趴在床边一个男人的腿上,一副恬不知耻求按摩的样子。 那男人十分不耐的挥了挥手,雪豹随着他的动作,在地上打了个滚,竟然以为这男人跟它玩耍,越发带劲起来,又扑上来了。 童明生有些愤怒了,又是一挥,还踢了一脚,那雪豹“呜~”的一声,十分委屈。 卓玛夫人这是一脸兴味和探究的看着,正要说什么,刚发出一个“你”字,就听童明生道:“滚出去!我娘子正在睡觉,再吵的话……你去,把她的脖子咬断了!” 说完脚尖踹了踹那雪豹,雪豹看了看卓玛夫人,又看看童明生,可惜雪豹并不懂童明生说的什么,但是卓玛夫人却听懂了,她怒不可遏,这男人看都没看她一眼,就要咬断她的脖子?多少男人看到她都只想咬她的脖子! 门口的人挡住了屋内的光线,童明生看到胡三朵依旧不醒,昏暗越发衬得她面上苍白如雪,他捏她的手心,亲吻她的脸,她都一动不动,只有气息还是紊乱的,似乎承受极大的痛苦,他没有办法,越发的烦躁了。 一只卖萌的雪豹,一个挡了光的女人,他腾的站起来,一手揪住雪豹的后颈处的皮毛,这雪豹有七八十斤,就被他生生单手提溜起来了,蜷着四肢,像是一只老鼠一般,没有丝毫的抵抗。 又趁着卓玛夫人发怔,正要扯住她的后衣襟,将这一人一豹丢出去,突然碰到一片水凝肌肤,这女人就穿了一件衣服而已,顿时闪过一抹厌恶,又扯她腰间的衣服,哪知道她腰上是光着的,童明生的脸色更黑了,手一松,将女人踹在地上,扯住了她的脚,然后才一拖一拎大步出来了。 “嘭”、“啊!”一声闷响,一道尖叫,那雪豹被一扔,顺势就滚了一圈,稳稳的站住了,卓玛夫人就没有这么好运了,在被拖行的这段过程中,她的脑子几乎是发懵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到疼痛传来,人已经在屋外了。 那道原木色的大门,“嘭”的一声在她眼前关上了。 四周寂寂,所有人都呆住了,只有一道风吹来,“簌簌”的响,带起屋顶上的一层雪花,飘飘洒洒的落在地上了。 这时,那雪豹倒是不闹了,乖乖的进了笼子里,率先回过神来的衙役,赶紧放下了铁笼的门,上了锁,才记得合上掉下来的下巴。 “走,走,走吧!” 第二个醒过来的人,有些犹豫:“刚才是童……童老大吧?” “好像是……我也没有看清楚。” “现在回去吧!” “卓玛夫人怎么办?” “你还想去扶她吗?” “还是你去吧,你前头不是说扶了她一把骨头都酥了吗?” “机会还是让给你吧,我已经扶过了……” 李瑞已经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了,他透过门缝,看了眼在地上先是呆若木鸡,现在又暴怒不已,恨恨的瞪了一眼大门,然后爬起来离去的卓玛夫人,搓了搓脸,又回到了房门口。 李瑞想,就算是卓玛夫人再来报复,应该只会记得童明生吧,哪里还会记得一个月前的他这只小虾米呢。 房间里,童明生依旧是维持刚才的姿势不变,胡三朵现在脸色依旧苍白,眉心也蹙了起来,刚才还冰冷的手,现在居然冒出汗来了,童明生握着她的手,呼唤她的名字,他的心也一寸一寸的冷起来了。 胡三朵似乎掉进了一个梦魇里,这个梦里有好多好多的人,有童明生,有童明兴,有童禹,还有她以前的孤儿院,甚至把她带来的那只猫。 那只猫说:“要是看你还不错,我才不会带你到这重活一回!死了就真的死了,再也活不成了。” 死了就再也活不过来了。她不想死,她跟童明生还有大好的时光要过,还要生很多童氏族人出来,开枝散叶。 迷迷糊糊中,一只略冰冷的手搭在她的手腕脉络处,低低的声音说她无事,脉象正常。 后来有人说:“魂主阳,为肉身之本,魄主阴,分为三,一主耳目心识,一主手足运动,一主啼呼之声。三魄齐全才是完整的人。” 她听童明生问:“什么意思?” 那人又说了几句,神神鬼鬼的,胡三朵模模糊糊的想,她难道不完整么,以前她是个哑巴,手足虽然能动,但是却力气不行,等来了这个身体,原主倒是心识有些欠缺的,力气大,但是不能控制。现在倒是好了,她来了,两厢融合,她耳聪目明,口能言,手足可动,力气大,是一个完整的人了吧。 童明生在她耳畔一直絮絮叨叨的说话,她从来不知道,她的童明生原来有这么多的话,从激动到平静,从平静到淡淡的,像是拉家常,这样的童明生啊,她如何舍得离开,她就算再找遍这个世界,也找不到这样的男人了,不能便宜了别人去。 143死缠烂打的三只 衾枕冷,窗户明。一夜飞雪重,偶闻折枝声。 童明生听着屋外的声响,又一次转醒了,只要要轻微的风吹草动,他就会醒来,总觉得身边的人是不是突然伸手,勾住他的脖子,还没有睁开眼睛,就往他怀里钻。 可揽住的那人一动不动,头枕在他胳膊上,她呼吸均匀,心跳沉稳,就如同睡着了一样,长睫下垂,遮住了往日的狡黠和妩媚,他伸出手指轻轻的碰了碰睫毛,小心翼翼的将她的脸按向自己,贴着自己的胸口上。 “娘子,睡了这么久还不够么?”他低喃了一声,手指无意识的抚摸着她的后背:“今晚上下雪了,你看,第一场大雪,你再不醒来,我让李从翔就不扫雪了,压垮你的大棚,里面的那盆花,也别想再开了。” “还有你的猫和狗,我也不去喂食了,就让那猫吃了鹦鹉,狗吃了猫。” “咔咔”屋外一声细响,应该是大门被打开了,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李从翔出去了吧,童明生凝神细听,听到“沙沙沙”的扫雪声。 沉默了一会,才又道:“娘子,你再不醒来,没人给我做饭,我好几天没有好好吃过饭了,你就真的舍得我,还真是狠心,谁说最喜爱我,最舍不得我的。” 童明生揉着她的脊背,恨不得将她揉进肉里来。 “那天你还答应给我做白糖糕,你这个小骗子,你也没有做到……你再随便说我吧,随便胡说都成,我不嫌你胡说八道。” “……” 童明生一声轻叹,再看窗外已经是天光大亮了,都说是漫漫长夜难捱,他自己也不知道,他还挺能说的,一晚上而已,也过的挺快。 等起床出来,院子里的一处油纸大棚上已经扫得干干净净,里面的炕坑也燃了起来,雪花落在上面,很快就消融了。 李瑞不在院子里,院子里地面上有一排脚印,并狗爪子印,应该是去了隔壁了,他倒是对胡三朵的这些东西十分的上心。 听到一阵纷沓的脚步声并马蹄声,由远及近,童明生冷着脸去了门口,果然见到一匹宝马,一辆香车。 马车在巷子口停了下来,一个软轿在马车边上候着,从车上下来的人,甚至不需要踩在地上,就进了软胶,摇摇晃晃的任人抬了过来,在童明生面前才落了轿。 “马瓒,你今天又来做什么?” 从轿子里钻出来一个人,一袭玄色的黑貂皮出锋大氅,越发衬托的面如冠玉,玉树临风,只是因为前不久的疲累,眼角下有一块青黑,他淡淡的看了眼童明生,冲身后的小厮道:“同心,同德,将本公子带来的人参拿来。” 童明生胡子拉碴的,身上就一身青灰的薄夹袄,他堵在门口,黑着脸,宛如门神,用行动表示着对马瓒的不欢迎。 “本公子又不是来看你的,是看胡三朵,昔日她给我扎了一针,现在才知道原来是预防天花的,不然本公子这条命可要交代在大漠里了,听说她受惊过度,现在还没有醒,我来聊表心意,又怎么了?” 马瓒说着,略带挑衅的看着童明生。 “这些都是上好的人参,给她补补,不容易找齐的,这普天之下,我敢说,就是皇宫之中也没有这么好成色的。”看童明生拉着脸,他凑近了一些才道:“童明生,你现在都没有职务了,买不起吧?” 童明生敛眉不语,眸子里更是淡淡,马瓒定定的看着他,想要从他神色之间看出些许异样来,却一无所获,不禁有些怏怏,难道真的是他猜错了,童明生跟童禹是没有任何关系的么? 可是他从大漠绿洲部落出来的前两天,李莲白被带走,李莲白直嚷嚷是不是童明生派去的,还说让马瓒救她,她告诉童明生和童禹的消息,李莲白含含糊糊的说了几句,就被带走了。 马瓒在大漠里困着,倒是沉下心来捋了一遍思路。 他只是为人孤傲了些,并非傻子,何况对于童禹之事,他已经有不少的资料在手。 将金城这些事情,李家的事情全部攒在一起,就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童禹被抓住,有童明生,李家之事有童明生,他只是个小小的衙役,却到处都有他的影子,甚至大漠里,草原上,童禹也出现在石头城。 回到石头城之后,马瓒就去找了阿鲁达,却得不到任何消息,后来趁着阿鲁达和曼丽要来大夏献寿,他就跟着一起回来了。 只是阿鲁达嘴紧,曼丽虽然莽撞,却什么也不知道,童明生这个人,就在马瓒心中重要起来了。 可这几天他回来之后,左右试探,甚至出言讥讽,童明生都没有露出任何破绽来。 “童明生,这些东西给你,胡三朵那我会给她找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药!” “上回在石头城听说有个名医,马家会将他请来。” 童明生站在门槛上,居高临下:“哦!” “童明生,胡三朵的预防天花的药,怎么会风行大江南北了?” 童明生挑挑眉,冷冰冰的道:“马瓒,你对我娘子关心过度了。” 马瓒歪了歪嘴角,有些无赖:“你告诉我答案,我就走,我只要知道童禹的下落,上回他答应了跟我比试的,童明生,我不信你听不懂。” 童明生墨着一张脸:“随你,你要站就站着吧。” 他看了看马瓒身后,小巷对面的屋顶上那只正在摇头摆尾,甩掉身上的雪花的雪豹,冲它招招手:“下来!” 雪豹轻盈敏捷的落在地上了,对着马瓒低吼,马瓒浑身一凛,“你……” 轻易将马瓒赶走了,童明生的心情有些阴郁,这人真是让人厌烦!也蠢得可以,他会受不得几句激将之法?不过这人参的确是上好的,给娘子留下来。 再看看那只在自己腿上磨蹭的雪豹,童明生也有些无语,他现在还搞不懂为什么这只雪豹会对他如此亲密。对人他可以下手,黑脸,嘲讽,这三招对这雪豹却没有半点作用,杀了它么?徒惹一身麻烦,这还是瓦剌人献寿用的,再说这雪豹也没有伤他。 李瑞回来,见到这雪豹虽然心中还有些发怵,但是也不像以前那般走不动路了,他被那些鸡飞狗跳闹了一番,现在满身是汗,面色红润,突然视线凝固,脸上也立时冰冷起来。 童明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马瓒刚走,那个卓玛夫人就来了。妖妖艳艳一股**姿态,偏要冲他勾唇微笑,媚眼乱飞。 童明生处事能够迂回的就迂回来,擅长温柔的粗暴,对着这种女人却十分简单粗暴,这女人打着什么样的心思他不想也知道。 因为卓玛夫人,他被任青山找过,说他对来使不敬,应该杖刑之后再入狱,只是他还要照顾胡三朵,哪有这个闲心跟他们周旋? 任青山又是有心袒护的,他给了钱财消灾了,想着他们很快就走了,现在也不方便让他们死了。卓玛夫人在大夏的地盘上,也不敢硬来,尤其金城民风之彪悍,也不输给大漠,就允许瓦剌的雪豹伤人在先,还不能让大夏人将她撵出去了? 所以,双方就僵持下来,卓玛夫人就迂回的来了,以利诱,以色诱,以暗杀,短短几天,来来回回的三招,今天带这么多人来,是想硬拼? 童明生冷冷的扫视了一圈,可惜,不管哪一点,她都还不够资格,已经打定主意,等瓦剌这一行人,出了金城地界,就将她除去,免得麻烦。 卓玛夫人被他一看,心中倏地升起不祥的预感,但是想着今天带了这么多的大夏勇士来,而且这几天,她也不是闲着的,将童明生的消息都打探的很清楚了,又有了些底气。 “前面的道路总算是疏通了,明日我们就要启程进京了,你真的不跟我们一道么,这雪豹好久不曾这么乖巧了,你看它这么喜爱你,不若就跟我们一起进京去吧,到时候在你们陛下面前展示这一手驯兽的手段,还怕没有好前程么?” 见童明生不语,她又将这两天的招式都说了一遍,突然听到一声轻笑,卓玛夫人看了看笑声的来源,李瑞,面上的笑容微微一顿,露出几分狐疑之色来。 李瑞板着脸,“哼”了一声,绕过童明生进了院子。 反正,童明生是不会让这女人进院子来打扰胡三朵的。等童明生将人再摔在地上了,他出送根棒子出去,站在童明生身后就好。 当初将他百般折磨,甚至用他去和野兽搏杀取乐,不可一世的卓玛夫人,好像也不过如此。 李瑞刚从井里打出来一桶水,就听卓玛夫人娇柔的道:“童大官人愿意在这里聊,就在这聊吧,雪豹不肯回去,这明日就要启程进京,这是献寿之礼,不可大意,本夫人亲自看着才放心……你们去将童大官人……该死,童明生,你……” 李瑞放下桶,很想出去看看,童明生究竟会如何对付这个恶毒的女人,又突然想起了什么,看看虚掩的房门口,冲着门缝道:“胡三朵,你再不醒,你的男人就被别的女人抢去了,你还不醒来帮忙吗?” 他的声音低缓了一些:“你不知道这个女人的手段,但凡她看中的东西,是一定要得到了,若是让她感兴趣的,跟她对着来的,她有成千上百种手段。” 喃喃的说完,又道:“童明生长得这么精壮,你将他喂的这么好,可惜,都要便宜别人了。” 突然房间里,传来一声细响,他支着耳朵贴在门扉上,听见一声虚弱的声音:“童明生……” 李瑞揉了揉耳朵,顿时一脸惊喜,拔腿就往院外去,“喂,童明生,她……”李瑞的声音戛然而止,看到院外的一幕,他张了张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144雪盲症 李瑞迅速的偏开了视线,还捂住了眼睛,闷声道:“童明生,她醒了。”说完已经率先离开了。 童明生顿时浑身一颤,紧绷着的脸顿时出现狂喜,身形一晃,人已经不在原地里,只有黑影闪过,门扉微微晃动。 那雪豹见他离开,偏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冲着地上被扑倒的卓玛夫人又扬了扬爪子,也无声的跟进来了。 李瑞赶紧关上了门。 卓玛夫人躺在地上,身下的雪沁进皮肤里,顿时一阵哆嗦,可这也不及刚才那个男人给她带来的恐惧,他刚才是真的想要让雪豹咬死她,只是他的指令有些偏差,只差一点点,一点点她就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她现在终于发现他其实根本不懂驯兽,这些指令只是模仿,但是这只雪豹却莫名其妙对他十分的友好,就像是…… 她垂着眸子,掩住了黯然,再睁开眼,眼中闪过疯狂:“你们都是死人吗!快扶我起来,还有通知首领大人,本夫人被人欺负了!” 众瓦剌勇士踌躇了一下,面面相觑,都不敢上前来。 “你把衣服脱给我!”卓玛夫人随手一指,人群中的那位勇士一哆嗦,不敢犹豫,赶紧脱下了身上的衣服,偏开头扔过来了。 他们虽然民风奔放,但是起码的羞耻还是有的,今天这事还不知道如何了结呢。谁知道卓玛夫人引以为豪的雪豹,会突然冲上来,将她的衣服全部扯烂了,撞翻在雪地上,差点咬断了那白皙娇嫩的脖子! 现在虽然没有咬下来,但是也让她春光乍现,他们这些原是充当护卫的,全部都看见了,果真是冰肌玉骨,和雪花映衬着,更美。 但是,此时众护卫心中都是冰寒一片,卓玛夫人的手段他们自然是清楚的,再说还有首领大人呢,对这位**又**的夫人很是宠爱,现在被他们看光了…… 院外如何的风起云涌,童明生懒得知道,他巴巴的冲进房间来,胡三朵已经睁开了眼睛,半靠在床头上,屋内突然一亮,一股疾风伴着冷气吹来,墨色的瞳子微缩,她赶紧又闭上眼了,童明生迅速的关上了门,光线又黯淡下来。 那雪豹也已经钻了进来了,跟在童明生脚边,各种求表扬,童明生一眨不眨的看着胡三朵,哪里注意到它呢。 胡三朵睁开眼,看着童明生眼睛眨了眨,见他面上紧张中又带着几分期待,眸子黑黢黢的,似有无数的话要说,满目柔情,欲语还休,心中一软,想起恍若在梦境之中,他在耳畔的低语来,不自觉的露出笑容了。 见他缓缓不向前来,胡三朵又扁扁嘴,呢喃了一声:“童明生,你不来抱抱我吗?” 童明生这才像是确定了什么,大步流星的冲上来,抱住了她:“娘子,你总算是醒了。”却不敢太过用力,只是搂着她的腰,浑身绷着的肌肉缓缓的放松下来了,额头抵着她的,不敢闭上眼睛,双眼睁着和她对视。 胡三朵也抬起手来环着他,鼻尖在他鼻端蹭了蹭:“我以后不会这样了,不要生我的气。” 童明生低声道:“以后不许吓我。” “好。”胡三朵爽快的应下了,以后应该不会再这样了。 她现在虽然还有些无力,但是却整个人好似轻松了不少,这种轻松无法用言语表达出来,就好像以前是背负着两个魂魄,两个独立的记忆,而现在,这两个灵魂融合成了一个了,再也分不出哪个是她胡三朵,哪个是胡三,那些记忆,也不再是片段,而是完完整整的在脑海里了,不会再突然冒出来吓人。 在看童明生双颊都有些凹陷下去,下巴上冒出青色的小胡渣子来,她伸手摸了摸,有些刺,有些硬,“你以后也不许不好好吃饭,不好好睡觉,我把你喂的这么好,你就这么糟蹋我的劳动成果。” 童明生伸长下巴在她脖子上摸了摸,一阵麻痒,胡三朵推了推他,“等我起来就给你刮掉。” “好,以后都给留给你刮。” 突然光线又是一暗,胡三朵一偏头,只见一只雪豹正瞪着眼睛看着她,童明生这才注意到,这只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进来了,现在还攀直了前肢正搭在床沿上,怕胡三朵害怕,童明生赶紧驱赶它。 它歪着头看着胡三朵,胡三朵眨眨眼,有些好奇的看向童明生,童明生正冲那雪豹吹胡子瞪眼的,那雪豹却挨着他拱了拱。 童明生赶紧抓住它的后脖颈的皮肉,又将它提溜下来了。 “它是母的。”胡三朵突然道,“还真是喜欢撒娇。” 童明生侧着头,警告的看了眼那雪豹,才意味深长的看了看胡三朵,才冲屋外候着的李瑞道:“把锅里熬着的粥盛一碗来。” 李瑞应了一声,就赶紧去了,胡三朵被童明生看得有些莫名其妙,“怎么了?” 童明生伸手摸了摸她的脸,用力揉了揉,待脸上出现血色,才又放开了,缓缓道:“这只雪豹可能将我当成了巴布。” 胡三朵又看了看那只雪豹,发现它根本就视物模糊,并不清晰,只是凭着气味来认人的。还真是有这种可能性,童明生身上沾过巴布的血,带了一些雪豹能闻到的气息也说不定。 “说不定是你身上有什么吸引它的气息。”胡三朵有些不满,“可这也太亲密了一些。” 童明生啼笑皆非的刮了刮她的鼻子,又听她继续道:“这只雪豹现在有雪盲症,再过两三日就要恢复了,到时候能够看清楚了。” “雪盲症?” 童明生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种病,不免好奇。 胡三朵道:“雪地里的雪光太亮,若是一直盯着雪看,时间久了,就会得雪盲症,不过这种病也不算太严重,过几天就会好。” “哦?”童明生这才注意到这只雪豹似乎视线不怎么聚焦,有些空洞。 胡三朵继续说道:“它本来不会得这种病的,应该是有人故意想要它看不清,只凭气息来判断,才让它一直在漫天雪光中待久了,一开始染上这种病的时候,什么也看不见,到后来才会慢慢恢复,现在它能够看见东西,但是还不模糊而已,他们来的时候路上应该已经下雪了,恐怕就是那会得的雪盲症。” 见童明生听的认真,她说道:“其实雪盲症也不难治疗,只要不一直盯着雪看,是不会得的,要是得了雪盲症,也不用怕,可用鲜人乳或鲜牛奶滴眼,每次五六滴,每刻钟滴三四回,三天就能好了。” 童明生若有所思。 “糟了,童明生,跟你在一起久了,我什么都会联想到阴谋上去。” 童明生捏了捏她略显清瘦的小脸:“你好好休息,别的什么都不要想。” “嗯,童明生,什么阴谋诡计在实力面前都是纸老虎,你这么聪明,我一点也不担心,不过,我还有个疑问要问你。” “嗯?” “那个卓玛夫人的身材真的不如我吗?” 童明生脸色微僵,也有些恼恨,他是想要让这雪豹要死卓玛夫人算了,哪知道,这只也是个狭促鬼,居然把她的衣服都扯掉了。 不过想到这只雪豹以前是巴布驯化的,巴布和卓玛夫人又是有奸情的,雪豹扯衣服什么的……童明生内心邪恶了一下,不自在的咳了咳。 这时门上的敲门声拯救了他,他赶紧拉开门,顺便把雪豹丢了出去,拍了拍它的头,它才自行离去了,门口的人也已经散去,只在雪地上留下一片杂乱的脚印。 童明生往巷子口看了一眼,做了一个手势,两条白影无声无息的出现了,他低声交代了几句,其中一人迅速的离去,另外那人见童明生回了院子,身影一晃,也消失了。 童明生接过了托盘,李瑞并未往房间里看,只是低低的说了句:“胡三朵,你还真能睡。” 胡三朵十分欢快的声音传来:“李瑞,你说童明生都要被人抢走了,我只能醒来了,其实还想再睡会的,童明生不肯告诉我,你告诉我吧,那个卓玛夫人跟我比起来,如何?我还有胜算吗?” 李瑞瓮声瓮气的道:“你大概没有什么胜算。你说话不要脸,她行事不要脸,不过她是闷着的,你是明面的,你觉得还有胜算吗?”说完,赶紧大步出去了。 胡三朵窃窃的笑了几声:“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你还挺能说的。” 童明生舀了粥触到她唇边,她才张嘴咽下了,这一吃才发现真有些饿了,等一碗喝完,童明生拿帕子擦了擦她的嘴,放下碗筷,一骨碌爬到床上来:“刚醒不能吃太多,靠在我身上,不许再睡,陪我说说话。” “好。” “这只雪豹的事情我会查清楚。那个卓玛夫人,我没有看!” “嗯。” “以后我说话要回应我。” “好,童明生,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脑子里另外那个总是分不清楚童禹不是明兴哥,她真是个傻子。” 童明生手一紧,胡三朵赶紧道:“以后不会了。童明生,你还信我吗?”自己的妻子三番两次因为别的男人而激动,甚至晕倒,胡三朵自己也觉得有些挫败,不想因此跟童明生有隔阂了。 童明生点点头:“信。”见胡三朵有些低落,他在她脖子上咬了一口:“你说什么我都信,这三天,我感觉像是过了一辈子那么久,你知道我再想什么吗?” 胡三朵摇摇头,他继续道:“我在想,你再不回来,我该去哪里找你呢?” 145卓玛夫人的报复 金城驿站。 四合小院里,一阵“隆咚哐呛”的桌椅倒地声,伴随着女子愤怒的声音,一把椅子飞裂在门口,乍起的木板砸在守卫的腿上,那守卫垂着头,不敢乱动。 屋内伺候的丫鬟更是噤若寒蝉,恨不得缩进墙缝里去。 卓玛夫人将这驿站的这间房间全部毁了,狼藉一片,唯一的一把完好的椅子正在她的屁股下面,她目光阴郁,闪烁不定,等回来,回来的时候一定要报仇! 她想起什么倏地站起来,阴寒的声音道:“都出去!” 几个丫鬟不敢吭声,垂头就出去,门口的守卫也纷纷褪下,她才拿起旁边的鞭子,又从地上找到一件藏青色的袍子披在身上了,大步出去,进了对面的房间,这房间里几乎满屋子都堆满了雪,一进来就是一股寒气,正中心只有一只铁笼子,里面正趴伏着一只打盹的雪豹。 她突然进来,那雪豹看了她一眼,鼻子抽了抽,蓦地站起来头靠过来,卓玛夫人伸出手,那雪豹**了**。 她突然拿着手中的匕首,冲雪豹刺了下去,顿时,那雪豹一声怒吼,爪子刨着铁笼子,发出刺耳的声响来,她脱了袍子扔在地上,就出来了。 这是巴布驯化的雪豹,这雪豹也跟巴布极为亲密,她跟巴布从小一起长大,常常看他驯兽,听他说起一些动物的习惯,比寻常人了解的多得多,驯化的兽,对第一个驯服它的驯兽师极为忠诚,旁人想要再驯化的难度更大。 现在巴布死了,这雪豹慢慢的又暴露出本性来,十分**难驯。她才想了这个法子,将它的眼睛暂时弄瞎,靠着巴布衣物的气息一路安抚,雪豹对气息是最为敏感的。 但是想不到一个汉人,居然也能够让雪豹这么乖巧,她之前一直想不通是什么让野兽对一个陌生人如此亲近,以为童明生会驯兽,今天一见,他根本就什么也不会,全是是凭着这雪豹对他的依赖! 就在刚才,她乍然想到了,巴布死前受过伤,她看到他手臂上、手腕上都是伤口,也曾听他说起过,被人放了不少血,身体严重亏损了,还要去执行任务,后来又被人暗杀死在自己身上了。 前后一窜,她大胆的猜测,除非是童明生身上有巴布的气息! 既然如此,她就穿着巴布的衣服,伤了雪豹,兽又不是人,血腥味的刺激比那忠诚可大的多。它们能够被驯化,已经是向驯兽师臣服,臣服之后再伤它呢?那就是挑衅了! 敢伤她,该死!伤了巴布的,也要死,何况巴布的死说不定也跟童明生有关,毕竟不管是大漠还是草原上的,都没有人敢伤巴布。卓玛夫人面上噙着冷笑,童明生,你去死吧! 跟巴布驯兽一样,她更喜欢驯人,专治各种不服,有一千种手段,让他们降服!时至今日,入了她眼中的男人,还没有不服的,所有不服的都死了!对了,除了一个逃跑了的小白脸。 ****** 吃过午饭,胡三朵彻底缓过来了,就怕她吃饱了又昏昏欲睡,只要她露出困意,童明生就一阵紧张,将她给闹醒,被童明生拖下床走动,胡三朵知道他还不放心,也由得他了。 屋外还在飘雪,四周一派静谧,胡三朵站在门口看雪,看小黄在雪地里撒欢,童明生在她身侧看她,一时岁月静好,身边那人就像是个移动的火炉,熨帖的她的后背暖洋洋的。 不多时,院子外响起敲门声,童明生去开门,等他回来,后面跟了两个人,一个是程三皮,他的伤好的差不多了,现在脸上还养了一圈肉出来。 另外一个则是个身着灰色道袍的清瘦男人,面上无须,脸上无皱,却是满头银丝,只用一根带子绑在脑后,并未束起,风一吹,分不清哪是雪花,哪是头发,手持一柄拂尘,有些超脱世外之态。 胡三朵倚在门扉上好奇的盯着那人看,看他面相应该不超过四十多岁,说三十岁也是可能的,但是头发却是一根黑色也无。五官并不出众,但一双细长眼,像是一道闪电,夹着冷光看过来,却有种特别的味道。 胡三朵抽了抽鼻子,闻到一股硝石的味道,还夹了别的药材,一时倒是都分不清楚了,感情这还是个炼丹的道士,她顿时撇撇嘴,对这些方士不太感冒了。 那人也正诡异的看着胡三朵,胡三朵被他看得心中有些发毛,见童明生过来,赶紧抓住了他的手,童明生捏了捏她的手心:“这是我的一位旧友,别怕,只是让他来有点事情商议。” 那道士扯了扯嘴角,冲胡三朵一笑,又挪开了视线,直道:“无碍,你放心吧,魂魄俱全,算是个完完整整的人了。” 胡三朵听出来这个声音了,正是在梦魇之中迷迷糊糊的听见的,说那些个神神鬼鬼的声音。 她心如擂鼓,见那人似乎洞悉一切的神情,问道:“以前不完整么?那我们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她一问出来,童明生就篡住了她的手,捏的死死的,胡三朵都没有反应,只是竖着耳朵听那人的答案,她这次醒来,有种十分奇妙的感觉,正想这人说的‘完整’,以前的她,是好像缺了些什么,但是是什么,她也说不清楚。 那人嗤笑道:“是一个还是两个又有什么分别?你知道你心中所想,能感知,能跳能跑不就行了。” 胡三朵被他刺了一句,想想也对,她知道自己好好的在童明生身边,也知道自己心悦童明生,以后跟着童明生,这不就行了么。 程三皮笑道:“你这泼道士是自己不知道吧,才反问一句。” 那道士讽道:“我是不知道,你带我来做什么?” 程三皮暗啐了一口:“不是你让我带你来的嘛?” “好了,我的事情已经做完了,现在轮到你们兑现承诺了,童明生。”道士甩甩拂尘,道。 童明生看看胡三朵,见她目光沉静下来,四目交汇,她浅浅一笑,掐了掐他的手心,“放心,我没事。” 童明生也松了口气,才回那道士:“我说到做到。” 胡三朵小声问:“他一个超脱世外的人要做什么?真超脱世外,还炼丹么。” 她声音极小,那道士还是听到了,淡淡的道:“只有入世,方能出世,你懂什么?” 胡三朵不再理会他,童明生松了松她的手,依旧没有放开,回道:“明日一早有人进京,会有人帮你混进去。” 那人点点头,不再说话,长袖一挥,竟然是大步离去了。 胡三朵看着他的背影,嘟囔:“还真是个怪人,他要进京做什么?给皇帝献丹药不成?” 童明生没有回她的话,收回了视线,程三皮见那人走了,倒是松了口气:“总算是走了,真是受不了这道士,一张嘴比小白的还毒。” 抱怨完,他又道:“老大,元嘉已经上了水路了,朱大姐找我给你带了口信来。” 童明生冷声道:“你自己知道就行了,想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不然也不会是口信,直接就写信了吧。” 胡三朵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他冲程三皮挥了挥手:“你回去吧!” 程三皮苦着脸道:“老大,我才刚来,这大雪天的,连口热水都没有喝呢,你就赶我走,你也太没有人情味了。” 童明生冷眼从他面上扫过,他讪讪的笑了笑,举了举手:“我走,我走,我这就走,不过……咳咳咳,二郎,老娘谢谢你送的大礼,你给我等着,这回看我不亲自抽你的屁股,记得你小时候……” 童明生突然手一挥,只见银光一闪,程三皮迅速的捂着嘴抛开了。 胡三朵偏着头看他,童明生不语,只是耳根微微发红,胡三朵勾了勾手指,他顿了顿,还是贴过来,突然一把将她抱起来:“不许说话。” 胡三朵赶紧勾住了他的脖子,正要说话,被他堵住了嘴,总算是将之前的话题给岔开了。 一下午童明生都没有出去,一直跟前跟后的跟着胡三朵,胡三朵精神还不错,检查了一遍大棚,又去看了看隔壁的几只猫狗,跟它们玩闹了一阵,突然听到远处传来的惊叫声,在静谧的雪天,十分清晰。 很快,就闻到了一股血腥味伴随着嘶吼声,院子里的狗开始叫起来,但是随着这血腥味越来越近,连“呜呜”都不敢了,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从院墙外倏地跳进来一个暗影,童明生松了口气,放开胡三朵的肩膀,上前挡在胡三朵前面了,也松了口气,居然是这只雪豹,它又回来了。 眼见这雪豹挥舞着爪子冲他扑过来,童明生并未躲开。 看到那雪豹空洞中有些狂乱的眼,胡三朵顿时大骇:“童明生,快躲开!” 童明生听到胡三朵的惊呼,下意识的往后一退,就见那雪豹张牙舞爪的落在地上了,喉咙里发出“吼吼吼”的声响,又冲他扑了过来! 146这暧昧多事的雪天 童明生动作利落迅速,几个旋身,一脚踹在雪豹的肚子上,那雪豹被踢出去,踹到了伤处,更加受到刺激,尾巴一卷,又张牙舞爪的冲他扑过来了。 胡三朵急得不行,这只雪豹分明就是冲着童明生来的,只是它目光不明,看不清楚,那就是气息影响的,气息…… 胡三朵突然看到地上的一碗杀虫药,里面的雷公藤和硫磺都是能破坏嗅觉的,是刚才给几只猫猫狗狗洗澡时候用的,就怕他们身上长虱子。心中一动,她已经抓着碗,冲那雪豹泼过去了,先毁掉它的嗅觉再说。 童明生已经绕到这雪豹的背后,扯住了它的尾巴,野兽之尾十分敏感,轻易不让人碰,就是猫,要是被碰到尾巴都要炸毛,何况这雪豹呢。 眼角的余光看到胡三朵要过来,顿时唬了一跳,手中发力,正想在那雪豹转过头来时,一拳将它砸晕,胡三朵也瞅准这个时机,将手中的药水全部泼出去了。 这雪豹挨了一拳,又被泼了个正着,愤怒的甩甩头,鼻子抽动,突然越过围墙,迅速的消失了。 胡三朵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再看童明生发丝微乱,身上的衣衫因为这一剧烈的运动也敞开了,童明生一把压住她的手,十分严肃的道:“以后再有危险,先躲远一点,保住自己别让我分心。” 胡三朵“呼”了一声,也十分严肃的回视他,只是身高有悬殊,她又走的近,仰望的姿态说出来,少了些气势:“不是说了让我站在你身边的吗?”说着,挣脱他的手,替他理了理散落的发丝,“有没有被抓到?” 童明生看了看那只白嫩的手,轻柔的将一缕发丝绕过自己耳后,他略低下头来,让她更方便行事,一边注视着她的动作,一边道:“没有。” “好了。”胡三朵说着,又扯了扯他的衣服,扯平衣服上的褶皱,他整个人就跟个火炉一样,大冬天的也只穿着单薄的劲装,她死活缠着,他才在外披了件披风,只是这披风现在她的身上,几乎拖在地上,只有从家里出门,走来的这短短的距离里,他才穿了一会,将她裹在怀里。 胡三朵蹙着眉,前前后后仔细的查看了一番,只袖子上被撕开了一道小口子,里衣还完好,这才放下心来。 童明生被她拉拉扯扯,翻来覆去,抬手摸腿看了一番,气息已经有些紊乱了,他最受不了她这样的温柔浅语,低着头看着她弯着的雪白脖颈,有种咬上去印上自己的印记的冲动。 这时听胡三朵道:“这雪豹恐怕是受到刺激了,就是冲着你来的,刚才的药水只能暂时让它嗅觉失灵,得想个办法,它又跑出去了,不知道明天会不会按时离去,不然总是个隐患。” 童明生“嗯”了一声,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她来月事,之后又昏迷,现在已经过去好多天了,今天她刚醒来,两人厮磨了一会,无异于饮鸩止渴。 “我猜肯定是卓玛夫人弄的,你看地上还有那雪豹的血迹,它受伤了。”胡三朵蹲下来,查看了一下地上的血渍,还是有些关节想不通,想不通也就不想了,动物园里碰到伤人的猛兽,都是直接打麻药,然后关进笼子里去。 “一会得去找白大夫要点麻沸散来,提纯了备着,下回这雪豹再来,给它扎上一针,不然现在就让人去拿药。” 见童明生没有说话,她站起来,水润的眸子看向他:“童明生,我们要不要把那雪……”话还没有说完,她已经眼前一晃,身子一歪,被童明生勾住下巴,印上来了,深深浅浅的吻落在她唇上,突然唇上一松,又落在她脖子上了,一阵麻痒。 胡三朵推了推他:“不要闹,这么多眼睛看着呢,我先帮你把胡子刮了,不然不许再亲我。”胡三朵发誓,刚才她一点暧昧心思都没有,这四周还有几只猫,几条狗,几只鸟看着呢,刚才还瑟瑟发抖的小动物,现在不错眼的盯着她瞧,她是真的只是担心他有没有受伤。 童明生的头埋在她肩膀上,看到被自己弄得发红的一片,深呼吸的一口气,平复了心中的悸动,才放开了她,意味深长的看她,这回她倒是懂了他眸中的意思。 “那先回去,我给你刮胡子,你让人去找白大夫拿麻沸散。”童家院子四周是有人的,她知道,刚才若不是那雪豹跑了,树上那个影子才又回去了。 “嗯。”童明生说着,勾住她的腰,身影一跃,就已经立在自家的院子了。 屋檐下放了两把椅子,童明生坐了一把,十分惬意的靠着,另外一把上面放着一盆温水,一柄小匕首,胡三朵把匕首用开水烫过了,才找了找手感,没有泡沫,只能用热水将下巴的胡须和皮肤软化。然后才垂着头,无比专注,又小心翼翼的用小匕首给他剃须。 她的手巴在童明生的鼻子上方,浅浅又**的呼吸洒在手心里,突然一阵濡湿,她手一抖,童明生靠在椅背上,眸子里闪过笑意,居然**她的手心,“别乱动,这是我第一回给人剃须,小心把你眉毛刮掉了。” 童明生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这么信任一个人,让她拿着匕首如此接近自己的脖颈。童明生只觉得下巴麻痒,心里也痒痒的。 他看着灰色中透着白的天空,屋檐外还在飘雪,一旁的水盆里正冒着缕缕热气,视线有些恍惚,犹记得幼时,也曾看到娘给爹剃须的画面,胡三朵这个女人虽然嘴巴厉害些,但是也会是个贤妻良母呢。 “童明生我帮你洗头吧。”胡三朵说完,见他眯着眼,居然已经是睡着了,这男人这几天估计都没有睡好,眼睑下一层青色。 她放缓了脚步,将一边放着的披风盖在他身上,又拿了一个火炉出来,放在椅子边上了,在炉子上放了一壶水。 又去端了一盆热水,兑了凉水,温度合适了,才端出来,小心的解开他的发带,童明生的发丝偏硬,头发浓密,她轻轻的梳了梳,再看他依旧睡着,还有浅浅的鼾声,动作越发的轻缓起来。 等她开始用干布巾将他的头发擦到半干的时候,他才迷迷糊糊的醒来,慢悠悠的睁开眼,眸子里一闪而过的恍惚,样子呆呆的,胡三朵居高临下,看了个正着,他一直比她睡的晚,起的早,很少见到他这样轻松的时候呢。 “我睡着了么?”他声音里待着几分慵懒,胡三朵身子往前倾,突然弯腰在他唇上咬了一口,等所有的事情尘埃落定,这样的午后应该就是她以后的人生吧,想想还有些期待呢。 “睡在这我可搬不动你,肩膀难不难受?要不要给你捏一捏?” “要。” “头发就不束起来了。”胡三朵绕到他身前来,捧住他的脸,“这样也好看。” 被心仪的女人用爱慕的眼神看着,童明生脸有些热,突然肩膀上多了一双柔若无骨的手,胡三朵跨坐在他身上,**着他的肩头。 他喉头滚动,声音极低,眼神似乎喷出火来,暧昧又迷人,“去房间去按。” 胡三朵“嗯”了一声,就察觉到了身下那人的变化,他搂着她的腰起身,这时突然院子门外“叩叩叩”的响起来了。 暧昧的氛围顿时消散了,“我去开门,你……”胡三朵的视线在他身上滑下,落在小腹下如支撑起帐篷的某处,“安慰一下他。” 童明生低咒一声,胡三朵已经从他身上滑下来了,一边应者,一边去开门。趁着这功夫,一个白影才敢跳下来,将拿来的麻沸散交给童明生,他早来了,只是不敢露面而已。 门“吱呀”一声拉开了,“呀,是你,马瓒,你回来了?” 马瓒看到胡三朵也是一愣,面上露出笑容来:“胡三朵,你醒了?” “喂,你们说完了没有!要说进去说去,别挡在门口!”一道不耐烦的女声传来,胡三朵这才发现马瓒身后还跟着人! “曼丽?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胡三朵有些吃惊,这位草原之花怎么跑来了。 曼丽依旧是一身艳丽的玫红长裙,外罩了一件同色只镶着黑边的褙子,戴了个兔毛帽子,一圈的小辫子垂下来,上面系了铃铛,走动间“叮叮当当”的响。 “我听说你快要死了,来看看童明生的惨状,看看能不能将他带走,想不到你居然活蹦乱跳的。”曼丽没好气的说着,推了推她:“不让人进去了还?” 胡三朵赶紧侧着身,她气呼呼的瞪了她一眼,就进了院子了。 “她一定要我带她来的,我也没办法。”马瓒赶紧撇清关系。 胡三朵冲他做了个请的手势,马瓒才进来了,她落后一步,关上了院子门,本想叫李瑞,刚才还在菜棚子里晃动的人影不见了,却见他的房门紧闭,只好叹了口气,罢了,马瓒一定是认识李瑞的,他不想见,也不能逼他。 童明生已经是正襟危坐了,看见一起来的两个人,面色不虞,胡三朵进屋来,下意识的就看向他腿间,被他抓了个正着,摸了摸鼻子,转开了视线。 “你们来做什么?”童明生淡淡的问。 马瓒道:“我来看胡三朵,她来看你。” 童明生似是赌气一般道:“现在看完了,就走吧,我们就不送了。” 马瓒一动不动,完全没有走的打算,他要找胡三朵求证,她的预防天花的药液是不是给了童明生,童明生肯定是跟童禹有关系的。当然他也不会这么傻的当着曼丽就问。 曼丽气鼓鼓的道:“我们跟瓦剌部都住在驿站,今天那个卓玛夫人刚才闹的鸡飞狗跳,说被你欺负了,他们的寿礼也被你给弄跑了,图尔打算来找你算账,他跟我哥哥说话,我听见了,你看要不要先去躲一躲,要不是看在你以前救过我的份上,我才懒得来通风报信呢。” 她的话刚说完,门口就想起了纷沓的脚步声,半生不熟的汉语吼道:“开门!” “咚咚咚”的敲门声,震得树上的麻雀惊恐的飞走了。 147不动声色的胜利 卓玛夫人站在一个铁塔一般高壮的男人身边,那人带着笠子帽,只额前露出一绺头发,像是一个桃子,要不是这人一张脸凶神恶煞的,身后还有一队同样高大的像是小松树的瓦剌男人,胡三朵差点笑出声来了,她身子微抖,童明生牵住了她的手,安抚的看了她一眼,她就安下心来了。 “大人,就是此人,早上还欺负奴,那雪豹也是被他吸引来,这次没有回去,不知所踪了。”卓玛夫人看着童明生,目光中闪过阴毒之色,还有得逞的兴奋。 这时,一个瓦剌护卫牵着一只猎犬过来,躬身道:“大人,雪豹的确是来过这里,猎犬在隔壁的院子里问道了雪豹的气息,地上有血,并没有发现雪豹的踪迹。” 瓦剌首领图尔低喝道:“现在证据确凿,来人将这人带回去,交给夫人发落。” “这次是伤害我们送给大夏皇帝的寿礼,又对本夫人不敬,就是大夏那个小官也不得包庇。”卓玛夫人也道,“大人,奴要亲自报仇。” “好。” 两人一唱一和间,就有两个瓦剌大汉上前来要抓人。 曼丽急得跳脚,跑上前来理论:“图尔大人,这是什么证据确凿?就这里有雪豹的气息和血,也不能代表是童明生害了它吧,也有可能是卓玛夫人带着雪豹来的时候沾上的气息,我虽然来金城的时间晚,可也听说了卓玛夫人可是天天来这的。” 卓玛夫人轻笑道:“曼丽小姐,想不到你和这汉人还是有交情的,人家夫妻都不着急,你的反应倒是耐人寻味。” “你……”曼丽看了看一脸沉着的童明生,再看看不焦不躁的胡三朵,跺了跺脚:“你们……” 马瓒悠悠的看了她一眼,又看看童明生和胡三朵,眼里闪着兴味的光。 这两瓦剌大汉刚要靠近过来,这时突然从巷子口传来一阵哄闹,有人嚷嚷着:“这瓦剌人的雪豹又跑出来了,这是被放出来的吧,总是祸害我们,快走吧,他们!” “他们的笼子是面条做的吧,总是容易跑出来,这回好了,我们大人奉上一只笼子,免得他们一路去京城总是让这雪貂跑出来害人。” “也是,听说他们不会冶铁,这笼子不行,早说啊!” 几个人说完,惹得一阵哄笑,原本宁静的巷子顿时就闹哄哄的。 正要抓人的瓦剌大汉有些讪讪:“大人,那是……” 说话间,就见一对衙役簇拥着一辆马车缓缓的停在巷子口,这马车上有一个钢铁笼子,里面正静静的卧着一只雪豹。 童明生揽住胡三朵往后退了退:“你们以后还是查清楚了再来吧。” 胡三朵看了他一眼,他神色淡淡的看着巷子口,迎着胡三朵的目光,眼睛闪了闪。 这时,从马车上下来一个男人,一个衙役领着那人就往这边过来了:“我们大人已经派人将这雪豹抓回来了,这是我们大人送的笼子,任大人找了个驯兽的高人过来,若是首领大人和夫人不能照顾雪豹,我们愿意照顾直到进京。” 瓦剌首领看了看卓玛,沉下脸来,卓玛夫人恨恨的看着巷子口,“这雪豹怎么一动不动了?” 那衙役继续道:“这雪豹有些发狂,连伤我们的牲畜,只能将其麻醉了,并无大碍,不过雪豹身上有伤口,驿站的守卫和多名驿站附近的百姓,都证实在驿站跑出来的时候,这雪豹就受了伤,沿路都有血迹,不信可以去查,还有血迹落在人的院墙上的。” 卓玛夫人咬牙切齿:“就算雪豹不关他的事,但是他让雪豹欺辱本夫人的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 “夫人可有人证?” “本夫人的护卫都是证人!” “那还请他们作证吧,雪豹是如何欺辱夫人的,小的也是好笑这雪豹是瓦剌人的雪豹,听说还是夫人驯化的,怎么会听这人的吩咐去欺辱夫人。” 卓玛夫人的脸色阵红阵白,冲着身后的人吼道:“你们都是看见了的吧?” 众人垂头不语,被卓玛夫人点到名的守卫,颤抖的摇头:“属下什么也没有看到。”他是不要命了,才在首领大人面前承认看到了夫人的身体。 一连点了几个,都是摇头,卓玛夫人气歪了嘴,还要说什么,图尔低吼道:“还闹什么闹!” 说完指了指那个青衣人:“你会驯兽?” 那人垂首:“略懂一二。” “这雪豹的伤在进京期间能不能治好?”图尔看了看不远处的笼子,神色郁郁。 “可以。”这人倒是不卑不亢。 “那就跟着我们进京,等献寿之后,少不得你的好处。” “谢大人。” 三言两语,这人就被图尔留下来了,“你回去告诉任青山,他的好意心领了。” 那衙役回道:“大人说明早为诸位送行,路途遥远,天气恶劣,各位还是早些歇着吧。” 说完拱拱手,做了个恭送的手势,图尔沉着脸大步离去,卓玛夫人落后两步,又瞪了眼童明生,恨恨离去,她原以为这雪豹要么被童明生杀死,要么杀死童明生,想不到居然双方都无事,不应该呀,这雪豹怎么会不攻击他就跑? 她捉摸不透,还要面对图尔的怒火。想到这个,就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图尔的手段……她后牙槽都要咬断了,恨不得将童明生碎尸万段。 等他们离开了巷子,那马车也拖着笼子缓缓离去了。 马瓒蹙着眉,显然对这件事高高举起,轻轻的落下十分不满意,还以为可以抓到童明生的把柄,他才拖延了一些时间,带着曼丽来,正好可以看看,哪知道,从头到尾童明生甚至一句话都没有说。 “曼丽小姐,你哥哥正在到处找你,怕你迷路,已经让我们衙门出动去寻你了。”小衙役继续笑眯眯的道。 曼丽看了看自顾自的眉来眼去的胡三朵和童明生,恨恨的一昂头,走了。走到巷子口她又冲着这边喊道:“马瓒,你的马借我骑骑,我急着赶回去跟我哥哥交代!” 说完,马瓒顿时神色一变,连告辞都顾不得了,大步跟了上去:“你想的美!你骑了本公子的马,本公子的马车如何回去!” 说着还是回头看了看童明生,又看了看胡三朵,两人都未给他一个眼神,听见一声马嘶,他飞速的跑了。 总算是所有人都走了,金满才抹了把额头的汗:“搞定了,老大,我也算圆满完成任务了。” 正说着,程三皮从巷子口走过来,喜滋滋的道:“总算将那个臭道士给弄出去了,一张嘴比小白的还臭。” 见童明生垂着头,眼神都未给他们一个,两人有些讪讪,挥了挥衣袖,一前一后的走了。 “小金,刚才你看我那句话说的如何?” “哪句?” “笼子是面条做的那句,我本来还想说说买椟还珠的故事,咱们的笼子就是椟,那雪豹是珠……” 两人的声音慢慢走远了。 童明生才扣住胡三朵的肩膀:“我都告诉你,别生气,别生气……不是故意让你担心的,这卓玛夫人不处理了,终究是个隐患,我怎么可能不做点防备。” 胡三朵闷闷的道:“你们怎么抓住雪豹的?” “那雪豹还在隔壁院子的时候就被打了麻沸散,出去没多久就晕了,自然能够找到。” “你算好雪豹会来袭击你?才准备麻沸散?亏我还急的很,让你找人要麻沸散去,童明生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笨,什么都瞒着我,还拿自己做诱饵,让我担心?” 胡三朵拍了拍自己的头,她有那么没有眼力劲吗?根本没有看出来童明生做了什么准备呀!再看童明生,真有些恼火了。 童明生忙陪着小心,揽着她进屋:“这个真没有,我哪能都算到呢,不过就算雪豹不出来,我们也会让它出来的,结果也是将它麻醉了。” “这就是要的结果?将那个道士送进瓦剌部去?” “嗯。” “他去瓦剌部干什么?” 童明生关上了院子门,才道:“他不是进瓦剌部,而是进宫。” 胡三朵瞪了他一眼,对这道士进宫一点也不感兴趣,只是问:“那个道士会驯兽?” “他会炼丹药,让这雪豹昏昏沉沉,或者是神识恍惚,产生幻觉,紊乱它的气息,都是可以了,至于驯兽,哪能都会。” 胡三朵甩开他的胳膊,往前走:“童明生,我太讨厌你了。”显得她是个笨蛋。 “我不信,你明明就心悦我,喜爱的要命。”童明生拽住她的胳膊,往怀里一带,刚才他一言不发,现在倒是话很多。 “我要的麻沸散还有吗?”胡三朵被他按在怀里,脸贴着他的胸口,他披散的头发缠在自己的脸上,熟悉的气味让人安心,但是还是有些气闷。 童明生从身上掏出一只小竹筒来:“还有,后来专门给你要的。” “咚、咚、咚”粉拳落在童明生的心口,被他按住了,“这都要生气?” “你闭嘴,我不想再跟你说话了,简直觉得自己就是个傻瓜。”胡三朵说着扯了扯他的头发。 童明生“嘶”了一声,任由她扯着,“不傻不傻,我娘子哪里傻了。” “童明生,你太老谋深算了,以后你要是对付我,我长十个心眼也比不过你。” “我不会。”童明生连忙保证,“不会有这天。” 148掌控欲极强的相公 第二日,金城聚集的外族都离开了,据说是前方坍塌的道路休整好了。 雪豹离开,胡三朵也松了口气,日子过的不紧不慢,村长来过两回,隐隐有妥协之意,表示愿意给胡三朵上童氏宗谱之上,只是都被童明生打发走了,他是铁了心的要离去。 胡三朵默默不言,不管怎么样,这个拐带童明生和族里分裂的名头,她算是背定了,村长神色不虞的离开之前,还指着她骂了几句。 胡三朵站在童明生身后,有一瞬的恍惚,好像除了童明生,她什么都没有了,经济靠他,生活靠他,所有的名声和举动都被他牵动,他就是整个世界,她信童明生现在是爱她、疼她的,她要的只是衣食无忧么? 何况在童明生心里,她只是这大千世界的一部分。他有家族的遗恨,童明生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报仇,为了这个他什么都可以牺牲掉,还有将家族发扬光大的使命,还承载了很多人的命运,比如那个道士赵安,比如程三皮,比如金氏兄弟…… 天空中青青灰灰的云层中透出一抹亮色来,下了这么多天的雪,总算是要放晴了,她心中暗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是她自己导致的这种局面,还是顺着童明生的脚步,他引着自己变成这样了? 一只麻雀落在树枝上,枝头上的雪花细细扬扬的落下来,脸上触到一阵凉意,胡三朵赫然惊觉,不能再如此下去了,她不能成为任何人的附庸,爱上一个掌控欲极其强大的男人,她也不能完全在他臂膀下生活。 “娘子……”见她有些恍惚,童明生放在她肩膀上的手紧了紧。 胡三朵回过神来,定定的看着他,见他眸中满是关切和询问:“童明生,如果报仇和我……算了,我问你这个做什么。” 胡三朵摇摇头,“我去看看那只兔子,这几天快要下崽了。” 她轻轻的挣脱童明生的手,往外走,童明生快步跟上来,他心思缜密,怎么会看不出她有了心事? “娘子,你怎么了?”胡三朵还没有想好怎么跟他说,童明生继续道:“为刚才村长的话生气了么?我以后绝对不会用你的名声说事。” 胡三朵摇摇头,“童明生,除了你,我什么都没有了。” 童明生拧眉,扣住她的肩膀,让她面向自己,她忍不住继续道:“我不想这样,什么都寄托在你身上。” 童明生讶然,前头她还好好的,不知道她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他探究的盯着她瞧,想要瞧出端倪来,胡三朵也认真的凝视他,最后只能作罢,“我永远也不会辜负胡三朵,此生得妻如此,足以。” 胡三朵只能拍了拍他的手,“童明生,你希望我在家里相夫教子,全心全意的依赖你么?” 童明生一脸依靠我没错,就是要如此的样子,郑重其事的点头:“这样不好吗?” “可是我不想。”胡三朵刚说这一句,童明生脸色都变了,手指发力扣住她的肩膀,胡三朵苦笑:“我也想相夫教子,但是还想做点别的,不要整日都在家里。” 童明生这才神色缓了缓:“以后我会带你外出,去哪都带着你,怎么会整日都在家里。” 胡三朵无可奈何的道:“除了家庭以外的,我还想要有点别的,童明生,我想要跟的上你的脚步,不是被你拖着走,我想除了是你的妻,还有别的能够吸引你的地方,当初你看上我什么?如果我像村里那些女孩儿,像童明秀,卢月娇,你还会注意到我么?” 童明生的眉头越蹙越紧,胡三朵微扬着头看他,他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会注意胡三朵,是因为她的变化太大,她跟方大牛说话时候,抬头挺胸,十分自得,她主动找到朱强做生意,她看到那些针筒时候神采逼人,马车遇险那次她又怕又逞强的样子,被欺负了,能隐忍,也会聪明的反击回去,一个都不放过的狠劲,还有戏弄自己的时候……原来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走了这么远。 胡三朵知道他开始思考了,继续道:“等时间流逝,人老珠黄的时候,你看着我还能像今日这样,亮闪闪的满是欢喜,我不想时间将我变成围着你打转,再没有半点吸引力的黄脸婆……” 童明生道:“不会,怎么会没有吸引力,我娘子……” 胡三朵打断他:“童明生,我想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除了家长里短,也能够跟你说些别的,而不是……” “好,你看,你说要养动物,我依你,你要做暖棚我也允了,这个还不算?夫唱妇随,不好吗?” 胡三朵在他胸前捶打了一下:“那也是都听你的了,我不要在你的羽翼之下,我要有只属于胡三朵一个的事业。”跟童明生没有关系的。 童明生沉吟不语,胡三朵也不指望他一次想通,也不想跟他争执,刚拉开门,就见到马瓒。 马瓒最近简直成了童家常客,隔三差五的就会来,有时候一天早晚都来,不管童明生的脸色多差,他赶都赶不走。他一来,李瑞就会自动消失。 胡三朵对马瓒的观感很神奇,在大漠的时候两人也算是共了一回生死,后来他也帮过自己,他被困在绿洲的那回,胡三朵觉得他应该是对自己有些好感的。 可是现在,她觉得她错了,她想应该是自作多情了,马瓒应该是看中了童明生,从之前马瓒对童禹的锲而不舍的追逐,到现在明里暗里试探童明生,风雨无阻,就可见端倪。 此时将马瓒堵在门口,胡三朵心里滋味难明,童明生的脸色很臭,见到马瓒对胡三朵露出笑意,他黑着一张脸道:“好狗不挡道。” 马瓒不以为意,冲胡三朵笑笑,胡三朵点点头,将他留给童明生,就往外走,她是真的要去给隔壁的几只喂食去了,这个就是她事业的起步。 马瓒拦住她:“还有点事情要跟你商量。” “什么事?又是激将法来激怒我家童明生吗?”胡三朵淡淡的道,“从嘲讽他没有你有钱,没有正经差事,没有马车,没有狐毛大衣,没有你本事能弄到好药材,这回又要说什么?”你还能更幼稚点么?就连她都不会上当,何况是童明生这样的。 马瓒被噎了一下,“胡三朵你还真是小气。” 胡三朵“哼”了一声,只是我家童明生低调惯了,也不上你的当。 童明生听她维护自己,面上好多了,马瓒又扬着笑脸道:“这次本公子是有好事找你商谈。” “哦?”胡三朵有些讶然,“不是来找童明生的?马瓒我差点以为你是看上我家童明生了。” 马瓒顿时脸上一黑,怒道:“胡三朵,本公子是个男人!” 童明生也是拉下脸来了,“娘子,不许胡说八道,就算他看着不像男人,你不许侮辱你相公,哪有人这么说自家相公的。” “真的不是吗?”胡三朵揶揄。 马瓒盯着她目光沉郁,“胡三朵,是不是你真的不知道吗?” 童明生双眸倏地一眯,“马瓒,你知道自己再说什么吗?” 马瓒缓缓的挪开注视着胡三朵的视线,突然唇角一勾,又恢复成了惯常的模样,胡三朵刚才被他一看,也有些心惊,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她不该乱说话。童明生侧过她的身子,胳膊将她环在怀里,看着马瓒的眼神要杀人。 马瓒不以为意,只淡淡的道:“本公子是来跟你谈生意的,胡三朵,上回山洪的时候,你从山上下来做的那个悬渡,我找了不少能工巧匠,打算再做的精良一些,河州有个娘娘庙,香火鼎盛,我想在那山上做个悬渡,下山倒是便利,能不能做上山用的?” 胡三朵眼睛一亮,偏着头看马瓒,“马公子你还真是厉害,这都被你想出来了。”现在的山上观光,都是有缆车的,只是那是电力控制,马瓒想要研究这个,还真有些难度,但是居然有这样前瞻性的想法和思路,那就是十分难得了,她都没有想到呢,现在是真有些佩服他了。 马瓒也笑道:“还是上回你给我的启发,我想着来问问你有没有更好的办法,最近那些工匠就做了一套出来,有没有兴趣去看看?你放心,我不会白拿你的法子挣钱。” 胡三朵自然有兴趣,她刚说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来,关于悬渡,她虽然知之不多,但是比这里很多人还是要强一些的。 只是童明生箍着她不放,这回是真的生气了。 胡三朵眼神一暗:“童明生,我真的不能去吗?” 童明生沉默不言。 “我忘记这件事了,所以没有跟你说,但是我想去。” 胡三朵撅着嘴看他,刚才她才说了那么多,他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吗? “童明生,你不会连自己娘子要赚钱都小气的容不下吧?”马瓒在一边煽风点火。自己娘子的东西给外人赚钱,如果童明生是童禹的人,听说童禹做生意不拘什么行当,大的小的,来者不拒,说不定还会率先推出这种悬渡来,马瓒眼神闪烁,只要他有动作,他这回一定能逮住童禹。 马瓒说完,童明生不动声色,胡三朵小声道:“童明生,我想有……” 童明生终于缓缓吐出一口气,打断了她:“我跟你一起去。” “喂,童明生我这个可是机密,万一你透露出去,我岂不是亏了!”马瓒凉凉的道。 童明生冷哼:“我只是不放心有人对我娘子虎视眈眈,你放心,这种东西我绝对不会外泄。”说完,又郑重的看着胡三朵:“我娘子能干,我自然与有荣焉。” 稍晚些时候,胡三朵问童明生:“你是说真的吗?真的不干预我做自己想做的,不收在童氏名下?” 童明生心满意足的抚摸她汗湿的脊背:“真的。” 胡三朵的手扯了扯他胸前的几根毛发,童明生眸子一暗,又听她问:“我怎么觉得有点不信呢?” 童明生的手在**的臀上一拍:“真的。”但是属于马氏的就怪不得他了。 胡三朵撑着身子,盯着他,末了,摇摇头:“还是不信。老实说,你在想什么?” 童明生又将她按下来,贴在自己身上,手缓缓的在她背上游移:“我在想,我娘子跟马家合作拿多少分红合适,听说马家马场那个王老头还找你商讨马疾?” 149夫妻斗法 最近马瓒往童家跑的很勤快,一边是真的要跟胡三朵探讨悬渡的设计问题,另一边也是要就近观察童明生的反应。 不过童明生一如既往的对他黑着脸,倒是没有对悬渡有任何动心的样子。 “如果在地面建一处高点的房屋,用来做支撑,减缓坡度,安全性更高一些,不过我并不建议对女眷开放,你看……”胡三朵拿着一只毛笔写写画画的,突然身边凑过来一个人。 “张嘴。” 她不再说话,张开嘴,任由童明生将水杯放在唇边,啜了两口,才摇头示喝好了。 “李师傅是建议这样,在山上也得置一处院落,像你上回那样系在树上,太危险了些,而且钢丝也不能用两股,最好还得四股或者更多。”马瓒侃侃而谈,他是真做了了解的。 “你上回在悬崖间滑来滑去?”童明生突然沉声问。 胡三朵的视线从纸上挪开,就见他十分严肃的盯着自己,她赶紧道:“上回那是没有办法,以后我不会做这么危险的举动。” 童明生又定定的看了她一会,看的她有些脸热了,马瓒咳了咳,打断了两人胶着的视线。有必要这么黏糊么。 “好了,今天就这么商定了,你可以走了。”童明生厌恶冲马瓒挥了挥手。 马瓒瞪了他一眼,一动不动,胡三朵赶紧道:“我还有几句话,让我说完?” 童明生才在两人中间坐了下来。 “为了安全性,我觉得可以再多加一条索道,就在这悬渡的上方,用一根绳子绑在人身上,就算悬渡的两根钢丝都断了,至少能多一道保命符。”胡三朵说完,马瓒点点头,表示回去会考虑。 临走,马瓒又问:“胡三朵,你确定不要分成,只是将图纸卖给我?以后也不做悬渡?” 胡三朵严肃的点点头:“我只想要一次性收到银子就好,马瓒,你也知道我家的情况,什么分成的我还是不粘手了。” 马瓒定定的看了看童明生,见他没有任何异状,只得离去了。 童明生关了门,一把将胡三朵拉进房间,一把按在门扉上:“你这女人是不是嫌给的银子少?” 胡三朵赶紧摇头,他又往下凑过来:“那为什么不接受我的建议,要分成?” “我觉得这个没多少分成,危险,敢尝试的人不多,没有马瓒说的那么好的前景。”胡三朵赶紧道,吞了吞口水,见他几乎已经贴在自己脸上了,鼻尖在她鼻尖上划过。 童明生盯着她:“说实话!” 胡三朵忙不迭的道:“这就是实话,你看分成还有风险呢,还不如拿了钱,去做一番大事业,你答应了我的,我养的动物算我的,绝对不会被纳入童氏。” 童明生低低的应了一声,见她还一脸理直气壮的样子咬住了她的唇,恨不得将她生吞**,直到能够分开,胡三朵唇上刺刺的痛,推了推他,他恨恨的道:“以后不许再胡思乱想怀疑我的用心,嗯?” 胡三朵的手在他坚硬如铁的胸膛上拍打了一下,别当她不知道,他打着马家的主意,现在是分成,也不阻止她跟王询探讨药理,虽然她猜不出他要做什么,但是也能揣摩一二,这男人可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情。 人家马瓒好好的也算是帮她了,她可不想到最后,姓马的店铺变成姓童的了。 童明生又低低的问了一句:“还不答应?” 胡三朵勾着他的脖子,往上一跃,就缠住了他的劲腰:“你也不要胡思乱想。” 童明生刚拖住她的臀,眼神深邃,哪里还记得刚才问的什么?往后一退,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有李瑞的叫声:“胡三朵,你的兔子下崽了,多了六只小兔子呢。” 胡三朵顿时欣喜,就要从童明生身上跳下来,童明生环着她不让,她冲着门口说了声:“等等,我就来,李瑞,你去将兔子单独装在笼子里,别让猫和狗给叼了。” 童明生在她脖子上**了一口,胡三朵赶紧抿住唇,听见李瑞远去的脚步声和嘟囔声,才又挣扎了几下,“走,陪我去看看兔子。” “兔子比生孩子还重要?”童明生埋在她胸口处不放手。 胡三朵喘着气道:“你看兔子一胎生了六只,我去找兔妈妈取取经。” 童明生身子抽搐了几下,笑的抬不起头来,深呼吸几口气,总算是平复下来了,什么**心思也消退了,“好,去看看,照着兔子一个月一窝的速度,童氏很快就人丁兴旺了。” 胡三朵捶了捶他的肩膀,两人整理了一下衣服才出来,这批兔子里有一只是她用疯狗的血抹在兔子的伤口上了的,准备做培养狂犬疫苗的,狂犬病对兔子并不致命,这才第一代,还得九十代呢,她要去看看小兔子有没有被母兔传染。 等跑到隔壁一看,顿时欣喜若狂,母兔子喜欢用嘴拱小兔子,再加上母乳的传染,这几只小兔子都是传染源,这窝兔子四个月后,就可以再抱一窝,那就是第三代,兔子繁殖的快,到第九十代……哎!那也还得等上一阵子! 胡三朵看完这几只,看来还是得抓几只老鼠,老鼠繁殖的更快,一个月就能成年,更能缩短时间。“童明生,你帮我抓几只老鼠好不好?这回别弄死了。” 童明生斜睨她:“你不是说这些东西要全部都是你自己的,跟姓童的不要有任何关系吗?” 胡三朵扯了扯他的袖子:“只是抓几只老鼠而已,别的都是我自己弄。” “那也是姓童的抓的老鼠。”童明生的态度很坚决,胡三朵滴溜溜的盯着他看,他不自在的别开眼,“不行。” “真的不行?”胡三朵声音抑扬顿挫,听得童明生有些发毛。 “我知道了,每次看到老鼠你就直接将它们打死,根本就……”不敢抓!胡三朵摇摇头,童明生沉着脸,伸出手盖在她眼睛上,这女人的眼睛实在是太毒了,不知道怎么长的,总是抓他的秘密一抓一个准。 “不抓算了,我自己去抓,晚上就用那碟子麻球做诱饵。” 童明生的手收紧:“不行。可以用馒头。” 胡三朵似笑非笑:“老鼠更喜欢沾了油和糖的,想想那甜滋滋的味道,外面是油和芝麻,裹了糖粉,里面的糯米里还有一团红豆沙,这红豆沙里面还拌了饴糖,老赵送来的最新的饴糖……” 童明生面上闪过纠结,“明天就给你找老鼠,不准用麻球!” “老鼠是姓童的抓的吗?”胡三朵笑眯眯的问。 童明生牵着她往外走:“童胡氏,别得寸进尺!” 胡三朵摸摸鼻子,好吧,她是童胡氏。 晚些时候,童明生给胡三朵送上了一瓶花露,胡三朵打开来一闻异常惊喜:“好香。”想不到这时候居然有这么纯的花露,这可是纯天然的。 “你手上的能人异士还真多,怎么弄出来的?”胡三朵一边往脸上拍打,一边问。 童明生看她心满意足的样子,挑眉不语,这个女人还真是,按照她的提炼青霉素的法子弄的,她能想到提炼药液的方法,怎么就不知道提取花露呢。 “童明生,女人的钱好挣,你果然是比我有办法。” 童明生挑挑眉,不置可否。 突然“咔”的一声细响,童明生倏地眯起眼,站起来,小声道:“我出去一会,你赶紧去暖床。” 胡三朵冲他做了个鬼脸,他就出去了。 院子里,一个人影背对着月光,垂着头,小声的汇报道:“老大,李莲白在去江南的路上逃了,元嘉说搜了一遍也没有找到她的踪影,这女人还真狠,这么大冷的天,她跳进水里不见了,沿路搜了几天也没有搜到,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见童明生沉眉不语,他硬着头皮继续道:“元嘉在江南一露面就被人盯住了,还有,莫鼎中也在江南露面了,在虞山出现,不知道他和李莲白不见有没有关系。”说完他抹了额头上的汗。 “虞山?”童明生目中生寒,拇指指腹不断的**着食指的指尖,冷冷的吐出两个字。 虞山是童氏的发源地,童氏祖坟正是在虞山! 天下谁不知道童氏和虞山的渊源,可也不曾有人打过童氏祖坟的主意,打过主意的也都成了尸体。 “咔咔”两声响,程三皮暗自抹了把冷汗。 “莫鼎中是狗急跳墙了?很好,我亲自去送他一程!” 150嫁鸡随鸡 十月二十八,童明生去参加了童明水的订亲宴,进入年底,往常这时候是最多婚丧嫁娶的,今年因为一场泥石流,又有鼠疫,去了不少人,不少人家都要守孝。能够嫁娶的,只有那些家中平安度过的了,刚进入冬月,就到了童花妮的出嫁日。 冬月初八,地上冰雪未融,胡三朵天不亮就穿戴整齐了,坐进了马车,要去观礼,童花妮并不是在她家发嫁,而是由朱强作为主家,一切交给虞婆子打理的,她现在可是朱家的丫鬟呢。 怎么说,她也是胡三朵在童家湾唯一的朋友,她自然是要早点去的。 这时候的婚礼,她还真没有见过,印象中倒是有一些吹吹打打的场面,只是她历来不合群,都是远远的看一眼罢了。 别看她嫁了两回,这婚礼还真是少一个。哪个女人会不想有个自己的婚礼呢?童明生还说让她自己给自己准备婚礼呢,忙忙碌碌下来,到底这事还是被忘记了。这回正好看看全部的流程。 童明生有事要去找朱强商量,陪着胡三朵一道去了,将她放在童花妮暂住的那个小院门口,说好了中午来接她,才走了。 胡三朵到的时候,有个妇人正在给童花妮开脸,拿了两根麻绳拧成一股,在脸上挪动,去除那些小汗毛。一边忙活,一边唱着开脸歌:“左弹一线生贵子,右弹一线产娇男,一边三线弹得稳,姑娘胎胎产麒麟。眉毛扯得弯月样,状元榜眼探花郎……” 捣鼓完了脸,眉、鬓角也修整了一回,等都处理完了,用温水敷了脸,再上妆,童花妮才有空来跟胡三朵说话,开脸的妇人是崔大柱本家的一个嫂子,因为童花妮这边爹娘不管,虞婆子也找不到合适的人,才过来帮忙的。 见胡三朵梳着妇人发髻,未施粉黛的脸上并未开过脸,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蹙了蹙眉,顾忌这是童花妮的大好日子,并未说什么。 胡三朵偏开视线只故作不知,她的确未有婚礼,只和童明生有个婚书,偷偷摸摸跟**似的,平时不觉得有什么,此时被人用异样的眼神一看,还是有些失落。那个人他事事都计算的好好的,未雨绸缪,却并未给她谋一场婚礼,这年头婚礼比婚书更重要。 跟童花妮说笑了一阵,今天童花妮出嫁,毕竟只是朱家的一个丫鬟,但是平日她经常给附近的村子帮忙,为人勤快又和气,也有不少村民来贺喜的,也不知道花妮跟她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今天也不见她爹娘过来露面,只是出乎意料的童明秀居然来了,还看了胡三朵好几眼,只是两人并未说话。 等到快晌午时分,童花妮的爹娘,才姗姗来迟,只是却是来堵嫁妆的。 场面顿时有些混乱起来,童花妮瑟缩了一下,掀开盖头,从怀里掏出来一个荷包,倒出来两锭碎银子,哆哆嗦嗦的将银子递给张氏,连大气都不敢出,眸子里满是哀求。 花妮娘眼睛一亮,正要接过那银子,却被一颗石子打在手上:“哎哟!”了一声,收回了手。 崔大柱被打扮的红彤彤的,被人簇拥着过来了,身后还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一脸喜色的脸上顿时转阴了,瞪了花妮一眼,花妮脸上的害怕和战战兢兢迅速消失了,露出一抹讨好的笑容。 崔大柱‘哼’了一声,别开头,转向花妮娘,眼神中闪过不耐。 花妮娘也就是在家里横,对这个女婿从心里发怵,这可是打死过人的,不由得退后了一步,又见花妮讪讪的将银子收了回去,一脸的不甘:“我闺女拿银子孝顺我,你管不着!” 崔大柱“嘿嘿”一笑,皮动肉不动,还真有些骇人。胡三朵将花妮往后拉了一步,见她被这男人吃的死死的,心里有些没底气,这男人五大三粗的,的确拳头有脸大,他不会是要打人了吧? 崔大柱上前一步,盯得花妮娘脚步打颤:“她被卖出去的时候一个铜板都没有,也没有拿过娘家一个子儿,我送聘礼的时候就说过了,两清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还能在从地上把水吸出来不成!” 花妮娘梗着脖子道:“我生她养她,她翅膀硬了,养爹娘天经地义,她就是卖了,也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我怎么就拿不得,先前还骗我没有嫁妆,这是哪来的,这么不孝,欺瞒父母。” 崔大柱盯着她,却没有再说话,良久,直到花妮娘都要退却了,花妮爹哆哆嗦嗦的喊了声:“花妮…” 崔大柱转过头看了眼花妮,见她眼中集聚的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像蚊子嗡嗡的声音喊了声:“爹…”喊完,又看了眼崔大柱,眼中有些哀求。 崔大柱叹了口气,花妮面上一喜,忙递上银子,她娘恨恨的接过去,又瞪了她一眼,再看看崔大柱,嘴皮动了动,眼神闪了闪,终究是没有说话,走了。 直到两人穿过巷子看不到了,花妮才转过头来,面上一片怅然,还挂着泪痕,见到崔大柱面色不怎么好,她泪眼婆娑的道:“大柱哥…我跟娘家是真的没关系了,刚才嫂子还说我这出嫁就是第二次投胎…以后我只有你了。” 哽咽的声音,让崔大柱无声的叹息:“别哭了,以后我会对你好的,这新娘子哪有你这么哭的,你真的不想嫁给我吗?” 花妮赶紧收住了哭,摇了摇头,却有些抽抽搭搭止不下来,崔大柱真要伸手帮她抹泪,被他嫂子拉住了,“你粗手粗脚的,一边去,这新娘子我来补妆,你去让人吹吹打打的继续去。”崔大柱赶紧去招呼起来,他嫂子又是安抚了童花妮几句。 胡三朵和那妇人一起,给童花妮重新上妆,待她被送上了驴子车,热闹声远去,胡三朵才怏怏的出了这间小院子,并未留着吃饭。 这世道对女子总是要苛刻一些,出嫁前一辈子由娘家,出嫁后算下辈子由丈夫,听天由命尔,她没有爹娘,没人管着,又遇到童明生,想来倒是比旁人要幸运几分。爹娘什么的,她真的一点也不期待,只是突然脑子里划过一道画面,一瞬而逝。 还没有到和童明生约定的时间,她干脆自己去找他吧,沿着路往前走,突然耳边传来一声呼喊声:“胡三!” 胡三朵站定了,对于胡三这个名字,她现在的接受度比以前要高,偏过头一看,就见到童明秀从旁边的林子里钻出来,手上挽着一个篮子。 “有事?”她淡淡的问。 童明秀面颊微红,不知道是被冻的还是被跑了几步,喘的?她搓了搓手,看了看胡三朵一身簇新的丁香色的银鼠皮披风,滚着貂毛,衬托得她的脸越发娇嫩,尤其一双眸子比以前灵动了许多,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眼里略惊讶,嘴上就道:“你跟以前真的不一样了。” 胡三朵也在打量童明秀,她整个人与最后一回见,感觉有很大的不同,少了以前的鲜活,整个人沉了下来,不若以前灵动,穿着半旧不新的过膝棉褙子,露出里面姜黄色的棉衣,配着一条天青色长裙,手扯着裙角,还是粘上了一层雪,不过童明秀也是个手巧的,这衣服上边边角角都绣上了几朵花,或是几片叶子,多了生气。 “胡三,上回的事谢谢你,不是你我早就死了,我不是故意跟人说的,只是我娘问我,我当时又怕,没想到后来闹成那样。”童明秀说着,还有些不好意思,垂着头,将手中挽着的一个篮子递过来:“里面是从山脚挖出来的芋头,听花妮说你喜欢,我拿了些给你。” 胡三朵讶异的看着她,有些不可置信,见她如此,童明秀把篮子直接挂在她胳膊上了,转身就往回走,这时看见雪地那边过来两个人,她跺了跺脚,怒气冲冲的道:“喂,你这死小子,今天你姐姐出嫁,你也不去背背她吗?上回拿她的聘礼倒是速度不慢!要不是她,你们哪里有银子过冬呢。” 胡三朵应声看去,其中一人正是童花妮的弟弟,一手拿着个袋子,一手拿了跟木棍,这是去林子里抓鸟雀去了。 “关你什么事,还真是管的宽,她已经都被卖出去了,自然由主家发家了,跟我们家有什么相关。” 童明秀闻言怒从心起,捡起地上的一根棍子,就追打过来:“明根你个没良心的东西,她又不是欠你的,你做事不把她当亲姐姐,要钱倒是不手软,今天我给她教训教训你,这世上女儿不是生来让人作践的!” 见她追打过来,那两个少年,顿时一哄而散,花妮弟弟明根叫着:“童明秀你是不是疯了啊,关你屁事啊,我姐姐都不说什么,你算什么东西。” 童明秀越发怒气:“我是不算东西,就你是个好东西。”说完又追打过去,追了几步又停下来,转过头来道:“胡三,他们说你勾引明生哥,死活缠着他,还坏了明生哥的前程,让他跟我们童家湾生分,我一句也没有说过,要怪就应该怪明生哥,他要你,你也推脱不掉。” 不等胡三朵说什么,她就又跑远了。胡三朵囧了一下,看着童明秀的背影有些发怔,又看了看那篮子,里面放着几个芋头,心安理得的收下了。 挽着篮子往前走了一阵,还不等到养殖场,就见童明生过来了,并未坐马车,他依旧是穿着薄薄的一件藏蓝色的劲装,给他披着的披风又没有拿,远远的见到胡三朵就飞奔而来了。 “怎么不多坐一会,等我去接你?”童明生接过她的篮子,搓了搓她的手,胡三朵摇摇头:“没什么事我就先过来了。” “这是刚才童明秀给我的芋头,她说谢我的。”胡三朵看到他这样,刚才涌起的失落又消散了,算了,她何必在意那个形式,“还没有谈完吗?” “都说完了。” “那我们回去吗?马车呢?” 童明生揽着她的肩头,回头看了一眼,循着他的目光往前看去,果然看到刚从养殖场里出来一辆马车。 “就这么短的路,还怕我走丢了不成,这是个傻子。”胡三朵嗔了他一眼,又高兴起来了,刚才童明生还察觉到她情绪不佳,见她此时有露出笑靥来,才放下心来了。 “刚才怎么了?” “只是看到童花妮出嫁有些感慨,童明生,你要一直待我好。” “好。”童明生摸了摸她的头,应下了,等马车到了,抱着她进了车厢,给她塞了一个暖炉在怀中,童明生才道:“陪我去江南吧。” “好。”她回答的毫无迟疑,这几天的忙碌,原来是为了这个呢,“是马上走,还是过了年再走?” 童明生歉意的看着她道:“马上就走,那边有些事情。” 胡三朵就不再多问了,“嗯。”已经开始盘算要带什么东西了。在离开之前见到童花妮出嫁,还能跟童明秀和解,也算不错了,不至于想到童家湾,只有不堪。 “什么时候再回来?” “等处理完江南的事情,带你出去走走,短时间不会回来了。” 大夏朝昭和十九年,冬月初九。 童明生带着胡三朵南下,说走就走,这天飘飘扬扬的漫天飞雪,童明生御马在前,胡三朵的马车在中间,押后的是童明兴的骨骸。 胡三朵撩起帘子看着前面带路的那个男人,看得他回过头来,警告的一眼,她才收回视线,抬手接住一片雪花,顿时被手心的热度融化了。 她想,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给童明生到处走,她也愿意,从金城到江南,一路难行,他们还带着棺木,一路走走停停,等到了江南都年底了,正好备年货,还是跟童明生第一次一起过年,胡三朵又期待起来。 她盲目的想,不管前面等着的是什么,她都不怕。 151初至虞山 大夏朝,昭和十九年,腊月初八。 马车进了江南地界,进了虞山镇,停在一处山脚下,山脚有一座小巧的院落,车刚停下,就有人迎出来。 童明生让人将马车牵进了院子,拉着胡三朵就进了门,宅子收拾的很干净,是早就是打点好了的,和以前一样,童明生并不喜欢有人打扰他的生活,等把东西收拾后,人就都撤走了,其余的都交给李瑞来打扫,他死活要跟着,胡三朵使唤起来也很顺嘴。 “今天就让大哥入土为安,收拾一下去后山。”日子是早就定下的,不过因为在路上耽搁了几天,这才有些赶了,胡三朵点点头,不敢怠慢,她只要收拾好自己,并不需要准备什么,其余的东西都是让人备好了的。 跟李瑞留了话,让他照顾好千里迢迢带来的几只兔子和老鼠,烧好热水,童明生就带着胡三朵出门了。 天气有些阴沉,十六人抬着棺木走在前面,童明生打头,扛着最左首位的那根木杆,胡三朵走在棺木后面,心情有些沉重。 听说童氏的祖坟之处十分神秘,她也没有心思看了,只是默默垂着头,跟着前面的人走。 等按照仪式下葬之后,这些人都各自散去了,只童明生还跪在原地,胡三朵在他身后半步之地也默默的跪着,看看不远处错落的坟堆,再看看前面的石碑,最后落在那个微微发颤的高大背影上,心中闪过心疼,她知道他肯定是想到家里的仇恨了,她也将那些人恨得要死。 她伸出手去,放在他肩膀上,童明生身子一颤,也探出手来,握住了她,声音有些嘶哑:“我们回去吧。” 胡三朵握着他的手紧了紧,“好。” 地上还散着黄色的纸片,虞山和皋兰山不同,虽然是冬天,却还泛着绿意,一场冬雨之后,满目苍郁,细雨靡靡之中,肃穆又宁静的有些可怕。 只有脚底踩在落叶之上的沙沙声,童明生牵着她的手:“跟着我走,这里有机关。” 胡三朵不敢大意,点点头,进来的时候浑浑噩噩,出去的时候倒是清醒,只是童明生左绕右绕,她根本记不住,这地方要是没有童明生带路,她根本就进不来。 “童明生,你带我转转再回去吧。”气氛太沉闷,胡三朵打破了沉默,童明生点头应了,这虞山他来过许多次,至少也是每年回来扫扫墓,并不陌生,见胡三朵晶莹的眸子看着他,一脸的心疼。 他扯出一抹笑来:“好,这虞山和皋兰山还不一样,以后咱们都是要躺在这的,带你熟悉熟悉。” 胡三朵捶了他一下,他牵住她就沿着山间小路缓缓下来,淡淡的道:“山主人丁水主财,两山环抱,后靠的山高,左右山低,如太师椅,前方亦有山,距离远,入穴看明堂,不会挡住财运,当初不少人说着是个好地方。葬在这里,子孙有财运。” 胡三朵侧头看他,就见他唇边带着淡淡的嘲讽,就道:“财运我还是更相信自己,要说风水好,帝皇之家皇陵才是更好的,可谁能保证千秋万代。” 童明生听她如此说,倒是露出笑意来,胡三朵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青山绿水间,的确是个好地方,站在这半山腰俯瞰山下,整个村庄,就像是一幅水墨画,一条河从山下绕过,不远处一片白墙灰色的屋顶,错落有致。 “风水我不会看,不过听说过但凡风水宝地,总会让人觉得舒服,呼吸顺畅,神清气爽,就说这里,站在这往山下看,视野开阔,青山碧水环绕,所谓风水,大概就是藏风聚水,水动风生,风生水起,越说越觉得这是个好地方呢,童明生……” 胡三朵一顿,有些纠结,“你说我是跟你一起还是跟明……” 童明生脸一黑,狠狠的揽住她的腰:“你说呢?” 胡三朵笑:“我跟你吧,还不是跟明兴哥比邻而居。” “这还差不多。” 从山里出来,走不多远就见到一个大坑,翻出新土来,又下了雨,一地的泥泞,再往前走,又是几个坑。 “怎么回事啊,到处都是坑?”之前不是走的这条路,胡三朵看着像是满山开荒似的,到处都是新翻的泥土,坑坑洼洼的,泥土的清香是有,但是草都没有一根,还是有些吃惊,这是要做什么。 童明生眼神闪烁,往前略蹲**来:“上来,地上脏,我背你。” 胡三朵乖觉的爬到他背上了,才往前走不多远,就遇见了人,扛着镐的,拖着铁锹的,大约有十多人,浩浩荡荡的,往上山的方向去,正兴奋的窃语:“这虞山还要挖不少天呢,咱们几个肯定还不行呢,老周,下回回去跟你族里的都说一声,有这好事,咱们村不能错过了。” “这也不成,就是越往外传,加入的人越多,咱们还能得什么呢?” “你傻呀,挖出来怎么会不够分的,那可是……嘘,不可说,不可说。” 看到童明生从山上下来,这几个人赶紧闭上了嘴,有些讶异这么晚的雨天,还有人从山上下来,不免多瞧了他们几眼。 等童明生背着胡三朵靠近了,有人就问道:“这位兄弟,这么晚这是做什么去了?你们不是咱们虞山镇小桥村的吧?以前没见过呢。” 童明生停住脚步道,“我和娘子就住山脚那庄子上,刚从外地回来的。” 这时,其中一个人道:“哦,我知道了,你是老金家的那小子吧?听说在外做生意呢,叫什么来着?是不是泽瑞?对,老远我就觉着像呢,小时候还跟我儿子一起玩呢,现在回来了?你家还有个小子呢?是不是也一起回来了?” 童明生眸子闪了闪,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含糊其辞,只跟几位打了招呼,叔叔伯伯兄弟的叫了一阵,那些人自己就当成肯定了,冲他摆摆手:“天晚路滑,还是赶紧带着你小媳妇回去吧。” 童明生告了别,那些人有说着话走远了。 “德方家的小子居然回来了,哎,真是可惜,咱们金家坞好不容易出了个二品大员。”有个老汉摇摇头,一脸惋惜。 另一人接嘴道:“都这么多年了,还好没有牵连子孙,他们家那小子自小就聪明,可惜了,要是走科举,咱们金家坞肯定又出一名探花。” “能保命就不错了,不能参加科举,看人家也活的滋润呢,那小媳妇,水灵灵的。” “走吧,走吧,一会天暗了,该看不清路了。” “秋生,你这是从哪听来的,咱们都挖了多少天了,也没有见到影子。” “消息自然是可靠的,上回不是都说了吗,谁不知道咱们这百多年前可是出了个大财主的,隔壁村都有人开始租山头了,人家的地都全部被人给租了,那真是掘地三尺。” “这倒是真的,有人找我家老婆子问地呢,也是说要租一个月。” “……” 152局中局 过了腊八,就要开始准备年货了,童明生说今年就在江南过了,胡三朵就开始忙起来,至于童明生,他向来办事都是偷偷摸摸的,胡三朵也没管他。 这天童明生出去了,她和李瑞去买了一堆的年货回来,赶着马车刚回到这宅子里,就听见有人敲门了。 她知道这宅子是金泽家里的祖宅,他很少回来,只是定期雇人打扫的,又因为宅子在山脚,离村子还有一里多的路,平时和村里人并无来往,大家对金家两兄弟的印象还停留在幼时,不然也不至于会将童明生误认成金泽了。 在这里几天都没有人来找,今天居然有人来了,胡三朵赶紧去开门,门口站着个妇人,圆圆胖胖的,三十出头年纪,倒是一脸和气:“是金少爷的夫人吧?看到你们家的马车回来了,我才赶紧过来的,有要事找你商量呢。” 胡三朵赶紧点头,童明生可是顶着金泽的身份行事的,“您有事不妨直说,我们刚回来,屋里还没有收拾妥当,也就没有拜访村里。” 那妇人连连摆手:“当不得夫人这么客气,我就直说了,刚才有人找村长要租地呢,这村里一大半的地都是金家的佃给我们种的,大家伙让问问,夫人租不租。” 胡三朵一愣:“租地?” 那妇人继续道:“夫人刚回来还不知道,是来了个贵人说要在咱们这地头上找什么东西,就在虞山这一带,不只是咱们村子,还有附近的这一片,这山头都要租呢,说是先在田地里面找,也就一两个月的事,不耽误种庄稼,只是这一季的冬油菜怕是要毁了,要将地下的深土给翻出来呢。” 胡三朵消化了一会,明白了,有人要在地上寻宝,到处挖,这一片地金家是地主,但是佃农想要租出去,过来问问她这个假主家的意思。 沉吟了一会,她才道:“大姐,你们都是想租出去一个月的吧?” 那妇人点点头,道:“一亩地就租一个月,就给半两银子呢,比收成好呢,夫人放心,这租子今年油菜少了,我们用别的抵上。”说完,满脸期待的看着胡三朵。 这地租出去都是三年签一回租约,现在租约还未到期,佃户转租出去一个月,还在租约内呢,要是金泽不在的话,他们自己就做主了,可现在不是金家多了主人么,还是得来问问的。 胡三朵思忖了一下,正要说话,远远的看见童明生骑着马回来了,她冲童明生招了招手,才对那妇人道:“大姐先进来坐会,我们当家的回来了,一会您给他细说,他多半是会答应的,其实照我看,翻地也没什么不好,把地上的杂草还都断根了呢,就是我看都种了油菜,毁了有些可惜。” 那妇人跟进来,道:“谁说不是呢。” 说话间,童明生就到了,那妇人在里间等着,胡三朵迎出来了,这里民风不比金城,虽然是在村里,不拘着男女见面,但是因为金泽是他们的地主的身份,那妇人还是十分忐忑,并不出来。 马随意放在院子外了,让它自己吃草,童明生一进来,胡三朵就拿了温水,沾湿了布巾出来给他擦手,就将刚才的事情简要的说了一遍。 胡三朵不笨,虞山呢,这个可是个不寻常的地方,在这里挖,肯定是有古怪的,不知道那些人挖什么,童氏宝藏?切~她倒是想看他们竹篮打水一场空,可是童家的祖坟也在虞山呢,难不成他们找这个? 童明生听完就点点头:“租,为什么不租!” 胡三朵一脸探究的看着他,他将热毛巾在脸上捂了捂,淡淡的道:“这别人都租了,就是有不想租的,想必这幕后金主也会想办法毁了庄稼的吧?” 胡三朵倒是没有想到这一成,也是这个道理,恐怕这么高的租金,也没有人会不租吧?她压低了声音问,“真的没问题么?” 童明生见她有些忧心,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想到隔着帘子,里面还有等消息的人呢,张了张嘴道:“放心。” 胡三朵见他目光沉稳,并无担忧之色,想着还是要好好拷问一番,现下还是先回了那妇人,等那妇人喜滋滋的得了信走了,胡三朵才道:“要不也去看看吧?到底是什么人,你心里有没有底呢?上回不是还有人被引到大漠去了吗?怎么又打起这里的主意来了?” 童明生见她是真担心了,拍了拍她的手:“安心,都在掌控之中,要翻就让他们翻好了,这回他们倒是胆子大,想翻我童家的祖坟,狗急了跳墙了,这是要正面交锋呢,我就在这候着。” 这几天他都在动用江南的势力探查李莲白的下落,有李莲白在手,不怕莫鼎中不亲自露面,到时候就能报仇了! 而李莲白的下落,他已经有了消息了,找她的可还不只自己,还有另外的两股暗中势力呢,她还真是个香饽饽,这藏匿的手段也不差,三股人硬是找了她这么久。 童明生收回心绪,想着到了虞山镇几天,也没有好好陪陪胡三朵,现在事情还在掌控中,年底的江南十分的热闹,于是,柔声道:“明儿我带你去逛逛,想买什么咱们就买什么。” 胡三朵还在想事情呢,哪知道他的思维跳的还挺快,“真的逛还是只打着逛的幌子,办别的事啊?” 童明生点了点她的鼻子:“真的陪你逛,明天除了陪你,什么也不做,以后可能就得忙起来了,到过年也不知道能不能抽出时间来。” 胡三朵满意的笑笑,按捺下了刚才的担忧,该尽欢时就尽欢吧,多想无益。 第二日一大早,童明生果真带着胡三朵出去逛街了,不是去虞山镇,而是去了更大更热闹的嘉兴城。 胡三朵逛到大中午,兴致不减,刚才在酒楼临窗的位置吃饭,看到画舫从河边过,又兴致勃勃的拉着童明生要去画舫去玩,这里倒是有游船用的画舫,只是现在冬日寒冷,坐画舫的不多,已经少有画舫出游了,今天倒是特别,居然有画舫。 童明生自然无有不应,吃过饭,就打听上画舫的事情来,这才知道,原来今日有人包了船,船上正在拍卖美人呢。 江南富庶,这些有钱人,就是会玩,说是美人也是沦入风尘的女子,正好买个美妾回去好过年! 胡三朵要去见识,童明生虽然不乐意带她去那种地方,但是绕不过她,还是带着她上了画舫了,这夫妻同游画舫倒是少见,不过来画舫的女子也不只是胡三朵一人,倒也不算起眼。 胡三朵按捺住兴奋,一眨不眨的盯着画舫上的一处四面垂着红纱的高台,待第一名美女出来,她顿时就惊呆了! “李莲白?她怎么会在这里?童明生你真的是带我来逛街的?”胡三朵惊讶的道。 不只是胡三朵,童明生也是愕然,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胡三朵默默打量李莲白,她此时正弹着古琴,神色泰然自若,沉稳又端庄,要不是一身轻薄的橘色纱衣,只会认为是哪个大户之家的小姐,不过也正是这衣服,越发衬托的肤如凝脂,颜如美玉。 等她抬起头来,顿时一片叫好之声,开价节节高,胡三朵紧张的拉了拉童明生的衣袖,童明生握住她的手,倒是一点也不着急,找到了人,别的就好说了。 眼见李莲白要被一个文弱公子买走,胡三朵坐不住,差点忍不住要喊价,童明生摇摇头:“她哪里值得花钱?” 胡三朵暗忖,难不成他是要暗中抢人? 等李莲白从台上下来,系了一件披风,就被这公子带出画舫,胡三朵和童明生赶紧跟了出去,也没有心思看什么别的美人了。 李莲白正靠在栏杆之上,不知道那公子说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她捂着嘴轻笑,突然目光一转,和胡三朵看了个正着,一双水眸杏眼眼波一转,顿时就弯了起来,又看到胡三朵身侧的童明生,更加高兴了。 胡三朵见她唇动,对那公子道:“妾身看到了昔日的旧友呢,公子还让我前去打个招呼,和过去告别吧?” 那公子本来也是个风流多情的,拍中了一个清倌,正是意气风发,见美人巧笑倩兮,骨头都酥了,哪有不应,带着李莲白就过来了。 胡三朵怔怔的看着李莲白,她倒是一丁点不适都没有,依旧跟上次一样过来跟她打招呼,就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对于她现在的身份也没有什么尴尬和难堪,似乎两人还是当初在童家小院子似的。 一时之间,胡三朵有些摸不透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干脆一言不发,以静制动。 李莲白款款走过来,笑道:“嫂子想不到大漠一别,竟然在这里见着了呢。” 胡三朵只点点头,并不说话,李莲白也不在意,继续道:“刚才我还以为看错了人,想不到真的是你,你怎么来江南来了?莫非,也跟我一般身不由己?” 说着她靠近了一步,童明生往前一步,将胡三朵挡在身后了,李莲白秀美微挑,意味深长的看着童明生:“当日我救下童大官人的时候,还不曾想过我们有这般渊源呢。” 这时画舫从一座拱桥下穿过,突然从桥上跳下来几个人来,画舫陡然剧烈晃动起来。 153只能投靠你了 童明生赶紧抱住胡三朵,稳住了她歪倒的身子,面容十分严肃凝重,眼中闪过一抹暗沉。胡三朵很快站好了,就见李莲白身子一歪,跌倒在地,她身后的那个公子被她扯了扯脚,踉跄了一下,也倒在她身上了。 从桥上跳下来的人一共有三个,个个神色肃冷,手持长剑,其中一个面上带着一只银面具,胡三朵一见,还握着童明生衣襟的手一紧,童明生低头看了她一眼,她小声道:“是上回将我和马瓒丢进流沙中的人!他们应该是……” 童明生眸子倏地眯起来,拍了拍她的背做安抚:“别怕!” 那银面男人上前一步,似笑非笑的扫了一眼,靠在船栏之上的童明生和胡三朵,胡三朵垂着眸子,不敢抬头,很快他又挪开了视线,落在被清瘦公子挡住的李莲白身上了,看不出喜怒,“出来吧!” 李莲白一动不动,那银面男往前一步,正要将那颤抖不已的公子丢开,刚扯住了衣襟,这时,只见不远处的一艘船上,几条黑色的人影像是一只只巨大的老鸹,点水而来,只是眨眼功夫就落在这画舫之上了。 胡三朵下意识看看童明生,他微微摇了摇头。胡三朵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若是宝组织的人,那银面并未认出他们来,童明生自然不会做什么暴露身份,但是这些人又是什么人? 就见这些人中为首的那人面庞方正,飞眉入鬓,额上一道狰狞的伤疤,已经愈合了,视线都未给童明生和胡三朵一个,举起右手打了个手势,身后六条人影手中长剑的利光一闪,站在那银面的面前了:“这次看你往哪里跑!”说话间已经将银面和他身后的人给围住了。 这画舫一共有两层,此时他们就在二层的顶部,地下就是画舫的舞台,船舱内,正有美人在起舞,丝竹声声,完全掩盖了这响动,此时画舫正到一处荒僻之处,岸边上远远的看到几间房屋,并无行人走动,倒是没人注意。 那银面不耐的说了句:“要打便打,说这些屁话!你们几时抓住了爷再说。”说完,他已经一拳朝着身边最近的黑衣人面门袭去,两条人影**在一起,八对三,其余的人也打斗起来。 胡三朵扯了扯童明生,压低了声音问:“现在该怎么办?”这刀剑无眼的热闹有什么好看的,就怕童明生还想着从那银面那做突破口。 她低头看向李莲白,李莲白正将挡着她,已经面色煞白的文弱公子用脚踢开,胡三朵眼神闪了闪,她还真狠,刚才要挡就将这人拖倒了,现在可能是要跑吧。 童明生也看到了李莲白的动作,只是凝眉看着,并未有动作,这时听银面冷声道:“你可别乱动,一会刀剑无眼划花了你的脸,可别怪我。” 李莲白咬咬牙,不予理会,那剑锋果然在她面前晃了晃,剑气隔断了她一绺头发,她不敢再动了,只是将目光转向童明生,眸子无声的哀求,可怜巴巴泛着水光的眸子,忽明忽暗,看的胡三朵都心中一紧,她张了张嘴无声的道:“童明生,带我走,我告诉你一个秘密,绝对值得。” 童明生转开视线看了看还缠斗在一处的两拨人,眼神闪烁,值得的秘密吗?刚才看李莲白和银面男的交流,两人似乎交情并不好,这银面是莫鼎中的下属,他自然知道,难道是他猜错了? 此时,听那黑衣人中那首领突然大喝一声:“徐焱,你还不出来吗,要等到什么时候,一会又让这厮给溜走了!” 话落,船顶上突然冒出来一个人影,双手将一柄剑环在胸前,风吹开他前额的一缕发丝,露出一双犹如利刃般的眸子,冷酷的面上闪过一抹冷笑来:“师兄,这可不是公务,你自己接私活,我又没有好处,你叫我,我也只是看个热闹罢了。” 那黑衣人手中剑花飞舞,跟银面的撞在一处,几进几退,又有帮手过来,他才松了口气:“你真不出手?这银面功夫了得,你是怕打不过吧?” 徐焱轻飘飘的道:“你说是就是吧!你得的银子分我一半,我出手,否则,免谈!” 黑衣人手中的剑往胸前一竖,挡住了银面男一击,“哼”了一声,不说话了,徐焱果然站着不动,静静的观战,看的胡三朵目瞪口呆,她是个外行都看出来了,他师兄打不过银面,刚才就已经被划破了袖子了,“这人真是……” 她嘟囔了句就见徐焱冷眼看过来,她赶紧收回了视线,童明生将她拉在怀里了:“别怕,这些江湖人士的争斗不会波及我们。” 童明生说完,徐焱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继续观战,银面男嘲笑道:“原来是通政司的人,刚才是徐焱,你是他师兄,是陈英杰?” 那人道:“就是认出来了,今天你也走不掉!” 银面笑:“小爷要走,还真没有什么能拦得住!通政司双雄又如何,我看你还是将收到的银子分一半给徐焱吧,两个一起上说不定还能有些胜算。” 徐焱道:“师兄,他的建议倒是不错。” 陈英杰突然心口被踹中,连连后退,以剑端支地,怒气冲冲道:“好,给你一半!” 话落,徐焱顿时飞了出去,跟银面打斗在一起了,陈英杰歇了口气,缓过来,也拔尖冲了过来。 二对一,顿时战斗力大增,银面男节节败退,突然他目光一闪,看到还在正中一动不动的李莲白,脚步虚晃一下,飞速的过来,就要拽着李莲白的后衣襟离去,李莲白“啊”的一声尖叫。 突然银光一闪,徐焱手中一柄小匕首冲着银面男飞去,他手中被划破了一道口子,带来的两个同伴已经死了,对方也伤了三个,还有六人围攻他,好汉不吃眼前亏,他顿时跳下画舫,足尖在水面一点,就跳到了岸上,迅速的离去。 陈英杰带着人就往前追去了,徐焱也紧紧跟上,走到童明生身边,才低低的说了句:“一万两。” 见童明生点点头,他才掠过河面,童明生问了一句:“是谁让你们杀刚才那个银面?” 徐焱没有回头,只道:“我师兄是九州县的捕快,是被马瓒举荐的。”说完,人影已经消失了。 “马瓒。”童明生吐出这个名字,见胡三朵竖着耳朵,看着自己,双眸亮晶晶的道:“是马瓒要找银面报仇吗?”若是马瓒,倒是可能的,那人在大漠里被害的那么狼狈,一看也不是个心胸宽阔的。 童明生“哼”了一声,又听她道:“刚才那个徐焱你也认识吗?这人还挺有个性的,什么一万两?为什么要给他一万两?” 听出她言语之中的兴味,童明生顿时有些不爽。低声道:“不许想别的男人!” 胡三朵好笑的看着他,他松开环住她的双臂,改为牵起她的手,上前两步,看着李莲白:“希望你值那一万两银子。” 李莲白已经恢复了镇定,拢了拢衣衫,才姿态万千的站起来:“这是自然。” 那文弱公子还抱着头趴在船底上,李莲白嫌恶的看了他一眼,又对童明生道:“童明生当初我救过你,现在你救了我,咱们算是扯平,你……” 她还要说什么,童明生突然大手一伸,掐住了她的脖子:“你最好不要耍花样。” 李莲白赶紧点头,可怜巴巴的看着胡三朵:“嫂子……” 胡三朵突然就想起上回被李从堇掳走,也被掐住脖子的,现在是流行掐脖子么。不过李莲白太狡猾了,她可比李莲白真诚多了,都这时候了,还想讲条件么。 见她面上涨红,胡三朵赶紧扯了扯童明生的袖子,童明生才放下她来,李莲白松了一口气,大口的呼吸了几下,才缓过来了:“好吧,可以离开了吧?” 童明生眼神闪烁,李莲白道:“放心,他们抓我回去,我的下场只怕比跟着你更惨,我只能投靠你了,童明生,你就是我的贵人呢,早知道这样,当初我就不跑了,至少童禹可没有让我受过罪……” 她说着冲胡三朵轻轻一笑,那笑容让胡三朵蹙了蹙眉。 好好的一次二人世界,就这么被打断了,回去的马车上多了一个李莲白。胡三朵说不清对李莲白的观感,她盯着李莲白,李莲白也不时看看她,眼神倒是纯粹的很。 突然马车一个急刹车,童明生坐在最外面,任由胡三朵扑了个满怀,他们对面的李莲白,没人支撑,倒在车尾,马车突然又一个转弯,李莲白刚踉踉跄跄的坐直,身子又一歪,往前扑倒,正好歪在童明生的腿上,和他的大腿根来了个亲密的接触。 童明生顿时抬脚一踢,将她踢开了,李莲白瘪瘪嘴,“童明生,不说以前我们还订过亲,就现在,我也算个客人吧,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马车总算是平稳了,前方传来车夫的声音:“路不好走,几位坐稳了。” 童明生扫了她一眼,声音像是被千年的冰雪冻住了,没有一丝温度:“现在可以说了。” 154李莲白的说辞 李莲白眨眨眼:“其实我并不是你要找的人。” 童明生神色一墨,她赶紧道:“我发誓,刚才你也看见了吧,那个银面,叫莫笑,是莫鼎中的徒弟,我要真是,他会这么对我么,你看他恨不得将我杀了才好呢。” “那你是什么人?”胡三朵好奇的问,真的是一直都弄错了么?那童明生再找人又不知道要耗费多少力气。 李莲白苦下脸来,道:“我就是莫鼎中收养的,给他女儿作伴的丫头罢了,还能是什么身份,当初莫小姐走丢了,我不敢回去,后来落在李家手上,才活了这么些年,想不到还是被他们找到了,肯定是要抓我回去治罪。” 童明生沉眉不语,李莲白哭兮兮的道:“童明生,你可是答应了我的啊。”童明生突然抬起头来,李莲白吓了一大跳:“你可别打我的主意,你将我给童禹也没有用,他们又不是傻子,再说,我可不值得莫鼎中亲自出马。” 说完,她可怜巴巴的看着童明生,又看看胡三朵。 车厢内顿时静默下来,胡三朵心中也有些烦躁,童明生和那个什么鬼组织的斗法,现在还看不清端倪来,她陪在童明生身边并不久,他们就交手多少回了,一直也没有报的了仇。她捏了捏童明生的手,童明生回握了她一下,面上虽然不动声色,眸子里却一片暗沉,到底还是有些不爽的。 马车又缓缓启动了,李莲白只说了句:“等我想到如何摆脱他们,再离开行不行?童明生我当初可是救了你的,要不是我,你早就被追捕的人给逮住了,我的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吧?” 童明生沉默了一会,道:“你要是再惹来麻烦,别怪我不客气。” 李莲白赶紧应下了,长舒了一口气,靠在马车的车壁上,脸上松懈下来了,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一路沉默,童明生在想事情,胡三朵不好打扰,就靠在他怀中迷迷糊糊的睡着,马车疾驰,踏着暮色赶回了虞山。 童明生将她抱下车来,她就醒来了,听见熙熙攘攘一阵的吵闹:“怎么了?以前这附近的村子早早的就安安静静的,今天是怎么了?” 等两人进了屋,马车也由车夫牵进来了,那车夫又跟无影人一般,消失了,李瑞听到响动跑出来,胡三朵就问他:“外面是怎么了?听到什么动静没?” 李瑞向来是不出屋子的,胡三朵本来是习惯性的逗逗他,想不到他还真知道:“那些人的说话声很大,我听见了几句,说是从地下挖出东西来了,都跟打了鸡血一样。” 胡三朵赶紧问:“挖出什么来了?” 李瑞一本正经的道:“大约是聚宝盆吧。” “欸?什么聚宝盆?” “谁知道呢,反正是从地上挖出来不少盆子,木盆,铁盆,瓷盆,有盆也有碗,都叫聚宝盆吧,又没有人知道聚宝盆长什么样子。”李瑞有些无趣的道。 胡三朵下意识看了看童明生,见他神色淡淡,只是眸子里闪过沉思,也认真的听着,就知道这事他不知情,又问:“没见过那怎么知道是聚宝盆啊?” 李瑞道:“听说大夏朝开国之前有个天下首富住在虞山这一代,家里很有钱,有人说这首富家里有个聚宝盆,放什么东西进去都能够一变二,就这么积攒了财富了,不过因为这家人被抄家流放,聚宝盆不知所踪,现在能挖出盆子来,说不定就是聚宝盆呢。” 胡三朵挑挑眉,沉默了一下,才道:“这还真是好笑,我要是有个聚宝盆,我就随身携带了,还埋在地上生土啊。” 李瑞虽然面上未笑,但是眸子里却闪过笑意:“谁说不是呢,不过听他们说的有板有眼的,随便怎么闹吧,放了东西进去闹不出结果来,这事就淡下去了。” 胡三朵点点头,这时屋外传来一声娇呼:“你们两夫妻也太坏了,到了也不叫醒我,我这么睡在冰天雪地里,就算是在马车上也容易着凉啊!” 说完,一抹娇俏的影子就袅袅婷婷的进来了,胡三朵看看童明生,她还真忘了,刚才童明生将她抱下来,谁还记得她呀。 李瑞听到声音,顿时面上僵住了,待看清那抹人影,整个人绷住不动,神色怪异,似愤似怨似悲似怒,十分的精彩,就是没有亲人相见的喜悦。 胡三朵跟他相处了这一阵子,除了在大漠的那天,还没有见过他有这么多的表情。见他面上有些怔态,赶紧推了推他,李瑞回过神来,一眨不眨的盯着李莲白。 李莲白也看见他了,一张俏脸上有过短暂的惊讶,顿时又恢复了常态,神态自若的冲李瑞点了点头,算作是打招呼了,然后款款进来,小声道:“这地方还不错呢。” 等她走过来,李瑞陡然转身,一言不发的回房去了。 怎么说他们也是名义上的姐弟,相处这么多年,现在见面居然是现在的样子,胡三朵有些讶异,李莲白不以为意,不用招呼就找了把椅子坐下来了,低声道:“有些饿了,嫂子有什么吃的么?我几天没有好好吃东西了。” 童明生拖着胡三朵往里间去,并未回头,只道:“马车上有东西,你要吃自己去拿。” 李莲白还要抱怨什么,胡三朵已经被童明生拉进了房间了。 “这几天不要跟李莲白走得近或是说什么,我查清楚之后马上就将她送走,她要什么别搭理她,你可不是伺候她的。” 胡三朵一面觉得李莲白可怜,一面又觉得她太狡猾,还是点头应了,见童明生愁眉不展,她戳了戳他的肩膀:“我去给你做晚饭,你先歇会。” 童明生点点头,又道:“不准做李莲白的份,你做的东西只有我能吃,勉强给点李瑞。自己别太累。” 胡三朵好笑的看了他一眼,还能够这么说话,还算正常,“等着,很快就好。”说完,她就拉开房门出来了,李莲白正在小口小口的吃着点心,见她出来眉眼弯弯。 胡三朵冲她点点头,就去了厨房,李莲白赶紧放下点心也出来了,小声道:“我就知道嫂子不会这么不近人情。” 见她这么贴过来,胡三朵对她也生不出厌恶来,又要防着她,怕她使坏,干脆道:“帮我添柴吧。” 李莲白笑着应下来了,的确是安安稳稳的坐在灶膛边,并不曾挪过位置,只是一个劲的跟胡三朵说话,“嫂子,你知道么,这会我才松了口气来,你说我也是个小女子,哪能不怕呢,前有狼后有虎,我又做错了什么呢?我只是想要好好活下去,可现在童禹抓我做诱饵,莫笑抓我治罪。” 胡三朵心中一叹,换作她是李莲白,还不如她吧,“李从堇呢,你怎么不找他帮忙?他也在找你。” 李莲白沉默了一会,柴禾‘噼里啪啦’的作响,火光罩在她面容上,她眼中闪过茫然,转瞬又消失了,低声呢喃:“李家啊,我好不容易出来,不会再回去。” 胡三朵也不再多问了,有几次她听见李瑞半夜,也不知道是说梦话还是怎么的,也是对李家又怨又恨,过了好些天才渐渐的平静下来了。 胡三朵正在炒菜,就听李莲白又问:“像嫂子现在的日子,也不错,我就想找个男人好好的过日子,没有人追杀我,没人知道我叫什么,其实我自己都快忘记了原本我叫什么。” 胡三朵抬头看了她一眼,她又道:“你和童明生的感情真好,他应该永远也不会伤害你吧?” 她声音很低,视线专注的看着灶膛里,手中拿着火钳,往灶膛里伸了伸,声音被柴禾燃烧的声音一遮掩,几乎听不见,可胡三朵还是听见了。 提起童明生,她就笑了笑:“我想也是。” 能够遇见童明生,就是最美好的事情,能被他像现在这么珍视,她觉得再不能比这更好了,以后就算是感情淡去,相敬如宾,她想,童明生也不会伤害她吧,他那个人重承诺,总会跟她好好过一辈子。 李莲白不知道是没有听见胡三朵说话,还是在想着自己的心事,并未再说话。 晚饭胡三朵是和童明生单独吃的,喊了李瑞,他也没有出来,李莲白自己找了间房间,收拾了。 洗漱之后,童明生刚熄了灯,就听外面一阵喧哗,火把攒动。 童明生披了件衣服,就道:“我出去看看,马上回来。” 胡三朵也爬起来,有些不放心,只透过门缝往外看。竖着耳朵听着,童明生正跟一群人说着话,隔的有些远,胡三朵只听到那些人不时传来的笑声,似乎是挖到了什么好宝贝。 看他们过来的方向,是从山中下来的,胡三朵心中惴惴,挖人祖坟真是找死呢,见童明生回来了,面上还好,她才放下心来,拢了拢衣襟,等他推门进来,突然长臂一捞,一把将躲在暗处,还想吓唬人的她抱起来:“衣服都没有穿好就跑出来,要是被人看见了,我岂不是亏了。” 胡三朵往他身上贴紧了,顿时暖意袭人:“那你看了别的女子,就是我占了便宜么?” 童明生无可奈何的道:“你总是有这么多歪理……” “是挖到什么了?”胡三朵小声问,“哪来的这么多东西挖。” 155童禹的前妻 屋外,雨落窗台声声寒,帐内,云翻雨覆春水响。长夜漫漫,鸾凤和鸣正当时,人生多少春秋里,最喜眼前妩媚一季冬。 一夜冬雨润腊梅,半晌北风送暗香。第二天一早,胡三朵推开窗户,就见院子里的那株腊梅树,昨儿个还只有些花苞,今早就全开了花,点点鹅黄,淡淡盈香,看着心情都飞扬起来了。 李瑞和李莲白都没有露面,静悄悄的,吃过了早饭,胡三朵给童明生系上了披风。 他无可奈何的垂着眸子看她给结结实实的系上带子,男人跟女人不一样,至少他就是个不怕冷的,在金城都不需要穿这么厚实,到了江南还穿这么多,可绕不过她,又不忍看她失望的神色,由着她给包成一个粽子吧。 送到门口,正要出去,却见远远的过来一辆马车,大清早的随风飘来几声铃铛脆响,胡三朵狐疑的看过去,看那豆青色的帘子飞动,心忖,除了马瓒,原来还有人也有这样的嗜好,宝马、香车,真是一点也不含糊。 童明生牵着缰绳停下来了,狐疑的看着越来越近的马车,“嘚嘚嘚”的马蹄声渐渐近了,正是冲着自家来的。 “吁——”车夫拖着马停了下来,帘子被掀开,从里面钻出来一个人,一身铁锈红的窄腰阔袖衣袍,露出内里白色的狐毛裘滚边,黑发如墨,双眸如星,正是马瓒。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胡三朵讶异的问,想到他对童禹的穷追不舍,有些头疼,他能够找出童氏名下的店铺图腾来,找到这里似乎也不奇怪,毕竟这可是虞山下啊。 “胡三朵,本公子来了,你就这么待客的?这地上脏兮兮的,还不赶紧迎我进去?” 胡三朵被童明生扯住,顿时觉得有些头疼,挤出一抹笑来,才问:“马公子,这都要过年了,你跑这么远能赶得及回去么?” “本公子才不过什么年,只有肉孜节和古尔邦节,什么春节的不重要。”马瓒说着,他身边的小厮拿了张锦凳放在车下了,他才踏着凳子下来,皱了皱眉头:“都是泥巴,再拿凳子下来,铺着过。” 胡三朵眼皮跳了跳,早知道马瓒挑剔讲究,可沙漠里的时候用骆驼尿都洗过头发,现在还这么放不开么。 用两张凳子做桥梁,他总算是踏在门槛上了,踩上了石板,脸色才稍微好了些,却也忍不住抱怨:“这江南这鬼天气,还不如我们金城干爽的好呢,这衣服都觉得是潮潮的,胡三朵,你适应么?” 胡三朵还未说话,童明生冷声道:“没人邀请你来。” 马瓒不以为意的看看童明生,忽而一笑,有些意味深长的味道,反客为主的道:“进去吧。” 话落,他已经一边走一边打量起来,“这江南的宅子就是小家子气。” 看了看那腊梅,又道:“这香味倒是不错。” 胡三朵看了看童明生,小声道:“他来做什么了?”今天看马瓒的样子十分的得意,比之之前在童明生这屡屡受挫大为不同。 童明生摇了摇头,干脆也不走了,将马也牵了回来。 马瓒已经走到屋檐下了,一滴雨水顺着瓦楞滴下来,他顿时又抱怨了一句,才冲着门口道:“童明生,你还真能跑啊,怎么窝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了,不过再厉害,我也能找到你!还有你,胡三朵,居然也不跟我告别一声。” 胡三朵楞了下,童明生的脸色冷峻,沉声道:“你来做什么?” 马瓒一笑:“差点忘记了!我还给你准备了一份大礼!”说着冲着门口喊了声:“同心、同德,快将本公子带来的贺礼给拿出来。” 门口马车边的两个小厮应了一声,他又看向童明生,意味深长的道:“你肯定喜欢这份大礼。” 胡三朵看马瓒,总觉得他今天十分的不对劲,异常激动,而且话多,觉察到胡三朵的视线,他挑挑眉,意有所指的道:“胡三朵,我该说你什么好呢?” “你这是什么意思?” 马瓒神秘兮兮的道:“等会你就知道了。”说着指了指胡三朵和童明生身后的两个人,这两人一人抬着一角麻袋进来。 “来,放在这……这屋里去。” 童明生敛眸不语,牵着胡三朵进来,“嘭”的一声麻袋落地,袋子里一阵乱动,还有可疑的“哼唧”声。 胡三朵还真有点好奇了,里面好像是个人!而童明生的目光也沉了沉。 “马瓒,你葫芦里卖什么药?弄的神秘兮兮的。” “胡三朵,都是你们不够意思,就许你们故弄玄虚,我就神秘一回都不成么。”马瓒说着,下巴冲着那小厮微微点了点。 一个小厮从身上摸出一把匕首来,将帮着麻袋口的绳子割断了,里面的人挣扎的更加厉害了,胡三朵看到了青丝上的一根金钗,还是个女人。 “童明生,快去,迎接你的礼物吧!这回我可是帮了你的大忙了,快,好好想想怎么报答我!” 童明生看了看他,不动神色的靠近那个麻袋,一把扯下袋口,露出一张女人脸来,柳眉大眼,发丝散乱,面色苍白,被五花大绑,嘴里还塞着布条,眼神惊慌,犹如一只小兔子,“吱吱呜呜”的十分惊恐的看着童明生。 童明生一见她,面色陡然冷凝下来,眼神“嗖”的一下看向马瓒:“你想干什么?” 胡三朵不明所以,看马瓒得意的模样问:“这是谁?你送这个女人来要做什么?” 马瓒把他们的神色收入眼底,总算是为自己出了口气,面上笑容更加灿烂:“我不想怎么样啊,我不是帮你个大忙吗?童明生,你看,要是她落在旁人手里,你说后果会如何?” 说完还敲了敲桌子,对那两个垂头不语降低存在感的小厮道:“去车上把细白瓷茶具和龙井拿来,都说江南名流喜欢听雨品茗,今天本公子也风雅一回。” 说完,两个小厮赶紧走了,马瓒道:“胡三朵,你还不去烧水么?” 胡三朵看着他,有些暴躁:“马瓒,你到底想做什么?” 马瓒轻笑:“你们觉得本公子特别笨是不是?” “你什么意思?” “童明生,童禹是个冒牌货吧!” 胡三朵惊愕,“你在说什么。” “看吧,你到现在还撒谎。”马瓒找了把椅子坐下来,指了指那个女人:“孟氏如玉,花名凤轻舞,嘉兴荣家大公子荣慎五年前将她赎身,后两人私奔不知所踪,旋即爆出荣慎病故的消息。” 说着他顿了顿,欣赏了一下对面两人的神情,才道:“通政司查童禹的消息历来已久,也真是凑巧,苏家正被扯进一件案子里,他们查苏家的时候,在苏三夫人的房间里看见了一副和童禹一样的小像,当然,发现这像的人已经死了,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胡三朵这才想起昨日那通政司的徐焱还说,陈英杰就是九州县的捕快,马瓒当九州县令那么多年,又举荐了陈英杰去通政司,能查到消息也不奇怪。 “对了,忘了说,这苏三夫人,就是眼前这位,你是喜欢叫你苏三夫人呢,还是孟如玉,还是凤轻舞?” 那女子“唔唔”两声,被堵着嘴,说不出话来,胡三朵理了理思绪,这女子是小爱的娘亲吗? “好了,同德,将她拖出去吧,本公子还有话跟两位旧友说呢。”马瓒挥了挥手。那女子就又被撞进麻袋带出去了。 童明生在他对面坐了下来,神色又恢复惯常模样了,淡淡的看不出情绪,眸子沉静如一汪深潭,胡三朵挨着他坐下来。 马瓒神色复杂的看着他:“童明生,如果童禹是假的,那真正的童禹又是谁呢?”他看看胡三朵,摇了摇头,这些线索一窜,不难猜出来了,只是猜出来了,他心中又有些怅然,有些唏嘘。 他心心念念找了那么多年的童禹,居然是推在人前的仿制品,而真正的那人,只怕已经埋骨虞山下了,就生活在他眼皮子底下,他却从未注意到。 想到今夏,他差点就查到童氏的踪迹,却突然又都断了,随后马家、李家,金城乱七八糟的闹起来,他们家明面上是赢了,和朝廷一起瓜分了李家的势力,可实力却暴露了,在朝堂上高位者心中记下了一笔,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收拾了。他虽然不喜为官,可却也不是什么都不懂,正因为懂,才不喜,马家向来低调,现在,哎! 而且现在还有李从堇这一支不时会找茬呢。这赢,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并不讨好。 金城之事,看似自然而然的发生,谁知道幕后那只手又推动了多少? 童氏出品的火器,几乎要成为李家女婿的童明生,泥石流后的那两百万从天而降的不公正的赈灾银子……马瓒此时的心情复杂的不可言说,他真的能够斗得过童财神么,不知不觉就踩在别人坑里了。 他只是追查消息,马家就暴露了,也不知道李家做了什么,竟然家破人亡。 他今天来,自己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只是咽不下那口气,还是想要当面拆穿童明生呢? 马瓒悠悠的道:“童明生,人我交给你了,不用谢!” 156捣蛋鬼 屋外的雨早就停了,只瓦楞上还滴滴答答的滴着雨水,敲打在青石地面上,溅起细碎的雨花,天还有些阴沉,马瓒的两个小厮,不只是拿来了茶叶和茶具,还拎进来一个小炉子,此时炉子上的铜质小壶里正“咕噜咕噜”的响,从细长壶嘴中冒出来一股热气。 在金城的时候和童明生打交道,他倒是知道如何做客了。 满室寂寂,无人再说话了,只是看那两人四目交汇,眼神交锋,胡三朵忍了忍,实在忍不住道:“马瓒,你来是要做什么的?我看还是将你杀人灭口了算了,一了百了。” 马瓒瞪了她一眼,见童明生正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他轻哼了一声:“童明生,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着什么主意,我要是说出去,早就说出去了,不过今天要是我不能安好的从这里出去,到晌午,你也别想清静。” 童明生冷声道:“是么,我向来就是最不怕威胁的。” 马瓒往后靠了靠,整个人惬意的靠在椅背上,头偏了偏,一个小厮马上上前来,拎着铜壶,给他泡起茶来了。 顿时茶香满室,马瓒的手轻轻在面前挥了挥,才道:“不错,果真是好茶。” 这慢吞吞的动作看的胡三朵都有些不耐烦了,转向童明生道:“算了,别跟他浪费时间了,你要出门就去吧,顺便将他也拎走,到哪个深山老林子里,给悄无声息的干掉算了。” 马瓒不赞成的看了眼胡三朵,童明生听她如此说,作势认真的考虑了一下,一本正经的道:“好。” 马瓒手一抖,差点被茶水烫到了,童明生已经站起来了:“走吧!” “童明生,你!”马瓒坐着不动,见胡三朵窃窃的笑起来,脸色更臭,“难怪曼丽说你们两个是一对贼夫妻。” 胡三朵跟着童明生站起来,虽然小声,但是声音也足够让马瓒听见了:“看他软的硬的都对你施加了手段,童明生,我觉得马公子对你真是又爱又恨呢。” 童明生忍不住伸手在她额头上轻弹了一下:“又胡说八道。” 胡三朵捂着额头,撞了撞他:“算了,他就是太崇拜你,你看你好不容易有个拥护者,现在不能杀,等以后咱们再悄悄的下手吧。” 马瓒见他们打情骂俏,忍不住哼道:“胡三朵你胡说什么!本公子是商场新秀,自然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他打压下去,以后谁知道童氏啊,天下都知道我马瓒,马敏之!” 童明生状似没有听到他的话,只攫住胡三朵的手腕,定定的看着她道:“难道你不崇拜我?怎么是好不容易?” 胡三朵也不挣脱,“我自然是觉得我家的童明生最厉害,外人连你一根头发都比不上。” 马瓒嘴角抽了抽,顿觉一阵恶寒,“胡三朵,这种自夸的话,你在外面说说也就罢了,在家里还天天挂在嘴上么。” 童明生眉头挑了挑,眸子一亮,看着胡三朵,胡三朵目光盈盈的看着他,嘴上却回着马瓒:“怎么不能说了,我家童明生啊,马瓒连他一根头发都比不上,对了,我想起来了,大漠里那会人家还笑话你像女人呢,我家童明生就不同了,你看这男子汉气概,就是给他穿裙子都挡不住。” 童明生扣着她手腕的手一紧,无可奈何的摇摇头。 “胡三朵,你闭嘴!”马瓒恨恨的道,说完,就站起来,一提到人家笑话他的话,他就暴躁,别人用的方言,他听不懂也就罢了,偏偏有个不知死活,还死缠烂打的女人,明明说了不再说的,却总是挂在嘴上。 要不是她追到金城去了,搅得他不得安宁,他又怎么会在大冷天的南下。不过,想不到现在却有了意外的收获,也算是解决了他的一桩心事。 不等童明生眼刀飞过来,马瓒挥了挥衣袖,“我走了,你们继续!”走到门口,看见果真没人来送他,童明生也没有将他留住,面上一松。 院外,一群穿着蓑衣,带着斗笠的人,拿着镐子往山上去,他又顿住了脚,像是想起来什么,折返回来了。 “喂,童明生,最近那聚宝盆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你都不好奇吗?” 童明生正让胡三朵打理衣服呢,敷衍的道:“子虚乌有的事情,我从来不好奇。” 胡三朵小声道:“出门小心些,让你戴帽子,戴斗笠你肯定是不乐意的,要是下雨,找个亭子避一避。”江南就是这点好,三里一亭,五里一岗。 “嗯。” “喂,你们有完没完啊!” 胡三朵白了他一眼,又跟童明生道:“早去早回,今天做你爱吃的饭菜。” “好,那我出去了。”童明生说着,又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才大步离去。 马瓒看了看胡三朵,冲她挥了挥手,抱怨道:“胡三朵,你还真是……”真是什么,他没有直说。见童明生出来,才继续前面的话题:“这你就错了,至少别人都信了!怎么会子虚乌有呢,大家都信的事情,那就是真有。” “马瓒,不会是你捣的鬼吧?” “承让了,这么好玩的事情怎么少的了我呢?” “还真是你?你到底想做什么?惹了不该惹的人,恐怕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马瓒不以为意的道:“那就等着瞧好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出了院子,等童明生带上了门,胡三朵才坐回来了,看了看那还冒着热气的茶水有些发怔。 马瓒能够猜出来,其他人要是也猜出来了,那以后还有清静的时候么。还有童禹,哦,不,是荣慎,他的前妻……居然还有这么大的一个漏洞,荣慎不是早就回来了么,怎么还没有处理好,反倒是被马瓒将这个女人逮住了。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刚才见到的孟如玉的模样,三庭五眼很是符合国人对“红颜薄命”的定义,刚才虽然狼狈,更显弱不禁风的身姿,很是有些林黛玉的味道,真是我见尤怜,原来这就是荣慎喜欢的类型。 她想着笑了笑,摇摇头,明兴哥要是活着,他应该更喜欢强壮点的女人吧?这个问题无从考证,但是童明生,绝对是喜欢她这么强壮的,不然换了弱柳扶风的,哪里经得起他辣手摧花的。 “嫂子,有什么这么高兴的事情?刚才是有人来了么?”李莲白不知道何时进来了。 胡三朵赶紧收敛了笑意,道:“嗯,刚才的确有人来,童明生出去了。” “哦,有没有东西吃?”李莲白落落大方的笑问。 “在厨房里。”李莲白闻言正要出去,胡三朵又补了一句:“给李瑞留一点。” 李莲白转过头来,楞了一会,才想到李瑞应该是李从翔,嗯了一声,就出去了。 李瑞依旧没有出门,胡三朵在他门口叫了他一声,他应了一声,哑着嗓子说了句:“别吵我!”就多的话不肯说了。 胡三朵对李家的事情,并不多感兴趣,也不追问,随便他吧,这孩子,心里太脆弱了。 等她整理了一半的年货,李莲白才出来,搬了把椅子坐在她身边了,开始跟她闲话,胡三朵心生警惕,可她也没有问什么重要的事情。 “嫂子,你还记得你以前的事情么,到童家湾之前的?” 胡三朵摇头。 她又道:“都忘记了呀,忘记了也好,我猜你可能不姓胡呢。” “哦?”胡三朵抬头看了她一眼,关于她跟胡大,胡小虎一家子没有关系的事情,除了童明生,并未跟任何人讲过。 “我瞎猜的,难不成被我猜着了?”李莲白笑笑,晶亮的眸子看着她,眨了眨。 胡三朵不语,她也不追问了,叹道:“江南跟金城还真多不一样呢,在金城待久了,突然回来,还有些受不了这湿哒哒的天气,十二年呢,过的还真快。” 胡三朵敷衍的应了一声。 “你有想过爹娘会是什么样的人么?”李莲白突然又问。 胡三朵摇摇头,她是真的不想,现在她也不觉得缺什么。 “我也是一点也不想,其实我是想不起来,我记事起就在莫家,要不是我聪明,也只能做扫洒的粗活,后来被调过去伺候莫家的小姐,什么也不消做,只用陪着她读书,写字,学些大家闺秀要做的事情就好。” 李莲白低低一叹,胡三朵不知道她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来了,但是还是听着,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她愿意说莫鼎中家的事情,她也乐意听。 “想想那段时间还挺轻松快活的,小姐脾气好,月钱又不低,老爷虽然性子差,但是在小姐面前是从来不摆脸色的,倒是个慈父,我还真没有受过什么罪呢,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天翻地覆了。” 李莲白说完,沉默下来了,胡三朵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也不说话,良久,李莲白叹道:“老爷对自家人是好,对外人就不尽然了,他要是抓住我,我把小姐搞丢了,估计也没命了。” “嫂子,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胡三朵想了想才道:“所以你跟我们合作是很有必要的,莫家既然这么强大,你自然单打独斗对付不来,还不如将他们给除去了,这样才能一了百了。” 李莲白沉默了一会,摇摇头:“你不知道莫老爷的手段和本事,这样的人就算是除去了,还有他的徒弟,他的下属,他们一样会来找我。唯一的法子,就是将功折罪,硬拼只能是死路。” 胡三朵手一顿,抬头看着她,她笑道:“可将功折罪也难,我要是有小姐的下落,带回去,兴许他们还能放我一马。” 胡三朵凝视她,她收了笑,面上闪过一抹苦涩:“我要真有她的下落,恐怕童明生也不会让我送回去呢,我知道他就是想利用莫小姐,将莫老爷引出来,有莫小姐在,莫老爷就算是知道是陷阱,也会来的。” “你知道就好。” 李莲白喃喃道:“说不定童明生真的能救我。” 胡三朵干脆放下了手中的活,问她:“你们小姐有什么独特之处么?在哪里丢的?” 李莲白看了看胡三朵,摇摇头:“倒是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胡三朵不再说话了,气氛有些沉闷,天空居然放晴了,见胡三朵忙完,李莲白道:“嫂子,不然我们去外面转转吧?也不走远,就在这门口转转,我好久没有这样悠闲了呢。” 胡三朵看看天色,冬日的阳光还透着清冷,不过比先前雾蒙蒙的天好多了,院外空气正好,不远处那池塘边上,种了小半圈的腊梅,红的黄的,远远瞧着十分好看,和院子里的这株开的颜色还不同。 于是,点头应下了,他们现在的身份村子里的人都认可了的,倒不会引人怀疑,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她现在倒是深有体会,大家都在引着童明生出来,谁知道他已经在虞山最近的地方了呢。 李莲白欢呼一声,去做了些装扮,瞧着就跟个丫鬟似得,先前的粉雕玉琢般的美人,现在普普通通了,还挽着个篮子,倒是十分自觉和谨慎。 等两人出了门,沿着村子里的小路缓行,碰见几个从集市上回来的村民,几个人按捺不住的喜悦,见到胡三朵,点头打了声招呼,名义上,她还是这片的地主呢,这些可都是她的佃户。 见到上次去家里找过她的那个妇人,她忍不住问:“大姐,这是真的挖到聚宝盆了么,这么高兴?” 那妇人喜上眉梢的道:“夫人也听说了吧,谁知道是不是聚宝盆呢,不过还真的挖出来一个盆子,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用,听说镇上的一家铺子里,有书卖呢,专门是将聚宝盆的呢,我回去可得试试。” 胡三朵囧了一下,心道,还有这种书卖么,能想出这书来的也真是个奇葩,这么促狭的法子……她楞了一下,该不会是马瓒吧?他这是要做什么,恐怕只会让更多的人来虞山一带寻宝了。 现在大家都来挖了,风向随便就被牵着从挖宝藏,转为挖聚宝盆了,真是越来越乱,他是推波助澜呢,还是浑水摸鱼呢。 不过,人更多的话……会打乱最先想要在虞山乱挖,引出童明生的那人的节奏。 “就这书么?得多少银子?”胡三朵看见那妇人的篮子上盖着一块布巾,搭下来露出一角蓝皮书来。 那妇人笑道:“正是呢,这个就得一两银子,还有更厚些的,得三四两了,听说还有刷了金粉的呢,得上百两了吧。” 胡三朵咂舌:“这么贵谁会买啊,这一般人家,几家合买一本一两银子的也买不了多少,这虞山就是将山都给挖遍了,恐怕也没有那么多盆,要这个有什么用?” “夫人有所不知,虞山虽然盆就那么些,可是有贵人收盆呢,不只是盆,但凡从虞山挖出来的东西,除了草根和土,不管是金的,木的,还是铁的,都收呢,我家里的那个盆要是没用的话,还能卖出去呢,他们肯定跟咱们小老百姓不同,自然那金粉的书能卖出去了。” 说完,她喜滋滋的就告别回去了。 胡三朵有些无语,还有这回事?这件事越闹越大,牵扯进的人越多,这还只是她看见的,背地里,还不知道被几只手给推了几把,只是,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虞山虽大,可也有被翻一遍的一天,现在大家都这么狂热,万一,真的坏了老童家的坟地呢? 157别打扰我们冬眠 嘉兴城中的一处老宅里。 童禹阴晴不定的看着啜泣的女子,眼中闪过不耐,不等美人展示梨花带雨,他就挥了挥手,冷声道:“带下去!” 那女子哭声骤然一噎:“元嘉……”话未说完,就被无声无息的现身的两个壮汉,堵住了嘴巴,拖出去了。 待再也听不见任何声响,他深吸了几口气,脸上挂着淡淡的自嘲,他这次手软了,险些酿成大祸,“不会有下次。” 童明生并不接话,只是道:“你把痕迹都抹掉,最近别露面,在嘉兴,记得你的人还不少,现在我有了别的打算。” 童禹蹙眉:“事情有变?” “李莲白在我手上,可惜她居然不是我们要找的人。”童明生有些沉郁。 童禹楞了一下:“不是?”顿了顿,他才道:“莫鼎中也知道李莲白不是?那他当初追到金城,又追到玉门关。” “他恐怕也是认错了。” “那现在再如何找人?” 童明生沉声道:“从李莲白身上总能挖出些消息来,她肯定知道一些。” “要是能够知道莫鼎中的女儿有什么特点,那倒是好办了,就不信还搜不出人来,自从上回在石头城受伤后,这老家伙就更加谨慎了,引蛇出洞不容易。” 童明生点点头,他又何尝不知道这一点,莫鼎中想要聚灵石,但是行事又谨慎,先前散布去虞山寻宝,不过是反击他在石头城给他的一击。 虽然不能给他造成重创,但是也够让人心烦就是了,他倒是不担心童氏的祖坟,有人敢进,就得准备去死。 他一反击,又经由马瓒一捣乱,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已经引来朝廷的注意,莫鼎中跟他一样,都是被朝廷忌惮的,现在误打误撞,让马瓒找了通政司来对付莫笑,恐怕他也不敢再闹下去了。 江湖事,江湖毕,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默契,现在闹成这样,他也更不会轻易露面了。 以莫鼎中找女儿的疯狂劲,若是能够有她女儿的消息,那就好办了。 “那些寻宝的人打算如何处理?” “莫鼎中的派来的那些人一退走了,再找个别的由头,将视线引到其他地方去就是了。” “朝廷的人可不好打发。”童禹出身世家,从小就是学的为臣之道,对朝廷的做派倒是十分清楚,提及这个,不太乐观。“兴王让人收那些破铜烂铁,还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呢。” 童明生嘲讽的笑笑:“这个更好办,去帮赵安和那道士一把,让他尽情的兴风作浪。” 童禹拍了拍头,顿时松了口气:“我倒是忘记他了。” 商议完事情,童明生起身离去。 童禹也跟着起来,送走童明生,想起还关着的孟如玉,顿时心中烦躁。 杀?她是小爱的亲娘,他不希望小爱知道他亲手杀了她的娘亲。 不杀?这女人在他最落魄,要病死的时候,将他抛弃了宁可为人妾,将他的尊严踩在地上,见到她,他到底意难平。 况且她还知道他的身份,已经威胁到全部的计划了,他荣慎这辈子,被童家所救,这条命就是童家的。 他心浮气躁的走出去,不自觉的就到了关押孟如玉的地方。 守门人一见他来,就开了门,他大步进去,孟如玉被扔在床上,身上的绳索未解,嘴里还塞着布巾,一见到他进来,就“唔唔唔”的说起来。 童禹厌恶的看了她一眼,扯掉了她嘴中的布巾。 “元嘉,看到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孟如玉张了张嘴,又是哭,又是笑。 童禹“哼”了一声,她定定的看着童禹的脸,面上顿时浮现一抹凄惶,还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只是幽幽一叹:“我知道你肯定是心里鄙夷我的吧?我这样的女人,在你……” “你闭嘴!”童禹恶狠狠的道。 孟如玉闭上了嘴巴,视线却盯着他的脸,有些挪不开眼,水眸里闪过悲戚,童禹鄙夷的看了她一眼:“怎么?现在看到我,又觉得苏家老头年纪太大了?果真是**无情呢!” 孟如玉咬了咬下唇,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只是摇着头,眼泪纷飞,童禹看到她这样,更加的厌烦。 “我不会让你死,毕竟你是小爱的亲娘,但你也不会痛快的活着,孟如玉,这都是你欠我的!你就在这里度过你的余生吧!别想给苏家老头送信!” 童禹愤怒的说完,又大步的走了,他也不知道他来做什么来了,就为了当面奚落她?这个他曾经耻辱的见证? 等门被大力合上,孟如玉无力的倒在床铺上,眼角一滴清泪滑入云鬓,消失不见了。 ****** 冬日昼短,童明生回到虞山家中的时候,已经天黑了,远远的看着山脚下的一点橘光,他心中一暖,抽了抽马鞭,马儿越发疾驰起来。 等走近了些,看到一群人举着火把,突然逃也似的从山上下来,惊恐的往村里跑去,踉踉跄跄的,有几个摔倒之后几乎是连滚爬的。 他加快的速度,越来越近,闻到一阵腥臊之气,隐隐有“嘶嘶”之声传来,让人头皮发麻,童明生迅速的扯住了马缰,那马一声长嘶,也开始不安起来,稳住了马,锐利的眸子一扫,借着清冷的月光看清楚地上的情形,童明生倒抽一口冷气。 有蛇!数量还不少!他也算是见多识广,但也没有见过这么多的蛇群! 现在正是蛇冬眠的时候,恐怕它们是被这些到处胡乱挖,贪婪又愚蠢的人给惊动了,这才下山来了。 冬眠的蛇被惊醒,最是凶猛。那蛇群是追着村人往村里去的,不多时传来此起彼伏的哀嚎声,童明生不敢妄动,要是一条两条他还能出手,可偏偏是一群! 他看了看不远处的院子,糟了,不知道胡三朵会不会害怕,这些蛇倒是不会无缘无故的袭击人,要是循着热源,往院子里爬进去一两条,也要吓着她了。 童明生有些焦急,看了看四周,旁边不远处正有几株枇杷树,他突然从马上跃起,足尖在马头上轻轻一点,那马赶紧就往回跑了,而他则是一跃上了树,又掠过树梢,迅速的朝着自家院子的方向而去。 刚推开门,就听见一声尖叫,正是胡三朵发出的,童明生顿时心中一紧,飞一般的循声而去。 158跑不掉 童明生赶到,就见两条巨蟒正抬着头,一动不动的看着胡三朵,胡三朵抱着头,蹲在床边,眼见那两条蛇越来越靠近,他肝胆欲裂,拔脚就跑过去,手中的匕首正要挥出去,却见胡三朵挥着手臂道:“我答应了,我答应了,真的,你们赶紧走,赶紧走!” 童明生一怔,手中略有迟疑,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竟然见到这两大条,点了点头,“嘶嘶~”的吐了吐芯子,转过身来,尾巴几乎触到床上了,赫然看见童明生,又吐了吐芯子。 胡三朵突然抬起头来了,又是一声尖叫,赶紧站起来,一下子扑倒童明生身上,双腿环住他的腰,满面纠结的转过头去,看着那两条道:“这是我的男人,不准伤他,我答应了,真的,你们赶紧走吧。” 这两条身子微晃,地面传来让人头皮发麻,汗毛倒竖的爬动声音,还撞倒了椅子,胡三朵勾着童明生的脖子,埋在他怀里,身子发颤:“我最讨厌这种大的没有脚,没有毛的了……好怕……好怕。” 童明生缓缓的抚摸着她的背,见她还在颤抖,动作更加轻缓了,长长的舒出一口气:“别怕,我回来了。” “嗯。” “你答应它们什么了?”童明生看着跳跃的烛芯沉声问。 胡三朵想到刚才的情形就打了个冷颤,脸在童明生身上蹭了蹭,小声的道:“不让人去吵它们冬眠。” 童明生眼神微闪:“这两只是蛇王吗?” “嗯。” “童明生,要是不把那些人赶下山,它们会老来找我的,想想都头皮发麻,今天我不要睡这间房,不行,我要搬家。”说着身子一动,越发贴紧童明生,双腿缠得更紧。 童明生抚摸着她的后背的手一顿,觉得她才是像一条蛇,再缠下去的话,他已经呼吸有些不稳了,又继续安抚她的情绪,“好,今天就换一间房。” “童明生,它们走了吧?还在房子里吗?说我们房间暖和……” “走了,不怕了。”童明生的声音低缓,这回是真的确定了,他的娘子还真的是……胡三朵渐渐平静下来。 突然门口传来细微的响动,童明生手中的匕首挥出去,“咄”的一声,钉在门扉上了,马上传来李莲白讪讪的声音:“童明生,我只是听到响动过来瞧瞧,没有想坏了你们夫妻的好事,你们继续继续。” 说完,她飞一般的跑了。 胡三朵回过神来,看到自己现在像是一只无尾熊一样巴在童明生身上,嘀咕道:“她真是胡说八道,起码也得脱了衣服才有好事吧。” 童明生无可奈何的摇摇头:“现在不怕了?” 胡三朵“嗯”了一声,“童明生,你要帮我啊,我已经答应了,妻债夫偿。” “好。”童明生应下了,不过心道,只怕不用他说什么,这些人也不敢上山去了吧,也不知道蛇群退去了没,“不用担心这个,都交给我,刚才看到蛇群往村里去了。” 胡三朵蹙了蹙眉,“它们很生气,要发泄,还是去跟村里说声,拿石灰和雄黄洒在村子外面吧,村里人也只是被人设计了,他们在虞山下住了这么多年,都没有人去山上乱挖,也是那幕后的人太坏了,应该去咬那幕后之人。” “我让人去村里说一声,帮忙驱蛇。” “你不要走,带我去。”胡三朵缠住不放。 童明生啼笑皆非,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我就去院子里,让人看见,你不害臊?” 胡三朵踌躇了一下,才从他身上滑下来,触到一个硬挺,顿时笑出声来了,童明生不自在的咳了咳,手指在她额头上一点,平复了心中的悸动,才道:“我马上回来。” 说完,赶紧出去了,果然片刻就回来了。 等陪童明生吃过饭,给李瑞留的饭菜在灶台上,见这饭菜不见了,胡三朵摇摇头,也顾不得管李瑞,就被童明生拖进去收拾了。 等事后,柔若无骨的身子趴在童明生身上,手指还绞着他**处的毛发,童明生嘟囔道:“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胡三朵一愣,见他正盯着自己,不解道:“什么?”心念一转,想到恐怕是跟动物对话的事情,“不知道,要是看不见就不懂了。” “会不会害怕?”童明生不着痕迹的往上挪了挪她不安分的手,放在自己胸前了,胡三朵又把玩他胸前的几根毛发来,童明生暗叹,算了随她去吧。 “其实也还好,小时候见到的小动物都是温驯听话的,不怕。” “这就好。”童明生低声道,“不能让外人知道。” “嗯,就告诉你了。”胡三朵突然一愣,想到李莲白,撑起身子来看着童明生:“李莲白也知道。” 童明生眸光一暗,“不要紧,她蹦跶不了,再不能让别人瞧出来了。” “童明生,我觉得李莲白有古怪,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总觉得她在打探什么消息,今天她还说她要摆脱莫鼎中,最好的办法是将功折罪。” 童明生道:“我会派人盯着她,你不用理会她,也不需怕她。” “好。”胡三朵说着又放松下来,“真希望这种日子早点结束,快点将那个大坏蛋给灭了,然后我们去走遍大江南北。” “快了。” ****** 第二日一早,门前倒是清清静静的,半天也没见个人影,胡三朵看了看树上几只麻雀,洒了几粒米,这才知道了,原来昨日真的有不少人被咬伤了,还有个伤中的已经死了。 虽然洒了雄黄粉和石灰,可也有空子可钻,这些蛇报复起来也是不要命的,宁可粘上了雄黄粉和石灰,肚子烂掉也要去报复。 胡三朵有些唏嘘,等童明生出来跟他说了声取蛇血解毒,普通的草药或许可以抑制住蛇毒,但是毒性排解的太慢,注射抗蛇毒血清是最好的办法了。 等童明生让人去办,她就放下了,她能做的已经都做了,昨日那样的情况,那些愤怒的蛇群,她去也不顶事,何况要是真像童明生说的那般,密密麻麻的一大群,想想胡三朵就鸡皮疙瘩四起了,恐怕也说不出话来。 这事本来也是人们先扰了它们的清静,只是因为她是人,所以就觉得那些蛇更凶残了,其实也被打死了不少蛇了。 等蛇群事件之后又是几日,已经到了腊月中旬了,越来越近春节,村子里的气氛才渐渐的好起来,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平息下来了,也不再如以前那般有人总往山上窜,家里有童明生陪着,李莲白和李瑞都格外的安分,尤其是李莲白,并不像之前那般话多,只是不时神色不定的看看胡三朵。 这一日,有人找上门来,胡三朵正在查看新出生的一窝小老鼠,狂犬病毒已经是在老鼠身上繁殖的第二代了,一切如常。 “娘子,村里正准备挖莲藕,想不想去看看?”童明生站在门口问。 胡三朵放下手中的事情,赶紧就出来了,“要呢,我洗洗手就去。”以前她还没有见过呢,再说天天闷在院子里也有些无趣。 “那就走吧。”童明生牵起她的手,满面柔色,“以后带你到处去看看。”挖个藕都兴奋成这样了。 胡三朵笑着点头,走到门口,童明生目光锐利的转过头,正好看到廊柱后的衣角。 暗暗的冲隐在暗处的暗卫打了个手势,就带着一无所觉的胡三朵出去。 这是两口并连着的池塘,中间只有一条小路,现在其中一口池塘的水已经引到另一边了,只剩下池塘正中一小汪水,露出塘里的淤泥来。 童明生带着胡三朵来的时候,池塘边上已经围了不少的村民,拿着铁锹,有的已经挽起裤腿下了池塘了,在淤泥里摸索,胳膊再抬起来已经举着一条手臂粗细的莲藕来。 陆陆续续又有人下去了,一个汉子拍了拍童明生的肩膀,笑道:“泽瑞,想不想试试,小时候咱们还在池塘里一起打滚呢,现在一晃,都这么多年了,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一起去?” 童明生看了看池塘,有几个汉子撸起袖子,忙得热火朝天,有几个豪放的,甚至敞开了衣襟了,岸上站着几个女人和小孩,纯粹都是来看热闹的,快过年了,也没有什么事情做。 胡三朵晶莹的眸子看着他,见他有些犹豫,心中闪过一个念头,眸子微闪,小声的道:“这时候水蛭也都冬眠了。” 童明生一愣,深深的看她一眼,这女人眼神还真是锐利,他的确对于池塘有种莫名的发怵。 胡三朵指了指塘中一个最强壮的男人道:“你看那人肌肉真发达,好有力量感的样子,看他的胳膊,要是坐在那胳膊上应该……” 童明生弹了弹她的额头:“不许胡说八道。”说着还不放心警告的又看了她一眼,不许乱看,然后转身冲邀请的男人道:“走吧,给我一柄铁锹。” 那男人笑着递给他了,看到童明生眼中的柔情,他摇摇头,暗忖,泽瑞跟以前倒是有了很大的变化,现在开朗多了,也不那么酸腐沉默,居然还能大庭广众跟妻子说笑,想起金泽幼时板着脸说“男女七岁不同席”的样子,这汉子又是一笑,不能参加科举,他开朗了也不错。 “我以前还真担心你那酸腐的性子不会有姑娘看中你呢,想不到现在倒是变了。” 童明生随口应了一句,见胡三朵捂着嘴笑,他无奈的摇摇头,就是要让他克服恐惧,难道没有别的办法吗? 童明生挽起裤腿和袖子露出紧实的肌肉来,略一迟疑,就下了池塘了,往前走了几步,这到处都是冰冷的淤泥,也没有给他造成什么困扰,刻意选了个距离刚才胡三朵指的那个汉子,远些的位置,学着旁人的样子,挖起淤泥来。 趁着空档还回头看了眼胡三朵,见她正不眨眼的盯着自己,满面柔色和欣赏,顿时越发卖力起来,池塘嘛,有什么可怕的,何况这是腊月天,水蛭什么的也不会出来。 手中的铁锹碰到一处硬物,童明生小心翼翼的拨开淤泥,弯下腰去,摸索起来,等摸出那条长长的藕节,看到胡三朵站在岸上欣喜不已,他也露出笑容来,就着池塘中的水略洗了洗藕节上的淤泥,顿时僵住了。 胡三朵见他半晌未动,也急了,难道真被他挖出来一条水蛭来,“童……”差点喊出来了,她回过神来赶紧改口道:“相公,你怎么了?” 可在岸上跺脚急了也没用,童明生根本没有回头,也怪她平时都是直呼他的名字,对‘相公’这称呼还是不怎么习惯。 岸边的妇人见她着急,有几个过来问情况的,胡三朵指了指池塘中的童明生,见他依旧一动不动,正要拖了鞋袜下去,被一个妇人拦住了。 “东升,你看看金少爷这是怎么了?”那妇人叫了自家的相公,正是跟童明生叙话的那个,那男人在童明生不远的地方,叫了几声,童明生也是不动,突然他手上一松,那根藕顿时落在泥水之中了,溅了他满脸。 这男人这才觉得不对劲了,叫了身边的一个男人,两人一起,一人一边擒住了童明生的胳膊,将他从淤泥中拖了出来。 胡三朵赶紧冲过去,见他目光有些呆滞,手擦了擦他脸上的泥水,心急如焚,只怪自己,明知道他以前有那样的遭遇,还让他去池塘,想喊他又怕人发现破绽来,勉强稳住了,才冲那两个汉子道:“还得麻烦两位大哥帮帮忙,将他扶回去。” “泽瑞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我去看了他那也没什么别的啊,就一条过冬的蚂蝗。”另一人回道。 胡三朵心里乱糟糟的,果然被他碰上了。她真是作的,催促着两人赶紧将童明生送回去了,也有人去请大夫去了,到了家,将童明生扶到床上,将外人打发走,胡三朵的手已经都有些颤抖了,她不该让童明生下池塘的,她怕蟒蛇,童明生也没有逼着她克服。 床上的童明生紧咬着牙关,像是承受着极大的痛苦,眼神有些空洞,似乎掉进了梦魇之中了,胡三朵碰了碰他的额头,他身子一颤,胡三朵小声道:“童明生,你看看我,是我,胡三朵,我们在家里,你看,那些事情都过去了。” 童明生依旧颤抖着,脸上有些煞白,胡三朵拿了热毛巾将他浑身的泥水都擦洗了,他还是维持之前的状况。 “童明生,你吓到我了……你醒醒。”胡三朵碰了碰他的脸,看到他嘴角都渗出血来了,带着哭腔道:“你说句话好不好,以后我不逼你了,我什么都听你的……” 她俯**去,手指碰了碰他的唇,好不容易撬开他的牙关,被他用力咬了一下,顿时手上就出了血了,痛……胡三朵痛的眼泪都掉下来了,但是被血腥味一刺激,童明生的眸子一缩,渐渐的回过神来。 见他不那么僵硬了,胡三朵忍着痛,手指他的舌头,呢喃道:“是我,童明生,是我,你别这样吓我,你要咬就咬我,你咬我好了,呜呜。” “我一定要将害你的人丢进湖水你,放满了水蛭……”胡三朵正含糊不清的说着,突然手指被含住了,牙齿轻轻的划过指尖,这一次疼痛却没有袭来。 胡三朵泪眼婆娑的看过去,只见童明生目光深幽的盯着她,嘴里还含着她的手指,指尖一阵麻痒,她小声的喊了声:“童明生……” 童明生应了一声,她才放下心来,松了口气:“你还认识我么?” 童明生**了**她的手指,胡三朵要收回来,又被他轻轻咬住了:“你说呢?还疼么?” 胡三朵摇摇头,他总是放开牙光,胡三朵将手指抽回来了。被童明生小心的握住,他看到指尖上的牙印和破了皮的惨况,又吻了吻,“以后不许这么蠢,不怕被我咬断么。” “你呢,张嘴我看看,刚才看到都出血了。” “我没事。” “给我看看。” 童明生张开嘴,胡三朵看了看,是牙龈咬的太用力,渗破了毛细管了,顿时又是心疼又是自责,梁子湖的事情,她只听他说了一回,并未再问过,想不到竟然对他的影响这么大。 “以后你不愿意做的事情,就拒绝我,我不生气。” “真的?” “嗯。童明生,对不起……我……”胡三朵说着,童明生摸了摸她的头,“不用对不起,我们之间不需要说这个。” “我爱你。”胡三朵突然说道,童明生的手一顿,眼睛灼灼的看着她,胸腔里似乎被什么东西塞满了,暖暖的,冒着喜悦的泡泡。 “我知道。”他说。 “你呢?” “我也一样。” “一样什么?” “你知道的。” 胡三朵定定的看着他,她是知道,可是就不能听他亲口说一次么。 两人还在对视,突然听到院子里有响动了,李瑞不知道何时出来了,大声道:“大夫来了。” 胡三朵赶紧起身,却被童明生拽住了手,他虽然还是没有说那句话,但是眼睛也表达了同样的意思了。 等大夫进来,他才放开胡三朵,胡三朵的心扑通扑通狂跳,只是一个眼神而已,就让她面颊有些发烫起来。 大夫看过之后,道:“无大碍,只是心情起伏太大,我给你开几幅安神的药。” 胡三朵才松了口气,将大夫送出去了。 出门看见李瑞,倒是有些讶异:“怎么舍得出来了?还以为你在屋里孵蛋呢。” 李瑞瞪了她一眼,胡三朵看了看院子,李莲白的房门依旧紧闭,没有发出半点声响来,她过去敲了敲,以往有动静,李莲白都是最先出来的,无人反应,胡三朵用力一推,里面空无一人,“她人呢?” “可能跑了吧,我先前听到开门声了。”李瑞道。 胡三朵抬头,见童明生不知何时已经起来了,正站在门口,裤腿和袖子都还是挽着的,显然,也听到了胡三朵和李瑞的话了,只是脸上淡然,并无异样。 “那现在怎么办?要去抓她回来吗?”胡三朵有些讶异,之前李莲白还说的好好的,跟着童明生更安全,现在居然跑了,她到底要闹哪样? 突然她眼睛一亮:“肯定是她找到去跟莫家将功折罪的东西了,现在不能让她走。” 童明生笑道:“她走不掉。” 见他泰然自若,毫不担心的样子,胡三朵放下心来,恐怕已经有人暗中跟着李莲白了。 159莫小姐 一早还是暖阳晴空,刚过了晌午,天空就阴沉下来了,不多时,飘起细细密密的雨花。 昏暗的屋子里,一个倩丽的人影定定的站在窗前,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了,黄花梨木的镂空雕花窗户是虚掩的,她一直看着这窗户,终于伸出手,轻轻一推,灌进来一室冷风,窗边一株红梅树,对着雨水开的正艳。 突然门被推开,李莲白略偏过头看了眼门口的高大身影,淡淡的道:“果然是你,童明生,你的动作还挺迅速。” 童明生看到她唇边露出一抹讽笑来:“消息传出去了?” 李莲白勾了勾唇角,倚窗坐下来:“你不是都知道了么,何必多此一问。” 童明生走进来,高大的人影顿时将李莲白笼罩在阴影之中了:“人在哪里?现在你没有讲条件的资格了。”一边对他示好,一边又偷偷跑回去‘将功折罪’,她还挺忙的。 李莲白并未马上回话,而是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先坐。”见童明生拢眉,闪过不耐,她笑:“我怕你一会站不稳,还是先坐下吧。” “说!” 李莲白轻叹了口气,有些怜悯的看着童明生,“童明生,我们以前见过面,我是说十二年前,你还记得么?在梁子湖。” 没想到她以这样的话作为开场白,童明生手指曲起,轻轻的扣着桌面,李莲白继续道:“那天童家被抓,慌乱中我家小姐也丢了。” 童明生定定的看着她,这女人太狡猾,不老实,李莲白倒是没有瞧他,目光盯着前方,似在回忆,有些虚无。 “莫小姐丢的时候有七岁,十二年过去,现在应该是十九岁,她长得像莫夫人,瓜子脸,樱桃小嘴,只有眼睛像莫老爷。我记得小时候莫老爷极疼爱她,她一皱眉,老爷能杀人给她看,逗她欢心。” 童明生有些不耐烦,若不是知道莫鼎中发疯一样的找女儿,这个莫小姐哪里有什么价值。 李莲白似是察觉到他的不耐,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依旧不紧不慢的道:“莫小姐倒是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连现言的胎记都没有。不过,她倒是有一样,是别人没有的。” “童明生,你听好了。”李莲白突然诡异的一笑:“第一回见到长大后的莫小姐,我就觉得十分眼熟,只是当时并未放在心上。到后来又见了几次我就发现了,直到前几天才确定了。” 童明生身子微微往前倾,手倏地握住了椅子的扶手,李莲白却突然换了话头:“我记得宝组织里有很多的动物,你知道的,有人喜欢养雕,有的喜欢用蛇毒,还有的提炼毒素,更别说对付叛徒的办法,林林总总的,有的还是挺可怕的。” 李莲白说着,手抖了抖,声音却更加淡漠,像是在说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要是我被抓回去,恐怕下场很惨呢。童明生,不是我不信任你,你能不能将莫鼎中处理掉不是重点,而是我被人记住了,我不想死,就得先消掉跟莫鼎中的旧账,我也是没有办法的,你回去跟莫小姐说一声,我要自保,只能对不住她了。” “你说什么?”童明生倏地站起来,那椅子晃动了两下才稳住了。 屋外候着的人,担忧的看了眼敞开的门扉。 李莲白清冷的声音再次传来:“莫小姐会兽语,她小时候总是被这些兽类吓得够呛,总有些动物来找她传话,帮忙的。” 童明生死死的盯住她,她说出来了,反而轻松下来:“我跟你坦白,也是为了活着而已,是不是真的,你大可以放出消息去验证。” “胡三朵以前可不会兽语。”童明生缓缓的坐下来,镇定的指出她话语中的漏洞。 当初从胡大手中买了她回来的时候,她傻傻愣愣的,什么也不知道,不然也不会被人叫了傻子那么多年。 而且,就算是知道那也没什么,他知道他的妻子童胡氏,不是以前的胡三朵,她们是两个人,这么一想,他立时就镇定下来了,这消息来得有些太突然了。 李莲白道:“那是因为这项能力让莫小姐很困扰,莫鼎中找了人将她的能力封住了,这件事宝组织内很多人都知道。” 见童明生一副不信的样子,她继续道:“宝组织有千年的民间至宝收藏,也有很多能人异士,什么奇怪的事情会没有呢,掩住一项能力也不是多了不得的事情。现在可能也不知道什么缘故又解开了。” “有一点你可以回去验证,我记得莫小姐左腿的膝盖上,有一道疤,正因为她摔了一跤,摔伤了,那个贴身丫鬟才被打死了,我才能成为她身边的大丫鬟。” 满室寂寂,几点雨丝顺着窗户飘落进来了。 给了点时间让童明生消化了,李莲白才道:“我要说的全部都说完了,童明生,我只希望你一击将莫鼎中彻底弄死,不然你我都要惨了。” 童明生站起来,大步走出去了,李莲白看着他的背影,低低的道:“不知道我们谁比较惨呢?”说完,突然吃吃的笑了起来。 童明生走入雨帘之中,神色冷峻,两个人影立时跟上来,是苦着脸的程三皮和金泽,两人垂着头跟上来。 “把消息透出去,按照李莲白说的。”童明生突然道。 两人赶紧应下来,彼此对望一眼,又迅速的低下头来。 “还有事?” “老大,发现李从堇的踪迹了。” “不用管他,有李莲白在,他肯定会自投罗网。” “卓玛夫人死在玉门关外,图尔正在关外发飙。” “随他去。” 程三皮还要说什么,被金泽拉住了,轻轻的冲他摇头,程三皮遂闭嘴不言。 两人静静的跟着,突然童明生停下脚步来:“尽快将她送走。” 程三皮一愣:“她?” 金泽应下,只问:“往哪送?” 童明生倏地伸手扯下腊梅树枝,枝头花朵上的水珠“簌簌”的落下来,洒了他满头满脸:“往西北走,经大漠送出去。” 说完,他大步离去了。 160让我好好看看你 童明生回来的时候,天色还未全黑,细雨朦胧的罩着天际,看近处的山,看眼前的小院子,看院中微晃动的腊梅树,都不太真切,只有靠在屋檐下的那人,扬着笑脸看过来,清晰又明媚,突然眉头又一蹙:“童明生,你又淋雨!” 似娇似嗔,他眼中幽暗,突然大步上前,在她的娇呼声中,将她打横抱起,疾步走向房间,腿一勾,“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李瑞探出头来,看了看,又偏开了视线。 胡三朵好不容易稳住了,伸手将他额头上几绺潮湿的头发拨到了一边:“放我下来,我给你擦干头发,小心别着凉了。” 童明生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漆黑如墨的双眸却沉静如同潭水,恨不得将她吸进去,胡三朵真被他现在的模样给吓到了,怔怔道:“怎么了?” “没事,让我好好看看你。”童明生声音低沉,胡三朵笑道:“平日也没有少看。” “那不够。”他的眸子定定的,一动不动,直勾勾的看着她。 “好,让你看个够。”胡三朵说着,干脆勾着他的脖子,将脸凑过去了。 童明生眸子一暗,已经压下头来了,快准狠的含住那两瓣柔软的唇,舌头灵活的探进去,迫不及待的肆虐起来,恨不得将她生吞了。 等胡三朵能够喘息了,已经被他放在床榻之上,身上的衣物也松散开了,露出精致的锁骨和胸前一大片雪白了,“童明生,你怎么了?” 胡三朵扭了扭身子,童明生眼神更加发亮,也不回话,手一掀,胡三朵腿上一凉,白莹莹的大腿触到空气中寒意,下一瞬,就被一双发烫的手给攫住了,“童明生……”胡三朵娇呼一声,他的手往上,已经探到她的腰间,一勾,就解开了腰间的带子,长过膝盖的夹袄彻底的敞开了。 “让我好好看看你。”童明生哑着嗓子道,说话间已经将她剥的精光了,“让我看看你,娘子。” 胡三朵被他急切的样子吓到了:“童明生,你是不是被人下了药了?”说着她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还好,不烫。 “啊……”双手被扣住,按在头顶了,胡三朵像一条鱼,横陈在案板上,室内昏暗,并未点灯,这莹润的身子最是惹眼。 童明生空出一只手来,扯掉了自己的衣服,急急吼吼的就压下来了,嘴巴堵住了她的,手从她脸上拂过脖颈,逗弄胸前的茱萸,流连了一回,又划过她的小腹,倏地她双腿一滞。 “唔……童……” “乖,不要说话。”手指微勾,触到些许湿意,他才放开她的手,突然身子下沉,彻底的结合,这才扣住她的腰,横冲直撞起来,只是依旧盯着她的脸瞧,胡三朵双眸微眯,承受他一波一波的撞击,原本还在担忧他受了什么刺激了,到后来,只能如猫一般呜咽出声。 直到室内完全黑透了,床铺“嘎吱”作响,一直没有停歇下来。 胡三朵趴在床上,手抓着锦被,身体飘到如寒风中的落叶,只觉得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了,任他搓扁捏圆、恣意摆布,突然后背一阵湿热,童明生趴在她身上了,他身上都是汗,贴着她黏糊糊的,一双大手从身后探过来,准确了抓住了两团柔软。 “童明生,不要弄了,睡觉好不好。”胡三朵低声哀求,不知道他怎么了,今天似乎有无穷的精力,“到底怎么了?你跟我说说好不好。” 童明生在她背上**起来,力道很轻,又麻又痒,他吻的又密又集,含糊不清的道:“要弄。” 胡三朵的腿动了动,刚才还沉寂的事物顿时又充盈起来,胡三朵被撞的声音发颤:“你告诉我怎么了?童明生,你这样我好怕。” “不怕,永远也别怕我。” “我不是怕你,我怕发生了什么,你不告诉我,自己一个人闷着。” 童明生不语,只是将那水腰抬起来,更贴近自己。 等胡三朵困倦之际睡着了,他才揽住她,让她贴着自己的胸口,手指轻柔的拂过她的眼角,将那一小片的濡湿抹净了。 “永远也别怕我。”他小声的又说了一句,胡三朵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童明生……”说着环住了他的腰,又往他胸前蹭了蹭。 黑暗中,童明生的眼眸如同天空的星子,他突然死死的搂住她,好像一放开,她就会消失了,他喃喃道:“这是最后一次,等事情完了,我就去找你,很快。” 这一夜,童明生睁着眼知道窗外发白,传来细微的响动,他才不舍的放开怀中的人,给她穿戴妥当,一把抓着被褥,将她牢牢裹住了。 胡三朵动了动,突然睁开眼睛来,道:“童明生,你说呀,我不要离开你。” 童明生眸子一暗,回到:“我也不想将你送走,放心,我很快就去找你。”等他说完,胡三朵已经闭上了眼睛,根本就没有醒。 童明生亲了亲她的额头,小心的将她抱起来,拉开门出来,院子里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辆马车,车夫见童明生出来,赶紧撩开车帘,童明生长腿一跨,进了车厢,上面有软榻,铺着厚厚的毛毯,将她放在毛毯上,又看了一眼,童明生才转身出来了,小声道:“走吧,千万别让她回来了。” 车夫应下,牵着马就往洞开的院门而去,突然一阵轻微的开门声响起,李瑞出现在门口,他看了看童明生,看不清楚他的神色,只是觉得今天的童明生身姿笔挺的有些僵硬,他什么也没问,走到马车边道:“我跟着她吧。” 车夫愣了愣,童明生挥了挥手,李瑞手撑着车头,身子一抬,在车夫边上坐定了。 马车迅速的融入夜色之中了,再也听不到半点声响,童明生又站了片刻,才回过神来,惊觉不知道何时,竟然下起雪来。 也好,大雪一落,很快就掩住了痕迹。 胡三朵醒来的时候有一瞬的怔忡,看到晃晃悠悠的马车,忍不住低咒出声来:“童明生,你这个混蛋!又说话不算话!”她昨日就觉得不对劲,肯定是有一场恶斗,她隐约猜到,童明生会将她送走,还真被猜中了。 她刚一醒,车外就有人道:“夫人,要不要用饭?” 胡三朵裹着被褥就撩开车帘一看,外面银装素裹,天空阴沉,竟然看不出朝暮来。 李瑞淡淡的道:“天快黑了,我们在前面的客栈打包了一些东西,还热着,你看要不要现在用点,还是等到了镇集了再三餐合一了?” 胡三朵愣了愣,居然睡了一整天了,“现在离虞山有多远?” “很远,你不用想回去了。” 胡三朵恨恨的甩下帘子,又骂了童明生一顿,生了会闷气,车子晃晃悠悠进了镇子了。 “夫人,已经到了。”车夫恭敬的道。 胡三朵下车来,抬眸看了看这客栈,正好旁边也停了一辆马车,车边立着一个男人,那店小二正点头哈腰的说着什么,男人突然偏过头来。 胡三朵一怔,却见李瑞手握成拳,指关节“咔咔”的响。 那人似笑非笑,看了看他们,转头进了客栈。 161交锋之中 “要换一间客栈么?”胡三朵问。 李瑞看着李从堇的背影,摇摇头,眸光闪烁,“不用。” “夫人不用担心,二爷有安排。”这车夫轻声说道,胡三朵放下心来,想不到在这里碰到李从堇,还真有些意外。 现在李莲白在童明生手上,他要是知道这个消息,那自己就惨了。既然这车夫这么说,她也放下心来了。 “李瑞,你大哥……”看李瑞双手篡成拳,额头上青筋都冒出来,双眸盯着李从堇,久久不能挪,不知道是激动还是愤怒,胡三朵推了推他。 他回过神来,摇摇头,咬牙切齿的道:“我没有大哥。” 胡三朵率先进客栈,对这对兄弟反目的缘由,她倒是知道一丁点,听说当初李瑞染上花柳病,就是中了李从堇的圈套,被自己的亲哥哥给陷害,想来他的心情十分难受吧? 不过李家家散,李修壑一脉,也只有他一人后来被朝廷处斩,李夫人和李从翔一起失踪,后来在大漠碰到了李从翔,可李夫人再未露面,李瑞也只字不提,听说李从堇掌握着李家的残余势力,朝廷还在抓捕他呢,他倒是堂而皇之的到处走动。 胡三朵每次找童明生打听李家之事,他也只是说“别污了耳朵”,其余的一字不提。 几次之后,她反倒更加好奇了,只是此时,胡三朵浑身乏力,一走动,觉得身上像是被马车碾过了,浑身都痛,童明生不是个不知节制的人,从大漠那会将她弄伤了,之后他从来不会伤她,可昨天太反常了。忧心童明生,她也没心思追问。 只要李从堇跟她井水不犯河水,大家就各自安好。进了客栈,车夫去打点安排好了。 胡三朵胡思乱想了一阵,店小二已经送来了晚饭,独自一人在房间用饭,吃完饭,洗漱之后,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了,该死的童明生,总是遇到危险就将她送走,也不想想,她要是不在,更加担心吗? 胡三朵满腹怨念,不知不觉已经是夜半时分,突然听到屋顶上瓦片微动,似乎有人在上面行走,不多时传来兵刃相接之声,客栈闹哄哄起来,顿时灯火通明。 她赶紧坐起来,小声喊了句:“来人。” 霎时,就有两个暗卫无声无息的出现在门口,胡三朵隔着门,轻声问:“怎么回事?”这回,她知道暗中有不少人跟着自己,以前跟童明生分开,他也不曾这么大阵仗,恐怕是真的有危机了,就怕自己被人劫持,成为他的累赘。 其中一名暗卫道:“夫人不用担心,是冲别人去的,通政司办差。” 又是通政司! “这就好,是不是冲李从堇去的?”胡三朵问。 “是。” “看好李瑞,别让他露面。”李瑞也是李家的人,朝廷缉捕李家余孽,肯定包括他。见屋外的人影点点头,胡三朵挥了挥手,让那人下去了。 胡三朵穿好衣服,干脆也不睡了,等外面打斗声停了,就启程吧,已经被童明生送出来,她这回也听他一次好了,手里握着从衣兜里掉出来的那块白玉红心的令牌,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响动。 突然闻到一股浓烟,门扉立时上一声轻叩,依旧是刚才回话的那暗卫的声音:“夫人,走水了,火势不小。” “是现在就要出发?” “是,马车安排好了。” “那就走吧。”胡三朵拉开门,门外站着两个人,一个车夫,还有一个黑衣人,两人护着她往外走,胡三朵略一偏头,果然看到左手边的客栈一面几乎都燃起来了,下了雪这木质房屋受潮,还是燃烧的噼里啪啦的,只是浓烟滚滚,空气里一股浓烈的火油味,隐隐有打斗之声。 不敢多留,她赶紧上了马车,“李瑞呢?” 车夫回道:“刚才他跑出去了,没抓住人。”他们的任务只是保护胡三朵,每个人都不得让胡三朵离开视线范围,哪里管得了李瑞。 胡三朵顿了顿,车夫已经扬起马鞭,往敞开的一处大门出去了,“留一个人,看见李瑞将她带出来。” 车夫回:“夫人,现在形势危急,免得节外生枝,要是发生什么事情,我们都承担不起。” “你能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吗?他从来没有暴露身份,我的身份更是无人知晓,怎么就……”胡三朵心中惴惴,听着车外的吵闹声,打打杀杀的,更加烦躁。 “属下无可奉告,等二爷处理完,自然会告诉夫人。” 什么也问不出来,胡三朵靠在车壁上心乱如麻,突然打斗声好像更近了,车身微晃,胡三朵贴着车壁,察觉到一声声“咄咄咄”的声音。有人朝车声放箭! 不过这车壁都是钢铁打造的,倒是十分坚固,只在内里铁壁上衬了一团软棉。 “怎么回事?”胡三朵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赶紧问。 “夫人莫惊,几个宵小之辈想要借咱们的马车而已。”车夫语气沉稳,马嘶连连,突然车身骤然一停。 胡三朵心中一跳,肯定是李从堇,“你们小心。” 李从堇这人行事诡异,不知道他又会出什么招数来,刚这么想,就听见一道清冷的声音:“李某只是借个车而已,未免太过谨慎了。” “我们夫人是内宅妇人,不方便。” “那就借你们几个人,挡一挡了。”李从堇淡漠的声音传来,突然又是一声马嘶,这马车做的十分结实,胡三朵倒是不担心马车会散架,在车里绝对比在车外安全,要是被李从堇再次逮住,那些暗卫不敢伤她,难免受制于人。 只是当马车往后倒退的时候,车帘晃动,她看到几个人死死的拉住了车的横杆,那马也嘶叫着被拖着往后倒退,六个人加一匹马都拽不住这马车。 只听“嘭”的一声巨响,车拖着这几个人,不知道撞到什么了,胡三朵的耳朵都被这撞击声炸得发麻。 “怎么……?”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眼,胡三朵暗咒一声:“李从堇!” “先借你一用,让你的人帮我抵挡一阵,我不会伤害你。”李从堇迅速的说完,手中银光一晃,无数的银针发出,顿时传来“唰唰唰”的钝声。 “我只要你们帮个忙挡住通政司这些人而已,并无恶意。”李从堇说着,已经抓住了胡三朵,“还不快去?” 这些暗卫并未全部离开,不管他们愿不愿意,此时也被李从堇搅合进来了,通政司那些人这回是下了死手,胡乱放箭。 咬咬牙,还是有一大半的人护着马车,那车夫还坐在车头,并未下去,就着火光,胡三朵一看,只见马车被粘合在一块巨石之上,这时从四面八方射过来的利剑也都突然偏了方向,全部落在巨石之上了。 “这是……磁石?”胡三朵瞪大眼,看着李从堇。 “不错,你还算聪明。”李从堇说着,头伸出车外去看了看,一只手上还拿着一块玄色的石板,很快就缩回来了,那石板上已经粘住了几根箭头,他拔下来,又呼啦啦的全部扔了出去,沉声道:“走了!” 说完,那车夫一扬马鞭,突然车子一轻,迅速的往外飞奔而去,数条黑影紧跟而上。 李从堇会用磁石将这马车吸附过来,自然也会用另一块磁石同性相斥,将那块贴着马车的磁石弄走,胡三朵倒是不讶异这马车能迅速脱身了。 身后放箭声不止,马车飞速的闯出一条路来,身后的打斗声渐远,胡三朵松了口气。 “夫人,后面的人已经甩掉了。”车夫沉稳的道。 “李瑞跟上来没?”胡三朵问,外面传来简短的两个字,“没有。” 她靠着车壁上吐出一口气,算了,他也只能自求多福了,多事之秋,还到处跑,她收回视线,就见李从堇正坐在对面打量她,石板已经放在地上了,车内镶嵌着一颗夜明珠,原本用锦布裹着的,被他扯下来了,泛着莹润柔光,将车厢照的透亮。 胡三朵淡淡的看着他:“已经逃出来了,你打算几时下车?” 李从堇有些疲惫的揉了揉眼角:“借你们车一用,我的人没有跟上来,我现在要是出去,肯定被外面那些人用剑刺成刺猬,你觉得我什么时候下车合适?” 胡三朵瞪了他一眼,不再跟她多说话了。 一时之间,只有外面的风声和马蹄之声。 也不知道跑了多远,胡三朵昏昏沉沉的要睡着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轰”响,爆破声响,马车又被拦住了,倏地骤停,她差点从车上被甩出去,手一抓,拉住了李从堇的袖子,才稳住了。 李从堇勾着一抹邪笑,“居然火器都用上了,通政司还真是看得起我。” 胡三朵赶紧放开手,李从堇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了,只是一瞥,他突然飞身出去了,胡三朵也被人拉住,还没反应过来,就在地上滚了一圈,突然火星一闪,她顿时一身冷汗,还真是火雷,直直的朝她飞过来,带着她的正是那车夫,身子迅速的将她护住了往前翻去。 耳边一震,胡三朵伸手推了推那车夫,碰到一手的血,看他还有鼻息才放下心来。这时有二十多个人影将她和那车夫护在中心,正此时,突然车厢崩裂,四散开了。又冒出一群人来,将他们困在中间了,只是不见李从堇的人影,恐怕已经趁乱跑了。 “你们找错人了,我们跟李从堇不是一伙的。”一个暗卫上前一步道。 对方也有个为首的人,昏暗中只听到一声冷哼:“就算不是李从堇一伙,能这么大的阵仗,也得跟我们回去好好查查。” “那就看你有没有这本事了。” 对方一声冷笑:“好大的口气,你们是哪一道的?” “这个你不用知道。”话落,已经打斗在一起了。 胡三朵惊魂未定,那车夫已经起身,将她扶了起来,胡三朵看看四周,只隐约能看出一片高墙。 四周还在混战,那车夫扯着她的袖子,带着她往一边靠着墙根遁走,两人隐在黑暗之中,一时倒也无人发现,脚步越来越快,突然前方过来一辆马车,车头上的灯笼晃动,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同心去看看怎么回事。” 胡三朵小声对那车夫道:“那是马瓒。” 车夫点点头,带着胡三朵迅速的弯下腰冲着那缓缓停下来的马车而去,胡三朵被车夫一托,迅速的抓住了马车底端的横木,手撩开车帘,滚了进去,马瓒正拿着一杯茶水啜饮,听到响动,目瞪口呆的看着她,胡三朵将食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马瓒迅速的闭了嘴。 那车夫也坐在车头上了,这时被派去问情况的小厮同心回来了,见到车头多了个人并不说话,只道:“公子,前面有打斗,是通政司在抓人,李从堇出现了,城门暂时开不了。” 车厢内马瓒道:“李从堇?出来的倒是时候,去前面说一声,本公子要出城。” 同心应下,坐上马车,车缓缓行,走不几步就被人拦下来了。 马瓒从车里扔出去一块令牌,同心接住,递给拦路的那人了。那人一看,面上有些犹豫,声音缓和了些:“马公子现在一定要出城的话,车内我们要查一查,毕竟这回是要犯。” “混账,你当我们公子是什么,岂会收容坏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 “让他查,免得事后再找本公子的麻烦。”马瓒突然道。 胡三朵靠在车壁上,看着马瓒没骨头似的躺在榻子上,懒洋洋的道,刚才应该无人看到她才是,她不必怕。 他话音刚落,马车一晃,帘子被撩起来了,眼前出现一个穿着盔甲的男人。 这人一双厉眼在车内扫过,落在胡三朵身上,胡三朵低斥道:“看什么看!” 马瓒倏地眯起眼,冲胡三朵招招手:“本公子不过出城一两日就回来,你这就舍不得了,黑灯瞎火的跑来做什么,沾了一身的雪水,纯心让本公子心疼么?” 胡三朵一愣,低头一看,刚才爬马车的时候踩过雪地,裙角和鞋子上都沾了雪花,身上、头上也落了几片,车厢内暖和,此时已经都融化了,地上有一小片的水渍。 “还不过来!”马瓒语气一重,长臂一捞,将她扯在自己怀中了。 胡三朵道:“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居然抛下我独自一人出去**作乐,我要是今天不偷偷的跟来,你是不是不打算跟我说了?”说完手掌一伸,按在马瓒脸上,将他推开了些。 马瓒眸子更亮了,攫住她的手腕,直勾勾的看着她,“你这不是都跟来了么。”说着坐直了,身子前倾,靠近她,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胡三朵动了动,竟然挣脱不掉他的桎梏。 那男人收回视线,放下了帘子,冷声道:“走吧!” 等那人一走,马瓒就收回了手,只是嘴上依旧不客气,车子又颠簸起来。隐隐听到城门开启的声音,马车出去又迅速的合上了。 胡三朵这才松了口气,问前面的车夫:“那些人都困在城里了怎么办?” 车夫沉声道:“他们会很快跟上来,一会天亮了,备好马车然后送夫人离开。” 马瓒“嗯”了一声,车夫迅速的就离开了 胡三朵点点头,缩回车内来,马瓒正看着她,“童明生要送你离开?” “你刚才也听到了,这回被李从堇给害死了。” 马瓒目光闪烁:“他还真是笨的,每次把你送走,都是送进困境。” 胡三朵小声的问马瓒:“你这是要去哪的?” 马瓒看她的神色,就知道她并不想离开,他只“哼”了一声:“去哪不需要告诉你。”说完冲着车窗外道:“马车赶快点,天黑时要赶到。” 胡三朵推了推马瓒,让他挪了挪位置,才在马车上的软榻上躺下来了,这么一番折腾,真是累死她了,马车晃晃悠悠,她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 马瓒看着胡三朵,神色不定。 等胡三朵再睁开眼,天光大亮,车厢内依旧是她和马瓒,马瓒正拿着一本书再看,见她醒来,道:“先吃点东西,现在要走近路,是荒郊野岭的,没有城镇,你将就一下吧。” 胡三朵看了看车厢内三面都是矮榻,尾端两个角是放着小桌,桌上杯盏糕点俱全,也不怕道路颠簸给呛死,她伸出手碰了碰这茶盏,茶盏却丝毫不动,用了些力气才拿起来,原来茶盏底端沾着一块磁石,这小桌的桌面竟然是玄铁做成了。 她还真有些饿了,就着茶水吞了两块糕饼,才缓过来,马瓒将车帘卷了起来,看到外面被白雪覆盖的树林,胡三朵问:“这是哪?” “还在嘉兴境内就是了,你问这么多做什么。我还能把你卖了不成。” “咦,跟着我的车夫呢?”车前只有马瓒的小厮,再无其他人,胡三朵心生警觉。 马瓒将她的神色看在眼底:“怎么,害怕本公子对你做什么?他自己去留标记和找帮手去了,我还能把他怎么了。” 胡三朵讪讪的笑笑,她的确有些草木皆兵了,马瓒早就猜到童明生的身份,的确没有做什么对他不利的事情来。 正在说话,车上一重,多了个人,正是那车夫,马瓒重重的哼了一声,胡三朵越发不好意思,正要说话,马瓒恼怒的道:“你闭嘴,本公子现在不想听你说话。”说完靠在榻子上,目光盯着书本,再未看她一眼。 胡三朵悻悻的看了看她,那车夫冲她点点头:“都安排好了。” 马瓒闻言,书本后的俊颜上,唇角勾起,不雅的翻了个白眼。 又是半日功夫,胡三朵一路迷迷瞪瞪的,似乎有无数的瞌睡,总是半睡半醒的,天已经黑了,马车才从山上下来,刚到山脚,突然那车夫道:“马公子,这是哪里?” 只见冰天雪地之中,隐约可见一处小院子。 马瓒轻飘飘的道:“这是虞山,你看不出来?” 那车夫神色一肃,赫然瞪大眼,这可不就是虞山,他昨日才从这里出发的,居然又回来了,二爷交代了千万不能让夫人回来的,一会还得面对二爷的雷霆之路,居然蠢得被马瓒摆了一道,又回来了。 马瓒才不管这车夫如何,他本来就是来找童明生的,一道院门并不能拦住他,让同心将马车赶紧了院子里,系在树下了。 见胡三朵还睡着,马瓒也未叫醒她,车夫不敢叫醒,靠在马车上,心中还在纠结着,一会如何解释才能少受些惩罚,算了还是守着夫人吧,至少他做到了寸步不离。 只是这院子里黑沉沉的,似乎并没有人。同心和马瓒往前走了几步,被突然冒出来的程三皮和金泽吓了一跳。 程三皮蹙着眉头问:“怎么是你们?” 马瓒看看他,面上闪过疑色,总觉得此人有些面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想不起也就不想了,他沉声道:“童明生呢,本公子找他有事。” “今天不行,明早再说。”金泽冷冷的道。 “天色太晚,总不能让我们现在就走吧!”同心赶紧道。 金泽冷着脸将他们带到了一边的房间,马瓒本要说胡三朵回来了,可见他们态度这么差,想说的话咽回去了,反正他的马车里面也保暖,胡三朵睡着也冻不着。 想到童明生和胡三朵两夫妻的黏糊劲头,他就更没有说的心思了。 马瓒还想说要备饭菜的,可这两人将他们往房间里一带,又迅速的消失了。马瓒恨恨的想了想,胡三朵还在马车上,那车夫不敢去找童明生,现在他们见不着面,也是为自己出了口气了。 胡三朵醒来,她看看车内哪里还有马瓒的影子,刚探出头来,还有些发怔,这不是虞山下的院子么,怎么回来了?顿时心中一喜,一会去吓吓童明生,刚要跳下车,就被人推了回去,那车夫将她推进来,又迅速的趴在车底上了。 胡三朵吓了一大跳,不敢乱动,屏住呼吸,她隐在帘子后,目光透过车帘与车壁间的一丝隙缝往外看,地上堆起了大雪,并不十分黑暗,只见一道黑影掠过墙头,落在院子里了,这人手一挥,四面又落下不少人,皆是一声黑衣,黑巾蒙着头,蒙着面。 胡三朵心中一惊,手上握着帘子的手紧了紧。童明生今天的一场恶斗就要开始了么? 很快正对着车的那间屋子亮起了灯。透过白色的窗户纸,看到一道瘦长的影子,披着衣服静立在门口,手中正拿着一根蜡烛。随后,一个极淡的声音响起:“既然来了,进来吧!” 伫立在院子中正对着门口的黑衣人微微一顿,摆了摆手,其余的黑衣人散开去,不知道隐藏在哪个角落里了。 “吱嘎”两道门几乎是同时开了,金泽和程三皮从门内走出,屋内连灯都不及点上。两人皆是衣衫齐整,不见一丝慌乱。 胡三朵盯着黑衣人的背影,看的出来这是个男人,年纪应该不轻了,头发已经花白。 那黑衣人哈哈一笑,声音响若洪钟,乍起的雷声都没有掩盖住这笑声,让胡三朵有些吃惊了,金泽和程三皮的面色倒是极为难看。 门从里面打开,透出的亮光让胡三朵清楚的看到了童禹的脸,他身后站着一人,阴影掩住了他的神色,胡三朵只一眼就认出来了,正是童明生,突然他往前走了一步,露出面容来,一双黑亮的眸子,深沉无边,他的视线似乎往马车这里看过来。 胡三朵差点撩开了帘子,跳下车去,扑入他怀中。 金泽对童禹说了句什么,童禹点点头,童明生显然也听见了,蹙了蹙眉,视线挪开,盯着那黑衣人的脸,目光顿时森寒起来,像是一把钢刀,泛着厉色。 胡三朵忍了忍,还是罢了,她也做不了什么,还是躲着吧,免得给他添乱。 只听那人问:“人呢?”说着抬脚就往屋里走。 童禹神色淡淡退了回房,房门立时关上了。金泽和程三皮站在门边,像两个门神,神色冷然,一动不动。 不多时,院外传来打斗声,利刃刺入肉里的丝丝声也清晰可闻,胡三朵头皮发麻,也不知道谁胜谁负,她将头闷在软枕里,捂住了口鼻,双手捂住了耳朵,不敢动作,不敢发出声响,就怕被人发现了,成为威胁童明生的把柄。 血腥味越来越浓郁,突然马儿开始焦虑的前后走动起来,到后来扬着蹄子狂嘶不已,只是缰绳被系在树上了,挣脱不得,带动马车也开始晃动着,那车夫悄无声息的勾住缰绳,迅速的扯断了。 这马解了束缚,狂奔出去,慌不择路,冲着围墙一顿乱撞,顿时被四面而来的利光扎成了刺猬,围墙被它用力一撞,也不知道是踩到了什么,突然一声爆响,被炸开了一道口子,胡三朵捂着耳朵也没用了,她抬眸看去,见到剑光四射,打杀成一团的人影,雪地上,也躺着黑影。 突然车顶的树梢微动,一只小猴,轻手轻脚的滑下来,落在马车上了。 细长的尾巴一甩,就要跳下车去,突然一偏头,正好对上胡三朵的眼睛,它顿时兴奋的“吱吱吱”的叫了起来。 162我不是 胡三朵示意这猴子安静一些,赶紧走,可已经来不及了,几乎是顷刻间,车顶上一重,眼前黑影一晃,出现一个人影,帘子迅速的被撩开,车夫猛地冲出去了,徒手和那人相搏起来,雪光之下,但见那人面上银光闪烁,是那个银面男! 那银面男突然大声道:“师傅,人在这里,里面的就是个冒牌货!别上当了。” 他还要说什么,被人一踢,掩住了,两人又缠打起来。 门口站着的金泽和程三皮看了这方一眼,认出那车夫,眼神闪烁,却依旧岿然不动。他们今天的任务只是守着门口而已。 胡三朵的心提到嗓子眼,可这猴子还在对着她“吱吱吱”的叫,突然一跃,竟然落在她肩膀上来,胡三朵肩膀一垮,将它脱下来,这一只竟然也不反抗。 “你认识我?”胡三朵喃喃的问。 “吱——” “怎么可能?”胡三朵不在跟它多话,只定定的看着车外,脑子飞速的转着。 又是几条人影落下,不顾四面而来的暗箭,竟然纷纷冲着马车而来,也不知道这些人是好还是坏,胡三朵心中一紧,糟了,她绝对不能成为童明生的拖累。 隐伏在四周的人,显然没有想到这马车之中居然还有人,见那些黑衣人不要命的冲着马车冲过去,见他们都往一个方向聚集,有人拿出火球,在黑暗中无数的火花闪烁,有的被踢返回去了,有的被人压倒在地,瞬时爆炸开来。 胡三朵一咬牙,这车上是不能待了,不知道是哪边的人,竟然想炸死她,她猫着腰往地上一滚,装在树上,浑身都痛,树枝上的积雪,簌簌的落下来,她顺势在地上一滚,隐在墙根下的暗影里了,她不敢放松,突然又是黑影一闪,那只猴子也跟着出来了。 这小猴正要再出声,她赶紧抓了一把雪,塞进它嘴里了,这小猴顿时一脸纠结,还要动,被她按住了。 金泽和程三皮的两道视线看过来,看到她的身影,眸子里闪过担忧,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胡三朵居然回来了,还藏在这车里!那刚才那银面肯定是认出她来了。 金泽暗中做了个手势,示意让人将胡三朵弄出院子去,顿时又出现几个人影来,和那些黑衣人打杀在一起了。 一时之间,倒是无人再往胡三朵这来,她不敢顺着墙根出院子去,怕外面有埋伏,也不敢露面,沿着墙角,往房间去,这院子里的布局,她极为熟悉,对了,马瓒还在这里,他肯定住在客房,她可不信马瓒一点准备都无,就带着一个小厮上路。 有了方向,胡三朵小心翼翼的挪动,正这时,关闭了许久的门扉打开,‘嘭’的一声炸开了,却是一个人影,强行破门而出的。 他一出现,那些刚才还打斗的黑衣人就围在他四周了,他手捂着胸口,身影依旧站的笔挺。他目光锐利的在院中一扫,就落在墙角的黑影之中了。 胡三朵被这目光一盯,顿时浑身一凛,她在暗光之中看那人的长相,除了比先前华发多一些,正是刘掌柜。这就是童明生的死对头了,现在受了伤,她暗暗数了数刘掌柜,不,莫鼎中身边的黑衣人,还有二十多个,有几个已经受伤了,现在被人包围了。 今天就能将他诛杀在这里了,以后童明生就再无仇恨,可以一身轻松了。她现在要做的就是赶紧跑到童明生那边,护住自己。 霎时,门口又出现几条人影,正是童禹,童明生,金泽和程三皮也站在他们身后了,还有几个她就不认识了,胡三朵顿时心中一松,有童明生她还怕什么。 “今天谁也走不掉!”童明生沉声道,“动手!” “我既然能来,自然能走,年轻人,有句话叫姜还是老的辣。”莫鼎中身子微一踉跄,就被银面扶住,“师傅!你的伤要不要紧?” 这时四周已经打起来了。 莫鼎中摇摇头,“把人带过来,是她?会不会也是假的?” “小猴认出来的,假不了。”银面男小声道。 莫鼎中“嗯”了一声,有些狐疑,童禹设了这个局引他来,怎么会又留下这么大的一个漏洞,居然会真的将人放在这? 这时,金泽也跟童明生低低的说着什么,童明生的眉头越蹙越紧,视线往胡三朵这边看过来,胡三朵见有黑衣人居然出了包围圈,往她这过来,不管不顾的往童明生这边飞奔,童明生也倏地一跃,迅速的朝她而去。 黑衣人刚扯住她的胳膊,胡三朵一声尖叫:“小猴子,快点挠他,我就带你玩,快点。” 那小猴子依言,就跃上了黑衣人的头顶,爪子捂住他的脸,那人一分神,胡三朵被人一带,已经落在一个宽阔**的怀抱之中了。 她彻底放下心来,任由童明生抱着落地,长舒一口气,“童明生,吓死我了。” 童明生凝视着她,并未说话,一手箍着她的肩膀,眼神闪烁,恨不得将她按进自己的身体里来。 胡三朵赶紧道歉:“我不是故意回来的,我醒来就到这里了,肯定是马瓒,他带我来的。对了马瓒呢?” 这时,马上就想起马瓒的声音来:“这么热闹的事情怎么能少的了我。童明生,你不用怕人手不够,本公子,这次可是卖了你一个大人情。里面的人保证一个也走不掉。现在我们还不走么?朝廷的人已经快到了。” 马瓒说着,冲胡三朵眨眨眼,胡三朵没时间看他,只仰头看着童明生紧绷的下巴。大仇即将得报,他肯定是想起了亲人,心里是沉重的吧? 童明生低声道:“走。” 他刚说完,莫鼎中就道:“今天谁也不能带走我女儿!” 银面也应和道:“把我师妹留下!”说完手中的剑端冲着童明生而来,“留下人!” 童明生将胡三朵整个揽在怀中,身影迅速的后退,只道:“交给你们了!” 程三皮道:“你先走!” 胡三朵不知所以,怎么这银面男是要抓她?这时,那小猴子挠完了人,又喜悦的跳着冲她而来,童明生神色一厉,大掌一挥,胡三朵还没来得及开口,这猴子就“吱吱”一声惊叫,在地上打了个滚,灵活的避开了打杀的人,可怜巴巴的看着胡三朵。 “我们走!”童明生说着,一跃上了屋顶。 莫鼎中也迅速的跟上来:“把我女儿留下!”他说着目光看着胡三朵,十分激动,“乖女儿,爹总算是找到你了。” 胡三朵“哼”了一声:“我可不是你女儿,别看到个姑娘就乱认人了,刘掌柜。”说着环着童明生的脖子。 看到胡三朵眼中的警惕和仇视,莫鼎中顿时眸子一眯,总算是认出胡三朵来了,“原来是你?”他们从玉门关到石头城一路同行,他的心思放在妻子和找女儿的事情上,哪里注意到一个过路的女人,到后来石头城共同求医,他也只是注意到童明生而已。 小猴子不会乱认人,刚才胡三朵还跟小猴子说的那番话,他也听到了,不会错!只是这女儿完全不认识他,还跟着这个男人要杀他? 莫鼎中按捺住心中的百感交集,想道她丢失的时候,已经七岁,懂兽语的禁制都解开了,怎么会对自己毫无记忆?此时赫然想起在石头城,阿扎木说的那番话来,这个女人跟他的妻子是一样的失魂症! 他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来,他眼神复杂的盯着胡三朵。 童明生浑身僵硬,微微点点头,一言不发,屋檐下不知道是谁突然丢上来一把剑来,童明生接住了,迎着就跟莫鼎中打斗起来。 胡三朵被他单手抱着,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童明生,她环着童明生的脖子,贴着他,不敢乱动让他分心,他单手,莫鼎中已经受了伤,她夹在两人中间,倒是安全,两人都不约而同的避开她。 胡三朵小心的拔下头顶的发簪,捏在手中,趁着莫鼎中接近,就要刺过去,莫鼎中突然往后一退,童明生的剑刺进他肩膀里了。他以剑撑着身体,深沉的眸子看着胡三朵,“你要杀我?” 胡三朵毫不犹豫的点头,“我跟他夫妻一体,他的仇人,就是我的。” “弑父可是天理不容。”莫鼎中沉声道。 “弑父?我无父无母,突然冒出一个人来就说是我父亲,我就要认?” 就算以前的胡三真的是他女儿,可她的灵魂早就不是,她自己都不知道亲生父母是谁,只是肯定是现代社会的某一对狠心夫妻,绝对不会是一对古人的,就算是亲父母,没有养育之恩,让她选,她也会毫不犹豫的选择跟童明生一边! 说这话的时候,胡三朵有些心慌,看莫鼎中的注视,她心里居然相信之前的胡三真的是他女儿,她骤然想起童明生前晚的沉郁和不对劲来,还有李莲白的试探......他早就知道了,才会那般么?那么......这个身体真的是莫鼎中的女儿。 她揽紧童明生,紧张的道:“童明生,我不是,真的不是,我跟这个人毫无关系,我无父无母,天生地养,你知道的我从远处来,回不去了,怎么会在这里有爹娘,我从来都没有家,没有依靠,只有你,我只认你,我只要跟着你,我跟她不是一个人,你知道的。” 童明生低头凝视她,“嗯”了一声,“我知道你不是。” 胡三朵心中微松,“你信我就好。”见他眼神复杂,她的心又悬起来了,慌乱的道:“我们报仇吧。” 163天雷滚滚的一章 莫鼎中突然轻笑了一声,胡三朵看着他,心烦的道:“你笑什么?” 莫鼎中锐利的眸子看着她,胡三朵眼神闪烁,只能在心里说一声,对不住你了胡三,谁让这个人正好是童明生的仇人,你看,明兴哥之所以早亡,也跟这个人有关。 童明生看她的模样,心中一叹,面上依旧冷肃:“这种事我来做,你别脏了手。” 胡三朵这才松了一口气。 莫鼎中毫无反抗之心,底下的人打成一团,他带来的人已见颓势,就算有心上来帮忙,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童明生上前两步,胡三朵别开眼去,只听一道疲惫的声音缓缓道:“是我对不住你了,生了你却未养过你一天。” 胡三朵瞪他,“你发什么神经,说什么胡话。” 莫鼎中继续道:“你是五月初八出生的,在大兴医院,我记得那天晚上还在下暴雨,暑气不减,不过我心里高兴,那天芸儿给我生孩子,我怎么会不高兴呢,你当初那么小,现在也该跟离儿一样,就是这个模样吧。” 童明生提剑往前走,胡三朵怔怔的看着莫鼎中,他知道大兴医院? 他脸上浮现一抹柔色,也看着她,对眼前的危险,毫不在意,继续看着胡三朵,面有愧色道:“当时我正抱着你,离儿还未出生,芸儿连力气都没有了,正抓着我的一只手,哪知道,招魂幡会突然带我回来,慌乱之中我一手抱你,一手拉着芸儿,可后来还是让你被卷回去了,是我没有护住你。” 胡三朵蹙眉,什么乱七八糟的,她扯了扯童明生:“他说的我都听不懂,不要浪费时间。一会人来了,我们就走不掉了。” 童明生点头,这时银面突然冲出重围,跃上了屋顶,刚才跟他一直纠缠的车夫也上来了,那车夫先前就受过伤,此时更是浑身浴血,看了看童明生,面色惭愧,到底是他辜负所托了。什么也不说,冲着银面就袭来。 银面不耐反击,趁着空档挡在莫鼎中面前,露出的半张脸上满是邪恶:“想要对付我莫笑,你还差了点!”一边对莫鼎中道:“师傅,你先走,至于师妹,已经认出人了,还怕以后找不到么!” 说着以一敌二,两边缠斗起来,莫鼎中摇头道:“我今天不说清楚,这个女儿就永远丢了。她并不是离儿。” 莫笑不顾童明生刺过来的剑,飞起一脚,将那车夫踹下屋顶去了,肩膀上亦中了一剑,他咧咧嘴,道:“恭喜师傅了,想不到居然过了十九年还能父女团聚。” 莫鼎中摇头,面有苦涩。莫笑手中一顿,退后一步,看着胡三朵,“咦”了一声。见她抱着童明生不撒手,也明白过来了。 “你是我师傅的女儿?” 胡三朵被莫鼎中说的莫名其妙头昏脑胀的,见到莫笑,也回过神来了,指着他道:“童明生,就是他将我丢进流沙里的。” 说着,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有些心慌:“童明生,你将我放下来,为明兴哥,为爹,为妹妹报仇,我在一边等你。” 童明生不说话也不放手,那莫笑和莫鼎中都看着胡三朵,看的她有些发毛。 “师傅,这……” “不怪她,她一出生就孤身一人被丢在那边,孤苦无依的长大,她不认我,也都是我的错,我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当初要是我能够拉住她,就不会如此了。” “童明生,少听他们废话拖延时间。”胡三朵篡着童明生的衣襟,看到莫鼎中眼中的深沉,有些发毛,这个人不对劲,他说的那些话,让她心中慌乱。 “你就是我莫鼎中的女儿,我记得你头顶上有两个旋,护士说问我要不要拓印足印,我知道你脚底板上有一颗痣,是左脚,只是想等离儿出生,你们两姐妹一起拓印,想不到这倒成了终身遗憾。” “你不要胡说八道!”胡三朵突然捂住耳朵冲着莫鼎中大叫起来,心里慌乱成一团,莫鼎中他到底是什么来历?她突然有些害怕,看他的样子,她有种预感,他说的话绝对不是自己想要知道的。 莫鼎中看她的反应,就知道被自己猜着了,面上的神情松动了几分,竟然还带着几分笑意,依旧缓缓道:“当初你被招魂幡产生的气流带出去,先前还在大哭,后来突然不哭了,我一直担心你声音受损,真是万幸,现在见你能够说话,我也算是放下了一桩心愿。” “你胡说……根本没有什么痣,也没有两个旋,童明生,你看过的,没有,没有!”胡三朵就算捂着耳朵,也不能阻止他的声音传入耳膜,童明生掌心的力道加重,几乎要将她的腰肢给勒断了,她也一无所觉。 “有没有胡说你心里清楚,还有离儿能够懂兽语,你跟她是双生姐妹,你也懂吧,刚才我听见你跟小猴子说话了,那是离儿以前养的一只,这只猴子十分有灵性,不会认错人,它既然认出你来了,那就是你现在的身体是离儿的,刚才你说你从远处来,这个远处,我知道。要我说出来么?” “你胡说……你说的不对。”胡三朵摇头。 莫鼎中不紧不慢,在身上摸出来一个木牌,倏地丢过来,童明生伸手接住了,莫鼎中才继续道:“你记得这上面的图案吗?” 胡三朵一看,只见一块古朴的木牌上,印着一枝花,花枝如铁,上面有三朵花开,并几片叶子,叶与寻常海棠无异,花瓣紧贴枝干而生,花瓣上有七个小小的黄点。 她突然将头埋在童明生肩膀上,浑身颤抖不已,童明生浑身僵直,哑着嗓子道:“你认识?” 她胡乱的摇头,脑子里已经不能思考了,像是被塞了一团湿润的棉花,这个图案,她曾经见过,她长大离开孤儿院的时候,院子妈妈给她的,她有一个小链子,上面的吊坠上就是这样的三朵花,像海棠又不是海棠。 她还想过,她之所以叫‘三朵’,当初院子妈妈说她身上掉了三朵花,多半是骗她的,可能因为这个链子吧?这是她身上唯一的能够找到亲生父母的东西,可她从来没有想过去找,只当自己是个弃儿,这链子看看也就收起来了。 “这是七星海棠,你被甩出去之前,我将身上的链子塞在你襁褓之中了,当时我想,我们宝组织至宝无数,有招魂幡这样的打开时光隧道的东西,我肯定能过找到别的宝贝,将你也带来,你我有血脉牵扯,这是切不断的,我莫鼎中从不惧逆天而行。” 莫鼎中一气说完,突然喷出一口血来,胡三朵咬着童明生的肩膀,只盯着他的肩膀看,看到他耳廓到脖颈,青筋迸出。 “师傅!你别说了,我先背你走!”银面突然一声惊呼,莫鼎中一把挥开他,银面看看无动于衷的胡三朵,恨恨的道:“你用聚魂灯,折十年阳寿为代价带来的这个,人家根本就不认你!还是找的离儿,她肯定不会如此。” “你不知道,离儿已经不再了,眼前的是离儿,也是她姐姐,这身体是离儿的,灵魂已经易主了,不然那小猴如何会认错!要是不能将她带回去,你师娘醒来,若是知晓,只怕承受不住。” “师傅……” “童明生,带我走。”胡三朵哑着嗓子道,骤然听到太多的匪夷所思,她头昏脑胀,无法接受,她什么也不要,只要童明生,就算,就算这人说的是真的,她也不要。 “童明生,你带我走吧。我不要听了,他是胡编乱造的,什么招魂幡,什么聚魂灯,都是胡话,不是的,我是跟着一只猫,它带着我来的,就是为你来的,那人胡说的,不要他的木牌,我不认识。”胡三朵埋在他颈间,贴着他**的皮肤,眼泪簌簌的流。 “你哭什么?”童明生突然低声问。 胡三朵摇头:“我不知道,我怕你不要我了。童明生,你告诉我,我胡说八道,你怎么会不要我呢。” 童明生不语,只是松开她,让她面朝自己,胡三朵泪眼婆娑看他的脸,见他双眸发红,神色诡异,像是哭又像是笑,她伸手摸他的脸,“童明生……” 童明生应了一声。 这时莫笑扶着莫鼎中,上前两步,看着胡三朵又道:“我师母的来历无人知晓,就是一夕之间,莫名出现在宝组织总部,还有师傅,也是在失踪一年之后突然出现,他们一出现就是在生产,你道奇怪不奇怪?大夫说,师母在生下离而之前,已经生了一个的,只是孪生姐姐不知道生在哪里了。” “这近二十年师傅都在遍寻宝贝,不择手段,就为了将遗落在不知何处的女儿找回来,他追着童家要聚灵石,也是要找你,你在石头城是见过他的吧,他那时哪有这样的华发,就是为了找你,在今年五月初八用十年阳寿,逆天改命,借助聚魂灯将你找回,现在他受到反噬,你看看他,你这个女人,你看看他成什么样子了,有你这样的女儿,还不如不要!” 最后那几句话,莫笑几乎是嘶吼出来的。 莫鼎中一把抓住他前胸的衣襟,几乎要将他甩出去:“不许这样对她。” 胡三朵被他一吼,有些发怔,那些话不停的在她脑子里盘桓,她有个双胞胎的妹妹,现在还被她借尸还魂了? 她有爹有娘还是对古人,不知道借助什么法宝穿梭了时空,在生下她还揣着妹妹就被法宝带回来了? 这个古人爹,为了找到她还为她折了寿命? 大兴医院,那几朵七星海棠,那条链子。 她发间的两个旋,脚底的痣,甚至不能说话,这些全部都不在了,现在的胡三朵,是头顶只有一个旋儿,脚底板干干净净,能够说话的。 她垂下头,有些恍惚,眸子里氲氤一片,像是蒙了一层雾气,脑子里只有这些话不断的撞击她的神经,其余的什么也听不见了,这个原本温馨的小院子里,满地的尸体,还带着火药味,院子四周被一群人团团围住,隔了水汽她低头看下去,有些人在叫嚣,有些人在挣扎。 无数的脸孔在她面前闪过,童禹的,程三皮的,金泽的,马瓒的……她茫然的转过头,见莫笑张着嘴道:“我听那道士说,但凡灵魂附体,要找到相契合的身体极难,你从不想为何你自己能够适应?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 她抬眸看向童明生,见他牙呲欲裂,嘴上说着什么,她也听不见了,那嚅动的唇好像是在说,“五月初八……” 她面色苍白的冲他一笑,五月初八,她来,童明兴和胡三死了,她还想呢,长相一样,倒是真碰上穿越了,或许这身体是自己的前世,磁场契合,让她又重新活一回,以前她什么都没有,大约是上天看她太惨了,送她一次新生,送给他一个童明生。 “童明生,你带我走吧,你带我走吧……”她不知道自己反复喃喃的说着这句话。 童明生倏地收回箍住她肩膀的手,她身体往前栽去,被莫鼎中飞扑过来扶住了。她怨愤的看着眼前的男人,耳朵里嗡嗡作响,见他被自己一压,又吐出一口血来。 明明是这么陌生的人,怎么会是她的爹呢,她还是要做那个无依无靠的胡三朵。 满目的血腥刺激着她的神经,她双眸发红,突然掐住那人的脖子:“你胡说八道,会兽语的不只是你女儿,还有很多的人,你为什么要追杀童家人,为什么要将明兴哥和童明生扔在冷湖里,你连你女儿莫离都不看不住,让她乱跑,她是明兴哥养大的,你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是你呢,你一句也没有说对,全部胡说八道,你就是报复童明生对不对,你故意的……” 她不知道自己说的什么,面目狰狞,她只知道,童明生不管她了,他刚才松开手,任由她跌倒,这里是屋顶,她会摔下去,这么高,童明生也不管她了。没有童明生,她来做什么! 莫鼎中丝毫不挣扎,花白的头发在风中飞舞,莫笑冲过来,要拉开她,莫鼎中还将他推开了。 “宝组织和通政司都来人了。”程三皮冲童明生大声道,是在提醒他时间不多,该做的赶紧做了,要撤退了。地上一片狼藉,童禹几个都担忧的看着童明生。 他静静的立在屋檐上,看着眼前的一幕,不光胡三朵茫然,他也茫然,胡三换了个人,就算身子是莫家的女儿,那又如何,他知道她不是,可现在不管是身体还是灵魂,全部都是! 莫鼎中为了这个女儿才要追着童家找聚灵石。爹娘早逝,兄长体弱,幺妹早亡,都是为了她么?家里的人,都比不过一个胡三朵么? 多么可笑,他们家居然养着仇人的女儿,更可笑的是,他全副身心的都念着这个女人,要报仇,罪魁祸首应该是她吧? 他手中的剑滑落,撞击在瓦片上,发出一声脆响,又顺着瓦楞落在地上,断了。 他突然冷声道:“撤!” 胡三朵顿时回过神来,她双手一软,浑身的力气都似乎被抽干了,撑着莫鼎中的身子爬起来,莫鼎中满面涨红,不断的咳嗽着,鲜血顺着嘴角流出来。 莫笑刚才被推开,滚下屋檐了,这会才摆脱了底下的人,又跃上来,形容狼狈,脸上的银面具都掉了,露出一张跟他气质不符的娃娃脸来,阴狠的看着胡三朵。 胡三朵已经转过身来了,一片瓦片的碎片扎进她掌心,骤然的疼痛,让她清醒了,她看不清眼前的人,只看到那个高大的身影决然的要转身离去,再不看她一眼。 横臂抹去眼泪,她问:“童明生,你不要我了么?” 童明生僵硬的站住了,眼角的余光看到她胸前露出来的聚灵石,双拳倏地收紧了。 胡三朵缓缓的站起来,抓着瓦片,手上鲜血淋漓,声音沙哑,透着坚决:“童明生,你带我走。” 童明生一语不发,一挥手,身边的人迅速聚集了,往院外而去。 胡三朵疯了似的,要从屋檐下跳下来,被人扯住了胳膊,她回过头来,又是莫鼎中,她哭道:“我要童明生,他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 莫鼎中突然抓住她的肩膀,带着她从屋顶上下来,往那些人消失的方向追去。 莫笑恨恨的跺了跺脚,几乎将屋顶踩烂了,那只小猴跳到他肩膀上,一人一猴也飞速的跟上来。 池塘里刚干塘挖了藕,这才几日的功夫,又续上了大半池塘的水,不知道什么时候,雪已经停了,半边月亮从黑沉沉的云层下钻出来,池水映着月色,水光盈盈。 莫鼎中带着胡三朵赶到的时候,童明生和那些人已经都坐上了马背,这些马,都是马瓒的人带来的,让他们先行离开。 见他们追上来,几个人神色各异的看过来,马瓒道:“胡三朵,你……”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完,只是神色不定的看看她,一扬马鞭,跟上了前头的人。 胡三朵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她只盯着童明生的背影,冲着他喊:“童明生,你带我走。要么过来跟我说,你要想想,以后再来带我走。” 回答她的只有马蹄声声,那人背影决然,迅速的融入了黑暗里,马蹄远去,又有嘈杂声传来,莫笑似乎说了什么,莫鼎中站在她旁边看着她,她又等了一会,只看到越来越近的火把和喧哗,是朝廷的人。 没有童明生,他不会再回来了。 莫鼎中道:“先离开,以后爹再帮你想办法,你要的,不管是什么我都帮你找来。” 她空洞的看了看眼前的男人,他颈间还有她掐的淤痕,身上都是伤,脸色煞白,几乎站立不稳,她摇摇头:“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对我?就因为那一丁点血缘?我们甚至都没有好好说过一句话,我有什么值得你这么做的?” 莫鼎中回:“就因为那点血缘,就算是上天入地,你也是我的女儿,以后爹来弥补你。” 她凄然一笑,眼神渗人:“不用了。我有这几个月已经够了,还谈什么弥补呢?你不欠我的,倒是我欠了别人的,我要现在我去还债了。” 莫鼎中神色一肃,听她突然喃喃道:“童明生,我赔给你,什么都赔给你了。我把命赔给你!” 说完,毫不犹豫的跃进了身边的池塘里,莫鼎中只来得及抓住她的衣角,她毅然决然,那衣角被扯断,一声沉闷的水声响起,没有一丁点的挣扎,刺骨的冰凉从四面八方涌来,她用力按了按手中的瓦片,早就疼的麻木了,她想,天气水冷,总有那么一两条没有睡着又饿了的水蛭被她吸引过来吧。 童家的悲剧因为她,童明生背负的仇恨,因为她,童明生受的苦都是因为她。 老天还真是爱开玩笑,她有那短短几个月的幸福,已经是偷来的了,她怎么还能痴心妄想,童明生会带她走呢?他就连将她留在身边折磨都不愿意,他大概是知道,没有他,她的人生也没有什么生趣,只丢下她,就能让她生不如死了。 童明生,我把命赔给你,如果这样你能开怀一些的话。 164童氏族人的到来 胡三朵的梦中,反复的都是童明生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神情,他眸子发红,收回手,放开她,她沿着屋瓦的坡度一直往下滑,最后掉进了湖里,无数的黑黑灰灰的虫子贴在她身上,贴在她的伤口上,刺骨的冰寒冻住她的四肢百骸,当初童明生就有这么冷吧? 恍惚间,听见一个疲惫虚弱的声音问:“我女儿她如何了?怎么还没有醒来?” 胡三朵想,她还没死,命还真大。这个莫鼎中,非要救她做什么?他做什么,从来不征求一下她的意见么,她不想当他的女儿,不想活着。 童明生这么多年来心心念念的仇人,居然是她,没人比她更清楚,他有多想报仇。 事到如今,更煎熬的应该是他吧,不杀她,他心里有一道不能迈过去的坎,杀了她,他多半是下不去手的。童明生啊,他苦了这么多年,现在还要受这样的折磨,老天待他何其残忍。 她要是死了,他也不用左右为难了,等过上一段时日,他得知大仇得报,放下前事,兴许还能再好好过日子,他为了童氏总要开枝散叶,不能是她,总会是别的女人来心疼他。 她之前就答允过他,站在他旁边,陪他报仇,将那仇人丢进满是水蛭的湖里,让那仇人生不如死,正因为如此,所以她才死不掉么? 一个苍老道:“心绪起伏太大,忧伤过度,她自己不愿意睁开眼。”就是说,她真的死不掉了,就这样生不如死的为童明生报仇吧,她淡定的想。 “那她腹中的胎儿呢?要是没有这个孩子,只怕她更不想活了。” 胡三朵倏地一惊,忽而又心中欢喜起来,手无力的搭在腹部,她有孩子了?童明生一直想要她生很多的孩子,他还严肃的说,童氏族人都在她的肚子里,她真的有一个童氏族人了么?她顿时心中狂喜,老天对她还算不薄了,她的余生有孩子也好。 她竖着耳朵听着,那苍老的声音回道:“她没有求生意志,本来胎儿太小受了寒气,生出来也会体弱,她的心情压抑,恐怕是保不住,我还是建议尽早将这胎儿打掉。” 她顿时吓住了,悲喜就在一瞬间,刚升起一丝希望,现在就被击碎了。 怎么会,她向来身强体壮,就那么点冷水而已,她都活着,怎么会伤害到孩子?不要,她已经没有童明生,怎么还能没有孩子!他那么想要孩子,要很多的童氏族人,就算他不认,这孩子也是童氏一族。 莫鼎中沉默了一会,才道:“先留着吧。” 那大夫应了一声,开了药离去,不多时,又有人在门口小声的道:“师傅,查不到,他把痕迹都抹掉了。”是莫笑。 胡三朵眼皮微动,仿佛有千斤重,她好不容易睁开眼,正好看见莫鼎中的背影,一头花白的头发,身姿跟当初站的笔挺,俾睨傲然的男人相差太大,要不是听出他的声音,她几乎不敢确定。 “他们在那边那么久,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不是有个童家湾吗?马瓒那边呢,也没有消息?还有石头城,出动全部的人去找,一定要将他找回来!”莫鼎中说着,突然咳嗽起来,捂着心口,闷着声,极为压抑。 莫笑回道:“这些地方首先就派人去了,那马瓒现在毫无动作,金城童明生以前的房子都毁了,我们派去的人赶到的时候,都成了灰烬。” 莫鼎中在椅子上坐下来,喝了一口水压下喉头的痒意,才道:“发出一级指令,倾全部的力量找他,一寸一寸的挖也要将他挖出来。” 胡三朵心中苦涩难当,他把金城的房子都烧了么,他怎么舍得,怎么舍得? 胸腔剧烈的起伏,她深呼吸几口气,缓缓平复下来,张了张嘴,她气若游丝的道:“别找了。” 莫鼎中立时回过头来:“你醒了?” 胡三朵“嗯”了一声,双眸瞪得大大的,平静的看着莫鼎中,淡淡的道:“别找了。”他是下定决心要跟她老死不相往来了,将过去的痕迹都抹掉,找到了又能怎么样。 “这个你不用操心,我一定帮你找到,我要找的人,上天入地也会将他揪出来,绑在你面前。”莫鼎中看她这样,眼神沉痛。 胡三朵轻轻的摇摇头:“不用,不许再去打扰他。”说着,缓缓的闭上了眼。 莫鼎中连连道:“好,好,你说不找就不找了。” “嗯。” “来人,把药给小姐端过来。”莫鼎中语带激动的道,门口有人应下,他才缓缓走到床边来:“你现在有了孩子了,要为孩子想,不可再……” “我都听见了。” 莫鼎中一顿,又赶紧道:“慢慢调理孩子会没事的。” “嗯。” 室内安静了一会,莫鼎中问:“有什么想吃的吗?” “都好。”她哪里有胃口吃东西,只是,现在有孩子,这个可怜的孩子因为她,现在已经受了重创,就算吃不下,她也一定要吃一些。 “那我让人去准备,你先休息,我不打扰你了。”莫鼎中说完,就迅速的出去了。 胡三朵长吁一口气,盯着粉色的帐顶发呆,她的眼泪早就再梦里流尽了,以后不会再流。手缓缓的抚摸着平坦的腹部,她曾无数的幻想过,有朝一日,童明生得知她有了孩子,肯定会像天下所有的傻爹一样,抱着她转圈圈,兴奋的狂呼乱喊,现在,呵—— 指尖碰到一个凸起,她抬起手来,是她在石头城订做的戒指,她一个,他一个,从取回来之后就一直戴在手上,他亦然,他现在将金城的房子都烧了,这戒指,多半也扔了。 突然想起什么来,她摸了摸心口,触碰到一阵温热。 鸡心石还在,他说的童氏全族保护的聚灵石,被莫鼎中找了这么多年的石头,还静静的挂在她脖子上,胡三朵篡着这块石头,突然心里就平静下来了。 “童明生,你怎么没有把这块石头拿走呢?我还能有一点希冀么,你还会来找我取回去的吧?你会来的吧?你是故意忘在我这的么?”她呢喃着,心里顿时一松。 165孕期 胡三朵躺在床上,度过了除夕,过了元宵节,到了春暖花开的时候,胎儿才渐渐稳定下来,过了最危险的三个月,她还是得躺着,肚子里这个脆弱的小生命,因为她这个娘亲,比别人要受更多的罪。 要是不下雨的时候,莫鼎中会让人将她抬到院子里,看着天高云淡,花红柳绿,要是连着几日阴雨,就找人给她弹琴唱曲,读民间的话本,应和着雨打芭蕉。 有时候两人会淡淡的聊上几句。 “你想过放弃寻找么?”这一日,弹曲的姑娘刚走,胡三朵躺在贵妃椅上,看着窗外的雨帘,突然问。 莫鼎中微楞,霎时反应过来,她说的什么,缓缓的点点头:“有。”是个人就会累,他有宝组织的责任,有昏睡不醒的妻子,两个女儿一个难以相见,一个流失在外,怎么会没有想放弃的时候。 胡三朵“嗯”了一声,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手抚着肚子,一日一日的抚着肚子感受着它逐渐的隆起,到慢慢有了胎动,她才能体会到为人母的心情,这个孩子,大夫说就算是出生了也会有弱症,她还是不会放弃的,宝组织里最厉害的大夫,都劝她要不要考虑将孩子拿掉,她还是任性了一回,她要留。 “你还是找了。” “是啊,我找了。”莫鼎中的心情有些复杂,要是知道找到的是这种结局,他想还不如不找,只要她开开心心的,好过现在虽然不是死气沉沉,却也一天难得说上一句话。 胡三朵讲篡在手心,变得温热的聚灵石递给他:“这个给你。” 莫鼎中一怔,“这是什么?” 胡三朵平静的道:“聚灵石。” 莫鼎中双手接过来,都有些颤抖了,这就是他要找的聚灵石!传闻聚灵石能够稳定心神,让魂魄凝聚,当初他找这个石头,就是想将胡三朵弄来,然后用这石头凝聚神魂。 好不容易找到童家的消息,带着妻女赶往,兵刃相接之中让妻子受伤昏迷不醒,唯一的女儿也失踪,这是莫鼎中人生中最大的失误,从此他再无一日好眠,无一刻轻松。 “你……” “你拿去给她用吧。也许真的有用呢,在他回来拿走之前,你用吧。”那个她是谁,胡三朵没有明说,莫鼎中也知道,他的妻子,她的娘亲,还在昏迷当中的那个女人。 莫鼎中应下,脚步仓皇的离开了。自此以后每一日都会来说那个胡三朵只以前远远看过几次的女人的变化。 转眼到了五月。腹中的孩子已经六个月了,胡三朵能够偶尔下床走动,只是除了肚子,浑身没有半两肉,越发衬的肚子大的惊人。 这五个月,她从不曾问起童明生的情况,也不曾提过一句。莫鼎中有时候忧心,她淡淡的摇头:“少了个人谁还会活不下去呢。”只是心里越发空落落的,每每午夜梦回,将跟他在一起的回忆,仔仔细细的回想一遍,到天亮才能睡去。 五月初八这天,她让人将她抬到虞山下,不出所料,那个宅子也成了一片废墟,在江南的烟雨下,残破的瓦楞长出了青苔来,木门破败,她缓缓进去,站在那间房门口,久久不敢迈进去,已经看不出颜色的纱帐微动,她恍惚听见那人说“我很快就来找你。” 突然听到几声瓦楞被踩碎的声响,身边的人迅速的将她环在正中,有人去查看情况,她心如擂鼓,童明生,是不是你? 等人回来,抓过来一个少年,少年倔强的挣扎着,被摔在地上了。 她顿时心中又平复了,不是童明生,那帐子里还露出一角她曾穿过的衣衫来,他应该是再未回来过了。 “放了他吧。”胡三朵淡淡的道。 那少年抬起头来,一双黑亮的眸子看着她,“胡三朵!” 她抬眼看去:“李瑞?你又回来这里了?” 竟然是小半年不曾见过的李瑞,胡三朵轻笑,不知道是不是他倒霉,他最落魄的惨况,总会被她瞧见。 “你养的兔子和老鼠还要么?”少年扬着头看到她的模样有些心惊,当他好不容易找回来的时候,这里已经是物是人非,他知道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了,只是没想到记忆中那对恶心腻歪的夫妻,现在只有形销骨立,肚大如球的胡三朵回来。 她笑,眸光黯淡,似乎随时要哭出来:“要,原来它们还都活着呢。” 李瑞忍不住问:“你怎么了?童明生呢,他舍得离开你?” 胡三朵淡淡的看他一眼,并不接话,只道:“李瑞,跟着我养兔子吧。” 李瑞心里一松,这几个月来也每日如同被遗弃了一般,天天都在咒骂胡三朵和童明生,只顾着自己快活,恐怕早就忘记他了,却又一日日的期待他们能够回来。 他是真的太孤单了。 李瑞应下,心中惊疑不定,“胡三朵,你……” “我没事,陪我去那边山脚下看看。”胡三朵说着,就有人抬了软轿过来,她缓缓的坐进去,到了那山脚才出来,经过一冬又一春的休整,这虞山也不是当初的坑坑洼洼,被翻动的地方都长出了绿草来,郁郁葱葱的一片。 她静静的站在山脚下,看着那片去过一回的童氏坟地的方向,童家的祖宗估计都是不愿意看见她的,还有长眠于此的明兴哥,她也不去惹人嫌。她站了许久,直到那丫鬟来跟她说:“小姐,不能久站。” 她才惊觉双腿早就发麻了,靠在轿子里又坐了一会,轿子旁边的窗口正对着山脚,她定定的看着那条雨后泥泞的小路,看到眼睛发酸,终于有个人人影从山**来了,她倏地坐直了,手紧张的捂着肚子,走近了却是一个有些面善的男人,背后背着一个女人,两人边走边说着话,一个巧笑,一个宠溺,等那夫妻好奇的看过来,她缩进轿子里,收回了视线。 “小姐,天快黑了。” “再等一会,一会就好。”等到天色昏沉,无星无月的夜晚,不远处的村落里,有点点灯火起了,她才道:“走吧。” 路过那小池塘,捏了捏掌心狰狞的疤痕,她突然道:“让人准备一些血,洒在池塘边上,明早再来撒一层生石灰,隔三差五的弄一次。” 轿子外的人顿了顿,又飞快的应下了,性子活泼的丫鬟,忍不住问:“小姐,哪个池塘?” “所有池塘。”她说完,疲惫的靠在软枕上,揉了揉腰,捏了捏腿,他怕,她就帮他都灭了去。 李瑞跟在轿子后,想问什么,还是忍住了。 从虞山回来,胡三朵大病了一场,等病好之后,从此再未出过门。该吃的时候吃,该睡的时候睡,该喝药的时候一点也不含糊,除了偶尔会主动打听:“江南的池塘河水中都杀了虫了么,别的地方呢?” 再不吩咐半点事情,偶尔莫鼎中和李瑞会跟她说说话。时间长了,李瑞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知道在胡三朵面前不再说起童明生,只是心里还是纳闷,童明生那样宠她,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会这么久也不来找她? 一整个酷夏,除了有规律的走动,胡三朵就是在小厨房里,让人做各种各样的糕点,麦芽糖,牛轧糖,桂花糖,她一样一样的学,有时候也会想想以前的糕点,一天一样,换着花样,做完了,却从来也不尝一口。 进入六月,她突发奇想,让人去金城和石头城,在金城让人无声无息的去找童花妮,教会她做各种点心,开糕饼铺子,他们隔三差五、逢年过节会送些去朱家,她想,说不定有一块让童明生吃了呢?他嗜甜,却无人发现,他自己也不好意思去买,那该怎么办。 有宝组织的财力在,她根本不用操心什么,转眼大夏朝到处都是这样的糕饼铺子,除了在金城的,别的地方的铺子,还有个奇怪的规则,男人买糕饼,买一送一。 转眼已经是八月,又到了桂花飘香的时候,在一天一夜的疼痛之后,胡三朵终于生下了第一个童氏族人。 166要么死别,要么死出来 昭和二十一年五月,正是江南烟雨朦胧,草长莺飞时候。 小老虎出生十个月,身体才逐渐好起来,有了正常婴儿的模样,虽然还有些弱,却不像刚出生的时候那般,身子蜷缩成一团,浑身冰凉,唇色发紫,身上青灰一片,这十个月,小老虎几次在生死边缘徘徊,让胡三朵心力憔悴,甚至没有时间去想童明生。 等宝组织里,最具有权威的大夫说,“以后还需要调养就是了。” 胡三朵才重重的松了一口气,整个人如同活过来了一般。 这最难捱的时光总算是过去了,忙忙碌碌,她不知不觉就度过了产后抑郁症的最风险期。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她不提童明生,不让自己心情激动,尽量的平静,总算是过去了。 “把你查的消息都给我吧。”胡三朵一边逗着刚午睡完醒来的小老虎,一边跟身后进来的人说话。 不知道是聚灵石真的有作用,还是莫鼎中日复一日的不放弃起了作用,莫夫人居然真的好了起来,记忆力还不错,什么都记得,脑子清醒,只是像个孩子一样需要学走路,学说话,有时候莫鼎中会带着她蹒跚的过来跟胡三朵说话。此时正要离开。 莫鼎中看她神色如常,才放下心来。 回头冲身后吩咐了一声,不多时就有人送来了消息来,等小老虎打了个呵欠睡着了,胡三朵才翻了翻桌上的纸张。 眉头紧锁,怎么会没有他的消息呢,荣慎、程三皮、金泽、马瓒这些人的信息都有,甚至是石头城里的阿鲁达和曼丽,这些人的活动都调查的很详细,就是没有童明生,找不到他的一点痕迹。 胡三朵揉了揉眉心,深呼吸了几口气,才将心头涌起的烦躁压下去,这一年她倒是越来越会忍耐了。 她苦笑,童明生要是要躲着她,不让她找到,的确有很多的办法,她不挪窝的待在嘉兴城里,等他寻来,只怕也是时光误了流年。 她以前就事事跟着他的脚步走,现在隔了这么久,他不知道又往前走了多少步了。 “童明生,童氏的宝藏在我这里,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胡三朵看着摇篮里小老虎那张熟睡的脸,就是睡着了,他手中都握着一块玉牌,小爪子紧紧的不放手,上面被他**得都是口水,这是事后从池塘里摸起来的童氏玉牌,她曾让李瑞用这玉牌去寻找童氏图腾的店铺,在里面拿东西,也是可以的,这让胡三朵心里多了一丝希望。 自从那天开始,但凡小老虎的吃穿玩用的东西,都是从童氏去拿,作为童氏族人,胡三朵取用得理直气壮,她不信她的事情会瞒得过童明生。 可是到现在了,他也没有出现。童明生这样的男人,他热情的时候就像是一把烈火,掏心掏肺,恨不得什么都给她,可现在,他又能硬下心肠来丢开他们母子俩不闻不问,两种都被胡三朵赶上了。 她眼中闪过坚决。她是一定要去求一个结果,要么让她死了,否则这辈子,绝不和他生离。 第二日一早,将小老虎穿戴好,把他心爱的玉牌用绳子穿好了,挂在他脖子上,塞在他手里,又给他套了一件斗篷,才抱着他出门。 院门口停了一辆马车,李瑞大步走过来,给她撑伞,胡三朵上了马车,一路直奔虞山而去。她要找人就从今天开始了。 虞山脚下的房子已经被休整好了,她这么久才第一次来,刚开了院门,就有老乡过来敲门,李瑞开了门,门口那妇人居然还认识他,他将人迎进来,那妇人一见胡三朵,就热络的道:“夫人可算是回来了,前年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家老周说围了好些朝廷的人,也不准打听,又是火器又是长刀的,怪吓人的,没见到你和金少爷,万幸你们没有出事呢。” 胡三朵拍了拍心口,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道:“我们前一日去了外地,后来听说家里有贼人进来了,朝廷抓贼呢,将屋子也给毁了,后来赔了银子,前阵子正好赶上生产,儿子又生了病,就只让人来休整了宅子,并未回来,现在儿子病好了,才回来看看。” 那妇人念了一声佛,阿弥陀佛了几声,又看了小老虎,夸赞了几句,必有后福,才问起今年的地租来,三年租期满,今年应该是新签订合约的。 胡三朵推说:“等当家的回来再订吧,我一个妇道人家不好做他的主。” 这妇人也不是立马要从胡三朵这得到答案,只是讪讪的说了几句,“今年开春年景就不好,去年冬天下了老大一场雪,今年又下了这两个月的雨,池塘又多挖了几口,还是都填满了,每日往水田外泼水都来不及,收成要比往年差。” 胡三朵好声好气的将人送出去了。 见小老虎精神尚好,换了新地方,又不用喝那么苦的药,兴奋的嗷嗷叫,胡三朵将他全副武装好了,留了几个人看家,除了莫鼎中派来暗中保护她的人,谁也不许跟着,这会没有下雨,她还是带了伞,往山上去,在山林中多的是鸟雀和动物,一连问了好几个,才找到了路。 童氏祖坟的所在,她知道有机关,并不敢贸贸然的进去,只是让几只兔子在前面带路,这里不只是有机关,还种了驱虫驱蛇的草木,连兔子也不敢走了,她才站定了,只能透过树丛隐约看见几块墓碑。 “小老虎,这里面躺着你的曾祖父、祖父,还有大伯,给他们作个揖吧。”胡三朵说着,将他放下来,让他踩在地面上,十个月的孩子,多半都是在病中度过的,起卧行动都比别的孩子要差,但是这些简单的动作还是会的,只要他精神好的时候,胡三朵就会教他。 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双臂将他环住了,又重复说了几遍,他回头看看胡三朵,似懂非懂,像模像样的双手合十,一弯腰,差点往前栽倒,胡三朵赶紧将他抓住了,他反而像是找到了乐趣,由于身体不佳,很少有这样剧烈活动的时候。 胡三朵笑笑,看着那边的坟地,将小老虎扶好了,他新奇的睁大眼睛打量四周,胡三朵才小声的道:“童胡氏不孝,今日才带十六代孙小老虎来给祖宗们请安,我知道这里恐怕都不欢迎我呢,只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得到大家的谅解,如果我死了能够让他放下,让他出来,亲自送我一程也好,若是他要这么折磨我,我也认了。” “我没法选择自己的出身,只希望童家列祖列宗保佑,让他心里不要像我这般苦,他要是有了别人……我就放下了,要是没有,他要是还念我一分好……童胡氏愿意一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来偿还,他要是愿意,我……” 她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这些话在她心里压了很久了,今天全部说出来,才觉得畅快了些,与其说是说给童家的祖辈听的,她更愿意是说给童明生听的,今天这样的日子,他多半还是会来的吧?说不定就站在哪个角落里。 “童明生,我好想你,你就一点也不想我吗?你给我个痛快吧,要么死别,要么带我走。”胡三朵轻叹一声,将小老虎抱起来了,又冲独自乐呵的小老虎道:“他们要是不认你,你这小子,就一辈子跟着我,做个无根的浮萍吧。” 说着将脖子上的项链取下来,只是一根红绳,挂着她的戒指,里面一个“宸”字。她**了一会才道:“要是能够挂在那块石碑上,说明祖宗们都是认你的,等你周岁我给你取大名,就姓童,要是不愿意,就让这戒指被风吹走,眼不见为净,你就一辈子叫小老虎,没有名字了……你这小子,这么乐呵做什么,也不知道你娘亲心里的焦急。” “咯咯咯——”小老虎被胡三朵戳了戳脸,反而更加乐了。 胡三朵在他脸上吧唧了一口,才四下打量,找了一根树枝,将这绳子牢牢地缠在上面了。“嗖”的一声,将这不算小的树枝扔了出去,树枝是挂在石碑之上了,只是突然吹来一阵邪风,将这捆的牢牢的红绳吹动,险些吹掉到地上去,摇摇欲坠的挂在树枝顶端,几乎就要落下来了。 胡三朵眸光微暗,看到树上的一只鸟,交流了一阵,这鸟才飞到树枝上,长喙啄了啄,将这绳子又给绕在树枝上了,往靠着石碑的地方挪了挪。 胡三朵一喜,冲小老虎道:“好了,还是你小子有先见之明,提前乐呵了,以后你就能姓童了,你看他们都认你了。” 树上的鸟雀叽叽喳喳,只差满头黑线了,胡三朵充耳不闻,反正她的孩子,是一定要姓童的,她就是要让童明生看到那个戒指又出现了,戒指,就是束缚之意,当初的誓言难道是假的吗?他有本事就真的去找个人去,幸福的出现在她面前,她才罢手。 又站了一阵,胡三朵道:“小老虎,你娘亲我连大名都给你想好了,如果你爹不出现,以后我就做两张纸给你抽签,一个叫童子鸡,一个叫童子功,你抽到哪个就是哪个,好不好?” 小老虎见胡三朵笑,也跟着笑,露出四颗小米牙来。 “好了,都说好了,给童氏先祖也说定了,大家都赞成了。” “咯咯咯——” 胡三朵笑了笑,见他打了个呵欠,才道:“回吧,天也不早了,一会可就看不清路了,小老虎,要是没有你,也没有他,我还真不知道怎么过呢。” 说完,转身离开。 等她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静默的树丛才微微一动,一个高大的人影,缓缓的站起来,拳头握了松,松了握,才忍住了回头的冲动,他大手一勾,将那条红绳给摘了下来,垂着眸子,握住这戒指,沉默了良久,才低低的道:“耍赖。” 他刚才也不知道是发什么神经,一道劲风劈下,想要将这绳子弄下来,可到了紧要关头,见这戒指要掉下来了,却又心中发紧,要是真掉下来了,他还让自己的儿子无名无姓么。 胡三朵到半山腰的时候,正好已经是炊烟四起的时候,山下绕村的婉约小河,此时看起来有些奔腾的气势,山脚连成一大片的村子,有一块块整齐的水田,江南种植两季的水稻,还有一个月就要收获早稻了,此时水田里亮盈盈的一片,却稻苗十分稀疏,有几个农人穿着蓑衣,带着斗笠在地里不断的往外舀水。 “今年的年成好像真的不好呢。”她嘀咕了一句,抱着怀中的婴儿,稳稳的往山下来,刚到山脚就看见了李瑞。 “还以为你在山里被狼叼走了呢。”李瑞抱怨。 胡三朵眼睛微闪:“这倒是个好主意。” “什么好主意?” “被狼叼走。” “胡三朵,你!”李瑞气呼呼的往前走,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回头瞪她:“你今天很开心吗?” 胡三朵点点头,他眸子一亮,忍了忍,到底没有问出口,只道:“小老虎给我来抱吧……” 胡三朵小心翼翼的递过去,他忍不住心中一叹:“明明瘦小的像是刚出生的羊羔,偏偏要叫小老虎,胡三朵和童明生都是那么强壮的,怎么你这么弱!”这很不科学。 看看走在旁边的胡三朵,哪里还有当初的珠圆玉润,面色红润?她瘦的也就只剩下一层皮了,还是最后这一个月,勉强养了一些肉出来。 胡三朵问道:“有人来找没?” 李瑞赶紧收住心神,偏开了视线,才道:“刚才有人来找你了,好像是金家坞的村长,说是朝廷派了个很厉害的国师来,祈求停雨的,这两日就到嘉兴了,下面的每村每户都要孝敬些银钱上去。” 见胡三朵撇撇嘴,一脸的不乐意,他幸灾乐祸的道:“谁让你非要住在这扮大地主呢,全村都指着你呢,金大夫人。” 167士别三日,刮目也不够看 胡三朵和李瑞到家的时候,那村长还等着呢,男女有别,要不是事情紧急,他也不会亲自来了,同样都是金氏一族的,算起来金泽还是他的小辈,现在等个晚辈媳妇,他还在这一直等着。 此时隔了屏风坐下,这老村长才道:“泽瑞媳妇,这泽瑞虽然不能当官,但是也是这十里八乡的富户,你既然回来了,这事也该跟你商量。” 胡三朵不敢怠慢,正色道:“您有话直说。” “这两个月,这雨就没有停过,这一季的早稻也得绝了收了……朝廷说是咱们江南富裕,要是别的地方,肯定早就运了救济粮了,到咱们这,说是让国师来,开祭台祈福,也是我们村里造孽,前年冬天满山挖的,惊动了山神,才今年惩罚来了。” 想起去年冬天的蛇群,这村长都不禁打了个寒颤,好像是从那之后,这山的形状就悄然变了,也没有人注意,哎! 胡三朵没有接话,这村长顿了顿,继续道:“这开祭台原也是衙门的事情,跟我们小老百姓没多少关系,可这祭台选在咱们这一片山头了,说是什么绝壁凌云,山高耸立,那边的虞山,就你们家正对着的那两个山头,说是瞧着像是凤凰于飞,是大吉之兆,正是建造祭台的最好位置。” “你说这也奇了怪了,这山头咱们看了一辈子,也没有看出像个凤凰来,我们金家坞里,好不容易出了个金凤凰,就是你公爹,还被人给打压了折了翅膀,这往下三代都不能科举……” 胡三朵听这村长絮絮叨叨了一堆,总算是理清楚了,要在他们家正对面建祭台,名字都起好了,就叫凤凰台,嘉兴府自己掏钱建,但是作为凤凰台的发源地,这村子也不能不争气,要给孝敬钱,赵大国师一路南下,不是直接奔着嘉兴府来的,人家在别的地方建祭台,村里的都是给五百两纹银。 金家坞不能输人,原本金泽家要是没人回来也就罢了,他们会先将先前存的粮租卖掉,凑一凑,派人给金家的去个信,说一声,当做是金泽家的份子了,现在胡三朵回来了,要卖粮租,自然要给人说一声。 “现在年景不好,要是卖粮这雨停不下来,还影响下一季的收成。” “正是这个道理,不过听说这个赵国师十分了得,一身仙风道骨,深的皇帝信任,得罪了他那就不好了。” 胡三朵敛眉:“需要凑多少份子?” “村里凑了四百两了。”村长说着,胡三朵点点头,“剩下的一百两我们家出了。” 村长这才松了一口气,富户么,本来就该多出些的,胡三朵爽快,他也省心了。 临走,老村长又有些讪讪的道:“这赵国师上祭台要七天呢,之前就给衙门传了话,说是要就近住在村子里……” 胡三朵似笑非笑,“村长的意思是住在我们家里?” 老村长点点头:“泽瑞媳妇,一来你这地方近,二来,你这宅子也好,村里找不出第二间比这还好的了,这第三,你们家前阵子沾了晦气,这新宅子有贵人住,也是福气。村里可以找几个手脚麻利的妇人给你帮忙,不会让你一家忙乱。” 胡三朵正要拒绝,她才不乐意一个江湖骗子和一群乌合之众住到这里来,正要说话,突然,身后的丫鬟一直冲她使眼色,她找了个由头出来,却是莫笑,他是受了莫鼎中的嘱咐来护着胡三朵的。 见胡三朵出来,莫笑阴阳怪气的道:“这赵国师你也见过,说不定跟你男人有关,你不见见?” 胡三朵心中一凛:“童明生?有他的消息了?” 莫笑摇头:“这倒是没有。但是这个道士之前是去过金城的,我们探访,发现他还去过童明生住的地方两回。” 胡三朵顿时想起一个人来,难道是那白发道士? “这人一头白发,年纪其实只有三十出头。来历十分神秘……” 胡三朵基本已经肯定了,赵国师,就是当初那个嘴巴毒的道士,等进了屋,她直接就应下了,以童明生的行事手段,他从不会做无用的事情?这凤凰台,哪里不去,偏选在虞山,这地点就十分可疑,这道士之前就是被他安排进宫的,说不定还真有什么大动作。 有大动作的话,他是不是就会现身了? 送走村长,胡三朵看了看门口笼罩在雨雾中的山峰,凤凰于飞么? 她只知道,凤凰于飞是婚礼的祝词,祝福新人用的,如果是童明生的话……胡三朵顿时掐住了那股冲入脑海的不爽的念头,童明生要是真找了别的女人,她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来! 夜半时候,胡三朵醒来给小老虎把尿,还得喂一回奶,小老虎的所有事情,都是她亲力亲为,不愿意让人插手,她虽然比之前瘦了不少,但是不愿意找奶娘,各种催奶的东西吃了不少,**还是足够的,何况小老虎也就这个月吃的多些,他身体好过来,她也渐渐养起来了,完全能够自产自销。 “乖乖喝了药,口感跟之前的不一样哦,这回不苦。”胡三朵拿着小勺子,诱哄,小老虎一闻到,就开始扭来扭去,哭的满面涨红,对满是苦味的药汁十分抗拒,胡三朵哄了一阵,好不容易才喂出去两小勺,还被他吐出来了不少。 她叹了口气,额头上已经冒出汗来了,别看他身子不好,这会力气倒是挺大,门外有值夜的丫鬟道:“小姐,要不奴婢来吧?” 胡三朵摇头:“不用了,再去热一碗药汁,这碗也只能喝下一半,一会得凉了。” 那丫鬟应了就退下去了。 胡三朵半是哄,半是强迫,给他喂了小半碗,再摸那碗,可不是已经没温度了么,给他擦了嘴,见他瞪着眼委屈的看过来,只能点了点他的鼻头:“一会再喝,现在先吃饭!” 说完将衣襟解开了,小老虎马上就不哭了,钻到她怀里来,开始啜起来,胡三朵摸了摸他的后背,都是汗,将枕边的帕子塞在他衣服里了,端起那碗药,一饮而尽,多少也能让**沾沾药味吧。 等他吃的差不多了,胡三朵就将他强行给挪开了,小老虎泫然欲泣的看着她,胡三朵亲了亲他的额头,这时丫鬟又送了一碗药汁过来。 母子又是一番拉锯战,直到一大一小都是一身汗,总算又喝了半碗,剩下的半碗,又是喂了胡三朵,小老虎哭了一阵,已经累得睡着了,胡三朵给他清理干净,又换了衣服,才自己脱了衣服,略擦了擦身,在他外侧躺了下来。 拍了拍他的背,再看看那睡梦中都纠结着的小脸,轻声道:“睡吧。”良久,她又叹了口气,呢喃道:“不知道非要将你生下来受罪到底对不对,不能给你一个健康的身体,也不能给你一个完整的家,可没有你,我还有什么意思,小老虎,你就陪陪我吧,你爹他是不会出现了,就算我什么都没有做,这也不是我愿意的,他也不会原谅我了,你看我们娘俩都这样了,他也没有出现,你陪不下去了,我就跟你一起……” 她说着,声音渐渐小了,喂了一次药,几乎耗费小半个时辰,也真是累了,室内只有一重一浅两道悠长的呼吸声。 童明生在屋顶上没有发出一点声响来,只是心里像是被人塞进了一个铅块,手狠狠的握着拳头。 良久,才迅速的离去了,他刚一动,莫笑就追上来,追了一阵,找不到人影了,才恨恨的又回来了。 童明生直奔向一处普通的小院子,一脚踢开一道厚实的门板,将还在睡梦中的金泽给揪了起来,金泽吓了一大跳,就见他瞪着眼,双目发红,几乎要发狂了,金泽差点以为有敌人追打上门来了:“二爷,怎么了?” 童明生怒气冲冲的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金泽愣了愣,他向来聪明,这回也不知所以,童明生又恨恨的道:“我儿子!” 金泽瞬间就明白了,掰开他揪住自己衣襟的手指,云淡风轻的道:“二爷不是早就知道有儿子了么。” 童明生低吼:“他身体怎么那么差,他到底……”他再次抓住了金泽的衣襟,他是早就知道自己有儿子了,从童氏玉牌一露面,金泽就跟他汇报了,可是…… 他一直以为这孩子的身体是健康的,今天下午在山中的时候他还笑的那么欢畅活泼,他差点忍不住冲出去看一看。纠结到晚上,实在忍不住了,这才去偷看,哪知道,会看到那样的一幕。 童明生牙呲欲裂,心像是被生生揪开了,他的妻儿,怎么会是刚才的模样,他原以为,就算没有他,就算是会惨一些,有莫鼎中照顾,也不会有这么惨,胡三朵向来就坚韧,身体也好,曾被他放在心尖上宠着的她,怎么能够变成现在这样! 金泽淡淡的道:“二爷这样真是有辱斯文。” “斯文?我现在就斯文给你看!”童明生一拳打过来,金泽赶紧偏开了头,躲过一击,才道:“消息都送给二爷了,二爷自己不看,还怪别人?” 童明生顿时拳头握着咔咔响:“这么要紧的事情,你为什么不亲口汇报?” “二爷连儿子都不认,还管这个儿子的死活么?再说,他可是莫鼎中的外孙,什么样子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童明生拳头收紧,顿时僵硬不动了,雨水顺着脸颊流下来,只是瞪着眼,一言不发,金泽叹了口气,理了理衣襟,慢条斯理的道:“二爷无事我就去睡了,这几天太累了。” 等金泽正要关房门,童明生才冷声道:“我要知道一切。” ****** 凤凰台动工的很迅速,每天都有很多村民去围观,胡三朵也去看了两回,完工那天,才露出真容来,祭坛设在山岗一岩石上,长约九米,宽大概六米,有半人高,仿北斗七星之形状。 建成后两日,赵大国师被人簇拥着就到了,一身宽大的道袍,后背上一个巨大的八卦图案,满头银丝,但其神色肃穆,就连胡三朵看了,都不觉得这人是江湖骗子了。果真是她先前见过的那个道士,细长眉眼,带着孤傲之气,比之前年所见,锐气更甚,这人实在是不像道士。 他被人环绕着上了祭台,神神鬼鬼的念了一通,就坐下来不动了。 等到傍晚时分下来祭台,被人迎着去了胡三朵的小院子,倒是十分自然收了下面的孝敬,来者不拒的模样。等看到胡三朵,他眼里闪过讶异,胡三朵心中一暗,难道这根本就不是童明生安排好的?不然他怎么露出这样的神情来? 168凤凰于飞,君来君去了无痕 赵安和因能够控制住凶猛的雪豹入了圣眸,后来专门为大夏皇帝驯兽取乐,在一次皇帝受惊昏迷后,他敬献了丹药,药到病除,又因此人孤傲,不喜与俗人接触,不参与进任何的拉帮结派之中,在诡谲的宫廷之中,这样的人反而日渐深得帝心,在今年年初被封为国师。 他有没有真本事,胡三朵不知道,不过他只看了一眼小老虎就道:“产妇忧、怒、喜、顿、仆,皆动与经脉,无法根除。” 堵了胡三朵想要问出口的话,她本想试探几句童明生的事情,他却一点机会也不给,挥挥衣袖,被人迎走了。 赵安和做什么都有人伺候着,倒不需要胡三朵费什么心,这处宅子本来就有两进,她住在里间,关了院门互不干扰。 不过厌烦的是这笙歌声是掩不住的,总是有下头的一些官员过来孝敬,自带酒菜美女,自备酒宴,这赵安和虽然没有什么好脸色,但是却也不推拒,该收的收,该拿的拿,该吃的吃,该看的美人照样看。 第一日闹到半夜,胡三朵本来就浅眠,现在更是满腹怨念,只是院门口有赵安和带来的守卫,她自己的宅子,想要再靠近都不成了。昨天那一眼,居然还是因为借住这里,赵大国师亲自道谢,才能见的。 想到一连七天,胡三朵就有些厌烦,只是她还不想走,让莫笑盯着赵安和的举动,她还是不信,这些都是巧合。 第二日一早赵安和还能神清气爽的继续上了祭台了,这天晚上,一直等到天黑,也没有闹起来,又等了一阵,前院依旧没有半点声响,安安静静的,派人去问情况,说是赵安和说了,“祈福期间要焚香沐浴,清心寡欲,不得被叨扰。” 胡三朵让人将赵安和院子里密密实实的监视起来,到半夜转醒,也没有听到半点声响,不免有些失望,又安慰自己,还有五日呢,说不定明天就有消息了。 给小老虎喂完了药,又喂了奶,小老虎白天睡了一天,这会哭了一会,反而还精神了,见他不睡,胡三朵也睡不着,就跟着他在床上闹,三翻六坐七滚八爬,小老虎现在十个月,不可操之过急,现在也才开始翻滚而已。 胡三朵将他趴在床上,看他四肢挥舞,自己折腾半天,翻过来坐好,他刚一坐好,胡三朵跟他自语几句,再次将他放倒趴在床上。 如此几回,小老虎不愿意了,像个小乌龟一样趴着,双脚乱蹬,瞪着眼委屈的看着她,胡三朵笑着在他屁股上轻拍了一下,“到娘这里来,不然这个就收走了。”说着晃了晃手上的玉牌。 小老虎嗷嗷两声,就往这边爬过来,趴在胡三朵腿上,还往她怀里钻,小肉爪子一把将玉牌抢过来,一边就往她胸前凑过来,运动了这么久,有些饿了。 胡三朵解开衣襟,他猛的含住了,胡三朵“嘶”了一声,点了点他的额头,一双咕噜噜的眼睛看过来,眨了眨,开心的晃了晃玉牌。 胡三朵轻抚着他的后背:“再咬我,这玉牌我就没收了。” 小老虎突然“嗷”的一声,胡三朵这回是真的有些吃痛了,作势要将他挪开,他紧紧的抓住那团雪白柔软不放,又看看帐子顶,才看着胡三朵,继续吃奶。 胡三朵看着他的样子轻笑,“看什么呢?”说着也抬眸看去,帐子顶微微晃动,屋梁上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 这才收回了视线,等他吃着吃着睡着了,才站起来走动,一边轻拍他的后背,等他打了嗝,又摸了摸他的胃,才将他放在床上了。 夜间活动到此为止,胡三朵看了看天色,今天是不会来了吧?她躺在床上,悠悠的叹了口气,才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突然一声极细微的响动,屋内还燃着的蜡烛突然微微一晃,一个黑影迅速的闪进屋内了,床上的人眼皮刚刚一动,他伸出手指在她后脖颈处迅速的点了一下。 见她再也不动了,才蹲**来,怔怔的看着眼前这张小脸,手动了动,抚在她脸上了,**了一阵,想起什么来,翻看她的掌心,见到那狰狞的伤疤,童明生无声的一叹,将她的掌心贴在自己脸上蹭了蹭,握着她的手都有些颤抖了。 童明生气她,要不是因为她,他现在多半是一家和乐,他也气自己,他偏偏将这个女人娶回家了,让他以什么面目来面对死去的爹,早夭的妹妹? 他几乎每日就在如何报仇,这样的折磨中煎熬,他没有一天不在后悔,不要她就好了,不是她就好了,没有这些扯不断的感情,他就能硬下心肠来报仇雪恨。 他想过将聚灵石收回来,看着她魂魄不全,不死不活,他有无数的法子来报仇,将莫家人当初施加在他身上的痛苦还回去,百倍千倍的还回去,他相信胡三朵在他和莫家人之间会如何选择,再卑鄙一点,他可以利用她,将莫家一网打尽,如此他就解脱了,可事到临头,他又退却了。 对象是胡三朵,他就犹豫了,逃避了,他有什么手段也不想冲她使出来。 没有胡三朵,这个世界上他再也没有家人了,上天何其残忍,给他这样的难题,他从来没有觉得如此的……痛苦过。 他日复一日的拖着,让这件事悬着,不要她的消息,也不去实施报仇,甚至得知胡三朵有了孩子的消息,他虽然有一刻的激动,可又压制下来了。他漠然的想,他可以让这世上随便哪一个女人诞下童家的子嗣,可是胡三朵生的……可如不是胡三朵,还能是谁呢。 他还是收集各种各样的好东西,放在童氏的铺子里,就等着她派人去取,他默默的麻痹自己,这些东西就是放在铺子里卖的,他没有对不住祖上,他没有要胡三朵,等他下定了决心,他就来报仇。 摇摆不定中,他又去童氏祖坟忏悔,却不想她来了,还带着他的儿子一起,他体内像是有两个人在对话,在拔河,在纠缠不休,昨日花了一整天,他将收集到的胡三朵的消息全部看了一遍,明知道看了会让自己更加痛苦,可他还是看了。 他的脸触碰着她掌心的疤痕,理智开始退去,低喃道:“你怎么那么傻,你要是死了,我……就真的只有一个人了,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该拿你怎么办?我该怎么才能对得住爹娘,对得住妹妹,为什么偏偏是你呢,胡三朵!” 他看了看她心口处的聚灵石,这小小一块石头,还真的将莫鼎中的妻女都护住了,那是不是没有这个,她就会消失了?他倏地用手拽住了,顿了顿,手颤抖的不能自已,还是又缓缓的放下来了。 突然旁边传来“啊啊”两声叫唤,童明生才收回视线,和床内侧,正趴在胡三朵胸前的小老虎大眼瞪小眼。 一双清澈黑亮的眼眸狐疑的看着他,童明生只觉得心里软成一片,这是他心心念念的儿子,他们童家的血脉,这世上他唯一有骨血牵连的,可偏偏在真相揭开之后出生,一出生就受了这么多的苦,几乎活不下来,他本该得到这世上最多的宠爱。 小老虎一边在胡三朵胸前拍打,要叫醒她,一边看着童明生,可胡三朵被点了睡穴,一点醒来的迹象也没有,见童明生只是看着自己,小老虎总算是安静下来了,和童明生对视,看了一会,突然从胡三朵身上爬过来,拨拉被童明生还放在脸庞的胡三朵的手。 童明生有些发怔,他力气大,小老虎那么柔软和弱小,还带着病症,他僵在那,看他的举动,想去碰碰他,伸出手,又有些不敢。 小老虎见他抓住胡三朵的手不放,突然就埋头对准他的手咬下来,他才刚冒出四颗小米牙,童明生皮糙肉厚的,跟胡三朵的口感完全不同,他咬了两口,嘴巴一扁就要哭,童明生赶紧小心翼翼的将他抱起来,学着胡三朵哄他的样子,笨拙的来回走动,一边轻轻的摸他的后背。 小老虎被他一双铁臂抱着不舒服,扭动了几下,连哭都忘记了,这软绵绵的触感,吓得童明生手足无措,想将他放在床铺上,他突然抓住他的头发,用力一扯,童明生咂了咂嘴,忍住了,力气还不小,应该是真的好多了。 小老虎又一阵胡乱挥舞,打到他的脖子,顿时才觉得找到了一处软肉,对准他的脖子一口咬下去,童明生任由他咬着,还真有些疼,这小子咬人那都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了。 想到吃奶的力气,童明生又看了看胡三朵,小老虎这么折腾,她每天半夜还要喂一顿奶,刚才还被他咬的够呛,他小心的扯开她半敞开的衣襟,白皙的胸脯上,刚才被小老虎抓出了几条红痕,一点樱桃上都被他咬破皮了。 他拍了拍正在和他的脖子作战的小老虎的屁股,“以后不许再这么用力咬你娘。” 小老虎咬了一阵,在他脸上胡乱抓了一阵,又看到他的饭碗被这人一只大手触碰着,顿时更加不满了,我咬,我咬……童明生毫不在意,只单手护着他,让他趴在自己肩膀上,掉不下来,双眸盯着胡三朵良久,才收回了视线,给她盖上了薄被。 突然手中碰到一片濡湿,童明生低头一看,一泡童子尿全淋在他胸前了,再看看小老虎,见他已经有了倦意,干脆将他身上传的和尚袍给脱了,才塞进被子里,放在胡三朵怀中,抬起她的一条胳膊环住了。 又默默的看了一会,才按捺住爬上床将他们都环在怀里的冲动,无声无息的退了出去。 第二日,天大亮胡三朵才醒来,彼时,小老虎已经尿了半边床了,见他光溜溜的在自己身上乱爬,胡三朵轻笑:“你倒是自己把衣服都折腾掉了,可怜你老娘身上的衣服都被你尿湿了。” 等看看天色,她才惊觉,今天睡的太晚了些,居然都快晌午了,扯下床单和被褥,换了衣服,才嘟囔道:“算了不怪你了。不过你小子又乱抓,到处都是印子,你就吃的下去?” 小老虎“嗷嗷”两声,任由她穿好了衣服。 胡三朵出来,就让人去问赵安和那边的动静,可居然什么消息也没有。 一连又是几天过去,赵安和还是没有动静,已经是最后一天了,明早他就要离开,去下一个城镇,胡三朵眸光黯淡,真的不是童明生么? 可这是一个机会,他一直想要摆脱朝廷和江湖中人的纠缠,为什么不利用这个做点手脚?因为她的事,让他乱了心神了么? 在大漠的那个宝藏是分散了一些注意力,却不是全部,至少朝廷就还在穷追不舍,要不是有徐焱这个只要钱,没有职业操守的人隐瞒和掩盖,他的处境其实并不好,至少荣慎就被人盯梢着,一旦他是假的童禹的消息爆出,他就更危险了…… 她静静的琢磨了半天,才找来莫笑,他什么也不做,她就帮他做。 因为她对莫鼎中的不冷不热,还有之前的那一出,莫笑对她的态度并不友好,只是碍于莫鼎中不敢做的太过,不过一直都没有好脸色就是了。 “你要风水师做什么?”他习惯性的不直接应下胡三朵安排的事情。 胡三朵也不跟他客气,“这个你不管不着。” “你不会是要看这片的风水吧?” 胡三朵“哼”了一声,给小老虎擦了擦嘴角的口水,最近因为长牙,他是咬东西上瘾了,流口水,吐泡泡,不让他咬,他还发脾气。李瑞又给她递了一块布巾过来,她拿在手上了。 “你找就是了,就是看门口的风水。” “那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你懂?”胡三朵狐疑的看着他,突然手指一痛,又被咬了一下,将一块干净的帕子塞在小老虎嘴里,换回了自己的手。 “懂的不多,但是门口这个还是看得明白一些的。上回你上山,去的那片地方的确是个风水宝地蟾蜍穴。门口这两座山之前被人形容凤凰于飞,这传闻也不是第一天传出来的,已经有一年了,不过……”莫笑说着见胡三朵认真的听着,他突然眸光一暗,像是想到了什么,耸耸肩:“看你这么想听,我突然不想说了。” 胡三朵冷冷的道:“来人,对,就是你,麻烦你回去请个风水师来,还有说莫笑只吃饭不做事,我养不起闲人,让人将他带回去。” 莫笑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了,带着银面具,露出一张气歪了的嘴:“我只吃饭不做事?” 不过胡三朵见过他面具地下的娃娃脸,倒是并不觉得有多可怕,不过是孩子心性,就怕人说他娃娃脸,才戴个寒森森的面具罢了,其实最经不起激。 “以前离儿比你……” “你要是想去陪她的话,门口就有池塘,不过她喜欢的是明兴哥,你就别去碍事了。” “你……”莫笑甩甩袖子,愤怒的站起来,就往外走,到门口了,才气呼呼的道:“这个祭台选的地方好,刚好将凤凰于飞的两尾掐断了,只能是劳燕分飞和孔雀东南飞!我猜,多半是你男人知道你在这,做了这个拐弯抹角的告诉你呢,别痴心妄想了,他是不会要你的!别忘了,你不只是取代了离儿,要不是为你,他家里躲别人的手段还是有的!”说完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胡三朵愣愣的坐了一会,手指头又被小老虎咬住了,她都没有知觉,不觉得痛了,童明生毫无消息,不想让她知道,她就明白了,对她,他还需要再多此一举么,她不信! 只是到底因为要找她,才害他家破人亡,这是一道不好跨越的坎,她不能说不关她的事,只怕童明生一看到她就想起家里的悲剧来了。 童明生不出现,哀兵之策,一点用处都没有,她再陈情,再可怜,给谁看?饶是她早就做好了心里准备,此时也有些心中发堵。 见她神色飘忽不定,李瑞才道:“你别听他胡说。” 胡三朵收回心绪,眼中又恢复了清明:“他自然是胡说八道。让人去将莫笑再找来,我安排一些事情需要他帮忙,再气也得乖乖回来。”这些事还得找莫鼎中帮忙才行,他用了童家的聚灵石,自然也该回报一二。 169被包围了,贫道就寝你自便 最后一天的祈福已经到了尾声了,赵安和明日就走,临走之前又亲自拜谢了主人一回。 胡三朵盯着他打量半晌,实在看不出什么异样来,他一整天就坐在那祭台上面,垂眸不知道是不是在打瞌睡,但是切切实实是坐了一整天,都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什么动静都没有。 “有话你就直说,无事就告退。”赵安和瞅了她一眼,道。 胡三朵回过神来:“赵国师远道而来辛苦了。” “我坐在祭坛上又没有动过,不过是换个地方歇着,还不都是一番糊弄,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 胡三朵噎了一下,“赵国师倒是直言不讳。” 赵安和起身作势要离开,胡三朵看看这屋里还有保护他的侍卫,又不敢乱说,也不敢再啰嗦,只道:“不知道这雨什么时候能够停?这祭坛都建了,应该有些效果吧?” “该停的时候自然就会停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个我可管不了。” “那你来做什么?”胡三朵有些恼了,这人还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要不是想从他这打探一下童明生的消息,才懒得跟他废话呢。 “我来自然是为了朝廷社稷。” 他还真是恬不知耻,刚才明明说是都是一番糊弄。说这话的时候,周围的侍卫都纷纷垂着头,见怪不怪的样子,胡三朵道:“前年这虞山可还风光了一回,都说我们这山里有‘天下财富,大半姓童’的童氏的祖坟,还有童氏的宝藏……” 话未说完,就听赵安和讽道:“难道没有么?” 胡三朵一愣,狐疑的看着他,他继续道:“这山中有一处风水宝地,正是蟾蜍穴,是阴宅风水‘大三元地’,地貌似蟾蜍,可旺后世子孙,稳定家业。” 胡三朵双眸一眯,赵安和和莫笑的说法倒是相同,莫笑那日远远的跟着她去了童氏坟地,窥见一二,倒是在情理之中,可这道士什么时候也知道了。 赵安和像是猜到了她的想法道:“这天下风水宝地,还没有我不知道的,虞山正是一处。” 胡三朵不说话,他又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明知道她要提童明生,他偏偏一字不提,只言:“不过这两年倒是发生了些许变化,但凡风水宝地,多一物,少一树都会发生变化。这凤凰台镇在此处,在有什么财神爷爷也得被震走了。” 胡三朵心中一凛,风水之事,她还是持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态,难道这凤凰台是上头的旨意,故意来坏童家的运道?这凤凰台自然是不能拆了,还得让村里好生的打理。她知道童明生不信这个,可……还是有些不对劲! 可只说了这一句,他却不再多说了,看了看胡三朵怀中的小老虎,道:“我跟这孩子倒是有些眼缘,过来让我给他批个命吧。生辰八字,出生时辰都报来吧。” 胡三朵手中收紧,目光闪烁的看了看赵安和:“这就不麻烦国师了,我的儿子,命运在他自己手中,由他不由天,不用费这个心了。” 赵安和忽而一笑,细长眼微微上挑,挥了挥袖子:“你说的也有道理,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胡三朵顿了顿,想到当初他给自己看过病,只一眼就能看出小老虎的不足来,说不定真是有本事的,道:“听说国师会药理,能不能帮小儿看看?” 赵安和也不犹豫,撩起宽大的袖子来,胡三朵抱着小老虎靠近,哄着他伸出手去,倒是不怕赵安和,还盯着他的白发,想要去抓,赵安和捏了捏他的手,给他扶脉,沉默了一会,就放开了,只说了句:“现在的药慢慢调理吧。” 说完,再次挥了挥手,胡三朵定定的看了他一会,他貌似疲惫的闭上了眼睛,没有再说话的打算,胡三朵有些失望,问不出别的来,这才出去了。 等她出去,赵安和才大步进了房间,刚要睡觉,突然从帘子后走出来一个人来,低声问:“如何?可有办法根治。” 赵安和摇摇头,“在母体内受了寒气,又因为孕妇心情起伏太大,郁结于心,他能够活下来已经难得了,这几个月调理的不错,不会致命,也不是早衰之相,没听过一句话么,破罐子熬过柏木筲。” 那人顿时郁郁的一拳打在桌面上,“什么破罐子,赵安和,你!”红木的桌子,顿时就被打出来一个坑,木屑四溅,他手上也渗出血来了。 赵安和狭长的眸子眯了眯,突然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来:“保护不了自己的女人和孩子,自残你倒是做的顺手,童明生,只有懦夫才会如此。” 那人正是童明生,只是对赵安和的讽刺,他置若罔闻,不知是悔、是恨、还是怒,他几乎已经认定,这辈子他就只有小老虎一个孩子了。 赵安和也不在意,摇了摇头,走到桌前,取了纸笔,潇洒的坐下来,唰唰唰的写着什么,银发和广袖大袍齐齐飞舞,飘然欲飞,只是神色就不那么超凡脱俗了。 写完了,他弹了个响指,从窗外俯冲进来一只鹞子,他将这纸放进鹞子脚上的一个细长的竹筒内了,很快这只鹞子就飞走了。 做完这些,他看看还在发怔的童明生,道:“你就是生在福中不知福,我要是能够带着她走,什么我也不要了,什么狗屁国师,什么家族,什么荣宠,什么世人的眼光,也都就算个屁!” “你什么也不知道!”童明生有些激动的低吼。 赵安和突然一声冷笑:“我是不知道,不过这世上的事,两情相悦不能相守,看你的样子也不是移情别恋,看她的样子,也不是要再嫁的,那么也就是一些恩恩怨怨了,看你这么要死不活,大约就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云云吧。” 童明生定定的看着他,他继续道:“果然被我猜对了,还真是俗气,除了死还有什么大事?你去结果了她就是了,等她死了,也把脖子一抹,什么困扰都没有了,下辈子再来,看好了再投胎。要是下不去手,瞧你的样子又离不开,那就带在身边好了,她杀了你几条人命?让她赔好了。” 童明生面上阴晴不定,赵安和反而越发愉悦起来,竟然笑出声来了。 “不想她死,自己也不想死,啰嗦!你跟我道不同,说了你也不懂,不过我倒是可以给你透露一点,这个女子很能生养,不是你也会是别人,这世上男儿这么多,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她这一生半生飘零,半生安稳,是个子孙缘厚的,膝下儿女成群,你也可以放下了,该滚就滚吧。” 见童明生神色不虞,眼神如刀,他扬了扬下巴,有些幸灾乐祸的道:“这里已经被团团围住了,这下看你怎么出去!贫道就寝了,你自便!” 170我要再嫁,不信你不出来 赵安和说完,竟然真的往床榻上去了,放下帐子,拉了薄被,闭上眼睛,万事不管的样子。 屋外有纷沓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屋顶上还有人踩着瓦片的声音,也并不加以掩饰。 童明生眸光微暗,透过支起来的窗棱,看到外面灯火攒动,越来越近,一个紧张又焦急的女人,穿着一件略嫌简单的素白色的长锦衣,月白色的腰带勾勒出她纤细不盈一握的腰肢来,怀中抱着一个小婴孩,正拽着她的一绺头发,发丝蓬松,微微凌乱,风风火火的往这边而来。 他的目光顿时再也不能从她身上挪开了,他每每只敢在晚上来偷偷看一眼,见的都是她的睡颜,还是再见之后第一回见她。 她朝自己奔跑过来,和以前无数次跑动的模样重合,以往她会一跃勾住他的脖子,双腿缠住他的腰,兴奋的喊他的名字,童明生的视线有些模糊了,满世界只有一个胡三朵,冲这边奔跑过来。 等靠近了,她紧张了看了眼紧闭的门扉,又看看那微微晃动的窗户,小声的问:“有人在里头吗?” 得到肯定的答案,她顿时松了一口气,往前走了几步,到了门口才停下来,加大了音量道:“赵国师,听说你有客人来了?可否一见?” 胡三朵心如擂鼓,一年半没有见过童明生,是他吗?他不想见,她偏要见见他。 屋内沉默良久,就在胡三朵忍不住要让人上前去踢开门的时候,门开了,一张臭脸的赵安和出现在门口,睡眼惺忪的道:“吵什么吵,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胡三朵满是希冀的往屋内看,这屋内陈设简单,只有一个窗户可以出去,从她的角度看过去一目了然,床帐是开着的,薄被是掀开的,床底下也没有人,屋梁上也没有人。 她的神色顿时黯然下来了,“明明说有声响啊。”她喃喃道。 赵安和神色不虞,看了看一旁都被撂倒昏迷的守卫:“还不走!” 胡三朵不死心的又看了看,顿时颓然下来,“赵国师,你告诉他在不在?” 赵安和挥挥手:“别吵我睡觉,他在,你想做什么,他不在,又怎么样?” 这话要是别人的说的,胡三朵绝对能肯定童明生在的,可是赵安和说的,他总是喜欢气死人,胡三朵也不肯定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收回了视线,定定的看着赵安和,一字一字十分清晰的道:“如果他在,却不见我,我以后不会再打扰他了,他也不用避我如蛇蝎,以后他出现的地方我退避三舍,上回的那个戒指就还给他了,他以前说的那些话全部可以不作数了,反正我们也没有婚礼,谁知道呢,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了。如果他不在,你日后见到他,帮我转达一句,就说,就说……算了,打扰你了。” 胡三朵说着摇了摇头,怀中的小老虎伸出手摸了摸她的下巴,几滴汗珠顺着脸颊滑下来,胡三朵将脸往小老虎手心蹭了蹭,惹得他一阵“咯咯咯”的笑,气氛顿时就缓和了不少。 “难怪人家说男人的誓言要是可信,母猪都会上树了,小老虎你以后可别骗我,你要是说什么陪我一辈子的话,我会相信的。” 说完,胡三朵垂着眸子,对身后的人低声道:“你们都撤了吧,莫笑,你也不用守着了,将这些赵国师的守卫都弄醒吧,明天一早咱们就走吧。” 屋顶上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人数还不少,瞬间都退去了,莫笑拿了个小瓷瓶给那些守卫闻了闻,很快这些人才悠悠的转醒了,懵懵怔怔的面面相觑,才明白发什么了什么。 被赵安和冷眼一扫,各自站好了,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默默不语。 赵安和“嘭”的一声关上了门,看也不看刚才在贴在门后的童明生一眼,直接躺在床上又一次闭上了眼睛。 童明生僵着身子站在门后,屋外,胡三朵将小老虎递给冷着脸的莫笑:“帮我抱抱,有些累了。” 莫笑接过来,胡三朵甩了甩手:“明**帮小老虎取个名字吧。” 莫笑一双冷眼看过来,沉声道:“你什么意思?” “你不是很想念莫离吗?以后我就是莫离,以前童明生跟我说他死也会带着我,对我来说,他不肯见我就是已经死了,那胡三朵也死了,以后活下来的就是莫离。” 莫笑眯着眼,银面泛着冷光,“哼”了一声。 胡三朵声音平淡的道:“反正这身子本来就是她的,你们不是青梅竹马吗?上回听说你在屋里祭拜她,明天让王大夫帮我恢复七岁之前的记忆吧,她七岁之后的事情我都知道,顺便把我的那些记忆都封住,我也不用痛苦了,你要是不嫌弃,以后我可以……” 她话未说完,莫笑将小老虎忘她怀里一塞,怒冲冲的道:“你永远也取代不了!” 说完,大步的往前走了。 胡三朵和小老虎大眼瞪小眼的看了一会,她突然道:“我想要的,你也跑不掉。” 莫笑身子微僵,在拐角处忍不住偏过头来,冷冷的瞪她,见她突然一笑,喊了一声:“笑哥哥。” 莫笑浑身一颤,心中升起一股恶寒,恼怒的收回视线,大步离去,等回了房,他躺在床上,脑海里却挥之不去,刚才她笑眯眯的样子。 若是没有任何意外发生,莫离可能就是那个样子,无忧无虑的笑,清脆的喊他,那一声,她要什么,他都愿意去给她找来,可是这世上没有如果。 胡三朵和莫离是两个人,又是一个人,他将头埋在枕头里,桃花林中巧笑嫣然的莫离,谁也取代不了,就算是长相一样,也不行!如果是莫离的话,当初在大漠,他一定会认出来,可分明是两个人啊,可胡三朵说她有莫离的记忆…… 莫笑的辗转反侧,胡三朵一概不知,她只是故作轻松的抱着小老虎,往房间走,忍着没有回头,心里默默的数着:“一、二、三、四、五……二十一……”童明生,算你狠! 等回了房,正要关门,突然如黑色的旋风刮过来,发丝散了,衣袂飘动,小老虎瞪大眼睛四处张望。 胡三朵已经被人按在门上了,她的心房里像是跑进来一只小鹿,到处乱撞,严重的心律不齐。 被夹在中间的小老虎顿时看着那人“啊啊哦哦”兴奋的晃动着胳膊。 只是此时,不管是被他捏着头发的胡三朵,还是神色纠结又痛苦的童明生,都没有注意到他。 时间仿佛在此刻静止了,屋内灯光摇曳,眼前是一晃一晃的,一切都是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 胡三朵觉得有些恍惚,像是置身梦中,鼻端是熟悉的气息,看着近在咫尺的身影,那熟悉的眉眼,她伸了伸手,又缩回来了,不敢去触碰,就像是无数次在梦里,她每次看到他,迫切的伸出手去,让他带自己走,他总是在下一瞬就消失了。 她生怕一碰到,他就想在她梦里一样,消失了,她张了张嘴,甚至不敢发出声音来。 她脑子里有片刻的混沌,无法思考,倒回过神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这不是梦,她刚才凑近赵安和的门,心跳如狂,似乎要蹦出来,她知道肯定是童明生在这了,她就是相信这样的直觉,这房间太小,没有地方躲藏,但是门后面却是一处死角。 她低下头,就看到那加厚的一点影子了,门后的人是童明生,她几乎马上就确定了,指甲用力掐进自己的手心,才按捺住想要将他拉出来的冲动,理智回笼了,才说了那些话。 童明生哑着嗓子问,“你要把记忆抹掉?”身子往前探了探,鼻子几乎要抵住她的。低沉的声音,几乎让胡三朵后背发麻。 胡三朵盯着他,“嗯”了一声,才发现自己的手不知道何时被他攫住了,他轻柔的**着她手心的伤疤,像是已经做过无数次,十分熟稔。 突然手一紧,胡三朵道:“这是我想到的最好办法,我换了个人,你可以当我死了,报仇也好,也不用躲着我,什么都不用顾忌,我记得以前她跟你没有多少接触,不会对你动心,还很怕你。” 她是谁,不用明说,两人都懂。 童明生狠狠的握着她的手,她一动不动的任由他握着,只有疼痛才能让她真切的觉得这不是梦。 “有一种治疗方法叫做催眠术,可以让人选择性的记忆,我知道她以前的所有事情。”胡三朵又说了一句。 童明生突然压下来,堵住了她的嘴,被夹在两人中间的小老虎“啊啊呀呀”的叫了几声,双手乱挥,他们二人才回过神来了,童明生赶紧松开她,看了看小老虎,小老虎一巴掌拍在他心口上了。 “你要是再不出现,十日内就会听到我再嫁的消息。” 童明生恼怒,道:“胡三朵,你可以去试试,我还没有死,你就想再嫁?” 171不许反悔,男人的衣服 “童明生,决定权在你手里。”那真实的碰触感传来,耳朵里是他的声音,鼻端是他熟悉的气息,一只大手握着她的,一条铁臂将她堵在门和他之间,往后一步是结实的木门,往前一步是他的胸膛,对胡三朵有着难言的吸引力。 胡三朵如着魔的一样看着童明生,他来了,他刚才的话,让她一颗无着无落的心奇异的安定下来。 童明生目光深邃如海,胡三朵轻声道:“童明生,聪明的女人应该越是爱的厉害,就越不应该让他知道,但凡是爱的厉害的那个,总是受制于人的,你说我是聪明的,还是笨的?” 童明生心中不受控制的一跳,听她继续低喃:“你的决定呢?” 胡三朵说着,手指动了动,扣住了他的,“你告诉我,快刀斩乱麻,要还是不要,都由你。” 童明生的手倏的一紧,四目**,呢喃:“我该拿你怎么办?” 胡三朵勾了勾唇角,“就知道你会这样,童明生我会暖床,会把你喂的壮壮的,会陪你长长久久,会给你生孩子,生很多很多的童氏族人,要是看童家开枝散叶,童家的先祖,他们应该会稍微看我顺眼一些吧?” “你看小老虎……对不起,我没有照顾好他。”说到小老虎,胡三朵哽咽了一下,小老虎的腰部被她抱着,扭着身子凑到童明生面前,正欢快的吐泡泡。 胡三朵眨了眨眼睛,将眼泪逼退了,看得童明生眸子一沉。 “你不要的话,损失会更大,你还是舍不得杀我的吧?童明生,你还不说话吗?我每天都在梦里,在心里求你,这是我最后一回求你了,你走了多久,我就被折磨了多久,你一定要折磨我吗?与其这样,我还是不要那些跟你有关的记忆了,我还能图个心里清静……” 童明生再也忍不住,她的声音似乎有一股魔力,让他无法抗拒,胡三朵她以前都是笑靥如花,明眸善睐,得以洋洋的说,“一女驾一男”,各种歪理让他哭笑不得。 可眼前这样泫然欲泣,低姿态的她,让他的心像是骄阳下的冰柱,迅速的揪成一团,融化了,手一拉将她拉进了怀里,铁臂牢牢的捆住她,才觉得心里安定下来了。 人的情感是一座矿山,爱是金子,恨是铁,铁随处可见,一不留心就积攒了很多,可在胡三朵面前,这些铁如何盖得过金子? “我就知道会这样,我就不该见你。”童明生低低的道。 胡三朵松了一口气,僵硬的身体软了下来,头靠在他肩膀上,刚才被忍住的眼泪才痛快的流出来了,就是等着这一刻,在心疼她的男人面前流泪,没什么,他今天要是还是硬着心肠走了,她不会当着他哭。眼泪从面颊滑过,滴进童明生的脖子的皮肤上,“你应了就不许反悔了。” 童明生手臂收拢,胡三朵突然看到童明生另一个肩头的小老虎,他扭着身子也趴在童明生的肩头,正瞪大眼看着胡三朵,一大一小在童明生后脑勺处相见,胡三朵哭着哭着就笑了。小老虎也“哦哦哦”的笑。 胡三朵将眼泪蹭在童明生肩膀上,小老虎有样学样,也将泡泡和口水蹭在童明生肩膀了,顿时挥舞着小拳头,十分欢快。 童明生心中一叹,先前的纠结都是为了什么呢? 男人天生的情感,就是因为能随时保护弱者而骄傲,骄傲之外,再加上爱,就可以解释许多古怪的精神现象了。 肩头是他的妻儿,他抱着他们,支撑他们,给他们依靠,再多的偷偷摸摸的窥探和拥抱,也不及此时光明正大来的畅快。 突然胡三朵身子僵硬了,看着童明生脖子上的还未消散的几排牙印,又用力的蹭了蹭,面上阴晴不定,她还是太高估了童明生对她的爱么,她原以为,他起码也要再过上一两年才会找女人的。 已经又有女人知道他只有脖子才能留下痕迹了么? 心中一酸,后背上还有童明生一双大掌灼人的温度,她忍不住就要推开他。 “怎么了。”童明生察觉到她的不对劲,正此时,突然胸前一阵热意,他哭笑不得,拍了拍胡三朵的背,小声道:“小老虎尿了。” 这小子,每次都喜欢尿他一身,不过看在是他陪了胡三朵这么久的份上,也算弥补了他不在她身边的缺憾,就原谅他吧。 胡三朵抬起头来,脸色还是有些黯然。 等看到童明生熟练的给小老虎擦了屁股,又换上了裤子,整个过程还父子两个你一句,我一句的鸡同鸭讲。 “你小子,这习惯得改。” “啊啊哎哦奥。” “好歹还是站着尿的。” “咿呀。” “你小子倒是能换干净的衣服了,我可怎么办。” “哦呀呀呀。” 小老虎被清理的干干爽爽的,胡三朵还有些发怔,难道真的是扯不断的血缘么,小老虎和童明生倒是自然熟,才第一回换裤子就这么乖巧,他是最喜欢人来疯的,要是给他换衣服,洗头,洗澡,都是各种手舞足蹈的。 胡三朵目光闪烁,童明生抱着小老虎,习惯的让他趴在自己的肩膀上,屁股朝前,轻轻的拍了拍,见她还是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勾了勾手指:“过来。” 胡三朵缓缓的靠过来,越是靠近,眼中越是明亮起来,小老虎在童明生脖子上一顿呜呜呀呀的**,等胡三朵坐下来,被童明生另一边胳膊环住,她笑了笑,“先去换衣服。” 童明生“嗯?”了一声,她站起来,在枕头下摸了摸,摸出一件男人的外衫来,童明生脸色一沉,这里怎么有男人穿的衣服,还在她枕头底下! 胡三朵没有看到他的神情,已经开始解他的腰带了,“先把衣服换上……把小老虎换到这边来,脱袖子。” 童明生黑着脸,沉声问:“谁的?” 胡三朵瞪了他一眼,“抬胳膊!” 童明生依言抬起胳膊来,视线却攫住她不放,等衣服穿在身上了,才觉得有些熟悉:“这是……” 胡三朵扎紧他的腰带,才幽怨的道:“你说呢?某个不负责任的男人,弄大人家的肚子,一走了之,为了解相思之苦,我还能……” 童明生心里酸酸胀胀,像是在发酵,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可不就是他的衣服么,当时从这里撤离的急,什么也没有拿,这衣服被她收起来了。 “童明生,以后别丢下我。” “好。” “你怕童家的先祖骂你,以后我死了,把我烧成灰,撒在虞山下就好,离你近一些,我不进祖坟。” “胡说八道!”童明生凝眉。 “我都想好了,不让他们知道,以后要真有阴曹地府,让我去赔罪,不关你的事,是我非要缠着你,生同寝,死不同穴也没什么,再说我还是更信人死如灯灭,我只想要眼前活生生的你。” 童明生一手按着她的肩膀,眼神几乎要将她生吞活剥了。 胡三朵看着小老虎开心的咬着童明生的脖子,瞅了一眼那一个个的牙印,和刚才看到的牙印默默比对了一番,心里顿时开心起来了,“你是不是偷偷的看过我了?” 童明生目光闪烁,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逗着小老虎,胡三朵又问:“你脖子上的牙印是谁咬的?要是有野女人,我去把她灭了。” 童明生斜睨了她一眼:“我记得前几天还有人说,要是他有了别人,自己就放下了。” 胡三朵捶着他肩膀,也扑上去在自己的专属位置狠狠的咬了一口,童明生按住她,她总算抬起来了,看着那处红红紫紫,才嘟囔道:“那只是做做样子而已,表现我的贤德,你要是真有,别想过一天清净日子。” 172这天晚上,再也不会有下次 小老虎又在童明生身上爬了一阵,被童明生逗弄着滚了几圈,洗澡的时候又折腾了一回,终于累了,睡着了。 屋内顿时安静下来了,胡三朵抿了抿唇,有些小心翼翼的问:“你今晚要留下来吗?” 童明生的目光追随着她,胡三朵多不自觉的沉陷下去,他揽住她的腰,拉她做在自己的腿上,手微微收紧,不是昔日的珠圆玉润,有些不满,绷着的脸在灯光下少了几分冷峻,胡三朵**了一下他的下巴,又往上摸了摸他抿成一条线的唇。 一切都是当初的样子,他回来了,严格来说,童明生只能算是男人味十足,五官并不精致,不过痴情的人是瞎子也是聋子,她看不见他一点不好,只觉得他不管哪一处都是天下最好的,。 胡三朵瑰唇微勾,眼神**的看着他,手拂过他的唇,他的鼻,他的眉眼,细细的描绘,“你回来了,真好,还是感觉像是做梦一样。” 被心爱的女人近乎膜拜的抚摸,童明生胸前剧烈的起伏,倏的扣住她的后脑勺,垂下头来,舌头灵巧的含住了她的,探进去,勾住了她的,“今天可以吗?” 胡三朵胡乱的点头,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两人抱在一起,衣服就开始一件件的往地上掉,室内的温度越来越高。 童明生将她一把抱起,放在床榻之上,看了看床内侧的小老虎,眼神闪烁,将他小心翼翼的抱起来,放在了一旁的摇篮里。 等再欺身上来,大手一寸一寸滑过她的皮肤,犹如她刚才一般,疼惜又温柔,身下的娇躯微微颤抖,童明生眼神幽暗,吞了吞口水,视线都被勾住了,因为还在哺乳的缘故,比以前更胜。 童明生看了看几乎显出肋骨来,叹息一声,手轻缓的来回抚摸,唇对准那夺人眼球的一处吻下去,另一边也没有闲着,突然手上碰到一阵濡湿,一股奶香味溢出来。 他顿时怔住了,很快回过神来,朦胧的灯光下,奶白色的液体冒出来,有越来越多的趋势,胡三朵有些囧,看童明生目光闪烁不定,手想碰又畏缩的样子,顿时窘迫也消散了。 前几个月小老虎吃药吃的多,都没有怎么吃奶,现在他的饭量见长,胡三朵也是卯足了劲的给自己催奶,就想让他多吃一些,十个月已经都可以进辅食了,她还是想给小老虎补回来,看看现在的时辰和以往的规律,原本应该再喂他一回的,哪知道他今天跟童明生玩的完了,现在睡得正熟了。 可是身体的规律已经形成了,被他这边一啜,那边一按,两边都溢奶了! “我去喂小老虎。”她小声的道。 童明生回:“他才刚睡,别叫醒了。明天再喂。” “那我去拿东西吸出来。”胡三朵说着正要下床,被他抱着腰,又推到在床上了。 “啊,你,童明生……”胡三朵半靠在床头上,看童明生匍匐在自己身上,跟小老虎一样的,顿时目瞪口呆,想要推他,双手被他用一只手就给扣住了,动弹不得。 “多大的人了,还跟你儿子抢食……”胡三朵说着,倒抽一口气,他另一只手已经往她腿间探去了。 随着他的动作,胡三朵阵阵痉挛,童明生终于抬起头来,唇上还沾了一层白色,拧着眉看她:“有药味,以后我来喂小老虎喝药,你不许再喝他的药了,明明没有毛病都要喝出毛病来了,你再喝的话,我就都吸掉。” 胡三朵目光**,听到他的话,顿时就清醒过来了,让他亲一亲倒是可以,可是这事啊,她可不想再有下一回,都说女人有天生的母性,对丈夫亦妻亦母,想想她就浑身哆嗦,不要,她不要变成童明生的妈,虽然他刚才多了暧昧和温柔,跟小老虎那完全不是同一种感觉,可她也不要! 于是赶紧点头:“好,都交给你。” 童明生这才满意的继续刚才的动作来。 两人俱是一年多的时间未尝云雨,一番妖精打架,床榻遭殃,期间来送药的丫鬟,听的面红耳赤,她也是知道这位小姐的事情的,心想,小姐总算是得偿所愿了,将小炉子提过来放在房门口,药罐子放在炉子上用文火保温,然后捂脸就走了。 要不是还顾念着屋里还有小老虎,几个回合之后,童明生也不愿意停下来,也不知道自己这一年多是怎么忍下来的。 胡三朵沉沉睡去,睡梦之中还抱着他的腰不放,童明生睁着眼,却毫无睡意,从他跟她见面开始,他就该料到自己的自制力在她面前毫无抵抗力。 屋内的灯光按照胡三朵的要求并未熄灭,童明生看看怀中的人,松开她正要起床,却被她拉住了,她忽然睁开眼,怔怔的道:“童明生,你别走。” 童明生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我不走,我只是把小老虎抱到床上来。” 胡三朵这才放开他,头重重的倒在枕头上,又睡着了。 童明生爬起来,出门拿了药,将小老虎逗醒了,折腾了许久,总算给他喂了药,之后将小老虎放在床里侧,给胡三朵翻了个身,她还没有醒,手自然而然的将小老虎环在怀中了。 小老虎一番摸索,循着味道就找到自己的饭碗,啜了几下之后,发现居然是空的,嘴巴一扁,就要哭,童明生耳根发红,有些惆怅,见胡三朵眼下的一片青色,她好不容易才睡着了,又怕小老虎吵醒她,赶紧将他抱起来。 心里默念:对不起,儿子,你的粮食都被你爹给吃了,味道又不好,今天你就不吃了吧,明早再吃,你看怎么样? 小老虎不满的打他的嘴,看到他唇上的一圈白,顿时更委屈了,童明生无法,只好穿好了衣服出去寻值夜的丫鬟,让她去准备辅食,他从大夫那也打听过了,十个月大的孩子可以吃米糊,鸡蛋黄,这丫鬟也是专门学了伺候孩子的,不消童明生说,就去准备了,只是心里有些狐疑,小少爷平时可不会这么折腾。 小丫鬟垂着头偷偷打量童明生,心说,还不如莫笑少爷长得俊俏呢。不过这人逗孩子倒是耐心十足的。 总算伺候好了小老虎,童明生抱着小老虎回来,就见胡三朵咬牙切齿,双目发红的抓着他换下来的衣衫,坐在床上,见他们回来,她楞了一下,顿时如释重负。 童明生眼神微暗,声音也沉下来了:“我应了你的,就不会走,也不会抢走小老虎,胡三朵,你不信我?” 胡三朵一头扎进他怀里:“我怕,童明生,当初你走的那么坚决,你看我要掉下屋顶,看我追着都不管,看我心如死灰都不回来,我好不容易才找回来,我很怕,如果再有一次,我也不知道会怎么样,多半会接受宝组织的安排,将自己催眠了,我受不住第二回了,童明生。” 童明生僵直片刻,轻声一叹,将睡着的小老虎放在床内侧,又将胡三朵翻了个身,面朝里,就像她平日那般,才在床外侧躺下来,像他前几天一样,环住胡三朵,这才满意的睡下了。 他轻声道:“再也不会有下次。” 胡三朵没有说话,软**子来,靠在他怀里,她半夜醒来,见童明生和小老虎都不见了,顿时吓的半死,不自觉的就往最坏的情况考虑了。 童明生手中的力道加重:“以后不能再这么傻。” 胡三朵“嗯”了一声。 “这回莫鼎中想让你将我忘记了?” “我舍不得,我总要争取一回,再有下一次,我……” “不会,娘子,像以前那样相信我。” 胡三朵贴近他,点点头:“好。”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居然会把他想的那么坏,他是童明生,她暗暗告诫自己,不能再这样。 “我会让你相信我,像以前一样。” “去哪都带着我么?” “嗯,带着你和小老虎。”童明生低声保证,他这才发现,对于她的身份,对于两家的孽缘,她比他还要介意,比他更不能释怀。 想到她竟然会这么想他,他开始是有些生气,可是转念一想,却是满满的心疼,就算知道他一直要报仇,她还是要执着的找他,还是义无反顾的靠近他,用尽办法逼他露面,将他留下来,刚才就算发现小老虎不见了,她也没有追出去,没有喊人,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坐在床上,拿着他的衣服,这样的胡三朵让他怎么不心疼。 仇恨是他这么多年的主题,可是碰见她之后,他除了认命,还能怎么办。 听见两道均匀的呼吸声,童明生手臂紧了紧,低喃道:“傻瓜,绝对不会有下次了。” 173宣誓主权,不想一辈子被人追杀 第二天一早,童明生就起来了,看胡三朵还在睡觉,他小心翼翼的也没有吵醒她。 前面几天他都是天不亮就走的,今天可以多睡,却睡不着。 想到屋顶上从半夜开始就蹲着个人,这人还天天窥视胡三朵的一举一动,虽然目的是为了找到他,但是心里也有些不爽。尤其这个莫笑,他也查到了,莫笑是从小在莫鼎中身边长大的,跟胡三朵,不,莫离是一起长大的,昨天胡三朵说的虽然是玩笑话,但是也不假! 正因为如此,他才怕了,赶紧露面了,这个莫笑戴着一副银面具,瞧着冷冰冰的样子,谁知道,他有没有怀什么坏心思!何况胡三朵现在的模样和身体……童明生更不淡定。 穿好了衣服,又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呢喃道:“我马上就回来。”才拉开门,他也一跃上了屋顶。 莫笑正在屋脊上的一小块平台上打坐,一有响动,他倏地睁开眼,目光锐利的看过来,见到童明生,眸子微闪。 童明生率先道:“以后你不用守着了。” 莫笑只露出一张嘴和下巴来,优美的唇勾了勾:“你还没资格指使小爷。”童明生果然出现了,莫笑一开始是有些震惊的。 他不禁想,要是他自己,站在童明生的立场上,他会出现么,他向来有仇报仇,有恩报恩,恐怕是不会的吧!爱情这些虚无的东西,对他来说,应该抵不过仇恨,童明生出现,男人一旦为情所困,跟他师傅一样,就没有了雄心壮志,什么都磨灭了。 “我的妻儿我自己会守护,用不着旁人!”童明生冷声道。 莫笑收回视线,偏开了头,还是那句话,童明生如何能够使唤得动他! 童明生只是来宣誓一下主权,并不用莫笑回答,不管他的答案是什么,他都会甩脱这块牛皮糖,童明生马上就决定了,牛皮糖是最难吃的甜食! 莫笑见他消失的身影,自嘲的笑笑,想到昨天胡三朵说的话,他就知道她是说笑的,她这段时间过的什么日子,他从头到尾看的真真切切的,昨日多半是为了将童明生引出来。 虽然心里讨厌胡三朵,可他也不能否认,他好像心中有些期待,又想看看她和童明生的结局,他一直是不以为然的,不过师父自从知道聚灵石在胡三朵手中之后,就按下了将胡三朵的记忆抹掉的计划。 从某种程度上说,师父是了解童明生的吧,他们都是一样为情而困的傻子!还好他的那点虚无缥缈的感情,在十岁那年就终结了,他这一辈子也不会变成他们那样的人。 莫笑吐出一口浊气,缓缓的闭上了眼睛,继续一动不动的打坐。 胡三朵醒来,迷迷瞪瞪的看了看帐子顶,手一伸捞到怀中的小老虎,他正趴在自己胸前睡得正香。 她有些茫然的往身后靠,最近每天都会觉得身后像是童明生回来过,暖烘烘的,虽然热,她却舍不得离开。 对了,童明生回来了,他是真的回来了,她赫然转过头,除了枕头上有痕迹,偌大的一个床榻,半边空荡荡的。 “童明生……”她焦急的叫了一声,摸了摸,还好,还有温度,他应该刚起来没多久。 屋外的人听到她的响动赶紧进来,正是童明生,他见到胡三朵,眉目舒展开来,看到她面上一闪而过的惊慌,大步上前来,坐在床沿上了,胡三朵扎进他怀里,喃喃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昨晚是我做了个梦,好久没有做过这样的好梦了。” 童明生扣住她的肩膀,让她直视自己,低声道:“把手伸出来。” 胡三朵依言伸手,他在那掌心之中,轻轻的**了一口,湿湿热热的。 “不是做梦,要相信我,三朵,我说了不走,去哪都带着你。” “好。”胡三朵点头,只是心里还是有些飘飘的,她是该相信他,他是童明生。 童明生叹了一口气,就算没有亲眼见到,看她现在没有安全感的样子,他也猜的到,先前她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就这样,她还是宁可守着两人的记忆,而不是选择忘记。 胡三朵看着他,目光逐渐清明起来了,“过几天就好了,只是感觉像是做梦一样,童明生,我不是不信你。” “嗯。”童明生说着,将一旁的衣服拿过来,给她穿上,“一会我就带你走。”想到这是莫鼎中的人修整的房子,四周还都是莫鼎中的人,他就待不下去,他也只能原谅胡三朵,别的,还是仇人! “好。”胡三朵没有任何犹豫的就应下了。 等吃过了早饭,对于多出来一个人的情形,其余的人见莫笑都不言语,自然都不提及了,只有李瑞,他就是昨晚上有些不舒服,早早的睡了,不知道这一晚上发生了什么,童明生居然出现了! 他瞪了瞪童明生,“哼”了一声,并不理会他,童明生专注的给小老虎喂药,甚至小老虎趴在桌子上,别开头,一扭一扭的往前爬,他也跟着围着团团转。 饭后,胡三朵主动找莫笑:“我要跟他走了。” 莫笑冷哼:“这不是你期待的么。” 胡三朵笑道:“这是我期待的,我等到了,他不喜欢你们,你不要再露面了。” 莫笑讽道:“你当宝组织是什么?用的着的时候就吆喝一声。” “听到吆喝声,你可以不应,没人强迫你。”宝组织?她自然没有感情的,只是想到莫鼎中和凌云这对夫妻,她的眸子里闪过复杂,这两人恨不得将什么好东西都给她,她相信莫鼎中的确会做到他说的,‘你想要的东西,我一定都给你找来!’ 她又不是石头人,怎么能感觉不到莫鼎中对她的纵容,只是若是一边是他,一边是童明生,她的心自然就偏了。 “你!”莫笑冷然,却又找不到话来反驳,只是觉得气闷难当。有莫鼎中的吩咐在前,他也不得不听她的话了。 像是为了气他似的,胡三朵又问,“东西准备好了没有?” “什么东西?” “前几天我让你准备的!”胡三朵蹙眉,莫笑气呼呼的转头走了,一言不发。 童明生抱着小老虎,神色淡淡的问:“有什么事情以后别让他做,我来。” 胡三朵眉目轻扬:“好。” “说说看?” “等会你就知道了。” 童明生不满的看她一眼,这时赵安和突然大步进来,看到童明生和胡三朵一处,倒是没有什么讶异的,直接道:“刚才在祭坛边被人无意中挖出一只血玉蟾蜍。”‘无意中’三个字,他咬得极重。 童明生一愣,他问道:“不是你做的?祭坛是北斗七星状,在杓之开阳星找到的。” “那又如何?星宿之事太过繁琐,捡紧要的说就好。”童明生逗了逗小老虎,淡淡的道,看了眼胡三朵,眸中闪烁。 胡三朵冲他嘟嘟嘴,他摇摇头,算了她要多此一举,他受了就是了。 赵安和冷冷的看了看他们,也不多废话,只说:“如此这虞山的财运就被挖空了,除了断了这风水,也翻出来这有灵性的送财蟾蜍。” “这么说甚好。”童明生不紧不慢。 赵安和闻言转身就走。 胡三朵呐呐的问:“童明生,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了?” 童明生冲她勾了勾手指:“过来。坐这里!” 胡三朵看了看他的大腿,眼神闪了闪,还是坐下来了,童明生将小老虎塞在她怀里,长臂一伸,抱住他们两个,听她道:“我只是想帮你,看你什么都不做......” “我知道。”童明生低声道,“没做错什么,做的很好。”只是舍了一块血玉而已,血玉难求,还是一只血玉蟾蜍,不过是宝组织的东西,他一点也不心疼。 “这就好。”胡三朵安下心来了。 “你安排了什么?” “跟你想的一样。”童明生的头搁在她肩膀上。 “两年前就准备了么?” “不止两年,从爹那个时候就准备了,不能一辈子让人追着跑。” 胡三朵“哦”了一声,什么也不说了,不管他怎么做,她跟着就好了。 只是当两人从虞山出发,到了嘉兴城的时候,听说荣家大公子回来了的消息,胡三朵顿时心中一紧,却见童明生老身自在的在马车里和小老虎一起爬行。 “时候到了,没人愿意一辈子被人追杀的,娘子。” 童明生话音刚落,突然马车颠簸了一下,窗户外闪过一个影子,落在车头了,他按着小老虎不让他乱爬,才半个身子探出车外:“又有消息了?” 车头上的那人冷冷的道:“没消息到你这来又不能收钱,这回先把银子准备好了。” 174相公太贼,娘子太会撒钱 来人正是徐焱。 还是那回在画舫上胡三朵见过的,想不到一开口,还是这幅死要钱的德性,胡三朵竖着耳朵听着。 “什么时候少过你银子。”童明生淡淡的道。 徐焱说话的声音又低又快,又不是按照语速快赚钱的,胡三朵听了大概,大约是说荣慎假扮了这么多年的童禹,身份已经曝光了,有人传言真正的童禹已经死了,童家绝后,童氏财富也一哄而散了。 “童氏商铺有共同的图腾,铺子全部被查,除了在江南捞到一笔,别的地方根本没多少钱。” 听到这,胡三朵心中一紧,那些都是童明生的心血,就被朝廷都查出来了?不过这么多年了,总会有人发现蛛丝马迹,马瓒不就是已经知道童氏铺子的相似之处了么,可怎么会没有多少钱呢,当初在石头城的时候,他带她去看过不少铺子,石头城尚且如此别的地方就更多了。 不对劲…… “不过还是有人不信,直言,当初童氏能够想到让人假冒童禹,说不定也会造个假死的消息出来,通政司负责彻查此事。” 徐焱说着,童明生挑挑眉,胡三朵屏气凝神,突然小老虎“啊啊啊”的叫了几声,居然一翻坐起来了,一个劲的拍打童明生按在他身上的大手。 童明生将他捞起来,抱在怀里了。 徐焱讶然的看着童明生,“这是你儿子?” “如你所见。” 徐焱摸了摸鼻子,看到小老虎流着口水,全部滴在童明生手上了,赶紧偏开视线:“还有朝廷派了赵安和来,就是破坏虞山的风水,断了童氏的财窝,只怕童氏真的要就此凋零了。” 童明生问:“就这些?” “这还不够?对了,还有一件事,听说石头城边上的大漠里多了不少人,还真的挖出了很多好东西,有人说童禹就是死在大漠了,他身上的东西全部都埋进黄沙里了,也不想便宜某些人,已经有很多人闻风而动了,最新的消息,宝组织,你知道吧?那个寻宝的,听说从西周就有的神秘家族,这次也在大漠露面了,要找童氏宝藏。” “哦?”童明生垂着眸子,掩住了眼中的闪烁,爽快的从身上摸出一张银票递过去,徐焱看了看上面的印章,嘴角勾了勾,“爽快!”正想飞身离去,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童明生,你说童氏会就此没落,后继无人了么?” 童明生抱着小老虎,顺着他的视线给他指了指:“那是榕树,这个是香樟树,前面就是城北了,快到家了。” 徐焱耐着性子等他说完,童明生这才扫了他一眼,道:“谁知道呢?” “童明生你真的不知道童禹是假的?你不是童家的养子吗?你什么也不做?” 童明生淡淡的道:“他们用个假童禹,不就是怕我喧宾夺主了,我还做什么。” 徐焱狐疑的看了看他,突然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干的问题:“童明生,你说我要是将这银票这没有印章,也没有字的地方撕下来,还能不能去提全部银子?” 童明生头也没抬:“应该能。” “这就好。”徐焱说着,突然“嘶啦”一声,将银票两头的白边都撕下来了,又和剩下的放在一起比了比:“这个给你儿子当见面礼吧!我也不是只进不出的,你看这是一千两,这两条白的就是有这银票的大概十之二了,好歹也是银票上的,应该值当两百两了。” 说着,将这两条白边塞在小老虎篡着的小拳头了。然后身影一晃,消失了。总算是走了。 胡三朵听得在心里暗骂,这家伙,靠着她家童明生赚外快,一两银子都舍不得给小老虎当见面礼,就这两条白纸,有个什么用! 童明生退回来,胡三朵就先抱怨徐焱,小老虎快一岁,连个见面礼都没有收过!好不容易碰到个人,就给两张纸。 童明生淡淡的道:“放心,这个值两百两。” “你刚才不是都说了吗?白的地方没有印章,没有字迹,撕了也不要紧,再有下次扣他的钱,没见过这么抠门的。” 童明生挑挑眉:“刚才说的是刚才,以后就变了。” “欸……”胡三朵一愣,顿时又回过神来了,笑的贼兮兮的,“我知道了,刚才他那张银票是你的钱庄的对不对?” 童明生没有直接回答,胡三朵也不问了,“下回徐焱取银子的时候,记得带我去看。”要看看那个小气鬼发现一撕,撕走了两百两的心情。 “好。” 抱怨完了徐焱,胡三朵看着童明生跟小老虎玩,童明生瞅了瞅她的神情,小声道:“别担心,这些图腾本就是爹为了今天准备的,哪里就非要有个标记不可了。” 胡三朵倒是没有太吃惊,只是还是有些疑惑:“怎么江南让人家抄了那么多走?没有提前撤回去?” 童明生看了看小老虎身上的一身穿戴,眼角微微漾出笑意来,“我要是收回去了,你再去拿什么?娘子的眼光不错,就是太会撒钱,每次都是拿最贵的用,别的铺子里可找不到这些东西。” 这是他找了天蚕丝做的,天蚕丝数量稀少,以前的只够胡三朵做几块肚兜,现在加了给小老虎做贴身的衣物,都说天蚕丝穿久了能够解毒、强身,从此他收罗的天蚕丝再也没有别的用处了。 胡三朵一愣:“你……”原来都是为她和小老虎准备的,她目光顿时柔下来,先前受的那些心理折磨,现在想来,好像是过去许久了一般,而且,想想有童明生专门给她和小老虎准备东西,那段时光好像也不都是悲催。 胡三朵噘着嘴,还有些怨言:“可是也不需要放太多的好东西,现在岂不是都便宜别人了。” 童明生转过身来,也看着她:“是谁每天都要去铺子里扫荡的?要是东西不够,你拿什么?现在还有怨言了?得了便宜还卖乖?” 说着就见她的嘴角都弯起来了,水润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看着童明生,看得童明生目光也**起来,只一个眼神就差点让他把持不住。 “坐过来。” 胡三朵挪了挪,笑的意味深长。 “闭上眼。” “不要!” 童明生叹息一声,一手箍住小老虎,头缓缓的压下来,轻轻缓缓的吻如羽毛一般落在胡三朵的唇上,原本有些苍白的唇,顿时就红艳起来了。满车内都是相濡以沫的声响,间或夹杂着几声小老虎的自语。 等终于放开了,两人都有些气喘吁吁,童明生暗咒,还以为是稍微解解心中的骚动,哪知道是饮鸩止渴。 他赶紧转开了话题:“你把什么东西丢进大漠里去?” 胡三朵“嗯”了一声,“我也不知道。”她只是一声吩咐,莫鼎中就让人去做了,反正她就是要将他先前的那个流沙中的童氏宝藏,弄得更真实一些,莫鼎中速度还挺快,现在就有消息了。后续还有不少的事情,都是银子砸出来的。 “看来以后不能让你管钱。”童明生嘟囔着。 胡三朵“哼”了一声:“你想过让我管钱吗?” 童明生严肃的点点头:“想过。”昨天晚上他想了快一夜,胡三朵老是怕他又走了,这么没有安全感,他想让她安心,可现在么—— “二爷,到了。”车外的车夫沉声道。 “二郎回来了!” 胡三朵瞪了童明生一眼,率先撩开帘子,探出头来,车下女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175给你当家,随时揣着婚书 城北的住宅依旧是依山傍水,白墙青瓦,简单的围墙,笼罩在江南的雨雾之中,透过敞开的大门,可以看到院子里的地上铺着青石板,一丛芭蕉叶郁郁翠翠的倚在窗下。 朱巧英一身绯衣,一手撑着伞,一手牵着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应该是她的儿子了,一双狡黠的眼睛,盯着胡三朵打转。母子两个站在车下,正准备迎接童明生下车的,往前走了两步,脚步顿住了。 上前?心里不爽,她才不要给胡三朵撑伞。 退后?表现的太明显了。 看到朱巧英,胡三朵差点没气死了,为什么这个女人还在这里!这幅模样是要迎接丈夫回来么? 她冲伞下的人一笑:“好久不见了,朱大姐。” 朱巧英“嗯”了一声,看了看胡三朵,眸子里闪过冷意,随后又“哼”了一声,“胡三朵,二郎迟早要死在你手上,你还有脸再贴上来!” 车帘被掀开,一只铁臂将胡三朵拉进车离去了,胡三朵僵硬的身体才放松了下来。 跟童明生相遇,又将他留下来,这一天一夜,她都喜不自禁,差点忘记了,童明生身边还有那么多人,这些人也都是对她不满的吧? 她死活要跟他在一起,她可以依仗莫鼎中的纵容,在莫鼎中面前任性,可是童明生不行,他身边还有很多守护他的人,这些人将性命和身家都贴在童明生身上了,他幼年就失了双亲,他和童明兴,就是这些人护到大的,童明生哪里有任性的资格? “娘子。”童明生一手扣着他的肩膀,注视着她的神色,胡三朵很快就恢复了,抬起头来了,喃喃道:“有时候嫁给一个人,还不只是嫁给他一个,还有他后面的人,让你为难了吧?” “别胡思乱想。”童明生正色道。 “为难也没办法,除非哪天真的是被这些事情耗尽了情分,自然……”胡三朵话没说完,就被他堵住了嘴。 童明生的手按在她唇上,严肃的道:“不会有这种事。”他的人生,谁还能左右的了了? 胡三朵点点头,他才放开了她的嘴,胡三朵也一本正经的道:“我信,我们不会有这种事,我只是提前跟你说好了,谁说我也不会听,我不会动摇,谁说你要死在我手上了,我宁可你死在我身上。” 童明生蹙眉:“又胡说八道。交给我,你安安分分的做童夫人就好了。” “好。” “大姐,你也知道喊她胡三朵了,她就是我的娘子,这是你第一次犯,我就不说什么了,再有下回,你还是去大漠养鹞子吧!”这句童明生加大了音量对外面说的。 “我们都没有带伞,直接将车赶到门口停下。”童明生没有给朱巧英说话的时间,就吩咐那车夫道,车夫赶紧应下来了。 朱巧英恨恨的跺跺脚,身边的儿子抬头看她:“娘,刚刚那个就是你说的狐狸精么?” 朱巧英闷声道:“不是她还有谁。”看儿子亮晶晶的眸子,她又道:“子秋,以后离这样的女人远一些,不然你脑子都不清楚了,跟傻子似的。”说完,严肃的盯着他。 王子秋赶紧点点头:“我知道了。”视线却注视着前头的马车。 车轱辘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停住了,童明生抱着小老虎下了马车,小老虎整个人钻进他外衫之下了,只有光着的小屁股露在外面,正咿咿呀呀的对着童明生的胸膛不知道说着什么。 胡三朵从车上下来,童明生伸出手去扶了她一把,她巧笑扶着他的手,正要跳下马车来,童明生大手一用力,顺势揽住了她的腰肢,将她抱下来了,这才进了屋。 “娘,二爷跟平时都不一样,你看他刚才还笑了。”王子秋指了指前面,朱巧英面上晦暗,是啊,童明生一天到晚板着个脸,谁都不敢撞上来,他就对自己还能忍住脾气,今天她才说了一句大实话,就见他板着脸了。 “走吧,你不是说想二郎么,进去跟他说会话,刚才他没见着你。” “嗯。”王子秋点点头,突然道:“娘,外公说让我提醒你,二爷是主子,他顾念情分,但是我们不能不守分寸,没有童家就没有外公,当初童老爷没有让你当丫头当下人,是你自己要的,现在就只能是仆。” 朱巧英顿时脸色一凝,看着王子秋说不出话来,她何尝不知道他是主子,只是心里还存有一丝希冀,爹敲打了她几回,每回她一靠近童明生就被送走,她再蠢也琢磨过来了,可是…… “你外公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我来之前说的。”王子秋说着,就往屋里跑去,“二爷,子秋来看你了。” 朱巧英怔怔的站在原地,爹是早料到童明生会将胡三朵接回来?还是料到这个女人会不要脸的跟来?才借她儿子的口来敲打她?她心中滋味难明。 胡三朵看到这屋内的陈设,眸光璀璨,顿时就围着屋子打量起来,一边摸摸这个,一边拿拿那个:“不是都烧了么,还留着做什么?” 童明生不语,她也是明知故问,见他不说话,就跑进里间去了,王子秋站在门口,他招了招手,让他进来了。 王子秋才欢快的过来了,看了看在童明生怀里扭成一团,将他的衣服弄得乱七八糟的小老虎,顿时眸子一亮:“这就是小少爷么?” 童明生点点头,王子秋又道:“二爷,我来的时候碰到马公子了。” “马瓒?”想起马瓒之前跟他说的那些话,他就不爽,暗忖,该再给他找点麻烦了,免得他一直闲着,又腾出时间来了。 收拾妥当,吃过饭,洗了热水澡,已经是华灯初上时候。 童明生趁着胡三朵在擦头发,从箱子底下摸出几张薄薄的纸来。 胡三朵凑过来,他顺手接过她手上的干布巾,将她按在椅子上,给她擦起来。胡三朵腾出手来了,拿起他放在桌子上的纸看起来。 都是文书,她翻了翻扫了一眼就跳过去了,“这都是什么?呀!有我们的婚书。”胡三朵以前就见过一回,被童明生收着了,上面的名字不是童明生,而是童宸呢,她还是觉得‘童明生’三个字更加顺耳,“拿这些东西出来做什么?” “给你保管。” “你拿着好好的给我做什么?再说这婚书又不能随便给人看。” “这婚书是我要的。” 胡三朵侧过头,看他:“你要婚书做什么?” “怎么不问问这个是做什么的?” 胡三朵看了看那几张纸,不感兴趣的道:“还是婚书更重要,以后你不能摆脱我了,不然还得写个休书,不过你也不是没有写过,熟门熟路。” 正说着,突然眼前一暗,黑影瞬间压下来,耳磨鬓厮了一阵,童明生还不满的瞪她:“那是帮大哥休的。” “好吧,好吧。” 见胡三朵嬉皮笑脸的样子,童明生也板不起脸来:“以后让你当家,我要是走了,只能饿死在外面了,这下放心了?” “才不信你会饿死。” “那可是我的全部家当了,都给你捏着。” 胡三朵心中一甜:“不怕我都花掉啊?” “随便花!” “不怕我谋夺财产,该成姓胡的?” “胡?哪有胡,你早就姓童了,看!”童明生说着亮出婚书来,上面的确没有胡三朵的大名,只有草草的三个字‘童胡氏’。 胡三朵瞪了他一眼,难道她的名字就是这三个字吗?将东西全部都收了起来,心里明明的开心的冒泡,嘴上却道:“我看我还是卷款潜逃好了,我现在是最有钱的女人了。” 话落整个人就突然九十度旋转,再回神,已经被横过来了,那几张纸飘落在地,谁还管它是不是代表着巨大的财富呢? 颠鸾倒凤的一夜不用再提。 第二日,李瑞和莫笑赶到,童明生将婚书拿出来:“我童家的女人,不用你们操心。” “容我提醒你,她姓莫!” “那你看她应不应了!”童明生说的底气十足。 朱巧英依旧赖着不走,童明生将婚书拿出来了:“她是女主人。” 又一日,马瓒果然牛皮糖二号一般的找上门来了,在门口呼喊:“胡三朵,我是来看你的,一别匆匆,听说你……”话音戛然而止。 马瓒被那纸婚书堵在门口了,“罗敷有夫,你滚!” 这里总算是清静下来了,其他的地方可不太平,江南依旧是雨下不停,大漠的宝藏持续发酵,日子太平静,总有不速之客来打扰,事情太顺遂,可也不是所有人都是傻子,这天晚上,屋顶被人踩破了一个大洞,大门也被另一拨人快给捶烂了。 176危机四伏,计划要被毁了 又是一个雨夜,天黑如墨,只有雨声哗啦啦的响,这雨似乎连绵无穷尽的时候,落在芭蕉叶上,不过一曲催眠乐。 屋内一室静谧,一盏朦胧的宫灯立在墙角,三道深深浅浅的呼吸声交织着,最内侧的婴孩四仰八叉的睡着,单独盖了一床小被。 正中间的女人露出浑圆光裸的肩头,突然肩膀一热,一只大手覆盖在她的肩膀上,触到一阵凉意,身子一翻,将她往自己怀中一拉,按在自己的胸膛上,牢牢的揽住了,才终于满意不动了。 一阵敲门声打破了这寂静,屋内,童明生倏地睁开眼,正要下床,突然“哗啦啦”一声响。 他双眸骤然迸发出寒光来,胡三朵嘤咛了一声,童明生凑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别出来,我一会就回来了。” 见胡三朵含含糊糊的点点头,他才迅速的穿好衣服,怕她半夜醒来见自己不在,心中焦急,不管出去做什么,他总要跟她说一声,等她安心了,才能出去,这小半个月,已经都成了习惯了。 童明生刚到门口,又是“嘭”的一声响,院子门被撞开了,屋外传来两声低语,打斗声就小了,这里一直都有暗卫守着的。 他大步走到正屋,果然,刚才没有听错,屋顶被人弄破了,一条人影落在他眼前了。 童明生目光生寒,他想到最严重的事情,就是他的身份曝光了,有人找上门来了,这种情形,他十四年前就遇到过一次,正是梁子湖那回。 童明生浑身绷紧,正蓄势待发打算一击将来人致命,那人连忙道:“老大,是我,事发紧急,我也是迫不得已的,屋顶我明天就修好。”却是程三皮。 童明生松了一口气,程三皮已经点燃了正屋内的灯,还有雨水从残破的屋顶上滴下来,滴滴答答的响,他抹了把额头的汗,正要说话,突然正屋的门被撞开了。 金泽推门进来了,他步子很大,却并不显急躁,和程三皮满身脏污相比,一脸慌张相比,他身上干净的多,一件月牙白的直缀长袍,之后末端沾了些许雨水,一条白色的发带,面色沉凝,从容的多。 “二爷,出事了,赵安和提前回宫去了,他做的那些可能这回都不能作数了。说是赵安和与乔贵嫔秽乱宫闱,东窗事发了!” 见童明生一愣,金泽赶紧提醒道:“乔贵嫔就是赵安和死活要进宫的原因。” 童明生眉头微沉,“他是被带回宫的,还是自己回去的?” 金泽敛眉:“刚才收到宫中来的消息,说是圣旨已下,正要带他回去,不等圣旨到,他就走了,拦都拦不住。” 程三皮浑身还在往下淌水,忍不住骂道:“这泼道士,是要回去送死吗?” 童明生看向程三皮,“你呢?出什么事了?” 程三皮“哦”了一声,才回过神来,“徐焱传来消息了,说是通政司那个苏……”正说话间,突然一阵刀剑相撞的声音响起来。 程三皮顿时怒道:“肯定是那个苏明远!我去解决了他!”说完大步往外冲去。金泽也转身出去了。 童明生正要跟出去,不自觉的回头看了看房门口,见胡三朵已经穿戴整齐,正靠在门扉上看着他。 他大步回过头来,沉声道:“别怕,不会有事。” 胡三朵点点头:“我不怕,最怕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正这时,突然听见程三皮怒道:“苏明远,把面罩扯下来透透气吧,怎么这回不用通政司的身份来露面,改为鸡鸣狗盗,遮面见不得人了?” “果然是你!今天小爷了结了你!” 一个阴沉的男人声音道:“将里面的人揪出来!” 胡三朵下意识的去看童明生,他拍了拍她的肩膀,眼神锐利如鹰,不消他多说,程三皮和金泽更不会放过此人了,这人能够找到这里来,多半是得到什么消息了! 这屋子四周有多少暗卫,胡三朵不清楚,不过外面的人倒是冲不进来,就连屋顶那个洞口都有人守着。 童明生任由胡三朵靠在怀里,手一下一下的轻抚她的后背,只有小老虎之前玩得累了,晚上睡的十分安慰,现在还呼呼大睡着,没有醒来的迹象。 胡三朵听着外面的声音,心中反倒是平静下来了,早就做好了准备了,就算是跟他去浪迹天涯也没事,只是不知道是哪里出了纰漏。 苏明远还在高喊:“里面的人是童氏的养子,现在童家后继无人,他肯定知道消息,拿了童氏宝藏,咱们这一辈子的富贵都不用愁了。” 听到这胡三朵彻底放松下来了,童明生真正的身份还无人知晓,这个人知道的也只是他对外的隐秘身份而已。 屋外,传来金泽冷冰冰的声音:“你是为朝廷拿的?还是为你自己拿的?” “这又有何分别?” 金泽回道:“当然有分别,若是为朝廷拿的,童氏和朝廷有深仇大恨,自然是拼死也要搏一搏,要是为你自己,说不定为了活命,会给你!” “这种好事,自然是为自己了。” 金泽忽而一笑,满是嘲讽:“有你这样欺上瞒下的下属,不知道那皇位上的人要是知道会作何感想呢?” “你是谁?你能做主?” “你无须知道。” 这时突然听到程三皮一声高喊:“徐焱,你都听见了吧,你的机会来了!” 话落,传来徐焱的声音:“苏明远,你也算是运气不错,我肯定给你留个全尸。” “徐焱,你收了他们多少好处,居然联合外人挑起通政司内讧?” “总比你这个欺上瞒下的好,居然想私吞宝藏,你这样的人没资格做统领!再说,你现在可不是用通政司的身份行事的,杀了你,取而代之正是时候!” 说完又是一阵铿锵金属撞击之声,屋外似乎十分的热闹,打斗不休的场面,童明生是不会让胡三朵去看了,见小老虎眼皮动了动,睁开眼来,听到外面的声响似乎十分的激动,童明生赶紧将人抱过来。 小老虎往胡三朵身边凑,手往胸口就袭来了,童明生目光一沉,大手将小老虎的两只小手隔开了,胡三朵嗔他一眼,小老虎的手没法动,头却猛的扎过来了,用力一口咬住,胡三朵倒抽一口冷气,就见他用力**着。 童明生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他就再次用力一咬,胡三朵连抽气,童明生面上闪过心疼,“以后给他断奶了吧。” “你把他的手放下来,他不舒服,就咬我了,你们父子俩,真是……” 童明生架着小老虎的手,不想放,将胡三朵的衣服往下扯了扯盖住了大半的丰盈,才将小老虎的手放下来了,和小子手也没个轻重,现在就是喜欢乱抓乱咬。 这时外面的刀光剑影,胡三朵也无心去听了,她看着胸前的小老虎,童明生看她,虽然吵闹,但是却生出一种异样的心静来。 终于,声响渐渐平歇了下来,金泽厉声道:“追!这个人不能放过。” 徐焱道:“还用你说!”说着,人已经迅速的追了上去,这苏明远可是他的上级,今天他已经撕破脸了,若是让他回去,死的就是自己了。 等胡三朵将睡着的小老虎放在床上的时候,门口传来金泽的声音:“二爷外面的事情了了。” 童明生开门出去,程三皮低声道:“这个苏明远不会活过明天。” 童明生刚才脑子里已经想了很多了,现在低低的吩咐下去,两人各自散去了。等他回来,胡三朵正靠在床头上,看着门口,有妻有子,他必定会更加的谨慎! ****** 天刚亮,朱巧英就起来了,她习惯了早起驯鹰,在这江南湿润之地,并不适宜,过几天,她就要回西北去了,趁着今早无雨,她带着两只小雕往山林跑了一圈回来,远远的看见那两口池塘上满满的荷叶,迎风晃动,舒了口气,心情也好像愉悦了些。 突然一个黑影落在荷叶上,下一瞬,又多了一个人出来,也是一身黑衣,也是立在荷叶上,墨发飞舞。 其中一人目光往她这方向飘来一眼,朱巧英顿时回神了,是通政司那个贪财的徐焱! 她看着那两团黑影打斗成一团,她赶紧收回了视线,急冲冲的往家里去,不管怎么说,这个徐焱是经常为童明生做事的,回去叫人来帮忙! 刚走动几步,突然看见池塘边洗衣服的石头上,趴了一个人,正是她的儿子子秋,看着那打得热火朝天的人,一脸的好奇和惊叹,面前一只木桶飘在水面上,不断的随着晃动的水波荡漾着。 王子秋每天是要来挑水的,朱巧英快步走过去,一巴掌拍在他的屁股上:“这种热闹你也看?给我回去!” 王子秋嘟囔了句:“娘,我已经九岁了,不能再打我屁股了!” 朱巧英哼道:“你一百岁,老娘也能打得,回去。”见王子秋挣扎,她一把揪住了他的耳朵,捡起地上的扁担勾了勾飘荡着的水桶,哪知这水桶里有只青蛙,被她这番动作吓了一跳,后腿一蹬,已经跃在了半空中,又被这附近的剑气一甩,偏了方向,没有落在荷叶上,而是落在了一个人的头顶上。 “呱!” 原本还像是黏在一起的两人瞬间分开了,徐焱看着对方头顶的青蛙,眼神一眯,原本的凌厉之中更添了几分诡异,手中的长剑紧了紧。 苏明远面色冷肃,头歪了歪,那只青蛙竟然越发巴着他的头发不撒手,一边防着徐焱偷袭,一边还要处置这只该死的青蛙,他脸色顿时比天空中乌压压的云层还要黑几分,一手执剑,一手往头顶探去,一把捏住。 “呱呱--嘎”的一声之后,“噗通”一声响,决定了青蛙的命运。 徐焱眸子闪了闪,身子歪了歪,有些头皮发麻的看着一个绿色的影子落水,发端隐隐好像还有一股恶心的气味!顿时怒极! 他徐焱这辈子最爱钱,这一点,江湖上黑道白道谁不知道,最怕四脚的青蛙和蛤蟆,这一点,知道的人几乎没有。 但是苏明远和他虽然不对盘,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这厮观察力惊人,若是被他发现自己的这个弱点……更是多了一条非死不可的理由了! 再看那对母子已经不见了踪影,徐焱迅速的凝住心神,全神贯注的迎上苏明远的一击。 两百招已过,终于被徐焱发现了对方的一处破绽,心中振奋,突然强大的水柱激起,“轰”的一声巨响,水浪拍到他脸上,他眼前一黑,身子失去了重心往下坠去。 等水面平静下来,朱巧英问程三皮:“都炸死了?” 程三皮耸肩:“就是都不小心被炸死了,那都是为民除害。”他厌恶朝廷的人,何况当初徐焱还将他打伤了呢,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话虽然是如此说,但是他也不是真的要把徐焱炸死,刚才他是看准了扔的,最多就将他炸晕了吧,有些消息他的身份容易探查。 程三皮盯着荷叶下方,听到水声响起,才松了一口气。 徐焱湿哒哒的从层层荷叶中钻出来,脸色难看的紧,不过看到水中飘着的苏明远,心中顿时又好受了些,只是想到还要处理这人,又有些烦。 等他看到朱巧英,脸色更臭了,上回要银子就吵了一回了,徐焱最不耐烦跟小气人打交道。 朱巧英看到他想要杀人的目光,白了一眼,指了指苏明远:“他死了吧?不能给二郎……二爷造成麻烦。后面还不知道有什么势力呢,二爷今天应该要撤走了吧?” 程三皮“嗯”了一声,叹了口气:“大姐,你……” “算了,算了,我不说还不成了么!”她沉寂了这么久,不能继续下去了,难道这辈子都因为一个得不到的梦,而消沉么,被亲爹,亲儿子训斥?朱巧英还是有些郁郁,甩了甩手,扭头就走了。 等她走远,徐焱目光冷森森的看着程三皮,程三皮翻了翻白眼,“有消息再老地方!”说完,也是头也不回的离去。 徐焱“哼”了一声,双足一跃,轻飘飘的踩在水面上,一把抓住苏明远的尸体,甩到岸上来,看着他几乎面目全非的模样,脸上更是难看,刚才若是稍微有偏差,自己就是这样子了,程三皮是不是故意的很难说啊。 朝廷火器营里的黑火药都比不上程三皮刚才用的这个,再看看苏明远的尸体,静默了一会,徐焱目光闪烁不定,“童明生,我看你的架势比假童禹的还大呢!” 177我也护你,给你看看我的法宝 胡三朵一睁开眼,就见童明生正侧卧着,单臂支头,定定的看着她,一只手还搭在她身上,有节奏的缓缓轻敲。 每次他出现这种深邃如海,让人看不透的神色来,就是要…… 胡三朵瞬时就清醒了,“童明生,我警告你,不许将我送走!再有遇到危险就将我松开,我发誓不原谅你,你太不守信用了……” 童明生看着她没有说话,她伸出手,抓住了他胸前的衣襟,“每次送走都意外频发,我不想再这样……”可说着眼神又暗淡下来了,“你还真当我是个累赘了,现在跟以前不一样,我能够自保!”胡三朵有些挫败,每次情况危急,他率先想到的就是把她送走。 好吧,她承认如果她落在旁人手中,童明生肯定会抓狂,她爱他,信他,也自信,童明生也是一样的爱她,虽然他从不说,但是行为已经完美诠释了。他不想让她涉险,她也不想拖累他,时隔了快两年,他以为她真的一无长进,还是遇到险境,就等着被他送走? 让他总是送走,被人威胁,再被他英雄救美,这种蠢事,她不愿意反复上演了。这回……昨天他们说的事情,她也听到了。 “胡说八道!我从来不把你当成累赘!”童明生收回放在她腰上的手,在她额头上重重的弹了一下,可是看到上面泛起红来,他又不满的蹙眉,干脆欺身上前,在那红印子上重重的吻下来,等那印子完全被吻痕覆盖了,才放开她。 “那你还送我走吗?”胡三朵不满的问。 “娘子,这回的事情不一样,昨晚只是一个开头,后面可能会有不少的……不能让你冒险。”昨天是苏明远,后面还会有其他人,不把这件事情处理了,他总不会安心,而且这次的事情,他有预感,远比先前的几次危机严重的多。 赵安和做到,并不会有多少影响,拿童氏祖坟的风水来做文章,也不是他起的头,说到底是东方氏不放心而已,故意找了祈福这个幌子,让赵安和坏了童氏的风水,他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 就算是赵安和失手,也查不到痕迹来,胡三朵后来命人又添进去的血玉蟾蜍,童氏没有沾一点的边,根本也查不出来。 赵安和这边,唯一危机的就是万一他折了,后续很多事情不能继续了。 他已经将童氏的商业帝国全部重新洗牌,这足够让人相信童氏会凋零,现在仅剩的一件事,就是将他从童氏摘出来,摆脱所谓宝藏的牵扯,此后才能彻底的清静! 只是到现在也不知道苏明远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这突然杀出来的意外,就是一个大隐患了,打乱了节奏。 胡三朵一瞪眼,“每次都说不一样!” 童明生顿了顿,把玩着她面颊上的一绺发丝:“每天这样吵吵闹闹,你和小老虎还怎么休息了?” “你不在我也睡不好……你等着瞧,童明生!”胡三朵说着,将头发从他手中拉出来,突然爬起来,腿一迈,就要从他身上跨过去,童明生条件反射的攫住她的脚腕,她低头居高临下的一瞪,“我说了要站在你身边的!” 童明生一愣,松开手,她麻利的下了床。 童明生也赶紧跟着起来,胡三朵大步出了屋子,拉开院门,看着青山碧水,长长的舒了口气,才转头看向身后跟出来的童明生:“看好了。” 童明生看看外面的景致,天空阴沉,总算是停了雨,几只鸟雀在半空低低的盘旋,他沉声问:“看什么?” “看好东西!”说着她踩着湿漉漉泥地,蹙眉,童明生轻笑一声:“还好东西呢,脚都没地方踩了吧。” 胡三朵勾勾手指:“还不过来,不然今天没饭吃。” 童明生长腿一迈,将她打横抱起:“往那边走?”也有些好奇了,不管给他看什么,他也不能让她涉险,用自己的方式护她。 “那边那棵榕树。” 话落顿时耳边生风,童明生提气一跃,迅速的就将她带到目的地了。 胡三朵又指了指如同一个巨大的伞盖的榕树底下,“那里有个树洞。” 童明生挑挑眉看向她,突然传来几声细微的响动,“吱吱”两声响,一只黑色的蝙蝠在树下飞翔了一圈,又倒掉在树枝上了。只对着树下的人,棕色细小的眼睛有些暗淡,大大的耳朵却动了动,露出宽阔的口,牙齿细小又尖锐。 “蝙蝠?”童明生讶异的问,想起胡三朵的那点本事,顿时又笑了,“娘子,这个就是你的依仗?还不如依靠我来得安稳。”就几只蝙蝠啊,还神秘兮兮的。 看他的神色,胡三朵微恼,不过被他打横抱着,没有什么气势,在他胸前胡乱捶了一记。 那只蝙蝠一动不动,胡三朵和它对视了一会,童明生并未打扰她。 过了会,她才道:“别瞧不起蝙蝠,它们最会在夜里活动了,不管人藏在哪里都能找到。最重要的是,它们都听我的。” 没有夜视镜,弄点蝙蝠也不错。胡三朵冲倒掉的这只扬了扬下巴,“这个可是蝙蝠王,这树洞里有很多蝙蝠,一只没有用,多了就有用了。” “我想好了,晚上要是有敌人,藏在暗处,这些就派出用场了。” 童明生也沉思起来,胡三朵赶紧道:“这些都是我自己找的,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就怕他觉得是莫鼎中给的。 童明生回过神来,声音低缓的道:“我知道。” “童明生,还有别的,你要看吗?我不会让自己成为你的累赘,我想一直跟你站在一起,你答应过的。我不会被人抓住成为你的威胁,除非他们把我的眼睛挖了……” 童明生顿时脸一绷,抱着的胳膊一紧,胡三朵赶紧吐吐舌头,换了话题:“我不会让人知道这个秘密的,除了你。宝组织的人以为我听得懂兽语,其实不是,我只是会看的懂。” 178特殊保镖,没有你只好不怕了 “呀,家里有人来了。”胡三朵说着,指了指童明生身后,透过树枝的缝隙,看到一辆马车往自己家而去,他们正站在树底下,这榕树枝繁叶茂的,将他们完全遮住了,要是不仔细还真发现不了。 “快回去,小老虎一个人在床上呢,也不知道是谁,真烦人。”胡三朵说着,童明生已经大步往外走了,虽然家里有暗卫,可是还是亲自看着才放心。 转瞬间,那马车已经停在院子门口了,被人拦下来了。 童明生足下生风,迅速的越过墙头落在院子里,才将胡三朵放下来,拍了拍她的肩膀,挡住了她的视线,并未让她看到马车上的人,低声道:“快进去。” 胡三朵也不想看,她好不容易有几天安稳的日子,不喜欢旁人打搅,尤其昨天还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找来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人,就是莫鼎中派人来找她,她也担心童明生不开心,他并未提起去找莫鼎中的麻烦,她也从来不提起。 于是,赶紧回屋去了,见小老虎还呼呼大睡着,这才松了口气,在床沿上坐下来,想了想又站起来,看了看桌上的鱼缸,抓了一小把的鱼食扔进去了,跟着推开了窗户,顿时室内的空气都清新起来了,窗棱上方的瓦片上有雨水滴下来,落在她头顶之上凉凉的。 她看见童明生背对着她,高大的身躯堵住了大半的门框,不由得浅浅一笑,他往那一站,自己就觉得安心呢,拿起窗台下的一个圆纸筒,扯了扯圆纸筒上的一根棉线,外面套了牛皮纸线还干着呢。 将圆纸筒贴在耳边,就听见被童明生挡住的那人道:“听说昨晚这里挺热闹,童明生,你没有本事处理尾巴,还不许我们将人接走?” 原来是莫笑,胡三朵抿抿唇,又看了看童明生,他突然一侧身,一双利眼和她对了个正着,她吐吐舌头,扬了扬手中的纸筒。 童明生无可奈何的看了看她手上的简易‘**’,顺着那个纸筒,沿着那根棉绳,一直看到门廊角落里,那正放着一个纸筒,对着他呢。 虽然粗糙但是这院子并不大,房间的窗户和院子口的距离很近,借着这个,还是能听清楚他的声音的,她做了这个,做饭的时候就拿着这个跟小老虎隔了一堵墙玩,他也是知道的。 现在用在他身上了,眸子一闪,已经转换了几种心情,这是生怕他又安排人将她送走呢。 只是转瞬之间,胡三朵赶紧放下了,是莫笑,那肯定不是来找茬的,转过身,对着铜镜梳起头发来。 童明生收回了视线,淡淡的道:“那也轮不到你操心。” 莫笑冷哼一声,鄙夷的看着童明生,丫鬟不让送,李瑞不让跟,侍卫被打发走,就胡三朵和小老虎跟着他,还得洗衣做饭,伺候他,莫鼎中总是有些不放心的,这个女儿一走,毫无半点消息,这才让莫笑又缠上来了。 可每回都被童明生气的半死回去了,昨天的事情一得到消息,就又派人过来了。 莫笑实在看不出童明生有什么好的,普普通通的长相,**的性子,不是会讨女人欢心的男人,还一身的麻烦,偏偏把个胡三朵迷得没了方向,没了神魂,什么都不顾的就跟着了,委实让他很气闷。 还有胡三朵,更是让人生气,莫笑想,要是他有这样的女儿,肯定脱离父女关系,老死不相往来,管她的死活呢。 可师父却不放手,有一次他还听到师父跟师娘说呢,这个女儿最像他,人生自是有情痴,这话形容莫鼎中,一点不假,他这半辈子就折在一个情字之上了,年轻时叱咤风云,遇到凌云之后,为情苦了半生,就此沉寂了。 莫笑转念之间,童明生已经准备关门了。 他撑住门,突然一声唿哨响起,从那紧闭的马车里嗖的一声,爬出来一条绿色的长虫,从四面八方顿时射出来几柄飞刀,那长虫左摇右摆的,竟然都躲开了,它看了看童明生,童明生已经摸到一把匕首往其七寸之处打去了。 这长虫长尾扫开了匕首,并不攻击童明生,飞速的朝着敞开的窗户而去,童明生再也顾不得莫笑,后背冒出冷汗来,胡三朵就怕这种东西,上回她瑟瑟发抖的样子他还记得呢。 现在他连这东西是莫笑送来的都忘记了,莫笑哪里敢伤害胡三朵呢。 这时院子里隐藏的暗卫也出来几个,手持长剑,冲着那长虫刺来,也不知道这长虫是什么皮,居然这般的坚硬,一时之间竟然被它游出去了。 童明生几乎是和这长虫一起从窗户里一个飞进去,一个游进去的。 胡三朵只觉得眼前闪过一道黑影,下一瞬就落在那个让她安心的怀抱里了,“怎么了?”她刚问完,就听童明生说:“别看。” 可有时候就是这样,越是不让她看的,她偏要看看,一转头,就见通体发绿的长虫冲自己飞扑过来,身后还有几个赶来的暗卫,有人举剑就冲着长虫刺来了。 胡三朵赶紧道:“别伤它,小青不会伤害我的。” 童明生一怔,见她毫无惧意,才松了口气,又疑惑的看着她,见她神色放松,轻声道:“放我下来。” 等她落地,那长虫又游过来了,童明生挥了挥手,让那些暗卫撤下去了,胡三朵赶紧伸出手揽在身前,道:“好了,别过来了,就隔这么远的距离,你来做什么?” 那长虫果然就不动了,只有竖起来的小半个身子微微左右摇晃着。 “原来是这样。”胡三朵喃喃道,这才转向童明生:“它说来跟着我和小老虎的,平时绝对不出来,就当咱们家的家蛇。” 童明生低声道:“现在不怕了?” “怕,可是也没有办法,你要是一直不出现,我怕也没有护着我的人,只好不怕了。” 童明生倏地握住她的手,发现她面上虽然装作淡淡的,可是手心冒汗,他碰她那一下,她的身子猛的一颤,他顿时心中像是被针刺了一下,刺刺的疼,“还是怕啊。” 胡三朵委委屈屈的瞪他一眼,冲那长虫挥挥手,这条就迅速的游出去,很快不见了。 他从窗户里看出去,发现莫笑已经走了,心忖,莫鼎中倒是识时务,胡三朵才刚跟他说要跟着他,能自保,他像是背后灵似的,就让人送了这长虫过来了。不过莫鼎中这人难道不知道她最怕这个么?果然还是只有他亲自看着,才能放心! “小青胆子很小,别让人伤了它,它也怕人呢,只是它的样子能够吓唬人,若是惹急了,也会勒死人的。”胡三朵小声交代着。 童明生“嗯”了一声,将她拉过来,贴在自己胸前,见她顿时浑身一松,他摸了摸她的头发:“胆小鬼,明明怕的要死,以后有我在,不用再装了。” “你不把我送走了吧?” “不送。” “那就好。” 179触电滋味,亲自让你体会体会 做早饭的时候,童明生抱着小老虎看着胡三朵。 胡三朵看他故作轻松的模样,弯了弯嘴角:“它不在这里,我不怕的,快出去,一会就好了。” 童明生不语,依旧紧紧跟着,她去舀水,一回头就能撞到他的胸膛,去盛粥,一转身就能被他的胳膊环住了。 她娇嗔他一眼:“别在这里碍事,马上就好了。” 童明生摇了摇小老虎的胳膊:“你看你娘,才几天就嫌弃我们爷俩碍事呢。” 胡三朵无语,只好由得他了,只是他身上气息太烫人,眼神太炽热,看的她锅碗瓢盆,是不是叮当作响,童明生只故作不知。 突然一声闷响,接着又是一声脆响,两人不再闹了,却见暗卫来报:“二爷,那条青色晕了,夫人的鱼缸倒在地上,里面的鱼蹦出来了。” 胡三朵“呀”了一声,赶紧盖上了锅盖,提着裙角就往屋里跑,童明生赶紧跟上,小老虎“噢噢噢”的直叫唤。 等到了房间,一地的狼藉,就小青那身子几乎占据了大半的空间,鱼缸里没有水了,倒在地上,一条鱼在地上乱蹦,一边还倒着一个暗卫,一动不动的。 旁边的暗卫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道:“他刚才想要去抓那鱼,哪知道突然就晕倒了。还有那青蛇也是凑到鱼缸去看,晕了。” 童明生眸子闪了闪,胡三朵又赶紧跑出去了,拿了一双干干的筷子过来,将那正在扑腾的鱼夹起来,丢在水晶鱼缸中了,才又灌上了水,放在桌子上了。童明生又看了看那鱼缸,难怪她都不让自己碰呢。 刚做完这些,小青已经苏醒了,还有些茫然,看到胡三朵激动的扬起头来,胡三朵一缩,下一瞬已经被童明生抱住了,胡三朵心中一松,赶紧回头看了小青一眼,一人一蛇都是胆小鬼,小青施施然的走了。 胡三朵长吁了一口气,这才想起那暗卫来,赶紧挣脱童明生的怀抱,“我看看他的伤。” 童明生这才放开她了,她探了探还有鼻息,在他胸前按压了几下,看的童明生目光发沉,她一无所觉,又冲一边呆呆看着暗卫招手:“过来,捏住他的鼻子,嘴对嘴,给他渡气,一会就会醒来了。” 这暗卫纠结了一下,嘴对嘴呀,他还没有娶媳妇呢,虽然这是自己的队友,可他还是不想啊。 被童明生一瞪眼,才不甘愿的上前去了。 等胡三朵退回来,鼻端泌出细细的汗珠来,他揽着她就往外走,十分不高兴,等到了厨房,还绷着一张脸,胡三朵不知道他突然怎么了,童明生在碗柜里翻出一瓶酒来:“过来,给你洗手。” 胡三朵看到这酒,顿时就明白了,上回酒的事情,还是在金城的时候呢,他用酒给她洗嘴巴,现在又用酒给她洗手?胡三朵满脸揶揄,他被看穿了,还冷着脸道:“爷怎么跟你说的,忘记了?” 胡三朵一时之间想不到是那句话,不过看他别扭的样子,还是赶紧道:“哪里敢忘记呢,二爷,来,您给我洗手,是小女子的荣幸。” 童明生给她的手指上都抡了抡,用干布擦了擦,才道:“上回谁说的只给我看病?” 胡三朵顿时脑子里闪过一道灵光,想起来了,她是说过只给童明生和**治病的话,顿时“嘻嘻嘻”的笑起来,“前头把我丢在一边,不管不问的时候还心肠那么硬,现在我就给你的人按了按胸膛,就生气了?” 童明生恼怒:“你说话不算话,自己说,该什么惩罚,还有,什么叫我的人?我的人只有你!” 胡三朵喜笑颜开,“某个人不知道食言多少回了,我就这么一回,就生气,早知道这样你就吃醋,我应该去开个按摩院,专门给人按压胸膛……” 所有的话都被人吞入嘴中了,被掐紧了腰肢抱入怀中,夹着怒意的舌头伸进她的唇瓣里,用力的**起来,胡三朵探出舌头,就被他勾住了,他到底舍不得用力伤了她,轻轻的**了一回,才气喘吁吁的放开了,唇舌分离带出一条银线来,他眸光越发幽沉,舌头一卷,又在她唇瓣**吻厮磨了一阵,呼吸也混乱起来,不知道是惩罚她,还是惩罚自己。 “不许再故意气爷!” 胡三朵眨眨眼:“哪有气你,是你不经逗。” “你给我等着,晚上……” 胡三朵媚眼一抛:“我等着。”说着抽了抽鼻子,推开他:“糟了,锅里……” 等吃了早饭,童明生才问起刚才那鱼来:“那鱼是有毒吗?” 胡三朵摇头,道:“这不是毒,这鱼叫做电鱼,能够放电呢,就跟闪电一样,碰到可能就晕了,以后可不许小老虎碰,他太小,触电的话,肯定经受不住。” “触电?”童明生摇摇头,胡三朵想了想,也没有想到该如何去解释触电,只好道:“冬天的时候,衣服上,手指碰到,有时候就有电,不过那电没什么危害,电鱼的电是比那个大的多的。” 这电鱼也是她偶然才发现的,宝组织有很多喜欢养动物的人,有一个很大的引活水的池塘,怀孕那段时间,不能走动的时候,她就让人将她抬到池塘边上,对着那片池塘发呆。 有天发现水面死了不少鱼,刚开始宝组织里还以为是洒了毒呢,如临大敌,搜查了一番,查不出结果来,那死鱼上也没有任何的异常,没有伤口,没有中毒,却死了一片。 她才想到会不会是电鱼呢,后来让人将池塘的活水入口给关了,将鱼都网出来,果然找到了电鱼,淡水电鱼比海水中的释放的电压更高,这条更是极品,十分难得,才养了下来,想着以后说不定能做些什么呢。一直没有想出来,现在倒是想好了,她就说她会自保嘛。 现在童明生可不打算搬家,就在这引苏明远一伙的人出来,她绝对不要当累赘! 见胡三朵纠结,童明生就不追问了,哪知,她突然又目光发亮,灼灼的看着童明生,道:“我还是让你体会体会触电的感觉吧。”说着突然凑过身子,热乎乎的唇就贴上他的,童明生哪有拒绝的道理。 事实上,最近因为小老虎白天睡的多,夜间精神好,他们的夫妻生活已经很压制了。太压制的后果就是,他总在小老虎睡着的时候心中骚动,想要毛手毛脚,却又顾及孩子,怕吵醒他,不敢动作太大,每次都觉得没尽兴,犹如隔靴搔痒,早就是心痒难耐了。 胡三朵在他耳边呢喃:“这就是触电的滋味。”热气灌入他耳朵里,他顿时浑身紧绷,一股酥麻的滋味从耳尖痒到了心尖。这就是触电?这滋味倒是的确让人沉沦的,可是能将一条巨蟒给电晕了? 童明生懒得多想,他可是忍了一年多了,有无数的精力和**想要发泄。 现在目光一敛,看小老虎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他赶紧揽着她不放,又分出心思来,将小老虎放在摇篮里,暗中冲正在修补屋顶的人做了个手势,那人心中一叹,拒绝不得,只好将小老虎连同摇篮一起抱走了。 抱着她就要往房间里去,瞳子黑的渗人。 180家有贤妻,谋划一起做坏事 一连几日过去,也并无人上门来,苏明远已死的事情,还没有曝出去,一切还不明朗,还在等着最佳的时机。 屋内,一灯如豆,灯下坐着三个人。 程三皮一边擦着额头上的雨水,一边道:“苏明远是苏牧的养子,对外并未公开,还是孟如玉说出来的,除了苏家人,很少有人知道,他在通政司的资料里也没有说这一点,只说是个孤儿。” 童明生面色沉凝,漆黑的眸子里闪过沉思,食指和中指有节奏的轻叩着桌面,沉默了一会才道:“苏牧?一个富户之家而已,并无特殊背景,却隐瞒养子的身份肯定有古怪,苏牧这个人也很低调,是苏明远有别的身份,还是有别的事情?” 胡三朵插嘴道:“会不会他不喜欢苏家啊,自己不承认?” “也有这个可能。” 程三皮突然道:“元嘉从孟如玉那也问不出什么来,一问苏牧,她就不说话了。” 童明生眯了眯眼,显然不想继续这个问题,主要还是不想谈到荣慎,胡三朵暗瞅他,他也回看她一眼,继续对程三皮道:“查查这个苏牧。” 程三皮应下来了,突然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手篡着衣角,将本来不怎么潮湿的衣服,差点生生拧出水来了。 胡三朵正坐在他对面,将他的神色看在眼底,倒是对他的表情更为好奇了,童明生身边的这些人,程三皮是她最早认识的,一直都是见他嬉皮笑脸的,想不到还会有如此纠结的时候。 程三皮突然抬起头来,见胡三朵正注视着他,顿了一下,才做了个鬼脸,见童明生冷眼扫来,才赶紧道: “还有一事,苏侑有一女,听说要嫁给兴王为妾室,苏家的身份,这算是高攀了,苏侑跟苏牧虽然不亲近,但是也是亲兄弟,老大,你说苏明远的行动,会不会是兴王指使的?前年虞山挖宝藏,兴王就收了不少破铜烂铁去,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 胡三朵听这话,也没有什么啊,看他纠结成这样,还真是有些莫名其妙。难不成有什么忽略了的? 童明生冷声道:“无非是为了财,要么为了名,兴王素有贤名,要这个名声也没有用,财和名他都要,还能要做什么。” 顿了顿,他又道:“不用管他们做什么,做好咱们自己的,他现在还没有上门来,找点事情让他腾不出手来,牵扯到虞山,苏明远的事情跟他有没有关系都不重要了。” “老大,怎么做?” 胡三朵也收回心神,竖着耳朵看过来,童明生蹙着眉头,眼神在灯下晦暗难明,唇线紧抿,这就是他算计人时候的样子,又坏又挪不开眼呢。 童明生就知道她盯着自己瞧,他并不想将这些阴暗的东西展现在她面前,可她非要缠着,也只有妥协了,此时神情缓了缓,冷峻的面容上,多了些柔色,可说出来的话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听说兴王弱冠之年就在军中有威名,是先皇最喜欢的皇子,不过因为不是嫡出才没有坐上那个位置,既然他这么会打仗,去给一直在玉门关外滋事,要为卓玛夫人报仇的瓦剌送些好东西,让他们能够摆出架势来。” 童明生说着看看胡三朵,见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忍住了,他严肃的道:“瓦剌人不会开战,现在大夏朝兵强马壮,开战无异于以卵击石,那个图尔不会这么笨,不过是拉开阵仗,索要赔偿而已。不会真打,我不会拿普通百姓的命来开玩笑。” 胡三朵摇摇头,眼神闪烁的看着他,道:“我当然相信你不会胡作非为了。” 她难道会看不出来,童明生虽然一心要报仇,但是却也并未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他这个人一向都是对事不对人,从来不会牵扯无辜。 “我只是想说,也许不用再给他们送银子,你遣人往西域问问消息。” 童明生若有所思的看过来,她小声道:“瓦剌人有藏宝图,你忘记了?” 童明生无奈的叹了口气:“你往里头砸了银子了?” 胡三朵不承认也不否认,除了这些,她还做了别的了,玉门关以西应该是会繁华起来才是,不会缺钱,再说有些事情做的并不出格,而是缓缓而谋的,效果不会突然爆炸的凸显出来。就如温水煮青蛙,让人无知无觉才好呢。 莫鼎中欠了童家几条人命,舍点钱也是应该的。她倒是完全不觉得有什么。 程三皮一把拍在大腿上了,笑道:“老大,那边明天就该有消息送来了。”说着,面带揶揄的看着胡三朵,挤眉弄眼:“嫂子,你还真是贤内助呢,难怪老大……” 他是后来跟着童明生的,只是跟童明生这个人,对童家和莫鼎中的恩怨并不如旁人那般的有参与感,对胡三朵还一如从前,比金泽来说,就要和善的多了。 胡三朵本来脸皮就不薄,回道:“程三皮,看你也到了成亲的年纪了,有没有看中的姑娘,我还能给你做媒呢。” 程三皮突然被自己的口水给呛了一下,神色不定的看着胡三朵,胡三朵心中暗笑,小样,看他的样子,难道自己随便一说给说着了? 刚才他就神色纠结,对了,说的是苏家的一女嫁给兴王为妾……一女? 胡三朵顿时眼前一亮,做出意味深长的样子看着程三皮,程三皮被盯得后背发凉。 “咳咳!”童明生在胡三朵手心捏了捏,警告的看了程三皮一眼,两人默默对视,眉来眼去? 胡三朵收回视线,冲童明生小声道:“你也太不关心这些小兄弟了,就顾着自己快活,他们都是老光棍了。” 程三皮连着咳嗽了几声,才急冲冲的道:“嫂子,我比老大可是小了好几岁,老大在我这个年龄还没有开荤呢!”他说的又急又快,说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胡三朵一声轻笑,童明生喝道:“没事了,你就赶紧滚!” 程三皮顿时刹住了话题,满口夸赞道:“真有你的,无非就是两国和谈,大夏和边塞这些国家和谈,哪次不是一年半载的,等将兴王耗住一年半载再回来,黄花菜都凉了,咱们早就退干净了。” 童明生看了看胡三朵,见她一脸得意,这回她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要是那个姓赵的泼道士,还能在狗皇帝身边说的上话,派兴王去,这事就板上钉钉了,也不知道他如何了,这都过去有几天了,不知道拦住他了没有,他肯定进宫送死去了。”程三皮有些郁郁的道。 181他的选择,荣慎生命垂危 不同于江南烟雨,京都位于北地,正是烈阳高照,刚一踏进这片城池,在江南熏染的水汽,就烟消云散了。 几日赶路,赵安和早已经不是最初得知消息时的急躁了,进入宫门,他越加沉稳了,脸色虽然有些苍白,但是目光沉寂如水,不见一丝慌乱,薄唇微微勾起,一如既往,带着几分嘲讽,略显凉薄。一手负在身后,一手自然曲起朝前,刚换上的白色道袍随着他气定神闲的走动,衣角都不曾扬起分豪。 身前领路的小太监见他如此,虽然心急却也不敢放肆,皇上虽然宣旨将赵国师带回来问话,却并不是用捉拿,此次事件虽然严重,和后宫嫔妃秽乱宫闱,可想想赵安和进宫以来的飞速高升,并成为天子近臣,他想说不定又有转机呢。 只是这赵国师委实太慢,他才忍不住,说了句:“赵国师,皇上正等着您呐,这会只怕乔贵嫔已经都带到了呢。” “是吗?” “您能不能走快些?让皇上等着总不好。” “本国师不是已经连夜回来了么,还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呢。” “你……”小太监手中的佛尘一顿,见赵安和似笑非笑,心想,罢了,等一会你笑不出来的时候,再落井下石不迟!他是天子近身伺候的人,哪个不巴结他的,只有这个赵安和,真是气煞人也。 赵安和的视线在这小太监面上逡巡了一圈,也懒怠和他多说,只淡淡的道:“走吧!” 等到了宫门口,小太监疾走两步:“奴才先进去通报。”说完就进去了,不多时小碎步的出来。 赵安和款款走进去,不疾不徐,殿内富丽堂皇,光洁照人的地上跪着一个纤细的女人,她一身素色,乌压压的发髻梳得一丝不苟,没有任何装饰,一张苍白的脸,随着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煞白,篡着的手微微颤抖了下,不知是气他又回来了,还是因为他回来而安定下来。 她不敢抬头,只是眼波往他的方向看去,只看到几根银丝,听他平淡无波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突然一个悬着的心,就安定下来了,一起赴死也好。 只是随着他说完,刚平息的心倏地被揪紧,她不可思议的抬头,看他一派平和的道:“皇上,微臣乃是无根之人何以能秽乱宫闱?皇上不信可以找敬事房的总管验身就是了。” 她眼底迅速的浮起水汽,指尖几乎掐进肉里,她想要飞蛾扑火的扑过去抱住他,干脆承认了,跟他一起死了算了,如此也算解脱,他这样心高气傲的人,他竟然,竟然…… 高位上的帝王说了什么,听不见了,像是猜到了她的想法,他直视帝王,又淡淡的道:“能够活着为何要死?我有眼睛可以看,有鼻子可以闻,有嘴巴可以尝,有心还在跳,悲也好,喜也好,我总能尝一尝,死了岂不是误了这眼耳口鼻。能够活,总不会选择死。” 皇上笑道:“国师果真是超脱世外之人。” “皇上说笑了,微臣不过是贪恋眼下,人活一世,握不住现在,谈什么死后和下辈子。” 她不知道是如何回去那冷冰冰的宫殿的,浑浑噩噩的躺在帐子里,直到帐前多出来一条人影,她倏地坐起来:“你来了?”声音干哑的不像话。 赵安和撩起帘子,见她双眸肿胀,面色苍白,叹息一声:“傻丫头,难不成我这样了,你会嫌弃我吗?” 她摇头,说不出话来,只有眼泪纷飞,“怎么有你这么傻的人,若是走了也免得受着这些苦。” “要是走了就再也进不来了,你我都赴死倒是一了百了,可我舍不得这能日日看见你的时候。现在不正好?我比你年长二十,所有的苦楚原本就该在你前头品尝,何况我也不觉得苦。” “你……”她一叹,揽住他的腰,“你怎么不狠下心来带我一走了之,管乔家人做什么,让他们……” “这样正好,你不用不亏欠任何人。” 她深吸了一口气,情绪剧烈的起伏,缓缓的平复下来了,紧紧的环住他,喃喃道:“是正好,有你陪着我就够了,只是亏欠了你了。” “我心甘情愿。” “你这样的人,怎么会偏偏是我呢,我要是洒脱一些……” “你要是洒脱就不是你了。” ****** 这个夏天十分热闹,先是赵安和的消息送来,随着赵安和渐渐站住脚,倒是很多事情好处理的多。他行事向来乖张,此后更是愈加肆意,以养身符箓,灵丹妙药引诱帝王,更得天子信任,一时尊崇无限。 只有程三皮神色复杂的小声说了句:“还真是个疯子。”他们这些人,都是跟朝廷有仇的,可谁也没有赵安和胆子大,单枪匹马,就这么去报仇去了,这般决绝狠辣的人,程三皮说不清楚他是敬佩还是不耻,最后只一声唏嘘。 金泽淡淡的道:“现在他没有再跟咱们通消息了。咱们帮他进宫,他也帮了一次忙,两清了。” 转眼已是六月末,荣家大公子荣慎意外生还归来,经由他口传出,童氏已后继无人,只一养子,却被多病的童禹忌惮,童禹死前找他替身两年与之周旋,宁可将财富毁了,也不给他。 而童氏确实有一宝藏,只是宝藏所在,他并不知晓。只说童禹死前曾言,大夏朝是童家不共戴天的仇人,这宝藏就是给跟大夏有仇之人用的。 此后宝藏在西域的说法更加盛传起来,虽然疑惑的人不少。可此时有心人却发现,西域似乎有什么不同了,往来热闹非凡,更是修整通往波斯之路,经商贸易越多起来,引得不少人前往。 截止六月底,江南已经是大雨三月,水患难解,兴王下令将运河连至钱塘江,首先拿出黄金万两,江南富户跟随而动,一时之间引为美谈,声名更甚。 七月初,瓦剌部在玉门关外,大张旗鼓挑起事端,更让人一凛,西域人有钱打仗了! 随后,两地往来中断,不通讯息,皇上果真让兴王为主帅,前往领兵抗衡。 兴王出兵在即,胡三朵见似乎再无半点异动,才略略放下心来,只是越是宁静,她心中越是不安,像是有什么事要发生,童明生也在为这最后一步而忙碌起来。 见她整日惶惶,越发努力造人大计来,他还记得赵安和曾说她子孙缘厚的事,被这么一打断,胡三朵也转移了心思,他也为了避免她胡思乱想,再有这些纷争,也都不详细说了。只说等到两方拉锯,再使一把力,将注意力全部转到大漠去,如此,真正的清静日子就不远了。 这一日,又是夜半时分,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胡三朵睁开眼,童明生已经穿戴整齐了,跟她说了一声,就去开门。 门外金泽顾不得进门,就道:“二爷,元嘉引发旧疾,荣府的大夫将两种针剂弄混了,错打了他不能用的那种,现在已经陷入昏迷了,成蹊不在江南,现在无人能医治,按照上回夫人教的,已经施救了,却还是没有醒来,呼吸微弱,只能请夫人出手了,程三皮说上回是夫人救好的。” 童明生一听,楞了一下,上回荣慎因为青霉素过敏,差点死了,也是他急急忙忙的将胡三朵带过去治好的。现在她以前的方法都不能救醒了? 此时也不是追究如何会弄错的问题了,情形紧急,他不再多问,回房就见胡三朵正披着衣服靠在床头上等他,看他面上焦急,胡三朵心中一凛:“怎么了?” 童明生捡紧要的一说,胡三朵一愣,很快想起来了:“青霉素!”又给他用青霉素,这是要让他死的节奏。 青霉素过敏,她不如白成蹊有办法,比如施针和用药增加兴奋,她迅速的穿好衣服,拢了拢头发,正要出去,看看桌子上的鱼缸,顿时有了主意,“将鱼缸带上。” 童明生依言行事,“小老虎有人照看,我跟你一起去。” “好。” 等一行人急匆匆的上了金泽准备好的马车,胡三朵心中不定,她好久没有这样的不安了,童明生抓住她的手,她缓缓的靠过来。 童明生沉声道:“没事的,你肯定有办法。” 胡三朵反应过来,他肯定以为自己担心荣慎才不安,看他神色晦暗,她叹了口气,每次提到荣慎,他就这样。自从上回在金城昏睡了几天,之后醒来,她就不会将荣慎和明兴哥弄混了。 就算是明兴哥来了,她也认得清自己的感情的,两人都走到今天了,他还是不安,真是欠揍。 于是赶紧捏了捏他的手心,道:“童明生,你再胡思乱想我,我就咬死你!” 说着真的匐**来在他手上咬了一口,“我还是分得清楚感情的!” 童明生“嗯”了一声,她又有些神色不定的道:“我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他什么时候生病不好,偏偏是这当口,兴王还在江南城外,每次听你说那三言两语,我就觉得这个人不好对付,会不会是他让人弄的,就是引我前去?” 童明生眸中闪过精光,拍了拍她的肩膀:“别胡思乱想,荣家和兴王一向不和,不会让兴王的人靠近。” “是吗?” “嗯,我陪着你,还怕什么?” 胡三朵想想又安定下来,“再睡一会,到了我叫你。” “嗯。”昨天晚上程三皮还来找他说话,到深夜,她也是翻来覆去没睡好,现在看看时辰,估计还没有睡两个时辰呢,是有些困了。 正迷迷糊糊的,被童明生抱下了马车,她赫然睁开眼,已经到了,马车正停在一个灯火通明的院落里。 从敞开的大门内传来一声声悲恸的大哭:“我的儿,你怎么才回来就要丢下娘离开,你让我可怎么活啊,还不如当初真当你死了,你这是活活剜我的心呐,让我又这么疼一回!” “爹,爹,你醒醒!”是小爱的声音。 胡三朵神色一暗,童明生也是面色沉凝,难道荣慎死了?两人迅速的跟着金泽往屋里去,屋内男男**站了一屋子。 182不是意外,踏进了别人的圈套 金泽沉声道:“大夫到了。大家别挡着!” 说完,一屋子人都看过来,倒是暂时安静下来了,都忘记了哭,怔怔的看着胡三朵和童明生进来,只是童明生还搬着一个鱼缸,两人不管怎么看,都不像大夫。 不过旁边一名大夫看到胡三朵倒是眼睛一亮,赶紧上前来道:“之前已经灌了罂粟汤,也失了针,按照白大夫先前的法子都用过了。” 胡三朵也顾不得看旁边的人,大步上前,荣慎头上的确还插着几根银针,她探了探其鼻息,非常微弱,但是还有,只是面色苍白如纸,身上冰凉,看起来情况的确不太好。 “把他的衣服脱下来!”胡三朵沉声道。 那大夫手脚十分快,上来就要解开荣慎的衣物,只是一个年轻妇人道:“我大哥已经快不行了,你们还要怎么猥亵他的身体么,要不是你们这些庸医,大哥何至于如此!” “这,这……” 那大夫手一顿,童明生厉声道:“不想他死,就都闭嘴!他还没死!脱!” 大夫马上手上又开始解起荣慎的衣服来。 那妇人被童明生一吼,顿时瑟缩了一下,又很快回过神来,道:“你是什么东西,在荣府里放肆,相公,快将这粗鄙的男人赶出去,看他的样子也不像大夫!” 胡三朵瞪那妇人一眼,敢骂她的男人,不等她说话,一个年轻公子冷声道:“这里都是妇人,怎么能宽衣解带,不知礼!” 童明生看也不看这男人,也不跟这女人废话,只是对胡三朵扬扬下巴,跟她道:“快去,别耽误了。”又回来转过来,对之前哭得最厉害的憔悴妇人道:“荣夫人,你确定要吵吵闹闹耽误时间,让元嘉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那妇人顿时浑身一凛,满面泪痕的道:“我儿可还有救?” 此时,胡三朵已经让这大夫用针来刺荣慎的人中、十宣、委中等几处穴位了,正指挥这大夫,用手大力拿荣慎腹部两边的筋条,见旁边还有一名大夫一脸死灰的坐在地上,让这大夫来拉荣慎双腿内侧的左右三条筋。 她以前学过的,这样做类似于电击之法,先试试看吧。 见胡三朵面色沉稳,童明生冷然道:“荣夫人,要是不治疗,那就完全没有希望了。我敢说,要是我娘子治不好,就再也没有人能治的了了。” 荣夫人缓缓吐出几口气,很快平息了心情,她沉声冲那几个转过身的丫鬟婆子,还有二儿媳道:“你们先出去,逸顺,把你媳妇带出去,你爹那边你去说一声,让他别心急上火。说已经请来大夫了,你大哥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不会就这么丢下孤儿寡母不管。” 这年轻公子还要说什么,被荣夫人一瞪,“还不快去!” 只好带着那嘟着嘴不满的媳妇离去,身后还跟着几个丫鬟,浩浩荡荡的一群人,一出去,室内顿时就清静空旷起来,见他们走了,荣夫人又让身后的两个婆子去将小爱抱过来,“把孙小姐带出去!” 小爱哭哭啼啼,却似乎十分怕这个祖母,挣扎了几下,不敢如以前一般哭闹,只盯着荣慎不放,还是被带出去了。 屋内骤然就安静下来,荣夫人找了个椅子坐下来,远远的看着床上生命垂危的儿子,让人拨亮了灯火,又添了几盏灯。 童明生和金泽都是绷着脸站在一边,注视着胡三朵和三个大夫的动作。 等做完胡三朵的指示,又是一阵心脏按摩和人工呼吸,荣慎依旧未醒,胡三朵沉凝道:“给他打麻醉剂。” 一个大夫沉着的找了针剂,这些都是随时备着的,虽然心有疑惑,刚才他们是让荣慎尽量的兴奋起来,现在若是打麻醉剂,就是相反的做法了。可当初是胡三朵教的他们打针,这些药品很多都是她弄出来的。 这个大夫就是当初跟着胡三朵学打针的其中一名,算是童家的核心人士,荣慎一出事,他就被金泽叫来了,是知道胡三朵的,因此毫不犹豫。 至于另外那个则是因为他的错,打错了针剂,害的荣大公子生命垂危,他已经被吓得没办法思考了,胡三朵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等打完了麻醉剂,这些是麻沸散的提纯物,纯度要高的多,打完了,又继续重复之前的动作,让荣家去准备了几根粗细不等的铁丝来,还是不放心,干脆用了一根长铁棒,都串接在一起了。 也不知道具体电鱼的电压,只能尽量这样加长一些,希望能分压出去,然后她要实施点击。要是这样还不行,她也没有法子了。 没有绝缘手套,只能将两根长长的粗铁丝一端放在鱼缸之中,又往鱼缸里加了不少小鱼,电鱼被吵醒了,它捕食鱼类时,就会放电,将周围的小鱼电晕,胡三朵用两双筷子夹住另一端的末梢,咬咬牙,往荣慎胸前触碰去。心里默数了两个数,就挪开了。 见荣慎面部、手指和足趾轻微抽动,皮肤出现鸡皮疙瘩,她顿时心中一喜,有用!她只知道电鱼释放的电压,高的达到七百伏,低的也有七十伏,她养的这条能够将小青都电晕,肯定电压高。 对电击以前她并没有操作过,但是知晓一些理论,电流是不能超过一百三十毫安的,也算是瞎猫碰到了死耗子了。 她顿时松了一口气,手中也稳定下来。 童明生本来见她对着荣慎**的,只穿一条亵裤的身体有些不爽,见她面色沉凝,眼神清澈,根本没有多看荣慎的身体,他才稍平和了些,暗暗安慰自己,她只是当荣慎是一头猪,一头牛,或者一匹马而已。 此时见胡三朵认真专注的样子,童明生竟然看得有些挪不开眼了,好久不见她如此专注的神色,此时只觉得灯光在她身上投下一道柔光,柔光之中的女人神圣不可侵犯。 不只是童明生,还有荣夫人,也是看的有些呆了,她先前也是对这女大夫将儿子**,十分不满,哪有这样治病的,她们这样的大家夫人,都是出身高贵的贵女,礼仪更是所学之重。只是此时观胡三朵的神情,她心中凛然,不敢再有微词,这专注,如何当不得大夫! 心中多了些希冀,荣夫人撵着手中的佛珠,暗暗祈祷,也许这个女大夫会有办法。 童明生一恍惚,就听胡三朵道:“继续给他人工呼吸,别停。”又让另一个大夫去探荣慎的脉搏,那大夫顿时喜出望外的道:“夫人,脉搏比之前强劲起来了。”看着胡三朵更是一脸的惊叹和佩服。 胡三朵心中一松,正要亲自弯腰去听荣慎的心跳,突然腰间一紧,她顿时回过神来,果真一侧头,就看见童明生绷着的脸,童明生沉声道:“我看他的胸膛起伏比先前好多了,不用贴着去听。” 胡三朵看着他笑,他就知道这女人在笑话他,心中生恼,箍着她的腰就往外走,胡三朵也不挣扎,只是放松了身体,任由他环着出去了。 其余的事情,交给那两个大夫就好了,她也不会,不过好像有什么事情忘记了。 荣夫人见他们出去,听到他们的对话,连念了几声佛号,赶紧站起来,要来道歉,却见童明生旋风一样的抱着胡三朵出去了。 “这,这……”男女人前身体相贴,四肢相缠不成体统,她赶紧收回视线,也顾不得童明生和胡三朵,赶紧往床边去,还是自己的儿子更紧要! “哎呀!我的鱼缸!”胡三朵跺跺脚,童明生不让她回头。 “金泽会拿出来的。” 等要上马车的时候,突然回廊边有个白色的身影跌跌撞撞的过来,身后还有人跟着,嚷着:“大少爷吩咐了不许让你出来,你这女人真是!” 那女人哭哭啼啼的喊着:“元嘉,元嘉,他如何了,醒了没有,你……你们让我见见他吧,就见一眼,一眼就好……” 这女人往前狂奔了几步,突然被身后追赶的婆子给按住了,走廊下挂着灯笼,亮堂堂的,胡三朵看到她头发松散,面上泛着水光。 竟然是孟如玉! 上回见她还是马瓒将她带到虞山的。胡三朵也知道上回童明生将孟如玉送到荣慎那儿去了,竟然一直被关到现在了么? 两次见她都如此狼狈,看她这模样,要说对荣慎毫无情愫,好像也不太像,不过听闻当初是她将重病缠身的荣慎抛弃,也不顾小爱的死活,胡三朵对她并无好感。 “吵什么吵!把这疯女人拖回去,你们怎么看人的!”荣夫人身边的那婆子从屋里出来了,对孟如玉十分不屑,“大少爷的名字是你这贱妇可以随意喊的么!” 孟如玉挣扎着问:“他醒了没有,醒了没有?” 那婆子啐了一口,冷哼道:“我们大少爷吉人自有天相,要你这贱妇在这嚷嚷!” 孟如玉听到这话,顿时浑身一松,任由两个婆子抓着胳膊,连拖带拉的往前走,她又哭又笑,嘴上也是一连窜的“谢天谢地。” 突然她偏头朝着灯火最盛处的马车看过来,胡三朵对上她的视线,她看看童明生,看看胡三朵,突然毫无血色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来,这笑阴沉的吓人。 胡三朵心中生寒,她跟孟如玉从未说过话,只有算上这次的两面之缘。可是她没有看错,刚才孟如玉的眼神带着仇恨,怨愤,这种怨恨从何而来呢,她干嘛那么恐怖的冲她笑! “走,回家!”童明生见她神色怔忡,揽在她腰间的手一紧。 胡三朵呐呐道:“刚才是孟如玉。” 童明生不以为意的道:“是她。” 胡三朵收回视线,孟如玉已经消失在拐角处了,“她刚才冲我笑的有些古怪。” “别管她,你不喜欢她,以后也见不着她了。” “荣慎一直将她带在身边吗?” 童明生掰正她的脸,让她正视自己,严肃的道:“别让我以后从你嘴中听到荣慎两个字!”刚才她可是将荣慎都看了,摸了,他搓了搓她的手,还有些不满。 被他这么一打岔,胡三朵暂时也将孟如玉抛之脑后了。 不多时,金泽果然抱着鱼缸回来了,只将鱼缸递给童明生,对胡三朵依旧视若不见。 此时依旧是天黑如墨,马车从这院门口直接穿过府邸出去,一路无人拦,胡三朵透过车帘去看这气派的府邸,灯火笼罩之下,更见江南园林的精致,富贵大气,处处透着底蕴,胡三朵见过莫家的千年底蕴传承,也不敢小瞧荣氏。 听说荣家是百年世家,朝代都更迭了几回,这样的大家族还能在动荡之中保存下来,富贵依旧,应该也是有本事的,荣家跟莫鼎中那还不一样,荣家人每朝都是有官身的勋贵之家,莫家就是江湖人家。 胡三朵放下帘子,看童明生还绷着的下巴,心中好笑。 马车从荣府出去的时候,停了一下,胡三朵听见一个清朗的声音道:“有劳金兄找来神医,将我大哥救醒了。” 金泽平板的声音回道:“客气了。” “金兄,不知道神医能否为荣悟引荐引荐?” 原来是荣慎的弟弟。胡三朵想起来,刚才在荣慎病床前好像就听过这声音了。对了,那个骂童明生的妇人的相公! 她顿时没好气的,道:“有些累了,还不赶紧回去。这大晚上的,结交什么友人呢。” 童明生看着她笑了笑,吩咐了一声,金泽马上应下了,告辞离去。 车子启动,微微一晃,透过车帘,胡三朵见到那荣悟面上带着笑意,目送马车离去,心想,这荣悟倒是跟荣慎长相有几分相似,也是个脾气好的,只是他那媳妇不行。 从荣家出来,胡三朵也没有了睡意,趴在童明生身上酝酿睡意,只是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着,孟如玉刚才那眼神,她始终挥之不去,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突然马儿一声长嘶,金泽沉凝的声音传来:“二爷,前头的路被大水冲毁了。” 胡三朵懒懒的问:“路怎么被毁了?哪里来的水。” 童明生小声道:“是挖的河道漫出来了吧,前面就是运河,正从这里往钱塘江挖河道呢。我下去看看,你好生睡会。” 胡三朵点点头,闭上眼睛打盹,童明生就出去了。 只有车前的一盏马灯的光亮,四周漆黑一片,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金泽道:“刚才过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呢。” “从旁边绕,别大意。”童明生沉声道。 这时,突然响起一阵爆破声,胡三朵赫然惊醒,这马车剧烈的颠簸了几下,马儿不安的嘶嚎着。 童明生钻进马车里来,将胡三朵抱出去,就赶紧往旁边的树上跃去,借着树枝的支撑疾奔起来。 胡三朵再看金泽也提着马灯跟上来了,怕童明生分心,她什么也没有问,突然听到一声“轰——哗——”的巨响声。 她赫然睁大眼,看着身下,借着马灯微弱的光,只见巨大的水浪从远处冲过来了,水面翻滚起巨大的浪花,呼啸着冲过来。只是转眼间,他们的马车就被大水给冲走了,马儿在水中只是一闪,就不见了踪影。 胡三朵心中“嘭嘭嘭”的狂跳,下意识篡紧了童明生的衣襟,心中越发不安起来。 突然“嗖”的一声响,是利刃在空中的声音。 金泽赶紧将马灯扔了下去,四周漆黑一片,身下的树枝微微晃动,童明生落在一株粗壮的树上,树枝茂密。 这时,却从四面八方有箭射过来,突然只见一点火光,胡三朵瞪大眼,火器! 在轰响之中,童明生身体往下一跃,打横抱着她,上半身埋在她身上,将她牢牢护住,在凌冽的杀意中,他低缓的道:“别怕。” 突然察觉到他身体一颤,胡三朵的手在他后背一摸,触到一柄箭尾,手中已经是一片濡湿。 她顿时慌了,天黑什么也看不见,不知道他伤势如何了,她不敢乱动,也不敢出声,就怕人往这边再加密箭雨和火器。 童明生的身体倏地稳住了,落在一处枝桠之上,身下的水流声已经很近了,这树枝似乎也不太稳当,将她放在树枝上,童明生小声道:“别怕,我没事。” 胡三朵胡乱点头,也不知道他看不看得见,突然手上一热,听他道:“别哭,再……” 话还没有说完,突然再也感受不到那道熟悉的气息,只听“嘭”的一声闷响,有重物落水的声音。 胡三朵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就不见了,她甚至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童明生掉进水里了!此后又听到几声重物落水的声响,便只有水流的哗哗声了。 她脑子里懵懵的,顾不得去思考,用力掰断身下的树枝,抱着这树枝往前一栽,突然胳膊被人扯住了。 她用力一挣扎,“我要去找他!” 刚说完,就听上方那人冷声道:“我刚才看清楚了,二爷是要挡住你,才被击中了,你现在掉下去,就是添乱,二爷水性很好!还有暗卫在。你可以别添乱么!”是金泽。 他扯着胡三朵的胳膊,说完再也不说一个字,胡三朵也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见道黑暗中两点寒光闪闪的眸子。 可是他受伤了! 胡三朵想说没有说出来,要是童明生一人,肯定不会受伤,她还是成了他的累赘,金泽往上一拉,她落在树枝上了,心中难安,只安慰自己,有暗卫去寻他了。 “是童爷么,我们并不想赶尽杀绝!只是想好好说说话!”远处传来一声高亢的声响。 胡三朵顿时冷静下来,这是早就有预谋的,针对他们的!顾不得多想,脑子里像是冲进一团热血,不管是谁,让童明生受伤了,都该死!童明生不知道被冲到哪里去了,还说什么说! 她从手腕上摸到一个金属小短柱来,放在唇边一吹,一声低沉刺耳的声音响起来。 这时,四周又胡乱放了一阵箭,又往水中投了几个火器,胡三朵不管不顾,吹了几声,才停下来,突然听到一阵轻微的声响,她沉声问:“四周的暗卫多不多?” “有一部分去找二爷了,还有的在四周,应该不少。”要不是金泽说话,她几乎察觉不到有人在,刚才她吹哨子,暴露了位置,他也没有阻止。 “呼呼呼”的声音越来越近,她问:“有火吗?” 金泽一句不问,摸出火折子来,吹了吹,撕掉身上的袖子,点燃了,顿时四周亮了起来,他赫然睁大眼,只见乌压压的一群蝙蝠呼啸着冲着这边而来。 “跟着它们,把暗处的弓箭手都弄死。”她声音冰冷,头一回带着强烈的杀气。 过了一会,她问:“都去了么?” 金泽回:“都去了。” “下游有人接他吗?要去下游。” “有人去了。” “他不会有事的吧?” “二爷水性很好。” 水声轰鸣,将一切的声音都掩盖住了,夜色黑沉也掩住了所有的血腥杀戮。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再也没有箭射过来,而天也总算渐渐亮了起来,宽阔奔腾的水面上静悄悄的。 183他在哪里,谁的将计就计 胡三朵站在岸边上,看着不远处的那个闸口,昨天晚上就是这里被炸开了,水流涌出来,直接将一条水沟给淹没成了一条大河。这里并不经过村落,只是淹没了一片水田,倒是没有无辜百姓伤亡。 没有无辜的,除了童明生,其余的都死有余辜,身后横七竖八的放着几具捞上来的尸体,都是在昨晚打斗中掉进去的,除了一两个是童明生身边的暗卫被人带走安葬之外,其余的就暴尸河边,被大水冲的卡白、发胀,死相十分凄惨。 她定定的站在这里已经很久了,从早上到傍晚,天阴沉沉的,倒是分不清楚是朝是暮。 河面上有几条船在搜捕,水下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在一寸一寸的搜寻,下游已经搜寻了百里的范围了,再往前就是钱塘江,若是到了江中,水流就更大了。 金泽在她身后看了有一会了,见她面上不悲不喜,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看着眼前的水面,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河对岸,站着有一群人,一辆豪华的马车缓缓前来,从马车上下来下来一个人,正在河边巡视。 身后还跟着穿着官府的人。 “那是兴王吗?”胡三朵突然问,声音有些低哑。 金泽淡淡的道:“应该是吧,那车撵是亲王专属的,旁人坐不得。” “这河是他提议挖的吧?周围还是他出资请的河工?” “嗯。” 胡三朵沉默了一会,天空又聚集了一团阴云,阴沉沉的可怕。 “夫人,该回去了。” “再等等,我等等看有没有消息,它们会亲自来跟我说一声的。” “刚才已经来报了,还没有任何消息。” 胡三朵眼波微动:“是吗?” “说不定二爷从哪里上岸了,已经回去了呢。” “你说的对。”胡三朵刚要转身往身后的马车去,就听见水面一阵轻响,她急切的转过头来,从水中游出来几条小蛇,对着胡三朵“嘶嘶”几声,胡三朵眼神一暗。 身后金泽神色一凛,迅速的捡起草丛中的几根木棍就要过去挑开,这些小水蛇虽然咬了没毒,但是这么多条,眼看越来越多的趋势,还是有些骇人的。 他看着胡三朵僵直的背影,紧张的道:“夫人?”不是吓傻了吧! 胡三朵摇摇头,那些蛇一溜烟的就都游下水了,金泽神色忽明忽暗,心中惊疑不定,见胡三朵已经回过头来了:“先回去看看。” 还不等到家,远远的就听见一阵打斗声,金泽神色一敛,放缓了马车,正要将马车转弯藏在那株榕树下去,胡三朵探出头来:“过去,快点!”还有小老虎在呢,她不亲眼看到怎么也不放心! 金泽不再犹豫,想到昨晚上和今早的事情,赶着马车飞速而去,到了院门口,他飞身越过了围墙,胡三朵刚从马车上下来,一道青影朝她飞扑过来了,眸光一缩,她才看清楚在小青的尾巴上还拖着个人,正是小老虎,它长尾一甩,小老虎就落在她怀中了,还乐不可支的笑出声来了。 抱着小老虎,胡三朵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就坐在车头处,小青也跟着游上去了,算它识相,还知道进车厢,免得吓人。 小老虎扭着头要爬进车厢去玩,胡三朵将他箍在怀中了,架着马车离去。 童明生昨天出事,今天就有人杀上门来,先前都一点征兆都没有,事情绝对没有这么多的巧合,她要想想。 首先是荣慎生病,还是非得找她治疗的病,然后童明生陪她去荣府,荣府里有古怪阴森的孟如玉,然后就是炸开闸门放水,大水冲过他们的必经之路,就有人找童明生……昨晚有人叫了一嗓子,就是冲着童明生来的,这幕后之人应该知道他们的行踪,可他们是因为荣慎病了,临时出门的…… 胡三朵拉着缰绳的手倏地一紧,谁会这么清楚他们的行踪呢,要么是荣府的人,要么就是童明生身边的人,若是他身边的人,胡三朵都心中发寒,那真是一点防备都没有了,童明生对他们太信任。他们是踩进别人早就准备的圈套之中了! 要是再找不到童明生,时间拖越晚,危险就越大,既然别人都计算好了,那水中会不会有什么陷阱? 她越想心中寒意越甚,手发颤,却逐渐冷静下来,现在要么就是童明生被人抓了,人家要的是宝藏,他还不会死,要么,就是他被水冲走,从别的地方上岸了。她无法想象童明生会死,在她心中他就像个巨人一样,无所不能。 她不能乱,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小老虎已经不再她怀中,车厢内传来一阵嬉笑声,这小家伙居然趁着她愣神,爬进去了。 小青不会伤害他,胡三朵也由得他去了。现在不能回去,也不能找童明生身边的人,她谁也不信,马车迅速的消失在雨雾之中了。 见到她回来,莫鼎中不需要多问什么,只道:“给你安排好了人手。”显然是已经知道了,将小老虎放在了莫家,顾不得跟匆匆赶来的凌云多说句话,胡三朵赶紧就又马不停蹄的回来了。 “从这里开始,一点一点的寻,往上游去找。”胡三朵目光沉静,只有她自己知道,衣袖之下光秃的指甲扎进肉里也不见疼。下游都寻过了,她不信金泽的安排,却信她找来的那些小蛇,它们都说没有,可能一开始就找错了方向,既然早有预谋,说不定将人从上游弄走了。 胡三朵怔怔的盯着水面,已经是半夜了,又下起雨来了,身后莫笑双臂环着一柄剑,头上带着斗笠,李瑞给胡三朵撑着伞,三个人都如柱子一般静默着。有几条黑色的人影举着马灯,在漆黑的夜空之下,远远瞧着有几分鬼魅。 突然“哗啦”一声响,水面窜出来一个湿漉漉的人来,“小姐,找到了这个。” 说着递过来一条渔网,渔网之中有一个鱼缸,正是昨日金泽失手掉下去的那个!此时里面自然是没有鱼了。 “不用说,肯定是被人弄走了。”莫笑凉飕飕的道,几次被童明生堵走,他对童明生的观感并不好,而且这个鱼缸他是认识的,这么大的水流,流了一天,这鱼缸居然在上游出现了。 胡三朵一见手中的东西,就明白了,心中的大石陡然落地,至少他还活着,她就知道他不会这么死了,丢下她不管。 “回吧。”她寒声道。 刚转过身,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喘息声,等人走近了,是金泽。看到她似乎松了口气,“夫人,总算找到你了。”待看到莫笑和李瑞,他的脸就沉下来了。 胡三朵淡淡的看着他,他先是狐疑,继而眸光一暗:“你怀疑我?” 胡三朵不置可否,一声冷笑:“把他先带回去。” 莫笑动了动,就要出手,金泽厉声道:“我自己走。”说着冲身后跟着的人打了个眼色,这些人没有动作,又无声的跟上来了,胡三朵只作不见。 等上了马车,和胡三朵对坐,他才道:“这是二爷安排好的,怀疑我?你也太多心了。” 胡三朵一愣:“安排好的?你什么意思?” 金泽看了看莫笑,见他并无回避的意思,也知道今天要是不说清楚,他大概可以亲自去体会一回宝组织的逼供手段了,低声道:“死遁。” 胡三朵沉默了一会,才道:“你是说童明生早就知道有人会伏击,故意装作落水,让人搜寻,假装死了?”可是先前他一点也没有透露啊!胡三朵脑子里出现短暂的空白。 “正是如此。二爷不说,是怕你露馅,不过没想到会受伤,这个是意外。” 胡三朵盯着他,想从他面上看出一丝破绽来,金泽面色沉稳,和她直视,不像是说慌,她有些急切,又有些恼怒的问:“他现在在哪?”等看到他,她才不管他是不是受伤,一定要揪死他不可。 莫笑突然一声轻笑,将渔网和鱼缸扔在地上:“这个在上游找到的,也是童明生安排好的?” “上游?”金泽也是一愣,胡三朵霎时回过神来了,冷然的将他的反应看在眼底:“这个也是他预先安排的?” 金泽沉眉,“不是。” “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他刚一出事,就有人找到我们家里去了,要不是小青,我儿子多半也会落在你们手上,成为威胁他的把柄吧?” “你……”金泽面上浮现怒意,“你知道什么,我怎么会背叛二爷!” “只要利益足够大,怎么就没有可能了,到了宝组织的牢房里,你再去说吧!希望不是你,金泽,不然,他受的苦,我会在你身上找回来!” 金泽怒气冲冲,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要不是你二爷也不会受伤,不受伤,就算水下有伏击,也能躲过,他都是被你牵连了!” 胡三朵心中一痛,她手上还有血腥味和血渍,是昨夜在他身上触碰到的,这么多的血,他肯定手上很严重,她是成了拖累,但是最可恨的还是背叛者。 “是吗?唯女子与小人难养,皆为女子养。金泽,你的话破绽太多了,还是想想一会该怎么圆谎吧。” “你这个女人,真是要被你气死了,你就不能动脑子想想,我要是背叛,我带你回去做什么,我直接将你掳走不就好了!”金泽面色发青,额头上青筋迸出,他看到那渔网就知道事情有变,二爷可能真的出了意外了。 这原本是他们将计就计的一出戏,等到这边大家都知道二爷‘落水去世’,然后将胡三朵带走,成功脱身,哪知道突然出现了纰漏,他脑子里飞速的运转着,知晓这件事的就只有他们几个,每一个都是可以信任的,大家风风雨雨的走过来,都是生死兄弟了。 他不怀疑任何一个人,可是在现实面前,他又动摇了,这个念头一滋生,就让他浑身战栗,怎么会! 可是现在摆明了就是被人反将了一军,想到二爷现在可能面临的情形,他浑身暴怒,他就是一个军师般的存在,这个计划是他拟定的,若是他自己站在胡三朵的角度,他都要怀疑自己了! 胡三朵冷冷的道:“也有道理,说不定你是想将小老虎也一起掳走,加重筹码,有时候……” 金泽怒道:“你住嘴,好男不跟女斗,我不想跟你废话耗费时间,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二爷要紧!” “好男不跟女斗?我看是好难,不跟女斗!你刚才不是还说他假死遁走了?金泽,他一直说你是最聪明沉稳的,我看也不过如此。” 金泽面上阴晴不定,他一直知道胡三朵能够将二爷说的哑口无言,二爷又是无奈,又是心里高兴。想不到,他也有被堵的说不出话来的时候,只是心里的怒气和烦躁掩不住。 马车一路颠簸,金泽强迫自己沉静下来,倒是对可能被胡三朵丢进宝组织的大牢一点也不放在心上了,深呼吸几口气,他垂着眸子,开始细细思索这一切,不可能没有破绽的,要是有背叛者,他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他! 胡三朵死死的盯着金泽的表情,马车渐渐停住了。 车外的人沉声道:“小姐,到了。” 胡三朵下来马车,金泽缓缓抬起眼皮,扫了莫笑一眼,也跟着下来了,原以为会去宝组织,哪知道,胡三朵居然又回来了! 宅子里下午才受到过攻击,这次的人来势汹汹,早就在金泽的意料之中,那些人能够猜到二爷的身份,甚至将二爷弄走,找到这里来就一点也不奇怪了。 里头已经被打扫干净,但是还是有打斗过的痕迹,窗台下的芭蕉就被压的不成样子了,门扉上也多了不少的刻痕。 “将他挂在外面,别弄死了。”胡三朵冷冷的吩咐。 金泽绷着脸,瞪着她,胡三朵道:“你猜最先露面的会是谁?如果不是你,因为你的蠢计划让他落险,如果是你……” 184我都不信,谁要你五雷轰顶 胡三朵也不愿意冤枉一个好人,可是童明生生死未卜,想到他不知道在哪里受罪,她就控制不住理智,要是他有事,她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反正绝对不会什么也不做。 等金泽真的冷着脸,好不抵抗的就被挂出去了,如同旗帜一样的竖在屋顶上,胡三朵才神色一垮,目光也恍惚下来,她倒是真愿意相信这是他事先安排好的。 临时出现了纰漏,他也有办法脱身吧?他那么谨慎的人,说不定也是发现了有背叛者,藏在幕后想揪出那些人来吧? 房间里四周都是他的气息,明明昨天还好好的窝在一起呢,现在却只有她一个人,只要她一闭眼,就看见童明生满身是血的被人虐打,等坐起来,已经是满头大汗。 屋内突然白光一闪,接着是轰隆隆的雷声,电闪雷鸣的,大雨很快就落下来了,她穿了鞋子起来,突然听见“咔嚓”一声细微的响动,有人落在屋顶上了,刚才是踩到了瓦片。 胡三朵下床,竖着耳朵听屋外的动静,雨声、雷声太大,听得有些不太真切,只能听到利器相撞的声响,这四周都是宝组织的人,围的铁桶似的,她并不担心有危险,反而点亮了屋内的灯,静坐窗前。 她在赌,这幕后人知悉童明生的身份,应该也知晓他的脾性和弱点。她点亮的灯,让这些人冲她而来。 果然,越来越多的人冲着窗户上的影子而来,根本无法靠近,就被暗中的人给干掉了,胡三朵推门出去,看着院里黑沉沉的一片,冷笑,“留下一个活口,其余的都杀了!” 别人都在忙,就她和金泽两人闲着,她一盏一盏的点燃了院子里的灯笼,四周透亮起来,然后搬了把椅子坐在屋檐之下,看在对面屋顶上的金泽,金泽浑身湿透,像是和那木杆融为一体了,垂着头一动不动。 不对,将金泽放在屋顶的时候,那根木棍没有这么长,现在上面是加长了一截铁棒!而此时正是电闪雷鸣。胡三朵突然厉声道,“快去,把他弄下来!” 突然一声惊雷劈下,黑影抱着金泽飞身刚落在院中的空地上,刚才金泽捆绑的地方就被雷砸出一个坑来了。 想到什么,胡三朵赶紧离开这屋檐,果不其然,这屋檐上也被砸了一下。 “去将屋顶上的铁棒都拿下来。”胡三朵沉声道,想要引雷声来劈下来?她倏地脑子里灵光一闪,当初好像见过这样的手法,对了,玉门关外,李从堇! 难道是李从堇? “小姐,你要的铁棒。”另一个黑衣人将三根铁棒递过来,胡三朵看了看这铁棒,似铁非铁,不知道是个什么材质,但是能够引雷的效果倒是十分明显! 这人说着,一手还抓着一个人来,一脚踩在地上了,胡三朵一铁棒竖在这人面前,冷冷的道:“你是李从堇的人?他在哪?说不说都是死,说了会让你痛快一些。” 她站在雨中,任由雨水肆虐,声音里透着浓烈的杀意,扶着铁棒蹲**来了,神色阴沉的看着地上的人。 那人刚一动,她拿着铁棒打在他下巴上了,这人下巴错位,想要咬舌自尽,也没有办法了:“别想这么轻易死了,不说,我多的是法子撬开你的嘴!” 莫笑抓着金泽身上的绳子,正对着胡三朵,看到她的神情,倒是怔了一下,从未见过这样阴郁的胡三朵,满面狂暴之气,和平日要死不活的样子相差太大了。 金泽眼皮微动,上回在大漠的时候,二爷被咬伤,她也是这幅鬼模样,将一匹狼都给斩首了,此时,金泽倒是没有多奇怪,他早就看的出来,胡三朵面上柔,心里其实硬着呢,对她自己都下得去手,对旁人更是不用说了。 女人发起狠来,是完全不计后果的。 只是听到李从堇的名字,看胡三朵那般笃定,他有些讶异罢了。这些人难道真是李从堇派来的? 刚一晃神,见已经有两个人上前去了,胡三朵将刚才的几根铁棒放在这人腿上了,才问“把他的心脉护住,被让他死了!” 接着她就转身,站远了一些,定定的看着这人,突然又是一声惊雷,只见这几根铁棒上像是带着蓝盈盈的细线,一声“轰——”的声音在耳边炸响,只听一声哀嚎。 莫笑眼神闪烁,暗道了一声:“果真是最毒妇人心。”只见地上那个唯一的活口,膝盖以下几乎被炸烂了,血肉模糊的,他看得都觉得有些恶心,也不知道这铁棒到底是有什么古怪,竟然引来雷声,还这般精准的炸到地方,就是宝组织也弄不出这样的东西来。 胡三朵也看着这三根铁棒,再看看那人:“说了给你个痛快,不然的话这一会炸你的腰,一寸一寸的让你自己看着,身子变成血水。” 那人哀嚎了几声,胡三朵又将铁棒往他腰部挪了挪,又退后了几步,几声雷响之后,莫笑咂了咂嘴,有些恶心的偏开了视线,他先前怎么会觉得胡三朵软弱呢?这女煞星…… “还说吗?这雷雨一时半会好像不会停呢!”胡三朵阴测测的道,手笼在袖子里有些发抖,她每说一句,就会想到童明生是不是也正这样被人对待,她已经完全没有理智了,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发泄心中的恐惧。 这人还蒙着面,一双眸子里满是惊恐,“不是,不是李从堇,我不认识李从堇!我是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是个贵人,让我们掳你走,要是不能掳走就杀了,还有把那个男人也杀了,让他五雷轰顶,你给我个痛快吧!求求你!”他说着狂乱的视线看向金泽。 胡三朵挪开铁棒,淡淡的道:“收起来,擦干了放好。” 不是李从堇?可是当初石头城外,李从堇就是用这样的招数对付马瓒的,将他的马车炸毁了。 要杀她和金泽,而不是掳走威胁童明生?可她没有跟人结仇,唯一有仇的卓玛夫人和巴布都死了。 胡三朵勾了勾嘴角:“你们的人昨天是不是带回去了一个受伤的男人?” 这人摇摇头,目光满是惊惧的哀嚎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求求你,杀了我,杀了我!” 胡三朵见再问不出什么来了,舒出一口气,才缓缓的别开了视线,和金泽对上了,“是谁要杀你?”要杀还不直截了当的杀了,用雷击和刀杀死会有什么区别么! 金泽缓缓的摇头,迟疑了一下:“想杀我的人很多,但是用这样的方式让我天打五雷轰的……” 他说着顿了一下,想起曾经和童明生、程三皮几个说起的玩笑话来,他这辈子就起过两次誓言,第一,永不背叛二爷,第二,用不背叛兄弟,不然天打五雷轰。 他金泽从来没有违背这两个誓言,可想不到还真有人让雷来轰他呢。难道是有人怀疑是他背叛了二爷和兄弟? 这个念头只在他脑子里一闪,什么也没有抓住,他抬眸看向胡三朵:“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未背叛二爷,这个计划,当初只有二爷、我、元嘉和程三皮知道。” 缓了一口气,他才忍住心中的憋闷,他谁也不愿意怀疑,只是此时越来越多的线索却让他不得不如此想,他不能再欺骗自己了,不能感情用事。再晚一步,二爷可能真的有危险。 “我问你,荣慎生病可是提前安排好的?”胡三朵突然问。 金泽摇摇头:“不是。我们怎么会拿元嘉的身体冒险。” “别说真的是那个大夫错手拿错了药?还有他已经好了怎么会突然又旧疾复发?” 金泽沉凝道:“大夫我查问过了,荣家最有可能的是二公子荣悟,元嘉回来,他的损失最大,有动机,有机会,之前元嘉说过,他弟弟对他十分不满,我们也暗中查过,荣悟十分谨慎没有露出马脚。” “那就是一无所获了?荣慎既然对他弟弟有防备,自然不可能让他知晓童明生的身份,昨天那幕后之人分明就是已经知道童明生的身份。你说不是你泄露的,那就还有程三皮和荣慎,只有你们既知道身份,又知道行踪。” 金泽等她说完,才道:“昨天事发突然,只我和二爷知道,那会出了马车,二爷见水闸被炸毁,临时决定的,程三皮和元嘉都不知道,而且程三皮一直再查苏家的事情,分不出功夫,元嘉病重……” 胡三朵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金泽见她眼中的嘲弄,冷冷的直视过来。 “按照原计划,童明生让你做什么?”胡三朵问。 “找人找三天,找不到就宣布死讯。等事情过去,就现身。” “他先前被谁发现了踪迹,才想到的死遁?” “苏家和兴王。” “很好,苏家有个女儿要嫁给兴王,孟如玉就是苏家的妾室,现在在荣府。”不等金泽说话,她继续道,“找了一天一夜了,还有两天,要是他还不出现,我就用童氏宝藏去交换他。” 金泽神色一敛,也有些烦躁,“如果是二爷身边的人,大家都知道根本没有宝藏。在西域做的那个假宝藏这人都不信,你随便哪几箱金银珠宝他就会信吗?根本就没有童氏宝藏。” 童明生没有告知过他们聚灵石的事情,胡三朵一愣,很快反应过来了,“那就用童氏的所有财富来换他。” 金泽看了她一眼,淡淡的道:“都在你手上?” “不信么?” 金泽有些发怔,胡三朵又问:“现在有他的消息么?童家的这些都是你的!” 金泽暴怒:“我说了不是我!他们也不会要这些钱!” 胡三朵上上下下打量他一回,突然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会不会根本不是为了钱,而是别的她没有猜到的原因? 要钱完全可以用她威胁童明生,可对方是要将她掳不走,就杀了,那就是跟童明生有杀妻之仇了,难道是有私怨? 荣慎差点过敏死了,童明生遇险生死未卜,接下来要杀了她和金泽,唯一安好的一个就是程三皮,他最近和苏家缠的火热…… 胡三朵眼神一厉,糟了,要是不为钱,童明生就危险了,她看向金泽,他也同样带着冷芒看过来。 185青梅竹马,最不可能的人 天刚亮,程三皮疲惫的回来,听到两声“咕咕”的响动,一只鸽子正在草屋屋檐下的一根晾衣绳上悠闲的走动,他大手一伸,从鸽子腿部取下一张小纸条来,就着模糊的亮光看到上面的字,顿时浑身一厉,闪过惊慌。 还不及推门进屋,就转身离去,刚从树上解下马缰,正要打马离开,突然听见身后一声娇斥:“程久安,你给我站住!” 程三皮脸上闪过一抹无奈,缓缓回过头来,一个女子从他身后简陋的屋子里出来,满是怒气的冲过来,气息有些不稳,娇小的身子不知道是因为跑动,还是愤怒,隐隐发颤。 “你怎么在这里,你昨晚就来了?身边伺候的人呢?”程三皮说着神色难得的严厉起来。 女子跑进了,仰着头看他,心形脸上一双瞳仁翦秋水,雾蒙蒙水汪汪,长睫如蝶翼微微颤抖,看得程三皮心生怜惜,语气也不由得软下来了:“你一个人在这里危险,我先送你回去。” “我等了你一个晚上,你什么话也没有跟我说的么,就让我回去?你知不知道再过两日,为兴王践行,爹是要我去……程久安,我就要你一句话,你是不是也让我去?”女子声音里夹着浓浓的鼻音,显然是已经焦虑不安,哭过了。 “我……”程三皮眼神微动。 女子倔强的看着他,道:“你给我答案,我马上就回去。” “雨晴……” “别跟我说是朝廷钦犯这类的鬼话来搪塞我,你我一起长大,你有什么我都知道,你什么都不用管,不用想,只告诉我你要我去兴王府么?” 程三皮沉默下来,苏雨晴又低喃道:“当初若不是出了事,你我只怕早就成亲了吧?你一走了之,我找不到你,你好不容易回来了……程大哥,我不想去兴王府为妾。” 水润润的眸子看的程三皮心中软成一团,他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收回了要接近她的手:“我现在有要事在身,等我回来再说好不好?” 苏雨晴越发落泪落的凶了,“你是不是嫌弃我了,爹将我许了人,你是……” 程三皮一叹:“我这样的身份,只会让你跟着我受苦,你这样好,我嫌弃你什么。” “那你……” “我先送你回城。” “我不要回去!”苏雨晴可怜巴巴的说了一句,程三皮不由分说将她抱上了马。 “我先送你到城门口,不能让人看见污了你的名声。” 苏雨晴身体僵直,任由他将自己环在身前,气息萦绕,抿唇不语,小脸苍白,程三皮见她如此,手臂微动,将他摁在自己怀中了,无奈的道:“我不也不愿意你嫁出去。” 苏雨晴浑身一颤,又听他道:“等我处理完手上的事情,其余的事让我处理,你非要跟我受苦,以后可不能后悔。” 苏雨晴顿时身体软下来,脸上的郁气也散去了:“那你以后不能躲我。” “好。” “你要是再躲,我到哪找你去。” “我要是再躲,让我出门被马车撞死。”程三皮说着,苏雨晴往后撞击过来,后脑勺差点撞在他下巴上了,“不许胡说。” 到了城门口,看着苏雨晴进了城,程三皮才缓缓骑马走在她身后,等她进了苏家宅子,他一路往城北加速而去,路过一个拐弯处,刚要牵着马头调转方向,突然不知道从哪里疯跑出一辆马车来,直直的冲着他撞过来。 一道细细的银光扎进了马脖子上,马儿嘶叫不及就倒地不起了,马车越来越近,他在地上打了个滚,又是一阵银针雨,这回直接冲他而来,却是落在他要滚动的前方,并不击中他,他往哪边退,这针雨就往哪边拦住。 眼看那马车越来越近,这人竟然是要逼得他被马车撞死么!程三皮突然冷笑道:“小爷倒是将被马车撞死挂在嘴上,不过是说说罢了,想不到还真来呢!” 说着他从腿上摸出一柄匕首来,直接冲着那疯马扑过去,强烈的冲击力撞在他心口上,险些一口气上不来,他抱着马脖子,被一阵拖行,才堪堪将那匕首刺进去了。血溅了他一身。 顾不得休息一会,又是一阵针雨而来,他往一边狼狈的避开了,骂骂咧咧的道:“老子好不容易今日要找个媳妇了,艳歌行一句未兑现,天公美酒未尝,河伯之鲤未吃一口,难道要被射成刺猬了!真是岂有此理,哪里的鼠辈,躲在暗中袭击你爷爷!” 回答他的只有更加密集的针雨,他气喘吁吁的靠在一株大树之后了,神色凝重,目光也沉肃下来了,往四周的树林一扫,正要跃起上去,好歹抓一两个垫背的,也算为自己报仇了。 突然这时听到一阵马蹄声,晨光熹微之中马啼声陈杂,越来越近,待看清楚最前面的那人,那顿时眸中生辉,“大金子,从来不觉得你这么俊俏过!快来救我!我差点被马车撞死了!” 来的人正是金泽,他本来是要去找程三皮的,听到这话神色越发凝重,不待他多说,已经有数条人影往树上窜去。 程三皮靠在树下,这才觉得后背上疼痛不已,也不知道被刺了多少针了。 他忍着疼喝道:“将他们全部刺成刺猬,不然难解我心头之恨。” 等树林里总算是安静下来了,金泽缓缓上前来,程三皮冲他虚弱一笑:“这回我成半拉刺猬了。” 金泽看着他皱眉,突然心中犹如一道电光划过,所有想不通的关节,全部想通了! 程三皮见他神色晦暗,也严肃下来,问:“是哪的人?” “不知道,你怎么来了?”他还来不及通知他呢。 “我收到元嘉那边传来的信了,这才过来,这几天跟着苏家,倒是……”他话未说完,突然,见金泽神色大变,顿时也紧张起来,“怎么了?” 金泽已经翻身上马:“回头跟你说,夫人去了荣府了。”先前他跟胡三朵两人一思量,各自分头去找程三皮和荣慎。 他想着荣慎大病未好,也是最不可能的一个,胡三朵去还能给他治病,而且胡三朵怀疑孟如玉,自己也坚持要去。现在见到程三皮,顿觉不妙,即使不愿意相信,也由不得他了。 对他们的行踪了如指掌,将他们引出去,对他用雷击,对程三皮用马车,这些只有一个人! 程三皮还有些懵:“去荣府怎么了?嫂子去荣府?” 金泽扬鞭飞速的离去,只有一句淡淡的话音飘来:“荣府里那个最不可能的人,才是最可能的。” 程三皮撑着站起来,两个黑衣人将他扶了一把,简要的说了几句,他顿时脸色黑沉,一字一顿的道:“不可能!” 186互相较量,不留也得留下 荣府。 胡三朵在大门处正好遇见了荣悟,那天给荣慎治病,荣悟是见过她的,很热切的将人迎进了门。 “我大哥昨天晚上已经醒来了,府里的大夫诊了脉,说是尚好,以后调养着就好了。只是哪里比的上神医你呢。” 胡三朵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荣悟此人笑容满面,让人如沐春风,她已经从金泽那得了不少荣悟的消息,虽然观其貌,不会让人觉得是个伪君子,会做出弑杀兄长的事情来。但是人心隔肚皮,她此时犹如惊弓之鸟,是什么人都抱着怀疑的态度的。 若说稍微信任一些的人,就是还在卧榻之上的荣慎了,至少他不至于拿自己的命来搏,最可能的还是中了别人的圈套了。 来荣府,胡三朵最主要的,还是要见一见孟如玉,此时她是万分后悔,那天她明明觉得孟如玉的眼神不对劲,要是能够将孟如玉拉住,问清楚,说不定就不是目前的形势了。 “二公子多礼了,现在方便见见大公子么?” “方便,方便,大哥要是见到你肯定很高兴,听说他以前就是被你治好的呢。”荣悟说着,眉目弯弯,看了看胡三朵,又看看她身后的莫笑。 胡三朵眸光微沉,他还能知道这个?那童明生的身份他是不是也知道了?荣慎不像是这么没有分寸的人,面上却不露声色道:“那就麻烦二公子指路了。” 荣悟笑笑,“我也要去看大哥,正好同路,不麻烦,不麻烦。” “还以为二公子要出去呢,二公子和大公子还真是兄弟情深。”胡三朵淡漠说着,荣悟眼神微闪,只是笑笑。 等到了荣慎的房门口,有丫鬟进去禀报了一声,很快就出来了,说是大公子还躺在床上,隔了屏风,胡三朵在外间,看不到他的神色,荣悟进去之后,就传来荣慎的道谢声,他的声音里满是大病之后的虚弱。 听他们兄弟二人寒暄了几句,荣悟就出来了,很快告辞离去。 等室内安静起来了,荣慎才道:“多亏你了。” 胡三朵道:“我们之间还用的着客套么,童明生和明兴哥也多亏你挡在前面,这原是我该做的。” 荣慎剧烈的咳嗽起来,好一会才道:“最近阴雨绵绵,不知怎么,又引发了旧疾,要是成蹊知道,只怕又要讥讽我自己作践身体了。” “你是他好不容易才调理好的,当大夫的,最怕遇到不合作的病人。”胡三朵淡淡的说着,“这个病症是容易复发,以后你还是尽量安静调养,不能动怒,也不能受寒。” “我知道了,这刚回来,家中难免有些不顺心的,是有些疲累了。”荣慎疲惫的道,顿了顿,才问:“他呢,怎么让你一个人来了,以前可是最不喜欢我见你的呢。”说完轻笑了一声。 胡三朵掩饰住了心中的起伏,她语气稍缓,“是啊,他就是个醋罐子,怕我把你当成明兴哥,其实你们本来就是两个人……他不见了,不知道落在谁手上了,生死未卜,我没有办法了,才找到你这里来。”说着她声音发颤,“那天我见孟……” 突然听到一声细微的扑腾声,却见临窗的一个称轩之上,挂着一只鸟笼子,里头一只绿毛红嘴鹦哥正啄着翅膀下的身体。突然抬起头来,看过来。 胡三朵攫住这鹦哥的视线,她的声音陡然止住了,这鹦哥突然道:“都该死,都该死!五雷轰顶,出门被马车撞死!” 胡三朵顿时浑身一凛,就听荣慎咳嗽了几声,缓缓道:“你这鹦哥,没见有客人么,这叫叫嚷嚷的,许是今天没让它出去,发脾气呢。” 里头的鹦鹉还扑腾着道:“不守信用,都该死!”棕色的眼珠子盯着胡三朵,翅膀挥动了几下。 荣慎又咳嗽起来,好一会才道:“这是二弟找来给我解闷用的,我这天天呆在家里,这鹦哥估计也是陪我陪的烦了。” 胡三朵篡了篡拳头,身后莫笑见她如此,眸光微闪,胡三朵淡淡的道:“能够说话,倒是个机灵的。” 荣慎又对了鹦鹉抱怨了句:“不就送你出去玩么,还该死,你这厮,不好好当个玩意,还要人伺候了。”等那鹦鹉安分下来,他才继续道:“他不见了?怎么会!我这几天不能动弹,你细细的给我说说,你刚才要说什么?” 他说着,就听屋内微动,胡三朵浑身紧绷,她掩住心中卷起的滔天骇浪,手心冒出汗来,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居然是荣慎,为什么会是他! 刚才她一听见那“五雷轰顶”四个字,顿时就起疑了,再一问,这鹦鹉就透露了不少信息来,她真想掐住他的脖子问问为什么,荣慎是为什么觉得大家都对不住他。 缓缓的吸了一口气,才道:“他那样的人,虽然说是风里来雨里去,金泽还跟我说是事先计划好的呢,我还是有些担心。” 荣慎像是长舒了一口气:“原来你已经知道了,我还想着该怎么瞒着你,让你演完这出戏呢。” “原来是真的?那我就放心了。” “不用担心,你要是害怕,就在荣府住下,过两天他就回来了。再说你住在我这,他也能放心,这几天苏家和兴王都查的紧呢。” 胡三朵心中一凛:“那好,我还有小老虎一起接来好了。” 荣慎笑道:“也好。荣家是苏家和兴王都得罪不起的,也能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他语气中不见一丝破绽,胡三朵淡淡道:“我给你扶扶脉吧,上回那药也就是治标不治本……”借着这个机会将他抓住了再说。 说着,胡三朵就要站起来,刚一动,就被莫笑按住了,她一回头,见银面具下一双眸子闪过警惕,手指头指了指里头,无声的道:“里面有人。” 胡三朵愣了愣,瞬间明白过来,坐正了,他说的肯定不是荣慎,那就是有别人了。她身边只有一个莫笑,其余的暗卫都在外边,而荣慎还不知道藏了多少人等着她呢。刚才荣悟出去,说不定外面已经布满了人了,要真斗起来,还是她吃亏。 她安全脱身最重要,绝不能落在荣慎手中。 现在荣慎似乎还顾及莫笑在,才并未动手。也对,他怎么会不知道莫笑的身份。 “不是要给我扶脉么?说起来我最信任的还是你和成蹊,成蹊现在不在,还是麻烦你了。” 胡三朵站起来,尽量平静的道:“还得靠调理,我比不得府上的大夫,不过也知晓不少偏方。” 荣慎道:“那就有劳你了。” 莫笑眼神闪了闪,不赞成的看着她,却只能跟着她一起缓步靠前,眼看就要穿过屏风,胡三朵握紧了藏在袖子里的匕首,心想,一会要是打斗起来,她一定要将荣慎给挟持住! 她身边的暗卫不少,但是在荣家的地盘上,说不定荣慎就巴不得她自投罗网了,肯定是准备周全。挟持了他,才能出去! 这时突然传来几声急促的脚步,胡三朵的心反而沉静下来了,刚要绕过屏风,听到屋外有人道:“小姐,大公子正在休息,你别……” 接着一个小小的身影犹如旋风一样,就冲进来,抱住了胡三朵的腿:“娘亲……” 竟然是小爱! 胡三朵顿时止住了脚步,松了一口气,心中闪过一个邪恶的念头,她挤出一丝笑容来,弯腰将小爱抱起来:“原来是小爱,好久不见了呢,前天我来,也顾不得跟你说上话。” 小爱顿时委委屈屈的看着她,胡三朵捏了捏她的脸:“怎么了?” “娘亲,你和爹都不要我了么?” “怎么会,你爹只是生病了,你不能吵她,要是想我,不如跟我去住几天,等你爹好了再送你回来。”胡三朵看着小爱清澈的眼神,心中闪过一抹心虚。有小爱在,依照荣慎对她的疼爱,她至少能够全身而退。 小爱还喊她娘呢,那就是说荣慎还未让她见到孟如玉,不想让她知道有这样的娘吧。 这时,从屋外又探进来一个人来,是个中年妇人,站在门口讪讪的道:“小姐,回去吧,别吵大公子。” 小爱带着哭腔冲着屏风内的人道:“爹,我好久没有见到你了,每次来嬷嬷都不让,你不要我了么?” 胡三朵抱着她,她身体扭动挣扎着,她死死的抱住了。 荣慎在屏风里头沉默着,并未出声,胡三朵赶紧道:“小爱,你爹是怕你被传染上他的病,才这么做的,你是大姑娘,别哭了。” 小爱眨巴眨巴眼道:“是这样吗?” 她等着荣慎的答案,荣慎并未说话,胡三朵心生疑惑,也顾不得多想,安慰道:“走,我带你出去玩,等你爹好了,再送你回来。大公子,这样可好?” 说着她就要往外走,小爱哭闹,那嬷嬷赶紧过来要接过去,小爱想想,还是环住了胡三朵的脖子,看向那嬷嬷,眼神中都带着瑟缩。 刚要跨出这门槛,突然屏风后传来一声轻笑,就听里面的人云淡风轻的道:“既然来了,就别走了,刚才不是关心我么,现在怎么走这么急,你在害怕我?还是像童明生顾忌的那般,不敢见我,怕把我当成童禹?” 胡三朵笑道:“你跟明兴哥完全不同,我有什么好怕的。荣慎,你说笑了。” 他淡淡的道:“是吗?还是我不像童禹?他自己都觉得我像呢,前几回你不是很喜欢见着我么?” “你……你好好休息,我把小爱接过去住几天。” 只见从屏风后缓缓走出来一个人来,面色苍白如纸,剑眉入鬓,眸如星辰,勾着唇角,带着讽意,他身后站着几个黑衣人。 胡三朵回过头来,他忽而一笑:“别装了,胡三朵,都拖延了这么久了,你外面的人不会来了,都被困住了,今天你不留也得留下。” 187谁毁了谁,期待你们下一回见 胡三朵一凛,他继续道:“刚才那鹦哥一说,你就警觉了吧?我还以为你马上要跑,想不到你还挺关心我的。要是真这样,把童明生气死也好。让你活着,比死了,对童明生的打击应该会更大。” 莫笑神色一厉,挡在胡三朵身前,胡三朵也转过头来了,小爱吓的已经没有哭了,怔怔的看着荣慎。 荣慎挑挑眉,扫了眼小爱,道:“怎么,打算用这个孩子来威胁我?你不会以为我还会在乎她吧?不过是一个贱女人生的孩子!” “爹……”小爱泪眼婆娑的喊着。 “荣慎,你确定要跟宝组织为敌?”莫笑不耐烦的问。 荣慎淡淡一笑:“怎么是为敌呢,胡三朵跟童家兄弟本来就是仇人,在一起也不会快活,反倒是我,他们毁了我的人生,我也跟他们是仇人了,我们不是盟友,也不可能是仇人。” 他微微垂着头,风姿绰约的站在那里,比之先前的丰神俊秀,现在单薄的像是纸片一般,衣衫微微晃动,和童明兴每次旧疾复发后的模样倒是神似。 看向胡三朵:“童禹死了,我还代替他活着,胡三朵,这似乎是个不错的办法呢,童明生忌惮让你见我,不是么?” 胡三朵脸色顿时冷下来,小爱还傻傻的环着她的脖子,她冷冷的问:“童明生是你抓的?他在哪里?” “他啊,我也不知道,我还是将他引出来而已,至于其他的……大约在兴王手里,也许逃出去了吧,谁知道呢?”他轻飘飘的道。 胡三朵咬牙切齿:“为什么?你到底想做什么!” 荣慎偏着头,眼里闪过阴霾,喃喃道:“为什么?我这一生都被他们毁了,你说为什么?他们处心积虑毁了我的人生,让我蒙在鼓里为他们卖命,这世上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总是要还回来的。至于我要做什么,你很快就知道了。” “你什么意思?” 荣慎勾唇一笑:“你的好明兴哥,果真是慧极必伤,还好早死了,要不是他,我会碰见孟如玉?要不是他,我也不会得上重疾!” 说着说着,他的面容阴狠起来了,“他再以恩人的姿态出现,让我为他做了几年的替身,如今让我恢复身份,以真实身份将童明生的存在抹去,这是不是好算计?” 胡三朵愣了愣,莫笑抽出剑来,手中剑花一翻,突然体力不支,剑撑在地上,才勉强立起来了,阴沉沉的盯着荣慎。 荣慎笑道:“别费劲了,你已经中了毒了,还有力气杀人么?刚才那鹦鹉的翅膀上都是药粉,可惜你们的注意力都在那鹦鹉说的话上了。” 说着,转向胡三朵,“你忘记了么,当初在虞山下,我也知道你懂兽语的,哪里敢大意。要不是这鹦鹉,说不定莫笑还会有所防备。” 他上前两步,笑容满面的看着胡三朵,脸上越发的缓和了,声音更沉:“你说,我是该说你聪明呢,还是笨呢?” 莫笑好容易才稳住了,他突然一弹手指,从中飞出去一个信号烟雾。 荣慎毫不在意的看了一眼,冲身后的人扬了扬下巴,“让他好好休息休息!”话落,上来一个黑衣人,一个手刀劈在莫笑的后脑勺上,他顿时栽倒在地了,被人抗了出去。 荣慎疲惫的坐下来,看着胡三朵道:“别指望了,你当我们荣家是吃素的?外面那些人不会来救你了。” “荣慎,你女儿还在我手上,你真的不管她的死活?”看了看脸皱成一团的小爱,胡三朵狠下心来,道。 他淡漠的道:“孟如玉都是人安排在我身边的,你当这个女儿我还要么?” 想起青葱年少时候的情动,曾经表示至死不渝的风花雪月,他不计较孟如玉的出身,他甚至为了这个女人私奔,什么都不要,好好的大家公子甘心沾染一身世俗之气,最后这个女子,居然让他染上肺痨,从此半死不活,这人据说是专门按照他的喜好量身打造的,岂不是让他气急! 这人太狠了,就因为他的几分相似,毁了他的爱情,青春,身体,前途,他的一切!他还被瞒了这么多年,他身边的兄弟,都是童明生的人,他们难道不知道么,可没有一个人给他透露分毫! 他这一生,回头一看,就是一场笑话! 他突然“呵——”笑出声来了,冲旁边呆若木鸡的嬷嬷道:“把她带走,以后要是再出现在我面前,你也不用活了!” 这嬷嬷腿一软,差点瘫软在地,荣慎冷冷的扫过去,她赶紧扶着门框站直了,大步上前来,不由分说的将小爱,从胡三朵怀中抢过去了。 小爱勾着胡三朵的脖子不放,哭哭啼啼的喊着:“爹,我不要走,爹,我是小爱,你不要我了么。” 荣慎挥了挥手,那嬷嬷手上发力,胡三朵也有些发怔,任由他抢过去了。 那些黑衣人无声无息,犹如柱子一般站在屋内,满室寂寂,胡三朵坚定的道:“明兴哥不会做这种事,他最是心善,什么都不计较,甚至仇恨都看得开,他所做的只是要让童明生好过一些,从来不会与人结仇。荣慎,你是不是被人误导了?” 童明兴是个什么人,她有十年的记忆,哪里会不知道,因为身体不好,要修身养性,他最是淡然,她看他收藏的书,他的笔记,他的生活痕迹,这个人在胡三朵心中完美的就是天使,他只是想让童明生不被追杀,过正常人的日子,不再胆战心惊而已,从未做过半点坏事。 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做出毁掉荣慎的事情来,他一定是被人故意引导的,对,是孟如玉,肯定是这个女人想回到荣慎身边,荣慎不愿意,她才故意拖他一起! “是不是被人误导,我自己心里清楚!”荣慎还有些激动,一激动,又忍不住咳嗽起来了,眸光阴鸷。 “童明生身边的人也都是心甘情愿的,他这个人或许有时候狠,却从来不会强迫人。” “人心隔肚皮,谁知道呢。” 胡三朵不说话了,走不掉,她也不挣扎了,金泽是知道她来了这里,他很快就会赶过来,还有莫鼎中,莫鼎中也不会不管她,还有呢,莫笑还放了信息出去,一个荣家要跟宝组织这样的江湖世家作对么? 宝组织的人一会就到,然后她出去再将兴王府翻过来,就不信找不到童明生,也许正如荣慎所说,童明生已经逃出去了,思及此,她的心很快平静下来了。 像是猜到了他的想法,荣慎缓缓的舒出一口气,靠在椅背上了,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你笑什么?” “没什么,当初童禹都觉得我跟他像,才费尽心机,你跟他十年相处,一会你看看我们到底像不像。” 胡三朵冷哼一声:“明兴哥不会如你说的那么卑鄙,你现在这样,跟他没有丝毫相像!荣慎,一会宝组织的人来了,你还是得乖乖将我放了,这多此一举有意思么!” “宝组织啊?”荣慎笑容更盛,“莫鼎中还不是都听你的?他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至于你,胡三朵,太过为情所困了,留下你还不容易么?你自己愿意,莫鼎中能奈何的了什么!” 胡三朵冷笑:“为情所困?那好像也跟你没什么关系,就是明兴哥现在活过来了,我也只是童明生的妻。” 荣慎意味深长的笑道:“那你可以试试看,希望过一会你还能这么坚定。” “你要做什么?” “当初宝组织为你找来一个移魂大师,你还记得么?” 移魂,是当下对催眠的说法。 胡三朵突然心生一股不祥的预感,他顿时笑得开怀了:“童明生让金泽查你这两年的情况,宝组织并未隐瞒任何信息,你还真是有个好爹呢,为了帮你,事事都想的很周到。” “你……” “现在我真是庆幸昨晚你没有死,要是死了,童明生痛苦一时也就罢了,你活着才更好,我真期待他下一次见到你的时候的表情呢,当然,你不会记得他。” 胡三朵霍的站起来,脸上这才有些惊慌了,她死死的盯着荣慎,不知道是告诉他,还是告诉自己:“童明生三个字早就印在我心里了,这个人我死也不会忘的。” 荣慎兴味盎然:“拭目以待。” 这时,从外面迈着小碎步,走进来一个碧衫小丫鬟,垂着头,小声的道:“大公子,大师到了。” 188自作自受,这才刚刚开始 胡三朵警惕的看着门口,那丫鬟往边上退了退,她只觉得一阵刺眼的亮光从那人身后射过来,那人背光而行,看不清楚他的长相。 随着他越来越近,她突然有些恍惚,下一瞬,被人扶在椅子上了,指甲掐着掌心,尖锐的疼痛,越来越抵不过混沌的意识,像是被人打了麻药一般。 强撑着睁开眼,四周晃动,朦朦胧胧的,像是都笼罩在屋里,一个遥远又悠长的声音传来,飘忽的有些抓不住。 “记住这张脸,你心爱的童明兴。在童家湾他没有死,带你到江南来了……”胡三朵心中慌乱,却使不出半分力气来,这些话一直在她脑子里盘桓。 她用力咬住舌头,血腥味和强烈的疼痛抵抗着混沌的意识,她心里默念“童明生,童明生……我最爱的是童明生,我孩子的爹。”那一段她不要忘,苦的,甜的,都是她最珍贵的记忆。 终于抵挡不住,她太累了,眼前一暗,意识无觉。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就只像是在午后打了个盹,头脑瞬间的清明起来,正要睁开眼,却听见有人在说话。 “你有什么值得让我信任的?换他?可以,拿他的一切来跟我换。我就是要让他也尝尝我曾受过的苦楚,被妻子抛弃,失去健康的身体,失去姓氏,一无所有,一点一点的磨掉他的爪子,让他心灰意冷,数不清的暗杀接踵而至,这些都是童家欠我的,现在才刚刚开始!” 这声音清冽,带着无比的恨意。 就听另一个声音道:“你让孟如玉出来对峙!我去找苏家,元嘉,我证明给你看,这些都是阴谋!” 胡三朵睁了睁眼,看到了金泽,激动的双拳紧握,却被人扣住,不得动弹。 “我等着看你如何证明,泽瑞,你们都太让我失望了。你别忘了童氏的一切我都很清楚,要毁掉并不需要多长的时间,他不在,那些力量你根本也动不了,要防你还是小菜一碟。”荣慎老神自在的道。 “你……” “刚才大师已经问过你,看在你并不知情的份上,看在曾经的交情的份上!我放你走。” “你把二爷藏在哪里了?你别上了别人的当了。” “自然是藏在你死也想不到的地方,把他赶出去!” “你把夫人……” “三朵,你已经醒了?”荣慎含笑的眸子看过来,胡三朵篡着的手心缓缓松开了,有些迷糊的道:“你们好吵。” “吵醒你了?你刚才……还记得吧?” 胡三朵眨眨眼,看着他道:“刚才我不小心睡着了。”说着她还有些孩子气的揉了揉眼睛,四下看看:“我居然在椅子上睡着了。” “你……”金泽被人架着,扭着头看着胡三朵,有些担忧和紧张,胡三朵目光清明,指了指他,“他是谁?” “我是……你……唔”金泽脸上闪过惊慌,他还要说什么,已经被人捂着嘴,拖出去了。 胡三朵看着他的背影,迅速的回过头来了,就见荣慎就坐在他对面,神色复杂的看着她,冲她招招手,“三朵,过来。” 胡三朵磨磨蹭蹭的过来,挨着他坐下了,小声道:“明兴哥,刚才你们再说什么?那个人我都没有见过。” 荣慎仔细盯着她,声音低沉,“你叫我什么?” “明兴哥。” 荣慎楞了一下,只是转瞬就消失了,胡三朵仰着头看他:“我做了一个好可怕的梦,梦见你死了,还好只是梦。我们到了江南来了,你怎么会死呢。” 荣慎伸了伸手,却最终没有落在她头顶,只是浅声呢喃道:“是啊,只是做梦。” “明兴哥,你旧疾犯了,白大夫呢,怎么还没有来?” 荣慎并未回答,他将视线从胡三朵面上挪开,这就是他要的,可是却并没有一丝快意,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什么,要一直记得他就是童禹,是胡三朵心中的童明兴? 明明在知晓是人安排他变成童禹的,他就厌恨,恨不得马上忘却,他再也不要当童禹!见鬼的童明兴!可偏偏又弄了个人来帮他记住。那个大师刚才已经被杀了,再也没人可解开。 他默默的想,还真是有些自作自受,若是胡三朵一直缠着他,他一辈子都摆脱不掉‘明兴哥’这个称呼,毕竟宝组织他也不想与他们为敌,以莫鼎中对胡三朵的纵容,胡三朵一辈子想不起童明生,他就得当她一辈子的明兴哥! 他突然想起那一年冬天,还在金城的时候,童明生跟他说的话来,那会他还信誓旦旦的道‘我的女人跟你的也不同,她会陪我跟人死磕。’ 荣慎苍白的唇角勾起,他看着笑靥如花,似乎毫无烦恼的胡三朵,面上阴沉不定,就让他亲手毁了他们,他被毁了,别人也都跟他下地狱吧!这个称呼带来的耻辱,更痛苦的是童明生才对! 眼神一厉,他勾住了胡三朵耳畔的一绺发丝,低语道:“我倒要看看,他能够忍受你到什么地步?”一边说着一边注视着胡三朵的神色,见她不时看着四周的摆设,不时看看他,脸上满是笑意,从梦中醒来,像是失而复得了什么宝贝一样。 对于催眠的效果,他还是十分的信任,在胡三朵之前就找人试过了,也试过了金泽。 胡三朵转过头来,小声道:“明兴哥,你说什么?” 荣慎摇摇头:“一会你爹要来看来,要接你回去……” 胡三朵赶紧摇头:“我哪也不去,就留在这里,明兴哥。”说着抓着椅子不放手。 荣慎笑笑:“那好,哪也不去,等我身体好些了,带你出去玩。” 胡三朵垂下眼来,“那我现在不吵你,你快去休息,我去找白大夫。” 荣慎一挥手,站在门口的丫鬟上前来了,他才道:“带小姐去休息。” 胡三朵看了看那丫鬟,摇头:“我不走。” 荣慎耐着性子道:“府里有大夫,三朵,你忘了吗?现在不是在金城,有很多比白大夫好的大夫,我只需要休息就好了。” 胡三朵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嘟囔道:“我还是觉得白大夫最厉害。” 荣慎笑道:“把那只鹦哥给你拿去解闷,我休息两日,再陪你。” 正说着,就见院子里落了几条人影。 为首的人,看着抓着椅子,一脸泰然的胡三朵,他才松了口气来,胡三朵警惕的看着他,冲他摆手:“我知道了你们是宝组织来的人,赶紧走,我明兴哥在这里,我哪也不去。你们别再来打扰我了!” 那人目光微沉,倏地看向荣慎,荣慎淡淡一笑,毫不在意的道:“刚才她不小心弄开了烟雾信号,你们要跟就跟着吧!陪着的那些人,惹怒了童明生的人,不过是开个小玩笑,现在都好好的。” 这些人都听胡三朵的,胡三朵要是没有指令,他们也不可能去帮童明生和金泽,跟着也无所谓,宝组织他也不敢贸然去惹,有胡三朵,保持现在的状况就好。 “对,对,你们要跟,跟着也可以,就是别出来打扰我。”胡三朵赶紧道,那几条人影顿时就隐去了。 胡三朵松了口气:“明兴哥,那我先去睡会,好困,你也好好养着,一会我醒来给你煎药。”说着她揉了揉眼睛,是真有些困了,“我好像几天没有睡觉一样,眼皮都睁不开。” 荣慎笑道:“那就去睡会,等晚些我叫你起床吃饭。” 胡三朵含含糊糊的道:“不能让明兴哥生病了还自己做饭,记得叫我起床做饭啊。” “现在不用自己做饭了,三朵,你又记不清楚了?”荣慎声音沉沉的,带着说不出的蛊惑。 胡三朵摇摇头:“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总是觉得还在童家湾呢。” 丫鬟扶住胡三朵的手臂,小声道:“小姐,往这边走,你住在这边,都忘了么?” 胡三朵“哦”了一声,荣慎耐着性子冲她挥手,她才一步三回头的被领走了。 等房门被带上,胡三朵仰面倒在床上,的确眼皮沉重,她是真的好几天都没有睡好了,长舒了一口气,又看看挂在她床前的鸟笼子,抓着枕头就冲着那鸟笼子丢过去了! 鸟笼剧烈的晃动,那鹦鹉扑腾了几下,哑着嗓子叫着:“打死人了,打死人了。” 胡三朵嘀咕了句:“你等着死吧。” 屋内刚一响动,外面就传来那丫鬟的声音:“小姐,怎么了?” “不小心惹着这只丑鸟了,没事。” 她翻了个身,眼皮微动,将头埋进枕头里,深呼吸几次,很快沉沉睡去了,直到天色发暗,一阵拍门声才将她吵醒了。 “小姐,大公子等你吃饭呢!”门口是丫鬟的声音。 胡三朵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到正对着床榻盘桓着的小青,顿时就吓醒了,一点头晕都没有。 小青冲她游动过来,她伸出手挡在前面:“退后!” 这条马上就不动了,不满的扭了扭头,胡三朵挥挥手,它才悄无声息的又从屋梁上游走了,屋顶有个半敞开的天窗。 189一眼交易,无处不在的程咬金 阴冷潮湿的地牢里,散发着腐败的气息,破败的墙面上插着几根火把,一个人影被绑在暗处的柱子上,一闪一闪的火光下,他衣衫上满是血迹,十分骇人,双臂大张,胳膊上缠着铁链,头发蓬乱。 “啪嗒”从头顶的墙面上滴下来一滴水,穿过头发,落在他微垂的眼皮上,一双黑曜石的般的眸子霎时闪过流光。 已经是第五天了。 按照计划他应该在两天前就‘死去’,此后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可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折在一条鱼手里,童明生亲身体会了一把触电的滋味,跟自家娘子形容的完全不同,不过有一点倒是相同的,都是磨人又死不掉。 说来可笑,要不是同时被网住的那条电鱼,突然放电,他也不会被人逮住了。 不过现在童明生可笑不出来,他再不露面,不知道胡三朵会着急成什么样子。 “哒、哒、哒”缓缓的脚步声,踏着水声越来越近,他勾了勾唇角,眸子里闪过精光,来了! 等一身白衣的男人站在他面前,低缓的声音夹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轻飘飘的响起来:“童明生,想不到你也有今天呢。” 童明生缓缓的抬头:“彼此彼此。李从堇,我也没有想到你会成为兴王的参谋。” 来人正是李从堇。 李从堇十分不屑的哼了一声,他知道李莲白被人掳走,找了这么几年,他连马瓒他都没有放过,追着马瓒,倒是意外查到了些眉目来,总算查到童氏,只是不知道李家和童氏有什么过节,也不知李莲白和童氏又有什么关系。 朝廷追捕的急,兴王有意招揽,要不是兴王信誓旦旦的表示,有童氏的消息,他还不会把区区一个参谋放在眼底! 不过那天看到被捕捞上来的童明生,他只是有些讶异而已,却并不多意外,当初就觉得童明生不简单,想不到,他的真实身份是童财神! 李从堇一双墨瞳闪过幽色:“你还真是能藏,金城被你搅毁了,李家也没有了,你凭什么以为我会帮你?” “你要是来说废话的,恕我不奉陪了。” 李从堇冷冷的道:“童明生,你还没有弄清楚情况吧,现在你才是阶下囚,而我……” 他在狭窄的水牢中逡巡了一圈,看到角落里还燃烧着的火盆,上面放着一根烙铁,一旁有一把椅子,他退后两步,坐在这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整暇以待的看着童明生,一拍手,从暗处无声无息的出来一个男人,凑上前来,道:“公子,有何吩咐?” 李从堇道:“让我欣赏一下一个阶下囚该有的姿态。” “是!”阴冷的声音响起,那人拿了烙铁就冲童明生走去。 李从堇上下打量童明生的狼狈,问:“她在哪里?说了我会给你一个痛快。”那提着烙铁的男人看了童明生一眼,李从堇现在是兴王身边的红人。 什么她,哪个她,他懒得多问了,反正折腾人就是了,一天想起来就折腾几遍,只要不折腾死了,得到王爷需要的信息就行。 童明生淡淡的看了眼,居然笑出声来了,“不用太痛快,比起痛快的死,我还是愿意活着,你这个交易,还不能打动我。” 说话间,那烙铁已经印在他身上了,“嗤”的一声响,童明生身上一颤,缓缓的吐出一口气。 李从堇面上阴晴不定,“要是你妻儿在手呢,够不够换?” 童明生笑:“你能够抢到人再说。” 李从堇默,他的确抓不到人,人在兴王府他知道,不过荣府的人跟兴王已经有了交易,到时候拿胡三朵来见童明生,可怎么也轮不到他。 “李从堇,搞清楚你自己的身份。我是个商人,想从我这里得到讯息,必须要拿出合理的价格来。”童明生说着,一顿,又道:“我一个月不出现,她也会死。” 这个她是谁,两人心知肚明,李从堇顿时犹如被抓住了七寸的蛇。 比起疯,童明生觉得他是远比上李从堇的,这个人就是个彻彻底底的痴子,他不是李从堇,只要知道李莲白能够让他妥协就是了。 李从堇怒道:“你!” 童明生闭了闭眼,状似思考了一会,才缓缓道:“这个月妻儿相陪,太过快活,居然忘记了,还有一天就满一个月了。” 李从堇上前两步,一拳头打在他腹部,童明生咳嗽了几声,也不做声了。 突然,李从堇抽出一旁男人身上的长刀来,手起刀落,“嗤——”的一声响,毫不犹豫的刺进了那人的身体里,那人瞪大眼,还不知所以然,手上的烙铁还在冒烟呢,“哐当”一声,掉在水里了。 李从堇手中利光一闪,“咔咔”几声响,划断了童明生身上的铁索。 “走!” 童明生挑挑眉,他才道:“外面的人已经搞定了。” 童明生甩了甩手臂,活动了一下四肢,被捆绑的太久,已经有些发紫了,他走动了两步,适应了一会,大步往前离去,再怎么狼狈也掩饰不住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 “早点说不就好了,磨磨蹭蹭。” 李从堇冷然道:“这个专门请来看守你的剑客,你当这么容易对付么?” 童明生不置可否,这几天是被这个人折磨的够呛,两人无声无息的从水牢**来了,“人在哪?现在可以带我去了吧?童明生我已经表现了我的诚意。” “你放心,我做生意从来都是童叟无欺,说了将她给你,绝不会食言。” 李从堇亲自看着童明生上了马车,为了保险起见,还给他塞了一粒药丸,从见到童明生开始,两人目光一触,就知道了各自的打算,童明生想走,而他想要童明生手中的李莲白,四目交汇就确定了这次的交易。 至于兴王?李从堇嗤笑,谁管他呢!这世上可没有长久的朋友,谁知道他能不能从边关回来,边关可是他的地盘。明着不行,暗中总还是可以的。至于童明生,有利益哪有永远的敌人!先前的仇恨暂且搁置,处理了眼前的再说。 马车迅速的融入夜色,童明生靠在车壁之上,微微垂着眸子,问:“这是哪?” “闸口之下。” 童明生蹙眉,搞了半天,他还是在掉下去的那条河里,并未走远,居然在这闸口下有个水牢,他昏昏沉沉中好像的确不曾察觉到换过马车,就是顺着水流然后到了这里。 可胡三朵和金泽他们虽然沿着河的上游,下游都搜寻了,却在搜到那个渔网之后,就没有搜了,也没有怀疑过这个闸口,因而错过了。 “先带我去找她,然后我放你走,再交换解药!” “可以。”童明生淡淡的应下,现在他也不是回去的好时候,比起贸贸然出来跟人硬碰硬,还是暗中隐伏,伺机而动的好,现在过去五天,他的死讯金泽应该广传出去了才是。 童明生宁愿相信,荣慎中了荣悟的计谋,导致重病,他才带胡三朵出去,不小心暴露了行踪,这才中了兴王的计,又有那条碍事的鱼,将他给祸害了。他丝毫不知,童氏内部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故! 只是此时心中隐隐的不安,他闭上眼睛,掩住了眼中的冷厉。 想到胡三朵,心中才略安定下来,也不知道娘子和小老虎如何了,跟计划有了偏差,她不会又急了做出什么傻事来吧?有宝组织的人护着,还有金泽,总不会让她有生命危险。 就怕暗处有人盯着,现在还没有联络到他的人,还是先打发了李从堇,再去找她。 对李从堇,他可没有两人是同盟的认知。 突然马车一顿,停了下来,李从堇探出车去,马车和另一辆豪华的车撞在一起了! 从对方车中传来马瓒懒洋洋的声音:“这是要撞死爷么?同德,你怎么赶车的!” 那唤作同德的小厮,连连赔笑道:“公子,这回撞到冤家了。” 马瓒顿时撩开车帘,伸出头来,略带着一股酒气,脸色微醺:“是谁?爷的冤家?爷可是有好几个冤家,这男男**的……”马瓒含含糊糊的说着,想着酒宴上的所见,心情更加不爽了。 待看到李从堇,他顿时就笑了:“原来是你呀,李从堇,别说,咱们俩个还真是冤家,跑了这么远还碰上了,今天给兴王践行,就听他说起有个熟人,本公子还以为你怕见我跑了呢,一个酒宴都没有见到你,想不到酒宴散了,又在这碰到你了。” 李从堇不耐烦的催促车夫:“走!”竟然是一句废话也懒得跟他多说,他可没有马瓒这么闲,现在逗他都懒得逗了。 马瓒自然不让,从小两人就互不对盘,马瓒总是听到自家的长辈夸赞李从堇,再加上两家不怎么友好的关系,对于这个‘别人家的孩子’,马瓒是与生俱来的厌恶。 却也一直没有机会对上,相安无事到长大,现在李家败了,李从堇流亡,到处逃窜,他也出了恶气,可也没有找他的茬,自从李从堇想用雷劈死他,打破了这互不相犯的局面,这仇就结下了! “好狗不挡道!”李从堇怒斥。 马瓒道:“这回你走这么急,你车上不是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吧!” 190他逃走了,再也没有必要装了 李从堇不予理会,趁着今日江南富户们为兴王践行的酒宴,他才钻了空子,现在要是兴王派人去水牢一看,说不定很快就能追上来了。 可偏偏碰到该死的马瓒! “马瓒,你再挡道,今天再劈你一回也不是不行!”李从堇神色阴沉,扫了他一眼,车夫拉着马缰,将马车退后了几步,又往一旁钻出去。 马瓒冷笑着迎上来,满面嘲讽:“不会真的被我说中了吧,这车里是你的新欢男宠?李莲白找不到就算了,把握眼前吧。” 霎时,李从堇的眼神冰冷下来,像是起了一层红雾,看的马瓒心中一凛,这回是真的激怒了他了,他反倒摇了摇手中的折扇,干脆整个从车里钻出来了:“怎么?生气了?李家人不都是好这一口么?我们色目人中的败类。” 李从堇双手握成拳睚眦欲裂,却又霍的松开了手,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来:“滚开!” 马瓒讶然,扫视着李从堇的马车,越发觉得有古怪。 李从堇一向都不是个好脾气的,以往只要提到李家的这些丑事,他就怒不可遏,一副要杀人的样子,可现在居然能够忍住。 当然,提到李家,马瓒也是满脸鄙夷,他们都是久居金城的,岂能不知道对方的秉性,就是隐藏的再紧密,这世上也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那年金城李家谋反,两家大战一场之后,马家人可是杀入李家了的。 教义清规明令禁止,李家院子里女子比男子少,世人只知道李修壑苦修、清修,哪知道这其中的龌龊,马瓒虽然一开战就跑了,但是作为家族嫡子,他还是参与了审理的李家的事情的,闻之都不可思议,想起来马瓒都觉得不齿。 马瓒虽然行为言语上多有不羁,但是戒律却是深入骨髓了的,从不违反,就是参加酒宴,他也是丝毫不沾酒。 马瓒抽了抽鼻子,闻到身上的酒味,他就厌烦,都怪程三皮,居然把酒全部洒在他身上了,害的他一闻就头晕,只好匆匆先行离去。他不过就是上前去打听童明生真死还是假死,他就黑着脸,淋了自己一身酒水,简直不可理喻。 拉回思绪,马瓒摇摇头,正要再说话,突然利光一闪,一柄匕首从面前划过,最后落在马屁股上了,那马吃痛,不由分说往前狂奔,马瓒站立不稳,突然往后倒去,好在车上铺了厚厚的地毯,倒是没有摔痛。 马瓒顿时大怒,“今天逮着机会,本公子一定要报仇雪恨……” 车外,同德战战兢兢的道:“公子,马控制不住,眼看要冲进河里了,不然……我们还是跳车吧!” 马瓒沉默了一会,听到近在咫尺的踏水声,俊美的五官扭成一团,刚探出来,同德就抓着他的肩膀,往树上跃去了。 “去找人,本公子今天一定要将李从堇抓住,带回金城去,**了游街示众!” 湿哒哒的衣服黏在身上,马瓒气呼呼的道。 李从堇收回视线,解决了这个麻烦,马瓒这人就跟一只苍蝇一般,咬不着人,但是总在面前哼哼,十分惹人眼,等搞定了这件事,回去边关之前,一定要将他给拍死了。 等坐回到马车里,看着空无一人的车厢,李从堇恨恨的一拳头砸在车壁上:“该死的马瓒!”居然让童明生逮着机会跑了! 不过他吃了自己的软筋散应该跑不远才是,低咒一句,李从堇迅速的回过神来,厉声道:“你们都是死人么,有人跑出车外了没有人发现?” 四周融在夜色之中的李家护卫,默默不语,确实没有见人从车上出来,只是李从堇发怒,他们不敢反驳,垂头不语,李从堇也不耽搁,迅速的道:“地上都是泥印,给我四下去寻,他跑不了多远!去追马瓒!” 各自散开,马车非一般的去追赶马瓒,其余人去追童明生,李从堇神色晦暗,带看见前面那辆泡在水中的马车,不由分说的跳过去了,可车内早就没人了。 不多时,一个护卫落在他身后,道:“公子,后面有人追上来了!” 李从堇神色阴郁,道:“一定要找到童明生,一个软脚虾都跑不过,你们看来是要重新丢在大漠里回炉了!” 这护卫浑身一凛,赶紧道:“属下这就去找。” “一会马瓒肯定会回来找我的麻烦,后面追的人就都嫁祸给他,做利索点,你们只管找人就是。” “是!” 话落,李从堇也迅速坐着马车,跟着这护卫离去,一边是河,没有听见水声,往前头找了一阵,没有看见人影,马瓒那辆**的车十分明亮,也没有看见童明生跳车过去,往亮出去的话,肯定逃不过护卫的眼睛,童明生不可能往后去自投罗网,那就只有一个方向了! 马车迅速的离开,等车一走,才发现地上赫然躺着一个人,正是童明生,他刚才哪也没去,就躺在车底下,车轱辘上方的两根横杆之上,这回人都走干净了,才悄无声息的落在淤泥地上了。 好一会,他才酝酿出力气来,站起来,跟随者李从堇马车的足迹而去。还是跟在他们身后安全点,进可攻,退可守,他握着李从堇的软肋,李从堇不会对他如何,再联系到他的人之前,他也算有个保障。 ****** 胡三朵沉着脸走在荣慎身侧,黑暗掩住了他的神色。 荣慎突然伸出手来,握住了她的,胡三朵微微一僵,就听荣慎轻柔的声音传来:“三朵,你在害怕吗?” 胡三朵顺着他的话就道:“这里黑乎乎的,有些怕,这是什么地方,明兴哥?怎么水闸下面还有这种地方。” “一会我去带你去见个人,别怕,见了他之后,我们就回去,身后还有人保护你,不用怕。” “是什么人?”胡三朵缩了缩肩膀,小声的问,“这人怎么住在水闸里呀,呀!这里有水老鼠!” “一会就到了。”荣慎声音里微微发颤,这是即将摧毁猎物前的激动和兴奋。 这时,领头的护卫道:“大公子,一会还得借这个女人一用,得让童明生先交代了,才轮得上你的计划。” 荣慎沉声道:“我自是不会食言。” “这就好!” 胡三朵呐呐的问:“明兴哥,一会要我做什么?我们赶紧做完,赶紧回去吧!” 荣慎又耐着性子,安抚了她几句,就听那护卫道:“还是荣大公子有办法,我们王爷跟大公子也是合作愉快,各取所需,你得了他的女人,治得服服帖帖的,我们王爷只要钱财,以后再有合作的机会,大公子记得……” “没有以后了。”荣慎淡漠的道,昏暗之中,眉头蹙着,因为长年缠绵病榻,身体不佳,他的指尖发亮,捏紧胡三朵,吸取着她身上的热意,胡三朵听他道:“荣家不会介入权党之争。” 那护卫哈哈一笑,声音在长长的通道里传来回响,“以后的事,谁料得到呢,荣大公子话别说的这么满,荣家不参加权党之争,现在还不是跟王爷合作了,重要的是互惠互利嘛。” 荣慎脸上闪过不耐,这护卫突然停住了脚步,声音也厉起来:“等等!先别动。” 胡三朵一惊,顺着前方传来的微弱光线看过去,只见满是淤泥的地面横七竖八的倒着几个人。 荣慎目光一紧,这护卫蹲**来,探了探地上的人的鼻息,“都中了软筋散。” 三人神色各异,大步朝前走去,等进了最深处的监牢,入眼就是断裂的铁索,和一个十字木架,两根沾血的铁钩,地上躺着一具尸体,他身边还有一柄烙铁,一旁角落里的炉子上,红彤彤的炭火正烧得噼里啪啦的响。 胡三朵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掩下,往荣慎身后缩了缩,呐呐道:“明兴哥……” 荣慎的胸脯剧烈的起伏,看着那侍卫,恨不得要吃人:“他人呢?不是说有最牢固的看守,这就是最牢固的?地上这个就是最厉害的剑客?” 童明生跑了,他还怎么报仇,以后就得接受童明生的报复吧!早知道这样,当初还不如他自己看管,都是一群废物! 最狠的剑客,连个被束缚的半死不活的人都看不住!荣慎面上阴晴不定,既有愤怒,也有恐惧,还有一丝放松。 那侍卫神色冷凝,沉声道:“我去禀告王爷!” 等他迅速的出去,荣慎也不耐在这里多呆,这回可顾不得胡三朵,胡三朵看了看那些刑讯的器具,赶紧收回了视线,也大步跟着出去了,唇角闪过一抹诡异的笑来。 确切的说,是比哭还要难看的笑! 童明生逃走了,她悬了几天的心,顿时心中一松,可看到这里的一幕,心中像是被塞进了一块沾满水的棉花,闷闷的,有些喘不过气来,敢这么欺负她的男人,都该死! 那天要不是听到荣慎和金泽的对话,找不到人,她早就走了,不仅走,还把这该死的荣慎掳走!什么狗屁的王爷,什么荣家,她再也不用顾忌了! 也没有必要再装下去了! 对,没错,当初的催眠术,对她根本就没有半点作用,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像是睡了一觉而已,但是那给她催眠的男人说的话,她还是听见了,就顺着荣慎的意图来了,幸亏荣慎似乎也十分不爽,她一口一个‘明兴哥’的叫他,不然他早该发现异常才是,也是对催眠术太信任了,不知道这世上,有句话叫,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一连几天,天天装着天真无邪,等着荣慎带她见童明生,这日子,也真是受够了! 她走在最后,荣慎总算察觉到她落在最后,停下来等她,冲她伸出手来,她握了握拳头,突然听到前方一声惨叫,荣慎霍的收回手去了。 紧跟着传来一阵剧烈纷沓的脚步声。 191瓮中捉鳖,只喜欢简单粗暴 胡三朵看看荣慎,赶紧道:“咱们快走吧。” 荣慎点点头,还是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走!” 胡三朵微微一僵,正要甩开,他已经拉着她往外去了,“三朵别怕,不会有事的。” 一语说的她心中一叹,“明兴哥……” 他倒是装的很认真了。 走不多远,就碰见了急冲冲的进来的人,为首的那个一身华贵的,正是兴王东方铭,三十出头的年岁,一张圆圆脸,五官柔和,乍一看,会让人觉得是个好相处的人,眉眼之间也不带傲气,此时绷着一张脸,虽然生气愤怒,但是也只有眼神晦暗,倒是看不出什么来。 此人极善隐瞒伪装,和荣慎、胡三朵碰了个正着。 兴王一行霍的止住了脚步,目光直直的往胡三朵看来:“荣大公子,这个就是童明生的女人?” 胡三朵触到这人的视线,心中一跳,狗急了跳墙,她现在是正好撞在别人枪口上了,童明生逃走了,这兴王是要打她的主意么? 她往荣慎身后缩了缩,荣慎拍了拍她的肩膀,往前一站,眉宇之间极为犀利:“兴王可是要打她的主意?” 兴王神色一肃:“大公子还有别的办法引他出来?” 荣慎声音清朗,却带着不容小觑的坚决:“她怎么来的,我就要怎么带回去!” 兴王往前走了两步,荣慎亦抬头,不想退让,单薄的身体挡在胡三朵之前,一手还护着她的胳膊。 胡三朵倒是有些讶异,他居然会护着她?偏头看他的目光之中带着锐利和傲气,这样的神色,还是当年在金城他被抓的时候,惊鸿一瞥,这原本就该是荣慎的人生吧? 他这样的人,本该是天地的宠儿,带着睥睨众人的快意。不管是误会也好,巧合也罢,这些事情,总归是让他负了韶华,难免有些偏激。 只是这样的神色,绝对不会出现在明兴哥脸上,他是真正的温润如玉,柔和如水一般的男人。 兴王咧嘴一笑,眼里闪过自以为洞悉一切的光芒:“原来是舍不得美人呢,大公子果真是怜香惜玉。不在这水牢之中也好,不过出去了,得交给本王带走!” 荣慎道:“这可和我们的交易不符,恕难从命。让开!” 兴王挥了挥手,身后的护卫往前更逼近几步,荣慎声音愈冷,满是鄙夷之色:“王爷还想硬抢不成?真当我们荣家无人?” “本王就是抢了又如何?荣家人啊……”兴王挑挑眉,并未继续说下去,只是眸子里闪过嘲讽。 胡三朵看看兴王状似仁厚的一张脸,微微摇头,站在荣慎身后小声的道:“将我交出去吧。”在她看来,将她交给兴王,和扣在身边,他不都一样是达成了目的么?也没有什么区别,这样的争吵实在没什么意义。 荣慎道:“我不会将你交给别人的。”说话间,通道一端又传来一阵响动,他往那头看了看,脸上底气更甚,“王爷连一个重伤的人都看不住,这人还是我亲自看着才能放心。” 兴王怒道:“他跑不掉,就是跑了本王也会将他抓回来!” “那就抓回来再说吧。” “本王在他回来之前,会好好待这个女人!” “我荣府也需要保障。” “你……将人拦下来,荣大公子既然这么舍不得,干脆一起留下好了!本王明日出兵,你就沿路跟着吧!” 正说话间,从通道另一端又过来一队人马,两相对峙,胡三朵侧着头,看看荣慎大病初愈后的侧颜更显得棱角分明,收回了视线,往后退了两步,拉开了和荣慎的距离。 察觉到她的动作,荣慎轻声道:“三朵,过来,我会保护你。” 胡三朵倒是想起那年面对徐老二的时候来,那样的童明兴,还站在她跟前,先一步赴死,只是此时,她小声问:“护我,还是拿我当挡箭牌呢?” 荣慎一愣,她淡淡的道:“我明兴哥早就死了,多谢你假扮了他几天,不过你太不入戏,怎么装都不太像。” “你……” “把她抓起来!”兴王突然一声吼,话落就见几个护卫冲她而来。 胡三朵冷笑,“先把他绑了!” 话音刚落,顿时一条黑影猛的扑过来,卷住了兴王,只听一声哀嚎,胡三朵往边上退了退。 小青得意的冲她摇头晃脑,长躯卷着兴王,他血色顿失,荣慎瞪着眼看着胡三朵,说不出话来,这时无声无息又落下几条影子,将胡三朵环住了,“小姐……” “人都到了么?”今天本来就是打算来救童明生的,她不可能不带人,有了上次在荣家的经验,她也不可能愣愣的让人先下手为强! 为首那人点点头:“外面已经清静了。” 那就是只剩下周围这些,胡三朵看看,人数不算多,“小心些。”上回荣家能够下毒,她还真是太嫩了,这回自然要防着。 “小姐放心,这回有准备。” 胡三朵这才点点头,“把他钩在那边的钩子上,在脸上烙几个字!”胡三朵咬牙切齿的吩咐,见兴王牙齿打颤,她尤不解恨,“小青,亲他一口。” 巨蟒不乐意,胡三朵瞪瞪它,“那只鹦鹉回去你就可以吃了。” 它才垂着头,慢慢往兴王靠近,突然长大了嘴巴,兴王“嗷”的一声,顿时闭塞的通道内弥漫着一股臊臭味。 胡三朵一声冷笑:“去钩起来!”他怎么对童明生,她就要原样偿还回去。 兴王带来的护卫,不能不管兴王死活,想上前又不敢,这时荣慎沉声道:“不能让他死了。” 胡三朵偏头看向他,满是冷意,他迎视胡三朵,道:“若是兴王死了,兴王手下也有不少能人异士还有兵权,他们少了富贵,不会善罢甘休,而且皇上就捡了个大便宜,以后就能腾出手来了。” 腾出手来做什么,他不用说,只是眸光沉着的看着,就够胡三朵想很多了,对啊,兴王一死,皇帝少了这个最大的对头,就能做很多事情了,查兴王的死因,就会查到童家、宝组织。 她果然是欠考虑了,一怒,就只想简单粗暴。 胡三朵看看荣慎,面上嘲讽:“你呢?你要是死了呢?” 荣慎淡淡的道:“我本来就剩下半条命,死了就死了。” 胡三朵似笑非笑:“那就让你半死不活好了。”说着偏开视线,“将他带走!”怎么对荣慎,她还不知道,还是交给童明生吧! 荣慎也不推拒,胡三朵挥了挥手,不耐烦的道:“将他钩起来,留在这里吧,别弄死了。别让他明日不能出征。” 黑衣人应下来了,那些护卫也都松了口气,胡三朵又道:“将这通道炸了,只留下那牢房。这些人都见过我,不能留。” 说完,头也不回,由几个人护着离开了。 揉了揉额角,有些头疼,这些阴谋什么的,她果真是不太适合,还是等找到童明生等他来办。 192一半真相,孟如玉的故事 胡三朵差点从贵妃椅上跳下来,好容易稳住了激动的情绪,才咬牙切齿的道:“怎么哪都有他?他人呢?” 话落,就听见屋外传来马瓒慵懒的声音,“听说你找我啊?前几回要见,还真不容易。” 话音刚落,面前微晃,一身**红的广袖衣袍的人影,已经落在对面的椅子上了,浑身似乎没有骨头的瘫坐着。 外面满是泥泞,他倒是一点没有沾上,手中摇着一把纸扇,扇面光秃秃的,他的手一翻,露出内侧的三个大字来:敏于行。 “真是困死了,这一晚上也不让人好眠。”马瓒抱怨了几句,视线却盯着胡三朵,没有挪开,突然道:“我就知道他没死吧,看你这样,应该还算不错,怎么,前些天听说你在荣府住着?” 胡三朵看了看他,冷冷的道:“听说是你把兴王接走了?你行动倒是挺快的。”这该死的兴王,根本就没有受什么罪。 马瓒靠在椅子上舒服的叹了口气:“是啊,是本公子接走的。”瞟了眼胡三朵,道:“正好昨晚上被我撞上了,没法子,不救也不行啊,昨天兴王的人缠着我,说是我把人犯弄跑了,你说兴王的人逮着我不放……啧啧。” 他桃花眼闪过兴味,“他不会是被你给弄成那样的吧?琵琶骨都被刺穿了,整个人傻傻愣愣的,救回去还连夜说胡话,今早一醒过来,就带病启程了。” 胡三朵恨恨的道:“算他跑得快。” 马瓒挑挑眉,看看胡三朵:“你好歹掩饰一下狰狞的神色,稍稍矜持一点行么?有点女人的样子才好。” 胡三朵不以为意,“女为悦己者容,又不是没有主,还需要矜持给你看。” 一句话堵回去,马瓒哼了一声,心中暗恼,他真是脑子抽风,听说她找,马上就来了!也真是嘴欠,才跟她说这个,自己找虐。 天下好女人何其多,还是他们色目人的女子好,从小接受真主的教导,温柔小意,绝对不会如胡三朵这般,句句气死人,视线恨恨的从胡三朵面上挪开了,勾了勾嘴角,又道:“说起来,还多亏你上回弄出来的悬渡,要不是这样,那水闸高处,别的地方被毁坏了,想救人也救不成啊。” 见胡三朵满是愤怒,他突然又愉悦起来,好吧,他承认自己就是故意的,也轮到他来气气她! “我现在才发现,悬渡还能在河面上用,很是方便,尤其江南这一片,都有水闸,建的高,正好可以当支架,有没有后悔当初不要分成啊,胡三朵?” 胡三朵有些无语的看着他,“马瓒,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当然是来做生意的,听说童氏灰溜溜的夹着尾巴撤走了,以后就是马家天下了。” 见他说的理所当然不似作假,胡三朵揉了揉太阳穴,又听他问:“你家的童明生又开始躲猫猫了,这回连你都瞒着吗?” 胡三朵打量了他一阵,才道:“马瓒,我跟兴王有死仇。” 马瓒一愣,又笑道:“不能因为有仇,就不赚他的钱吧?他又死不掉。你放心,你们要是敌对相杀的时候,记得找我买工具,要逃也可以找我,看在咱们曾经共患难的经历上,会算你一个友情价。” 这就是两不相帮,只观战了。 马瓒说完,他身边的小厮从外面进来,附耳说了几句,他站起来,就往门口走:“本公子还有事,先走一步……”到了门口,他一手扶着门框,并未回头,突然道:“胡三朵……”却没有再说完,大步走了。 真是莫名其妙,等他走了,胡三朵又想了一回这其中的事情,还没有童明生的消息送来,却已经将孟如玉抓来了!同来的还有莫笑,先前一直被扣着,胡三朵要装,也懒得搭理他,现在他脸色十分的臭! 露了个面,就消失了。 胡三朵从榻下,下来,她要问孟如玉,这女人搞什么鬼!到底说了什么,居然让童明生从内部混乱起来了。 她从荣慎那问不出一句话来,从被带来,荣慎就再未说一个字了。 孟如玉一见到胡三朵十分的激动,满是恨意的看过来,若不是被绑着,只怕都要扑上来了。 胡三朵皱了皱眉头,孟如玉被人扔在地上了。 胡三朵问她:“我们有什么仇恨?你这么看我?” 孟如玉呸了一口才道:“少假惺惺了,童家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现在童二爷还没有找到吧?哈哈,我倒要看看他能够有什么好下场!” “啪!”被身后的人一巴掌甩在她面上了,她又扭过头来,恨恨的看着胡三朵,道:“我这一辈子有今天,都是拜童家所赐,好在老天有眼,现在童家死绝了,我就算是死了,今天也值得了。” 胡三朵蹙眉:“童家人可没有人认识你,你说被童家祸害的,有什么凭证?是谁让你胡说八道,让荣慎和二爷生了嫌隙?你最好老实说清楚,我可不是什么好人,你死了倒是可以一了百了,不过荣慎就没有你这么好命了!我看的出来,你还是在乎他的。” “你……你这个贱女人,你抓了元嘉?他为了童家卖命还不够,你还要拿她威胁我?你们这家人果然是无情无义,就该天打雷劈!” “说到天打雷劈,我倒是想起来一个好办法,多亏你提醒了!”胡三朵说着,转身冲身后的人道:“将荣慎拖出去,绑在屋顶上,用他给金泽用的那个引雷的铁棒!” “你敢!”孟如玉怒吼道,被捆着犹如一只困兽,眸子里闪过一抹疯狂,见胡三朵神色淡淡,她吼了几句,声音颤抖的道:“你不要伤害他。” “那要看你的态度了。” 孟如玉缓缓平复下来了,才道:“你要知道什么?” “我问你,是童家的人安排你接近荣慎?童家的哪个人?” “苏牧!”孟如玉声音里满是恨意,“是苏牧,他就是童家的人!当初他找我,将荣家大公子的喜好全部都告诉我,又找了嬷嬷教导我,后来元嘉他果然中了计,带我回荣家,哼!” 孟如玉惨然一笑,声音里满是自嘲:“像我这样的人,荣家哪里会看得上,他们自然是不许的,我就是当个妾室都不够资格的。” 说着,她目光有些飘远,整个人的神色也柔和下来了,“可是元嘉是谁,他是享誉江南的荣家大公子,他那般的玉树临风,文采斐然,毫无纨绔之气,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可他就是脾气犟,决定了的事情,都改不掉,谁劝都没有用,越是艰难的,他越是要去做。” “而被他护着的我,什么都不需要做,有他在前面撑着,这样一个人,什么都好,我怎么会不心动呢。” 孟如玉眸光晶亮,突然一滴泪珠滚落出来,许是想到最美好的那一段时光,她整个人都带上了一层柔色,虽然是有些狼狈,但是眼神却迸发出神采来,眼泪滑落,却掩不住勾起的唇角。 “后来他果然是跟家里闹翻了,突然有一天说要跟我私奔,他要给我全部的爱,他一心一意待我,我也是真心想跟他走的,就算是三餐不继我也甘愿。” 说到这,她的神色倏然冷厉起来,浮现浓浓的恨意,“我们在外的那几年虽然清苦,但是我却是最开心的,后来又有了小爱,你知道小爱的名字是什么吗?” 胡三朵并未回答,她继续笑着摇摇头,道:“荣悦如,心悦如玉,这世上有这样一人待我,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胡三朵静静的看着她,听到一边的帘子后传来一声细微的“咔”,某人握着拳头,关节咔咔的响。 这并未打断孟如玉,她垂下头,蓬乱的发丝遮住了她的神色,她低声呜咽道:“我知道元嘉并不开心,在外头风雨飘摇的日子,怎么能够跟在荣家庇护之下的安稳清贵,人人捧着护着?可是我舍不得放他回去,最后他又是劳累又是郁结于心,就病了,哪知道明明只是一次小小的风寒,却拖了两个月都没有好……” 她声音低低叹叹,似哭似笑,听得胡三朵都目不转睛了,爱就是如此,千般滋味,万种表述,有时谈不尽,说不完,有时有长久的沉默,宁静又炽热,所有沐浴爱河的女子,都是能够体会的吧。 她听着孟如玉的话,心里随着她的言语起起伏伏,几乎忘记了自己本来是要做什么了。 “后来反而转为肺痨,我有什么办法,我一个女人,除了会跳舞,从小学的只是吸引男人的手段……可又被苏牧找到了,苏牧说我的任务完成了,他带我走了,我不愿意却也绕不过,他说我走了,元嘉就有救了。” 她突然抬起头来:“要是你,你会怎么做?” 见胡三朵一语不发,她又摇摇头:“算了,我真是痴了,问你有什么用,我已经走到现在,生不如死,只是元嘉受了这么多的苦,我求求你,不要再伤害他了。其实伤害他最深的该是我才是,我也想求求我自己,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他没有恨,开开心心的活着。后来我想只要杀了那罪魁祸首,就好了。” 她眸中顿时闪过冷芒,语气也凌冽起来,“苏牧将我带回去,他没有杀我,我在苏家这么几年,总算是被我发现了苏牧的秘密,原来他居然是童家人,曾经江南首富童氏!” 胡三朵回过神来,不信,上回童明生还让程三皮去查苏家,他显然是不知道苏家的事情的,而且那个苏明远也算是死在他手上的。 “你撒谎!我听到苏家还是因为你,你是荣慎的前妻,是苏家的三夫人!苏明远还是童家人杀的!” “我没有撒谎,苏牧有个不让人靠近的密室,里面摆放的童观止的排位,后来有一日,他饮了酒,哭的止不住,说什么童家大爷不在了,童家只有一根独苗,都是他没有护好人!这样还说他不是童家的?” “还有元嘉,苏牧同在江南,他见过元嘉,自然知晓元嘉的长相气度,为何偏偏是元嘉去做那个什么童大爷的替身,不是别人,他好端端的在荣府里做他的少爷不好么,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我的作用就是将他从荣府里弄出来,让他什么都没有,说不定……说不定他的病都是苏牧安排好的!后来童大爷又摇身一变成了施恩者。” 孟如玉胸腔剧烈的起伏着,“真是一场好算计!” 193有下落了,大概跟骡子差不多 孟如玉说完,也不哭了,只是不悲不喜的看着胡三朵:“我都说了,元嘉什么都没有做错,就是这回,也是我要将你们引来,跟他没有关系,我知道他不能用那个药剂,害他差点都真的死了,他受了那么多罪,谁又给他公道?” “你要报仇,就冲我来好了。”她平静下来,颓然的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胡三朵沉默了一会,满室只有浅浅的呼吸声,良久,她才道:“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我会去找苏牧问清楚。” “孟如玉,真的是你把药品弄错了吗?”胡三朵更相信是荣慎自己弄的。 孟如玉闷声不语,胡三朵又道:“再有下次,他只有死路一条。” 胡三朵说完,也不看孟如玉的反应,让人将她拉下去,至于藏在帘子后的荣慎,她也没有心情跟他说话,是是非非最是累人。 胡三朵退了出去,就算找到了苏牧,不管真相如何,有些嫌隙恐怕是一辈子都没有办法解开的了。就算是最后大家相安无事,这些只是误会一场,她反正是没法忘记荣慎差点将她催眠了的事实。 童明生还没有消息,他从昨晚逃脱到现在,兴王已经走了,他下面的人都被盯得死死的,荣家亦然,苏家有程三皮一直盯着,胡三朵轻依门扉,暗忖,难道还有漏洞么?所以他才没有出现? 从水闸到这青山下的家里,也没有多远了,这条路上,也来来回回的搜寻了几回了,只要出现人,她站在门口就能够看清楚,可问题是他怎么还不回来!出去找还未有半点的消息。 风细柳斜,烟雨暗千家。转眼就到了炊烟四起的时候,吃过晚饭,天就黑了。 一家小院子里,落下一条人影来,他刚一出现,就从一旁的树上俯冲下来一只老鹰,对着他猛啄。 男人气闷,赶紧垂下头,将后背对着鹰嘴,原来他背后还背着一个人,背上那人一声低吟,哪知这老鹰突然又冲到他前方,对着他啄来了,他低声咒骂了一声,有些费力的拔出剑来,正要将这该死的鹰给挥走。 这时紧闭的门扉开了,屋内的灯光,将立在门口的女人的影子拉的老长,只听一声唿哨声响,这老鹰才放开了跟男人纠缠,立在屋檐下的一截吊着的短木棍上了,还不错眼的看着他,似乎随时要扑上来。 “你又来做什么?”见到来人是徐焱,朱巧英十分的郁闷,自从上回在池塘边见他杀人之后,他就总是跟着他们母子俩,她还不会自恋到以为这男人是看上她了,无非是想查二爷的身份吧。 当她是漏洞,真是太小瞧她了,简直阴魂不散的。 “喂!你这寡妇真是够了,这回是……”徐焱冷着脸,将后背上的人摔在地上了,只听一声闷哼,朱巧英循声看去,顿时大惊:“二郎!怎么会这样!” 她赶紧奔过来,低头一看,见他身上满是血污,神色大变,声音都尖锐起来了:“谁弄的?” “我怎么知道?反正在路上捡到他,他说先不回去,就送到这里了,其余的可不关我的事,赶紧结账!一万两!童明生应该值这个价!”徐焱说着,伸出手来了。 朱巧英懒得看他,回头冲屋里喊了一声:“子秋!” 王子秋赶紧就跑过来了,见到地上的童明生也是吓了一大跳,母子俩将人抬进去了。 徐焱正要跟着进来,突然那只老鹰又冲他啄过来,这回却不是啄他的脸,而是冲他脚下扑来,气愤不过,他拔剑相向,这回倒是没人拦着他。 只是脚下软绵绵的,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突然一声恶心的“呱!”让他顿时一跃而起,等跃出几丈远才满面惊恐的回过头来,看到地上那个灰黑一团的物体,又冲着他“呱呱”叫了两声,面上一凝,隐隐有些发白,暗咒了一声:“该死的癞蛤蟆!” 那老鹰却是冲着蛤蟆张开嘴,一口咬住了,徐焱顿时觉得胃里一阵翻腾,扶着树恶心了一会,才白着脸又转过头来了,却见那老鹰嘴里最后一条蛤蟆腿还没有咽下去,再也忍不住,抱着树,吐了起来。 屋内王子秋解开童明生的衣服,小脸绷着,朱巧英在门口不停的问着:“怎么样了子秋?你会不会上药呢?我看他还有些高热,这会他都不回去,肯定是出大麻烦了,也不好请大夫……” 王子秋叹了口气:“娘,你还是去煎药吧,上回久安叔受伤还有些药呢。” 朱巧英这才跺跺脚,想起这回事来,一转身,见到堂屋里端坐的徐焱,顿时就没好气的问:“你还赖着做什么?哦,对了,收钱是吧?从哪里背回来的?” “城北。” 朱巧英默默的算了算这距离,噼里啪啦的道:“也就是二十里路,雇佣一顶轿子二两银子,租一匹马的话要半两,你……” “童明生连一万两也不值?”徐焱冷笑的问。 朱巧英打量了一会徐焱,才道:“他是值,但是你……虽然身强体壮的,也值租一头骡子的钱吧!”她说着,徐焱就黑了脸,朱巧英拿出荷包,掏了掏,手一伸,直接塞在徐焱手中了:“给你!赶紧滚!” 说完,又风风火火的去厨房煎药去了。 徐焱伸开手心一看,二钱银子! 他也顾不得停留了,心里暗骂,果然不是正室就是舍不得啊,得,他还是去找童明生的媳妇,要是告诉她,童明生正在外头跟女人风流快活,还瞒着不告诉别人,也不回去,虽然童明生说了悄悄通知他媳妇,可没说是什么时候啊,现在还是赊账呢! 胡三朵要是想知道地址,肯定是多少银子都舍得付账的。 徐焱将这二钱银子收在怀里,抬脚就要往外走,他突然又顿住了,外面还有小雨呢,累了一天,也不差这一会,他要是急巴巴的去了,还真像这寡妇说的,他就是头骡子?还这么会都不得休息一会了! “喂,小孩,我可是你们爷的救命恩人,收拾间干净房间出来我要休息!”徐焱站在房间门口,看到童明生身上的伤,眉头蹙了蹙,又忽然眼中闪过流光,低声道:“我就知道你是只肥羊,这回不榨出你一层油来,我就不姓徐!” 徐焱心中默默一盘算,晚上好不容易睡着了,却错过了最有赚头的一笔生意! 194推她入水,报信你都不会啊 下了这么久的雨,到后半夜居然从黑云之中钻出一弯新月来。 黑幕之下,一辆简陋的马车缓缓前行,车轱辘在青草地上缓缓前行。 王子秋从车里钻出来,朱巧英一手扯着缰绳,转过头来问:“如何了?还是高热吗?” 王子秋“嗯”了一声,“刚才二爷说去钱塘江边最近的村子去。” “他醒了?” “就说了一句,又睡着了。”王子秋说着,也有些惆怅,明明只有九岁,一张脸十分严肃的绷着,还叹了口气,“娘,你说,是不是出了大事了?不然二爷怎么不回去?” 朱巧英一边赶马车一边道:“你个小孩子家家,莫要多问,乖乖的去照顾二爷就好,他既然连久安和泽瑞都瞒着,肯定是有问题了,去,去,去,别烦我,让我想想。” 王子秋“嘁”了一声,突然车顶一重,落下来一只老鹰,他又道:“娘,那个通政司的抠门鬼,真的怕蛤蟆呀?咱们把他弄晕了,又把这鹰要吃的蛤蟆、青蛙都扔在院子里,他下回会不会杀了咱们啊?” 朱巧英“哼”了一声:“管他呢,过几天咱们就回去了,他到哪里找人去,再说他不得忙着往家里巴拉银子啊,还有时间管咱们两个。” “二爷是他带来的,咱们这么待他……” “他也不可靠,贪财的人最靠不住,为了钱说不定也把二爷出卖了,还是远着他好些。”说到“出卖”,朱巧英的脸色沉了沉,这回童明生这事有些蹊跷啊,只是她也不愿意往这上头想。 “进去,进去,再钻出来,小心我揍你!”朱巧英胳膊往后面挥了挥,王子秋才拉上了帘子。 ****** 胡三朵从梦中醒来,满额头都是汗,梦中一直反反复复都是那水牢中的景象和血渍斑斑。 虽然她相信童明生不会有事,许是生病了,找了个地方养伤,可是连消息都没有送来过,这就不正常了。还不知道童明生受了多严重的伤,想起来就恨不得将那兴王碎尸万段。 一日找不到人,一日悬着的心就不能平静下来。 金泽和程三皮最近也都在找人,可是却犹如石沉大海,童明生连暗中的人都没有动,整个人就像是消失里。 干脆穿了衣服起来,却隐隐听见兵刃相撞的声音,现在再听到这声音,她都有些麻木了,最近这几日不时就有人来袭击她,无外就是荣家的来找荣慎的,要么就是兴王的人,居然还有一路,她问莫笑,莫笑也不说,她也就懒得问了。 宝组织的人,也就是护着她的安危和帮她找童明生,再多的她也不用了,童明生要是知道肯定也不乐意。 屋内刚有响动,窗户上响起“啪嗒”一声响,她推开窗户,窗前站着一个人,银面在月影下闪过寒光。 “是谁?”她冷声问着。 “通政司的人。”黑影冷声回答。 胡三朵“哦”了一声,没有什么兴致了,通政司里有苏明远之前能够摸到这里来,别人多半也会,只是不信童明生死了,跑来探头探脑吧。 想到暗中还有这么多双盯着的眼睛,她又是一阵烦躁。 正要关窗户,却听莫笑冷声道:“童明生死了,你还是回去吧,不然这些人老是盯着你不放!” 胡三朵愤怒的看着他,低声道:“他才不会死。” 她就是要留在这里,等他一回来就能找到她,若是回了莫家,只怕他是不会去寻她的,而且她现在的姿态也更会让人相信童明生是真的死了吧? 莫笑欲言又止,胡三朵两手撑着抬起的窗户,突然问:“同样是有宝贝,为什么宝组织就没有人惹?” 莫笑冷笑:“那要看他们惹不惹得起。” 胡三朵不说话了,莫家她知道的并不多,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根深叶茂,莫鼎中是嫡支,也是家主,在宝组织中享有至高无上的地位,她并不曾去深入了解过莫家和宝组织,但在莫家住的那段时日,也能看出一二来。 莫氏族人千百年的发展,不知有多少人,她经历过一次莫氏的族中大会,并未亲身参与,只是在后院,听说来的只是精英,却也十分庞大。这些人隐匿在各行各业,互为支撑,比童明生单打独斗,全族就剩下他一个,要强的多。 想要让童氏再无后顾之忧啊,她垂眸,心里越发疼起来,还不知道要多久,全部都靠他一人支撑。 “咔”的一声,她关上了窗户,无外传来莫笑凉飕飕的声音:“已经是八月了,你儿子就要周岁,你也不回去?” 胡三朵不说话,看着屋内摇曳的烛光。再几天就是小老虎的生辰,童明生消失大半个月,她也大半个月没有见小老虎了,还真是个狠心的娘亲。 无声一叹,坐到天亮,收拾了惯用的东西,她就起程由人护着悄悄离开,只是这院子依旧被严密的盯着。 嘉兴府繁华依旧。 天气晴朗起来,已经是八月,阳光并不太炽烈。 马车沿着运河在路上疾驰,车帘晃动,耳畔除了马蹄声声,不时还有运河上画舫和游船中传来的嬉笑之声。说了去看江南画舫,只是到江南近两载,却也只是去匆匆看过一眼,后来还被打断了。 伸手撩开帘子,正好一艘画舫靠近了,胡三朵半睁着眼,披红挂彩的船上,传来**声声,有些说话戏乐之声都能够听的分明,船正在转弯,透过镂空的船屋,看到船舱内人影晃动,隔了几米远,已经能够闻到里头的脂粉香气。 突然闻得一声高扬男音:“今日这小娘们本公子还非要定了!” 胡三朵正要收回视线,却见那船转过弯来了,抬眸看过去,船上的人影晃动,正好船头对着路边,因为天气晴好,在露天的甲板上人不少,都能够看见近处那几个男男**的长相。 待看清楚其中一男一女,胡三朵抓着帘子的手一紧,几乎要将这帘子给扯烂了,她找人找的心力憔悴,瞧瞧她看见了什么!忙什么忙的连送信,让她安心的时间都没有? 车前传来莫笑的冷笑,胡三朵沉声道:“车停在一边,我要上船!” 车最终还是在一边的树下停住了,顾不得车稳,胡三朵从车上下来,揪着莫笑的胳膊:“带我上去!还有把这该死的面具摘了!”这样实在太显眼了!她倒要看看童明生究竟搞什么鬼! “不摘,别想把怒气发在我身上。”莫笑说着,有些不耐烦的道:“你还要不要上去?现在船已经调头了,再远我可追不上了。” 胡三朵深呼吸几口气,先前的焦虑倒是没有了,突生一股怨气来,“走!” 莫笑抓着她的肩膀,足尖一点,下一瞬就落在船尾了,船上闹哄哄的,没有引起人的注意。 胡三朵沉着脸向船头而去,莫笑紧跟着,船头上不知道是怎样的戏码,一个娇弱的女人躲在一个身材健硕挺拔的男人身后,一副怯怯的样子,拽着那男人的袖子,探出头来,对正怒目相视的公子道:“你要带我走,先打过他再说。” 不知道是真怕还是假怕,不过倒是挑起那公子的怒气来。 不过,胡三朵是知道这女人绝对不是害怕,她眸子里闪亮亮的光芒,骗得了精虫入脑的男人,却骗不过她。此刻,她肯定又不知道再打着什么主意。 李莲白,这女人还真是时时刻刻不忘找事! 她和莫鼎中相认之后,也没有听说过李莲白的消息,其实是心力憔悴,完全把她忘记了,到后来也没有想到过她,现在她又冒出来了,还正抓着童明生的袖子,贴着他站着! 童明生立在李莲白前面,冷峻非常,一张脸绷着,虽然锐气不减,胡三朵观他脸色却带了几分苍白,瘦了,下巴上冒出一片青色来。 “本公子看上你是你的福气,这粗鄙男人是哪里冒出来的?早前就说好了的,你竟然敢……”这公子说着,一挥手,身边的五六个小厮顿时朝前而去,就要将童明生推开,将他身后的李莲白拉出来。 胡三朵再也看不下去,上前几步,童明生眼睛里闪过光芒,动作缓下来,定定的看着胡三朵。 李莲白突然一声惊叫,被人抓住了胳膊,也不知道她是要跟着人走,还是要踢开人,反正就是在挣扎,拽着童明生的衣摆,靠在船舷上左右躲闪。 胡三朵猛的冲上前,莫笑翻了个白眼。 这会李莲白也注意到莫笑了,顿时面上一僵,又看到胡三朵,才眼睛发亮,如释重负一般,甩来那些人,就往胡三朵身后躲。 胡三朵跟童明生四目**,恨恨的道:“童明生,你好的很!报信你都不会啊!” 童明生目光发亮,伸出手要揽住她,被她给避开了,她抿着唇,委委屈屈的看着他,这些日子,她水生火热的,他倒好,要做什么,吱一声都不会!提前给她报个信,他有事,难道她还会拦着他么? 一群人撞来撞去,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有人朝李莲白过来,李莲白一边说着:“小姐,你记得了……”一边扯住胡三朵的衣摆。 童明生嘴皮子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来,只用视线攫住胡三朵。 胡三朵瞪他一眼,又一转头看到苍蝇一样嗡嗡叫,又围着飞,将她当成柱子一样的李莲白,心中生恼。 几次见她总没有好事,现在听到她的声音就烦,她是没有李莲白那么多的心眼,但是也不是傻子。 不耐烦这些乱七八糟的,她只知道,要不是李莲白,她好端端的跟童明生过着小日子,也不会有小老虎身体不好的事情,她管她可怜不可怜,自己可怜就要拽着别人一起么? 她还是喜欢简单粗暴,以后谁在她面前阴谋诡计,她什么也不问了,直接打出去! 各种念头在脑子里一闪而过,胡三朵手一伸,揪住了李莲白的衣襟,她手劲本来就不小,拖着她大力一推,李莲白一个站立不稳,此时船遇到另一条船,陡然转开,又是一晃。 胡三朵手一松,李莲白往后倒去,一双手还胡乱抓,一把拽住了童明生的衣摆。 “嘭”的一声响,水花四溅,还带着回响。 李莲白在最后一刻还拽着童明生一起落水了,胡三朵目光一紧,再看船上的人也有些傻眼,见有人落水,刚才还一阵闹哄哄的,现在偷偷溜走了不少胆小的人,还有些男人对着水中叫嚷,这里是画舫,就是寻乐子的地方,不怕事的还是占多数,听到响动有从船舱中跑出来的。 更有猥琐的,看着李莲白的身形,眼冒狼光,口不择言:“好一副鸳鸯戏水图。乔兄,你不是最会工笔画么,这场景何不画下来?” “这男女是要殉情还是怎么的?” “兄台你是戏本看多了吧,殉情偏要找画舫殉情的?” “我看也不像,这一对男女之间可不像是有情的。” “姐儿爱俏,这男人可不值得你如此,不如选择本公子吧!” “……” 胡三朵充耳不闻,几个月的大雨,运河水满,浩浩荡荡的,李莲白死命的拽着童明生,脸色发白,嘴唇哆嗦,露出的一截手臂,正缠着童明生的肩膀,摆脱不掉,童明生头发都湿了,贴在头上,更显得脸色白起来。 想到童明生还受着伤,这么几天也没能好透,不然也不会被李莲白给拖下去了。胡三朵顿时有些慌了。 她哪知道是童明生盯着她太入神了,这才被人钻了空子。刚才胡三朵把李莲白丢开,莫笑趁机,脚一顿,船身乱晃,又偷袭他一回,将他推下去了。 莫笑双臂环胸,揽着一把剑,自若的看着水中扑腾的两个。 “快将他们捞出来!”胡三朵恨恨的道。 李莲白此时就像是一条八爪章鱼,八月的天,还穿的十分轻薄,就贴在童明生身上,童明生根本动弹不得,稍一动作,就被她给抱住了,两人在水中起起伏伏,胡三朵看着心中冒火。 莫笑嘿嘿一笑,一动不动:“我的任务只是护着你,别人不关我的事。” 胡三朵四处一看,扫了眼乱糟糟的人群,这些人又冲着她指指点点过来,莫笑往前一站,他们顿时止了声,只是依旧窃窃私语。 顾不得理会他们,胡三朵见船舷边的底板上有根竹竿,赶紧拉出来了,往水中一伸,递给童明生,童明生盯着她,刚要伸出手,拉住竹竿,她突然手一挪,拿着竹竿,戳了戳李莲白的肩膀。 这女人实在是太碍事了!再不放开童明生,在他身上磨磨蹭蹭的,她肯定一竹竿将她戳到水里去,只是看她凄惨的模样,到底忍住了,还是先将她捞出来再说吧。 李莲白顿时就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把握住那竹竿,总算清醒了一些,往船边过来了,胡三朵将她给拉上来了。 童明生还泡在水中,面色发青,看着胡三朵专心的拉着李莲白上来,都没有看他一眼,少了李莲白的束缚,他也往船边游过来。 李莲白总算爬了上来,吐出两口水,面色发白,嘴唇哆哆嗦嗦的,牙齿上下打架,哆嗦成一团,抱着身子,靠在船舷上,有些惊魂未定。 最终,还是从船**来的女子给她披上了一件衣服,掩住了玲珑有致的身材。见没了乐子可看,船头这些人总算是散去了不少,还有几个执着的,也被莫笑的剑从左手颠到右手给吓走了,清静下来了。 画舫的管事出来看了一眼,似乎见怪不怪,转身就吆喝着人进了船舱。 有莫笑看着李莲白,她不知是惊吓过度,反正没有再动作。 童明生靠在船上,半个身子还泡在水中,一动不动的,眸子里忽明忽暗的闪着点点利光,看着胡三朵。 胡三朵一脸正色,“你……别以为这样就好了!” 胡三朵蹲**来,和他对视,可再看水中他衣服上渗出血迹来,顿时拉下脸来,“把手给我,我拉你上来。” 童明生不动,“你还生气么?” “你先上来,回头我给你解释的机会。” 童明生这才面上一缓,伸出手来,其实并不需要胡三朵用力,他只是握紧她的手,一跃就出了水面。 顺势将胡三朵抱在怀里,松了口气,浑身还湿哒哒的往船面上滴水,把胡三朵的衣服也都弄湿了。胡三朵见他脸色苍白,也不敢推他,他反而越搂越紧,等缓过来了,第一句话就是:“以后不许再这样了,不能再吓我。” 胡三朵一愣,她还没有跟他清算,他反倒是还说起她来了,斜着眼问:“不许哪样?” “不许明明心里吃醋,却冲相公发火,要发火都发在那女人身上。” “你……” “还狡辩?” “童明生,没有你这么颠倒黑白的,你要气死我啊!前几天还忧心你,一来就见你跟人搂搂抱抱勾勾搭搭。” “我没有!” “你还狡辩?” “我……” 莫笑不耐烦的道:“还有完没完。” 胡三朵和童明生同时抬头过来瞪他,他冷哼一声,抓着李莲白就在船舷上一点,很快落在路面上了。 胡三朵往后退了退,又被童明生拉住了,见他一身狼狈,胡三朵心中一软:“身上的伤还疼不疼?” “不疼。” “现在能够跟我回去了吗?还是要做什么,连我都不能告诉?”她说着垂下头来,心里发苦。 刚说完,就见童明生眉头一皱,环着她的肩膀,迅速的跃起,一起一落,落在一边的岸上了,他要带她去哪里,她也不问了,只是不远处莫笑往他们这看了一眼,又收回了视线,他们总不至于连儿子都不要,总是会回来的。 等在巷子里七弯八拐的总算是推开一个虚掩的门扉。 顿时从屋内传来一声清脆的女音:“回来了?” 胡三朵循声看去,见到朱巧英,和她身后窜出来的王子秋,刚才怒气上升起来的那点心软和妥协,顿时像是被浇上了一桶汽油,顿时“轰”的一声,一肚子火气,手动了动,就被他用力攫住了。 童明生“嗯”了一声,当做回应,直接拉着她进了房间,又关上了门,才一把将她抱住,胸膛起伏不定,**的气息落在她耳畔,胡三朵一动不动的站着。 “童明生……还要来几回才好,要么把我丢在一边,要么就自己消失,你还挺快活,左右有美人相伴,乐不思蜀忘记给我捎信了吧,还是活该我就心如油煎一般想着你到底在哪里,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童明生扣着她的肩膀,正视她:“胡说八道,你明明知道我没有美人相伴,没有乐不思蜀。” “我不知道。” “说好给我解释的机会的。” 胡三朵缓缓吐出一口气来,定定的看着他眉心越蹙越紧,半是拥,半是拖着她往前走,直到走到一个小柜子前面,从里面拿出衣服来了,才放开她,在她面前,将身上湿哒哒的衣衫全部都褪尽了。 胡三朵本来还盯着地面,此时见到那条光着的毛乎乎的腿在面前越走越近,忍不住抬起头来,他光着身子,只穿了条犊鼻裤。 就见到他肩膀上还缠着的绷带,隐隐透出血迹来,胸前更是有好几个狰狞的疮疤,都是烙铁印上的,她顿时呼吸不稳,伸出手攀住他的心口,声音发颤:“身后让我瞧瞧,还有伤口吗?” 童明生摇摇头,明明就是他故意为之,可见她如此,他又叹了口气,将她摁在自己胸膛上:“都过去了,一点也不疼,什么事情都没有。我这不好好站在你面前吗?” 等胸膛碰到一阵濡湿,他的声音又缓了几分:“以前可不知道你这么爱哭。” “以前也不知道你这么狠心,要装死,连我都瞒着,却告诉朱巧英,我果然还是不值的你信任的吧!” 童明生伸出手捏住她的嘴,才道:“不是瞒着你。童家隐秘的力量被人动了,还是冲着你去的,我想先在暗中查清楚再回去,你这笨女人,呆在那屋子里不走,被人盯死了,我可没法传消息给你。” 这些力量不到生死攸关,他都不会用的,哪知道居然被外人知晓,这事情实在出乎他的预料了,他身边就是程三皮几个都不知道这些力量的,现在却被人动用了,一动用就是对胡三朵出手,他只隐隐有个猜测,不敢贸然露面,甚至连金泽他们都一并瞒着。 胡三朵“唔唔”两声,他总算是松开了手,在她唇上啄了一口,扣住她的后脑勺,还想探入,被胡三朵推开了,童明生目光炽热的看着她,她问:“是荣慎上回做的那件事?” 童明生摇摇头,沉声道:“之前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又看着她,十分严肃的问:“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有没有什么记不清楚的?他竟然给你用移魂之法!” 说着脸上闪过愠色,顿时又担忧的看着胡三朵:“娘子你没有受到影响吧?还是记得我的吧?”这个是他最担心的,收到消息的时候,他的伤口几次崩开,后来知道她的所为,才略略放下心来。 刚才在画舫,他和李莲白都落在水里,胡三朵居然绕开她,而去拉李莲白,他心中是真的害怕了,后来见她看自己一如从前,才松了口气。 此时抱着人,才真的放下心来了。要是胡三朵不记得他,还真的跟荣慎在他面前晃,他恐怕要气的吐血而亡了,孩子都生了,还被忘记,记忆里没他什么事,想想他就怒不可遏。 胡三朵摇摇头,“我要是忘记了,还找你做什么?” 他低下头来:“那这回不许拒绝我。” “刚才的事情还没有说清楚,那个李莲白……唔。” 195秋后算账,都是夹在中间的 犹如烟笼寒水、月笼沙,轻轻柔柔,像是羽毛撩着心尖。 ‘李莲白’三个字刚说出来,童明生神色一肃,唇上一顿,捧着她的脸,往后退了退,“我只是拿李莲白有用,她是用来……” 想到刚才的心惊,他突然语气一厉:“她拖着我下水,还抱着我,你起码应该捡起一块石头砸她,而不是不顾我先拉她起来!别的女人抱着你相公,你就给她一块石头!砸死了人,我给你兜着!” 胡三朵怔怔的看着他,见他脸上还有一条灰灰的水痕,一绺头发搭在额前,样子狼狈,但眼神十分严肃,并无戏谑之意,突然嘴巴一瞥,道:“还说没有别的女人,不会说甜言蜜语,现在就说的很好。” 童明生瞪她,她顿时心里开心起来了,“以后好好保持。再要有下回我先砸她,再砸你。” 童明生毫无征兆的压下头来,唇瓣麻麻痒痒,舌尖与舌尖缠绵的交织在一起,胡三朵刚才还觉得心中发苦,嘴里发苦,此时都被他搅走了,拌出一丝甜甜涩涩的**来。 她的手情不自禁的攀上他的肩膀,童明生身上沾了水,湿湿热热的,手滑过他的胳膊,捏了捏以前都按不动的肌肉,是真的瘦了。 她不爽的含住他的舌头,手挪到他背后,触到不平整的伤痕,手指收紧,又缓缓挪到他胸前来,小心的抚摸又多出来的几道疤痕。 童明生更用力的将她的头按向自己,怎么都不够。他头发上还带着水,微凉的水珠顺着他的额头、鼻端滑落在唇上,倏地一凉,童明生才缓缓的松开她,却见她泪盈满眶,指腹放缓了力道,小心的擦拭去了。 “你要是真忘记我了,就该我哭了,现在都没事,别哭了。”童明生不太确定的道:“真的没事了么?等处理了这边的事情,我们去石头城去,那些番人有很多的秘法,再找大夫看看。” 胡三朵抽了抽鼻子,摇摇头:“我倒是想忘记了,可是偏偏都记得,先前冷着脸对我,要将我嫁人,后来又毁我和崔大郎相亲,三番两次的撩拨我,出尔反尔,要不是你,我现在指不定多快活。以后你真把命折腾没了,我还记着你,你倒是一了百了了,童明生,你还能说话算话么。” “一辈子只我一个,可你一辈子有几年?” 说着用力的推了推他,本想在他胸膛上捶几下,可看那满是伤痕的胸膛,又下不去手了,童明生顺势攫住她的手腕,蹙着眉看她,“现在嫌弃我已经来不及了。现在还记得崔大郎?” “我不管,你说什么你生我生,你死我死,我还想跟你活久一点,死了去哪谁知道。” “好,活久一点。” “至少还得有五十年,等厌烦你了,你想去干什么都不关我的事。” “厌烦?”童明生声音又低沉了几分。 胡三朵伸出手在他左侧脸上的伤痕上轻抚,“到处都是伤,哪里都不能碰。再这样不用五十年了。” 童明生不满的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脸上,随便碰,随便摸。 “你得比我长寿,帮我把事情都处理的妥妥帖帖。” 童明生“嗯”了一声,这种事情不好保证。 她才带着鼻音道:“伤口还要重新包扎,刚才都沾了水了,你这么大的人了,还让李莲白把你拖下去。” 童明生呼出一口气,没有跟她说是莫笑所为,这种事情,还是要自己亲自报仇才行,潮湿的额头抵着她的:“那你给我换。” 椅子边上就是一个树藤做的小桌子,上面放着一个药匣子,胡三朵打开,里头摆放着纱布,剪刀,还有金疮药,此外还有几小瓷瓶的药。 拿了剪刀将他身上的绷带给剪了,顿时眼睛一缩,手上的力道放缓了一些,清洗了,洒了金疮药,又细细的包扎好了,又摸了摸那已经长出新肉的烙印,只是看看她都觉得疼。 “以后……”她想说以后别受伤,可他也不能保证,嫁给这样一个人,她难道要习惯总是给他包扎吗?可明知道说了也没有用,只好又生生的咽回去了。 转过身从一旁找到一块大布巾,罩住了他的头发,动手擦拭起来。 童明生大手一捞,将她捞进自己怀中了,面对面的坐着,胡三朵侧坐在他腿上,宽大的太师椅,突然承受两个重量,往后一滑,发出“吱”的一声响。 胡三朵腰间一紧,已经被人密密的圈住了,“以后不会这样了。”童明生小声的说着,“相信我这一回,那件事已经查了大概,以后你要做什么,我陪你去做,你要安安稳稳的,我们就安安稳稳的,养老鼠,养兔子,养孩子。” “真的吗?” “真的。”童明生低声保证,“娘子……” “嗯。” “还记着崔大郎么?” 胡三朵白了他一眼,却见他一双黑眸不知何时变得黯然深邃起来,像是带着一簇火焰,视线往下一看,只见犊鼻裤下十分显著的鼓起来了。 胡三朵“哼”了一声,这时门口响起一阵十分有节奏的敲门声来。 胡三朵不满了瞪了眼童明生,见他面上也闪过一抹无奈之色,才小声警告道:“等会再跟你算账。” 门外已经传来了王子秋的声音:“二爷,药煎好了,刚才有消息传来了。” 童明生也霍的站起来了,却是背对着胡三朵,平复了刚刚升起来的欲念,将衣服都穿好了,胡三朵等他背上的红红点点全部都被衣衫罩住了,才往门口去。 拉开门,门外王子秋仰着头看她,笑眯眯的喊:“夫人。” 他本来想说,是娘让我来送药,可话到嘴边,顿时转了个弯,道:“你总算是自己找来了,二爷前阵子一直高烧不退,天天说胡话喊你的名字,可是又不能去找你,怕暴露行踪,就不能揪出后面的坏蛋了。” 胡三朵绷着的脸色缓和了一些,就是看到门廊后探头探脑的朱巧英,心知肯定是她故意的,也没有那么大的怨念了,一边痛一边甜,挤出一个笑容来,轻声道:“天天高烧么?辛苦你和你娘亲了。” 王子秋有些不好意思的挠头,“我们应该做的啦。”垂着眼皮,掩住了眼中的无奈和狡黠,还好他机灵,突然想起久安叔曾摸着他的头,谆谆告诫的话,“千万别在一个女人面前提另一个女人,要讨好她,就提她的男人如何想念她。” 现在看夫人这神色,心想,果然是凑效了,他暗暗瞅了眼站在胡三朵身后的童明生,见他眉毛动了动,略带笑意的看了自己一眼,赶紧吐吐舌头,将药碗递上来了。 童明生大手接过来,一饮而尽,面上没有露出丝毫的表情来,只有在刚才大碗遮住半张脸的时候,被碗盖住的眉头扭得如同一只毛毛虫,好像吃一块甜糕压一压。 王子秋心里暗自敬佩不已,他在炉子旁边闻到那药味,都觉得嘴里泛着苦味,二爷真厉害,这么苦的药面不改色就喝下去了。 他想完这个,又为自己即将长大而发愁,娘说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够总是喜欢吃糕点蜜饯呢,就该吃苦,他痛心的看了看童明生,好像对长大也不怎么期待了。 童明生垂下头问他:“消息呢?” 王子秋这才回过神来了,赶紧递过来一张小纸条,然后就走开继续郁闷去了。 童明生看完,神色凝重,将这纸条给捏紧了,胡三朵问:“怎么了?” 他低头看了看她,摇摇头:“没事,只是查到苏牧的消息了,应该是他故意透出来的。” 提起苏牧,胡三朵就想起孟如玉说的那些话来,小声问:“苏牧是童家安排的人吗?” 童明生凝眉看她,她神色淡淡:“孟如玉说的,荣慎就是苏牧特意安排的替身。” 胡三朵注视着童明生的神情,眸光微微闪动,这就是真的了? 如果那个苏牧真的是童家安排的人,那和孟如玉说的就对上了,苏牧为什么会这么做,也有了合理的解释,荣慎碰到童家就不是偶然,那明兴哥知道么? 胡三朵有些恍惚,只是见童明生的表情,他却是真的不知道的…… “苏牧是不是?”她又问了一句,童明生面上闪过矛盾纠结,却可以选着瞒着,却不愿对她撒谎,轻轻点点头。 “那荣慎……”胡三朵也有些犹豫了,童明生苦笑,他比胡三朵更多一份担忧,苏牧做的当然不只是将荣慎逼出家门,还有更多,更多,他不知道这个人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 那纸条上除了童明生这边打探的消息,还有苏牧让人送来的:你下不去手,我去做!这不仅仅是表明,苏牧已经知道他的下落,更多的是……他下意识的看了看胡三朵。他下不去手的只有一个胡三朵,想到苏牧对胡三朵的袭击,他心中涌出一股寒意来。 “怎么了?” 童明生执起她的手:“以后不许离开我半步!”有他在,就不信苏牧敢动胡三朵一分一毫,是该找时间去会一会苏牧了,童家之事,就余下他和胡三朵、小老虎这一家三口,他还不能做主么! 不过想到莫鼎中,他眼中的神色又黯淡下来了。 胡三朵知道他一项心思重,以前再跟自己腻乎,也没有说过这样的话。这回也想起来总是攻击自己的第三拨人,莫笑都不告诉她的,应该是他早就查出来了,肯定是莫鼎中却怕她心中不快,才让人瞒着。 她先前就猜测了几分,还以为童家下属的这些人,就算是反感排斥自己,可万万不会动手的,大约就跟金泽一般,看她不顺眼,却只能受着。可竟然不是呢,也许就是这个苏牧吧? 她心中一沉,还是面临着这样的局面了,现在对莫家,她也是下不去手的,只能远着,对她,童明生也下不了手,却远不了,那些为童家,为童明生打算的人,童明生也不能让人寒心。 心中苦涩,她现在倒是会思考了,要是真的笨一些,那就好了,没心没肺的躲在他身后,什么也不想,摇摇头,面上却带着浅笑:“这回可是你说的。” 童明生见她眸光发暗,缓缓吐出一口气来,揉了揉她的头发,依旧如以前一般,发髻都被他的大手揉散了,他才悻悻的收回手来,“我会处理好。” 胡三朵挑眉,一切尽在不言中,旋即,嫣然一笑:“先把我的发髻梳好了。”童明生道:“我看你梳。” 两人刻意的遗忘种种麻烦,可温情时刻总是过的特别的快,等收拾妥当了,紊乱的气息平复了,四目相对,胡三朵深呼吸一口气,才道:“小老虎还在莫家,过几天就是他的周岁了。” 她一边注视着童明生黯然的双眸,一边继续道:“我去将他接回来,你要陪我去吗?刚才我本来是打算看他的,这大半个月都没有见他了。” 童明生沉默了一下,胡三朵才道:“刚才还说不离开半步的。” 童明生自然将她的神情看在眼底了,无声一叹:“我陪你去。”虽然他一点也不想去,可是他的儿子还是要接回来的,一直在莫家是怎么回事! 从两年前将莫鼎中引来,是他唯一一次有机会杀他的时候,却错过了,此后,他头一次遇到难题,不知道如何去解决,就让莫家这跟刺一直卡在喉间。虽然再未见过莫鼎中,但是他就是知道,莫鼎中是不会伤他的。 可他也知道,若是再让他找到机会杀莫鼎中几乎是没有了,除非利用胡三朵,可是他不想……要是有朝一日他真的得手了,他看向胡三朵静静的眸子,双拳篡紧,总有人要退一步。 胡三朵握住了他的手,他有倏地松开,反握了一下。 两人从屋里出来,就见王子秋正喜滋滋的拿着一只小乌龟在地上逗弄它。 看到他们出来,赶紧从地上爬起来了,拿着小乌龟过来献宝:“夫人,最近沙滩上好多小海龟呢,我也去捡了几只,这只送给你玩吧。” 196没点好的,只要她喜欢就成 胡三朵看着这只小海龟,头顶有一对前额鳞。四肢如桨,前肢明显长于后肢,内侧各有一爪。应该是刚出生不久的缘故,看着还十分的细嫩,不像以前动物园养着的几只老海龟,皮糙肉厚还丑。 她接过这只海龟,见它四肢在空中挥舞,头、颈和四肢不能缩入甲内,模样十分逗人,笑了笑,随口问王子秋:“有很多小海龟么?在哪里?” 王子秋笑嘻嘻的道:“就在那边的海口边呢,刚才小胖还说呢,以前都没有这么多。” “是吗?”胡三朵将海龟还给他,“那你帮我养着,等我回来再给我,可好?” 王子秋点点头。 胡三朵暗忖,这只小海龟是刚出生不久,海龟四到十月是繁殖季,雌龟会爬上陆地产卵,将生出来的蛋用沙子覆盖住,借助阳光和沙子的热量,两个月左右才能让海龟孵化出来,但是,这些小海龟应当是一出生就急急忙忙的往大海中去的,不可能会在沙堆上逗留。 按照王子秋的说法,有很多海龟呐,那肯定是有异状,这只小海龟吓得瑟瑟发抖,只说,海面上看不出动静来,但海中可怕,海潮翻滚。 大海的可怕,胡三朵倒是知悉不少,不过她此刻倒是没有往这边想,但凡是这些自然灾害,总会有所迹象的,现在就除了多了这些海龟,倒是没有别的异象。 想到钱塘江,她顿时脑中灵光一闪,此时已经是八月初,怕是要钱塘江大潮来了吧? 她以前也去看过钱塘江大潮,听当地说过,从明代以前这观潮,还是在杭州凤凰山,江干一带为最佳。明以后,因为地理位置的变迁,海宁盐官才成为观潮第一胜地,海宁就是在嘉兴。 而此间正是嘉兴府,此处尤其靠近钱塘江,莫家在江南的地址就在这钱塘江附近,去年八月也有潮泳,但是并不凶猛,现在这海龟反应这般大,多半是怕潮水,现在看着江面平静,底下说不定暗潮汹涌呢。 胡三朵心中闪过一个古怪的念头,不会是因为今年气候异常,连绵阴雨,又是开河道,将水引入钱塘江,导致嘉兴这一段水面暴涨,从而改变了其地理位置,今年的潮汐要在嘉兴府了? “有什么不对劲的?”见胡三朵面上一会沉思,一会皱眉,童明生看了看那小海龟,牵着她的手,才拉回了她的思绪。 胡三朵摇了摇头,道:“没事,过几天陪我看看钱塘江大潮。” 童明生哪里知道她居然想到这里来了,顺口就道:“你想看大潮,咱们得去凤凰山,别的地方都没什么看的,凤凰山也有大堤,会安全的多。” 不过现在没有弄清楚苏牧的来路,将他那些暗中操控的力量都吸纳,事情没有安排好,要是贸贸然出行,海潮一起,极易被人钻了空子。 他蹙眉,细细谋划了一番,去凤凰山还需要做哪些准备,他不愿意让胡三朵暴露在危险之中,相信莫鼎中也不想,用莫鼎中牵制着苏牧…… “说不定不需要去了。”胡三朵小声的道,并未留意童明生说的有大堤和安全的问题。 童明生问:“什么?” 她笑道:“没什么,先走吧。”她也只是猜测而已,哪里就这么巧合了,潮汐改道都正好被她给撞见了,“先去接小老虎,看大潮的事情的回来再说吧。” 与王子秋和朱巧英别过,童明生亲自架了马车带着胡三朵,往莫家的所在地而去。 莫家距此地并不太远,而且跟童明生一样,看似平平常常,却内有玄机,不过童明生是单枪匹马的隐伏,莫家则是一个村落,谁能想到普普通通的一个渔村里隐藏着这样一个家族呢。 胡三朵也不知道自己再想什么,她明知道童明生跟莫家没有和解的可能性,还带他做什么,她心里也是纠结成一团乱麻,她知道童明生还没有放下芥蒂,但她相信,童明生不会拿她做诱饵来引莫鼎中上当。 可是会不会对付莫鼎中啊?这个她也是有些踌躇了。她混蛋的想,莫鼎中这么厉害,童明生就是知道了,也不能拿他如何吧?再说当初莫鼎中还说呢,将童明生抓回来,囚禁在莫家庄里,让他跑不掉。 只是,心里还是有些复杂难言。 童明生一路定定的看着马屁股,胡三朵说左拐,他就左拐,说右行,他就右行,两人都没有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胡三朵小声的道:“到了。” 他车拉了缰绳,跳下车,将车停在村口的一株枇杷树下了。 童明生握着她的手,扶她下来了,看到眼前的村落,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恍然,他查过很久,原来藏在这里啊,可触碰到胡三朵的注视,只有无声的一叹:“走吧。” 胡三朵紧张兮兮的抓着他的手,她知道只要踏进这片村落,就会有人去报告莫鼎中,两人携手进村,童明生浑身紧绷,胡三朵闷头牵着他往前走,他一心想杀的人就在前头,这村里兴许很多人,都是他曾经相杀过的。 他信她,才让她将自己带进了这样的地方,童明生从来不曾想过,有朝一日,他会如此平和的踏进这片土地上,心中说没有起伏那是不可能的,却也没有想象中的激动。 在路上看到一个老汉牵着牛走过,他的眸子里会倏地闪过精光,看见呼喊奔跑追鸡撵狗的孩童,他也会多注视几眼,如此杀伐的组织,竟然能够有这样宁静的生活。 走不多远,一只猴子从树上吊着下来,突然落在眼前了,“吱吱吱”的乱叫,被胡三朵挥手赶走了。 他轻轻**着胡三朵的手心,相视一眼,心照不宣,脚踏着霞光,迎着炊烟,逐渐靠近。 村子正中间有一个极大的农庄,房子盖得犹如普通村落里的大地主,这里便是莫宅了。 在古朴的门口停了下来,童明生看着这个门扉,胡三朵摇了摇他的胳膊:“进去吗?” 童明生“嗯”了一声,这时,门“吱嘎”一声开了。 从里面探出一张冷脸来,这回没有带面具,虽然瞧着娃娃脸,但是语气十分的差,脸色也是冰冷到不行:“到了门口不会敲门么?没有长手啊,要不是小小过来,谁知道你们堵在门口。” 小小是那只猴子,以前是莫离养的,后来一直跟着莫笑,他跟猴子待久了,倒是也很能揣摩它的意思了。 胡三朵瞪他一眼,拉着童明生进门了。 莫笑和童明生在门口四目相对,突然道:“就算你找到了这里,也不能如何。”这是赤果果的挑衅。 童明生的脚步一顿,还没有说话,胡三朵已经拉着他往前走了,边走边问:“我儿子呢?” 莫笑双臂环胸,偏着头道:“师父,师娘正抱着给他喂饭。” 胡三朵深呼吸一口气,才问:“在哪里?” “自然是在他们住的院子里了。”莫笑说完,大步往前走了,那只猴子拽着他的衣角,被他拖着走,长臂几乎拖到地上了,还不时扭过头来,看看胡三朵,模样十分的委屈。 “喂,李莲白在哪里?”童明生还要抓这个女人去牵制李从堇的。 莫笑“哼”了一声,“这个女人本来就是宝组织的人,自然是由我们发落了。”也不等胡三朵说什么,就大步离去了。 胡三朵跺了跺脚,“你别乱来!” 等莫笑拐弯,再也看不见了,童明生才说道:“走。” 见胡三朵有些讪讪,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都来了,现在再担心我突然拔刀相向,已经有些晚了。” “你没有带刀。”胡三朵小声的道。 “往哪里走?”他狠狠的握住她的手,十指交握,磨蹭着她掌心的疤痕。 胡三朵松了口气,带着他往前行,还不等到院子里,就听见一阵笑声,有男人浑厚的笑声,有女人秀气的轻笑,还有小老虎的咿咿呀呀的声音。 童明生这次倒是毫不犹豫的往前走,只是一双眼眸更是深沉。 等到了门口,莫鼎中正对着大门坐着,一边的小杌子上,坐着一个身材纤细的女人,也是对着门口,正环着小老虎,手上拿着一条夹了棉的布,这布巾从小老虎的腰腹间绕了一圈,小老虎正双腿颤颤抖抖的往前迈,女人的手抓着着棉布帮他稳住身形,眉眼含笑的看着他。 等门口的光线霍的一暗,小老虎扬着手臂,冲着胡三朵和童明生“咦咦啊呀”的叫唤起来,露出几粒小米牙,口水也跟着流出来了。 童明生看也不看其余的人,目光只落在小老虎脸上,往前走两步,松开胡三朵的手,大手一捞,将小老虎抱在怀里了,又迅速的扯掉那根碍事的棉布。 然后迅速的转过身来,空出一只手,揽住了胡三朵的肩膀:“我们回家。” 夕阳将一家三口的影子拉的长长的,莫鼎中在三人身后重重的“哼”了一声。 童明生脚步微微一顿,继续往外走,却听身后那人道:“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胡三朵迅速的回头,看了莫鼎中一眼,他眉眼细长,神色严肃,看了看胡三朵,眸子眯了眯,闪过一抹幽暗,“要爹将他留下来,就在这里陪你么,比在外头奔波受苦可是轻松自在多了。” 胡三朵到现在也没有喊过他一声爹,没有喊过凌芸一声娘。 但是莫鼎中可不管这些,他每每跟胡三朵说话,必定会带上自称。 凌芸无可奈何的看了看胡三朵,她是跟十分温柔的女人,跟莫鼎中一般,恨不得将所有的母爱都给胡三朵,只是她躺了这么久,胡三朵又已经这般大了,也是一直排斥莫家,她有种无从下手的无力感。 她扯了扯莫鼎中的袖子,声音细细柔柔的:“你呀!” 莫鼎中十分严肃的道:“我不管你认不认,小老虎是我的外孙,这血缘是扯不断的,他出去跟着你,只会收到伤害,你连内部问题都搞不定,接他做什么?” 莫鼎中果然知道,其实他不仅仅是知道,而且因为胡三朵卡在中间,他并没有痛下杀手,此时也是烦了。 说着,他又转向胡三朵,白发晃动了两下,道:“不知道你看上他什么了,没有半点好的,现在连妻儿都护不住,整日麻烦缠身。看姿容不过尔尔,看身体一身是伤,一推就倒,身后一屁股找麻烦的,不是这里惹事就是那里生出了祸端,三天两头让你伤心,还跟着他做什么。”有几分痛惜和恨铁不成钢之意。 从知悉胡三朵的身份以来,他从来不曾说过胡三朵一句重话和抱怨的话,今日还是头一回。 凌芸解释道:“你爹也是担心你。”又转过来对莫鼎中道:“我看这个女婿还不错,你看他跟三朵站在一处,可不是十分搭配么。” 胡三朵只小声说了句:“他就这样最好,反正我就喜欢这样的。” 莫鼎中越发的恨铁不成钢的瞪她,她偏开了视线去了,却见童明生目光深邃的看着她。 小老虎不懂大人之间的复杂情绪,有人说话,他就跟着“啊呀呀”的直叫唤。 莫鼎中这才挑着眉头,带了几分笑意:“还是我乖孙有眼力劲,你也是认同外公的话的吧?”说着冲小老虎扬了扬下巴,惹得他“咯咯咯”的笑起来了。 童明生将小老虎放低了些,让他对着自己的胸口,将身后那人的目光挡的严严实实的,还从口袋里掏了掏,摸出一块牛轧糖来,捏着一角,剩下的给小老虎**,转移他的注意力。 声音不大,但是十分有力:“乖儿子,爹给你大名都取好了,回去就给你过生辰,再怎么也不能留在别人家里,我童家的子孙,从小就是要面对各种困境,被养在笼子里,也浪费你娘亲给你取的这个名字了。” 小老虎咬着那块糖不松口,胡三朵赶紧从他嘴里掏出来了,嗔了童明生一眼,“不能给他吃这么大块的。小心噎着了。” 童明生干脆将那块糖自己含住了,一口嚼碎了。 小老虎在他怀中不满的乱蹬,他悻悻的将小老虎递给胡三朵了,这才缓缓道:“她现在是我童家的媳妇,不用你再指手画脚。” 说着胳膊用力,将妻儿揽住了:“我的妻儿我自己护,我宁可自己死,也不会让她不死不活的躺十多年。”他说着,屋内的气氛陡然一滞。 197岳父岳母,永远过不去的槛 莫鼎中一声冷笑,凌芸昏睡十几年,是他心中最利的一根刺,此时被童明生一跳起来,顿时声音里满是凛冽:“倒是个伶牙俐齿的,别以为我不会对你如何!” 凌芸赶紧上前来,柔声安抚他:“阿中,不是你做的不好,都是意外,都不是你的错,你瞧我都好起来了,再说,现在这样也有女婿的功劳呢,还有我们离儿,也多亏了童家养着,不然还不知道会如何,还有现在的三朵啊,小老虎,你不是也很喜欢么,别这样。” 莫鼎中忍了忍,气息才逐渐平和下来,看了看胡三朵僵着的背影,心里也不是个滋味。 他又不是没有杀过人,对童家还算是仁慈的,要不是为了他们家的聚灵石,他何至于如此,当初一刀将他们都给解决了,倒也痛快了。 不可否认,童家的悲惨,有他添了一笔,他莫鼎中快意二十载,此后妻子一睡不醒,一双女儿失散,他的这些苦楚,不也是童家人害得么。 偏偏他女儿当初失散,被童家养大了。这都是些什么孽缘?弄得现在这样,他心里像是堵着一块石头,不上不下,就是压的他喘不过气来,只想暴走。 女儿是找到了,可就是来为童家讨债的,聚灵石是找到了,妻子也是醒来了,可弄的他想拍死童明生都不能,凌芸最不喜欢他杀人,而且总是觉得自家亏欠了童家的。 别说他是长辈,当初他是晚辈的时候都是恣意放纵,想做什么做什么,哪知道到老了,还得忍着,真是岂有此理! 童明生偏过头来,冷森森的看了他一眼,“你又能奈我何?” 他承认他就是故意的,他不能拔刀将莫鼎中砍死,已经是十分憋屈了,还不能让他气死么。 心念一转间,童明生就打定了注意,对,还能将他给活活气死。气血翻腾,说不定,直接就死了。 若是将他了断了,让胡三朵心中有芥蒂,影响夫妻感情不说,而且好像对他仁慈了,就该像是霜降的冷水,不会冷死你,但是刺骨还是可以的,他反正还年轻,有的是时间跟他耗。 尤其莫鼎中本来就四十多岁了,又因为强行将胡三朵带来,据说是耗费了十年寿元,头发比当初在石头城想见,是白了许多。何况人生七十古来稀,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就算身体强壮,那还能够撑几年? 他干脆搂着胡三朵,转过头来,直视莫鼎中,见莫鼎中气结,他唇边反带着一丝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老东西,你以后少出来指手画脚,要是再带来什么移魂大师,想要添乱,也别以为我不能拿你如何!” 说着他将胡三朵和小老虎往他胸前带了带,胡三朵任由他箍在怀中,垂着眸子,心里反而松了口气,若是一直不让他发泄出来,都闷着,她还真怕他闷出毛病来。 “还有,别用这幅模样看我的妻子,我儿子也不许姓莫的抱。” “你……你这小崽子,只恨我当初没有将你给打死了,居然让你现在到我面前放肆伸爪子……” 莫鼎中还要说什么,见胡三朵和凌芸都瞪着他,他额头上青筋直跳,拳头握得“咔咔”响,眼角一挑,他突然阴测测的笑了,深呼吸了几口气:“我知道了,小崽子,我不跟你一般见识,想气死我,门都没有!” 说完,大袖子一挥,沉沉的和童明生对视,胡三朵似乎察觉到他们四目相对处,火花四射,童明生还是一张冷脸,莫鼎中还是一脸沉着,刚才的诡异对话就这么戛然而止了,转为眼神相杀。 胡三朵松了口气,凌芸有些腼腆的笑笑:“不抱,就不给他抱,他粗手粗脚的,小老虎也不喜欢他,不过我是外祖母,也不姓莫,可以抱的吧?” 童明生这才转开视线,看了凌芸一眼,这女人不管是容貌还是个性,都跟胡三朵不同,温柔的如水做的一般,躺了十多年,岁月在她脸上并没有留下太多的痕迹,见她有些歉然和讨好的笑容,他恍惚忆起,当初在梁子湖似乎是看到过凌芸的。 那会他正冻得瑟瑟发抖,血液流失,还有那种黑压压涌过来的恶心水蛭,根本没有精力去想什么,抵抗寒冷都来不及,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声尖叫却传入耳膜了:“这还是孩子!”是个女人。 他恨恨的看过去,并未看清楚女子的长相,只看到她暴跳如雷的身影,那个应该就是凌芸吧? 再后来,他和妹妹被人捞上来了,被单独关着,那些人强迫他说出聚灵石的下落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昏死过去,又醒来,发现有个女人在查看他的伤口。 他想起来了,他是真的见过凌芸!给他看伤的女人就是她! 当时,好像是因为童家的援兵赶到,两边互相厮杀,场面也十分的混乱,他想逃出去救爹和大哥上岸,摸到一块石头,趁乱砸了正在专注的给他看伤的女人,那女人一声痛苦的呻吟,目光沉沉的看着他,却并没有叫出声来,随后倒在地上了,他抱着妹妹跑出去了。 童明生倏地眯起眼来,凌芸依旧是有些歉然的笑,这神态,和当初一模一样。童明生心中百味陈杂,还有这个内情在,也不知道凌芸有没有认出他来,他直觉她应该是知道的。 童明生揽着胡三朵肩头的手霍的收紧,胡三朵抬眸看他,他盯着凌芸轻轻颔首,凌芸松了口气,又欢喜起来。 莫鼎中冷笑连连:“笑话,你让我不做,我便不做?你说姓莫的不能抱,我女儿身上可是流着姓莫的血!她不信莫又怎么了?我外孙就是在这里出生,那会你死哪里去了?怎么不说姓莫的不许抱?” 正说着,突然外面传来莫笑凉飕飕的声音:“师父,有人打上门来了,我们实在是不愿意再忍了,还是都杀了将他们留下吧!”说着顿了顿,冲胡三朵道:“你看看你的男人,还是利用你带了帮手来了,我就知道会这样。” 198活得任性,都是不择手段的 莫鼎中一声冷笑,“笑儿,这是第几回有人上门?” 莫笑回道:“师父,还是头一回呢。头一回有人上门做客,今天能不能上个大餐?先前每次都退让,他们都憋着火呢。” 先前这些人就没少来过,只因为是童家的人,顾忌着胡三朵,他们对童家才多有退让,要不然,早就跑去把这帮人给灭了。 莫家真没少为胡三朵着想,可看看胡三朵,莫笑心中就止不住的怒气,胳膊肘往外拐,也不是拐成这个样子的。 “去吧,我倒要看看这个小崽子还有什么张牙舞爪的,把他的牙齿和利爪今天都拔了,女儿,以后他就圆圆润润的待在你身边,你喜欢他,今天爹就将他给你留下了,多的是手段让他屈服,以后乖乖的跟你生几个娃娃,再也不用跟着他受苦奔波。” 胡三朵被童明生环着,察觉到他身体的紧绷,她回头看了眼莫鼎中,见莫鼎中一脸正色,眸子里迸发出精光来,他是真这么想的。 莫鼎中要的从来都是不择手段,哪里管别的什么,反正就是要得到手就成了,甭管是怎么得到的,唯独对童明生的处置,有些不能随心所欲。 现在算是找到机会了,“这可是他自己送上门来的,只要你要的,爹都会给你弄来,别说是一个男人,就是一百个,也都不叫事!” 童明生一言不发,揽着胡三朵就往外走。 凌芸见他们出去了,一巴掌拍在莫鼎中的胳膊上:“你别瞎说。” 莫鼎中见她动气,语气缓和下来,道:“我哪里是瞎说,我是真这么想的。” 凌芸气结,跺跺脚,跟上前去,莫鼎中将她拉回来了:“外面正闹着,你去凑什么热闹,要是再伤着了,你就是真要我的命了。” 凌芸脚步一顿,转过头来,看他无比认真的模样,他们明明岁数差不多,可他却已经是一头华发,脸上尽是沧桑,她不禁有些双眸泛红,果真不动了,要是真在有什么,他这个疯子,还不定会做出什么来。 她语气也缓和下来了:“让他们有些分寸,别让女儿难做。” 莫鼎中“哼”了一下,还能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了? 凌芸心中一叹,哪能不知道莫鼎中想着什么。 她轻声道:“阿中,我看那童明生不错,他要是对女儿无心,也不会将聚灵石留给她了,要不是他,我也醒不来。你抢人家的东西,人家还送上门来了,看他的样子,这些人也真的不是他带来的,他都能够忍着来这里,还没有跟你动手,难怪女儿会喜爱他了。” 莫鼎中不吭气,她又道:“原本就是咱们欠了人家的,有女儿在,他也不会将你怎么样,就是刺你几句,又有什么要紧的。要是换了你,你说你能做到么?” 莫鼎中看看凌芸,要是他?他定然是先去将仇家杀了,抢了他们的女儿在身边,找最好的大夫让她将她的痛苦记忆给抹去,然后欢欢喜喜的在一起。 莫鼎中面上阴晴不定,凌芸抬眸盯着他,他垂下眸子,四目交汇,只说了一句:“妇人之仁。”不知道是在说童明生,还是在说凌芸。 不过凌芸反倒是笑起来了,“就知道你不是不讲理的,不会乱来。” “讲理?”莫鼎中嗤笑,他这辈子也算是跟这两个字沾上边了。 凌芸笑着摇摇头,提醒他道:“好了,你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你看童明生为什么不跟你打,拔刀相向的?还不是怕伤你女儿的心么,你这样的爹,又不曾养过她一日,她又有什么可伤心的?” 莫鼎中顿时眸子一亮,想通了其中的关节,摆摆手:“算了,看在我女儿的份上吧!你不许出去,就在这里等着,我吩咐一声,就回来。”说着身影迅速的出去了。 还未走到庄子门口,胡三朵抱着小老虎,抬眸看童明生,坚定的道:“我信你,绝对不是你带人来的,是那个暗中动了童家力量的吧?” 童明生的手紧了紧,能得全心全意的信任,夫复何求?可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他故意问:“我要是真的带人来要杀他呢?” “那我给你拿刀。” 莫鼎中耳力不错,还没有靠近,就听到胡三朵这句话,嘴角一抽,顿觉脚步沉重了几分,原本打算飞一般的速度出去的,也缓了下来。 算了,还是等莫笑去将童明生的爪牙全部除了,把他圈在这里陪女儿吧,还不是一样能够天天看见。 这时,又听胡三朵道:“我也信你不会将他杀死,最多受些皮肉之苦,你心里不会不顾及我的。” “哼。”童明生嘴上如是说,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他是完全被胡三朵给吃死了,黑爠爠的眸子看看胡三朵,心里怎么也坚硬不起来。 莫鼎中松了口气,看着童明生的后背,吐出两个字:“无能。” 胡三朵又问:“童明生,你会动摇么?” 童明生扣住她的肩头,手指发力,略施薄惩。 莫笑走在他们前面不远处,嗤道:“你怎么知道不是他?他们童家的人,来杀你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不知道多想将你绑了,来当诱饵引师父出来。” “我就是信,反正不是他做的。” “我还真是不明白了,你死活要跟他一起,除了你,旁人心里都不好受,我看童明生也是难受吧,你怎么这么自私,就不能考虑考虑旁人的感受么?让我们痛快的杀一回吧!” 胡三朵气结:“关你什么事?我的人生又不是为了要你们好受的,我自己恣意快活就好,我想要的男人,都不能相守,还有什么味道?我自己都没有滋味,看你们的感受做什么,你觉得不好受,滚远一点去。” 莫笑气哼哼的快步往前走了,一副要大杀四方的架势。 莫鼎中反而露出笑来,心里嘀咕:“就是,管旁人做什么,自己快活就好了。还不认我,这脾性,除了我莫鼎中,谁还能生出这样的女儿来。” 他脚步加快,犹如旋风一般的越过他们走在前头去了。 胡三朵缓下神色来,有些怏怏,童明生沉声道:“我想要的女人,不能相守,也没有味道。” 胡三朵顿时眼底迸发出亮光来,不是她一人任性就好。 童明生又补充了一句:“我想要的女人,不能快活的跟我在一起,也少了滋味。” 胡三朵顿时心里一喜。 童明生又道:“以后我要杀他,你记得给我提刀。”这样几回,也不信那老匹夫不会被气死了。 “……” 等出了门口,隐隐听到一阵打斗声,人已经进了村子了,不过与这里还是有段距离的。 “走。以后找莫鼎中报仇,只是我们一家三口的事情,我不会让别人插手。”童明生的声音冷了下来。 此时,两拨人马已经在村子里的一处晒谷场斗在一处了,今年收成不佳,粮食都泡烂在水中了,明明是收获的季节,这晒谷场却闲置着,倒是个打架的好地方。 莫氏以夺宝、藏宝为主,莫氏族人并非都以此为业,大多数还是过着正常的生活的,还留在这村子里的,寻常也如普通人一般作息劳作。不过这千百年来,他们是仇家遍地,不能毫无防备,村子里习武的人不少,要组织起来,还是十分迅速。 除此之外,还有暗中守护的杀手护卫,只是今天这场斗争,他们并未出来。 今天的打斗场面,有些像是村与村之间的械斗,尤其有几个人还扛着锄头,拿着镰刀,还有放狗来咬人的。提剑打杀上来的是童氏的人,数量不少,这些人的气势就凶猛的多。 莫鼎中看到他们过来,冷眸扫了童明生一眼,童明生上前一步,手里拿着一个极小的令牌。 这块令牌一出,那些人手中动作一顿,其余的人也停下来了,只有两只大狼狗还被牵着,“嗷嗷嗷”的叫了几声。 “都回去!”童明生厉声道。 为首那人上前一步道:“我们收到的任务是要么杀了莫鼎中,要么死。” 童明生冷笑:“谁给的任务?你们是童家的私兵,童家出兵饷养着,我倒是不知道还有谁能够让你们这么听话!” 那黑衣人“咚”的一声跪下来,“统领下令,我们不能不从。” 童明生眸光闪过一丝复杂,胡三朵看了看他,这统领也是童明生顾忌的?看来对他十分重要了。 这时,听童明生道:“都滚回去,这边的事情我自有主张,没有我的命令都不许再出来!” 那黑衣人依旧不起,反倒是看向胡三朵,眸中闪过一抹杀意,一副冒死劝谏的架势:“二爷被美色迷惑,是不是早没有了当初的复仇之心?竟然能够跟莫鼎中这般和气的站在一起了,二爷下不了决心,属下等愿意为二爷排忧解难!” 说完,他的袖子里迅速的滑出一只飞镖来。只是他隐藏极好,无人发现,他双手抱拳,弯下腰来,往地上“砰砰砰”的磕了三个头,“等属下为二爷分忧之后,二爷还是要打要杀,悉听尊便!” 说话间,突然手一样,一抹银色迅猛的冲胡三朵脖颈间袭来。 两人本来就是距离十分近,这人又是攻其不备,莫鼎中本来正在看热闹,等察觉到这人出手,已经是来不及了。 童明生站的离胡三朵最近,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打算用掌风将飞镖挥开,可有小老虎在,他本就身体不好,受不得这掌风。 千钧一刻之际,收了掌风,手掌往前一挡,这飞镖力度十分之大,这人也是下了决心要杀了胡三朵的,只是被童明生一挡,穿过他的掌心,偏了方向,擦过胡三朵的鬓发,落在地上了! 胡三朵发髻上的一根发带断了,头发顿时散开来了,还有些懵然,却已经在生死关头走了一遭了,待看到童明生血淋淋的手掌,顿时吓了一大跳,童明生冲她摇摇头,用未沾血的手,抚了抚她的发丝,她慌忙掏出一块巾帕来绑在他手上了。 这时,那黑衣人突然闷哼一声,倒地不起了,人影一晃,只听“咔咔”几声响,他浑身的关节都被冲上前来,怒气冲冲的莫鼎中给打断了。莫鼎中满面怒气,在他的面前杀他的女儿,简直就是找死。 一脚将这人的脸踩在地面上,这人见伤了童明生,眼里闪过惊慌:“二爷……” 莫鼎中面上黑沉,脚下用力,几乎将这人的脸踩进泥里去了,这人再也说不出话来了,他才冲童明生道:“连自己的属下都控制不住,乖女婿,要不让我帮你训训吧!” 那些人见同伴被如此对待,看看童明生,义愤填膺,面有踌躇。 胡三朵赶紧道:“留他一命。” 这是童明生的人,还是交给他去处置,若是在童明生面前让他被莫鼎中杀了,会让底下的人对童明生寒心吧。他为她挡,她也愿意为他着想。 莫鼎中恨铁不成钢的看了她一眼,再看她没有受伤,受伤的是童明生,这才缓缓松开来脚,护在胡三朵身边了,“小老虎给我。” 胡三朵沉默了一下,还是将孩子递给他了,童氏的这些人,对她都是非杀不可,小老虎在她这的确不安全,童明生眸光一暗。 莫鼎中接过来了,冷哼着看着童明生。 “童家处理私务。”胡三朵小声对莫鼎中道,她愿意陪着童明生面对,但是不会让孩子涉险。示意莫鼎中退开,他偏不走,却也往后走了两步,依旧虎视眈眈的看着。 另一边的人见胡三朵将孩子递给了莫鼎中,更是神色愤愤,目光如刀,有人道:“二爷就愿意屈从莫氏女,这都是他们的奸计。” 说着,见莫家人往后退走了,又要冲上前来,被童明生一掌劈过去,倒在地上,苍白着脸抬起头来。 童明生脸色中黑中透白,白里带青,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道:“我最后说一遍,都给我滚,谁要是再冲夫人下手,别怪我不留情!都给我看清楚了,听清楚了!这个女人就是你们的女主人,谁要是再擅作主张,我童家可不要这种能够吃里扒外的下属。至于师父那,我会去跟他谈。” 他的师父?胡三朵从未听说过,大约就是这个统领吧,为他训练这些私兵的人。 想想也是童明生本身的身手不错,怎么会没有师父,古人还有‘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说法,胡三朵心中有些不安,却越加站的笔挺,她不要退! 除了被莫鼎中踩过的那人,满面苍白,“噗”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其余人都是不敢抬头,他们能够被派来,自然都是觉得童明生太过优柔寡断的。 被统领一唆使,就来了,想着杀了莫鼎中,他们再请罪,要么杀了胡三朵,童明生再无后顾之忧了。 此时,见童明生为了护着胡三朵,血流满手,反而受伤,他们更是觉得胡三朵非死不可了,她死了,二爷才能专心做大事。 童明生语气冰冷,满是杀意:“好,好的很。我做事几时还需要你们来吩咐了?看来还是我平素太好说话了,竟然让你们心生反意,对主母动了杀心,那就再也不用留着了。” 其中一人豁出去的架势道:“属下等都是为二爷着想,不敢有反心,我们的存在就是为报仇而生,现在二爷反被莫氏用一女牵制住了,难道忘了昔日的仇恨了么?” 说着往前一步,“二爷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童明生冷冷看向那人,那人跪下来,在地上磕了一下,突然举剑往自己脖子上一划,顿时血流如柱,抽动两下不动了,死了! 莫鼎中满是嘲讽,看看胡三朵:“这些人还要留吗?他们是宁可死也要杀你的!” 胡三朵心中生寒,肩膀微微颤抖,她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她和童明生在一起,有个陌生人要去死?两情相悦,这些阻碍,他们两自己都不介意,这些外人,关他们什么事?为什么这些人要揪着不放?这个人她甚至都不认识。 为什么?她想上前两步,将已经血洒地面的人推醒,她想问问,“你为了两个外人死了,值的吗?他们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脚步微微一晃,胳膊被童明生扣住了,他掌心的热度透过衣衫传到她身上,“有我。”他沉声道。 这声音就像是寒冬的一抹暖阳,将她心中的寒意逼退了,她轻轻点点头,却突然四周树影微动。 传来一个冷厉的声音:“宸渊,你太让我失望了。你这样对得起你死去的父兄和幼妹么?就为了一个女人,你辛辛苦苦这么多年的一切都要抛弃了?不为父兄报仇,是为不孝!你让帮你的下属心寒,是为不义,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违背师命,违背当**说过的话,童宸渊,这是为不忠!不忠不义、不孝不悌!” 这声音在晒谷场四周回荡着,突然面前闪过一道灰影,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立在面前了,就站在那具自杀的身体旁边,站在那地上的血液之上。 他面容清瘦,双目矍铄,闪着利光,双手背负在身后,冷冷的看过来,触到他的目光,胡三朵心中一凛,最初还未反应过来,宸渊,这是叫童明生的吧。 这人是…… 童明生很快就给出了答案:“师父。”只是攫住胡三朵胳膊的手更紧,让她有些发疼。 那老头的视线落在他的手上,缓缓摇头,满是失望,童明生面无表情的道:“她是我的妻子,徒弟这辈子发过誓,只娶她一人。”说着将胡三朵挡在身后了。 莫笑已经无声无息的唤了护卫出来了,给胡三朵壮声势。莫鼎中却抱着小老虎不知道哪里去了。此时也无人注意到他不见了。 老头“哼”了一声,环顾了四周一圈,状似打量着莫家庄的景致,好一会,才道:“你的仇家还生活的这般好,一家和乐,其乐融融,尽享天伦,你看看你,全家就只剩下你一个,这些苦楚你都忘记了么?” 童明生身体微僵,那老头又淡淡的道:“既然已经来了,就把仇报了吧,也让他们早日安息,你能够悬崖勒马,你父兄也会原谅你了。” “师父。” “你还叫我一声师父,就不能留下这个女人,这世上好女人多的是,不差她一个。她要是实在要跟着你,也无妨,将那莫鼎中杀了,她还愿意跟着,就跟着吧!莫鼎中呢?你瞧他倒是放心,掐准了你心慈手软,不会动杀手,人都跑去逍遥了。”老头随口说着。 莫笑冷声道:“拿来的癞蛤蟆,好大的口气!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老头不紧不慢的道:“论及实力,童家再过百年也未必能够报的了仇,不过,很多时候,成就一件事,那是天时、地利与人和,三者缺一不可,我看看今日就是三者俱全,报仇的大好日子。” 莫笑嗤道:“我听你废话!”说完已经抽出剑来,冲着那老头刺过去。其余人也都迅速的打在一处了,再不是先前的那般械斗一般的闹耍,浓郁的血腥气迅速的蔓延开来了。 童明生僵着一动不动,胡三朵心中苦笑,只是谈个情,说个爱,两人想在一起,就被他的长辈骂是不忠不义不孝的人,古人最重这些,还有他一人支撑童氏,莫家倒是四角俱全,他心里也是苦的吧。 只有他们二人明明是这矛盾的中心,偏偏却站在这打斗圈之外,怔怔的看着,童明生看过来,她小声问:“我们怎么办?童明生你后退了么?后悔了么?” 童明生眸中的纠结痛苦,她不是看不见,这世间要论凉薄,果然只有她一个么?到现在为止,她也是想着自己,想着她和童明生的以后,她不想退后,却被童明生的眼神刺痛了,心中钝钝的痛起来。 “童明生,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童明生看到她目光之中的悲戚,神色一敛,将她拉近了:“你别胡思乱想,我只是在想,如何劝服师父。” 胡三朵怔怔的道:“有一对男女,他们两情相悦,可惜一个是魔道,一个是正派的,后来他们流落在一个荒岛上,与世隔绝,两人终于走在一起了,在荒岛上过了最幸福快乐的五年,可惜,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死活想要回到人群,后来,终于回来了,男人发现女人是他的杀兄仇人,舍不得杀了女人,又对不住自己的良心……” “三朵!”童明生听她飘忽的语气,有些慌乱叫她,她抬眸,继续道:“后来这个男人被折磨的受不了,自杀了,女人舍不得他,也自杀了,只留下一个五岁的孩子,受尽了苦难长大。” 童明生将她抱住了,“我们不会是这样,我不会死!我们想办法解决,你还说了陪我五十年。” 胡三朵轻笑道:“我也不想避,我只想将那些阻拦的人都杀了,可是不能,那是你师父,看你的模样,我就知道他是对你很重要的人,要是他真的死在这里了,你会恨我一辈子。” 两人说话间,莫笑已经和这老头斗了数十个回合了。 童明生紧紧的扣住了她的肩膀,她抬眸看着他道:“最痛苦的肯定是你。不管我多努力,我毕竟不是你,不能体会你的痛苦。童明生,你的挣扎我都看见了。” “那你别说这些让我心惊胆颤的话,会有办法的。” “我可以等,等他们这些想杀又不能杀的人都死了,他们总是要先我们一步死的,到时候,是不是就没有任何阻力了?” 童明生不说话,胡三朵又道:“还是……你要是动摇了……” “不许胡说八道!没人会将我们分开,师父也不能,你又思虑过度了。”童明生满是血的手捂住了她的嘴。 胡三朵摇摇头,心中略略放松下来,她自己都不禁厌恶起自己来,她跟童明生的师父在拔河,这正中间的就是童明生的心,她甚至不顾童明生心中的苦楚,非要跟那个死老头较劲,却让童明生受罪。 有时候她想,她还真是跟莫鼎中一样,不择手段,情到深处,反倒更显无情了。 童明生放下手来了,听她大声道:“莫笑,你回来!” 莫笑恼怒的道:“你给我住嘴,今天我杀了这老头,再把童明生留下来,这样才皆大欢喜,我知道你也想杀他的吧!这人拦着你,恨不得你死,我是给你解决麻烦!” 童明生看着她,眉头微蹙:“师父那,我会去说,他向来疼我……” 正说话间,突然地上隐隐发颤,树丛中不断的簌簌发响,不少鸟雀被惊起来了,村里的狗也狂吠起来,无数的老鼠,竟然不顾这边的杀气,冲过来了,绕过这个晒谷场,就是青山,往这青山的方向狂奔而去。 此时天色已晚,暮霭沉沉,四面看不真切,突然感觉到水汽越来越盛,胡三朵神色凝重,只听远处似乎“轰隆”一声巨响,一股奔腾呼啸的声音传来。 很快,见村中老少已经蜂拥出来了,纷纷骑着马匹,往山上狂奔跑去,都是轻装上阵,动作十分迅速,有几个愤恨的往这边看了一眼。 突然,莫鼎中凝着脸,出现在身边了:“女儿,快跟爹走!其余的以后再说!”说完,看也不看童明生一眼,就抓住了胡三朵的胳膊。 “莫家庄前头的大坝被人毁了!来不及跟你多解释,今年潮水异常,再晚就来不及了!这里都会被水淹没了!”莫鼎中说着,也是闪过杀意,这是要将他们全村都毁了,杀了!刚才有人来报说是大坝出现异常,他赶着就去让村里人撤到山上了,现在走应该还来得及。 莫鼎中看了眼和莫笑斗在一起的老头,又冲莫笑道:“笑儿,别跟这人纠缠,为师给你备了马,你师娘已经离开,快跟上!” 莫笑顿时就飞身下来,避开老头的一击,飞身上马,“师父,你……” “为师即刻跟上,村里人都退了,你去照应!”作为莫氏族长,他这回是将全族都带进危机之中了!这个老头,不能再活,他要亲手杀了他! 莫鼎中神色不虞,声音也冷厉起来了:“护好他们!这老头,你不是他的对手,要打败我,他还没有这本事,让你师娘放心,女儿我会四肢俱全的带回去!那个女婿也会带回去的!” 莫鼎中长在水边,年轻时候就是这一代弄潮的好手,更不用说,有那一段奇缘,当初也是去海边冲过浪的,倒是不怕,就是护住一个胡三朵,也觉得绰绰有余。 莫笑也不啰嗦,迅速骑马离去了! 莫鼎中拉着胡三朵,胡三朵扯着童明生的胳膊。 童明生神色一凝,就听那老头道:“宸渊,你赶紧走!不用管别人,今天来的都是一些不听你话的人,为师一直教导这些人只能服从于你,就算是他们为你好,也不能违逆你!可这些人,为师不过说了几句,他们就跑来了,今日死了也不可惜。” 老头说到这里,突然一顿,那些拥护他的人,都是傻傻愣住了,其中有一个不可置信的道:“统领!” 老头声音满是杀意:“哼!不服从命令的都得死,本统领交过你们多少回了,童氏是唯一的主人,童家只有宸渊一个,你们以死相逼他,算什么东西,都该死!宸渊还顾念几分情谊,本统领可不会!” “宸渊,今天我就将这些不听话的,给你都处置了,剩下的那些,也足够你报仇所用!为师要教你的,都已经教了,能说的都说了,该做的,只剩下最后一件!” “你现在赶紧走,莫家的仇,今日必定得报!那莫鼎中,为师会拖着他,一起死在海水里!至于他那女儿,这女子毫无功夫,海潮一来,也是死路一条!”老头说着,脸上闪过笑意,仰天一笑,已经冲着莫鼎中劈掌而来了。 “师父,你……”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了,童明生还未回神,突然掌中一痛,却见莫鼎中已经将胡三朵抢了去。 胡三朵突然身体一轻,莫鼎中将她抱住了,往树上一跃,避开身后的一掌,足尖轻点,迅速的离去。 “童明生!” “哎!”莫鼎中叹了口气,十分无奈的道:“爹保证会把他带来的。他不来,绑也绑来,先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 胡三朵看着他花白的头发,也觉得不是滋味,还是头一回距离他这么近,一抬眸,看到莫鼎中脸上的凝重,眼角的纹路,心里也有些发酸,“是我害了你,还有莫家庄。” “不怪你,与其自责,还不如想想办法补救,自责的话放在心里就好,不用说出来,我莫鼎中的女儿,做什么都是对的!就是把天捅破了,爹也能给你补起来。” 胡三朵“嗯”了一声,先前那段时日,莫鼎中也时常跟她说话,可是却没有哪一回,如今日这般靠近,她突然觉得,这个莫老头好像也不是那般让人厌恶和反感,还是头一回有人如此张狂的教她。 若是她一直在他身边,被宠着长大,应该也是不错的吧。若是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她就算碰不到童明生,应该也能快乐吧? 这世上之事,果真没有十全十美,她有莫鼎中这样的爹,有童明生这样的男人,可偏偏,却是今日的局面。 突然听到鸣声如雷,胡三朵往后一看,心中大骇,只见月光下,一条白线,伴之以隆隆的声响,由远而近,飞驰而来,顷刻间,一面水墙已经直立于身后不远处了,喷珠溅玉,势如万马奔腾!所到之处,屋舍、树木全部不堪一击,被摧毁的渣都不剩了。 是海潮冲破了大坝来了! 莫家庄这一段正好就在海口边上,以前也不曾有这么大的潮汐,这河坝本身也抵挡不住这么大的水,今年突然潮水变了,今日这坝还被人毁开了一条缝隙,危矣! 至于这弄出缝隙来的人,不用说,自然是这老头了。 大坝被海潮冲刷了一会,顷刻间就毁了,海水没有了阻拦,更是肆无忌惮的冲刷过来了。 胡三朵被莫鼎中迅速的放在一株老树梢上了,莫鼎中深吸一口气,身后的掌风已经近了,他转身跟那老头打在一起,童明生也迅速的赶来,见到胡三朵无恙,才松了一口气。这时海浪依旧一波一波的冲过来了,他被浪卷住了。 只是眨眼间,一个浪头扑来,胡三朵浑身被水浇透了,紧紧的抱住了树干。只是身下的树干摇摇晃晃,几次之后,连根而起,这时又是一个巨浪翻滚而来。 海水没过了树梢,胡三朵在水中起起伏伏,再看,却见莫鼎中还和那老头立在水面之上,依旧对峙,一人踩着一跟浮木,一人踏着一个漂浮的木桌。 趁着浪头退下去,胡三朵好不容易浮出水面,环顾四周,刚喊了一声:“童……” 这时突然又是一声爆破声响,顿时刚平歇下来的水花又炸起来了,莫鼎中居高临下,看到水面上的一个黑影被浪卷住,浮浮沉沉的,往海口拖去,他往那老头心口奋力一掌,直到那人落入水中,没有起来,又见胡三朵抱着浮木,暂时安全,才迅速的踏水而去,一把拉住那个人影。 胡三朵抱着一根木杆,眼见水光又气势汹汹的扑过来了,卷着两个人影,迅速的消失了,海浪平息下来,四面都是水,只有远处的青山黑沉沉的,露出半个山峰来。 她自己也不知道被冲到哪里了,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月光清冷,就着这微光,再环顾水面上,哪里还有人!没有莫鼎中,没有童明生,胡三朵是真的害怕起来了,他们都不见了。 “童明生,童明生!”她漂浮在水中大喊,久久没有回应。 “莫老头,莫鼎中……爹……”还是无人响应,喊了一阵,哗哗的水声,让她害怕。 不知道是海水冰冷,还是心底发寒,浑身止不住的颤抖起来,他们都被卷走了?怎么会,那个莫老头子那么猖狂厉害,还有童明生,还欠她五十年呢,可是刚才,一定是她眼花了,天色太晚,根本看不清楚! 水一波一波的拍打着她发颤的身体,她哑着嗓子道:“你们都在哪里?”回应她的只有海浪声。 突然浮木一沉,她心中一喜,“童明生,爹……”低头一看,却只是树枝被水下的东西给挂住了,好不容易扯掉了束缚,又循着水漂了一阵,这时水面出现不少漂浮物来,各种动物的尸体泡在水上,胡三朵的心越来越惶恐起来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这水潮才渐渐平息下来了。度秒如年中,突然看到前方似乎有一团黑影,她滑动了几下水,总算靠近了,果真是个人,她伸手一拉,手被扯住了。 迎着月光,才看清楚,居然是童明生的师父! 此时,这老头并未睁开眼睛,面色苍白如鬼,扯住她的手,也不过是下意识的行为,溺水之人,抓到一根救命的稻草,下意识里还是想活的,也对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人呢。 胡三朵有些失望,心中暗恨不已,咒骂了他几句,最后还是将他拉上来了。浮木上顿时一重,她大半身体都泡在水中了,再探那人,鼻息极浅。探了探他的颈动脉,还有生气,只是无比虚弱,要杀她却是不能了。 她再不愿意,也不能不救,要是童明生知晓,她明明碰见了他师父,却放任他死了,肯定会有芥蒂的。 胡三朵叹了口气,又往前找了一阵,却再也没有看见一个人,只好在心中安慰自己,他们都没事,他们都比她要强的多,肯定是跟她一样,被冲到别处去了。 看不清楚方向,怕真的摸到大海中去,她只好往黑沉的山峰处划去。 199由不得你,现在是我做主 斜月沉沉,涛头汹汹,水雾氤氲。 好不容易踩在地面之上,将这老头也拖了上来,胡三朵才发现在水中滑动太久,四肢都有些酸麻无力,尤其是手上,被水泡了这么久,白白皱皱的,这会一用力,掉下一层皮来。 环视了一圈,这山林倒是郁郁葱葱,到处都是树,拿着树枝在前面开路,扫扫停停,才在一株老树下停下来了,将别的东西都赶走,拖着那老头过来,让他靠着树干了。 她身上的东西也都在水中遗失了,在这老头身上摸了摸,找到一把匕首,还有打火石,她将东西都自己收了,匕首贴身藏着,才就近找了几根枯木枝,总算是升起火来了。 等火光燃起,周身暖和起来,本想在别的地方也燃起几丛火堆来,这样要找她的人,也能知道她的所在,可到处都是丛林,要是燃起来了,她就真的是水深火热了,想想这潮水大约在明晨就能退去了,只好作罢了,又不是没有再山中待着的经历,她可以等。 脱了外衫下来,放在火上烘烤,人却凝视火光出神,又想起刚才水浪袭来,将童明生和莫鼎中都卷走的场景来,还有小老虎也不知道如何了,她心知莫鼎中谨慎,肯定会安排妥当,只是却还是忍不住担心。 心里有些烦躁,突然身后的老头子咳嗽起来,她才回过神来了,才发现衣服上差点被烧着了。 在看这老头,却见他居然咳出血来了,胡三朵吓了一跳,她也不会扶脉,想必是被莫鼎中一掌给打的。 她悠悠一叹,这老头又不能放任他不管,至少在童明生找回来之前,得让这老头子活着,他要是在她面前死了,也是个麻烦。 她将他拖到火堆边了,把身上的湿外衫脱了下来,架在火堆之上了,这才发现他白色的里衣上有几处血迹。 仔细查看了一回,被剑刺伤,又在水里跑了这么久,这水中也不知道有多少病菌,现在伤口处十分凄惨。 可现在什么药都没有,只好抽了一根燃着的树枝出来,打算在四周找找,看有没有止血的药材,照这么下去,他就算没有因为内伤而死,也会流血过多而死的。 仔细再草丛中搜寻了一回,在一小汪水前面找到几丛鱼腥草并小蓟草,鱼腥草可以消炎杀菌,小蓟草能够迅速的止血,够用了,再远她也不敢走了,正要折返,却被一块石头给绊住了,四肢无力的后果就是,狠狠的摔在地上了。 趴在地上好半天起不来,等那阵疼痛过去,胡三朵才缓缓的起身了,小腹处一抽一抽的疼,她揉了揉肚子,怔忡了半响,等回过神来,再看看那地上的石头,神色一亮。 居然是一块矾石。 将草药和矾石全部都带回去了,这老头子还未醒来,这草药刚才她在水边也洗过了,迅速的将草药扯碎了覆盖在他伤口之上了,等血流果然慢慢收敛了,才松了口气,又怕他发炎死了,将鱼腥草一股脑的全部都给敷上去了。这老头子昏迷的很彻底,一动不动的,也不怕他会将药给抖下来。 胡三朵去水边,这会,水面已经慢慢开始往下退了,这才松了口气,在水边找了一会,找到一只瓦罐,就着水洗了洗,也不管这瓦罐先前人家是做什么用的,就捡回来了。 在刚才发现的那汪水边洗了洗,又舀了一罐回来,用开水煮沸了等水快烧干了,才倒掉了,又换了清水,继续烧开。 用匕首将这矾石敲碎了,洒了一些在他的伤口上,又洒了些在水里,明矾有净水的作用,可以将水中悬浮的泥沙凝聚起来,沉在水底。烧开了,又放到温热,才给这老头灌下去了。 有了暖意,见他脸色才缓和过来,胡三朵也松了口气,又扯碎了他的里衣袖子,给这伤口包扎了,把老头子那件已经半干的衣物给他盖上了。 做完这些已经是天色将亮了,她已经连抬起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背靠着火堆,将衣服烤干了,这才头枕在膝盖上,闭上眼睛,脑子却异常的清明,毫无睡意。 总算挨到天大亮,这时再去看那潮水,又退去了大半,浩浩荡荡的水面上,已经冒出一些树枝来,这会才看见水面之上的狼藉,漂浮物到处都是,还有不少牲畜的尸体,看得让人触目惊心,举目四望,依旧没有那两个期盼的身影出现。 胡三朵篡着拳头,脑子里闷闷的疼,若不是那个死老头炸了大坝,若不是她去找童明生带了他来,这村子里还安安祥祥的,哪里会有现在的惨况,也不知道有没有其他人员的伤亡。 莫鼎中不怪她,她也没脸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可补救?如何补救! 等她回来,却见那老头子已经醒来了,正等着一双眼睛,毒蛇一样的看着她,一见她,就冷森森的道:“你这个女人居然还没有死!” 胡三朵勾着唇角,冲他冷笑:“你这个老泼皮都还活着,我怎么能死?死老头,你要报仇可以,你何必炸掉大坝,让这么多的人跟你一起丧命,现在你倒是没死,还害了那么多的人。还真是祸害千年。” 那老头子似乎没有想到,胡三朵居然会还嘴,毫无血色的脸上顿时僵了一下。 胡三朵嘲讽道:“怎么?你以为你是童明生的师父,我就要讨好你了?接受不了这态度?” 要走的人留不住,装睡的人叫不醒,不喜欢你的人感动不了!她只是不希望童明生以后怨她,还没有丝毫感化这老头的想法,这人能够用这么多人来陪葬,就是个心肠硬感化不了的。 老头子恶狠狠的看着她好半天,才道:“你还真是伶牙俐齿,老天爷让我没死成,就是来带着你这贱人走,免得再让宸渊变得优柔寡断,这样能够成什么大事!” “是吗?”胡三朵冷冷的靠近,居高临下的俯视他:“可惜,你现在苟延残喘的,现在是由我做主,包括你的命。” 说着伸出脚踢了踢他身上的伤处,好不容易才忍住了踩下去的冲动,“要是他回不来了,我更不会让你死了,让你不死不活免得再去扰他清静。”说着眼眶有些发红。 这老头子神情凛冽的瞪着她:“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我说你这个祸害,你为什么要害他,现在他被水浪卷走了,你就开心了吧,什么都一了百了了,偏偏你还活着,你这么为他着想,你怎么没有代他去受罪,你怎么不去死啊,还拉着我求我救你做什么。” “你……”老头睚眦欲裂,却也说不出话来。 胡三朵恨恨的瞪他一眼,将心中的郁气发散了,才又静静的坐下来了。两人都不再说话,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起来,再一看这老头子双目紧闭,不知道是晕过去了,还是睡着了,也不怕他跑掉,她又去打了一瓦罐的水过来,放在火上烧开了。 又去水边看了看,依旧是丧气的回来,再摸摸那水,已经不烫了,这才端着瓦罐,踹了踹地上的人,“起来,别装了!” 一双利眸倏地睁开,“听说你这小贱人会些医术,你想毒死我,门都没有。” 胡三朵懒得跟他废话,他现在动都不能动,一口一个小贱人,她也不客气了,将他的头往后一扬,下颚一捏住,趁着嘴巴张开,就往里面灌水,等这老头子咳嗽连连的,却还是咽下去不少,才松开了。 “小贱人,你……” “你放心,死不了,说了不会让你死的,这水里也没有加别的,就是加了明矾,喝了之后脑子不清楚,老年痴呆,行动迟缓,以后你保证能够着看我和他双宿双栖吧。” “你好歹毒的心肠……”他好不容易抬起受伤的手来伸进喉咙里,想要呕吐出来,却弄的气喘吁吁,又是吐出几口血来了,“宸渊肯定是受你蒙蔽了,我一定要让他看清楚你的真面目,你……” 胡三朵定定的看着他,当着他的面,果真将这水倒了,自己一口没有喝,过了会又打了一瓦罐过来,老头子不敢再睡,盯着她看,见她将几块明矾丢进了水中,顿时眸子一缩。 胡三朵要给他喂水,他是死也不喝了,让他变成老年痴呆,还不如杀了他,将唇咬破,满口都是血,胡三朵冷嗤几声,由得他了。 又待了一阵,她去附近找了找,居然找到几株柚子树,这山里不缺柚子树,但是在这山下住了一阵子,也没有吃过柚子,随便摘了一个下来,味道苦的难以下咽,又换了一株树,一样,都是发苦。 往林子前头转了转,倒是发现一株柿子树,只是此时还是黄里透红,还是硬梆梆的,已经可以采摘了,要是彻底熟了,风一吹雨一淋就掉,这山中鸟雀也不少。 在山里,她也不想捕捉小动物来吃,只有靠这些果子了,用裙摆兜了一些回来,这潮水大概还需要一天才能退却,地上也都浇透了,这几日就算是晴好,也还需要再晒一晒。 等她回来,却发现那老头子居然往前爬走了,还差几步就能到水边了。 应该是听到了她的脚步声,这老头顿时速度加快,胡三朵将果子全部堆在地上了,往前过去,很快就到了那老头子身边,她也不说话,就这么跟着,反倒是看得这老头忍受不住,冷声冷气道:“别以为可以渴死我!” 胡三朵挑眉,看了看潮水半退的水面,“这水里泡了那么多牲畜的尸体,还有粪便,你要是想喝了找死,随便你。” 这老头正要凑过去的嘴一顿,她继续嘲弄的道:“你可以喝自己的尿,看到了没有,这水边长了这么多的鱼腥草,你加点进去煮开,也没什么味道。” 老头子赫然转过头来瞪她,“你这贱人,到底给我喝了什么?” 胡三朵笑道:“喝了什么,正是你想的那样。” “我掐死你!”老头子腾的一声想要扑上来。胡三朵往后一退,他扑了个空,倒在地上了,满面更加苍白,这一牵动,顿时扯到了伤口,鲜血又渗出来了。 胡三朵垂眸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道:“看你老糊涂我不跟你计较,我说过现在由我做主,看你半死不活,要是想找死,大可以把头往水里扎进去。” 说完,她再不理会,她从这老头的眼神里看到恨意,他根本就没有想着去死,还是想杀了她吧?她不会让他死了,但是要好过也别想。 等她已经将柿子泡在温水里,正脱涩处理了,又吃了两只苦柚子,捂着肚子闭目养神的时候,这老头子果然还真爬回来了。胡三朵掀了掀眼皮看他一眼,见他浑身脏兮兮的,也不知道他喝了那水没有。 胡三朵丢给他一把鱼腥草,爱吃不吃,老头子看了看水中的柿子,又看看她放在一边的柚子,嘲笑道:“果真是无用的女人,在山中还不能猎来一只山鸡,兔子充饥,这苦哈哈的果子,就是牛都不会吃的。” 胡三朵“嗯”了一声,有些好笑,这老头子还有脸点菜?他凭什么以为她会去给他弄吃的?这些就是她能找来的所有了。 “不吃拉倒,你这样的人,还比不得一头牛,吃什么都是浪费。” “你死皮赖脸的缠着宸渊吧,父母不在,我就是他唯一的长辈,他娶亲可没有告诉我,就我所知,你们没有拜过天地,就是名不正言不顺,就是拜了,我要是不认,他照样得休了你。” “是吗?”胡三朵闭着眼,缓缓的道:“那你就等着童家断子绝孙好了,他的孩子除了从我肚子里爬出来,再也没有别人了。” “你这恶妇,你对他做了什么!”他的声音陡然尖锐起来。 胡三朵气定神闲:“你说呢?” “果然是莫鼎中那贼人的贱种,能心思都一样的歹毒,当初莫家将他丢进水蛭池里,你也一样的狠辣,等我能动了一定杀了你,找了大夫给他治病,以宸渊的人才,找个比你好的美娇娘又有何难的,你这贱人就连一只母蚊子都比不过……” 胡三朵挖了挖耳朵,“看来喂了你几次水,果然起作用了,一是嘴臭,二是脑子也不清楚。” “你……” “等你爬的起来再说吧,死老头,童明生这辈子只会有两个选择,一是跟我白头偕老,二是孤单到老,绝对不会有你说的这种,你最好祈祷他没事,不然我有无数的法子折磨你,用你的话说,我们是血海深仇,你少在我面前摆长辈的架子。我不是他,不会迁就你。” 那老头又气呼呼的不说话了。 胡三朵才睁开眼睛来,看着远处的水面,突然身后的树丛之中一阵骚动,浓郁的腥臭气传来,她浑身绷紧,目光往旁边一瞥,差点吓一大跳,一头黑乎乎的野猪,呼啸着朝他们冲了过来!她看看那老头子身上的伤口,应该是这血腥气引来的。 老头子手中篡着一块石头,硬撑着坐起来,胡三朵则是抽出他的那把匕首来,他一看,顿时就怒目看过来,还以为被水冲走了,哪知道被胡三朵拿去了。 胡三朵全神贯注的想要跟这野猪对视,她现在体力不济,而且身体有些不舒服,因为月事一直不准,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了,但是有了小老虎的经历在前,并不敢动作幅度太大,何况这只野猪体型健壮,四肢短粗,两颗长长的獠牙,看着很是狰狞!若是能够将这野猪劝退,那是最好了。 哪知道,这一只野猪只顾着往前冲来,目光狂乱,这野猪冲过来的速度太快,胡三朵往边上一侧身,好容易才稳住了,再看过去,那野猪的一颗獠牙,正刺在老头子的胳膊上,鲜血很快渗出来,他正一手抓着野猪另一颗獠牙,半仰在地上,与之抗衡。 胡三朵赶紧过来站起来,握了握拳头,深吸一口气,匕首用力在野猪屁股上,野猪腹背受敌,却并未回头攻击身后的她,反而往前用力一拱,只听得那老头子闷哼一声。 胡三朵伸出手从背后抓住那头野猪,一头野猪大概两百斤,背上的鬃毛又粗又硬,扎得生生疼,她咬咬牙拔出匕首来,又往野猪的脖子刺过去,这野猪往前一栽。 “叱——”一声响。她赶紧往后使劲一拉,将獠牙从老头子的身上拔了出来,用力一推,将它推到一边了,再去看那老头子,他胳膊上不断的有鲜血涌出,脸色越加惨白起来,却死撑着不肯昏过去,恶狠狠的看着胡三朵。 胡三朵心中暗叹了一声,重新扯烂了鱼腥草和小蓟草给他敷上,从他衣服上扯了布条又重新缠上了,她用力一系这布带子,这老头子又昏过去了。 再看看那野猪有些头疼。 现在满地都是血腥气,山中猛兽多,现在还得再换地方么,可要拖动那老头子,想想就觉得有些累。 想起刚才摘柿子的时候看到的一个山洞,只好硬着头皮,又拖着这人寻去了。 这山洞内应该是平时猎人休息用的,虽然简陋,但是地上铺了稻草,还有不少干柴,甚至还找到了一个罐子,里面装了一小包的盐巴和一些米。 又拾了柴禾回来,点燃了,才瘫倒在稻草堆上了,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的抽动更甚,要是真是她想的那样,她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了,只祈求这个孩子能够健康平安,少受些罪。 强撑着探了探那老头子的气息,看了看他微微颤动的眼皮,胡三朵冷然道:“别想打什么主意,我看我还是将你钉在地上,才能安稳的睡会。” 这老头子勉强睁开眼来,见胡三朵面色惨白,尤其她头发披散着,越发衬托的面白如鬼,额头上都是汗珠,似乎十分痛苦,他也看不出来胡三朵到底是如何了,但是并不妨碍他幸灾乐祸,顿时笑道:“你这恶妇是不是作恶太多,终于要死了?” 胡三朵从身上抽出那匕首来,目光中闪过一抹狠绝,喃喃道:“我总要为自己考虑,他还能动,你看他还想杀我,我还是先将他的手废了,童明生,我实在是没力气了,你不要怪我,我不杀他,说不定会死在他手上。” 老头子一愣,却见她咬着下唇,已经将匕首冲自己的手腕处划过来了,他拼尽了全力才勉强退开了。 胡三朵横臂抹掉眼皮上低落的汗珠,又往前上来一步,这老头子已经退无可退,靠着岩壁了:“贱女人,你敢,他一定会杀了你!” 却见胡三朵举着匕首已经靠近了,她正要往下划下来,突然目光一滞,就在那老头以为自己手筋要被挑断的时候,见她已经软软的倒在地上了。那匕首应声落在地上了。 他顿时松了一口气。往前爬过来,拿着那匕首,眼中顿时闪过寒光,低声道:“乖徒儿,这女子跟你绝对不是良配,你再错下去,也只落得个不忠不义,不孝不悌,何况她还是禹英的媳妇,为师这就帮你解决了这个麻烦!” 说着身体往前倾,就在他要用力刺下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嘶嘶”声,顿时目光一凝,小心翼翼的回过头来,却见岩壁边的木柴上,不知何时盘桓了一条花蛇,正冲他吐着芯子。 他僵住只要不动,那蛇就好好的,也懒得看他,若是他举着匕首朝前,就冲他游几步。这蛇有剧毒,他不敢乱动了,心中暗恨,他不知道胡三朵能够跟动物对话,却也将这蛇的压迫也都归在胡三朵身上了。 ****** 而此时,在同一山脉的另一个山头上,两个男人一前一后大步朝前走着,已经走了一晚上了,他们却似乎不知疲倦。 走在前面的年轻男人正是童明生,他神色严峻,眉心紧蹙,掩不住的担忧,心中亦犹如这惊涛拍案,十分难受。 居然是莫鼎中救了他!这比被他被莫鼎中捅一刀还让他难受。 他被浪花卷走,紧急关头,是莫鼎中拽住了他,这老匹夫的水性十分好,他们二人先前是被大浪卷到临海口,才从那里爬上山来了,从脱险以来一直就没有过好脸色。 他们在水中也是寻了一夜,没有胡三朵的下落,一路从山的最边上寻过来,也未找到人。 莫鼎中率先打破了平静:“我女儿要是有事,我就将你杀了为她陪葬,她就是舍不得你,我怎么也会让她如愿以偿了,你也别急,我不会让她等太久。以前她威胁我,要是你死了,她就跟着去,现在换过来呢,我也不会让她孤单上路。” 童明生后背僵直,他心里的焦虑不会比莫鼎中要少,他不敢去想要是胡三朵有事,他该怎么办?只在心里一直重复默念,她肯定不会有事。 200还给你了,再也没有以后了 童明生没有回应莫鼎中的话,只是看着旁边的水,暗暗庆幸,这海边无人居住,又因为时辰已晚,并无行人,没有伤到人,只是海水冲毁了晒盐场,损失了些钱财。 又往前翻过一个山头,场景陡然转变,满目疮痍,惨不忍睹。此时水面半退,但水面满是被水淹死的牲畜还有农家的桌椅柜子,屋顶露出尖尖角来了,童明生的神情越发阴郁了。 这里是损失最大的莫家庄。 莫鼎中道:“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这是最后一回,童明生,我女儿要是没事也还罢了,她要是再受到伤害,她再也不会记得你,催眠没有用,我们还多的是办法,以后你的死活跟她就再没有半点关系,你尽管来寻仇,她照样能开开心心的过一辈子。” 童明生的心也提了起来,要是还找不到胡三朵,他肯定要发狂了! 山间的荆棘划破了他的衣衫,手上的伤口已经止住了血,并未来得及包扎,白中透着青色,被尖刺划破,他也一无所觉。 罢了,他再也不想找莫鼎中报仇了,他为自己找借口,莫鼎中救了他一回,他砸伤凌芸,让她躺了十多年,莫家连女儿都赔给他了……够了! 如果报仇的代价是失去胡三朵,那又有什么意思。 突然鹰眸一眯,闻到前方浓烈的血腥气,他再也沉不住,飞速的往前奔去,只见地上躺着一只野猪,脖子上的肥肉被划破了,流了一地的血,还有四处涌来的蛇虫蚂蚁,几乎将这野猪给包裹住了,十分恶心。 这都不是重点,他的视线落在那野猪唯一干净,但是狰狞的獠牙之上,看到上面的血迹,倏地起身来,循着地上的脚印往前找去。 地上有柚子皮,她肯定还活着! 他就是有种直觉,这是胡三朵留下的痕迹,她不久之前一定在这里! 他在树林中穿梭,莫鼎中也查看了一下这里,迅速的跟上来了,神色却并不轻松,这里分明是两个人的印记。 想到童明生那个该死的师父,他就心中发寒,恨不得将那个老头子碎尸万段。 总算找到了那株柚子树,童明生四下查看,突然大喊一声:“三朵!” 嘶哑的声音惊起树上的鸟雀,四周寂寂。 “三朵!” 又是一声响,声音在林子里回响,伴着风声吹来一声苍老疲弱的声音:“宸……” 童明生眸子一暗,不知道是失望还是激动,不是胡三朵! 他凝神细听,莫鼎中反应比他快,迅速的循着声音,掠起来踩在树梢上,看到不远处一个山洞。摩拳擦掌,是那个老匹夫,这样他都没死。 童明生不敢犹豫,师父一心为他筹谋,就算是他行事偏激,但是出发点却是为了他,他再怎么,也不能不顾师父的死活。 两人足下生风的赶到,正对上那老头一张惨白的脸。 莫鼎中劈掌而下,却在看见这老匹夫身边蜷缩的身影时候顿时止住了,他再顾不得这人,赶紧冲上去,“女儿,爹来接你了!” 正要抱起胡三朵,却见一条花蛇正目光阴鸷的看着自己,他的手一顿,不敢再动作。 下一瞬,只听“啪”的一声响,这蛇“哧溜”一声逃走了。 童明生收回手,大步上前来,他师父和这剧毒之蛇对峙了近两个时辰,几乎浑身虚脱,见童明生到了,再也撑不住,瘫倒在地了。 胡三朵已经被莫鼎中半扶起来了,他探过了气息虽然虚弱,但是身上并没有血渍,只是太过疲惫了,顿时松了口气。 莫鼎中冷冷的看了童明生一眼,童明生目光闪烁,想过来仔细看看胡三朵,却又丢不下师父。 “再晚一步,为师就被这小贱人给弄死了。她太歹毒了,居然找来这么一条剧毒的蛇,先前还用了毒药。”老头虚弱的道。看了看莫鼎中,面上又狰狞起来,声音也高扬了几分,“你居然还跟这贼人一起!快杀了他!” 童明生淡淡的“嗯”了一声,却并不动作:“师父,我先带你下山治伤。其余的日后再说!” “你……那小贱人……” “师父,他是我的妻,她不是这么歹毒的人。”童明生神色一肃,盯着师父,心想多半是师父要杀她,她才出此下策。胡三朵不会做这样让他为难的事情,他信她。 这老头被气到,顿时吐出一口血来,童明生缓和了神色,要将他背起,这老头却推了推他:“你报了仇,我就是死了也甘愿。” 懒怠看这两人纠缠不休,莫鼎中“哼”了一声,打横抱起胡三朵,突然身下触到一阵濡湿,他神色一厉,浑身一颤,手都有些发抖了,又缓缓的将她放下来了,这才抽出手来。 掌心都是血迹! 莫鼎中眸中闪过寒意,童明生的双眸被他手中的血给刺痛了,他张了张嘴,拳头篡起来了,他想过来看看胡三朵,却被师父抱住了腿。 莫鼎中霍的站起来,再不犹豫的将胡三朵抱起来。 “很好,童明生,二选一,你已经做出来选择了,我外孙没了不要紧,我女儿好端端的就行,以后,再也没有以后了,你不来惹我,我不会找你的茬,就当是报了你童家对我女儿的照顾之恩。” “这个孩子算还给你一条命,你满意了,以后再出现在我面前,我绝对会劈死你。” 说完,莫鼎中大步离去。 童明生一怔,孩子?他顿时就明白过来了,莫鼎中说的外孙和孩子绝对不是小老虎,胡三朵有孩子了? 他往地上看去,只见刚才她躺着的地方留下一滩血迹,触目惊心。童明生不懂这些,听到莫鼎中的话,只觉得心中被揪住一样疼。 他一把抓起地上的老头,背在背后了,也迅速的追出去,莫鼎中满腹的怒气,满腔的心疼,恨不得转过去将身后的人都劈死,可是还是忍下来了。 “她是我的妻子,莫鼎中,你把她还给我。”背后师父说了什么,童明生已经一句都听不见了。 莫鼎中再不说一句话,身影在林中犹如一只雄鹰,飞速的掠过树梢,身后的人亦穷追不舍。 201有人把你告上衙门 脆竹轻摇,蔓藤斜挂,脚边几丛花草,院中老树慢舞,传来水声潺潺。 转眼已经是十月了,不过这山庄里因为有温泉之故,倒是不显萧索,四处郁郁葱葱的,让人心情也好起来了。 胡三朵躺在暖阳下,看着蓝盈盈的天空出神,摇椅微微晃动,舒服的哼了一声。 突然裙角被拽住了,地上扑了**毯,小老虎正到处爬呢,这会倒是爬到她脚边了,仰着头,滴着口水看着她,“啊啊呀呀”的叫了两声。 她从身上找到巾帕给他擦了擦嘴巴,也咿咿呀呀的回应了他几句。 “让开,你根本拦不住我。”屋外传来一个冷淡的声音,胡三朵嘴角翘起来了,摸了摸小老虎的头,他又继续去爬去了。 有人凉凉的回道:“能拦多久算多久,给你添堵就行。” “哐——”的一声响,屋外有东西掉在地上了,又迅速的被拿了起来,屋外传来几声拳脚闷声。 “童明生,你找死!” 最后一个声音作为终结:“好狗不挡道!” 很快,沉稳的脚步声传来,回廊之后闪过一抹蓝影,长腿加速,只是一眨眼就落在胡三朵眼前了,童明生缓缓蹲下来,束发有些凌乱,衣服上也沾了灰尘,额头上还有几滴汗珠,顺着坚毅的脸庞滑下来。 “今天比昨天要晚呢。”胡三朵小声道。 童明生的神色缓和下来,黑幽的眸子看了看她的脸色,见她气色尚好,才松了口气,大手轻缓的抚上她的肚子,柔声问:“今天觉得怎么样?” “很好,今天天气不错。” 童明生“嗯”了一声,将小老虎抱起来,在他脸上拱了拱,父子两人说了几句都听不懂的话,交流了一番,才又将他放下来了,任由他满地爬走。 随后,手在胡三朵腹部流连了一回,下巴压住了躺椅的椅把,定定的跟她对视,胡三朵伸手摸了摸他的发鬓,将一片树叶摘下来了,掏出另一块干净的帕子来,这帕子她身上可真没少带,专门为他们父子两准备的。 她的手一动,就被童明生握住了,对着她的手心啄了一口。 “你的手……我给你包扎一下,进去拿药膏和纱布。”胡三朵有些无奈的道。 童明生摇头:“不要用他家的一块布!” 胡三朵叹气,那伤口并不深,被剑划破了皮,渗出血丝来,用帕子沾了沾,又拭去他额上的汗,这才浅声问:“怎么了?今天心情不好?” 童明生“嗯”了一声,声音里有些疲惫,头往边上挪了挪,抱住了她的腰,又不敢太过用力。 胡三朵又问:“是你师父逼你,还是别的事情,荣慎?” 那个死老头子居然还撑过来了,没死成,这几天精神看样子是大好了,还能闹腾的童明生睡不好、吃不好,这才几日,看他眼皮下都浮现青色来了,下巴上也冒出星星点点来,还笨手笨脚的刮破了皮,又一道淡淡的血痕。前几天明明不是样子的。 还有荣慎,先前她将荣慎和孟如玉就关在青山下的那间屋子里了,也没有过问,从大潮之后,莫鼎中将她带回来,那边的宝组织的人也撤回来了,一副和童家再无半点瓜葛的模样,剩下的自然由童明生接手了。 童明生一回去,就将荣慎放了,只是两人到底是相交这么多年,还是最艰难的时候,多年的情谊呢,想不到,到头来却是这样的真相。 都怪那个老头子,苏牧的作为也是他授意的,现在收拾残局和心塞的却是童明生,荣家会不会善罢甘休胡三朵不知道,不过看童明生现在的模样,忙的像个陀螺,却还是每日都来莫家报到。 可他要是不来,只怕莫鼎中意见更大,而且她也想见他呢。 胡三朵看了看他的模样,心里一软,自己的男人还是要自己疼,正要起身,童明生赶紧道:“躺好,别乱动。” 胡三朵只好又躺下来,听他说:“你不用操心这些,什么事都没有,我会处理好,你好好养着身体就行了,健健康康的给我生孩子。” 胡三朵撇撇嘴,“骗人,什么都瞒着我,还当我不知道。”心里却琢磨着,看来要给那老头子找些事情做,累死他最好,这样也抽不出时间来烦童明生了。 童明生不知道她心中所想,握着她的手,用脸小心的蹭了蹭胡三朵,“娘子……跟我回去吧?”已经两个月了,情况早就稳定下来了,他先前请来的大夫也说了,只要不劳累,就不会有问题,搬家么,只要抱着他们母子俩就够了,什么都不用收拾,完全不会有任何问题。 最近胡三朵的心情还不错,比先前怀小老虎的时候要好太多了,孩子生下来不会有问题。 说着,他倏地抬起头来,深邃的眼神几乎要将胡三朵拖进来,沉迷其中,“娘子,你不在,我吃不下,睡也睡不好……” 胡三朵刚要开口,这时传来一声冷笑:“你护不住妻子,我还能护不住女儿么,童明生,你怎么跟牛皮糖一样,甩都甩不掉,这里可不欢迎你。” 童明生依旧是看着胡三朵,每天都会被刺几句,他觉得已经习惯了,完全不理会莫鼎中,只要胡三朵肯走,旁人谁又能拦得住她?只是一双眼眸越发的幽亮起来,看得胡三朵心中一颤,两人交卧的手紧了紧。 话音刚落,从拱门处出现一男一女两个身影,大步过来了,正是莫鼎中和凌芸。 凌芸和和气气的跟童明生打招呼:“来了?” 童明生对着凌芸倒是缓和下来,莫鼎中在一边冷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我女儿现在可不能长途奔波,你现在都自顾不暇,还能照顾她?” 胡三朵询问的视线看过来,童明生赶紧说道:“别听他胡说八道。以后我专门陪着你,哪里都不去,说好的,娘子,去哪都带着你的。” 胡三朵点点头:“你别食言了就好。” “那你是答应我了么?我们这就走。”童明生霍的站起来了,弯下腰,就想将胡三朵抱起来。 莫鼎中重重的咳嗽了两声。 “女儿,你可得想清楚,他有个难缠的师父,时时找事不说,他还得供着,还有童这个姓氏就一屁股的麻烦,荣家又一闹,一辈子都没有消停的时候,这样无用的人,你跟着他做什么。” 莫鼎中说完,胡三朵狐疑的看向童明生。 “不算什么大事,荣家掀不起风浪来,就算荣家说什么,事情已经成了定局了,不会有人信他们的,在这些人眼里,童家已经亡了,没落了,还追着我做什么……娘子你喜欢安稳,我们回去吧,你上回不是还惦记着金城么,还有石头城,等你生下孩子,我们去石头城,那里清静。” 反正离莫家远点就好了,在石头城,他们可没有那么长的手,上回在石头城双方一战,莫鼎中还不是狼狈败走了。 莫鼎中冷笑,童明生看胡三朵盈盈的目光,叹了口气:“你在这里才是受罪,哪知道宝组织这么穷,还需要你来为他们操心赚钱,我是怕你受累了。” 莫鼎中闻言面上一僵,凌芸“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了。 胡三朵也有些无奈,看童明生双眸发亮,就知道他是故意这么说的。 也难怪他如此说,谁能想到宝组织,顶着这个名头,其实是个穷光蛋呢。 莫氏族人多,但是人数一多,一平均,还真不算富贵,虽然势力不俗,到处在外头寻宝,说是千百年的底蕴,但是还真没有擅于理财的人,各种开销还大,款摆的很足,不会生财,幸亏土地买的多,勉强维持开支罢了,抢来的那些宝贝,稀奇古怪的,都是有价无市。 上回胡三朵拿莫家的钱去给童明生的计划造势,已经将莫家快搬空了。她还以为只是九牛一毛,莫鼎中也不告诉她。 还是先前连续三天的潮涌,将莫家庄给毁彻底了,她心里过意不去,虽然莫家庄的人碍于莫鼎中不敢说什么,但是她依旧想着补救,只能从防治水患之后的疾病入手,以及重建。 虽然多半时候都躺在床上,但是也做了不少事情了,水患过去之后灭虫杀虫,防治疾病,庄里活下来的那些牲畜,也都让人说明了病症,都没有落下。 防病好处理,难的是重建,胡三朵寻思,若是以后每年八月中都来这么一次海潮,莫家庄的位置就不行了,还得建大坝,胡三朵倒是绞尽脑汁,勾画的很好,可莫鼎中却为难了,这些开支实在是不少。 胡三朵这才对宝组织‘刮目相看’!什么宝,理想倒是很丰满,看了看莫家的家底,胡三朵悠悠一叹,用丰厚来形容,都是看的起他们了。 钱财童明生拿的出来,可人家不要。每次童明生来,莫家庄的人都要把他往死里打出去,见自己的媳妇一面,说童明生是过五关斩六将都不为过。 胡三朵要赔给莫家庄,只能自己动脑筋了。 总算让她想起,上回她在这附近莫家买下的山头上找到了明矾,让人去寻,哪知道这山里居然有个矾矿,莫家这些人守着宝山在外头寻宝,胡三朵让人开出了这片矾矿,这明矾是很好的药材,头一批已经卖出去了,这就够重修大坝了。 不光要修,还要修好,钱塘江大潮改了地点,得把握这个机会,文人骚客从来不缺,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吧。谁让这里是观潮最佳点呢? 将他们折磨的死去活来,一步三回头的大潮,被胡三朵搬用了以前的经验,彻底的利用起来,不过要赚钱,只能等到明年八月了。 这些钱肯定还不够,房屋还要重修,家里的东西都被冲走了,都需要钱,还得继续想法子,胡三朵就打起那些无人吃的苦柚和柿子的主意来,这也是这一片山上最多的,不过先前都浪费了。 柚子浸泡洗净,削皮,皮切成细丝,盐腌一下,皮、果肉和冰糖同煮,熬至黏稠,拌上蜂蜜,这是柚子祛痰镇咳的精髓,也是胡三朵以前最喜欢喝的蜂蜜柚子茶。 柿子更好处理了,用稻草包裹,将米蒿的茎杆剪成短短的一小截,在柿子的底部插上五、六截,放置去涩味,味道就很好了,满山都是,采收下来做成干柿饼了。 这些东西都并不难处理,收拾好了,放在莫家那些半死不活的铺子里卖出去就行了,关于莫家卖东西,胡三朵实在不敢苟同,找童明生借人,莫鼎中不高兴,想想这是他欠的,才勉强接受了。 “娘子,不能再累了。”童明生补上了一句。 莫鼎中嘴角抽搐,沉声道:“女儿,莫家人那么多,这点银子根本不够塞牙缝的,大家才刚尝到甜头,你怎么能就这么将他们抛弃了,半途而废?你看他们才刚刚温饱而已。” 童明生没有回头,握着胡三朵的手一紧,再接再励,道:“娘子,他们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人多力量大,我只有你和小老虎,我们才短短五十年,不能继续浪费时间了。” 莫鼎中心中咒骂,这厮好不要脸,居然哀兵政策?正心中腹诽不已,又听童明生道:“你在这里,以后小老虎哪里还有弟弟妹妹,你让他跟我一样孤零零的么?那些人就是口是心非,说是照顾你,可还是让你劳心劳力。” 胡三朵心中好笑,就知道他在跟莫鼎中暗中较劲,不过听他这么说,还是心中有些不是滋味,手拂上他的脸,童明生顿时得到了鼓励:“童家的兴旺都在你一人身上了,家里只有我们,没有别人,外人都不应该成为我们的问题。” 莫鼎中听到‘外人’两个字,顿时怒从心起,正要说话,凌芸扯了扯他的袖子,他振振有词的道:“我莫家的女儿怎么能够专门待在家里生孩子?说的就这么一点作用么?” 童明生叹了口气。“娘子,你要做什么我都陪你,那边你的那些兔子和老鼠我都好好的养着。等离开了这里,外面山高水阔,你要做什么都由你。你忘记了,你还有药品铺子么,这些你不去弄都荒废了。” 赶在莫鼎**声前,他道:“还有兴王呢,他还知道我的下落,也见过我,知道这些内情,你不陪我了?” “童明生!你还要不要脸了!”莫鼎中一脚踢过来,童明生赶紧将胡三朵抱住了,不躲不避的样子。 胡三朵和凌芸相视一眼,凌芸赶紧拉住了莫鼎中,胡三朵笑道:“刚才还都说让我不要受累,现在……” “你陪着我,我做什么都有劲了。”童明生赶紧保证,目光攫住她不放。 嫌他让胡三朵受累?他就保证不让她受累。 说莫家庄离不开她?童家没有她更不行。 说是不能让她专门生孩子?他就举出胡三朵的事业。 莫鼎中气结,小老虎见他们说的热络,都没人理他,爬过来,抱住了莫鼎中的脚,莫鼎中顿时面上一喜,心中有了主意:“当初没有给女儿嫁妆,现在不能亏待了小老虎,江南的这几个山头就给他们母子吧。” 童明生神色一凝,他继续道:“唉,莫家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饱饭,乖女儿上回你说了的,等他们都恢复元气了……” “哪里就有这么惨了。”凌芸道。 童明生看看他们二人,真想用银子砸死他。 正说着,突然传来一阵打斗声,莫鼎中神色一肃,有人居然冲破了莫家山庄的守卫,跑进来了,传来急促焦虑的声音:“不好了,老大,有人把你告上衙门去了!” 胡三朵一怔,这段时间见惯了他们这些江湖人江湖了,突然扯上衙门,她还有些不习惯了,都快忘记了童明生曾经是个衙役的事情了,别告诉她,现在还有什么王法可言?先前她还傻呵呵的信了,差点以为要吃板子,那都是吓唬她的。 好像才一眨眼,这些事都过去几年了。当初她还想抱童明生的大腿呢,想起来有些想笑。 童明生也双眸亮晶晶的看着她,两人心照不宣了。 不多时,程三皮甩开身后的人,闷着头,冲冲撞撞的跑进来了,“老大,有人告你,抓你回去呢。” 莫鼎中挥了挥手,程三皮身后的人退出去了,看到胡三朵,他咧开嘴笑了笑:“嫂子。” 胡三朵点点头,他抹了把汗,赶紧道:“金城童家湾的人去告状,说是你的身份是假的,还告老太爷说是暗害了人,顶替身份,让偿命呢……” “哦?”童明生挑挑眉,并不太在意。 胡三朵见他的样子稍稍放下心来了,“他们怎么知道的?” 莫鼎中嗤笑道:“他的安排到处都是漏洞,跟筛子似的,知道也不足为奇,心慈手软成不了什么大气候。” 胡三朵问:“你事前知道吗?” 童明生不承认也不否认,只问:“我要回去吃官司了,娘子,嫁鸡随鸡?” 莫鼎中:“……” 202怕被马车撞死 虽然莫鼎中的神色十分难看,胡三朵最终还是跟着童明生走了。 临走,被莫鼎中用莫家庄重建十分艰难的话,给套住了,答应了他一定会有始有终,要将莫家庄重新建立起来,每个月都会来信的,莫鼎中这才虎着脸放任她走了。 胡三朵知道,这只是莫鼎中想要让她经常跟莫家来往的借口,就是怕她一去不返,音讯皆无,当然他可以派人探知她的一举一动,但是再怎么也不如胡三朵亲自写信来得好。 当着童明生的面,胡三朵终于叫了他一声‘爹’,让莫鼎中喜不自禁,满面得意的指着童明生道:“你那个婚书不能作数了,以后别老拿出来显摆,我女儿可不是什么童胡氏,她姓莫,现在她可是亲口认了我了。” 童明生脸色一沉,他又继续道:“女儿,你连个婚礼都没有,也没有婚书,跟着这人名不正,言不顺,还是好好的待在家里吧,爹养你。” 童明生嗤笑,莫鼎中老脸挂不住,急切的道:“乖女儿,你放心,你非要跟他一起,爹也正好要去西边做生意,跟你们同路,我怎么会连妻女都养不起!” 胡三朵好笑的问:“什么生意?” 莫鼎中理直气壮的答:“自然是丝绸生意了,这庄子边上那么多的桑树,今年水量丰富,这温泉也不错,温度很好,今年也正好养了不少蚕,丝绢的质量不错,拿去边关,换了波斯和西域那边的东西回来,肯定能赚一笔,咱们正好同路啊。” 童明生冷冷的道:“我记得某人才说了,今年连绵阴雨,桑叶上都是水,蚕吃了这带水的叶子,都死了,莫家丝绸庄今年没有任何收获,穷的只剩下两个空铺子了,东西还是从别的地方买了摆上充门面的。” 莫鼎中刚才就是这么说的,总之就是说的莫家十分惨淡,简直就是少了胡三朵,就要揭不开锅了。 还好今天他发了大招,要回去吃官司了,不过这官司啊……还真是来的有些巧。 莫鼎中瞪了他一眼:“年纪大了,记性不好,莫家是没有丝绸,但是可以从别家进一批货,拿去西域倒卖,多费些力气而已,别人不敢走西域,可谁敢打劫我们?趁着两军对峙,正好做了这笔生意去!现在西域的东西过不来呢,咱们还能捡个空缺。” 越说越觉得有道理,他又转向凌芸道:“芸儿,丝绸之路你还没有走过吧?上回去你是睡着的,想不想去看看古丝绸之路?还能多陪陪女儿,你睡了那么久,咱们不能再浪费时间了,以前就说要带你四处看看的。” 凌芸自然无有不应,胡三朵抿嘴笑,童明生黑着脸,不想再跟他们多废话,心想,有的是办法让你们不能跟狗皮膏药似的贴上来碍眼。 直接抱着胡三朵就往外走,程三皮从凌芸手中接过小老虎,也跟着出去。山庄外已经备好了马车,马车上铺着厚实的毛毯,童明生直接将胡三朵搂在怀里,给她当垫背,就怕这山路颠簸了她,不时就小心谨慎的问一句:“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路上虽然不好走,胡三朵也没有受累,看他紧张兮兮的,浑身紧绷,安慰道:“这回不会有事的,大夫说一切都很好。” 小老虎每天要喝药的事情,这件事已经不能弥补了,他自然是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胡三朵只好转移话题,明明她才是孕妇,偏偏这个男人紧张的跟什么似的。 “我认他你怪我么?” 童明生摇头,“不管你姓什么叫什么,都是我的妻子,姓莫也好,算他赔给我的,以后就是我的,不能再跟我抢。” “那我当商品啊?” 童明生低下头在她唇上啄了一口,缓缓吐出一口气来,“记住,是来还债的,这辈子都是童家的。” 胡三朵伸手在他胸前捶了一把,被他握住了手,这才放松下来了,“我明天就去把婚书改了,晚上咱们就再拜堂。” “你还当真呢,都老夫老妻几年了,还要这些形式?反正我们也是无媒苟合的……” 童明生不赞成的看着她,严肃的指正:“是先祖认可了的。” “嗯。谁在金城捣乱,要告你的身份?当初爷爷处理的时候,还有纰漏么?”胡三朵小声问。 童明生揉了揉她的眉心:“别操心这么多,都有我,等回去就知道,现在也只是得到消息,具体的还不清楚。” “爷爷回童家湾都这么多年了,人也走了,哪里还有什么线索可查,当初童自岗被元人征兵,后来东方氏反了,闹起来,童自岗再也没有回来过,是生是死都无人知道,后来东方氏取代了蒙古人,建立大夏朝,先前的兵部资料也都遗失了,无处可查。” 童自岗,就是王氏的公爹,童明水的亲爷爷的真名,当初童贯就是冒用的他的身份在童家湾扎根的。 更何况童自岗也只是万千兵将中的一个,谁还会专门保留他的资料去?多半也是兴王趁机兴风作浪,兴王和童明生二人现在互为钳制,双方都沉默了一阵,倒是有人先按捺不住了。 再说,当初童自岗成亲没有多久就走了,根本都没有见过儿子的面,而且上次泥石流,童善福也死了,更遑论后来的王氏了,这么多年过去,大夏朝的皇帝都换了三人了,已经五十年了,就算他活着,还找回来了,童家湾也没有人还认识他了吧!应该是没有什么纰漏的。 经他一说,胡三朵也放下心来,这个也算是死无对证了,再说童明生这些年为童家湾也是带了不少好处的,大家先入为主的观念在,童家湾的人也不会跟着胡闹。 “总算是回来了。”童明生低低的感叹,突然眼疾手快的将正要掀开帘子爬出去的小老虎提溜回来了。 马车倏地一停,童明生厉声问:“怎么了?” 从车外传来程三皮平静无波的声音:“老大,碰到荣大公子的马车了。” 童明生“哦”了一声,车外,程三皮继续道:“道路狭窄,荣大公子请先吧。” 听不清荣慎说了什么,程三皮继续道:“不敢,程某不敢走在前面,怕被偷袭马车撞死。” 胡三朵看了看童明生,见他神色淡淡,他也正好看过来,“胡思乱想。” 胡三朵悠悠的一叹,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马蹄声,和车轱辘的声音,两车正好要错身而过,这时突然刮起一阵风来,吹动了车帘。 胡三朵抬眸往窗外一扫,正好见到荣慎也看过来,这段时日不见,倒是清减了许多,面上棱角更甚,正好看见童明生环着胡三朵,眼神倒是平静,无怒无怨,没有丝毫的波动。 胡三朵察觉身后那人身体微绷,不由得一叹,错开了视线去了,除了一声唏嘘,她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知道他是如何处理荣慎的事情的,也许是达成了什么协议,又或许根本协议都不需要,他们相处这么多年,又是十分了解,引为知己的,不需要说,大家就彼此心照不宣了。 见童明生心情不佳,胡三朵也不多问什么了,他们和荣慎,恐怕是无法再回头了,听程三皮的语气,虽然平淡,却还夹着怨气呢。 那边荣慎也收回了视线,小爱在他一边,摇了摇他的手臂:“爹,刚才好像是三皮叔叔的声音。” 荣慎淡淡一笑:“好像是吧。” 见荣慎的神色不像是发怒,小爱小声的道:“好久没有见过他们了呢。” 被荣慎那般排斥的对待过,现在说话行事,她都有些小心翼翼,不再如先前那般无忧无虑,想闹就闹,想哭就哭。 荣慎不再说话,摸了摸她的头,目光盯着车壁的一角有些怔忡。 从此,他跟童家再无瓜葛,只是嘉兴府荣家那个跑偏了,又回来的大公子。 先前做了那些事情,也谈不上后悔不后悔,过往那些事情,苦也好,不公道也好,他还活着,让那些都散了吧,这世间再无童禹这个人,再无这个名字。 203为师好像是中毒了 胡三朵被直接带回到那个两人住了月余,她一个人又住了大半月的小院子了,满院子清清静静,空荡荡的,院子里堆了一层的落叶,窗户底下那丛芭蕉不敌这初冬之寒冷,已经有了颓势,枯黄的叶子无力的垂着,透出几分萧索来。 将他们送到了,程三皮鬼吼鬼叫几声就走了,先前碰到荣慎,多少让他的心情有些起伏,只是招了招手,就走了。 只剩下一家三口,胡三朵见到这萧索的院子,情绪也不太高,童明生将小老虎夹在胳膊下,才沉声道:“不许再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胡三朵应下,扬起笑来,揶揄道:“你不也跟朱巧英母子住了大半个月,把我丢在这里,现在才算公平了。” 童明生漆黑有神的眸子盯着她,不说话,胡三朵被这眼神看得赶紧投降:“好,我早就想回来了,不过童家的子孙都不乖。” 童明生眸光一闪,手背被小老虎咬住了,他不痛不痒的扶着胡三朵进屋。 从金城那个小院子里运过来的摆设,让胡三朵心中一暖,才两个月,像是许久未回来了,一切还是她离开时候的样子,甚至那梳子上面站着她的几根长发。 童明生将小老虎放在床上,胡三朵一边扫视着房间,一边轻声问:“你……这几天都歇在哪里?”这屋子里一点人气都没有,像是闲置了很久。 一偏头看到床帐里一团纠结的被褥,还来不及收拾,床上随意的放着裹成一团的衣物。 她走近了,从小老虎嘴里抢出那衣服来,冲着童明生笑:“先前在金城的时候,你也是个光棍,怎么不见这衣服到处堆放?” 童明生十分理直气壮的道:“后来有了娘子,被娘子照顾习惯了,不好适应,你要是不在,我就过的一塌糊涂,以后不许再随意离开这么久。” 胡三朵挑着眉看他,他分明就是故意的,以前严肃的一个人,生活习惯十分严谨,多年的习惯哪里能够这么容易改变的,现在居然带了几分小无赖之气,耍赖,哀兵之策,什么都信手拈来了。 被看透心思,他顿时还有些恼了:“我说的都是真的!” 胡三朵偏开视线,指了指桌子上的梳子,“那这桌子呢?你也没有收拾?” 童明生一把将她抱住了:“女主人不在,做什么都没有心情。”说着,眼眸在黑暗中闪过一抹流光,“现在才又有心情了。”话落,突然吻上她的唇,他想这么做很久了。 之前在莫家,莫鼎中随时看着,根本就没有机会,在马车上的时候,又有程三皮,这小子的耳力十分惊人,好不容易才挨到现在了。 舌尖轻轻的描绘她的唇形,像是在吃一只樱桃,小心翼翼,又带着几分急切。 突然舌头被咬住,唇舌相贴,胡三朵也**着他的唇,童明生微微张开嘴,诱导她一步一步的加深,慢慢的两人呼吸加重。 好一会儿,童明生才将她放开了,小心的环住她的腰,头埋在她脖颈间,重重的呼吸了一口气,轻声道:“我现在才觉得活过来了,你不要走动,休息一会,我这就去做饭。” 胡三朵只在床上逗着小老虎玩,透过窗户看他在院子里忙前忙后,一边跟他说话:“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回金城去?”离开金城都两年了呀,还真有些想念。 “等大夫说你能够远行了再去,路上也会走慢些。”现在真不是好时机,不过,他实在是不想跟莫鼎中纠缠了,一定要快点摆脱这人才是。 “衙门里的人会不会找到这里来啊?”胡三朵拿着一窜铃铛逗小老虎,一边问。 院子里水声哗哗啦啦的响,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过来一会,童明生才出现在窗口,道:“不会,现在又不是确认了你相公是罪犯,还需要查证呢。” 胡三朵想想也是,当初她也是走了一遍官司的。 也不再多问,母子俩正玩的高兴,突然院子里传来了脚步声,一声让人厌烦的声音响起,不若先前的有力,带着几分疲乏:“宸渊,听说你把那个女人给接回来了?儿女情长,这样你能有什么作为?” 又是童明生的师父,胡三朵有些头疼,就是不想提起这个人,连苏家和孟如玉的事情,她都没有问过,哪知道才刚回来,这死老头就又来了。 眼前陡然一暗,童明生挡在窗前了,高大的背影堵住了光线,也拦住了那人的目光。 “师父,她是我的妻子。”童明生沉声道,面对师父,他也十分的无力。 “你也决定跟莫家冰释前嫌?你以后不要后悔!我看你如何去面对你父兄!我说多了,你倒是当我是恶人了。”虽然看不清这老头的神色,胡三朵也能猜到几分,必然是十分的可怖。 “师父……这些跟她没有关系,当初也不是她做下的。” “你这是要气死我啊!不说她,那莫鼎中呢?” “他救过我一命。” “好,很好!”老头子厉声说着,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童明生要去扶他,被他甩开了,他阴沉着脸,大步往外走,突然又停下来了。 “我知道你小子最近让我跟李从堇纠缠,就是想拖住我吧,你让我查李家在十四年前的事情,我现在就告诉你!”老头子冷哼一声。 童明生问:“查出来了?” 其实结果如何,他已经并不关心了,当初找李从堇,是想通过他查到宝组织的消息,后来李莲白揭开了胡三朵的身份,李家对他也就失去了价值了。 他将李莲白留下,也是因为知道李从堇在兴王麾下,兴王野心勃勃,当年在虞山寻宝一事,他也横插一杆,虽然没有收获,但是也给童明生一个警示,必须要靠近兴王,掌握其举动。 后来和胡三朵分开两年,他心灰意冷的,也没有继续了,也幸亏将李莲白留下来,才能和李从堇达成协议,从兴王手中逃脱。 等再想利用李莲白找李从堇,却让李莲白被莫离带走了,从宝组织将人带回来之后,师父整日让他将莫鼎中杀了,他烦不胜烦,将李莲白交给了师父,让他从李从堇那套话。 除了这些不重要的真相,更多的还是想要借李从堇在西域的暗中势力,方便部署,更好的牵制住兴王。 李家虽然败落了,但是在金城经营多年,邻近西域,与诸边关系都很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李从堇也不是个笨人,李家没落之前,就带着部分势力脱离家族,往西域发展了,早站稳脚了。 童明生在西域经商也是多年,走的是商路,现在西域形势复杂多变,贸然行事风险十分大,能够借力就自然是更好了。 “你抓回来的那个李莲白还是很好用的,这个他倒是没有隐瞒。” 老头神色冷厉的道:“李家是正好路过,无意中听到了宝组织的话,知悉你们的身份,想着趁火打劫一番,劫掠宝藏,只是当了出头鸟。” 胡三朵竖着耳朵听着,当初童明生对李家的厌恶,她可是知晓的,恨不得李家全部死了,最终也如愿以偿将李家闹的家毁人亡了。 只听那老头子继续道:“后来莫鼎中一来,他们就走了,也就是李修壑太蠢,留下了线索,才被我们查出来,宝组织的人全部都是族人,根本没有外姓人。” 胡三朵暗自点头,“这倒也是。”李家跟宝组织是没有关系的。 意料之中,童明生并不多惊讶,只淡淡的问:“那西域之事呢?李从堇可有答应?” 那老头子咳嗽了几下,有些沉闷的道:“被他跑了。以后你跟他碰面,要小心些,这厮十分的狡诈狠辣,他让人埋伏在暗处,到处都泼了桐油,话到一半,突然将房子都点着了,趁着走水,将那李莲白也带走了,等追出来,已经不见踪影了。” 说着,他又重重的抽了几口气,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这咳嗽骤然一停。 只听童明生紧张的道:“师父!” 顿时弯下腰去,将那老头子扶住了,这人居然突然晕过去了,童明生赶紧掐住他的人中,院中顿时又出现了几条人影。 胡三朵心中一凛,这老头莫不是着了李从堇的道吧? 李从堇可从来不让人好过的,威胁他,他怎么可能不报复?何况这几年他找李莲白找的心力憔悴的,好不容易见了,估计更是恨不得迅速脱身,怎么快准狠,怎么施招了,何况他是个技术控,花样百出的。 “师父你怎么样?” “为师好像是中毒了……”老头子好不容易醒过来,气喘吁吁的说到一半,又晕过去了。 204嘴欠的毒你受着 童明生探了探师父的鼻息,见他呼吸短促,额头冒汗,脸色卡白,心中着急,他不懂药理,不敢随意挪动,怕加重毒性,师父一路骑马而来,就算是李从堇一走就来了,也得耗费两个时辰,这么长的时间,也不知道是什么毒性。 症状也与他所知道的中毒之症不同,还是从身上摸出一个药瓶来,给他塞了一粒解毒丹。 一边安排人去寻大夫,白成蹊已经从金城赶过来了,只是今日正好有事不在,哪知道却正好出事了。 童明生一边在师父身上查探了一番,没有寻到伤口,沉声问师父身后的两个护卫:“李从堇是如何伤人的?可有利器?” 两护卫摇头,“并无。” 其中一个道:“属下愚笨,不知道统领是如何中毒的。除了统领,也无别人中毒。”一边说着,一边心忖,莫非还没有到发作的时候? 只是自己真的没有异样,又将李从堇和统领的交谈过程简要的描述了一遍,并未接触到身体,李从堇在严密的监视之下,也没有可能撒毒。 再者但凡无色无味,又没有接触到身体,再厉害的毒也不能致命。童明生略放下心来。 胡三朵已经从床上下来了,怕小老虎从床沿上翻下来,只好也将他抱着,一并出来,那老匹夫居然中了李从堇的计谋了,她顿时不知道该做什么神态来面对童明生,看他是真有些急了,抱着这老头子就要往隔壁房间去了。 换了平时她倒是可以急他之所急,可是这个老头啊……她没有幸灾乐祸已经是够给面子了,可转念一想,若他真的死了,这世上又少了一人心疼童明生,童明生是真在乎这人了。 她叹了口气,从屋里出来,先看看情况再说吧,也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忙。 刚出来,就见一个青衣护卫,领着一个白衣女子从院门口进来,女子身后跟着一个小童,肩上挂着药箱,这护卫大声道:“二爷,大夫到了。”说着,转过头来,对着这女子又是一阵催促。 这女子淡淡的道:“已经都到了,别再催了,忒是烦人。” 她说着依旧是不疾不徐的往前走,已经看到了胡三朵,眉毛一挑:“气色的不错,还能下床抱着孩子走动,可见也不是什么大事。” 胡三朵顿时就明白了,这女大夫是童明生请来方便照看她的,在马车上童明生就说过了。 从江南到金城,上回他们回来,耗时就一个月了,这回童明生更不敢大意,没想到,倒是来得巧了,正好赶上给他师父看病了。 女子容貌清秀,细眉杏眼,只是面上淡淡,带着疏离之气,往前走近,周身散发着一股药香。 “大夫,这回不是给我看,麻烦您进这屋。”胡三朵冲她笑笑,她点点头,又往前走了几步,跟着胡三朵进屋了。 这屋子这段时间不在,还没进来看过,里头满是药味,应该是白成蹊住的。 胡三朵往床榻看了一眼,床上的人被童明生挡住了。 童明生一见她进来,不赞同的瞪她,见她还抱着孩子,顿时只觉得头疼,顾不得将她弄回去,这女大夫已经上前来了,一看到病患是个男人,顿时面上不悦,语气更淡漠了几分:“我是来给女子诊病的。” 说完再也不看这老头,挥了挥手,带着身后的小童出去了,只立在院子里。 童明生也没有指望这个女大夫,只瞪胡三朵:“还不回去躺下!一会成蹊就到了,去跟那个女大夫说会话,还有,不许再抱小老虎,他现在大了,力气也涨了,将他放在床上,快去,乖。” 胡三朵只好点点头,趁着他转头的空档,看了看床上的人,这时这老头突然醒来了,不知道是不是服用了解毒丹的缘故,急促的呼吸了几口气,突然坐起来,呕出一口血来。 待看到胡三朵更是脸色狰狞,四肢也抽搐起来了,身子晃了几下,指着胡三朵骂道:“你这小贱人,别靠过来。肯定是你,你不想见到我,怕我阻拦宸渊,下毒暗害我。” 胡三朵气笑了,只道:“多半是你自己吃了什么不干净的,故意来陷害我的吧!要是毒你,我就下砒霜,肯定不让你还有力气说话!” 看他这样子,胡三朵心里已经有底了,还真不是什么厉害的毒药,甚至毒药都算不上,死不了,就是受些罪,看着凶险而已,要解毒也十分简单,只是她懒得跟这人纠缠,多的也不说了。 扭头就走,这老头还真是,随时不忘记挑拨她跟童明生的关系,要是这人长期阴魂不散,次数多了,也让人乏力,要是再有不慎,中了他的招,那她和童明生倒要成怨偶了。 童明生沉着脸看着床上的人,那老头顿时被激怒,“宸渊,你看到没有,这小贱人还性口雌黄……” “师父,您先别说话,免得耗了力气。” “你在我和她之间,居然还是护着那小贱人……” “师父常说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连妻儿都护不住,丈夫都做不好,还做什么大丈夫?” “你……” 胡三朵听到童明生的话,站定了,回过头来,凉飕飕的道:“一丈以内才是夫,老头子,以后你不想气死,就远着些吧!我肯定是要站在他身边的,只有你老是让他为难。” “你这小……” 胡三朵淡淡的道:“上回我救了你,你这老东西不知道感恩,恩将仇报,品行不端,你还有什么资格老是指责我家童明生?” ‘我家’二字,她咬的十分的重。 老头子气急,有呕出一口血来,童明生无奈的看看他们二人,胡三朵道:“你别担心,这老头子死不了,祸害遗千年,他就是受些罪罢了。” 童明生目光幽深的看着她,她又道:“他也就是头晕,四肢和口唇麻木,呕血而已,看他这般能说会道,应该不是太严重,要不然口唇麻木了,哪里说得出话来。” “你别这么看我,我才不愿意救他,以后他再这般口齿不干净,我倒是想用这东西来对付他。” “娘子……” “我才不要她救!成蹊应该要回来了吧?” 胡三朵眼睛一亮:“你不要我非要救你,你记住了死老头,你欠我两条命了!” 这老头满面阴沉,大叫道:“将她赶出去,我就是死了也不要这个小贱人……”想起上回胡三朵折腾他的,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胡三朵阴沉沉的笑了几声,心知他是想到上回的事情了,故意道:“一会让我儿子一泡童子尿下去,保证药到病除。” 说着抱着小老虎,就往床榻边来,“小老虎,这是你爹的师父,虽然跟我们母子没有什么关系,不过这救命的东西,你多的是,就施舍一些给他吧。” 童明生叹了口气,知道师父没有大碍,他也放心下来了,只是胡三朵这张嘴,跟师父的也不遑多让,甚至还要更厉害一些,在师父大怒得要晕厥之前,他将小老虎从胡三朵手中接过来了。 就让人依照胡三朵说的,去准备开水,胡三朵正要回去拿东西,这时又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又有人来了。 白成蹊急匆匆的赶回来了,视线在院子里扫了一圈,看到那女大夫,眸子微闪,也不说话,就进房间去看那老头子去了。 看到胡三朵,他倒是松了口气:“不严重吧?” 胡三朵指了指他:“你自己看吧。” 白成蹊一到,这老头顿时就松了一口气。白成蹊翻了翻他的眼皮,又扶脉了一会,扎了几针,那老头子顿时面上就好多了。 “只能慢慢的排毒,将养一阵了。糯米蒸熟,晒干、炒炮食之,慢慢来吧。” “这是什么毒,一会你去这小贱人屋里搜一搜,说不定就是她下毒的。” 童明生扶着胡三朵就往外走,不管他怎么说,师父也是如此执拗,他已经无奈了,以后只能离他远着一些了。 屋内,白成蹊淡淡的看了看面前的老人,这段时间他一直在西域,跟阿扎木混在一起,两人互相探讨,倒是觉得时间过得飞快,却不知道他们这边如此精彩纷呈,他淡淡的道:“嘴巴果然利索多了,看来是已经好差不多了。” “你这死小子!” “冤有头债有主,苏统领这是偏执了,对付不了莫鼎中,将仇恨都转嫁在她身上了吧,以前倒不知道苏统领原来是这样的人。”白成蹊语气平淡,目光无波。 “你……” “你要是少说几句,说不定就少受些罪了,不过你要自己找罪受,旁人拦也拦不住。” “你少在这说风凉话。我是中的什么毒?” “嘴欠的毒。”白成蹊说完,就起身往外出来了。他要去跟胡三朵探讨探讨,不知道为何,他就是觉得,她应该有更好的办法可以解这桐油毒。 对,就是桐油毒,也不知道这老头如何中了这毒了,不过闻到他身上一股桐油味,不中毒也难。 白成蹊一出来,院中那女大夫已经不在了,只见拱门处,人影微晃,被迎进去了吧,他也不甚在意,正要去敲门,却听屋内胡三朵道:“这回正好,你师父那般说我,我不管,不能被白骂了,你将他借给我用用,他正是一个活招牌,正好为莫家庄赚上一笔钱再说。” 童明生沉默了一会,胡三朵的声音再次响起:“做完这些,很久不用在为莫家庄筹谋了,应该够他们赚一笔的。” 白成蹊眸光闪烁,等了一会,才听屋内传来童明生的声音:“好。” 205发家路上第一囧 白成蹊心中暗叹一声“真是儿女情长”,却更加好奇,到底胡三朵是有什么法子,可以借着桐油的毒还来生财的。 再也按捺不住,敲了敲门,里头传来一声懊恼的低咒声,随后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门赫然被拉开,童明生冷着一张脸出现在门口了。 白成蹊眉头一挑,忽视他唇上的咬痕,直截了当的道:“我想问问夫人的解毒法子。” 童明生也不忍师父年老了还受苦,眸子里闪过一抹幽光,顿时有了主意,回道:“成蹊,麻烦你将我师父送回城去,差人去城南的一家糕饼铺子里去买柿子饼,这个能够解桐油的毒。” 白成蹊低声道:“柿子饼?是柿子做的?”只听说过柿子,这东西熟了就从树上掉下来了,倒是能够放软了再吃,却有一股涩味,几乎没人吃。 童明生点点头:“去试试。” 白成蹊心中存疑,不过想想胡三朵能够将那些霉毒,也弄成效果极佳的药品来,他也没有多问,医海无涯,他还得继续钻研才是。 于是,转身就要走,迫不及待的想要去试试,却被胡三朵叫住了,她并未出来,只在屋内道:“白大夫,先等等。” 童明生折返进屋内去了,见她从床上下来,正在桌边飞速的写着什么。 等写完了,递给童明生:“记得将这个给铺子里的管事,让他放在柿子饼的旁边,还有一定要将那老头子抬到铺子门口,找点人来围观,就说他是桐油中毒了,用柿饼即刻就能解毒。” 童明生接过来也没有看,直接就收起来了,无奈的看了她一眼,才转身出来递给白成蹊:“按照夫人说的办吧。” 也只是让师父充当一会工具,不过能够即刻解毒,也是少受不少罪了,想到师父的脾气,童明生又嘱咐了一句:“别让他知道了。”围观就围观吧。 白成蹊接过来,至于这苏老头醒来之后知晓了是什么反应,那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等白成蹊带着师父走了,童明生回来,就见胡三朵嘀嘀咕咕的道:“这立竿见影的广告效果,应该能够将柿饼推销出去才是……哎,我果然不是做生意的料,就算见的多些,用以前的经商法子,到我就不行。” 说着往床上一躺,有些丧气,别的穿越女,随随便便就能致富发大财,偏偏她,东西是弄出来了,就是见不到钱。 前阵子,她在莫家一阵捣鼓,除了明矾可为药材被收走,赚了一笔,柚子茶卖的不错,柿子就滞销了,柿饼更是乏人问津,大家都不爱吃柿子,一听说这是柿子做的,顿时就不敢兴趣了,就连推出免费品尝,和买糕饼,送柿饼,都没人愿意。 是谁说人都喜欢占便宜和尝新鲜的?胡三朵只想将那个传播这个思想给她的穿越文作者给拍死。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思路不对,她提的一系列广告推销措施,发传单,做促销,限时限价什么的,都没有作用,白捣鼓一通,也亏得莫鼎中不说什么,不然她要囧死了。 童明生好笑的看着她,她的这些动作,他自然是都知晓的,说她精明吧,有时候又笨的要死,偏偏还较上劲了,碍于莫鼎中,也不愿意求助他,莫鼎中也不是做生意的料,没人点播,就一路蠢下来了。 胡三朵瞪了童明生一眼,看到他唇上刚才被自己咬破的地方,眼神闪了闪:“谁让这老头子突然中了桐油的毒了,我本来还没有想起柿饼可迅速解桐油毒这茬来的,现在可不能怪我,就怪时机太巧合了,我要是不借用,那太浪费这机会了。” 童明生“嗯”了一声,她又问:“这回应该能成了吧?” 这年头的木器,如木桶、木盆这些日常用的家伙事,都是要上一层桐油的,既能够防水,还能够让颜色更鲜亮,经常接触桐油的人,就极易桐油中毒,还有小孩儿碰到新箍的木桶这些,也是容易中毒的,中桐油毒,这会的人并没有什么好办法的,只能将之慢慢排出来,人十分受罪。 不过现在好了,柿饼正是这克星。 只要勾起人们的兴趣来,胡三朵还是十分有信心的,柿子是脱涩了的,柿饼的味道还不错。 童明生“哦”了一下,胡三朵被他弄烦了,勾了勾手指:“过来!” 童明生依言过来,她问:“哦是什么意思?”说着摸了摸被她咬破的地方,刚才被那老头子一骂,也是恼了。 童明生抓住她的手,她继续道:“就知道你看了我不少笑话,现在我要翻身了,就不信这柿子还卖不出去。”说完又有些气恼的看了看童明生,他做生意做的风生水起的,她也要行。 童明生眸中飞速的闪过一抹笑意,在她唇上啄了一口,意味深长的道:“出了江南,说不定就能卖出去了。” 江南柿子不少,味道涩的很,穷人家要不是揭不开锅,都是不愿意吃的,以前也有人将柿子脱涩过,味道不错,价格也高,富户愿意尝新鲜,不过后来却有人吃了柿子身体不适,才查明,原来是,海鲜和柿子不能同食,柿子还不能跟酒同食。 江南人哪里少得了海鲜和酒的,不光要喝酒,就连菜里都喜欢加上黄酒,可以没有柿子,但是不能没有酒。既然柿子这般麻烦,那就不要吃了。所以,甜柿子也在江南市场上销声匿迹了。 有些观念是根深蒂固的,要扭转十分难。 看胡三朵纠结的样子,他只能叹气:“真是个傻瓜,你会制药,会照顾我和孩子就成了,别的都交给我。” 胡三朵不满的道:“又小瞧我。” 她就不信了,这些糕饼铺子不能盈利,这是当初她死活要弄的,那会童明生离开了,又找不到人,她想着总有一天能让童明生吃到,才想出来的。 只是一直打着‘男子买,买一送一’的活动,现在这糕饼铺子的顾客倒是大多数都是男人了,本来利润就不高,还买一送一,并不挣钱,也是她间接又将莫家坑了一把。 童明生暗暗的想,坑就坑吧,等她在莫家的事情上栽了跟头了,以后管家也有经验,不会将家底都弄光了。 206一个会耍流氓的小娘子 第二日一大早,院门就被叩响了,童明生小心翼翼的将胳膊从胡三朵的颈下抽出来了,见她嘤咛一声,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低声道:“你继续睡会,我去看看。” 轻手轻脚的下床,看了看床内侧的一大一小两张睡眼,还带着几分慵懒之意的眸子,越发的柔和起来,好久不曾一觉睡到天亮了。贪恋的看了看那两张脸,才往外走去。 刚出了门,就听见院门被打开了,是昨日给那个女大夫提药箱的小童。 童明生刚迈出两步,就不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顿时好心情烟消云散了。 “咦?那童明生还舍得请个人伺候了?他会这么大方?”说话间,一个浅蓝色的人影已经出现在眼前了。 童明生语气欠佳的道:“你来做什么?” “哦,昨日我不是已经跟你说过了么,我打算去西域经商,正好可以跟我女儿一同起程,就知道你们还没有走,怕赶不及,就一大早来了。”莫鼎中难得好心情的解释了一句。 他身后的凌芸冲童明生笑了笑:“三朵和小老虎还没有醒吧?” 童明生深呼吸了几口气,平复了一下心中的不爽,才点点头,莫鼎中马上用看**的眼神看他,童明生冷冷了看了他一眼,偏开了视线,他是那样的人么!就算是他想,也不会在三朵有孕胎相刚稳的时候。 这时,那个小童已经关上门走过来了,垂头道:“二爷,明大夫说是要去城里准备些药材带上,一早就去了,她说你要是等不及要起程,也不用等她,她会尽快跟上来的,小的倒是想跟去,被她打发回来了,只说让小的带口讯。” 童明生点点头,挥挥手,让他退下了,昨日已经让明大夫给胡三朵诊过脉了,一切都正常的。 等那小童一走,童明生完全不想和莫鼎中待在一处,什么也不说。 身后莫鼎中气哼哼的道:“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给个什么大夫都找人伺候,我女儿到你这来就是专程伺候你的么!” 童明生不语,他和胡三朵都不喜欢有外人在院子里晃,胡三朵喜欢亲自打理家务,每次童明生选的院子也都不大,这一点上,两人倒是十分默契,这样更有家的感觉。 当初李瑞也知道他们这个矫情毛病,多半时候都是在屋里,不怎么出来晃,也就跑跑腿,现在李瑞被莫家人派出去了,说是去继续求学了,童明生就现在再也没有找过人来伺候,他愿意亲自伺候妻儿,要不是方便照顾胡三朵,那个女大夫他也不愿意请。 不过让他伺候别人?那就别想了。 童明生迅速的去洗漱了一番,又去厨房断了半盆热水,拿了香胰子和洁牙膏,嫩柳枝这才回屋去。 凌芸扯了扯莫鼎中,莫鼎中看了看童明生拿的东西,才小声吆喝着后面的人将东西都搬进来,一连进来好几辆马车,上面果真是都装着丝绸。 童明生眼皮跳了跳,听他们动静不大,也懒得说什么了,还是得想个办法把这些烦人的人都清走才是。 屋内胡三朵已经醒来,正要套上外衣,童明生推门进来,见到她露出的肩头,红色的肚兜衬得雪白的肌肤光洁**,眸子闪过幽光。 胡三朵冲他抛了个媚眼,垂着头看看自己的身材,哺乳加上再度怀孕,现在上围比以前的还要汹涌多了,故意挺了挺胸脯,就听见一声吞口水的声音,还有那小铜盆的水也是微微一晃。 见童明生喉结上下滚动,她心中暗笑,昨晚上两人贴身睡着,他一动不动,身体僵硬的像是木头,十分正经,除了让自己枕在他胳膊上,也就是亲亲嘴,什么都不做。 她故意缓慢的穿上衣服,就是喜欢看童明生挣扎不已的样子,“童明生,还能吸引你吗?” 童明生不敢靠近,将端进来的东西放在一边了,才坐在椅子上,盯着她眼都不眨,用眼神十分有力的回答了她。 一件衣服穿的室内温度上升,两人心跳加速起来,童明生实在忍不住,坐起来,迅速的给她把衣服穿好了,包裹的严严实实,才重重的吐出一口气:“不许胡闹。” “这都是胡闹?你不喜欢?” 童明生深凝的眸子看着她不语,现在他也只敢动动嘴而已,可这样饮鸩止渴的方式,他实在是不想再试了,太折磨人了。 胡三朵下床来,扯上了绣鞋,才道:“你喜欢假正经,我要是跟你一样,那多没趣,我们两个说不定都不会在一起了。” “会。” “才不会。说不定没有你,我现在已经是十里八乡都羡慕的小地主了,一群汉子等着我来挑一个。” 胡三朵拿了一边的水和洁牙膏,将柳枝咬软了,现在对这个刷牙工具她倒是十分适应了,没有牙刷材料,其实这柳枝也不错,洗漱之后,坐在铜镜前,用梳子将散开的头发细细的梳好。 透过铜镜,见童明生越来越近,呼吸声和脚步声都十分沉重,突然半弯下腰来,将她抱住了。 “你明明心里就喜欢跟我在一处,就是这张嘴,再胡说八道,看我怎么收拾你。” 胡三朵侧着头,笑眯眯的看着他,“你还能如何收拾我?现在你才不敢。” 童明生的眸子越发的幽暗,盯着那张开开合合的小嘴,意念又开始拔河了。 “白娘子故意下雨骗许仙的伞,祝英台十八相送时装疯卖傻**梁兄,七仙女挡住了董永的去路,你看一段爱情佳话的开始,总要有一个会耍流氓的小娘子,要不是我,你哪能这么早开窍,我看朱巧英和曼丽都是输在这个上了,对付你还得……” 童明生再也忍不住,垂下头来,攫住那张小嘴,狠狠的**起来。 直到再度传来敲门声,他才气喘吁吁的将她放开了,平复了心中升起的欲念,可看她红艳艳的小嘴,眼神一暗:“外面的人我很快就打发走。” 胡三朵撅了撅嘴:“是不是我爹来了?” 童明生点点头,不只是来了,还打算赖着不走的样子。 “那我正好有事跟他们说,昨天我才想了个好主意,就算是糕饼铺子不行,这个肯定能行。” “你怎么不先跟我说?” “你肯定要敷衍我,我才不告诉你。”胡三朵说着,推了推他,屋外的敲门声更加重了。 童明生懊恼的看了看那门,才牵着胡三朵出门。 门口正是莫鼎中和凌芸,莫鼎中一见到胡三朵出来,就堆满了笑:“女儿,昨天在这里睡的可还习惯?看你精神不好,是不是没有睡好?” 童明生冷声道:“那是因为她要想着如何给莫家挣钱!想不到你们这么无能,让一个出嫁的女儿如此劳累。” 胡三朵赶紧打圆场,他们两个其实还好,至少比她跟童明生的师父相交的要文明的多,最多就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要么各自当着她指桑骂槐。 “我想到一个好主意,正要跟你们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行?” 莫鼎中点点头:“你又好法子了?我莫鼎中的女儿绝对聪明,你比这时候的人见得多,知道的多,肯定能成,走我们去一边说。” 说着,凌芸就扶着胡三朵的胳膊了:“以后还是别劳思过度。这时候应该要静养。哎,也都怪娘,以前的那些东西,我是一点都没有学会。你比我强多了。” 胡三朵嘻嘻笑了两声,童明生垂着头,眼里闪过幽光,闷声不响的去厨房将米给下锅了,等粥熬上了,他才过来了,挨着胡三朵坐下来,握住了她的手。 他也听一听,说不定能够想到什么好主意,正好将这对缠着不放的夫妻给留住,免得跟着捣乱。 “爹,你看这样行不行?上回童明生还说江南很多人都养宠物的,专门训练出来的,肯定比寻常人家的要讨巧一些。” 莫鼎中点点头,难得的开始考虑赚钱经商的事情来,沉声道:“这个放在千年后倒是可行……不过吃喝玩乐,哪个时代都是差不多,可以试试。” 莫鼎中曾经在现代社会生活过一年,自然是知道这些的,想了想那些陈年旧事,那一年最快活,又鸡飞狗跳的时光,他道:“养蜥蜴和蛇,我们倒是有经验。”宝组织最不缺的就是这些了。 童明生眉头抖了抖,心中腹诽不已,他倒是要看看,他们如何能够将这只东西卖出去,变成钱,他们组织内的那些东西,都是训练的能够跑出去又跑回来的,只怕卖出去了,不两天那些东西就又回来了,做鬼的生意。 胡三朵道:“还是猫猫狗狗最可爱,这个多一些,另外兔子也要,莫笑不是很会训猴子么,就交给他去做。” 莫鼎中眼皮跳了跳,虽然觉得让他的高徒去驯养小动物有些大材小用,不过还是答应下来了,就是胡三朵要让莫笑扮小动物,他也会答应了。 童明生暗暗好笑,宝组织里谁会像胡三朵那样,如在金城的时候那般,一点一点的教猫猫狗狗直立,抬脚,坐下的。他们大约只会教这些动物去咬人和攻击吧。 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如何行事,童明生一言不发,他们共同经历过的那个时代,是他完全不了解的,他只是握紧胡三朵的手,不满的捏了捏。 胡三朵见他不说话,赶紧问:“童明生,你觉得呢?上回你还说可行的。” 童明生点点头:“可行。” 见胡三朵露出笑容来,他赶紧道:“但是你现在身体不宜操劳,这些不用亲自去做,只要出谋划策就好了。” 胡三朵点点头:“我知道,不会累着的。” 莫鼎中拍了拍手,从屋外无声无息的进来一个人,他附耳说了几句话,这人不时点头,很快就走了,莫鼎中一派轻松的道:“都安排好了,现在我们能够安心起程了,女儿你放心,这些事情会处理好的。” 童明生瞪了他一眼,很快就收回了视线。 正说着话,又有人来敲门,莫鼎中带来的人十分迅速的就将门给打开了,突然传来一声怒吼:“你们是哪里来的人?莫鼎中也在这?” 207只管自己心中快活 听这声音中气十足的,才一晚上,这老头子就恢复过来了。现在正好,王见王了。 胡三朵冲童明生无奈的一叹,童明生在她掌心捏了捏。 莫鼎中一听到这声音,顿时一声冷笑,“这老匹夫还真是不知死活,乖女儿,爹这就去将这个麻烦给你除了,免得他一直缠着你阴魂不散。” 胡三朵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想说的莫鼎中自然是明白,也不能将这老头欺负狠了,但是怎么摆脱他实在是个麻烦,这老头打不过莫家,想要再来一次上次的同归于尽,已经不可能了。 但是他可以一直来缠着童明生,每次见面都一番骂战,也是让人心烦。 莫鼎中看看胡三朵,道:“你放心,我不把他打死,就将他打残了,让他躺着没有办法使坏,来一次打残一次。” 他已经算是够委屈的了,说着冷厉的眸子看了童明生一眼,闪过一抹嫌恶,都是因为他。 童明生沉着脸站起来,光滑的额头上浮动两条青筋,他轻轻的拍了拍胡三朵的手,“你乖乖的在这等着,莫出来,免得冲撞了,我出去看看。”说着身影一晃,人已经在外面了。 莫鼎中见他出去,突然又坐下来,不动了,阴沉沉的道:“这老家伙哪里值得我亲自动手,我就在这里看戏。”顿了顿,陡然提高音量,冲外面的人道:“这老家伙要是敢撒泼,你们也别客气,留一口气就成。” 这是对他带来的人说的,他要去西域经商,自然是做足了样子的,伙计,小童,侍卫都不少,这些人自然不是用来当摆设的。 外面的护卫应了一声,许是有童明生周旋,目前还没有打起来,胡三朵竖着耳朵听着。 屋外传来老头子的愤愤之言,却是冲着童明生的:“童宸,你居然跟杀父、杀兄仇人握手言和?你也不怕他们从地底爬出来!” 莫鼎中冷笑:“要不是清楚内情,我还以为是这老匹夫的杀父仇人呢,再说当初又没有将他们弄死,芸儿一趟十几年还不是童家人弄得,比之他,倒是我大度了。” 胡三朵有些沉闷的看着莫鼎中,道,“不是爹大度,而是爹会为我考虑,但是那死老头完全不会顾及童明生,也不管童明生心里难受,他要是童明生的亲爹,肯定也不喜欢儿子整日生活在仇恨之中,一辈子体会不到人生的乐趣,就是想着报仇去了,他恐怕是没有儿女,要是有,但凡有慈父之心,也不会如此行事,一天到晚逼着童明生报仇。” 胡三朵说着,声音越发的大了。 “师父果然是外人,怎么也取代不了亲人,当初明兴哥也没有说要拉着仇家一起下地狱,他就只想摆脱纠缠,好好的过日子。公爹肯定也是这般想的,要不然,他怎么不趁着大夏朝初建立,根基不稳,去支持蒙古人闹起来,要说仇人,童氏族人那么多,还不是都被东方氏夷族了,你怎么不去造反呢,将皇帝杀了,将东方氏给灭了,就来找我麻烦!你这死老头是看我不会杀你,就有肆无恐了吧!” “你要是真为童明生,就不会这么逼迫他了,非得看他妻离子散,一声凄苦,你才觉得心里痛快了是吧!” “你……”那死老头的声音戛然而止。 胡三朵坏心的想,不知道是不是吐血了。 等他沉默了一会,声音虽然还是那么盛气凌人的,但是好像没有了气势,“宸渊,这个贱女人就是挑拨我们师徒关系,你再不赶她走,她肯定没少跟你说这话吧!” 童明生沉声回:“她并未说过。”他的娘子时时为他考虑,怕他为难,在师父背后,几乎就不提他一字,唯一的就是昨日做柿饼宣传的时候,说了几句,并不曾多说什么。 胡三朵隔了窗户呸道:“你这死老头还真是自作多情,我会提你?这一辈子本来时候就短,我可不想要为了你浪费跟童明生相处的时间。我们有的是事情做,提你只会坏了兴致。” 莫鼎中老怀宽慰,终于觉得后继有人了,喜不自禁的道:“可不就是如此么,女儿,爹教你一句,及时行乐,管旁人做什么。为那些无关紧要的人费神也没有必要,看不顺眼打走就是了。那些俗人自是不能体会这些了。换了是我,管什么师父呢,阻我快活的,都打杀了。也就是你偏偏看上那个没用的东西,让人指着妻儿骂也不知道还嘴。” 凌芸看着这两父女,不知该笑还是愁,“我也是个没用的俗人,就你一个超脱了,旁人都是俗的。” 莫鼎中环住她的肩头:“就是被你扯住了,我才没有超脱,你好好扯着我吧,真超脱了,也少了滋味。” 胡三朵斜睨了他们一眼,凌芸已经是满面霞色,耳根发烫了,“老夫老妻,女儿还在面前呢。” 莫鼎中笑道:“我的女儿自然是能够明白我的心思的。”说完冲胡三朵抖了抖眉头,凌芸捶了他一下,反倒是惹得他哈哈大笑起来。 胡三朵偏开眼去了,她是孤单那么多年,性子孤拐,以前生活平静,犹如一汪死水,没有什么盼头,她也什么都不甚在意,好不容易来了个童明生,自然好牢牢抓住了。 而莫鼎中就是随心所欲、狂肆惯了,明明就是不同,哪里一样了。 屋外那老头子还在冷讽:“不知廉耻。” 莫鼎中不以为意,生气都不曾:“廉耻是什么?要廉耻做什么?这有什么用。” 一语既落,外面的人居然无言以对。 胡三朵也无言以对了,还是他厉害。 满院子突然沉默下来了,像是没有了人一般,胡三朵喊童明生:“他走了么?” 童明生没有出声,却从屋外传来一声娇柔的女音:“爹爹,女儿还真是羡慕他们呢,什么都不管,只管自己心中快活,原来还有人这么活着。” 胡三朵一愣,院子里有个女人? 208十七岁被许三户人家 屋外,那女子说完,悠悠一叹,“爹爹,跟他们比较起来,我们还真是累呢,女儿从未想到这世上有这样的父女。” “晴儿,你是内宅闺秀,怎么可跟他们草莽相提并论。”竟然是那老头子的声音,居然是他的女儿! “爹爹……”女子柔柔一叹,尾音悠长,似有无数未尽的话,都咽下去了。 胡三朵倏地推开窗户,只见一紫衫碧罗裙的女子,亭亭玉立的站在窗前,风轻吹,裙角微微晃动,恍若空谷幽兰。 窗户一开,那女子也往这边看过来,面如美玉沁流光,明眸善睐剪秋水,江南出美人,此一为翘楚,胡三朵也不由得一愣。 她冲胡三朵微微颔首,清心玉映,不疾不徐,的确有闺秀风范,胡三朵见过的闺秀就李莲白一个,也不能跟她相比。 童明生看胡三朵探出头来,赶紧过来了,挡在她前面,无可奈何的看她:“出来做什么,这边很快就都处理了。” 胡三朵的视线还未从那女子身上收回来,呐呐道:“这是……”想不到这死老头子居然能够生出这样的女儿来。 童明生小声道:“这是师父的女儿。” 那女子款款走过来了,刚才只是听见了胡三朵的声音,现在见到其人,面上还有些好奇,眼神里就表露了几分出来。 但见胡三朵眉宇之间带着一股灵动生气,双眸微微上挑,樱桃小嘴娇艳若滴,不像是她平日打交道的大家闺秀一般一板一眼都跟戒尺丈量过一般,她的双手随意放在窗棱上,又忽然拿下来,童明生伸出手去握住了她的,轻声道:“外头冷。” 胡三朵的动作,让她来挑剔,可以找出无数的毛病来,幅度太大,没有美感,带着几分随意,却让她挪不开眼去,满眼的好奇和羡慕。 若是平日苏雨晴是不会露出这神色的,大家闺秀的礼仪,其首要就是神色不表于面,沉静如水,她爹专门请的从宫中退出来的嬷嬷,一言一行的教养她。她性子温顺,学的极好,少有情绪外露的时候,除了前几日那一回不管不顾的去见了程三皮之外,一举一动就是大家闺秀的模板。 不过刚才听了胡三朵和莫鼎中的话,她突然心生一股疲惫来,平日端着实在太累了,疲惫之后,就是想要去做些平日不敢做的事情,现在就不由得放松下来,上前两步,微微一福身:“师嫂好,我姓苏,闺名雨晴,你叫我雨晴就好。” 胡三朵点点头,这老头子原来姓苏,不知道跟坑害孟如玉的苏牧是什么关系? 苏雨晴满脸善意,胡三朵心中却暗自警惕,这死老头子,无缘无故的带自己的女儿来做什么,何况师兄,师妹的这关系听起来就十分的暧昧。 许是胡三朵的警惕太明显,苏雨晴轻声道:“我跟爹爹久居江南,爹爹平素鲜少让我出门,他做的事情,也从不跟我说起,也是最近才知道有这样一个师兄,今日也是头回见呢。” 胡三朵收直截了当的问苏雨晴:“你跟苏牧是什么关系?” 苏雨晴一愣,想不到她要说这个,回道:“是本家的叔伯。” 胡三朵想了想,程三皮当日曾经是说过,苏牧还有个兄长叫做苏侑,只是两家的关系并不亲厚,几乎是断了往来的,苏侑有个女儿,是要嫁给兴王做妾的。当初童明生还怀疑苏家跟兴王是合谋同伙,可见他并不知道苏侑就是师父,这老头子还藏的挺深,连童明生都没有告知。 不过,当初提到苏家,童明生难道就不曾怀疑过他师父么,还是他对师父这边的家事一无所知? 除了暗中安排荣慎的事情,还不知道这死老头子做了别的没有。 胡三朵看着苏雨晴,问:“这死老头子叫苏侑?你是跟兴王府结亲的苏家小姐?” 苏雨晴脸色一白,抿着唇点点头。 童明生也是眸光一闪,胡三朵看了看他,只是先前她不曾问过,他也不曾提起。看他这样子,果然这苏老头还做了别的了。 胡三朵狐疑的看了看苏老头,他眼神愤愤的瞪了胡三朵一眼,看向苏雨晴的神色有些复杂:“晴儿,我不告诉你这些也是希望让你安稳长大。” “安稳?”苏雨晴苦笑:“爹爹,要是女儿今日不来这里,还只当你是被师兄逼迫,不得不如此……现在我知道了,原来放不下的一直都是爹爹,当初将我许给程大哥,后来见程家败落,就开始悉心教养我,再不提程家之事,当我不知道是为何么?” 胡三朵一愣,有些不知所以然,她口中的师兄是童明生,难不成她以为童明生为了要报仇,逼迫苏老头做了很多事? 苏雨晴说着,已经缓缓转过身去了,身子微微发颤,不知道是气愤还是激动。 胡三朵也不多问了,干脆听她说完吧,童明生握住她的手,目光沉凝,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师父为了童家的确是做了很多的事情,别人可以指责他,但是他童明生却不能。 胡三朵回握住他的手,目光婉转,双手交握,眼神相触,都是柔情。 不管是发生什么,身边都有人陪他一同面对,童明生手上发力,捏了捏胡三朵,惹来她一眼薄嗔。 苏雨晴继续说着:“教养嬷嬷两年前有一次说漏了嘴,说是按照宫中的礼仪教导我的,爹爹大约是想送我进宫的吧?先前我只当爹爹生养教导我一回,想要女儿搏那个富贵,我就是不愿意,也不敢不从。” 苏老头看了看女儿,神色闪过一抹黯然,很快就消失了,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最终一言未发。 苏雨晴继续缓缓道:“既然是存了这样的心思,后来爹爹为何又要送我去兴王那?那兴王是江南的王,和朝廷几乎可以分庭抗礼……女儿已经十七岁,倒是被爹爹想着要许三回人家了,先前我只当爹爹是想要富贵,可……” 苏雨晴说不下去,哽咽了一下,掏出帕子来,沾了沾眼角,很快就沉静下来了,她声音发沉,压抑住了翻滚的情绪。 平平淡淡的继续道:“要不是程大哥说起,我还不知道这些陈年旧怨,刚才师嫂说起爹爹为何不去找东方氏报仇,我就想明白了,爹爹不是没有想过去找,要不是因为洪涝,三年一度的选秀取消,我只怕已经进宫去了,只是不知道爹爹如何能够以为,我能当此重任,帮的了爹爹行事?” “当初兴王对师兄虎视眈眈,您就又让我嫁去兴王府为妾,就是要打探消息吧?爹爹还真以为女儿如此厉害,能够左右帝王和兴王这样的枭雄么?” 苏侑道:“我儿自幼聪颖,拿下这些内宅后宫自然不在话下。” 胡三朵愕然的看着苏侑,整理了一下苏雨晴的话,多少有了些头绪,这苏侑到底脑袋是怎么长的,怎么样的心肠,才能将亲生女儿推出去来为童家谋划? 作为童家现在唯一的女主人,她还真不知道是该感激他呢,还是站在旁观者的立场,嘲讽鄙视他?她庆幸上天还是待她不薄,莫鼎中比之苏侑还真是甩了一条太平洋的距离了。 此时莫鼎中一口茶,一口点心,坐在胡三朵身后,就跟看戏似的,无比惬意的看着、听着。 胡三朵看了看童明生,只见他目光沉敛如古井,没有半点涟漪,应该是已经知道这些了,所以并不吃惊,背负苏侑如此的‘情深意重’,这老头子她还真不能把他如何了。 苏侑说完,有片刻的沉默,无人说话。 胡三朵只见苏雨晴一双玉手死死篡着,隐隐发颤,良久,她才一字一顿的问:“爹爹到底当女儿是什么?刚才师嫂说,爹爹但凡有子女,有慈父心肠,就不会逼迫师兄,爹爹,你到底当女儿是什么?” 苏雨晴有无数的话想要问、想要说,原本她没有打算将两父女的家事暴露在外人之前的,只是今日被莫鼎中和胡三朵的对话刺激到了,有那样的两父女,也有他们这样的两父女。 还真真是可笑,人家的女儿被父亲如珠如宝,只求女儿快乐,什么都不在乎,而她的爹爹,为了别人家的仇怨,将她也可以当做是工具。 这强烈的反差,让苏雨晴向来不争不怨,平静的心湖陡然掀起了翻天巨浪,只觉得满腹郁气翻滚,不吐不快。 苏侑没有回答,面上阴晴不定。 苏雨晴也没有再问,她施施然转过头来,眼眶有些发红,但是仪态依旧端庄挑不出错处来,她垂下头,朝胡三朵福了福身。 “原本不该拿这些琐事来烦扰师兄、师嫂,我知道爹爹的这些所作所为的时候,还以为都是师兄的打算,今日打着拜会师兄的幌子,求了爹爹跟来了,本来是打算求师兄放过爹爹,我心中是不愿意进宫,也不愿意嫁给兴王为妾的。要不是今日走一遭,我还不知道这些,都是雨晴误会了,还在心中责怪过师兄,求师兄恕罪。” 她目光盈盈的注视胡三朵,十分守礼的并不往童明生身上看。 胡三朵心中一叹,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道:“你没有做错什么,不需要道歉。” 209我去哪就带你去哪 听胡三朵如此说,苏雨晴面上微微放松了些,只是神色之间的落寞依旧是掩饰不住,“那我就不打扰师兄、师嫂了,想不到第一回见面闹得不太愉快,还往见谅。” 胡三朵摇摇头,一口一个见谅,她也是实在太客气了,苏雨晴说着,告辞转身朝着院门口去。 一时之间满院子的人,偏偏无一人说话,静悄悄的。 胡三朵看着苏雨晴的背影,她对苏雨晴的印象并不差,懂的分寸、识大体,受过好的教养,根本不看其余男子一眼,最主要是不看童明生,是个好女孩,跟她先前见过的朱巧英、曼丽、李莲白太不一样了。 但是,就是太委屈求全了,不禁让人心生怜惜。 胡三朵心想,要是她是苏雨晴,肯定得跟这老头子断绝关系,自己去海阔天空,管他作死,自己反正是不会任由他摆布的。 看苏雨晴的样子,肯定是有个心上人的,大不了还可以私奔。 胡三朵突然眼前一亮,想起刚才苏雨晴口口声声的说的‘程大哥’来,再想到一些细节,此人莫不是—— 童明生见她目光闪烁不定,捏了捏她的手,“别胡思乱想了,也不许再站在窗口吹风,一会就进来了,我在锅里还熬了粥,现在去给你端来,先吃点。”说着松开她,就要从外把窗户关上。 胡三朵赶紧抵住了,现在太阳已经出来了,又不冷,她也不想天天都躺着,等明天启程,到马车上还得继续躺着,现在她还想看看后续呢,被女儿这么问了,那苏侑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呢。 胡三朵默默祈祷他会突然良心发现,而放下吧! “久站不好。” 胡三朵摇了摇他的胳膊,“就一会会,好不好,不然你进来抱我?” 童明生无奈的摇摇头,见她面色红润,精神也好,只好由她了,透过窗户看莫鼎中正在瞪他,他淡淡的收回了视线。 这会苏雨晴已经走到苏侑面前了,苏侑满面黯然,苏雨晴突然道:“爹爹,回吧,冤冤相报何时了,难不成要大家都死了,要么过的痛苦不堪,你才罢休吗?师兄都放开了,你何苦还纠缠不放?” 不等苏侑说话,她已经垂下头来,苦笑一声,道:“那女儿先回去了。”说着就往外走去。 这时,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胡三朵抬眸看去,只见敞开的院门口,一匹枣红大马直接闯进来了,马速很快,带起一阵风来,马上的人一身白袍染灰尘,发束随风飞舞,略显凌乱。 清瘦的脸上,一双黑的发亮的眼睛,不若寻常那般的机灵,带着几分急切和焦虑,看到苏雨晴,顿时放松下来。 来人正是程三皮。 他扯住缰绳,从马上翻身下来,正好挡住了苏雨晴的路,满面关切的道:“不是说了么,你有什么事情问我就好,我都告诉你,你来……别哭了。” 程三皮面上闪过慌乱,对着水做的人儿,有些不知所措,全然没有以往的精明,干巴巴的哄道:“你都知道了?别哭了,不是都没有嫁,也没有选秀吗?一切都还来得及。” 苏雨晴并未哭出声音来,只是肩膀一抽一抽的,眼泪如珠子一般的滴落下来了。 程三皮早年跟苏雨晴订亲,那时,他还是嘉兴府程千户家的长子,因为苏侑和程三皮的父亲程升相交甚笃,才早早的定下亲事来。 后来程家一夕之间败落了,他千辛万苦逃出来,再后来遇到童明生,他跟金泽和白成蹊还不同,他们是跟童家多少有上辈人的牵扯,他只孤身一人,只认童明生为老大,在称呼上都不同,那些人都是称呼童明生为‘二爷’的。 这些年,他跟着童明生,将他爹以前的私盐路子重新连起来了,多次回嘉兴,想着自己到底还是朝廷钦犯,不想连累别人,也没有找过苏雨晴,还不知道向来是低调的苏侑竟然是老大的师父! 他一直知道童明生有个师父,不过,他跟随童明生的时候,童明生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不需要跟着师父习武了,而苏侑也在暗中训练私兵,鲜少在外露面。 苏侑隐藏的十分好,在外他就是个低调的商人,不声不响的,还不如他弟弟苏牧呢。 要不是他突然攀上兴王,送女儿去兴王府为妾,还真没人注意他。程三皮原本是查苏牧的,后来被苏雨晴认出来了,两人这才有了来往。 原本他以为,这辈子跟苏雨晴不会有交集了,哪知道,两人现在也算是同一条路上的人了。 他轻叹一声,看了看自己的手指,上面还沾着泥巴,不敢去贸贸然碰苏雨晴的脸。 苏雨晴哽咽道:“久安哥,上回去找你我已经用尽力气了,剩下的,能够交给你吗?” 程三皮赶紧道:“都交给我,交给我,只要你下定了决心,不怕跟我吃苦,我保证什么都办得妥妥的。” 苏雨晴又问:“要是我爹不答应呢?” 程三皮看了看在那边默不作声,阴沉沉的看过来的苏侑,赶紧又收回了视线。 利落的道:“当初我们是订过亲的,他不答应就是不信不义,看着我们程家败落了,就毁亲,那是见利忘义,先前他以为我死了,给你订人家,还情有可原,我就姑且大度的原谅他吧,现在他不会了,他要是真这样,我就带你走,让他再也找不到,等他老了也没人管,我们都不理会他一个孤老头子。” 苏雨晴这才破涕为笑了,从身上掏出帕子来,程三皮这才松了一口气,横臂擦掉了额头上的汗珠。 苏雨晴抹了泪,才道:“那我们走吧,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也要只为自己活着。” 程三皮赶紧陪着笑脸道:“好,我带你走,我去哪里就带你去哪里。” 等哄完了佳人,程三皮在嘘了一声,看了看童明生,却见他已经兀自进了厨房,端出一碗粥来了,高高壮壮的一个人,手里宝贝兮兮的拿着一个细白瓷的碗,样子有些可笑。 他讪讪的叫了一声:“老大……” 童明生点点头,空着的手冲他挥了挥,“走吧!”再不走,他娘子还得站着,瞪着眼看呢,他不自觉的想,最近是过得太平淡了么,还是他没有魅力了?以前胡三朵只喜欢看他,现在倒是看个外人看的十分过瘾。 也只有程三皮有立场骂师父不信不义了。他也是被师父这么指着骂‘不孝不悌,不忠不义’,顿时舒出一口气,至少不用师父再赔上自己亲骨肉来为童家筹谋了。 程三皮见胡三朵冲他笑,也笑了笑,牵了马,带着苏雨晴出去了,苏侑一直一言不发。 童明生端着碗过来,看了看苏侑,见他面上颓然,他走进了才道:“师父,你做的已经够多了,忙忙碌碌大半辈子,是时候休息,做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其余的都交给我吧。” 苏侑抬头,气呼呼的道:“你这是嫌恶我做的太多了,管着你了吧?” 童明生沉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苏侑歪眉斜眼:“不是这个意思?那你说你是什么意思?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早就被那个贱……那个女人勾走了,哪里还记得当初的苦楚,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不时时警醒,就又有人打上门来了,到时候,你就哭去吧。” 童明生连连点头:“师父教训的是,徒儿不敢怠慢。当初从爷爷就开始筹谋,让童家脱身,徒儿一定会做到的。” 苏侑“哼”了一声,才道:“做到?现在知道你身份的就有荣家那小子,有兴王,还有莫家的那一群,通政司也跟着你屁股后面查呢,你麻烦缠身,要做到谈何容易!要我说先杀了荣慎那个病秧子,再把莫家的……” 童明生眉头一蹙:“师父。” “我就知道你心慈手软,你要当好人,这恶人就都留给我来做了。” “荣慎他不会说出去的。”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他上回就说给了兴王,你差点死了,现在伤疤还没好,就忘了疼了吧!” 童明生叹了一口气,道:“我们相交多年,我了解他,他也是一时不能接受,太过气愤,换了别人也都会有气。上回也只是告诉兴王了而已,却还是将童家的事情按照我们交代的说了,也算是扫掉了别的尾巴,兴王……他想要独占,自然也不会说的。” “妇人之仁!” 胡三朵撑在窗台上,撇撇嘴,瞪了苏侑一眼,为什么‘仁’就是妇人的?她就是喜欢童明生这些,面上看着淡淡的,但是心里有情有义,能果断,能仁义,只要是人,都不能做到十全十美,不能让所有人都满意,他这样已经足够了,再说也不用旁人满意,她满意就好。 若非如此,童明生但凡像莫鼎中,像苏侑,她和童明生也不会有现在了。 她托着下巴,双眸发亮的看着童明生,童明生心有所动,也偏头看过来,眸光幽暗,刚才还嫌她不看着自己,现在被她一盯,又有些不自在了,这眼神就跟带了钩子似的,他嘴巴张了张,指了指那碗粥,无声的道:“还有些烫。” 胡三朵笑盈盈的点头,身后传来莫鼎中的冷笑声:“的确是妇人之仁。” 胡三朵不满的转身过来,瞪过去,莫鼎中干笑了两声,偏开头去看凌芸给小老虎穿衣服。 胡三朵转过头来,听童明生继续道:“他也不好过,他那个弟弟荣悟也不是好相处的,当初他染病并非师父安排的,而是荣悟不愿让他回去,刻意做的,证据都给他了,他知道如何做,他离开荣家多年,要在荣氏一族站稳脚步也需要时间和帮助,他不会乱说的。” “哼,就算是如此,你也不应该让成蹊再去给他看病!让他自己病死了,也没人说你不仁义。”今早他要来这的时候,白成蹊就背着药箱去荣家了,还当他不知道? 童明生无奈的道:“师父,粥快凉了,我先进去了,厨房里还有,你去用一些吧。”这么多年的交情,就算是心生嫌隙,不能恢复了,哪里就能做到完全斩断,他们已经要走了,日后不会再见,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210连儿子都赔出去了 苏老头果真去将锅里的粥全部吃光了,随后大摇大摆的走了。 用莫鼎中的话来说,“就算是童明生帮他,也打不过莫家人,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现在要是被打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还真没有见过这么悲催的人,一辈子都在为别人活的。” 吃过午饭,至于午饭,自然是童明生做一家三口的,莫家人自备,过不多久,先前莫鼎中安排的人就回来了,同来的还有莫笑。 从上回大潮之后,胡三朵就再也没有见过莫笑了,虽然是在同一个山庄里,不时还能听到他的声音,不过见面还是头一回。 莫鼎中这回倒是没有让莫笑跟着胡三朵,暗中保护,而是让他留下来全权负责莫家庄的重建,刚才因为胡三朵提到训练宠物让莫笑负责,所以才把他喊来了。 依旧是那张银面具遮面,不过胡三朵却觉得他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这个念头只在心中一闪,就过去了,莫笑向来是阴阳怪气的,又有什么可奇怪的。 莫笑跟胡三朵虽然这两年,待一起的时间比较久,可关系并不算亲近,只是偶尔会说两句话,多半时候也都是冷嘲热讽,再加上莫离的事情,两人的相处并不融洽。 莫笑双臂环胸,抱着他的那把从不离身的剑,靠在门扉上,看着门外已经萧索下来的小青山,也不知道听清楚了没有,不过听完胡三朵说的,他立马就冷冷的应下了,也不看胡三朵一眼,就要转身离去。 莫鼎中看看他的背影,摇了摇头,什么也没有说。凌芸眸子闪了闪,叹了一口气。 胡三朵看看童明生,见他面有所思,低低一叹,她也有种两边不是人的感觉。 “莫笑。”胡三朵叫住了他。 他冷声道:“还有什么事?” 胡三朵知道他肯定是因为童家人水淹莫家庄的事情,而心生怨愤,但是又不能报仇,心里憋屈,讪讪的道:“莫家庄的重建,我会好好做的,我以后不回来也会写信回来的,你也可以传消息给我。” 莫笑“哦”了一声,又往前走了,突然他脚上一重,被一个软软糯糯的小家伙给抱住了。 他脚步一顿,低下头来看小老虎正仰着头,流着口水,满面笑容看着他,也不管他的鞋子有多脏,一双小爪子抓着他的裤管,颤颤巍巍的站起来了,咿咿呀呀的冲着他叫唤,口水都流到他的鞋子上了。 隐在面具下的眉头微微一蹙,有些嫌恶的看了看刚刚超过他膝盖的小老虎,恶声恶气的道:“快点放手。” 小老虎伸出一只手来,指了指他脸上的面具,莫笑“哼”了一声。小老虎“啊啊”大叫了两声,表达他对面具的渴望,扯着莫笑站立不稳,还想往他身上爬。 胡三朵生怕莫笑将儿子一脚给踢开看,正要去将他抱回来,莫笑却突然将剑往旁边一立,弯下腰来,将他抱起来了。 胡三朵愕然,就见小老虎喜笑颜开,胡三朵心忖,今天还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从小老虎出生,莫笑就是一直在保护胡三朵的,他见到小老虎一天一天的长大,可以说比童明生见自己儿子的时间还要长。 可莫笑很少抱他,他一直是厌恶这样柔弱,时而哭、时而笑,什么都要人伺候的小婴儿的。 却不知道他们何时关系这般好了,小老虎伸出手来,摸到莫笑的面具,手一下就抠到面具上空出来的两个眼窝处去了,想要将面具摘下来,莫笑伸出手将他拦开了,十分严肃的道:“手不许乱动。”一点也不觉得他是在跟孩子说话。 小老虎怔怔的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点了点头,突然叫了一声“嗲。” 室内安安静静的,无人说话,童明生神色顿时一凝,小老虎又重重的叫了一声“爹”,刚才还没有让人挺清楚,此时却是字正腔圆,十分清晰。 莫笑的手一顿,顿时咧嘴笑了。 小老虎脏兮兮的手摸到莫笑的脖子上,又喊了一声:“爹。” 童明生的脸都黑了,胡三朵也怔住了,小老虎最近是学着说话,在莫家庄的时候,凌芸和莫鼎中会教他,她有时候也会教他,但是小老虎还从来没有喊过人呢。 莫笑哈哈大笑,刚才的冷淡之意一扫而空,道:“乖儿子,叫的好,再来两声听听。” 小老虎拍着他的脖子,果然又叫了两声。童明生顿时脸色黑的如锅底一般,胡三朵隐隐听到了两声咔咔关节脆响。 胡三朵囧囧的看着小老虎,这是哪一出?她赶紧安抚童明生:“你寻常跟他相处的时候少了,肯定是莫笑故意使坏,教他这么喊的,等咱们走了,你再好好教教。” 莫鼎中哂笑道:“咱们小老虎就是有眼光,笑儿可不就是比童明生好多了么,小家伙有眼力劲!” 凌芸赶紧打圆场:“小老虎,姥姥可是教了你好久的,你也不叫叫我,让我开开心。”说着捂着心口一脸的悲伤。 小老虎看他们神色各异,冲着他们“咯咯咯”的笑起来了,双手乱舞。 莫笑可不管童明生的黑脸,顿时咧开嘴,得意洋洋的将小老虎举起来了,在空中抛了抛又接住了,几次下来逗得小老虎笑的更加欢畅,等闹够了,才转过脸来,挑衅的看着童明生。 胡三朵扶额,凑过去拍了一下小老虎的屁股:“你这臭小子,我教你多少遍了,你就是不喊我一声娘,现在倒是乱认爹起来了。” 童明生双目深凝,不说话,大步上前去就要将儿子夺过来,小老虎的手已经抓住了莫笑的面具,童明生一抢,小老虎勾着那面具带子,突然面具应声而落了,莫笑手一僵,小老虎被抢走了。 胡三朵看到莫笑的脸,倒抽一口凉气,只见莫笑面上一条红彤彤的伤疤,从额头到眉心,穿过鼻梁,一直延伸到右脸的耳根处,他原本一张俊美的娃娃脸,全部都给毁了,这伤疤应该时间不久,又因为他带着面具的缘故,还有些发红发肿,乍一看像是一条蜈蚣一般。 胡三朵不由得脱口而出:“莫笑你的脸什么时候受伤了?” 童明生也是目中闪过讶然,突然想到什么,神色越发沉敛起来了,莫鼎中倒是面无表情,凌芸轻轻一叹,小老虎看着莫笑的脸,又笑起来了,在童明生怀中扭了扭,就要往莫笑脸上探过去。 莫笑往后退了一步,避开小老虎的手,闷声道:“这样也好,免得小爷还要戴面具。”这样一样能够吓到人,瞧瞧胡三朵刚才不就被吓了一跳么,也挺好。 “你……”胡三朵看着他的脸,若有所思,突然道:“是不是上回大潮的时候受伤的?” 莫笑唇角勾起,“什么时候又有什么分别,胡三朵,你害怕我这张脸?”说着,他故意凑近了一些,“就是要这样的效果。” 胡三朵蹙眉,再看看童明生怀中扭成一团看着莫笑的小老虎,童明生也朝她看过来了。 “你是为了救我儿子吧?”童明生淡淡的问,可心里颇不是滋味。 胡三朵想起大潮来临时候,正是莫笑照顾小老虎和凌芸的,那天潮水来的又急又猛,就算是莫笑有快马,只怕还是受了些罪,何况小老虎太小,凌芸也不是个身手敏捷的。 莫笑冷笑道:“你们想太多了,我就是救我自己的儿子,小老虎,再叫一声爹来听听。” “爹。” 童明生顿时气结。 大潮之后,胡三朵动了胎气,落了红,需要静养,莫鼎中又死活不放人,莫家庄的人每次刁难,打发他们就需要耗费不少时间,还有师父逼迫,要处理荣慎的事情,安排兴王的事情,各种事情同时堆积在一起,他也没有精力去照顾儿子,想不到就被莫笑钻了空子了。 看莫笑那副死样子,听他的语气,多半是大潮的时候为了救小老虎伤了,那天怕是十分凶险,不然以他的功夫,不会受这么严重的伤。 怎么说也是欠了人家的,只听说过父债子偿的,现在倒好,儿子欠了债,他要连儿子都赔出去么! 211只是不想被人打扰 莫笑冷嘲热讽了一阵,面具也不戴了,“乖儿子,上回你周岁生辰也草草过了,你要是喜欢你爹我这个面具,我就送给你了。” 说着果真将面具放在桌子上了,见童明生黑着脸一言不发,抱着小老虎也不让他看,他一个人说了几句也没有什么意思了,拿了剑,跟莫鼎中和凌芸道别了一声,再不看胡三朵那一家三口一眼,转身就大步的走了。 出了童家门,莫笑带着笑意的眸子瞬时就冷下来了。抬起手摸了摸那条几乎将他的面容分成两半的伤疤,自嘲的笑了笑,男人么,多条伤疤更有男子汉气概,他平时不是正嫌弃自己的长相么,现在倒好了,还省得戴面具了。 身后跟随的那人小声嘀咕:“笑哥,这两个月也不见你带面具,原来你今天戴上是来给孙少爷送告别礼物的啊,你也不提醒我一声,我什么都没有带。” 莫笑咂了咂嘴,“嗯”了一声,为何要戴面具啊,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以他的性子,本来应该让胡三朵见了,欠他一份大人情的。可他就是不想让胡三朵看到,他在别扭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不过反正还是都看到了,想到胡三朵刚才吃惊的神色,他眸中闪过一抹暗沉,心中默念:再见,离儿。 见旁边马上的人正偏着头,定定的看着自己,莫笑哂笑一声,冷声冷气的道:“下次做事细心点,你当是杀人越货啊,什么都不用想的!这都要我教你!” 那人收回视线,“哦”了一声,赶紧点头。 莫笑斜睨那人一眼,问:“刚才她说的话,你可都听清楚了?要驯养什么动物心里可有盘算?” 那人楞了一下:“笑哥,这不都是你负责么?我刚才只顾着想怎么对付童明生去了,没有听到。” “我全部负责我自己不得累死了?”其实刚才胡三朵说了什么,莫笑也一个字也没有听清楚,他挥了挥手,瓮声瓮气的道:“算了,回去再商量!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不就是驯养点动物么,也没什么难的。” 两人不再说话,策马扬鞭,踏着发黄的草木,迅速的离去。 ****** 男人的心思,男人最明白,童明生就敏感的捕捉到了莫笑的不同寻常,看了看胡三朵,见她扬着笑脸看过来,眸子里闪烁不定,童明生就知道,胡三朵也是猜到了几分的。 想到以前莫离的身份,以及和莫笑的青梅竹马,莫笑这两年天天陪着胡三朵……他就更加郁郁了,将胡三朵一把拉过来,按在自己的腿上了,母子两个都在自己腿上,才觉得心里好了些。 大手箍住胡三朵的腰,也不管莫鼎中和凌芸都还在,沉声道:“以后不要再见莫笑了。小老虎也不许见,还有那个面具都扔了。” 胡三朵还未说话,莫鼎中救嗤笑道:“嘁,我女儿和外孙想见谁就见谁,笑儿是我的徒弟,他们的关系本来就亲厚,童明生你还管到我莫家人头上来了,何况笑儿得我真传,一身本事,他想要见的人,还没有见不到的!”除非是他自己不想见。 童明生不理会他,埋下头,在胡三朵腰上轻轻的拱了拱,才道:“就算是莫离,也是我大哥的,不是他的。”总之,不管是哪一个都轮不到莫笑。 胡三朵“嗯”了一声,他才抬起头来了,虽然自家娘子被人觊觎,他心中还是有些不舒服,但是想到莫笑终究是什么也得不到,才满意了些。 莫鼎中在一边冷哼连连,这时小老虎“嗷嗷”几声,拉回了童明生的思绪,见到小老虎伸手够着桌子上的面具,他手一抬,将面具扫远了,小老虎不高兴,脏兮兮的小手在他脖子上一阵乱挠。 莫鼎中顺手将面具接住了,拿着面具逗小老虎,小老虎伸着手要过去,莫鼎中过来抱,童明生不撒手,莫鼎中就半弯着腰,凑在眼前逗着还在童明生一边大腿上的小老虎。 两人难得的凑这么近,胡三朵扶额,童明生神色阴晴不定,心里想着,现在的首要任务还是将莫鼎中赶走,反正不能跟他们一起上路。 略一琢磨,他心中就有了主意,胡三朵一看他的神色,就知道他在算计着什么,只是不知道是自己老爹,还是莫笑? 一双粗粝的大手在她腰间无意识的**着,本来还是打着圈圈,可越来越往下走了,碰到她的翘臀上来了,屋里还有爹娘在呢,好在他们都在全神贯注的逗弄小老虎,并未注意道。 偏偏童明生还沉着眸子,一脸游神状,胡三朵赶紧推了他一把:“我有些乏了。” 童明生顿时就回过神来了,眸子里闪过担忧:“有哪里不舒服吗?” 莫鼎中一听胡三朵话,就横眉冷对的看童明生,反正哪里不好了,都是童明生的错! 童明生哪里顾得上看莫鼎中的神色,他头一次照顾孕妇,想到她怀小老虎的时候,身体是伤了的,顿时慌了手脚,也顾不得小老虎了,任由莫鼎中抱走,小心的将胡三朵抱起来:“有不舒服吗?” 胡三朵赶紧摇头:“就是有些累了,你陪着我说会话。” 童明生自然是无有不应,那个明大夫,到现在也没有回来,明早才起程,她今儿个就嘱咐小童说不用等她,看来明天都不一定能够回来,白成蹊也还没有回来,他要出去叫人请大夫,被胡三朵拦下来了。 “真没事,就是想睡觉。” 见她面上无恙,童明生才松了口气,莫鼎中和凌芸这时候再不想走,也得走了,顺便把小老虎捞走了。 屋里终于安静下来了,胡三朵躺在帐子里,童明生和衣陪她躺下了。 童明生盯着她一眨不眨,就怕她有什么不好,胡三朵戳了戳他的胸口:“在想什么?还在生气吃醋?” 童明生想到莫笑,眉头蹙了蹙,摇头:“只不想让人打搅我们一家三口。”那莫鼎中还真是不识趣。 “那怎么办?”胡三朵也有些头疼。 “交给我,你先休息,等你睡着了我再去办。” 胡三朵本来是不想睡的,不过躺了这么会,听着他低低沉沉的嗓音,闻着安心的气息,还真的一阵困意袭来了,童明生有分寸,她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眼皮越来越沉重,进入梦乡了。 童明生轻手轻脚的爬下床来,又无声的合上了门,看到院子里的莫鼎中正拿着莫笑的那个面具,逗小老虎叫‘姥爷’,眸光一暗,无声的往一边去了。 将藏身在暗处的暗卫叫出来了:“去让成蹊将祛疤的膏药多准备一些,送去给莫笑。” 暗卫小声的道:“要是他不用呢?”莫笑功夫高,莫家庄到处都是护卫,他们硬闯肯定不行。 童明生淡淡的道:“以后他会负责莫家生意和重建的事情,出莫家庄的机会会多,想法子近他的身,不管用什么方法,将他捆了,每天定时给他抹上,再不然洒在他每日用的洗脸水中去。” 看到莫笑脸上的疤痕,他就十分不自在。 暗卫点头应了,只要做生意就会跟外人接触,到时候还是有漏洞的。 “还有,除了莫家庄的重建事宜,我要让莫家穷的什么都没有,让他们的人都来找莫鼎中哭诉。” 现在不管是莫家,还是童家都知道对方的秘密,也不用担心师父会扯上朝廷的人进来,大家玉石俱焚,但又不能太狠,只能如此了,莫家没有钱,如何支持寻宝大业。 童明生最擅长的还是生意,自然以此为攻击目标了,他跟莫鼎中相处这么久,早就将莫家的生意摸了个七七八八。就不信莫鼎中手忙脚乱的还能不滚回去处理。 暗卫这次是毫不犹豫的应下了,童家的生意经是融入骨髓的,看人的眼光十分好,底下有能干的管事,这个比上一个要好办多了。 不过暗卫心思比较缜密,还是问了句:“夫人的糕饼铺子呢,也要挤垮么?” 童明生很干脆的摇摇头,“不用理会这些铺子。”他不用做什么,这些铺子也不怎么挣钱,买一送一,勉强维持开支而已。那一两个柿饼,起不了什么翻天覆地的作用。 暗卫迅速的离去了,童明生一转身,莫鼎中阴测测的看过来,童明生挑挑眉,淡定的回视,等走到莫鼎中身边了,才道:“莫家庄重建需要钱,我有个好建议,你听不听?” 莫鼎中冷笑道:“你会这么好心?” 童明生道:“这也不是我想出来的,不过是我娘子跟我提了一句,我不想她太过劳累,帮忙转述一下而已。再说听了,用不用都是看你,我还能逼迫你不成?还是你怕被我坑了,听都不敢听?” 莫鼎中冷森森的瞪了他一眼,扬了扬下巴:“说!” 童明生淡淡的道:“我娘子说有一种东西叫做抵用券,可以用一定折扣的方式出售抵用券,用抵用券来买商铺的东西,这个叫集资。” 胡三朵是真的提过一次,莫家庄缺钱,她恨不得马上去抢钱将莫家庄建好,看到那片狼藉心中就不是滋味,绞尽脑汁才想到这个法子,但是千不该万不该跟童明生提了,童明生一听就知道这抵用券的好处和缺点,甚至针对这些缺点想好了应对之策,但是他何必告诉莫鼎中。 莫鼎中顿时眼前一亮,他不是做生意的料,但是见识不少,胡三朵知道的,他也知道一些,只是想不起来用在生意上而已,心思都花在别的地方了,在这里自然就少了。 莫鼎中斜睨了一眼童明生,童明生淡淡的走开了,莫鼎中果然找了自己的侍卫吩咐了几句,童明生也松了口气,能上当就行。 “你们去,他卖多少抵用券,就买多少回来。” “二爷这是要帮忙?” 童明生冷笑:“等都买回来了,凑齐了,一起上门去兑换。” 说完这些,他心情十分好的去收拾去了,用不了多久,莫鼎中就会忙的焦头烂额的,灰溜溜的滚回去。 不过没有多久,就轮到他笑不出来了。 “二爷,童家湾那边有消息送来了!” 童明生看了看那张纸,脸色沉了下来。 212放狠招如鱼得水 第二日就得起程出发,因为是往西北走,再拖延下去,下了雪,就更难走了。他等不到胡三朵生产之后再走,也不想将胡三朵留下来,没办法,童明生只好在马车上下些功夫,尽量舒适一些,沿途安排好,但是又不能让跟屁虫一般的莫鼎中探到童家势力网,还是很得费一番功夫。 最后童明生还得贡献上自己当肉垫子,当暖炉,药材更是没有少带,白成蹊和那个叫做明香的女大夫在第五天才一起赶上来了,莫鼎中和凌芸照样是跟着,一路上倒是十分诡异的和谐。 越是往西北走,天气越是恶劣起来,路上倒是也十分太平,并未遇到什么大麻烦,莫鼎中还能够沿途去寻寻宝贝,翻翻坟地,慢慢悠悠的走了一个月,才刚到潼关,这时已经下了一场小雪了。 胡三朵一路走,一路睡,有人撑着、挡着,好生伺候着,倒是没有多累,童明生路上不断收到从金城发来的消息,金泽提早就回了金城,有他在撑着,传送消息过来,童明生对有人告他这件事,也大致了解清楚了,在路上做了安排,还得教小老虎走路和说话,也不无聊。 这天又是冬月初九,胡三朵醒来的时候不知道时辰,只是宽阔舒适的马车里,四角都放着夜明珠,照得透亮,她睁开眼睛,听见车内童明生执着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乖儿子,来叫爹,跟我学,爹。” 小老虎“啊啊”两声。 童明生毫不放弃的道:“爹,快点跟着学。” 胡三朵暗笑,这一路上他还真是较上劲了,不管什么时候醒来的时候,都能听见这样的对话,要么就是他逗小老虎学走路。真不知道是当爹呢,还是叫小老虎爹呢。 “来跟爹学,爹。” “啊呀!”小老虎心不在焉的玩着一块木板。 胡三朵微微一动,童明生就低下头看过来了,怕她颠簸,他都是半靠在车壁上,半环着她,让她横躺在自己怀中的。 童明生有些挫败的低下头来了,“醒了?饿不饿?我让人送吃的来。” 胡三朵摇摇头:“等会吧,现在还不饿。” 童明生伸手给她揉了揉腰,轻声问:“酸不酸?” 胡三朵伸了个懒腰,半坐起来了,完全靠在他怀中,**的气息熨帖着后背,顿时舒服的喟叹一声,就听童明生抱怨:“这小子是不是不喜欢我?上次看他喊莫笑喊的很欢,怎么就是不喊我呢。” 胡三朵也不知道如何解释,看着一旁垂着头,自己跟自己玩的高兴的小老虎,有些惆怅,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小老虎转过头来就利索的喊了一声:“娘。” 胡三朵刚露出一个笑容来,就见童明生拉下脸来了,头埋在她脖子上吹起:“这小子肯定是怪我当初将他抛下不管,上回他周岁也没有给他过才懒得搭理我。” 不然他连姥,爷,这样的称呼都会了,为何独独不搭理他? 童明生心里酸的冒泡泡,每天辛辛苦苦伺候小老虎喝药,陪他玩耍,扶他走路,一腔心血都打水漂了。 胡三朵安慰道:“他那么小,能知道什么,以后多陪陪他就好了,多教教。” 童明生顺着她的脖子往下拱了拱,还是十分不爽,他对付别人倒是有办法,却搞不定自己的儿子,每天冲着儿子喊‘爹’无数次,被莫鼎中快要笑死了。 看他这么挫败,胡三朵柔声冲小老虎道:“小老虎,叫你爹一声吧,可怜可怜他。” 小老虎抬着亮晶晶的眸子看过来,再看看童明生,两双一模一样的眸子对视了一会,干脆的转过头去了。 童明生“嗷”一声,就在胡三朵脖子上轻轻咬了一口,满腔的郁气无法发出来。 这时,突然马车缓缓停住了。 童明生拿了一个软垫塞在胡三朵身下了,一手提起小老虎,将他往车里面一放,小老虎伸手拨了拨他的手,父子两又是一番对视,他才撩开车帘,沉声问:“怎么了?” 车夫早就候着了,赶紧道:“那边好像是有事了,前几天就不断有人找上来,今天一股脑来了七八拨人呢,被甩在老后头了,刚才有人上前来传消息,让等等。” 童明生“哦”了一声,那边就是莫鼎中和他的商队。 不断的有人找上门来,本来就是在童明生的意料之中,他倒是没有多少吃惊的,只是在暗暗揣测,莫鼎中还能够撑多久呢,是今天呢,还是明天呢?总该要回去了。 “那就等等吧,停在一边去,正好把炉子拿下去把鸡汤继续炖着。” 车夫应了一声,自去忙碌去了。 胡三朵在车里也听见了,忧心的问:“到底怎么回事啊,莫家的生意一直也都是不温不火,也没有见出过什么大问题,这都年底了,应该生意更好才是啊。” 童明生赶紧进来了,沉声道:“你别操心这些,自然有莫家人去打理。” 胡三朵撇撇嘴,他继续道:“莫鼎中还在这没有回去呢,说明也不是什么大篓子。” 胡三朵想想也是,不过昨天住店的时候,她都听见莫鼎中的怒气了,莫鼎中是很不耐烦这些琐事的。 “等过了潼关,再走十日就差不多能到了。” 胡三朵点点头,小声的问:“是下雪了么?” “嗯,金城肯定也下雪了。” 胡三朵悠悠的叹了口气,“现在是冬月十五了吧?” “嗯。” “再有一个多月就要过年了。” 童明生挨着她坐下来,声音低沉:“今年我们一起过年。”他知道她在想什么,两年前这个时候,也是走在路上,当初原本是打算处理了莫家的事情,带着她游山玩水,哪知道,一天都没有好过过,还差点都不能一起回来了。他们成亲两载,却还没有一起过年呢。 “那我就信你这回吧。” 等胡三朵将一碗鸡汤喝完了,童明生又开始教小老虎喊‘爹’了,莫鼎中才跟上来了,满面郁气,“乖女儿,出了一些事情,爹不能送你回去了。” “什么事情?”胡三朵担忧的问,都要莫鼎中亲自回去了,肯定是严重了。 莫鼎中摇摇头,“也不是什么大事,兴许过年的时候我就赶来了。” 胡三朵赶紧问:“是生意上的事情吗?” 莫鼎中点点头,又低沉下来,道:“没事,生意上是事情要是发展到不能解决了,那就是江湖上的事情。” 胡三朵听的一头雾水,莫鼎中道:“你好好的养胎,别的都不是什么事情,生意损了,没钱了还能去抢嘛,都不是事,我回去看看要是有人针对莫家,就直接将他的钱抢来就是了,不用担心。” 说着,冰冷的目光落在童明生身上了。虽然好像是什么都查不出来,但是越是没有问题,才越有古怪。 他莫家,好好的铺子,怎么就在这一个月内接二连三的出事,光隔壁着火,烧了他家的铺子就有三起,另外,还有隔壁打井,莫家的地窖里突然泛水了,好好的绸缎店对面那家要死不活的铺子,突然变成了棺材铺,好好的城郊客栈,旁边隔着一堵城墙突然多了一家义庄,整日哀乐四起,开的妥妥的店因为有人捐钱修路,就要迁移…… 诸如此类,数不胜数,好像是都是发生在隔壁和对面,不是针对他们的,但是却间接毁掉了他们的生意和财路。 莫家那么多人,还是要靠这些吃饭的!莫鼎中虽然不是做生意的料,但是也闻到了生意场上的阴谋味道。 不对不是生意场,而是身边那个证散发着阴谋气息的人。 童明生神态自若的看了他一眼,心道等你的抵用券出来,还会更惨,到时候可别求我,嘴上却道:“我的娘子,我自己会照顾,你脱不开身,赶紧滚吧。” 莫鼎中哼道:“童明生,你别让我查出来!” 童明生不语,做了个请的手势,莫鼎中又跟胡三朵和小老虎各自说了几句,这才转身策马走了。 等他走了,童明生才吩咐人进城住店。 车上,胡三朵打量他,童明生镇定的回视,胡三朵挑眉:“不是你做的?”实在是童明生太可疑了,他有这个动机。 童明生沉稳的道:“不是……我从来不会刻意挤兑别人的生意,用这么烂的法子,只会更好的做自己的生意。” 胡三朵狐疑,童明生保证道:“我骗谁都不会骗你。”他就没有一处针对过莫家的生意,好坏都是做自己的,这倒是没错。 胡三朵傻傻的点头:“我信你。”此时她还不知道,一入商海,童明生就是如鱼得水,根本没有平日的刻板,招数无穷。 童明生揽住她:“你是我娘子,你都不信我,还有谁信我?” 胡三朵叹了口气,也懒得多想了,童明生又开始教小老虎喊‘爹’,两父子较劲了一阵,胡三朵笑了一会,看童明生苦哈哈的脸道:“说不定就是气你每天给他喂苦药,他才故意不喊你。” 童明生眼前一亮,“有道理。” 他从身上摸出一块糖来了,冲着小老虎摇了摇,吸引他的注意力,才道:“儿子,你喊一声,爹就给你吃这个。”说着剥开了糖纸。 小老虎顿时就眼神发亮的看过来了。 童明生捏着糖喂到他嘴边,小老虎伸出舌头来**了**,顿时嗷嗷嗷的叫起来,一口咬下来,童明生赶紧收回来了。 “叫一声爹,给你**一口。” 小老虎扶着车壁,盯着那块糖,再看看童明生,在他满是希冀的目光中,垂下头来翻了翻口袋,摸出来两颗同样的糖来。 一屁股坐在厚褥子上了,举着手冲童明生叫了一声。 童明生脸色一沉,质问胡三朵:“为什么儿子都有那么多,我只有一颗?” 胡三朵:“……”你儿子正是吃糖的时候,而且他比你有节制,拿着糖只是玩儿,不像你,动不动就自己塞一颗在嘴巴里了。 出了潼关,就是漫天风雪,天地银装素裹,路上的人也少了,马车又缓行了十多天,才到了金城,此时正好进入腊月。 透过窗帘看了看金城的街道,胡三朵百感交集。她终于还是回来了。时隔两年,恍如隔世,差点就以为再也回不来了。 一进金城地界,童明生的马车就和后头白成蹊的分开了,明香跟着他们直到胡三朵生产,胡三朵跟这个冷面女大夫说话不多,每次都是纯粹只谈身体之事,倒不是她不想说,要么就是被童明生缠住,要么就是被小老虎、莫鼎中他们缠住。 透过窗帘看了看金城的街道,胡三朵百感交集,她终于还是回来了。时隔两年,恍如隔世,差点就以为再也回不来了。 车子很快就进了一条小巷子,依旧是一间小院子,当初住在衙门边上的那一间被童明生烧毁了,现在这个地方离城门更近一些,距离衙门倒是有些远。 她被抱下马车来的时候,腿还有些发软,看了看这院子,和当初的倒是一样,也是院角有一株老树,正对着院门就是五间房间。 明香住了最右边上的一间,帮明香干活的那个小童住在门房这了,路上赶车的车夫倒是很快离去了。 胡三朵被抱进了主屋,她抱着儿子午睡,等再度迷迷糊糊醒来,听见屋外传来小声的交谈声。 童明生就在一门之隔,她刚爬起来,就听一人道:“对方手里有不少的证据,童家湾坟地那边,已经都安排妥当了,别的漏洞都扫了一遍,不会有问题,就是那个人,现在被人藏着,还没有找到,恐怕是对方到公堂之上才会带出来。”是金泽。 胡三朵心中一跳,哪个人?不会真的如她想的那般吧?那个在战乱中失踪了这么多年的童自岗还活着? 果然,就听金泽继续道:“还不知道人是真是假,要是个冒牌货,总会有破绽,二爷,要是真是本人回来了,那……” 正说着,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两人顿时歇声了。不多时传来一声开门声,瞬时,脚步纷沓。 应该来了不少人,有人厉声问:“可是童家湾童明生的住处?刚才有人说看见你回来了,等了这么久,苦主收到消息,已经到了衙门了,就差你了,等你上堂呢!” 213男的荒唐女的** 胡三朵赶紧拉开门来,这才回来几个时辰,就有人知道他们回来了,还找上门来了。说明那幕后之人是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的。 再想想刚才金泽说的,胡三朵有些急了,这都多少年的陈年旧案了,还拉出来说。这一个多月慢吞吞的回来,别人恐怕早就挖好了陷阱了,等着他们跳呢,可还不得不回来了,不然就该被通缉了。 大夏朝的律法,若是有原告,被告不应的,就要逮捕归案,原本不过是个穷乡僻壤的宗族事件,若不是有人推波助澜,怎么可能闹起来?只是不知道这原告会由什么人充当? 胡三朵一出来,正好看到六个衙役站在门口,其中一人颇凶神恶煞的道:“童明生,现在有人告你冒充童氏族人,居心不良,意图借童家湾的身份,来隐藏背后的蝇营狗苟,现在赶紧到衙门去问话!” 胡三朵看这些人,当初童明生也在衙门好几年呢,这几个好像都不认识他,胡三朵打量着面前几人,见他们俱是神色凝重,目光如炬,站姿笔挺,说话毫不拖泥带水,带着一股狠劲,不对,他们不是衙役,倒像是在战场厮杀过的士兵,带着杀气。 她当初去玉门关,也是见过玉门关那些守备兵的,还不如这些人呢。 “相公……”胡三朵喊了一声,大步走过来,冲打头的那人道:“什么居心不良啊,又不是冒充皇亲国戚,就算是真要冒充,谁看的上一个普通小老百姓,有意思么。” 那个衙役冷眼扫过来,胡三朵冷然回视,“我相公还没有坐实呢,我能告你们冒充衙役吗,看你明明就是出生行伍。” 那个该死的兴王,不就在行伍之中么,胡三朵眼神询问童明生,不是说兴王已经被牵制住了么? 那衙役冷笑道:“倒是有些眼力劲,哥几个正是从行伍中退出来,才当了衙内,在金城这地界,穷山恶水的,刁民多,不好好压制,要翻天了。” 童明生对那个衙役说了句:“现在只是别人告我,并未定罪,我和我娘子说几句话。”说完,也不等衙役的答复,大步过来将胡三朵扶住了,扶着她就坐在最近的椅子上。 “走路这么着急,当心摔了。别担心,不会有事。” 看他淡定的样子,胡三朵略略放心:“上堂嘛,我跟你一起去。” 童明生看了看她已经隆起来的小腹,不赞成的道:“今天去的人肯定不少,你在那要是冲了撞了,那怎么办。” 胡三朵一脸正色:“不管你能不能处理,反正我是一定要去看着的,不然我待在家里胡思乱想,更不放心,告你就是告我,说你是冒充的,那我是童家的媳妇,我也是冒充的。” 童明生眉头一皱,她小声道:“说好了一丈之内为夫君的,还说半步不离开我呢,我不会让人撞的,再说还有金泽嘛,我就站在最前面,说不定还会让我当个人证。” 童明生无奈的点点头,又嘱咐了金泽一番,小老虎在屋里也有人照看,倒是不担心。 一到衙门口,就看见公堂外人挤人,估计幕后的人存心往大了闹。 等童明生和胡三朵一出现,众人的议论声就更加的大了,指指点点的。先前他们二人在金城还是颇有不好的名声的,只是两年不曾露面,大家都渐渐淡忘了,等好事者一宣扬,顿时大家伙就记起来了,比之两年前的流言蜚语,现在更加离谱了。 “男的为了娶寡嫂不惜脱族,就连好好的饭碗也不要了,荒唐无能女的么,不用说一副狐媚子相,不是什么正经人,**无耻。两人为了更好的勾搭在一起,将兄长弄死了。先前就是逃跑出去的,好在老天有眼,又将他们都抓回来了。” 这个道:“难怪他们要脱离族里了,说不定就是料到了今天呢,想着开溜。” 那个回:“我说我们金城怎么有这么不要脸的叔嫂。” 童明生牵着胡三朵的手,跟在那几个衙役身后,从人群中穿过,面上阴沉。 胡三朵小声道:“这肯定是有人故意宣扬的,我不会生气,等将那幕后之人揪出来,咱们也编一段戏文来,给他好好宣传,让他遗臭万年。不过听这些人的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审理我们的奸情的呢。” 童明生篡着她的手重了几分,胡三朵暗暗瞅了他一眼,他正好偏头看过来,见胡三朵毫不在意,才松下心来了。 胡三朵往那人群中看了一眼,那些人本来对他们的印象就极差了,此时见光天化日之下,两人还牵着手,打情骂俏,不知廉耻,更是口沫横飞的指责起来了,有那酸腐些的,已经大骂起来了。 胡三朵也没有看出来到底哪个才是那好事者,童明生低声道:“在人群里起哄的都是些小角色,别看了。真的没问题么?不然先让人送你回去,在家里等我?” 胡三朵摇摇头:“我就在这陪你。” 童明生只好不说什么了,冷厉的眸子往四周一扫,顿时众人自发的让出一条通道来了,连声音都小了一些,领头的那衙役回过头来,冷笑道:“气势还挺足的。” 很快就站在人群的最前方了,童明生将她交给紧跟而来的金泽,自己稳步上前去了。 这公堂果然都准备好了,只是县令还没有出来,想到县令任青山和童明生的关系,胡三朵略放下心来了。 这时又听其中一个衙役说,童家湾的人也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现在的新童家湾就在朱家养殖场附近,距离金城十分的近,不多时就能到了。 胡三朵暗叹,不知道这件事在童家湾又会掀起什么风浪来。要是童自岗真的没死,怎么不早点找回来呢? 这案子也够离奇的,五十年的陈案,当事人童明生的爷爷都去世了,父债子偿,就落到童明生的头上了,不过显然这事并不是那么简单。 胡三朵以为这最终的目的还是拆穿童明生的身份。可若是兴王的话,难道是用拆穿童明生的身份,以作威胁? 童明生已经到了公堂之上了,在他旁边不远处,还站着一个女人,梳着妇人发髻,上着素白粗布及膝夹袄,**是一条浅蓝色布裙子,衣长裙阔,穿着夹袄,身段依旧纤细,只是垂着头也看不清脸。 这就是那个原告? 突然,这妇人偏过头来看向童明生,胡三朵眼皮一跳,这侧面,她绝对是见过的,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了。 这妇人像是感应到她的打量,陡然转过头来了,双目怨毒的看着胡三朵,突然阴测测的一笑。 胡三朵蹙眉,怎么会是她! 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从后堂出来两列衙役,站在公堂两侧了,木棍在地上捣的“砰砰砰”的响。 身着官服的县令,一脸严肃的出来,胡三朵一愣,这县令……不是任青山! 214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胡三朵的视线顿时被那迈着倒八字步,缓缓走出来的县令给吸引住了,只见他身穿青色官服,前胸一块黑色底的斑斓图案,却是用金丝银线绣着的鸂鵣,头戴乌纱帽,面如冠玉,眉飞入鬓,眸如星子,好一个美郎官。 那人缓缓的在‘明镜高悬’牌匾下落座,绷着一张脸,十分严肃,竟然是马瓒! 胡三朵揉了揉眼睛,有些不敢相信,马瓒他什么时候又跑回来当过县令了,这县令是他家开的吧? 当初李家造反,他一个县太爷什么都不管,弃印逃走了,不治他的罪,她已经是觉得不可思议了。见惯了他没有骨头的样子,再看现在,只觉得十分违和。 前段时间在江南看到他,他还是无事一身轻的模样呢,现在又回来了,还是县令,看其官服规则,是正七品无疑! 马瓒有模有样的拿着惊堂木用力一拍,公堂正中那个女人“噗通”一声跪下去了,童明生依旧直直的站着。 马瓒严肃的道:“考虑道嫌犯童明生,曾经是衙内,又跟任县令相交甚笃,任县令需要避嫌,所以特由本官待审此案,任县令旁听。” 胡三朵往旁听席上看去,果真看到了任青山,神色沉敛的坐在一边,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马瓒说着,目光在堂上环视了一圈,掠过胡三朵并未停留,最后视线落在堂上正中的童明生身上。 童明生淡淡的道:“草民无异议。” 马瓒又是狠狠的拍了下惊堂木,俊脸微扬:“那你为何见到本官还不下跪,要知道你可是嫌犯!” 童明生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县太爷左下首的案桌前,一个三十多岁的小胡子师爷很快过来,接过去了,童明生的声音平淡无波:“草民不才,在去年童生试中正好考中了秀才,见官不需要下跪。” 大夏朝律令,秀才也算是入士了,虽然是最末等的士,但是见县官是不需要行跪礼的,只需弯腰鞠躬即可。 那师爷看了看这张纸,才凑在马瓒旁边低低的说了一句:“正是秀才文书。这在衙门也是有备案的,不是假的。” 马瓒楞了楞,嘴唇哆嗦了下,没有发出声音来,胡三朵却看清楚了,他在抱怨:“你还有闲心去考这秀才,算你狠。” 胡三朵看着童明生的背影也有些错愕,没有听见他说过啊,再说以前好像也没有看见他怎么读书,他还真是如马瓒说的那般有闲心,去年这时候,她还在悲痛欲绝呢,他就不声不响的回来考了个秀才回来,大约也是因为不想总是见官下跪吧。 胡三朵一时之间心中复杂难以言喻,童明生后背微僵,略微侧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给她一个让她安心的眼神。 这时那妇人也注意到童明生的视线,往后面瞥了一眼,胡三朵拍了拍脑袋,突然想起来了,这妇人正卢月娇!只是她明明不到双十年华,却苍老了很多,满面风霜,不若印象之中的娇美,可她不是已经嫁人了么?她跟这件案子又有什么关系,胡三朵也糊涂了。 她侧过头看了看金泽,见他神色淡淡,并不吃惊,才略略放下心来了,想必金泽是知道这些的,应该有了应对之策。 这时公堂之上,惊堂木再次响起,马瓒神色紧绷,双目如炬,大声呵斥道:“大胆童宸,昔**祖父假冒童家湾童自岗,隐匿身份,可有此事!” 胡三朵听到童宸的名字顿时心中一跳,马瓒是知道童明生的身份的,此时连他的名字都喊出来了,当日在嘉兴,他明明说过了不会插入此事,两不相帮,可现在所为何? 她篡着手心看着高堂之上的马瓒,马瓒只盯着童明生。 “并无此事。”童明生慢条斯理,但是清晰的道。 马瓒似乎早就料到了他会这么说,冷哼一声:“无耻歹人,不见棺材不落泪,本官给你机会坦白,你不接受,现在就让你心服口服!来人!呈上物证!” 师爷双手拿着一张纸,恭敬的呈上,马瓒拿起来,扫了一眼,点点头,目光闪烁不定,越发明亮起来,嘴角勾了勾,双手需握成拳,放在唇边咳了咳,又绷住脸来了。 那师爷又接过来,走向童明生,摊开那张纸,先是对着公堂外的人群,展示了一番,胡三朵挤在最前面,自然是看见了,目光一凝:居然是她的婚书!还是有童明生真名的婚书!这张婚书童明生一直收着的……不过婚书在衙门应该是有备份的。 这时,突然耳边响起一声调笑:“哟,这是什么呀?那个婚书来,怎么羞辱我们这些到了年纪没有成亲的光棍呢!”是金满,两年不见昔日跟在童明生身后的少年……还是那般,越来越往程三皮靠拢了。 紧接着,又是一声:“这也能算是证据?马大人,你不是弄错了吧,据我所知,公堂上站着的被告,叫童明生,他以前可是我们老大,这上面写着童宸,我嫂子嘛……哈哈,这个上面几个字,我看看,童胡氏?这都什么呀!还不能让叫童宸的取个姓胡的媳妇了?” 说完又是几声哂笑,这时从人群中钻出来一个年轻人,腼腆的道:“马大人,这正是草民的婚书,草民的娘子正是小山屯的胡氏,这婚书上的地址正是草民家呢。” 马瓒几乎绷不住,霍的站起来:“这地址是你家?” 那人摸了摸头,微微颔首:“马大人不信的话,可以去查衙门的户籍,草民早些年买下来的,应该有存档。” 马瓒缓缓坐下来,满是懊恼,他难道会不知道这户籍档案么,还正在师爷案子上压着呢。 突然想到什么,他眉目流转,也不急了,慢吞吞的道:“你说你叫童明生,本官问你,你可曾娶妻?” “草民已娶妻。” 马瓒意味深长的看了看他,眼里盛出笑意来,道:“那可有婚书?婚书取来和这张比对比对,对了,还有你,你刚才说叫童宸,把你的婚书也取来。”他说着,指了指刚才说话的腼腆青年。 胡三朵瞪着马瓒,当日在嘉兴,童明生是给马瓒看过婚书的,跟这张分明就是一样,再拿来也只有一张,他让两人都拿,这家伙是忠是奸的?现在原告还未说话呢,他就先来势汹汹的审上了!一副非要拆穿童明生的架势。 215我们在一处就是夫妻 童明生淡淡的道:“草民才刚从外地回来,正打算要去办婚书,还没来得及就被请上公堂上来了。” 马瓒挑挑眉,似笑非笑:“哦?” 说着视线往人群中一扫,看到胡三朵,才道:“原来还没有来得及办婚书啊?那也没有三茶六礼,可本官听说,你们连孩子都生了,这难道是无媒苟合?那她……” 他指了指胡三朵,“就不算是罗敷有夫了?” 他抑扬顿挫的说完,堂下顿时熙熙攘攘起来,四周犹如几百只蚊子乱飞,骂声不绝于耳,尤其胡三朵此时小腹微微凸起,一脸孕相,未婚有孕足以让人诟病了。 金泽站在胡三朵身后,不让任何人靠近,金满还穿着衙役的衣服,也挤在人群里,不停的道:“去,去,去!什么玩意,这又不触犯法令。” 胡三朵蹙眉,看不清童明生的表情,只见他缓缓从身上摸出来一张红色的纸片来,道:“草民回来就是来三茶六礼,给草民妻子一个交待,当初童家湾的长辈不赞成草民娶妻,现在草民已经有了儿子,再反对也不成了。草民和大人也算是旧识,这张请柬,就送个大人吧,还望大人能够捧场!” 马瓒嘴唇哆嗦了一下,视线朝胡三朵看来,眉头蹙紧,胡三朵也不知道童明生会有这一出,他根本没有跟她商量过。 这时,童明生又道:“还请大人做个见证,我娘子一直说我没有好好求娶她,求娶,求娶,她嫁于我,是我求来的福分,只我们二人知晓还不算,就算不能普天同庆,也要亲友皆知,今日来此的人还不少,我童明生,在此求娶莫家女为妻。” 胡三朵一愣,见他转过头来了,目光沉敛,被他一看,胡三朵顿时觉得周围的声音都消失了,身后的人或背景都模糊了,只听见他一字一顿的道:“娘子,求你嫁给我吧。” 这声音像是敲打在她的心上,胡三朵怔怔的没有回答,只是看着童明生,他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动,继续道:“昔日我跟元嘉说过,不管旁人如何反对,你肯定会陪我一起面对,外人看不惯又如何,你肯定是偏要让这些人见到我们在一起,让他们看看,不躲不避,我们的身份没有什么好丢脸的,我们在一处就是夫妻。” “童明生……” 胡三朵是真的被惊到了,只有惊,没有任何喜。他脑袋里想的什么,现在是求婚的时候么。可是她明明都已经以为这辈子没有求婚,没有婚礼,没有明媒正娶了,现在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头脑有些发懵。她是喜欢在反对的人面前秀恩爱没有错,可是…… 童明生蹙眉:“你应该说‘好’。” “我……” 童明生神色一肃,这时,“啪”的一声巨响,顿时将胡三朵从恍惚在云端梦里给拽回现实来了,眼前的人或物,声音都清晰起来了。 “大胆人犯童明生,这公堂哪里容你胡闹!”马瓒凝着眉,也刚从愕然中回过神来。 童明生看着胡三朵,非要她一个回答不可,见她还不说话,一双眸子又幽暗起来了,金泽推了推胡三朵,小声道:“夫人。” 胡三朵才回了句:“好。” 这算什么求婚?为什么不能给她留个美好点的回忆,瞧瞧她的求婚现场,满满都是谩骂,胡三朵扫向人群,众人的视线都聚集在她身上,大多数都是恶意的,也有那少数面红耳赤,眼冒星光的。她倒是出了风头,可惜又不是好名声。 没有鲜花,没有掌声,没有祝福,也没有戒指,太讨厌了!这件事不知道会被金城传扬多久?她几乎可以想象,很快她的名字就像是带着翅膀一般,这里的老鼠都会知道了。 童明生这个家伙,难道不想想后果么?罢了,以后他也只有诨名了,说不定也会取代那个已经没落的童氏财神爷! 见她红着脸答应了,童明生这才满意的回过头去了。 看着马瓒,马瓒眸子闪了闪,勉强道,“算你能狡辩……”说着,他的身子往椅背后靠了靠,透出几分慵懒来,“那个你,也不用去拿婚书了。”指了指那个腼腆青年。 然后,才有些意兴阑珊的看向还跪着的卢月娇:“卢氏,你说要状告童明生,这状子本官也看了,你再陈述一遍,让童明生也听听。” 好像除了婚书,别的他也不在意了。 卢月娇回过神来了,磕了头,深呼吸几口气平复了心情,才道:“半年前民妇跟着夫婿去边关……”才说了一句,她的语气就狠起来了,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满是怨愤,深深呼吸了几口气,她才平复下来了。 继续道:“平日也常常跟各位军爷打交道,三月前瓦剌部来犯,边关将士俘获了一批俘虏,这些俘虏并不都是瓦剌人和蒙古人,还有不少汉民,说来也巧,其中有个正好姓童的俘虏,叫做童善礼的……” 说到这卢月娇顿了顿,才道:“大人明察,民妇原是金城童家湾人氏,在童家湾长大,对童家湾的事情知道的很多,又听到这汉子说是姓童的,民妇便跟他多攀谈了几句。” “这才知道这童善礼有名老父叫做童自岗,正是金城童家湾人氏,不过在前朝时候被征兵入伍,后来跟随蒙古人退到了关外,在当地娶妻生子,到上回瓦剌进犯,蒙古派兵支援,他才到了玉门关外,又被俘获来了。” “民妇心中生疑,多问了几句,这才觉得蹊跷了,童善礼不仅对童家湾的事情知道的很多,也知道村长童善财的名字,说这些都是其老父告知的,有朝一日还是想回到家乡,只要有时间就会跟他说起家乡的这些事情来。” 卢月娇缓缓说着,听得围观众人啧啧称奇。她说的详细,胡三朵也明白了,这世上还真有这么多的巧合? 只马瓒面上神色淡淡,严厉劲都少了几分,似乎并不关心,他打断卢月娇道:“本官看你年纪不过四十岁,如何知道这些老一辈的事情,尤其童自岗这一辈的,就算是童氏族人恐怕知道的也不多。” 卢月娇面上一白,眼里越发的怨恨起来,什么年纪不过四十?她根本二十岁都没有,正是娇花一般的年纪!可是在边关磋磨,生活艰辛,又是劳神劳心,原本她应该跟背后站着的那个胡三朵差不多的,被人捧在掌心里,如珠如宝的呵护! 可现在要是两人走在一处,只怕旁人会说她是长辈了。 思及此,她篡紧了拳头,凭什么她就要受这些苦楚! 若没有胡三朵,若不是她狐媚子作祟,害得一场山洪冲毁了村子,她娘也不会为了一口吃的将她卖给那该杀千刀的赵大海! 要是当初从山上下来后,童明生能够怜惜她一回,她都已经苦苦哀求了,求他救救她,别让她被赵大海带走,童明生都不予理会,都是他们这对奸夫**,要不是他们,她就不会遭这些罪了。 她的人生全部毁了,都是他们害的,天可怜见,让她总算在有生之年找到了这两人的把柄,后来又有贵人相助,她要将他们毁了,谁让他们都已经在公堂之上了,还眉来眼去!不知羞耻说出这样的话来了,可是……若是有人能够待她如此,就是都骂她,她想,她也是甘愿的。 卢月娇赶紧磕头道:“民妇不敢胡言乱语,昔日民妇……和童明生也算是郎才女貌,民妇的娘亲还有意让民妇嫁给他。” “哄——”卢月娇说完,顿时台上台下一阵喧哗议论更甚。 “哦?”马瓒霍的坐直了,脸上满是兴味,半个身子都撑在案台上,几乎要凑过来了。任青山咳嗽了几声,他才又正襟危坐了,“还有什么内情?你快说来!” 不少人看向胡三朵,胡三朵想到当初卢月娇是觊觎童明生的,这些她也知道,只是听卢月娇如此说,绷着一张脸,也不太爽,听到马瓒的话更不爽了。 卢月娇也不理会众人的喧哗声,继续道:“衙门有个李捕头,据说是童明生曾经做衙役时候的好友,几年前童明生还找李捕头给他做媒,还给了自己的生辰八字,民妇的姐夫是童家湾的村长,就找了李捕头,将民妇的生辰八字也给了李捕头,原是要请李捕头做媒的,童明生当初也是答允了见见媒人的,只是不知何故,后来没有成行,这婚事才搁浅了……” 胡三朵眼睛一眯,还有这事? 马瓒“哦”了一声,不太感兴趣了,就这?实在没什么意思,还以为有什么劲爆的消息呢。他又靠在椅背上了,“所以你才对童明生家的事情知道的多?” 卢月娇回道:“正是如此,民妇对童家的事情都清清楚楚,因为知道童明生孝顺,被祖父养大的,所以也知道他祖父的事情和名讳,这些不是民妇不敢欺瞒,在童家湾,王氏和童明秀就知道民妇对童家的事情了如指掌。” 马瓒也懒得宣王氏和童明秀了,这些村里的鸡毛蒜皮的事情,他并不感兴趣,只道:“本官信你说的就是了,你这是代童自岗、童善礼状告童明生及其祖父?” “正是。” “卢氏,你跟他们又是什么关系?他们何以托付于你?”马瓒问。 卢月娇抿了抿唇,垂着头,道:“听说童明生十分有势力,他们父子怕被童明生给暗害了。” “是吗?你听何人说的?”马瓒继续逼问。 卢月娇抬起头来,看着马瓒,目光中有些不解,明明那贵人跟她说的,九州县令马公子是自己人,不会为难她,只要她如实说就好了,可马瓒明知道,还问什么! 卢月娇正为难,难道要真的说那贵人的名号么? 突然又听马瓒道:“算了,这件事押后再问,在公堂之上童明生也不敢做什么来,宣那对父子上堂!” 卢月娇顿时松了口气,老实说,那贵人跟她说童明生十分有势力和本事,她并不多相信,不过她也管不了这么多,她反正这辈子就这样了,能够拖童明生和胡三朵下水,她也愿意。 何况那贵人还说了,只要她做成了这件事,就给她一大笔钱,保证她下辈子无忧,也不用去伺候那赵大海,更不用被赵大海扣在边关,做那些低贱的皮肉生意。现在她能够逃出生天,也是沾了那贵人的光,她再也不愿意回去了! “他们就藏在民妇在金城租的宅子里,就在衙门后头,正对面。”说完抬起头来,怨毒的看了看童明生。 马瓒神色一暗,吩咐人去带人了。 胡三朵眼皮一跳,再看看金泽,他也蹙着眉头,眉心拢成了‘川’字,他的确没有注意道卢月娇,当初他搜罗到的消息,只知道原告是童自岗,但是找不到人,没想到还有这卢月娇的事情,看来女祸果真猛于虎! 就在衙门后面正对面?这么近,就算是他要去将人处理了,也来不及了,而且二爷也说了,不能将童自岗弄死,想不到这人居然藏在他们眼皮子地下,金满脸上也满是懊恼!跺了跺脚,悄声退出人群去了。 这时,那师爷不知何时出去又回来了,凑在马瓒耳边悄声说了几句,马瓒蹙了蹙眉,看了看不动声色的童明生,才缓缓道:“童家湾的人已经到了,将童自岗家的亲孙童明水,儿媳王氏,还有童自岗幼时的伙伴童自屹、童自峡,见过童自岗的童善财等人都带上来!” 糟了,胡三朵心中焦急,却不知如何是好,见童明生不动如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心道那个童自岗不会正好有什么明显的胎记之类,被人认出来吧?就算几十年不见,那些老伙伴认出来,也是有可能的。 她正想退出人群,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够做些手脚,添些乱子拖延时间的,这时身后人群微动,却是王氏,童明水,还有四个老头子,和村长童善财来了。 216不许乱动,别压着肚子了 他们应该是早就得了信,此时神色都有些复杂,都五十年了,突然说族里最出息的童明生不是他们族里的,是个冒牌货?怎么不让人目瞪口呆! 几个人都是垂着头跟在几个衙役身后,公堂下的人纷纷往两边退开,无人喧哗,纷纷让出通道来了。 几人从胡三朵身侧走过,倒是无人抬头看她。胡三朵正要挤出人群去,这时从公堂后的一角小门里呼啦啦走出来五六个衙役来。 只见这几个衙役身后,出来一个老者并一个中年汉子,这老者须发皆白,满面沧桑,目光沉静,不见波澜,看不出悲喜,只是面上满是疲乏,待看到童明生,目光倏地一亮。 那中年汉子则是身材魁梧,五官和童善福确有几分相似之处,只是因为在战场厮杀,多了几分戾气,此时眸光闪烁不定,四处打量,看到公堂中的人,尤其是童明水,眼中一暗,很快偏开了视线,也落在童明生身上了。 果然就听马瓒道:“人都带来了,你们互相认认吧。” 胡三朵只好停下来,继续看着了,现场很快诡异的安静起来,从后堂进来的这两人盯着童明生,神色不定,从正门带进来的童氏族人打量着那老者和中年汉子,也是目光闪烁。卢月娇也被叫起来了,退到一边去了,现在没她什么事,她就站在一边,垂着头,盯着地面。 良久,无人说话,金满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来了,鼓着嘴站在一边,神色有些郁郁。 金泽看了看他,又继续偏过头来看着公堂正中,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等了。 这时,马瓒突然道:“先休息片刻,一刻钟后继续!”说完看了看童明生,指着他,煞有介事的道,“你跟我过来,怕你跑了,本官如厕也带着你!” 童明生镇定的跟着他从后堂出去了。胡三朵松了口气,也对,这些人拆穿童明生一点好处也没有,现在应该是要找他谈条件的时候了。 要么拆穿,天下皆知,要么,给出那幕后之人想要的东西。 正如胡三朵所料,后院一处安静的房间里,马瓒道:“本官该做的都做完了,当初我答应胡三朵两不相帮,不过现在,还是问一句,你是要给钱呢,还是等着整日被追杀?” 童明生扫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大步走出去了。 马瓒哼道:“这时候还有脾气,本公子还真是服你了。”眼看童明生要进公堂了,他大步上前跟上了,“喂,你到底有没有底气啊?真等着被人认出来啊?” 童明生淡淡的道:“那就等着看吧。”说着抬脚就进去了。 马瓒挥了挥袖子,气呼呼的道:“德行!本公子就看着你如何咸鱼翻身。”说着,敛去了面上的神色,又大步跟着进来了。 公堂内外顿时安静下来。 马瓒拍了拍惊堂木:“都有什么话说,先从你们开始,王氏、童明水!” 被点名的王氏和童明水赶紧跪下来了,童明水道:“回禀大人,这汉子倒是和草民的爹有四五分相似。” 王氏也赶紧附和着。 马瓒道:“人有相似这没什么稀奇的,还有什么话说?” 两人摇头,他们也有些茫然,他们那公爹就山村里的一老汉,还会有人冒名顶替?这到底是图什么呀。 “你们几位老先生呢?”马瓒问。 这几位老人倒是盯着童自岗和童善礼许久,其中一个有些不确定的回道:“这个的确有些像善福……草民和自岗从小一起长大,倒是从他身上看出几分年轻时候的影子来了。” 童自岗不语,垂着眼皮,从童明生再次进来之后,他就是这幅神情了。 另一个老人,正是胡三朵见过的三叔公,两年不见,更是手脚都有些颤抖了,他颤巍巍的道:“草民记得以前岗子从墙头摔下来,扭伤了右臂,右手比左手要短一些。” 胡三朵篡紧了衣袖,这老头记性还真好。 马瓒“哦”了一声,道:“可还有别的特点?都仔细想想。” 这四个老头摇摇头,“年纪大了,想不起来了,再说也过去这么些年了。” 马瓒道:“童自岗,你将手臂伸出来看看,是不是右臂要短一些?” 这老者这才掀起眼皮来,淡淡的道:“草民常年征战在外,胳膊确实是受过伤,也比左臂要短一些,却不是从墙头摔下来的。” 他一说完,胡三朵心中一松,再看童明生依旧是一动不动的站着,仿佛跟他没什么相关,那马瓒则是面带狐疑,问那老者:“那你可有什么话说?” 胡三朵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听那老者道:“草民的确是童自岗,也是童家湾人氏,不过却并非这里的童家湾,这些人草民都不认识。” 他话一出口,顿时一片哗然。 童善礼率先道:“爹,你胡说什么!” 卢月娇也道:“你胡说,先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马瓒蹙眉:“你托付卢氏将童明生告上公堂来,不就是想要讨回公道么?怎么现在又说认错了人?” 童自岗跪在地上,道:“草民确实是弄错了,草民是京城附近的童家湾,而非这里,草民前几日就想说出来了,只是被人逼迫着,不能离开。” 马瓒面上满是疑色,看了看童明生,见他一如既往没有什么表情,在自己眼皮子地下,他也没有做什么事情,那怎么会突然反转了。 马瓒连连拍了几下惊堂木,才道:“肃静!童自岗,你确定没有弄错?” 童自岗磕头道:“草民不敢弄错,草民在塞外几十年,不能回乡,就是盼着死后能够落叶归根,岂敢弄错了。” 马瓒的眉心几乎能够夹死苍蝇,目光在童自岗和童明生面上逡巡,该死的童明生到底做了什么了! 先前他还担心童明生被拆穿了,现在看来倒是白操心了,童明生居然在他眼皮子底下耍花招,而他明明看着,却毫无所觉。 顿时又有些挫败,又追问了童自岗几句:“本官再问你,在公堂之上撒谎后果可是严重的,你也不用怕有人威胁你,本官还是能够护得住你的命的。” 他说完,定定的看着童自岗,童自岗依旧是不改口,急的他旁边的童善礼顿时抓耳挠腮,恨不得跳起来了。 卢月娇急得满面涨红,睚眦欲裂,这事情要是砸了,她这辈子别想翻身了!也顾不得是公堂,她尖着嗓子道:“童老头你可别犯浑,前头明明不是这么说的,你说的就是金城,我听的清清楚楚,你还说了善财叔的名字,你说你去打仗的那年,善财叔才一岁呢……” 童自岗淡淡的道:“我一个快七十的老头子,可不记得说过这话。” “你……” 满公堂窃窃私语,胡三朵总算是放下心来了,虽然不知道这童自岗何以突然改口了,但是总归这算是好事。 “肃静!好了!既然你当堂承认自己不是金城人氏,那童明生的罪名就不能成立了,你可有异议?” “草民没有异议。” “你们几个呢?”马瓒问的是公堂上的其余人。 王氏和童明水几个左右看看,有些茫然,赶紧摇头。 “退堂!”马瓒一语结束了今天的闹剧,满面不忿,也不去后堂了,直接走到童明生面前来,小声道:“你到底做了什么?” 童明生摇摇头:“公堂上,草民不敢做什么。” “你……” 马瓒还要追问,童明生将刚才拿出来的请帖又塞在马瓒怀中了,“早点到。” “童明生……”马瓒刚来得及说个名字,童明生已经转身离去了,大步上前,扶住了要走上前来的胡三朵,“你别急,小心看路,这地上还有台阶呢。” 胡三朵松了口气,一把抱住他,刚才可真是急死了。 童明生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累了吧?我们回去吧。”说着牵着她的手就往外走去,胡三朵扭过头,看到从地上爬起来的那童自岗,还有正哭丧着脸看着他的童善礼,颓然倒地的卢月娇,扯了扯童明生的手,小声的问:“不管他么?” 要是不管童自岗,他落在那幕后之人手中,肯定只有一个死了。 童明生道:“金泽会安排,你站了这么久,我先送你回去。”他说完,果然见金泽已经上前去扶着童自岗了。 胡三朵长舒了一口气,这才发现刚才浑身紧绷,站着一动不动的,腿的确有些发酸了。 童明生蹙眉:“两天不许下床。” “哪有你这样的,你我又不是夫妻,连婚书都没有……” 童明生瞪她,胡三朵讪讪的收住了话,他突然在她面前蹲**来,沉声道:“上来,我背你回去。再不上来我就抱你回去了。” 胡三朵不再犹豫,也顾不得旁人的注视,反正她从来都是不在意这些的,经过今天一事,就算她不让童明生背,也没有什么好名声,那还犹豫什么? 于是,赶紧爬上那宽阔的脊背上去了,环住他的脖子,一双大手小心的拖着她的腿,她喟叹一声,才凑在他耳边小声道:“你说那婚书不是咱们的,怕我生气,才跟我求婚的?” 童明生不说话,她伸手在他喉头处摸了摸,童明生忍不住“嗯”了一声,才道:“还在路上呢,正经点。” 胡三朵闷在他后背上笑:“那咱们是有婚书的吧?” “有。” “回去之后就可以不正经吗?现在你也是个浑人了,怎么就突然这么大胆了?破罐子破摔了?” “……不许乱动,别压着肚子了。” 四处都是从公堂上退下来的人,两人窃窃私语,一举一动旁若无人,一时之间倒是无人说话,等他们走远了,才又议论纷纷起来,这一男一女,行为的确是有伤风化,但是两人之间流淌的情谊和氛围却不让人觉得不堪,反倒是让几个妇人,生出羡慕来。 人生在世,得此一人,夫复何求?也许,跟着他不要名分,忍受旁人指点谩骂,应该也不是不能忍受的。 马瓒翻看那张请帖,唇角一勾:“想要办婚书?想的美!” 他随手将这请帖往身后一扔,再不管身后或茫然,或愤怒,或无措的人,双手负在身后大步离去了。 217你就像是入黔的驴子 被金泽带出公堂之后,童善礼还要闹,童自岗一巴掌呼在他脸上,见金泽挑眉,他老迈的脸上,浮现看破世事的沧桑。 只冲童善礼道:“你这蠢材,那贵人最是要脸面功夫的,你要是真应了他的话,他也不会容得下你,那些鬼蜮伎俩被你看到了,你也是个死,你我死了不要紧,还会连累整个童家湾,人家能够相信你不会说出去?” 童善礼一脸的不信,“啊?怎么会,爹,我打听过的那王爷最是贤德,他不会……” 童自岗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带着几分讥讽,不跟他儿子纠缠这个问题。只是声音里满是疲惫:“人家一个王爷,怎么会注意到你我这样的人,还不是冲着那童明生去的。他们斗法,我们不过是个送死的卒子,没有这本事别做这富贵梦。现在好歹能够活下来就不错了,还回来了……总算是回来了。” “刚才那县令为何带着童明生出去?还不是贵人要跟他谈条件,他要是应下来,咱们俩个就是冒充的骗子,被打杀了,出不来公堂都难说,那天我听见贵人跟人吩咐的话了,要是这童明生答允了,我们两个就是瓦剌的奸细!” 童自岗说着,童善礼颓然的坐下来,满面苍白。 童自岗看了看金泽,淡淡的道:“我看得出来,童明生是个仁善的,不会为难我们。那天我听说了他是个有钱的,就是有钱了才招人眼红,找我们的那贵人,就是要他的钱招兵买马。” 金泽点点头:“老爷子倒是有眼力。” 童自岗回道:“也就是活的比人长些,多少知道些人性罢了。” 金泽也不跟他废话,直言道:“老爷子有什么打算?” 童自岗松了口气,脸上松缓下来了:“我也不求能够回童家湾,但是也别太远了,等死了,将我埋在童家湾祖坟里就行。” “好。” “老爷子认识我们二爷?” 童自岗摇摇头,眼皮耷拉下来,隐去了眸中的闪烁,叹了口气:“不过觉得面善而已,想来也是故人子孙,是他的话,也不会亏待童家湾,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 胡三朵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就见门扉虚掩,从堂屋传来昏暗的灯光,和压得低低的说话声。 “二爷,兴王那边怎么做?他现在是舍不得到嘴里的肥肉跟人分享,但是若是没有尝到好处,说不定会狗急跳墙。” 童明生沉默了一会,才沉声道:“想要再支持王朝颠覆,门都没有,要是他还要继续捣乱,一劳永逸,让他永远也张不开嘴。” “二爷……” “现在没事,有赵安和在宫中很会闹,那皇帝也腾不开手,给赵安和银子,让他继续蹦跶,等他闹够了,保证童家的一丝痕迹都找不到了。” “……好。”沉默了一下,金泽又问:“现在我们安插的人,也都不知道二爷的身份,现在童家的事情也总算要扫尾了。” “是啊。”两人静默下来了,为了这件事,祖辈三代人的努力,付出了多少,只有他们自己清楚,终于要解放了,除了淡淡的喜悦,更多的是怅然。 童明生拍了拍金泽的肩头,他神色陡然一松,肩上的担子总算能够放下了,良久,无人说话。 突然房门被推开,光线陡然明亮起来了,童明生长长的影子出现在屋内,他怀中还抱着正玩着一块小方木的小老虎,视线首先就往床榻处看来。 紧拢的眉头舒展开来了:“醒了?腰还酸不酸?刚才明大夫看过了,说是这几天累了,这两天你就乖乖躺着不许再乱动。” “现在已经不酸了。” 童明生将小老虎放在床上,手搭上她的腰,目光沉凝:“要是婚礼那天,下不来床,婚礼就取消。” 胡三朵赶紧躺好,不满的看向他:“婚礼是什么时候?” “半月后,再晚肚子就起来了,更不能受累。” “那……” “我来操办,以前说了让你操办的,可你现在不能劳累,乖乖的躺着等着拜堂。” “好。” 童明生伸手在她腰间揉了揉,满是静默,好一会,他才道:“按照金城的习惯来的婚礼,喜欢么?” “像上次花妮的那样吗?” “嗯。” 胡三朵顿时就笑了,她来这里也就看过一场婚礼而已,还是上次童花妮出嫁的那次,没有多豪华浪漫,但是过日子不就是如此,何况是这片黄土地上呢?一头毛驴,一身红衣,两杆唢呐,两对锣鼓,一根红绸,就牵起一个家来了。 原来上回她的羡慕,他都看在眼底呢。 “二爷牵着毛驴驮着媳妇,不知道是什么模样呢?” 童明生斜睨她,她笑了一会,才问:“要通知莫家吗?” 童明生眼神一暗,胡三朵似笑非笑,他才恼了,反正也认了她的身份了,手中的力道一顿,“要,当然要,还要让他们准备嫁妆,现在莫家穷成那样,不知能不能给你备上,还有两天要是赶不来,也不能怪我。” 胡三朵伸手捏住他的脸蛋,扯的有些变形了,看着那双晶亮的眸子才道:“好,都听你的,不过,莫家穷成什么样子了?” “少操些心。”说不定他们会好过一点。 莫鼎中的焦头烂额,童明生自然是一清二楚的,不过很快就轮到他焦头烂额了,他要去再办个婚书,只是却总也找不到人。 童二爷不是非要这个婚书不可,不过是要堵住一些人的嘴,上回他当堂承认没有婚书,现在要婚礼,自然是要办的,还得光明正大的办。 找了几回都碰壁之后,他就知道是马瓒捣鬼了。 这天准备婚礼事宜,回到家中,就见院子里放着一只扎着大红花的毛驴,童明生蹙眉,脚步一顿,刚走进,这驴子“欧--啊--欧啊”叫了两声,突然后腿一踢,童明生迅速的退开了。 刚跨进屋里,就听见里面传来说话声。 “……驯马的时候将你拉上马去,还有那回,我冲你扔鞋子,你就将泥巴都糊在我身上了,还有你从山上下来的时候,我们这算不算是不打不相识?” 童明生神色一暗,继续往里走,屋内淡淡的声音传来:“那会你给我扎了一针,胳膊上长了很久的水泡,我恨你恨的半死,想着等逮到你,才不管你是不是女人,定要叫你好看,哪知道后来你从山上滑下来的时候,我却没有动手……并不是我忘了,而是……当时不知道,后来回味过来,又已经晚了,要是我那时候能够早些开窍,会不会不同?” 说完一声悠长喟叹,童明生双拳一握,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是也大约猜到他的神色了。这该死的家伙,现在发什么疯来说这些疯话!童明生加快了脚步,只想将马瓒揪出来,暴打一顿,以后甩开去,离自己娘子远远的才好。 又听马瓒继续道:“本公子这般风度翩翩,玉树临风,你呀还真没有那个福气,后来在流沙里我们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你说,明明我们一起比你跟童明生的要深刻得多,不打不相识,到生死相许才是才子佳人。” 屋内,站在他身后的两个小厮,同心、同德垂着头,专心的当着背景,呼吸都减淡了几分,这话公子私下也问过好几次了。 胡三朵翻了个白眼,马瓒叹道:“本公子是才子,你离佳人就还差了些。” “就算是吧,那你告诉我做什么,自己嘴欠啊。” “胡三朵,本公子不吐不快,你好歹也要表示一下,要么怅然要么感激,要么后悔,你这是什么表情?本公子……” 童明生长腿一迈,进来了,冷冰冰的道:“你还不值得让我娘子分神困扰,更本不值得一晒。” “你回来了。” 胡三朵说着,童明生已经大步走上前来了,扶住了胡三朵的腰,阴沉的看着马瓒,“你来做什么?” 马瓒潇洒的站起来,摇摇头:“没风度……” 说着大步朝外走去,他心中有些怅然若失,但是也称不上是郁闷,此时再见童明生,觉得想要胜过他的心也淡了些。 走到门口,他突然停住了脚步:“胡三朵,要是童家落魄了,你还是可以去马家马场,我以前说的话依旧算数。” 说完,转过身来,冲童明生恶声恶气的道:“本公子还有事,你们新婚之礼我就先送来了,那天我没空。” “这头驴子就是本公子的贺礼,童明生,听说入黔州之驴技穷,这西北是我马瓒的天下,你进来就是进了这黔州的驴子,本公子不会再输给你的,你等着瞧吧!” 说完,不等童明生说话,他大步离去,身后的同心、同德赶紧跟上了。 童明生懒得理会他,神色依旧不怎么好,扶着胡三朵坐下来,往她身后塞了软垫,才道:“他来做什么?就送那头驴子来挑衅?” 胡三朵好笑的看着他,点点头,“还有来跟我抱怨一番,错过了心有不甘。” “以后不许搭理他!” “那不行,以后我还得找他做生意,马家有马场,有牛场,我也不愁没有用武之地,还有王老大夫也十分了得,跟他探讨探讨,总能有些进益,刚才他还说要请我配药,你也知道我做生意不行,但是这个还是老本行嘛。” 刚才马瓒还提到牛场的病呢,好像是口蹄疫,她刚才跟他说了,先去用明矾加上消毒的草药,正好也能够给莫家的矾矿多条销路,以后她还能做口蹄疫的疫苗,还是专门喂养老鼠,培养这些疫苗得了。 “不许。” 胡三朵定定的看着他,心中失笑,这男人还真小气,孩子都跟他生了:“……他把婚书送来了。” 童明生眼神闪烁,俯**来,将耳朵贴在胡三朵的肚子上了,不想再提马瓒,他轻声问:“今天宝宝动了没有?” “动了,明大夫说这是正常的,最近我的身体很好,明天还能够骑毛驴。” 童明生扶住她的腰的手一紧,任由她摸着自己的头发,闷闷的道:“这就好。” “童明生,我怎么有种二婚的感觉啊,上回我们是在童家的列祖列宗面前行过礼的吧?” “不管几婚,反正都是嫁给我。” 218不方便背,我抱你 胡三朵出嫁的这天,腊月二十二,地上积雪未融,还是有些凉。 天还不亮,从新郎的怀中起来,再嫁给他,想想,胡三朵就觉得有些好笑,可是婚礼啊,她怎么会不期待?她也想在阳光下嫁给他,让人看看,她也是明媒正娶的。 童明生一把搂住她,摸了摸她光溜溜的身子,手上越发舍不得,**了一会,才沉声道:“再睡一会儿,还早呢。” 正说着,突然传来敲门声,童明生的手一顿,胡三朵笑道:“睡不成了。” 他嘀咕道:“来的还真早。” 门房里住了人,倒是不用起床去开门了,不多时传来童花妮的声音:“三朵姐,我来帮你梳妆的。” 胡三朵一愣,看童明生:“你请的全福夫人是花妮啊?这丫头嘴巴还真紧,一个字都没有透露过。” 从回来到现在童家湾的人倒是有人上门过,村长家,王氏和童明水,还有童张氏和石头,都是来过的,村中还未将童明生逐出族去,但是对他的行为还是很不谅解,不过童明生还是一副要远着他们的架势,并没有回去请罪,双方的关系还冷着呢。 也不知道今天的婚礼,他们会不会来。 不过,对童花妮来看望胡三朵,童明生还是十分欢迎的,胡三朵天天窝在家里,因为是在孕期,那些药材和小动物,童明生都不让她碰,连小老虎都不准她抱了,有个人解闷还是不错的。 童花妮现在有夫有子,还做个糕饼铺子,正是胡三朵先前安排人暗中教的,生意倒是不错,到了年关十分的忙碌,就这样,还是隔天就抽空来陪胡三朵聊会天。 童明生从柜子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大红嫁衣出来,看得胡三朵眼睛一亮,满屋子似乎都被这红嫁衣给照亮了。见她满意,童明生也露出笑容来,“我帮你穿上。” “新郎给新娘子穿嫁衣,估计你也是头一回了,人家的都是帮忙脱的。” 童明生手一抖,胡三朵笑道:“晚上帮我脱,新郎官。”童明生眸光一暗,越发挪不开眼去,对今天的洞房花烛夜,顿时有些失望了,摸得着吃不到也是白搭,他还真是在挑战自己的忍耐力。 等总算是穿好了,胡三朵才道:“花妮进来吧。” 童花妮看到童明生还在,顿时有些紧张起来了,童明生扫了她一眼,将小老虎从一边的摇篮里连着被褥一起抱起来了,还睡着呢。 童花妮小声道:“成亲前是不能见面的。” 胡三朵不以为意:“我们孩子都生了,也不管那些。” 童花妮这才红着脸过来,胡三朵注意道,她手中拿着一个木匣子,她小心的放在梳妆台上了,“三朵姐,你有身孕胭脂描红这些不弄了,我给你开脸,画眉吧,女人一生开脸一次,可得慎重。” “好。还要记得唱开脸歌。”胡三朵嘱咐道,上回看童花妮的时候她就记住这茬了。 说着就见童明生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看,听着童花妮说的话,眉心皱了皱,一生就一回啊,上次他的确是草率了,像样的婚礼都没有给她。 胡三朵一笑,他才舒展开了。 童花妮应下了,“好。”说完了,那小童烧好了热水,也送到门口了。 准备就绪,童花妮就是不动手,胡三朵催促道:“开始吧。” 童花妮神色不定的看着童明生,捏了捏拳头,胆子大了些,才道:“二郎哥不出去么?”就是他每回都在,搞得她有什么话都不敢跟三朵姐说,又绷着一张脸,想着他以前是当过衙役杀过人的,童花妮就怕。 胡三朵也有些好笑,他们都是一个村长大的,这几天每天见童明生,花妮都是吓成这样。 童明生声音刻板的道:“你忙你的,我看看,一会马车来了,我带小老虎出去,免得受了风。” “可是这怎么能够给男子看,不合礼。” 童明生眉头一皱,她瑟缩了一下,胡三朵赶紧道:“别管他,你弄你的。” 童花妮犹豫了一会,看了看天色的确是不早了,她才赶紧拿了工具,给胡三朵开脸来,两根细棉线在脸上晃动,麻麻痒痒的。 童花妮嘴里念念有词,“左弹一线生贵子,右弹一线产娇男,一边三线弹得稳,小姐胎胎产麒麟。眉毛扯得弯月样,状元榜眼探花郎。我们今日恭喜你,恭喜贺喜你做新娘……三朵姐,你今天要成亲了,恭喜你,你和二郎哥要和和美美啊。” 胡三朵“嗯”了一声,童明生吁出一口气,突然出声道:“这是自然。” 他一开口,又吓了童花妮一跳,看到他还在屋里,眉头跳了跳,也不说什么了。 这时外面的小童喊了声:“二爷,马车备好了。” 童明生应了一声,犹豫了一会,看了看胡三朵,才道:“我先出去,这半天不能见了,明大夫会在这看着你,等我来迎你。” 胡三朵挥了挥手,他才大步出去了,胡三朵被童花妮看的有些脸热:“你这丫头,看着我做什么。” 童花妮这才全身都放松下来了:“三朵姐,我很高兴,以前问朱大爷,她说你跟二郎哥走了,还以为再也见不着你们了呢。” “我看你是以为我们私奔了吧。” 童花妮不吭声,心道,这还不是因为族里不同意,就私奔了么,不过现在又回来了,到处都传得沸沸扬扬的。 胡三朵有些囧,算了,私奔就私奔吧。 童花妮去准备早饭,明香过来给胡三朵把脉,说了句“一切正常。” 胡三朵小声问了句,明香难得的脸上一红,神色莫名的看了看胡三朵,才轻轻点点头,嘱咐了句:“不能压着肚子。” 胡三朵顿时眼睛一亮,明香不自在的咳了咳,就听胡三朵道:“明大夫你有二十了吧?” “嗯。” “听说白大夫都二十七八了。” “哦。” 胡三朵眨眨眼,“人生七十古来稀,不知道他还能活多少个二十七八年呢。就这么浪费了。” “夫人应该跟他去说。”明香冷声道。 胡三朵道:“是啊,他这么大年纪了,看在他给小老虎调理身子的份上,等过年的时候就给他说个好姑娘。” 明香不吭声,胡三朵观察她的神色,从淡漠中看到一丝恼怒,继续煽风点火道:“听说明大夫是他的同门师妹,不知道他喜欢什么类型的姑娘?” 这几天她闲来无事,察觉到白成蹊和明香之间有些异样,明香本来话就少,这倒也算了,就是白成蹊每次来给小老虎诊脉,要是遇见明香在场,也是不发一言的。她倒是问过童明生,童明生只说他们是师兄妹,他本来就不是长舌的人,别的什么也不说了。 明香起身来,收拾了药箱,道:“他那样的人,大概只能找个聋子吧。” 胡三朵一愣,“找个聋子?为什么?”却见明香已经出去了,“走开,好狗别挡道!” “你。” 胡三朵往门口看去,却见白成蹊伸着手,明香已经走远了。见她看过来,白成蹊顿时就恢复常色:“我来拿小老虎吃的药。” 胡三朵兴味的看了他一眼,小老虎吃的药童明生早就拿走了,他分明就是撒谎呢,胡三朵也不戳穿他,他赶紧就离开了,只是走远了,神色一暗,看了看明香的房间的方向,静默了一会离开了。 不多时,院子里又躁起来了,是莫鼎中带着人一脚踹开了院子门。 他们还没有离开潼关太远,正在处理潼关的事情,就收到了这个消息,赶紧就赶过来了,更是对童明生万分厌恶,恨不得将胡三朵带走。 只是明知道不能,还是打定主意要让他别这么得意,一行人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得童花妮手足无措。 凌芸赶紧道:“我们是三朵的爹娘,你别怕。” 童花妮这才慌手慌脚的指了指房间,那边胡三朵已经听到声音出来了,明香也看了一眼,就关上了门。 胡三朵看到他们眼睛一亮,见他们满面疲惫之色又有些不好意思,莫鼎中身后站着的莫笑双臂环剑,哼道:“你还真是能折腾人,又不是没有爹娘,就这么答应他嫁了,连聘礼都不要,养个女儿还得倒贴呢。” “莫笑,你来了?” 莫笑不说话了,脸上的疤痕好像是比先前好了一些,胡三朵松了口气,见她盯着自己面上的伤疤,莫笑神色不虞,错开眼去了,这伤疤还有一段屈辱史,不提也罢。 莫鼎中给胡三朵递上来一个盒子,“这个给你做嫁妆。” 胡三朵接过来,只见这盒子木质紧密,触之生温,底色通透,金丝幻影,看得她眼睛一亮:“金丝楠木?”还只是听说过,要不是这木质上金光闪闪的,她还不认识呢。 “嗯。” 还果真是,胡三朵看了看这盒子,却打不开,没有明锁,应该是被机关给锁住了。 “这是什么东西?” “自然是好东西,我们家有不好的么!”莫鼎中看着那盒子,眸光微闪。 “那如何打开?” 莫鼎中道:“等机缘到了,就能开了。” 凌芸看到童花妮端着的糕饼,赶紧道:“先吃些东西垫一垫。一会就吃不成了。”说着,就扶着胡三朵进去了。 莫鼎中则是围着这院子四处看看,不满的摇头,到处都是透着小家子气,这该死的童明生,在江南的时候也不说办婚礼,他们莫氏族人都在江南,偏要在这穷乡僻壤来,弄的他女儿出嫁如此寒酸。 又过了不多时,一阵敲锣打鼓声近了,莫鼎中嘲笑了几声土气,这才辰时呢,就来迎亲了,还真是早。这四不像的婚礼,还真是到处都看不顺眼,可他也不想让胡三朵不高兴,罢了,也不敢闹得太过,只冲莫笑使了个眼色。 莫笑了然,等屋外的人近了,童明生的脸出现在面前,他才敲开了新娘所在的房门。 童花妮正一脸兴奋的道:“三朵姐,来了,以后不会有人说什么了,你们也是正儿八经成亲的,肯定是二郎哥来了。” 说着拉开了房门,看到莫笑愣了愣,莫笑阴着一张脸道:“你们这不是要兄长背妹子出嫁么,我是她哥哥。” 童花妮看向胡三朵,莫笑也盯着她,她面上的盖头才半盖,看到莫笑,冲童花妮点点头:“他是我的兄长。” 莫笑“哼”了一声,看到她这模样,眸光闪烁,瓮声瓮气的道:“还不盖好?” 凌芸笑着将她的盖头拉下来了,胡三朵面前顿时一片红色,她手中还拿着唯一的嫁妆呢,一股楠木的清香传入鼻腔,心中顿时平静下来了。 莫笑已经走到面前来了,黑色的大脚停在眼前,片刻,才道:“你现在不方便背,我抱你吧。”说着,不等胡三朵答应,他便弯下腰来,将她打横抱起来了。 “丑话说在前头,别乱动,你要是摔下来可别怪我!”莫笑恶狠狠的道。 胡三朵点点头,他才大步往外而去。 莫笑身上有一股药味,胡三朵盖头遮面,什么也看不清,只能在喧哗声中,听到他沉稳的呼吸,突然他小声的道:“你这么死赖着要嫁给他,往后他要是辜负你了,可别怪我不客气,好歹小老虎还叫我一声爹呢。” 胡三朵略一动,他就道:“别乱动,再动把你抛下去。” “莫笑……” “别出声。”莫笑轻声道,眼底是胡三朵看不见的异样情愫。 当年桃花林里,秋千架下的小姑娘,离他越来越远了,他甚至在梦中都不曾梦见过她,正如童明生说的,走的他的离儿,也不属于他,属于童明兴吧? “笑哥哥,以后我当你的新娘子吧?”女孩稚嫩的声音犹言在耳,穿透着俗气的锣鼓声,传入心底来了。 莫笑有些后悔,他当时怎么不应了呢,犹豫什么?要是当初应下来,或许她会有牵绊而记得自己,要是当初能将她看住了,也没有童家兄弟什么事了。 从房间到院子中间,这短短的距离,胡三朵往日里不过十几步,今天却觉得这段路格外的长,心中犹如擂鼓,她暗暗鄙视自己,又不是真的出嫁,早在两年前她就嫁了,紧张个什么劲! 等莫笑开始冷声道:“童明生,你媳妇给你,我儿子呢?” 她又觉得这路似乎很短,刚才所有的百感交集,顷刻间就都烟消云散了。 219娶大的送两个小的 胡三朵看不到童明生的表情,只听他“嗯”了一声,声音沉闷,她猜想此时他定然是十分不爽的,一个熟悉的气息靠近了,一双大手出现在眼前,下一瞬她投入那个熟悉的怀抱。 童明生紧紧的抱着她,弯下腰来,低声说了句:“娘子,我来迎你了。” 胡三朵的头被摁在他胸前,听见他沉稳有力的心跳,这一瞬间突然觉得圆满了,原来这就是婚礼的滋味。 “早就被你迎走了心了。”她小声抱怨。 童明生抱着她的手紧了紧:“路上不许说话。” 胡三朵点点头,她只是个小女人,顾不得所有人的幸福,能够做的只是握紧自己的,这辈子不放手。 莫鼎中说了什么,周围的人说了什么,她都听不见了,她知道他们不对盘,互看不顺眼,但是因为她,也不会闹得太过,这座宅子靠着城门,一路上熙熙攘攘的。 锣鼓声中,她手持一根红绸,前面是会带着她走完这辈子的良人,后面是跟着带她到这个世界的爹娘,凌芸刚才跟她说的话还犹言在耳。 “生我者,我生者,再亲也不能陪你一辈子,陪着你的只能是自己男人,爱他、敬他、疼他,你爹没有让我受过什么苦,多的我也没有经验教给你的。” “你呀,还是跟你爹最像,别忙着否认,他是个霸道性子,要得到的不择手段,你呢也差不多了。这女婿我瞧着**的,但是总是他在包容你,以前是咱们家让他受苦了,你以后软着些,好好照顾他。” 是吗?都是他再让着自己?胡三朵在盖头之下,哑然失笑。 往事如过眼云烟,一幕一幕的闪现,初见时候他冷漠又避自己如蛇蝎,到后来别扭又纠结,等到两人好了,他总是说将自己送走就送走,说走就走,但是这个冷冰冰的男人,却最受不得眼泪和撒娇,他明明自持刻板,总算被她勾搭的有些人气了……总算是到了今天了。 爱情有两种模式,要么是一眼钟情,就是这一眼,也是在日后相爱之后回味过来的,要么就是情投意合,长久的相处来的。 鸣锣声响,童明生**的气息将她环绕着,让胡三朵有些恍惚起来,她到底是哪一种,她自己也分不清楚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入了眼,进了心,变成一抹痴念。 等她回过神来,四周清静了不少,应该是已经出了城了,会去往哪里,她一点也不怕,只要是他领着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前半程她在童明生的怀里,后半段她被放在一头毛驴的背上,扯着缰绳,透过微微晃动的盖头,看到几步之遥的那个背影,他像所有新郎官一样,不时会回头来看看身后的她。 她跟数百年来,这黄土地上所有的小媳妇一样,在毛驴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中,走了一回这人生的分水岭,虽然她好像早就分了。 也看不清是到了哪里,又重新热闹起来了,胡三朵被抱起来,她环住童明生的脖子,听他小声道:“娘子……” “嗯。” “陪我五十年吧。” “好。” 脉脉温情,被几声嬉笑声打断了,“老大,你这一回算娶大的送两个小的,很划算嘛,真是一点亏都吃不得呢。” 不是程三皮又是谁? 童明生冷冷的扫他一眼,程三皮挤眉弄眼的,根本就不怕,嘻嘻笑道:“老大,你可别进去了不出来啊,不然我们只能把你儿子灌醉了。” 童明生不理会他,抱着胡三朵往后院去了。 还听程三皮正说着:“泽瑞,今天再开赌盘啊,我坐庄,你们是要赌老大为了儿子回来跟我们喝酒呢,还是要媳妇不要儿子的?” 身后的喧嚣声渐渐小了,胡三朵被放在柔软的床铺上了,掀开她的盖头,才大半日未见,像是过了三秋,这段路,他何尝不是踏着心路而来? 童明生在她面上啄了一口,才轻声道:“我去把小老虎抱回来。” “不要。” “程三皮那不着调的性子……还是把儿子抱回来放心。” “那你待着,我出去把小老虎抱回来,看他们的赌盘怎么算。” “你这女人,今天不能过见外人,只能见我。” “那你再把我抱出去,一会抱了小老虎进来。” “好。”童明生飞快的答应了,让那几个臭小子自己去拼去吵去,也省的烦他了。 前厅。 “三皮哥,怎么个赌法?” “要媳妇不要儿子,以一赔五,要儿子出来拼酒,一赔三,来来来,快点下注。小金,别犹豫了,咱们老大的品行你还不知道么,小老虎你要不要也下注?” “哦呀!” “程波,你一会等着被剥皮吧。” “泽瑞,今朝有酒今朝醉,现在老大哪有时间来剥我的皮,他没有那么多手……” “大哥,你觉得买哪边好?” “要是别的可能呢?”金泽问。 程三皮一愣,笑道:“还有什么可能?你要说有别的可能性,那就一赔十好了。” “这就好。” “你买多少?” “全部。” 程三皮顿时咧嘴道:“泽瑞,你有多少私房银子?可别把娶媳妇的本钱都给亏了。到时候我可不会还给你的。” 金泽挑挑眉,清俊的面上没有任何表情,慢吞吞的解**上的荷包,从中拿出一张银票来,淡淡的道:“你可别欠账,我买第三种。” 众人纷纷凑过去看这张银票,顿时又喧哗起来了,“喂喂喂,金泽老成持重都下重金了,你们还不掏钱?” “哥,你这回怎么玩这么大?”金满小声的问着,不过想到哥哥向来精明,从来没有亏过本,他也将身上的一锭银子拿出来了。 程三皮顿生一股不祥的预感来。 金泽淡淡的道:“买定离手。” 正说着,他一抬眼皮,看到从廊柱后冒出来的一团红影,顿时脸上一墨,程三皮眼皮抽动,金满呆呆的道:“三皮哥,这要怎么算呢?老大出来抱儿子了,可……” “这当然算第三种。”金泽凉凉的道,眼疾手快将自己的银票又收了回来了。 “……” 童明生关上了门,将前厅的**打闹声,统统都关在屋外了。 小老虎折腾了这么久,已经睡着,剩下两个红彤彤的人四目相对,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四条手臂**在一起了。 童明生低低的道:“我问过成蹊,他说小心点,还是可以,娘子……今天我们洞房吧。” 胡三朵笑道:“又是午后啊?” 童明生已经熟门熟路的开始解开她的衣服,这回可是比上回顺利多了,这是他天不亮一件一件给她穿上的,这回一件一件的解开,滋味更是美妙的难以言说。 大手有意无意的,不时扫过她胸前的敏感处,直到那两处挺俏起来的,穿透了一层内衫,他才神色一暗,隔着衣服迫不及待的凑上前来,直到将衣服上弄的湿湿透透,露出里头的殷红来。 胡三朵抱着他的头,任由他予以欲求,“你不许乱动,想想孩子。”童明生小声警告。 胡三朵不满的按住他的头,越发凑近他,“孩子说不定正在偷看爹娘耍流氓呢。” 童明生扣住她的手:“不能乱动。” 他眼神幽暗,却再也不脱了,“天冷,别着凉了。” 说着,一把将她抱起,拿了个软垫放在一边的桌子上,将她放在那桌子上了,又拿了条毛毯裹住了她的肚子,十分严肃的在那肚子上摸了摸,才哑声道:“宝宝该睡觉了,你哥哥都睡着了呢。” 胡三朵看他认真的模样失笑,不由得期待起来,待满院子孩童乱跑,童明生背上,怀中都爬着几个,不知道他还能不能绷的住?他要生,她就多生几个好了。想着不由得笑出声来了。 突然身下一凉,就听他道:“扶稳了。”好吧,处理了两个孩子,现在来收拾她了。 “你这家伙,从哪里学来的?” 童明生咳了咳,先前他们没有婚礼,也没有人送礼,这回补办,程三皮就送给他一本精致的小册子,里面的人栩栩如生,那些姿势,略看看他就会了,琢磨了一会,才找到这个最适合孕妇的,也不会撞到她的肚子。 童明生用唇堵住她的嘴,扶着她的胳膊,往后撑着桌面上,迅速的将自己身上的衣物解除了,一手扶着她的腰。 胡三朵小声的道:“这回不会有人找上门来了吧?” 童明生也想起头一回行事起来,低声的警告:“不许再说话。” 不说便不说吧,只有婉转又婉转,娇喘附娇喘,妙外不容言语状,娇时偏向眼眉知。何须再道中间事,连理枝头连理枝。 突然“哐”的一声响,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放在桌子上,又被搅进软垫里,最后被那毛毯卷起来的金丝楠木盒子掉在地上了。 胡三朵顿时一惊,童明生也是身体一僵,停下动作来,恼恨的看了看那盒子。 “这是什么?” “是我的嫁妆。”胡三朵轻笑道,眼中如带着薄雾,面上染上**的薄红,声音娇软:“盒子里有机关,打不开呢,不管它了。” 童明生“嗯”了一声,心里却想着莫鼎中这老东西不知道给了什么,就一个破盒子还弄的神秘兮兮的,反正莫家的东西,除了眼前这个人,别的他都不在乎,一脚将这盒子踢开了。 220好好发泄发泄 入夜,几匹马踏雪疾驰,因为赶着来看胡三朵出嫁,很多事情都耽误了,只好连夜赶路。 到处都是积雪,倒是不用担心看不清路,突然隐隐听到一阵马蹄声,莫笑冷厉的眸子倏地眯起来,倒是还有跟他们一样的风雪夜归人。 “笑哥,前面是辆马车,还有一匹单骑,道路狭窄,没有地方退避。”其中一人下马贴着雪地面听了听。 莫笑一拍马鞭,冷冷道:“这么晚还赶路,看来他们是赶着投胎,不管那些,走!” 身后的人赶紧上马,不敢犹豫,算了,笑哥今天心情不好,体谅体谅他好了,他们也是深夜赶路,他还想多活几年呢。 依旧有个不知死活的劝诫莫笑道:“夫人说了不许乱伤人。” 莫笑阴测测的“嗯”了一声,“我才不会杀人。” 说着身下的马儿犹如离铉的箭,往前直冲过去,这一处道路极窄,只容一辆马车穿过,其余两边都是密林,马车是不能退避的。 “驾——” 走不多远,果然狭路相逢了。 从车里探出一张女人的脸来:“怎么回事?” 那车夫回道:“朱娘子,前面有一拨人过来了。” 朱巧英看看四周,抱怨道:“这么晚,还有人,现在我们是没法避开了,跟他们商量商量,能不能让我们先过去?他们在林子里且避避?” 她话音刚落,就听前面传来一声厉叱:“驾!” 车夫眼睛一缩,赶紧拉住了缰绳,跳下车来了,拿下车头挂着的灯笼,挥舞了一番。 哪知,莫笑几人已经赶到了,看到那车夫不躲不避,马儿突然跃起,竟然冲着人和马车冲来了,杀气腾腾的,朱巧英吓了一跳,“今天居然碰到一群疯子。” 她赶紧回车内,将半梦半醒的儿子,半抱半拖的弄下马车来。 刚一下车,就听见一声惊慌的马嘶,她的这马车前头的马居然拖着车子发疯似的往林子里撞去,那马车被卡在两株树木之间了,马在前头一拉扯,树上的积雪簌簌的往下落,惊起几只未曾南飞的麻雀。 只听“咔咔咔”几声响,马车好像裂开了,朱巧英顿时怒不可遏,正要骂人,那一队人马已经擦着车厢,风驰电掣般的过去了,只能看到几个黑影,等他们一走,细细扬扬的雪花落下来。 王子秋也吓醒了。 “娘,怎么回事?咱们的马车……” “咔咔——”又是两声响,伴随着马儿的嘶叫,这车轱辘滚走了。 朱巧英神色不善,先前那车夫已经去安抚还在挣扎的马匹了。 “娘,今天我们得露宿荒野了?”王子秋揉了揉眼睛,问。 朱巧英“嗯”了一声,拉着儿子去看看那马车,正此时,突然听到一阵打斗声,就在身后不远处。 王子秋眼睛一亮:“娘,是不是身后那个通政司的狗腿子跟刚才的人打起来了。” 朱巧英的脸色也好了些,道:“让他们互相打,都打死了才好。” “娘,你说那个徐焱老是跟着咱们做什么啊,他又不是不知道二爷在金城,在潼关的时候就听人家说了二爷的大名了,他要去干嘛不自己去,跟在后头像条尾巴,真烦人。” 朱巧英面上也是阴晴不定:“谁知道呢,通政司里又没有好人,现在谁不知道虞山童家都亡了,祖坟风水被毁了不说,店铺也都被查封了,偏他老是跟着,想查什么吧。” 朱巧英也不把王子秋当小孩儿,要说什么还是当着他说。朱巧英说着,突然往车上去,在里面翻了翻,拿出两包火器来:“我去看看,你乖乖的在这等着。”正好趁着这两恶人相杀,将他们都除了。 正说话间,突然听见几声人语:“莫笑,原来长了这么一副罗刹脸孔,难怪要带着面具了。” “死到临头……罢了小爷说了不杀人。”莫笑冷声道,说着目光一扫,看到那边林子里钻出来的朱巧英,凝眉想了想,这妇人有些熟悉,突然眼睛一亮,嘴角一咧,看着徐焱神色不定,嘀咕道:“刚送了婚礼贺礼,现在要过年,就送你个小礼好了。” “小五子!”莫笑大叫一声。 被点名的人顿时上前来,“笑哥。” “昨天你准备的东西拿来!” 小五子一愣,“什么东西?” 莫笑踹了他一脚,他才拍了拍脑袋,悻悻的道:“笑哥,现在离城镇还远着呢。” 莫笑一瞪眼,他赶紧从身上摸出一个纸包来了。低喝道:“屏气凝神!” 几人知道内情的赶紧摒气了,徐焱不知所以,突然闻到一股异香,他顿时捂住了口鼻,等抬起头来,莫笑几人已经又坐在马上了,几人疾驰而去。 莫笑大声道:“徐焱,你也好好体会体会春宵一刻值千金的滋味吧,今天可是个好日子。” “笑哥,这算是什么礼?” “闭嘴吧你!赶紧走!那女人真是狠毒,不过是没有让道,她就要炸死小爷,这种人,她一肚子浆糊的哪里斗得过。”他才不会觉得撞了马车而已,这算什么。 “什么?” “驾——”莫笑不再说话,赶紧离开。 徐焱挥了挥面前的空气,还不太放心,往坐在马上,正要离去,却见一个火药包冲自己飞来了,他连马都顾不得了,迅速的往前遁走,一运气顿时一股邪火从心底伸出来。 “轰——”的一声响,那马应声而倒。 徐焱额头上青筋暴跳:“你这寡妇,怎么这么歹毒!” 朱巧英斥道:“谁让你一直纠缠不放,你这种人,就该……” 徐焱冷冷的站在前头,就这么直直的看着朱巧英,摇曳的树影落在他的脸上,模模糊糊看到一双剑眉入鬓,眉底一片阴影,“就该如何?死?我可有害过你?我这种人,我是什么人你又知道?” 朱巧英被他这么看着,突然心中狂跳起来,才发现握着火器的手上满手心的汗,湿哒哒的,略略松了松拳头,才发现引线都被她掌心的汗给沁湿了。 徐焱继续道:“我这样的人,不是杀人,就是被人杀,说不定哪一日就无声无息的消失了。就连你也想来杀了我?” 朱巧英看了徐焱一眼,才挺直了身子,道:“我还有一包,你赶紧滚,别想再跟着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们通政司就没有一个好人。” 徐焱凝眉,身上的气息越来越乱,明明是冰雪天,他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来,身上越来越热,一股不受控制的气息在身体内到处乱撞,他常年在江湖行走,这些龌龊伎俩也是知道的,想不到今天轮到他中招了。 朱巧英走近了些,他隐隐闻到她身上的气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药的作用,他居然觉得这气息十分好闻,双拳篡紧,冷声道:“寡妇,我再说一遍,我不是跟着你,只是同路而已,还有我找童明生有私事,也跟你不相干,你赶紧滚,不然……” 朱巧英脚步一顿,注意到他神色不自然,看到他狂乱的眸子,也是吓了一跳。 徐焱身体僵直:“你赶紧走!再靠近我,我就不客气了。” 朱巧英察觉到他的不正常了,顿时想起刚才莫笑说的话来,脸上浮现慌乱,听到徐焱一声冷笑,她赶紧往前跑去。 徐焱冷声道:“就这么点胆子,还敢在我面前晃,不知死活。”说完,他用力的咬紧了牙关,身体半蹲下来,以剑撑住了。 朱巧英身体一僵,又听他道:“寡妇,你走这边!” 朱巧英停下了脚步,面上有些恼怒,‘嗖’的转过身来:“我爱走哪边走哪边,碍着你什么事了!” 他冷着嗓子道:“行,你走吧,不碍着我。” 朱巧英几乎是脱口而出:“你说走这边就走这边啊,我非要换一边!”说完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恨恨的瞪了眼这个黑衣黑眉黑眼的男人,她还是换了一条路。 徐焱看着瞪着自己的那双愤怒的眸子,眉头像是打了几个结。 等朱巧英的身影迅速的消失了,他才艰难的往与她相反的方向而去,他记得那边有一条河,已经结冰了,河水冰冷正好。这该死的莫笑,下回遇见他一定将他宰了。 朱巧英慌乱的跑回来,王子秋好奇的问:“娘,你怎么了?被发现了?” 朱巧英摇摇头,好容易才抚平了狂乱了心跳,“一会车修好了,我们赶紧赶路吧。” 等到天快亮了,才赶紧上了马车,疾驰离去,却有些坐立不安,那个徐焱不会死了吧,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刚想完又拍了自己一巴掌,关她什么事啊,他要死就死吧,他那样的人……就像他说的,不是杀人就是被杀。 想到此,她突然心中有些不是滋味来。 ****** 第二日就是腊月二十三日。 昨天前厅打成一片,到处狼藉,胡三朵一概不知,等她醒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晃晃悠悠的出来,就听见童明生和小老虎的声音,见童明生正拿着一块糖逗小老虎走路,见到胡三朵,他抱着小老虎过来。 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声音也有些慌乱:“夫人!” 221打情骂俏的烂招 进来的正是白成蹊。 胡三朵还是头一回见到他如此焦急失态,以前他可一直都是淡然的,现在他满面都是汗,粗喘连连的,一身玉色的直缀长袍上沾了泥土,系在腰间的一方玉佩也只剩下一个红色的绳子了,玉佩不知何处去了。 他怀中正抱着一个人,那正在挣扎不已,怒目而视的正是给她调养身体的明香。 “她怎么了?”胡三朵有些好奇,又觉得在意料之中,先前就觉得他们有奸情了,现在看来,还挺激烈,只是不知道找她做什么。 白成蹊将明香放在椅子上了,赶紧道:“她刚才被疯狗咬到了。”说着就要扯起明香的裤腿,明香挣扎捶打他,他也一动不动,“白成蹊你给我放手,男女授受不亲,你再敢这么对我,我就挖了你的眼睛。” “你……你要是想嫁给一个瞎子,你就去挖好了。反正我是无所谓。”白成蹊淡淡的道。不过,顿时想到童明生还在呢,赶紧又放下来了。 明香冷哼道:“我为什么要嫁给瞎子?我医治过的男人里头可没有瞎子!” 白成蹊神色不定的看着她,这会气息也稳了下来:“恐水症的下场,你也是知道的,还需要我多说么?狂躁、流涎和咽肌痉挛,最终发生瘫痪,丧命……刚才是不是将毒血都吸出来了,我可不敢保证。” 明香怒极道:“都是你害得我,要不是你,我哪里需要跑,我要是不跑,这疯狗也不会追我了。白成蹊,你还站着看我笑话!” “去年我跟石头城里一个名医研究过恐水症,发现被咬伤的地方越是靠近头部,患上恐水症的可能性就越高。我害了你,来你咬我一口,将我咬伤了,我跟你一起。”白成蹊说着,垂下头来,将脖子凑向她。 明香看了她一眼,偏开头去了,“你……我才懒得咬你,我还嫌你脏呢。” 白成蹊冷声道:“我脏?明香,你给我说清楚,我哪里就脏了?我有给女人治过病吗?我有碰过别的女子吗?你说,哪里脏?” 胡三朵和童明生面面相觑,小老虎瞪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他们,一家三口,有些尴尬,白成蹊都快凑到人家姑娘的面上去了,一双手还抓着明香的手不放。这两人也太旁若无人了一些,不是还要讨论恐水症的问题么? 胡三朵小声的问童明生:“我的兔子和老鼠带来了没有?” 童明生点点头,她心心念念的东西,怎么会不带来,不过一直养着,到现在都装了好几个大笼子了,童明生沉声道:“你别动手碰,让成蹊自己来。” “好。”她大着肚子,也不想碰那些,上回让李瑞喂着的老鼠和兔子,这两年来也都不知道多少代了。 胡三朵想着呆会去问问它们去,虽然没有仪器来检验这些病毒是不是已经稳定了。但是比当初直接给童明生注射的还是要安全的多了,这还是第一回正式用呢,胡三朵琢磨着,要是明香用着有效果,以后就给莫家打算驯养了卖出去的狗狗都打上。 不过正如白成蹊说的,狂犬病毒对大脑有直接伤害,在头部聚集,要做疫苗,得取那些老鼠、兔子的脑髓部分,它们都是活不成了。 思及此,胡三朵心中也有些难受。救了别的,却杀了它们了。 正在胡思乱想,这时,突然听明香道:“对,我脏,我给男人治过病,我最脏了,还给他们泡过药浴,你不就是想这么说么,白成蹊……算你狠,我就算是死,也不要你可怜。” 童明生凝眉,看了看这还纠缠不休,但又各自冷眉冷眼相视的两人,摇摇头,一手抱住小老虎,一手环住胡三朵的腰,道:“我们先去吃早饭,看他们的样子应该不严重。” 他一语说完,白成蹊顿时回过神来了,“二爷。” 明香也反应过来了,“哼。” 童明生道:“成蹊,看来不是很严重,你还有时间在我面前吵架。” “我那是被她气糊涂了。”白成蹊道。 明香瞪了他一眼,他眼神一暗,心中一叹,面上却不显,只冲胡三朵道:“夫人,先前从江南过来的时候,就见你带了不少的老鼠和兔子……” 胡三朵笑道:“你倒是聪明,竟然看出这些东西的用处。” 白成蹊松了一口气:“先前听夫人提过一两句。” 几年前在石头城,童明生被疯狼咬伤,胡三朵就跟疯了一样,对这个上了心,就琢磨着要去养老鼠和兔子,当初也是受了她将狼头劈开的启发,他和阿扎木才想到是不是这狂犬的毒会侵入大脑,总算验证出来了。 “好了,也不能耽误了,去吧。”胡三朵道,又补充了句:“抓最小的。” 童明生反正也不会让她去,小的年轻的老鼠肯定是没错。 “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白成蹊点点头,看了眼明香,就出去了。 明香见他出去,刚才还是一脸的怒色,此时也沉了下来。 胡三朵冲童明生挥了挥手:“你先出去,她的伤口还要清洗才行。”刚才明香还嚷嚷着男女授受不亲呢。 童明生蹙眉,“要准备什么我去让人备上。” 胡三朵又想起肥皂来,都这么两年了,她还真是没有长进,居然还是没有弄出来,完全忘记这一茬了,这段时间还是琢磨着做出来吧,“草木灰和热水。” 童明生抱着小老虎去厨房了。 屋内顿时安静下来了,明香才有些沉闷的道:“谢谢。” 胡三朵见她一脸沉色,也不多问,等着东西送来了,她才道:“伤口必须要清洗,你把裤腿拉起来我看看吧,放心,我虽然不是大夫,但是这些还是会的。” 明香迟疑了一下,将裤腿卷起来了,胡三朵一看,只见白皙的小腿上又一排牙印,确实是破皮出血了,但是并不太严重,只有伤口边上有些血渍。 她心中暗笑,这两人还真是…… “白大夫这是想把毒血吸出来了?其实这样才是最危险的,根本吸不出来,我看他比你还严重,用水洗、草木灰和茶叶泡水清洗都行,以后千万不能再吸了。”白成蹊是专门研究过恐水症的,她就不信他不知道。 想要讨好姑娘,嘴巴别不饶人就是了,用这种烂招,狂犬病是能闹着玩的么!还真是胡闹。 222捡肥皂的漏洞 白成蹊和明香都是大夫,胡三朵也不需要多说什么,两人自然知道该如何处理。只是打完了针,这两个又不若先前那般吵架说话了,一个深沉,一个阴郁,各自散去。 胡三朵不知道他们以前的事情,但是刚才听他们吵架也大约能够猜出来一些来,不过,这种事情不需要她多嘴,白成蹊那般聪明,既然能够主动打破僵局,肯定是心有成算的。 胡三朵琢磨起刚才的事情来,狂犬疫苗并不能治疗狂犬病,只能预防,在被疯狗咬伤之后也必须在二十四小时内注射,不然根本就没有用。 她还没有说话,就听童明生道:“这些老鼠和兔子都给成蹊,他知道如何做,以前的那些药品也都是他处理的。” 胡三朵点点头,现在她也乐得清闲,不过,想到药品自然就想起自己的收入来,斜着眼看童明生,“我的药材开始赚钱了么,现在还欠债?” 童明生一边护着小老虎走路,一边道:“要请人,还要买材料,现在会打针的就不多,何况你也知道这些针和注射用的,都是从波斯弄过来的,现在两军还在对峙,通道不畅,前阵子……” “童明生!”胡三朵提高了音量,打断他,过了两年了还是这样的话,“我就知道你不想让我手中有银子,你这个小气鬼,我说了要分红,都两年了,为什么还是没有银子。” 童明生和小老虎都抬起头,看过来,一大一小两双眸子都看着她。 “娘!”小老虎叫了一声。 胡三朵赶紧回应他,刚学说话的孩子是需要有响应的,“小老虎,真乖!” 小老虎心满意足的又扶着墙壁走路去了。 童明生眸子闪烁,忍不住在小老虎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娘子,你先别动气,这些都是事实,我可没有一句夸大的,再说你以为做生意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啊?有的生意十年,二十年,才能开始赚钱的,娘子别心急啊。”他只是把生意网铺陈的大了些,一有钱就会加入成本,但是日后肯定会有进账的。 “是吗?”胡三朵哼道。 “这是当然。” “那什么时候能够赚钱?” “家里都是你当着家了,还不够花?”童明生好笑的看着她。 提起这个来,胡三朵就更生气,霍的站起来,看得童明生眼皮一跳,赶紧过来扶着她,连儿子都顾不得了,反正这个儿子,因为每天都被他喂药的缘故,对他意见很大,也不叫他一声‘爹’。 胡三朵如太后一般,伸出胳膊,童明生眼神闪烁,环住了她的腰,小心的拉她坐在了自己腿上了,“不能动气,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但是……我想要私房银子。”胡三朵气闷的道,“家里的又不是我赚的。”她刚才看见狂犬疫苗的时候,就想了想,这两年多了,她一共弄出来三种药品,自我感觉还是小有成就感的,但是,就是没有看到这些东西变成钱,没道理她以前都能自食其力,现在还得靠男人养? 童明生无奈的道:“很快就会有了,再等等,做生意是要有耐性的。”见胡三朵撅着嘴有些不满,他故意道:“要重建莫家庄你可以拿家里的,就是别着急。” 胡三朵回头嗔了他一眼:“就知道你是故意的。”莫家庄的人自然不要这些钱,童明生和胡三朵都清楚,凌芸总认为莫家欠了童明生的,莫鼎中心高气傲,哪里会用童明生的钱,但是抓女儿为莫家效力,他还是愿意的。 说来也奇怪,莫家人并不擅长做生意,做个地主,弄些小本买卖还行,但是这么多族人也出不了一个大商贾。 可莫鼎中是很看好胡三朵的,一如胡三朵对自己的信任,她怎么说也比童明生见多识广吧,好歹也是多看了一千多年的文明了吧。起步也比很多穿越同行要高,只需要动动嘴皮子,就有人去操办了,没道理会差啊。 莫家庄现在被毁了,因她而起,莫家欠童明生的,但是可不欠她的,为她做的也够多了,她也想凭借自己的能力,来重建一个莫家庄,这就是她现在迫切要解决的事情。 但是,现在她还是负资产。莫家庄那边的糕饼铺子并不多挣钱,柿子饼出了江南,的确是生意好的多,但是这个也还不够,唯一能够赚钱的也只有柚子茶和明矾,但是明矾这东西不可再生,挖完了也就没有了。 见她不高兴,童明生赶紧哄道:“我娘子还是十分能干的,夫唱妇随,做的很好。”明香说过,孕妇的脾气不定,情绪起伏太大,他一定要捡好话说。 “是吗?”胡三朵想想,突然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把童明生吓了一跳,赶紧握住了她的手。 却听她道:“也对,怀才犹如怀孕,日子久了总是能够看出来的。” 童明生失笑,她转过来问道:“你说我真的做的好?” “这是当然,除了药品的事情我帮了忙,别的可都是你自己做的,很不错,以后你要做什么就放心大胆的去做,你为莫家人筹谋,我也不干涉你。” “是你说的?” “嗯。”刚好他可以给小老虎就近找个反面案例,从小抓起,童明生默默的想。 “白大夫弄狂犬疫苗,你要跟他说先给狗注射上,不过给狗注射前,还得先给驱虫,对有狗疾的也不能注射,免得狗狗不能承受,这样也免得咬伤了人传染上,要是被狗咬伤,得在十二个时辰内注射,不然也没有用。” 童明生应了一声,“娘子果真是厉害。说起这些来头头是道。”顿了顿,他才道:“你负责做东西出来,我负责卖出去,咱们分工协作吧。”还能各展所长,后面的你一插手就乱。 可惜童明生的言外之意,胡三朵没有听出来。 她兴致勃勃的让童明生找草木灰过来,又去弄了很多牛油来,打算做肥皂。 将牛油放在锅里用小火融化,只是可惜这融化牛油的味道,她受不住,干呕不断,只好将厨房交给了厨娘和专门扫洒的丫鬟,童明生专门找回来的,胡三朵现在不能自己亲自做,他一个大男人也不能每日都做这些家务,已经被程三皮好一通笑话了,只好安排人了。 这厨娘是个爽利有真本事的。按照胡三朵的要求,将牛油融化,油渣也滤的干干净净了。 那丫鬟也手脚利索,按照胡三朵的要求,将草木灰放进木盒子里,用热水泡了,这些还得静置几天,才能慢慢的将碱性成分全部泡出来,后面的步骤只能给再等等了。 腊月二十四,是该回门的日子,不过这个日子被童明生直接忽略掉了。 这天一大早,就有人找上门来了。 正是莫鼎中和凌芸。女儿不回去,他就自己找上门来,莫鼎中也是个不拘小节的。 童明生再不愿意,也不能够将人拦在屋外。 莫鼎中明知道摆岳父的款没有用,一如既往的不搭理童明生,只跟胡三朵和小老虎说话。 “小老虎,来叫姥爷。” “爷!” 莫鼎中哈哈大笑,甩了个白眼给童明生,才对胡三朵道:“小老虎的大名还没有定吗?今天姥爷给你定下来,怎么说也是有莫家的血脉在,莫家不像别的人家,外孙也跟亲孙子一样。”莫笑就是莫家人女儿生的,不也一样姓莫,长在莫家。 “不用你多事!”童明生冷声道。 胡三朵和凌芸说话,莫鼎中不予理会,继续对小老虎道:“小老虎,以后就叫莫远如何?不要跟姥爷疏远了,莫远,莫远,多好的名字。” “嗷嗷!” “看吧,你也喜欢,以后就叫莫远了。哈哈。” 童明生面上沉凝,已经懒得跟他废话了,反正莫鼎中不会一直跟着他们,如果他没有猜错,这回多半是来告别的,本来还打算死乞白赖的跟他们一起过年,现在只怕是不能了,还得忙的焦头烂额的。 正如童明生所料,凌芸就是在跟胡三朵告别,“你爹那边有些事情要处理,今年不能陪你过年了。” “是莫家出事情了么?”胡三朵问。 凌芸摇头,面上带着几分无奈:“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你爹也不会跟我说,只说他能够搞定,不是仇家,你放心,还没有人找他寻仇的。”事实上,莫鼎中正谋划着怎么去寻别人的仇。 胡三朵蹙眉:“那是莫家庄重建的问题?” “笑儿已经赶回去了,也没有什么问题,在明年大潮之前将大坝修好还是能够的。” “那莫家生意?”上回一起从江南来的时候,她再怎么不操心,也听到了几句。 “你安心养胎,这些都不是问题,你爹也说了,等他回去,就着手准备抵用券,眼前的问题也能够解决,你上回弄的柚子茶和明矾的钱都得用在大堤上,这些还是够用的。” 胡三朵沉吟了一下,已经听出了画外音,大堤够,但是别的就不够了,看来还得绞尽脑汁赚钱才是。 梧鼠之技现在形容她正好,技能多,但是没有精的,精的那个兽医,在这时候又不吃香,就是那些药品可以给人用的,也没有见到银子,哎! 凌芸见她烦闷,安慰了几句:“放心吧,那个抵用券我看也行,以前的人不也常常用这个手段么,将目前的周转过去,就好了,还是我女儿比我聪明,我也是在那边生活了二十年,还什么都不会呢。” 母女两人又说了几句,吃过饭,那边扫洒的丫鬟春花就过来了,“夫人,昨天泡的草木灰水,上面能够浮起鸡蛋了。” 胡三朵眼睛一亮,这么快,草木灰中的碱液就泡出来,浓度够了? “我去看看。” 胡三朵赶紧往外走,被童明生拉住了,一脸的不赞成:“现在不许乱跑,走慢些!” 胡三朵只好慢下来,算了,这事情也不是分分钟就能成的,还只是做了第一步而已,“对了,娘,你过来看看我准备做肥皂,要是加点香料进去的话,肯定能够行,莫家庄重建的事情,我会想办法的。” 莫鼎中也抱着小老虎,和凌芸一起跟来了。这会功夫,春花已经将碱液都过滤出来了,草木灰的残渣一点也不剩,胡三朵吩咐她隔水加热牛油,碱液也加热到刚好烫手,才将两者混合,一起搅拌。 这两种溶液刚一混合,就迅速的变成了乳白色,这就是皂化反应了,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搅拌了,让其充分的反应,这才是最难的步骤,等搅拌到浓稠状,加入香料,她准备了茉莉花露,还有牡丹花两种,这些都是童明生拿回来的。 再搅拌到近乎凝固,入模,之后放在阴凉通风处,任其成熟两个月左右。在这段时间里,肥皂颜色会加深,水分逐渐蒸发,体积会缩减。 以前胡三朵在小说中看到的古方做肥皂,大约是如此,能不能成也只能再等两三个月了,不过有了皂化反应,这事就成功了一般,胡三朵还是十分高兴的,兴致勃勃的将这个法子写下来,交给莫鼎中和凌芸,就等他们去弄吧,等做出来肥皂成熟了,到时候她也正好生产了,肥皂上市。 她相信,这种东西应该会好卖,要是能够从花朵中提出精油来,再加进去,那效果会更好,还能用来洁面了。 这个念头在脑子里一转,顿时喜笑颜开,她会将药水提纯,那些植物里面的多半步骤也差不多,再摸索摸索,肯定能够成。 童明生见她眸光璀璨,心中一叹,掩去眼中的无奈,摸了摸她的头发,才道:“等以后再说,现在不可伤神。” “嗯。” 莫鼎中收了,略看看,也不及多想,十分的高兴。 等莫鼎中走了,天黑下来,只剩下一家三口的温馨时间的时候,童明生才问:“娘子,你捣鼓出来的肥皂,可以用别的油代替么?还是只能用牛油?” “用猪油也是可以的,动物油脂都行。” 童明生垂下头贴在她的肚皮上,又听了听里面的动静,手**了几下,才缓缓道:“这就行。”刚才她给莫鼎中的方子上写的牛油,可没有说明用别的代替。 “怎么了?” “没怎么,我就是随口问问。”童明生轻声道,“不知道肥皂娘子打算如何卖呢?” 胡三朵略一思索,就道:“这算是日常用品,也不能定价太高,不过等日后我做出来效果更好的了,就能分出精品和一般的了,价格也会有档次。” “哦,不错。娘子果然厉害。” 胡三朵得意一笑,童明生拉上棉被,给她盖住了,让她枕在自己臂弯间,才灭了灯,无声一叹。一头牛顶的上一个壮劳力,现在的牛宝贝着呢,两年前的牛疾还是她治好的,她还是记不住牛的重要性。 牛油可不是这么好取得的,除了在西北这一片地方,只有老病死的牛才会宰杀,江南牛油可不好取,价格其贵,成本就高了,也只有莫鼎中那个笨蛋才会忽略这个问题。 “睡吧。”童明生目光闪烁,看了看嘴角噙笑的胡三朵,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以后我要是还想到别的药品都是童家的,我是童家的媳妇,别的那些,我也只是想为莫家庄出力,我不想你不高兴,我的也都是童家的,这些肥皂也是童家的。” “又胡思乱想了,你要为莫家操持,我不会介意的,我都明白,只是不想让你太累。” “我就知道你会体谅我,我最爱你了。” 童明生沉声笑了:“娘子……”啄了啄她的唇。 223你不是付不起钱吧 胡三朵现在待的宅子是在山中,第一回她被童明生带来给童禹治病的地方,很大很隐秘。上回她是从山上的洞口顺着藤蔓下来的,这回成亲倒是走了回正门。 他们一家三口只是沾着其中一个宅院,别的地方住了白成蹊、金泽这些人,还有些院落,最近也热热闹闹的,不知道在做什么。 胡三朵也没有去看过,这处院落被单独隔开了,并不受到打扰。 这天童明生带着人外出打猎,也是放放风。 胡三朵在屋内走动转圈圈,小老虎在午睡,胡三朵正要去抓把米,突然其中一只鸟一头栽倒在地上了,胡三朵顺手拿了桌子上的柿子饼,捏碎成一块一块的喂它们。 哪知道这几只啾啾啾的乱叫,一个说:“这个不能吃,有毒。” 另一个说:“那边的白衣服男人就不吃。” “就是就是啊,那天看他快饿死了,也没有吃。” 胡三朵瞪了眼前这几只:“这个哪里有毒了,哪个白衣服的?” “就是那个喜欢喝酒的。” 胡三朵想了想,喝酒还穿白衣的,那就是程三皮了?白成蹊虽然也经常穿白衫,但是行医之人,很少饮酒。 她突然眯起眼,想了想,对了柿饼的确是不能跟酒同时吃,不然会形成胃柿石,如果胃柿石无法自然被排出,那么就会造成消化道梗阻,出现上腹部剧烈疼痛、呕吐、甚至呕血等症状。 她猛然想到什么,难怪在江南柿子不走俏了,还有海鲜……想到此突然又想起童明生说的话来,出了江南说不定能卖得好,可在北方也不好卖,难怪她说要卖到石头城去,童明生只是不说话。 那边的人更是顿顿饮酒不可少了。 胡三朵幡然醒悟了,想到童明生居然不告诉她,心里想着,你给我等着! 北风慢卷,窗纸微动,一夜冬雪化春水,胡三朵还没有来得及质问呢,也不提醒她一句,就被他拱来拱去,温柔的折腾了一番,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突然窗户上响起几声轻叩,胡三朵眼皮微动,四肢缠着童明生,往他怀中钻了钻,抱着不放,隆起的肚子顶着童明生,童明生轻笑了声,“我马上就回来。” “不要,冷。” 童明生无奈,这时窗外又是几声响,越来越急促,只得先冲窗外问了句:“是谁?” 这时有人声音极低的回道:“是我!” “徐焱?” 屋外一声冷哼,算是应了。 屋内又是悉悉索索的几声轻响,童明生好一阵轻哄,胡三朵总算是放手了,只是少了个怀抱,顿时一股凉意袭来,她往被子里缩了缩,肚子已经不小了,她侧卧着,抱着肚子,蜷缩着,可怜兮兮的看着童明生。 童明生不再犹豫赶紧出去了:“我打发了他马上回来。” “嗯。” 屋外,徐焱脸色在黑暗里黑得更加彻底,这个该死的童明生,打发他?当他是叫花子啊,去你娘的,让爷年前赶来,累的更条狗似的,赚你那点辛苦费容易么,现在还冒着严寒在外面听他红绡帐暖,春波荡漾?最后要打发他? 绝对要加价! 门被拉开了,一股暖意从屋内倾泻出去,橘色的灯光骤然遇到屋外的冷气,霎时泛起一层雾气来,徐焱冰着一张脸进来了。 “说吧,什么事?” “什么事?新仇旧账,童明生你太不厚道了。”徐焱一开口就带着火气,他才不会管屋里是不是有个小娘子在睡觉,只知道一路过来他都是带着一肚子的怒火。 童明生沉凝的道:“长话短说,捡重要的先说。” 徐焱深呼吸了一口气,才从怀中摸出一张银票来:“为什么我的一千两成了八百两?” 童明生看了看那张银票,这才想起来什么,淡淡的道:“这张比寻常的小,有二百两你给我儿子做见面礼了。” 徐焱怒火高炽:“童明生,你欺人太甚了,上面的字迹不曾……算了,我不跟你扯这些,你就不怕我把你的钱庄给朝廷透露出去?” 童明生扫了他一眼:“你会吗?” 徐焱挫败,好吧,他的确不会,朝廷不会因此给他嘉奖,因为这是他的本职工作,他还得靠着从童明生这里接私活呢。 “这就是你说的最重要的事情?” “自己的事情自然是最重要的。好了,言归正传,我问你,大漠流沙之中到底有多少钱,值不值得去卖命?” “这要看你的命值多少钱了。” 童明生说完,徐焱盯着他,想要从中看出些什么来,却见他不耐烦的道:“要是没事,就走吧。” 徐焱收回视线,冷声道:“皇上让我们通政司暗中查兴王的罪证,最好是能够将他的好名声全部毁掉。” 见童明生不说话,他又道:“兴王在江南经营这么多年,堪称是江南王了,尤其是在江南学子中极受拥护,就算是这次跟瓦剌和谈失败了,也对他没有什么影响。童明生你知道我的意思吧?” 童明生冷笑道:“你是要跟我买消息。” 徐焱看着童明生,眸子里迸发出一抹冷光,几乎将周围的空气冻结:“童明生,你别得寸进尺,你收罗的证据能够光明正大的用上,只用来威胁他没用,还能为你一劳永逸的解决这个大麻烦,还有,我风雪天赶路,也得有些辛苦费,加上先前的尾款,就收你一万两吧!” 童明生从椅子上站起来,就要回房,徐焱继续道:“别以为我找不到证据,这是送给你的机会。” “童明生你不希望我每天晚上都来打断你的好事吧!” 童明生回头看了他一眼,“我去拿银子。” 徐焱这才挥了挥手,不再多说什么了。 童明生进房来,见胡三朵已经醒了,还是维持刚才的姿势,但一双眸子明亮的看着他:“要拿银子?” 童明生点点头:“要给徐焱一万两……” 胡三朵嘀咕道:“你倒是大方。” 虽然如此说,但是她心中也明白,徐焱说的事情要是运作好了,也是划算的,反正现在她拿着童明生的钱,十分有钱,也不在乎这些银子了。 童明生找到胡三朵的梳妆盒子,正要拿,胡三朵笑道:“现在这些可是我保管的?” 童明生手一顿,顿悟了,当初虽然将钱都给了胡三朵当家,但是她就放在梳妆匣子里,童明生要用的时候自己就拿了,胡三朵也没有说过什么。现在这是怎么了? 他回头看着胡三朵,胡三朵勾了勾手指:“过来。” 童明生只好过来了,胡三朵这才道:“说好了我当家?找我拿钱?” 童明生神色微暗:“嗯。” “以后我们要好好过日子了吧?” “自然。” “三朝回门都过了,以后我要正式当家,超过一千两的,不对,超过六两的都需要跟我报备。” 童明生无奈的一叹,深邃的眸子盯着胡三朵不放:“六两?” “这就是被当家的滋味。六两不算少了,还能买个姑娘了。”动不动万两,跟当初打发她的六两银子,她还得感恩戴德真是天差地别了。 “好,都听娘子的,娘子……”童明生心中十分复杂,他何曾受过这种管制,尤其是在银子上,都是他自己支配别人的。 明明以前胡三朵都不干涉他的啊。 不说两人在屋里磨磨唧唧。 屋外徐焱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哼,这两人以为在房间里他就听不见他们说什么了?想不到童明生,居然连个女人都降不住! 他不耐烦的站起来碰到胳膊上一个伤口,传来丝丝疼痛,记忆涌进脑海,要不是为了保持意识清醒,他也不会如此了……想到路上中了莫笑的招数,声音更加冷了:“童明生,你不是付不起钱吧?要不我……” 屋内,童明生拉着胡三朵的手,细细的打量她的神色:“娘子……” 胡三朵不为所动,似笑非笑:“以后我来分配这些可好?说的是我当家的。” 童明生神色一暗,不怎么会理财的娘子,想想他背后突然生凉,也许童家要从他这里开始败了? “娘子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个来了。” 胡三朵“哼”道:“你果然在心中嘲笑我不会赚钱。” 童明生一愣,“娘子何出此言?” 胡三朵撅着嘴看他,见他眼神闪烁的样子,伸出手遮住了他的眼睛,五指在他脸上轻抓了一把,“你这个坏东西,居然也不提醒我。” “什么?” “算了,这回也是我疏忽了,我下回行事周全一些。”胡三朵悻悻的道。 突然童明生抓起她的手放在唇边一阵轻咬**吻。胡三朵手上一阵酥麻:“属小狗的呀你,再有下回,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徐焱听了个正着,满脸鄙夷:童明生到底有没有点自尊了! 于是冷着脸道:“童明生,你还是个男人吗?” 惊动了房内的人,胡三朵恼怒,童明生是不是男人,需要外面这个人来质疑嘛。 “好了,好了!快去打发他走吧!”胡三朵甩甩手,童明生凑过去亲了她一口,才去抽出来之不易的银票出了门。 徐焱拿了银票,一秒钟都不多留。 224你只值一个铜板 徐焱出了童明生和胡三朵的小院子,在这宅子里逛了一圈,虽然大,却没有找到可以歇脚的地方,有个无人住的,里头却堆满了猪肉,确切的说是猪油,一股子腥臭味,他实在受不了,赶紧出来了。 本来还打算就近找个地方歇脚的,现在也只能往山下而去。 这个冬天还真是冷啊,此时又正飘雪下来了,平日独来独往惯了,徐焱也不觉得什么,只是想到刚才听到别人暖香在怀,再碰到身上的伤口,还真有些失落。 刚走到山下,就听见一阵“噗噗”的声音,还有脚踩在雪地上的“簌簌”声。 徐焱一闪身,无声无息的落在树上了。就着雪中的亮光,看到地上出现一个女人,女人身材高挑但是十分曼妙,穿着一身劲装,头发高高束起来,但是雪中能够看到她耳垂上吊着的一只大圆圈耳环。 徐焱眼睛一闪,居然又是这个寡妇,她半夜不睡觉跑出来做什么?他一动不动抱着树干,看到半空中还飞着一只鹰,只是这只鹰的尾毛被绳子一根一根的缠起来了,飞的不高。 徐焱一愣,这寡妇是在驯鹰? 只是树影沉沉,看不清朱巧英的神色,只见这半空中的老鹰突然往下飞扑出去,一口叼住了一只野鸡,朱巧英迅速的将这野鸡给收走了,看着焦急扑腾着的老鹰,小声道:“谁让你不听话,还得饿几天,等你乖巧了,自然就有的吃了。” 还真的是在驯鹰。徐焱心道,想不到这寡妇还有这手段,京中权贵很多都喜欢养鹰,听说价格奇高,只是驯化的老鹰十分难得,何况还是个女子,看来也不是那般的无能。 朱巧英往前走了几步,徐焱才看清楚她怀中抱着一只老鹰,肩膀上还挂着一窜绳子,满面焦急,那只老鹰不时发出一声沉闷的啼声来。 鬼使神差的,他居然跟在她身后了。 朱巧英是往山顶去的,皋兰山有一处山头正是光秃秃的峭壁,她笨手笨脚的正借着一根绳子往山上爬去。 徐焱身影一晃,犹如大鹏展翅,就落在峭壁顶端了,朱巧英满头大汗,还要抱着一只老鹰,看样子这老鹰是生了什么病了? 好不容易等她爬到山巅了,将老鹰放在地上了,轻轻的摸了摸这老鹰的翅膀道:“都说你们是寿命最长的鸟,有一百多年的寿命呢,可你才陪了我十年,现在也才三十岁吧?就这样了,小黑啊小黑,上回我听那几个波斯过来的人说了,鹰活到三十岁的时候,爪子开始老化,喙变得又长又弯,翅膀也越加沉重,飞翔十分吃力。这时,只有两种选择,一是等待死亡,二是重整后再生。我等你一百五十天。” 徐焱看着自语的女人,心中惊讶,还有这样的说法? 他屏气凝神,又听朱巧英继续说着:“我将你带到悬崖上来了,这一百五十天,就要靠你自己了,将喙打掉,羽毛拔掉,指甲拔掉,会长出新的来,你会做到的吧?” 这老鹰发出一声“咕咕”声,朱巧英叹了口气,就转身离开了,顺着绳子,又往下滑动了。 徐焱上前看了眼这老鹰,见它精神萎靡,十分的瘦,鹰眼中十分的黯淡,突然它啄了啄自己的羽毛,身子不断的颤抖。 他倒是好奇了,鹰真的能够再生么? 这时,突然听到一声惊呼,徐焱赶紧循声而去,见朱巧英顺着山壁往下滑动了差不多十米了,才勉强抓住了绳子。 朱巧英好不容易镇定下来了,石壁太滑了,她往山下看看,顿时头皮发麻,不敢乱动了,偏生她刚才手一滑,将扯着那只正在驯化中的金雕的绳子给松开了。这金雕被绑住了尾毛,也奋力飞上来了,在她身侧不断的扑腾,更是雪上加霜。 朱巧英忍着害怕伸出一只手来,朝那金雕挥舞过去,这一只仿佛发现了什么乐趣,又拍着翅膀奋力冲她过来。 朱巧英哀嚎一声,暗咒倒霉。 吐出一口长气来,闭上眼睛,不管这金雕,也不看身下,顺着绳子和峭壁的岩石往下滑动。 突然听见一个冰冷的声音道:“寡妇,你可以求我帮忙,我带你下山,只收你一文钱。” 朱巧英赫然睁开眼,顿时吓了一大跳,身边忽然多了个人,这人一派轻松的站在一块凸起的岩壁之上,沉着脸看着自己。 他靠的十分近,足够她看清楚他的脸了,正是徐焱。 朱巧英心中暗骂不已,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居然碰到徐焱了,他可不是什么好人。 “你会这么好心?”她表示怀疑。 徐焱不说话,只是伸出手来了。 朱巧英想了想,童明生对徐焱的态度十分的微妙,徐焱也算得上是不是自己人,但是又知道的事情最多的一个了。算了,信他一回。 硬着头皮空出一只手来,死死的抓着绳子,手心全部都被磨破了,她好不容易从身上摸出一个钱袋来,递给徐焱。 徐焱冷声道:“只要一文钱。” 朱巧英也不是跟钱过不去,只是她现在只有一只手,如何从中摸出一文钱来? “你自己拿。” “不是我的钱,我从来不拿。” 朱巧英瞪了他一眼,总觉得他是故意找茬,就知道他不会这么好心了,“都给你!”她咬牙切齿的道。 这个财迷总会收了吧?此时她的手已经隐隐发颤了,突然脚下一晃,一块碎石滚下去,朱巧英满头大汗。 哪知道徐焱摊摊手:“你的命不值这么多钱,只值一文钱,我向来是童叟无欺。” 朱巧英霍的收回手来了,她真是蠢到家了,才相信这个见鬼的徐焱会帮她,求人不如求己,她将钱袋塞进胸前了。 再不理会他,双手抓住绳索,一步一步往下滑去。她就不信,她能够上来了,还不能下去? 徐焱满面阴沉的道:“这么便宜的生意你也不做?” 朱巧英不语,突然徐焱眼一眯,飞身下来,也扯住了她上端的绳索。 朱巧英一声尖叫,眼刀飞向徐焱,徐焱长臂一伸,朱巧英突然脖子上微痛,却见徐焱手中多了个东西。 她顿时大怒,“还给我!” 徐焱把玩着她脖子上红绳挂着的一枚铜板,看了看捏在手心了,嗤笑道:“一枚铜板而已,还用得着挂在脖子上。就是它了,当做报酬。” 话落也不等朱巧英答应,突然抓住了她的后衣襟,飞身下山去了。 等踩在地上了,朱巧英的双手还有些发软,双腿发颤,等回过神来,一把抓住了徐焱的衣领,“还给我!我给你换一枚铜板。” 徐焱挑挑眉,伸开手心看了看那枚还带着余温的铜板,摇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朱巧英一把冲上前去,正要夺过来,徐焱扯着红绳的一端,她站立不稳,扑过来了,撞到徐焱的下巴,徐焱嘲笑道:“你就算是送给我,我也亏了。” 他手一拉,扯断了这根绳子,拿了铜钱迅速的消失在原地了。 留下朱巧英恨恨的跺了跺脚。 过后两三天,朱巧英才发现事情不对劲了,因为还有另外几只老鹰也精神萎靡,吃不下,飞不起来了,连连咳嗽。 这些鹰都是她驯化的,对她十分的忠诚,现在病倒一片,她简直是心如刀割了,大漠里养鹰的多,有人懂给鹰治病,但是现在却没有啊。 等她跑来找白成蹊的时候,白成蹊直接将她带去见胡三朵。朱巧英心中还有些不是滋味,木着一张脸对着胡三朵。 胡三朵也不看她,只看了看这老鹰,顿时心中一凛,眉头一蹙:“这老鹰是从江南带回来的么?” 朱巧英点点头,这几只确实是跟着她一路从江南回来的。 冬天候鸟南飞,大片的鸟雀都往南方而去,这时候大量的鸟儿聚集,的确会携带很多病毒……要是在二十一世纪,胡三朵会毫不犹豫的确诊这是禽流感,可最早记录的禽流感是在二十世纪,没有听说过这古代也有的。 可刚才这只鹰,她仔细查看过了,咳嗽、打喷嚏和大量流泪,头部和脸部水肿,神经紊乱和腹泻,症状也都吻合了。可能是古人没有意识到吧? 就是死一片鸡鸭鸟雀,可能也只当成鸡瘟,就是传染人,也不会怀疑是禽类传播的,也只会当成是瘟疫。 胡三朵暗自祈祷,禽流感传染给人的概率不高的,应该不是后世的那种变异的禽流感,传染给人,十分难以治疗,应该不会演变成那样难以控制才是。 可转念一想,江南人口稠密,养鸟雀的也多,这几只鹰都感染上了,鹰的强壮更胜过其余的鸟类,肯定江南也不少…… “你到底能不能治啊?”朱巧英有些不耐烦的问,说着她突然打了个喷嚏。 胡三朵回过神来了,冲童明生道:“将小老虎抱出去。”小老虎本来就身体弱,现在更是不能接触这些了,不管会不会传染给人,都不能冒险。 童明生依言出去了,不多时就大步进来了,见朱巧英正跳脚,胡三朵神色凝重,忙问:“怎么了?很严重吗?” 他还是相信胡三朵能够治疗的。 胡三朵点点头:“这病会在禽类之间传播,扩散的很快,说不定还会传染给人,必须要注意一些,以后不能让小老虎接触鸟雀,传染给人的话十分难治。”后世禽流感还死了那么多人呢,人要是感染上了,死亡率是三分之一。 童明生凝眉:“这么严重?” 朱巧英道:“你不是瞎说的吧,鹰得的病还会传染给人?这些鹰都是我和子秋伺候的,我们怎么没事?”说着她又是一个喷嚏。 童明生也注意到了,“娘子,你怀有身孕,不能接触这些,要是会传染,直接都烧掉总没有错。” 说着就要带胡三朵出去,胡三朵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胳膊,道:“你也别急,一会都清理一下就好了,要是有死了的禽类,还是第一时间烧了好,这只鹰我再想想办法。” 说着,才转过身来,看向朱巧英:“动物身上的病也是会传给人的,鼠疫不就是老鼠得的病么,还有恐水症,就是疯狗病,被疯狗咬伤了,就可能被传染了。” 朱巧英神色一肃,胡三朵继续道:“你平时跟鹰打交道的多,一定要注意,一会你还是让白大夫给你看看吧,我看你已经有了风寒、还是受凉的症状,没有确诊病情前,还是别到处走动,别跟外人接触,以免传染。” 想了想,又道:“至于子秋,也让人去带来给白大夫看看。对了,还有你们一起的那个车夫,都不可大意,这几天就委屈你们别外出,要是散播开去,难以控制,跟瘟疫一样恐怖,你最好听进去了,我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可以治的。” 先隔离起来再说,朱巧英对她不服气,她也是知道的,必须要说重话。 见胡三朵说的严肃,朱巧英也不敢怠慢了,被她一说,她好像头都疼起来了。 童明生也神色凝重:“大姐,你还是按照我娘子的来办吧,小心些总是没错。”朱巧英点点头。 “娘子……不然我们去城门口那去住?” 胡三朵点点头,“也好,这山中鸟雀不少,我总是有些不放心,等以后确定没事了,再回来吧。让他们也都搬出去。” 童明生点头应了。 朱巧英有些愣愣的看着虚弱的老鹰,扶着额头有些疼,怎么会这样? 等白成蹊受到胡三朵的叮嘱,全副武装,捂住了口鼻、带了手套前来给朱巧英看诊的时候,她已经有些发热了。 见白成蹊神情凝重,朱巧英紧张的问:“怎么样了?” 白成蹊沉声道:“像是受凉了,但是又有些不同。” 刚才被胡三朵一恐吓,又听白成蹊如此说,朱巧英心中“咯噔”一下,“还能治么?难道真的跟这鹰患了同样的病症?” “我先开个方子你先喝着,看能不能缓解。”白成蹊并未回答,而是提起笔写起药方来了,写写停停,思考的时间比较长,这神情更是将朱巧英吓得不轻。 等胡三朵和童明生进了金城,童明生就按照她说的,让人去打听了,很快就得到消息,林中确死了不少鸟雀,比之往年要多的多,也有不少地方爆发了大面积的鸡瘟,至于感染给人?这并不好探查,毕竟每年冬天都有不少人伤风的。 225赵安和的消息 转眼到了年底,大夏朝和瓦剌正处于和谈阶段,并无战事发生,这也是只得高兴的事情了。 一股浓郁的年味充斥着金城的大街小巷,不管再忙再累,新的一年即将开始,就是新的期盼,到处洋溢着喜气。 腊月二十七杀公鸡,胡三朵可没有敢杀鸡,连外头卖的鸡肉都没有买,好不容易盼来一个团圆年,也没有跟半点的清闲。 已经有不少鸟雀死亡了,她心中是一片阴霾,还有朱巧英,现在甚至开始了高热、咳嗽,甚至偶有咯血,时而冷汗淋漓,躁扰不安,甚则神昏谵语之征兆了。 已经能够确诊了,急的朱强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又被阻止不让靠近朱巧英,更是嘴上都起了一圈的水泡,庆幸的是王子秋并没有被感染上。 胡三朵是亲历过禽流感的人,不过她负责的是给禽类预防,至于人类的禽流感,她知道的并不详细,只是曾经听人提及过一两句。 对朱巧英的治疗上,白成蹊和明香比她更有发言权,他们开了药方,都是针对疫毒壅肺,内闭外脱之症,也算是对症下药了,胡三朵也将后世的一些法子尽数告知了。 她还是兽医那会,对西药用的多,就提了一点,草药也是其中的某种元素能够发挥作用,之所以起效慢,就是这些草药的浓度还不如西药的纯度高,而且是吞服的,经过消化系统一作用,损失了不少效果。 建议他们将一些药材熬煮出来的药汁蒸馏提纯出来,直接注射。 胡三朵能够做的也是收集草药,让人搓成药丸,嘱咐近处的鸟雀记得去指定的地方吃下,预防一番,另外就是让童明生派人去将山林之中的鸟雀尸体焚毁。这些给鸟雀的药丸。 转眼已经到了年三十,朱巧英的病症虽然还未痊愈,但是也没有恶化,胡三朵还有些淡淡的忧虑,不过金城内并未听闻还有此症状的,也勉强放下心来了。 一家三口过了一个温馨十足的新年,祭祖、守岁、拜年一一都按照规矩来了。 从一排排的灵位前起来,童明生扶着她,给了她一个红包。 胡三朵笑着接下来了,也摸出来一个红包给童明生。 “刚才跟爷爷和公爹说了什么?”胡三朵小声问。 童明生抱着小老虎,道:“说我现在很好,他们都不用担心我,童家也很好,现在不止我一个了,还有你,小老虎,小宝宝在三月就要出生,到时候,我们一家就有四口了。” 胡三朵笑眯眯的看着他,“以后还有更多,都会陪着你。” “好。” “公爹和婆婆以前很相爱吧?”胡三朵突然问。 童明生点点头,目光有些悠远,一手抱着小老虎,一手牵着胡三朵,道:“他们是我见过的最恩爱的夫妻。” “能够跟我说说嘛?” 童明生缓缓道:“我爹一直就身体不好,娘是个身手不错的,爹呢喜欢看书写字,又怕痛又怕麻烦,胆子也不大,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这是娘常常说的。” “是吗?”胡三朵笑着问,心里有些酸涩,很难想象这样一个怕痛又怕麻烦的人,以孱弱之躯,承受刺骨的湖水和水蛭的吸附。 童明生点点头,道:“娘呢不喜欢看书,最喜欢跟爹顶嘴,但是身手不错,还有她懂的很多。” 童明生说到这,突然注视着胡三朵,柔声道:“跟你一样,知道的多,总是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不过她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照顾爹,有时间的时候,就教了我做火器,还有连弓弩,不然童家也不能这么快恢复元气了。” 胡三朵一愣,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童明生揉了揉她的头发,“现在家里有你,你和娘都是童家的功臣。开枝散叶就轮到你了。” 胡三朵好笑的捶了他一下,“我就只有这点作用了?” 正说着话,突然院中落了一个人。 正是徐焱,这人总是来无影去无踪的,从四周无声无息出来暗卫看了他一眼,又各自隐匿去了。 徐焱脸色沉着,大步走进屋内来了,直接问道:“赵安和是你的人么?” 童明生蹙眉,摇头:“不是。” 徐焱摆明了不信,“不是?” “嗯。” 赵安和啊,那个古里古怪的道士?不是早就是国师了么,这半年听说他混的风生水起的呀。 胡三朵有些好奇的问:“他怎么了?你这是从玉门关来的吧?” 徐焱扫了她一眼,道:“既然不是你的人,那也没什么可说的了,我从来不说废话。” 胡三朵“嘁”了一声,徐焱果真不提赵安和了。童明生也一点也不好奇,一句也不问。 只是等二人说了几句和谈的事情,童明生没有剥离出一丝有用的信息来,等徐焱要走的时候,他才说了句:“他不是我的人,若是可以,你救他一命吧!” 徐焱嘟囔了句:“你还真是耳朵毒,我可什么都没有说。” 说完,他挥了挥手,就又飞身离去了。 胡三朵缠着童明生问,“赵安和是有危险么?” 童明生只是点点头,并不多说什么,只道:“你这小脑袋里别想这么多,劳心费神的,以后宝宝生出来也都苦着脸了。” 胡三朵抚了抚肚子,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了。到正月底朱巧英病愈了,胡三朵又建议白成蹊将给朱巧英治病的药方制成中成药丸,借着童家的渠道运往各处。 还要分出精力来研究金城爆发的鸡瘟,其实这也只是禽流感的延续。 又给莫鼎中和凌芸传信,并附带了几份白成蹊和明香针对朱巧英的病症写的药方,南方的病情比金城这边肯定是更为严重一些的。 再加之到了怀孕后期,精力不济,也就将心中那点对赵安和的好奇给抛之脑后了。 等金城的鸡瘟控制住,朱巧英养的老鹰也都恢复了,已经到了昭和二十二年的二月底了,再一个月她就要生产了,童明生更是什么都不让她操心了,只是安心待产。 还没有从肥皂成功的喜悦中缓过来,这时又传来消息,与瓦剌人的和谈总算是结束了,兴王班师回朝。之后更是一条条的消息,让人目不暇接。 先是江南、湖广等地疾疫大作,有一家死数口者,有一家全殁者,人畜之白骨山积,遗骸遍野,胡三朵为之一叹,这禽流感还是爆发了,她也不是神,不能救治全部人,只能顾及身边这一方净土了。 童明生动作再快,从金城去往江南路途遥远,又是连日冰雪,还得给班师回朝的兴王让路,制出来的中成药,总算是赶在二月末送至了。 跟着传出,因兴王在边关,国师赵安和奉旨处理南方瘟疫之事,但是他却奸佞妄为,在期间矫旨授意传奉官,向地方索贿,把持盐获之利,枉顾人命,引起江南举子的愤怒,联名上书,讨伐赵安和,朝中应和着无数。 在胡三朵看来,这道士虽然嘴巴毒辣,浑身都是棱角,但是却并不是大奸大恶之人。 胡三朵被这人尽皆知的消息炸得还没有回过神来,却又听说赵安和的身份曝光了,居然还是大家公子,只因为合家谋逆罪而被抄家了,混进宫中图谋不轨。现在人已经将之打进死牢了,只等收罗了罪证,秋后问斩。 胡三朵唏嘘不已,问童明生:“不是说要查兴王的证据么,怎么反倒是扯上赵安和了?会不会对我们有什么影响?” 226惊弓之鸟,还以为他生了个孩子 童明生摇头,“无事,我们这里远离是非之地,不会有影响。” 怕胡三朵胡思乱想,他细细解释道:“皇帝信任赵安和,为了牵制住兴王,扶植他起来了,虽然时日尚浅,但是他也给兴王造成了很大的麻烦,现在兴王和谈完了,恐怕也知道皇帝要收罗他的罪证对付他了。” 胡三朵看过来,他继续道:“正好碰上江南瘟疫,赵安和奉命去江南,兴王这时候拿赵安和开刀,杀鸡儆猴,告诫皇帝,江南是他的地盘,天下举子,江南十之七八,皇帝也怕悠悠众口,更何况举子的嘴巴,书生一支笔不容小觑的,这不过是上位者之间的角逐。” “你看,这里头的事情,哪一点跟咱们有关系了?不许再胡思乱想。” “那赵安和呢,他会不会死?”胡三朵追问。 童明生无奈的道:“这已经不是我们能够控制的了,皇帝和兴王相争,赵安和被拆穿的身份也不假,不过他也不是个蠢人……谁知道呢?你不许再想这些。” 他说着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缓缓的按照明香教的手法,一圈一圈为胡三朵按摩肚子,明香说是腹中胎儿有些不正,这样按摩能够助于板正胎位。 童明生更忧心的还是胡三朵肚子里的孩子。 她怀孕初期就不稳定,后来调养了几个月又是奔波劳累,现在这段时间,她又要劳心劳神,管都管不住,他恨不得钻进她脑子里,让她什么也不想。只怪先前让她太紧绷了,一点风吹草动,就让她犹如惊弓之鸟,晚上睡不好,越是邻近生产,就越是睡眠差了。 家里的两个大夫都说是正常情况,让童明生说些好听的话,逗逗她,让她宽心。童明生是个严肃的人,这倒是有些难办了,逗人啊,他从来不会。 想着程三皮倒是个嘴皮子利索的,不是抓了程三皮来,本来是让程三皮逗胡三朵开心的,哪知道,成了程三皮揶揄他,逗胡三朵开心了。 不过殊途同归,结果达到了也一样,他也不在意,今天都这个终点了,程三皮还没有来。 “真的没有影响,你安心待产便是。” 童明生在手心里搓了一些从闽南找来的橄榄,榨出油来了,又开始按摩起来,“还是多想想肚子上要是有了纹路该怎么办。还有小老虎和现在的宝宝,你给他们想想名字。”也比想那些乱七八糟的来的好。 胡三朵挺着肚子,注视他的神色,见他真的没有为赵安和的事情担忧的模样,这才勉强放下心来了。 看了看这回的肚子,比上次怀小老虎的时候要大,胎儿的个头肯定不小,她倒是没有长胖多少,但是肚皮肯定是要开花了。 胡三朵一叹气,童明生就赶紧看过来了,“童明生,要是以后肚子上皱巴巴的……”不用说,这是自然了,上回她生了小老虎,心情差,小老虎身体又不好,也没有胖多少,但是肚子上那一层皮,很久才慢慢好起来的。 等见童明生的时候,都已经恢复了。 这回童明生还在她身边呢,想到那丑丑的一层皮,胡三朵又开始忧虑了,不知道最近为何十分容易焦虑和不安。 “只要是你,我都不嫌弃,这里可是童氏繁荣的好地方。” 等童明生说完,胡三朵吃吃的笑起来了,想不到他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刚一动,就被他扶住了腰,“轻点,别笑岔气了,这有什么好笑的。” “童明生,繁荣不繁荣还得靠你了,反正地是一块好地,不知道牛肯不肯努力耕种了。” 童明生手一顿,目光一紧,等胡三朵不笑了,才盯着她又开始按摩起来,“等孩子大了,我带你出关去,我们去石头城,去比石头城更远的波斯吧?这些都跟咱们没关系了。” 胡三朵眼睛一亮,“真的吗?以前你就说带我走遍大江南北,还不是说话不算话。” 童明生神色一暗:“这回不会了。” 正说着明香走进来了,童明生才收回手,将胡三朵的衣服扯下来遮住了,又抽出她的手来,让明香诊脉。 这对夫妻之间的互动,明香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是想到自己,神色黯淡了些。 仔细的扶过脉了,她才淡淡的道:“比先前好多了,再继续三天,胎儿应该能够正过来了,倒时候正要也要入盆了,不过胎儿比较大,你还是要坚持走动走动,不然不好生产。” 胡三朵点点头,现在没有B超,也不知道宝宝是个什么情况,再厉害的大夫,仅仅靠扶脉和摸肚子,也只能判断胎位了。 童明生的神色比她凝重的多:“不会有危险吧?能绝对的保证安全么?还有什么可以做的?” 明香蹙眉,但是面对童明生也不敢跟对白成蹊一样说什么狠话,只道:“女子生产就是九死一生的事情,就是现在一切正常,不,在生产的前一刻正常,都不能保证能够顺利生产。” 童明生眉心蹙成川字,明香已经站起来了,就听胡三朵安慰童明生道:“不会有事的,我都生过一个了,很有经验,再说要是宝宝实在大的话,可以将肚子剖开,取出来就是了。” 童明生看了看她鼓起来的肚子,“不许乱说。” “这倒不是乱说。”明香插话道,“魏有华佗,设立疮科,剔骨疗疾,开膛破肚也不是没有过。” 胡三朵附和道:“就是啊。”猫猫狗狗和动物园的猛兽生产,她也不是没有做过的。 明香看了她一眼问道:“你会?” 胡三朵摇头,“我只会给动物接生,你要是想知道我可以教你。”她也是为了自己的安全做保证,她还打算给童明生生很多的宝宝,也不能保证每次都安稳,明香是这方面的专家,人和动物生产也有共通之处,她肯定能够领会。 明香眼睛一亮,童明生忙道:“你现在不能累,马上就要生产了。” “这也是为了安全着想。” 童明生只好应了,不过也是胡三朵口述,正好现在养的不少兔子要生产了,明香操作,她只需要在一边指点就行,童明生在一边陪着,看着鲜血淋淋的一幕,神色越来越忧心了。 这天胡三朵正在指使童明生帮她前期准备,童明生一个大男人手里拿着一把剃刀有些发颤。 “娘子,生完这个,就不要了吧。” 胡三朵深呼吸了一口气道:“不行,我要小老虎有弟弟,有妹妹,要家里热热闹闹的,要你整天被吵得耳朵疼。” 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裤子:“帮我脱掉。还有……童明生,不能再磨蹭了。” 童明生一愣,见胡三朵面有隐忍之色,也是吓了一大跳,“又疼了?” 胡三朵道:“我有生孩子的经验,就算是肚子里这个大了些也不要紧,先帮我……” 说着她闷哼了一声,忍住了突然而来的疼痛,现在还早,羊水还没有破。 而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 “那我动手了。”童明生沉声说着,小心的解开了她的裤子,触碰到一边凝白,不过胡三朵此时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加重的疼痛,让她只想赶紧转移注意力。 “童明生……我的腰好粗,腿上也粗了很多了。” 童明生摸了摸是丰满了很多的腿,小声轻哄道:“还是很美。”他的手继续上滑,天蚕丝的**边露出几根柔密的毛发来,他神色微沉,勾掉那裤子,手指拂过花丛。 胡三朵小声催促道:“快点。” 童明生深呼吸一口气,这才笨拙的拿了一边的热毛巾,帮她擦拭了一番,这种事情他没少做过,这回却有些手颤,等清洗了,才拿着将剃刀靠近了,轻柔的触碰柔密的毛发,簌簌的细响,只是做这简单的事情而已,他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神色神圣又郑重。 胡三朵抓着床单,想要说什么,童明生赶紧停下手来了,道:“娘子,怎么了,是不是**你了。” “不是……童明生,快些。” 她越来越疼了,等做完这些,就让他去将提前准备好的床单和被褥都铺上,然后叫明香过来,到时候应该差不多了。 童明生赶紧垂下头去,十分神圣的帮她剃掉毛发,听见胡三朵沉重的呼吸声,他速度加快了一些。 胡三朵只是全神贯注的对抗着疼痛,就算是做着再暧昧的事情,她也没有半点暧昧心思,就是害羞都顾不得了,一会要侧切要缝合,这些是必须要做的,她大着肚子,弯腰都困难,不找童明生代劳,还能怎么办,就是让明香动手,她也觉得不好意思。 童明生听到她的呼吸声,也不敢生出邪念来,到那片完全显出形状来,他神色一紧,手微微一碰,突然听胡三朵一声痛呼,“童明生……” 童明生赶紧丢了剃刀,慌忙的看过来:“去叫明大夫过来,我要生了。” 童明生顿时慌了,她最近时不时就会腹痛,只是没有像现在这般,看她已经额头冒汗了,童明生不敢耽搁,飞一般的跑出去了,刚出门就开始喊起来了:“明香!” 等他刚走,胡三朵羊水才破了,呼了口气,现在似乎没有那么疼了,她爬起来,将床上的东西都收了,换了干净的,刚躺好,明香已经被童明生给抓着胳膊,活生生的拖来了。 明香先去看了看胡三朵的状况还好,又摸了摸肚子,道:“正常了,现在还早,你先吃点东西。”这才退到一边,将衣服扯平了,呼出一口气来。 胡三朵也松了口气,看到站在一边柱子一般的童明生道:“出去准备热水,把我给宝宝准备的东西都拿出来,然后去跟小老虎玩。” “我陪着你。”童明生沉声道,上回错过了,让她和小老虎受了那么多的罪,这回他一定不要错过。 “不要。”胡三朵主要是怕他有心理阴影,过程那么血腥,她才不想让他看见呢,现在疼痛袭来,还能够忍受,可是赶也赶不走他,两人无声的对视,明香视而不见,将准备的工具一一拿出来了。 不多时,春花给胡三朵端过来几个水煮蛋来,胡三朵忍痛吃了,躺在床上等着生孩子的时刻到来。 童明生在床边坐下来,抓着她的手,握得死紧:“不要怕,娘子。” “我不怕。”胡三朵淡定的道,疼痛一波一波的袭来,她能够做的全部都做了,肯定比别人安全的多,再说她对明香十分的信任。 童明生哪里还听得进她说了什么,只是喃喃道:“这次一定没事,我陪你,你要是疼就掐我,咬我吧,不要怕,不会有事的。”说着伸手拂去她额头上汗湿的头发。 “……” “疼不疼?你别忍着,要是疼的话,就叫出声来,我的手给你。” “……” “明大夫,她现在怎么样了,还有多久才能生?”看到胡三朵胸腔剧烈起伏,他想碰她的肚子,想碰她苍白的脸,又有些怕,“她出了好多汗。” 胡三朵心中哀嚎,真想把他丢出去,可是他这人固执起来,她也是没有办法:“童明生……” 童明生赶紧凑过来,脸上的汗落到胡三朵眼皮上了,一阵刺痛。 他恍然不知,声音发颤的道:“我在,娘子,我在,我一直都在……明香,你来看看她,她……” 明香见他如此,只好凑过来,又看了看胡三朵,“已经四指了。” 胡三朵“嗯”了一声,刚才一波疼痛总算是过去了,她才发现嘴唇被咬破皮了,手被童明生死死的握着,她根本使不上劲来,四指了,快了。 都没有人理会童明生,童明生满头是汗,“娘子,要不要再吃一点。” 胡三朵实在忍不住了,压抑的吼道:“童明生,你出去,你别烦我,你这样我没有办法专心。” 童明生不理解,生孩子还要怎么专心的,还是执着的道:“我陪你!” “五指了。” “娘子,快了,你别着急!” “我不着急,我不怕,我也不饿,喊了就没有力气了,童明生,你给我出去,我还要分心照顾你,我真的好痛,你给我出去!放开我的手!你别抓我!”胡三朵怒吼。 明香闻言,面上十分古怪,转过身去,肩膀抖了抖。 童明生倏地松开她的手了,有些无措,脸上一黯,声音低沉的让人头皮发麻,“娘子,你别焦虑,有我在,你不会有事,以前你不是说我陪你,你就什么也不怕了么。” 至少明香就打了个寒颤,突然,她觉得不知道是羡慕胡三朵,还是同情胡三朵好了,童二爷一个大男人,紧张她成这样了,这是有多在乎?可是他自己紧张的不行,一点忙也帮不上,纯粹瞎捣乱! 作为一个大夫,她应该将这种不配合的病人家属给轰出去的,不过想想丈夫陪着妻子生产,以前她从未碰到过,都说产房不吉利,男人哪里会愿意踏足的,她又有些踌躇了。 “明大夫,把我相公轰出去。”胡三朵咬牙切齿。 明香眨眨眼,看看比胡三朵更紧张,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童明生,咳了咳才维持住了一贯的高冷形象,道:“虽然说夫婿陪着会安抚产妇,不过,二爷,看你的样子,还是先出去吧。” 童明生什么也没有听到,只是看着胡三朵赶紧抓住了床垫,大口的喘气,他将胳膊凑过去:“娘子,咬住。” 胡三朵不知该哭还是笑,想要骂他出去,可看他那紧张到满面苍白的样子,又有些不忍了,她看看横在面前的健壮手臂,道:“童明生,你坐下来,你要陪我,就陪我吧,不会有事的,这回宝宝会很好的,我也很好。” 童明生总算是坐下来了,听明香道:“八指了。” 他又把手往前凑了凑,胡三朵摇头,只是在上面啄了一口,生孩子而已,她心甘情愿,舍不得咬他,“把手给我,让我握着。” 童明生依言行事,她握住那只大手,发现他有些颤抖了,小声说了句:“这个傻瓜。”意识再次被疼痛占据了。 明香过来看了看,也忙活起来了:“用力,胎位正,一切都很好。”说着上剪刀。胡三朵也顾不得童明生了,专心的生孩子。 终于听到一声婴儿啼哭,明香手上还抱着这个没有清理干净的婴孩,突然听见一声闷响。一个高大的人影,从床边直接栽倒下去了,许是怕压到胡三朵,他倒在地上了。 明香手一抖,胡三朵一声低呼:“童明生!” 可童二爷这回已经昏死过去了,什么也听不见了,该晕的时候不晕,现在不该晕的时候又晕了。 明香只看了一眼,就道:“他太紧张了,现在放松下来了,没有事。”只是脑袋撞了个包而已。 胡三朵接过她递过来的布巾,抹了把汗,虽然还是有些疼痛,浑身疲乏无力,但是脑子却异常的清醒。她看看床下的童明生,无声一叹,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生了个孩子呢。 “孩子十分健康,放心吧,是个女娃娃。”明香道。 这个孩子哭声比小老虎的嘹亮的多,胡三朵也放下心来了,“让我抱抱吧。” 说话间,明香已经将孩子清理好了。 胡三朵接过来,看了看这孩子红彤彤的小脸,小声道:“你爹还想第一个抱你呢,天天念叨着,可这回又不行了,不知道他醒来会怎么恼呢。”说着看看童明生,又有些担心。 “明大夫,麻烦你将他弄醒吧,地上有些凉,他有没有撞伤?麻烦你包扎一下。” 明香道:“我不给男人看病。”说完,已经出去了,招呼在门口守着的春花进来清理产房了。 227一个好爹 胡三朵看了看童明生,再看看躺在旁边的娃娃,等春花一进来,就让她将童明生半扶起来,靠在床边了,胡三朵掐了掐他的人中,童明生倏地睁开眼睛,漆黑如墨的眸子,陡然迸发出一道亮光了,吓了胡三朵一跳。 “娘子……你没事吧?还疼不疼?我……”童明生茫然的看了看房间,明香已经走了,春花正垂着头,手中抱着洗的干干净净的被褥,这是要给胡三朵换上的,可胡三朵现在也不适合走动。 刚出生的婴儿还被胡三朵抱在怀中,她靠在床头,“嗯”了一声。 看了看童明生难得的呆样,胡三朵才道:“你不抱抱你女儿么?童明生你重男轻女?” 童明生顿时回过神来了,这才注意到她怀中一个鲜红色的襁褓,讪讪的道:“娘子,生了?” 胡三朵无语的道:“生了。” 童明生赶紧小心翼翼的接了那襁褓,又看胡三朵精神尚好,才松了口气,道:“娘子,辛苦你了。” 胡三朵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会,想着他脸皮薄,也不揶揄他了,只是点点头。 童明生这才咳了咳,看了看红红的,皱巴巴的婴儿,心里想着这孩子虽然不如儿子好看,但是也油然而生一股为父的喜悦来,眉梢眼角都是笑意,“娃娃,爹可是看着你出生的。” 胡三朵“哼”了一声,童明生眼神闪烁,不敢看她,刚才的事情他全部都想起来了。 童明生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悄悄的伸过来抓住胡三朵,在她掌心里捏了捏,两人的手心都是黏糊糊的,一掌心的汗,还用力篡了篡她,胡三朵长长的舒了口气,一股倦意袭来,迷迷糊糊的睡去了。 童明生看着她的睡颜,也是心中一松。看着还在熟睡的女儿,怎么也看不够了! 这时,厨娘李婶子端了烧开又放到温热的水进来了,看到童明生还在屋内,赶紧道:“二爷,这屋里血腥气重,您还是先出去吧,等我们把房间收拾好了,您再回来?” 李婶子一直在厨房里忙活,准备给胡三朵下奶的东西,还不知道刚才生产时候的事情呢,明香是个少言的,春花还不得闲,故而,童明生的囧事还未传出去。 童明生在下人面前还是十分有威严的,只是沉着脸也掩不住眉眼间的喜气,“我就在这陪着夫人,你们忙你们的。” 李婶子看他这坚定的样子,也不好再说什么了,手脚麻利的将房间收拾了,正要给胡三朵换被褥。 童明生将婴儿放在一边的摇篮了,才小心的将胡三朵抱起来了。 “二爷您看,给您单独收拾隔壁的房间,也方便照看夫人坐月子……”李婶子也看出来了,这两口子感情好着呢。 童明生小心的给胡三朵盖上了被子,才道:“不用麻烦了,我陪夫人,就在这间房。” 李婶子犹豫了一下,才道:“这是特殊时期,同房不合规矩,再说夫人还得静养。” 童明生神色一墨,“那就将窗台下的矮榻搬过来,放在床边。”都不在一间房里,那么远如何能照顾?虽然已经是春天了,天气也暖和了些,但是胡三朵喜欢揣被子,他得看着。 等终于收拾好了,屋内还有些淡淡的血腥味,在梳妆台上放置了一个三足鼎的香炉,里头熏了檀香,都是胡三朵先前准备好的。 “夫人身上还得擦一擦。”女子刚生产完,身上肯定不好看,不说别的,肚子上就皱巴巴的,免得二爷看了心里不喜,再说夫人肯定也不会希望被看见吧?多影响夫妻感情呢。 “都收拾完了,你们出去吧,我来就好。” 李婶子尽职尽责的道:“夫人她应该不想让二爷看见现在的样子。” “嗯?”童明生已经开始赶人了。 李婶子十分无力,看了看熟睡的胡三朵,只好带着春花出去了。 童明生拿了布巾沾湿了水,先前他也是跟明香打听过的,坐月子期间擦一擦还是可以的。她身上都是汗,腿间还有血迹呢。 看到那开花的肚皮,童明生更是放轻了手脚,眼里闪过流光,女子生产可真是九死一生了,就是生下来,还毁了身段,就这样这个傻女人还嚷着要生一堆孩子。 等忙完这些,已经是暮色四合了,胡三朵才悠悠的转醒了,一睁开眼就是看见童明生正凑在床边看着她。 见她一醒来,眼睛一亮,赶紧出去断了碗汤进来,就要喂她喝:“娘子,没有盐,味道不好,你将就一下,等出了月子,你要吃什么,我都给你弄来。” 胡三朵“嗯”了一声,她又不是没有喝过,只是童明生的话让她心中暖洋洋的。 “你别动,我喂你。”童明生说着,果真一勺一勺的喂她。 等喂完了,他又扫了眼胡三朵的**,胡三朵斜睨他,他小声的道:“刚才李婶子跟我说,喝了下奶汤,还得按摩,不然**出不来,娃娃没有奶吃。” “李婶子会跟你说这个?” “她只是暗示,是我自己揣摩出来的。” 胡三朵心中颇不是滋味,道:“你刚才那么体贴,就是为了你女儿有奶吃?你说,你到底是为了给孩子喂奶,还是给我按摩?” “有了这个小情人,我就要退后一步了?” 这时,躺在一边的小娃娃“哇哇哇”的哭了起来,童明生赶紧将她抱起来,凑过来,满面焦急。 胡三朵瞪了他一眼,心中也急,将孩子接过来,敞开了衣襟,开始喂奶,可是还真被童明生给说中了,小娃娃一口啜住了,用力吸了吸,可是什么也没有,顿时哭声更甚,哭的脸上更红了,这个比小老虎的脾气还差。 胡三朵叹气,将孩子挪开了,突然胸前一热,一双大手已经给她按摩起来,胡三朵有些脸热,看童明生绷着脸,垂着头,专心又郑重的样子,真是百感交集。 “童明生……” 童明生“咕噜”一声,赶紧抬起头来:“娘子,怎么了?是不是力道太重了?”他好不容易才摈弃了心中的邪念。 已经四个月了,童明生心中暗叹,还有四十天呢。 见他深幽幽的眸子,胡三朵不说话了。 听见娃娃的哭声,童明生再也不敢有什么歪念头了。 突然胡三朵胸前一阵湿热,童明生含混不清的道:“娘子,为了孩子你先忍忍,我给咱们家娃娃把**吸出来。” 胡三朵哭笑不得的看着孩子,尽量忽视胸前起伏的男人,有他那样着急的么,牙齿舌头齐齐上阵。她也不想吃女儿的醋,可是就是忍不住了。 很快沁出乳汁来,童明生遗憾的摇摇头,赶紧将娃娃抱过来了。 这天晚上开始,童明生就在胡三朵的床边支了矮榻,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晚上就窝在这矮榻上睡觉,赶都赶不走,白天**,带儿子,晚上当看护。 怕小老虎吵着胡三朵,将小老虎放在了隔壁的房间,只是,他半夜还得起来去给小老虎喂药。 女儿还没有取名字,就“娃娃”、“娃娃”的叫开了,照顾娃娃的事情,最开始李婶子代劳,不几天,童明生就学会了,很快就上手了。 一整个月,童明生比谁都忙,外面的纷纷扰扰,似乎都忘记了。 好不容易等到胡三朵出了月子,他却病倒了。 228说好的夜间活动不能少 娃娃的满月宴还算热闹,十分温馨。 除了程三皮、金满、金泽、童花妮、朱巧英几个到来,王氏和童张氏,石头,甚至童家湾的村长童善财,和已经出嫁的童明秀都来了,比胡三朵的婚礼还要热闹一些。 童家湾的人晾了这么久,童自岗也消失匿迹,现在不知是如何想通了,他们倒是又上门来了,胡三朵听童明秀打趣道:“总不能因为你,舍了二郎哥,那就更亏了。” 童明秀倒是少了当初还在闺中时候的棱角和锐气,性子倒是温顺了许多,顶着个大肚子,跟着童花妮一起来,送上亲手做的秀活。 还能跟胡三朵好好的坐下来说上几句话,昔日种种,像是已经远去很久了,一眨眼,她们都是为**,为人母了。 不过莫鼎中因为有事在身,并未过来,只是派人送了满月礼来,只说莫家庄的重建在继续,大堤在八月十五之前肯定能够完工,别的也不多说,只是让她保重身体。 这段时间,胡三朵不是养胎就是坐月子,对外面的消息时一点也没有探知了。 童明生一整天都十分乐呵,抱着女儿撒不开手,马瓒来的时候,他更是如此,虽然面上淡淡,但是眸子里却是亮闪闪的,十足的炫耀,有女万事足的样子。 胡三朵心酸的想,有童明生这个爹,恨不得将所有的好东西都奉上来,做他的女儿大概比当娘子要好。 她抱着小老虎,小老虎从她身上扭扭捏捏的要滑下来,眼巴巴的看着童明生的怀抱:“妹,妹。”的不停的喊。 童明生将他提到自己的腿上,心里也不是滋味,“你这小子,谁都喊,就是不喊你爹我?” 小老虎已经快两岁了,会的话越来越多,可就是跟童明生较劲,现在他力气见长,每次童明生给他喂药,都跟打了一场仗一样。 此时父子两个,看着娃娃,都乐呵呵的,倒是异常的融洽。 马瓒绷着脸刺了他几句,童明生心情好,也不跟他回嘴,他也觉得没意思,童明生去屋里给女儿换尿布去了。 时候不早,大家也都陆续的离去了,胡三朵送客出来,马瓒留在最后了,他意味深长的道:“胡三朵,你还是长点心吧,有时候看你挺聪明的,可有时候又蠢的很。” 胡三朵莫名其妙,要再问,他只是甩甩手,“我还是不妄做小人了,只是希望我回来的时候,你还没有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怎么说我们也是同生共死了一回。” “我有那么蠢么,马瓒,你要走了?从哪里回来?”胡三朵问。 马瓒并未回答她的问题,目光看了看胡三朵身后,笑道:“胡三朵,你每次都喜欢这么连名带姓的喊人么?本公子,姓马,名敏之,看在我们交情的份上,以后你可以喊我敏之。” “不就是一个称呼么。” 马瓒挑挑眉,才道:“随你吧。保重,胡三朵。” “欸,你要去哪里?” 马瓒潇洒的转身了,等上了马车,才掀开窗帘,道:“我要去陇州,大概四年内都不能常回来了,以后你要是想找我,就去陇州吧,记住本公子的话,胡三朵,要是你哪天觉得枕边人不可靠了,可以找我,我们合作,比你现在的合作对象要好得多,我给你的待遇绝对不比现在的少。” “滚吧,你!”童明生沉沉的道。 马瓒扫了他一眼,哈哈大笑,挥了挥手,马车缓缓离去了,车上的香风,车角的铃铛声,直到拐弯了许久,都未曾消失。 童明生空出一只手,揽住了胡三朵的肩膀,眉眼间有些懊恼,小心的打量着胡三朵的神色:“娘子,进去吧。” 胡三朵缓缓的收回视线来,她认识的人,来的来,走的走,有的注定只是过客,有的犹如空谷回响,经久不散,马瓒就是这后一种人,也许很久她都不会忘记这样一个人。可庆幸的还是身边有个人陪伴。 “童明生,他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胡三朵小声的问,马瓒总不会无缘无故的说这些话,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她的枕边人?那不就是童明生么,她侧过头,盯着童明生,道“童明生,你背着我做了什么事情么?” 童明生沉默了一会,他说过了不骗她,只好不吭气了。 胡三朵看着他,踮着脚来,捏了捏他的脸,道:“算了,你不说我也不逼你。”她总会自己查出来的,“只要不是原则问题,我就原谅你了。” 童明生揽着她往回走:“什么是原则问题。” “比如说,你允诺过的事情,没有做到,或者是女祸,或者是你骗我。” 童明生一听,顿时放下心来了,胡三朵见他的神色,大约能够猜到几分,多半是他对莫家做了什么吧,她又不是傻子,怎么会不知道他不喜欢莫鼎中跟着她呢。 可是做了什么呢?让莫鼎中从过年到现在都快五个月了,也没有露面过。但是,她也相信童明生不会做出伤害莫家人性命的事情来。会不会是让苏侑捣乱?不过一个苏侑,应该还没有这本事才是。 胡三朵想不明白也就不想了,等会写信的时候,问问莫笑好了,莫笑总是不遗余力的拆童明生的台,应该不会瞒着她。对,就这么办,莫家庄的事情,她也断了几个月没有操心了。 进屋的时候,小老虎走过来,一把抱住了胡三朵的腿,仰着头,双眸亮晶晶的看着她,“娘。” 胡三朵赶紧弯下腰来,赶紧将他抱起来了:“来,小老虎,娘抱你,娃娃是你爹的小情人,你就是我的小情人,你爹是有女万事足,我有你也够了。” 小老虎还不懂她说的什么,但是揽住胡三朵的脖子,笑的十分开心,埋下头来,钻进她怀里,拱了拱,逗得胡三朵轻笑不已。 童明生扣住她的肩膀,看看跟他作对的儿子,再看看胡三朵被他拱得有些敞开的衣襟,眼神微闪,大手一捞,将小老虎提过来了,大手禁锢住,一双墨眸却犹如狼一般盯着胡三朵。 他的眼神炽亮,胡三朵想要忽视都难,笑着冲他抛了个媚眼,童明生吞了吞口水,轻声吐出两个字:“晚上。” 胡三朵轻笑:“好。还怕你不成。” 童明生目光闪烁,只是还没有做狼要做的事情,童明生就病倒了。 吃晚饭的时候,胡三朵就发现他有些精神不好,双颊带着不正常的红晕,吃着吃着,差点脸都埋在碗里去了,她伸手碰了碰他的额头,滚烫烫的,顿时吓了一大跳。 除了在大漠的时候他受伤,后来被兴王的人抓走虐打之外,胡三朵还从未见过他生过病,一项强壮如牛的童明生病了。 白成蹊道:“他是太累了,这一放松下来,就病了,吃几服药,没有大碍。” 胡三朵心中满是心疼,这一个月她倒是白胖了不少,可童明生就瘦了一大圈了,照顾大的,又是照顾小的,连一个好觉都没有睡过,这个男人还真是……让她不心疼都不行。 可等到半夜,他还是醒来了,大手一摸,总算心满意足了,这一个月都窝在矮榻上,他也是够了。 胡三朵迷迷糊糊的睁开来,摸了摸他的额头,“烧退了,现在天亮还早呢,再睡会。” 童明生“嗯”了一声,手却已经穿过她的睡衣,往上滑了,胡三朵顿时就醒了,赶紧按住他不安分的大手,她的肚皮上还松松垮垮的,还在想办法补救呢,不能让他摸。 童明生力气大,胡三朵推拒不得,被他摸了个正着,他突然一翻身,胡三朵肚皮上一热,被他吻住了,她踢踢打打。 他扣住她的手,不让她乱动,细细密密的吻将她的腹部吻了个遍,呢喃道:“一点也不丑……娘子,我们不要孩子了,就这两个,小老虎和娃娃就够了。” 他从来不知道女人生个孩子那么可怕,想想胡三朵满头是汗,脸色苍白,那又是剪子,又是刀,他还找白成蹊了解过,心里就一阵后怕,再说这女人以为他没有见过她的肚子么,跟开花了一样,也是看得他心中又疼又怜。 “不行。”胡三朵拒绝的很干脆,心里则想,这也由不得他,嘴上就道:“除非你不碰我,要么……我会给公猪阉割。”这时候又没有给男子结扎的手术,也没有套套,她是不会喝避孕药的。 童明生唇色一顿,在她腹部咬了一口,流连了一会,突然道:“我给小老虎和娃娃取了名字了。” “嗯?叫什么?都想了一年多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好名字。” 童明生的吻逐渐往上来,湿热的舌头含住隆起的一处,含糊的道:“莫远、莫离。” 胡三朵一愣,还未回过神来,**的气息落在她的敏感处,又听他继续道:“童莫远,童莫离,不要走远,不准离开。” 胡三朵心中一暖,当初莫鼎中给小老虎的这个名字还被他嫌弃呢,现在他倒是用了,还有莫离啊……听到这个名字,童明生用力一吸,她心尖一颤,道:“好,都听你的。” “不准离开,不准超过一丈远。” “好了,答应你就是了,过来抱着我睡觉,你还在生病呢。” 童明生不干,低语道:“出了汗就好了。再说我答应了你的,说好了晚上,就不能等天亮,你说了我不能骗你。” 胡三朵头一次有些无言以对之感:“……如果是这个事情的话,可以原谅你。” “人贵有信,标准不能反反复复。”说完又咬住了。 胡三朵身子一颤,赶紧抱住他的头:“别闹,给你的宝贝女儿留点口粮。” 以前,他跟小老虎抢食的事情,她还记着呢。正正经经的童明生,有些事情做起来,也是豁的出去的。 童明生不说话了,只是像是惩罚,又像是生闷气的**吮起来,一路上移,欺身上来,堵住了她的唇,磨磨蹭蹭之间,她的衣服早就不知道哪里去了。 “娘子,我来兑现承诺了。” “唔……” 这是生病的人该有的样子么? “童明生……你。” “以后不许听马瓒胡说八道,我怎么会伤害你,我只是要取回一点报酬而已。” “什么报酬?”胡三朵顺着他的话,迷迷糊糊的问,他真的是疯了,抬起她的腿,环在他的腰间,结实的红木大床在身下摇晃的厉害,胡三朵攀着他汗淋漓的肩膀,随着他起伏不定。 童明生吻住她的唇,含含糊糊的道:“名字的报酬。”小老虎和娃娃的大名要是被莫鼎中听见了,还不定怎么得意呢。虽然他并不承认是莫家的那个莫。买了点莫家发行的抵用券,也不算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吧?童明生理直气壮的想。 胡三朵也听不进去了,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浑身的毛孔似乎都敞开,心底像是绽放出一朵朵烟花来。 童明生粗喘不已,动作越来越快,最后一刻,他却突然抽身而起,胡三朵下意识的紧紧的抱住了他的腰,顿时明白过来,整个人挂在他身上。 “给我。”她要有他的孩子。 她那两个字像是牛毛一般钻进心里了,童明生浑身一颤,他再也忍受不住,下一瞬,见她笑得像是一只狐狸,无奈的抚了抚她的头发,又趴在她身上了,在她肩头咬了一口。 “娃娃和小老虎呢?”童明生问。 “都在隔壁,春花照看着,这几天我来照顾你。” 童明生在她身上拱了拱,“嗯”了一声,翻身躺在她身侧了,很快沉沉睡去。 第二日,胡三朵趁着他还在睡觉,给莫鼎中和莫笑都分别写了信,找了莫鼎中派来保护的人送出去了。 春花出去买菜回来,拿了块香皂过来给胡三朵:“夫人,这是在药店买的,好多人买这个呢,我想着咱们家也有,没什么稀奇的,去看了才知道跟家里的还不一样,说里头加了药材的,有的加了花露花瓣,可以洗面呢。” 胡三朵看了看虚掩的房门,接过来一闻,果真是有一股药味,她心中既是骄傲又不服气,她才刚开个头,后面的他都弄完了,这样莫家庄就是做出来也比不过他呀。可她也不能阻止童明生不是,当初她也答应了的,还得想想办法才行。 229她还是有扳回一城的时候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直到进了五月,朝堂上一帝一王互相牵制,纷争已经过了最激烈的时候,似乎平静下来了,金城里招收民夫修筑长城的热闹劲过去了,童明生才痊愈了。 去年年中,瓦剌人从玉门关,蒙古人从河套地区,双方夹击围守大夏,僵持大半年的和谈,以大夏朝放弃河套,退守陇州,瓦剌退出玉门关百里,不得越过石头城,作为终结。 自此陇州为关中之屏蔽,河陇之咽喉,每隔三十里修筑一军堡,每隔六十里修筑一城池,除此之外,还修筑长城,连城一线,抵御外族虎狼之师。 修长城是朝廷正儿八经的招劳役,一户五丁取一人,可以以银钱替代役,童家他也是个秀才,倒是不用担心什么,外头热热闹闹的,也跟他们没有什么关系。 至于童家湾的人,这几年有童明生的暗中照应,他两年多前看到胡三朵在童家小院子中种枸杞和一些药材,就有了主意,这片黄土地种粮食或许不行,但是很多药材还是十分适合的。 早两年就状似不经意的让童张氏家中率先种上了药材,童家有药铺,直接可以收来,此后童家湾种药材的越来越多,品种也多了起来。 不至于大富大贵,但是也不像先前那般赤贫,倒是没有发生什么强行被迫骨肉分离的惨剧,也有去服役的,不过大夏朝的劳役也都是有工钱的,并不是整日里皮鞭伺候,犹如黑牢一般。 胡三朵也收到了莫家的来信,莫鼎中的和莫笑的是分别从不同地方送来的。 莫鼎中除了表达对她和孩子的想念,倒是没有别的什么,只说了会找个时间来看她。 莫笑就不同了,他以往是不会给胡三朵回信的,只是这回却满是阴阳怪气的写了一大张纸。几乎全部都是指责她的,胡三朵看完,太阳穴突突突的直跳。 等进了屋子,童明生正和小老虎一起逗娃娃玩,见她进来,一大一小两张脸都转向她。 “娘子。” “娘。” “嗯。” 童明生将直起身来,走过来,看到她手中握着的纸,眼神闪了闪,小声的问:“怎么了?是莫家来信么?” 胡三朵“嗯”了一声,盯着童明生神色复杂。 童明生心中一突,暗道,不会是莫鼎中那老匹夫怀疑他,而告状吧?面上却淡淡,不露声色,“娘子,莫家出事了?” 正合乎他一贯对莫家人的态度。 胡三朵将信递给他,他也不接,只道:“对莫家没什么兴趣。还是收拾东西,我带你去游山玩水吧。现在大夏不太平,咱们就去别的地方。” 胡三朵将信收回来,叹了口气:“现在恐怕不行,莫家庄还没有重建,那边好像出了很多问题,你知道的,莫家人当土匪还行,做生意完全不行,原本还能够守成,现在一塌糊涂了。” “是吗?所以他们就要娘子想办法?”童明生墨着一张脸。 胡三朵灼灼的看着他,他理直气壮的质问,“甚至连我和孩子都不管了。” “童明生,你……”胡三朵瞪了他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 童明生伸长手臂,将她抱在怀里,“我一口恶气难出,你也说了,会原谅我的。”果真是抵用券的事情被她知道了啊。 大量的抵用券在手,要是一股脑全部拿去莫家商铺去兑换,足以让莫家一贫如洗了。 “那你打算怎么做?”胡三朵沉声问着。 童明生不说话,胡三朵叹了口气,大约也能猜出他的想法来,喃喃道:“那我只能答应莫家人,以后一辈子都为他们卖命了。” “我不许。” “莫笑威胁我,要是我不干的话,他就来打劫。” “他做梦!” 轮到胡三朵不说话了。她埋在他怀中,默默的想着还是做老本行,一步一步来了,以后她还是得做好市场调查,什么原料,什么社会背景,先搞搞清楚。这辈子大约就是这样了,卡在童明生和莫家之间,童明生坑多少,她就得填多少。 童明生则是默默的想着,将妻子和儿女都带走,莫家人想要找也要找得到人才是。只是想到莫家的追踪手段,他暗暗道,这回要一点痕迹都不留,他们在中原厉害,那又如何,他要出大夏去。 不过,胡三朵也是个固执的人,她自认为自己还是很有原则的,说好了不怪他,就不怪他,但是说好了要为莫家出力,她就真的为莫家出力来了。 他挖的坑,她一定要填起来。就连他所谓的“游山玩水”的路上,换了马车,换轮船,然后继续马车,她也是脑子不停。 她将自己会的都写在纸上了,还分了三个等级。 最擅长的还是兽医,给动物看病,并且制作需要的药品,其次就是一些生活中惯用的小玩意。 有些是她自己本身就会的,比如做豆腐,发豆芽,做咸菜,她以前都会。 第三则是她从网上学来的,大概都是小说之中的,有个一知半解,需要摸索,又分了难易程度。 每个等级下面有些计划,比如,第一等级之下就是一些配置的猪马牛羊需要用的药,这样一罗列,再删掉她没什么把握,活着材料难找的,林林总总……还有小半张纸。 童明生看着这半张纸,神色不明,胡三朵赶紧捂住了,不让他看。童明生皱着眉斜睨她。 胡三朵呵呵一笑,又拿了纸,一样一样的写出来,每张纸上只有一种,还四不像的做了个计划书,每一样她想到的计划,都会罗列出原材料,步骤,然后才递给童明生。 胡三朵仔细观察他的神色,她现在也很能够从他故意绷着的神情中察觉出点什么来了。 比如,他目光发直,手指无意识的在她身上游弋,那就是在思考,童明生看她对莫家的计划,进行的所谓思考,就是再有坏心眼,肯定在打算如何超越她。 他要是眉头微微上扬,那就是肯定是她又犯了什么低级错误,或者是被他抓住了漏洞。 他要是抿着唇,偶尔看她一眼,那就是差不多了,他认为可行。但是十分不高兴她这种为娘家的行为。 胡三朵不理会他,分清楚了他的神色阴晴表,然后给计划书又分了等级,有的可行,有的要尽快实施,有的则是暂时不行,还得想想有什么漏洞。 童明生这么坑她,她都没有生气,他自己反倒是先生气了。 因为胡三朵思考的时候,喜欢扭曲着身体,做成各种奇怪的形状,包括倒立,她觉得换个角度,说不定就能想出来了。 虽然有点可笑,但是她倒立的时候,还真的想出来几个点子来,此后,只要想不清楚的,她就倒立,也不管是不是在马车上。 童明生一边虚扶着,心惊胆颤的照顾她,还要照看两个孩子,觉得心好累。 再加上,她为了莫家之事,劳心劳神,连在睡梦中都呓语几次之后,童明生屡次劝诫无效,想了许多的办法都不能阻止,再她终于闪了一次腰之后,童明生就开始生气了。 她闪了腰,他心疼不说,每次给她按摩腰的时候,他某个地方也忍的十分的疼,可看她唉唉叫,也只能忍着,**不能发泄,看她趴着还在琢磨什么大计,他就更生气了。 童明生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十分大度的人,至少他就很少生气。有人惹他生气,他直接打回去就出气了。 但是这一招对胡三朵显然是无效的。 首先,他就舍不得气她,那就只好不搭理她了。不只是他不搭理,还号召小老虎和娃娃也不搭理她。其实,他要的很简单,只要胡三朵不要这么整日一副谋算的样子就好,可胡三朵显然是卯上了,整天修修改改不撒手。 于是,不管胡三朵怎么逗童明生,他都不理不睬,每每胡三朵一说话,他就抱着孩子转到一边去玩,她要是拿身体磨蹭他,他就哼一声,翻个身。 几天之后,胡三朵也不逗他了,这天,趁着童明生去跟人谈生意去了,她一句话没有交代就跑出去了。 童明生抱着两个娃回来,拉着一张脸,问暗卫:“夫人呢?” 暗卫看了看童明生欲求不满的一张脸,缩了缩脖子才道:“夫人说这番邦人很会玩,附近就有一家按摩馆。” 童明生脸上绷的更紧:“按摩馆?” 夫人说:“二爷给她按摩腰伤的时候,都是恶狠狠的,她还不如去找个笑脸相迎的呢,她才不信,她要说话的话,那按摩师还不搭理她了。” 童明生也是知道这按摩馆的,他跟人谈生意,去过一两回,跟大夏的**差不多,不过倒是听说里头有个女子按摩坊,有个波斯老板就调笑过,那里可都是些小倌,专门伺候女人的。 而且这里是异域番邦,可不是在大夏,还有个什么礼义廉耻,这些番邦人可没有这么多讲究,女人出来寻乐子的也不少,胡三朵现在又是完全长开了,眉眼之间都是风情…… 想到此,童明生一张脸黑沉的要滴出墨汁来,他将小老虎和娃娃塞给两个暗卫,忙不迭的就寻出去了。 很快就找到了地方,一把推开那招呼上来的管事,他大步就往里寻去。 左右一看,右边有个女子按摩坊,他赶紧往里走去,一个妖**娆,棕发碧眼,露出半个肚皮来的女人将他拦住了。用蹩脚的汉语道:“大爷,这里只能女人进去哦。” 童明生厉眼扫过去,“我来找人。” 那女人娇娇的一笑:“来这里的可不都是来找人的么。大爷要找人,应该去那边才是。”说着指了指男宾区。 童明生从身上摸出来一锭金子递给那女人,她顿时笑靥如花,道:“大爷要找的是个汉人女子吧?您夫人?” 童明生点点头,她指了个方向,递给童明生一把钥匙,笑道:“左手边第五间。” 童明生赶紧接了钥匙,寻去,身后那女人还大声道:“大爷,您可别吓着我们的按摩师,那按摩师还是个孩子啊,你别下手啊!”说完又呵呵的笑了起来。 等到了门口,童明生打开门,就听见里面传来胡三朵的说话声,只是隔了一道屏风,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形,只模模糊糊露出两个人影来,一个坐着,胳膊在动作,一个趴着,只露出一道玲珑曲线来。 胡三朵正舒服的叹气:“我说呢,看你长的就像是汉人,原来你爹是大夏来的啊,还好你听得懂我说话。” 按摩师“嗯”了一声。 胡三朵又道:“大点力气,你这力道的确不能去给男人按摩,还是我男人力气大,他一按,我浑身骨头都酥了,不过最近他在跟我生气,都不跟我说话,我就是假装腰伤未愈,他也不给个好脸色。” “这男人小气起来也真是够了,哄他都没用,你给我推一推屁股,不知道是不是下垂了,没有以前那么**了,所以没有吸引力了?你们这是有精油的吧,给我来点,一会再给我推推胸。” 胡三朵闭着眼,脸贴在枕头上,嘟囔了一句:“你们这里都有波斯来的精油了,一会我要找你们老板谈谈,也弄些回大夏去。” “我家那个男人,算了我是不指望他了,我要自己琢磨着发家致富,还是不能全部靠男人,现在我还年轻他就跟我生气,等我年老珠黄,身材走样,**下垂,估计就更不行了。” 按摩师“哦”了一下,正要拿起旁边的一个小瓶子,突然面前一暗,一个高大男人脸色铁青的看着他,他浑身一颤,吞了吞口水,紧张的道:“夫人,您男人是大夏人么?” 童明生听到这按摩师的声音,又看了看她没有喉结的脖子,顿时脸上好看了些,居然是个女人。 按摩师表明了身份,见他神色略缓,也长舒了一口气,倒是见过几个来抓奸的男人,不过都是大吵大闹的,最后被老板给扔出去了,这个男人手中还拿着钥匙,是老板给他的吧。 按摩师顿时放下心来了。 胡三朵并未注意到按摩师的异样,只小声道:“当然,他是最俊俏的大夏男人,所以我也得更呵护自己,都说男人比女人老的慢,他三十多岁的时候,风华正茂,我却成豆腐渣了,那怎么行,你说我就是做做瑜伽,塑塑形体,他都跟我气这么久,至于么!” 说着又道:“你们这按摩**的都是用什么精油?有没有粉嫩的?” 那按摩师“唔”了一声,见童明生挥了挥手,她赶紧站起来,道:“我去拿来,给夫人挑选。” 胡三朵“嗯”了一声,很快小床往下沉了沉,身边又多了一个人,她只当那按摩师这么快就回来了。 可两只大手按上了她的脊背,胡三朵“咦”了一声,力道不对,感觉不对,没有那按摩师的柔软呢,她霍的翻身,突然又被按住了,男人低哑的嗓子道:“不是说要按摩么,要推臀了,别动。” 胡三朵勉强扭过头来,就看到童明生绷着一张脸,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一双手还顺着光溜溜的背往下滑,揭开了搭在她臀部的那块毛毯。 胡三朵悻悻的道:“你怎么来了,什么时候来的?刚才那个老板明明说了,男人不能进来的!” 童明生挑挑眉,到看到毛毯下光溜溜的一片,顿时暴怒,“你这女人,居然光溜溜的什么都不穿?”他虽然面上不显,但是胡三朵就是知道。 她理直气壮的道:“不是穿了**么,而且都是女人,怕什么,再说不脱掉,怎么按摩啊,这里有精油呢,精油!我怎么能不享受享受,你不是也来……” 还没有说完,突然身子一颤,童明生挑起她身上的那条**,探进去了,“穿了跟没穿有什么分别,这又不是在家里,是在外面,我还不在旁边,你就不许脱衣服!” 见他横眉倒竖的样子,胡三朵先是讪讪,后来反应过来了,又道:“你不是不搭理我么,现在又冲我吼什么?” 童明生蹙眉,手指往她腿间一探,道:“腰还疼吗?” 胡三朵突然一滞,对上他深沉的眸子,“哼”了一声:“你现在又管我的死活了?”她挣扎了一下,突然一滞:“童明生,你……” “我给你按摩。”童明生哑着嗓子道。 “推臀。”童明生说着在她臀部推了推。 胡三朵一动,他又一把捏上去了,警告道:“以后不许来这种地方。” “哼。” “不许在外人面前脱衣服,女人也不行!” “哼。” “我以后给你按摩,就是成了豆腐渣了,我也给你捏回来。” “哼。” “现在,回去!” “不要,我付了钱的,都没有享受,我可以在这里待半天。”胡三朵反对,她还有个花瓣浴没有泡,才不要走,“你跟我冷战,我压力太大,要缓解缓解。” 童明生神色一暗,不由分说给她一件一件的穿好衣服,他最近给小老虎和娃娃穿衣服,很能够在对方不配合时穿衣服,穿好了检查一番,一点肉也没有露,抱着人就往外走。 “童明生,你这坏东西,我就是要享受享受你都不让了,还说会对我好的,跟我冷战,不让我按摩……” 童明生充耳不闻,到了大堂,掏出金子来,买了一堆女人按摩用的精油。胡三朵才住了嘴。 等从按摩馆出来,胡三朵就问:“哪里来的金子?有六两了吧?” 童明生沉声道:“私房钱。” 胡三朵瞪他一眼,回去的路上更是泄愤一般的大肆扫荡异域番邦的东西,嚷嚷着回去振兴莫家,童明生只觉得气的都没有力气了。 看看她没头没脑的乱买一气,童明生心想,要是有用才有鬼! 等到了家,胡三朵往床上一趟:“按摩吧。” 童明生有个好习惯,允诺过的,就会做到,他就算是在生气,还是给她按摩了一番,按着按着,就按到别的地方去了。 一直到回去的时候,童明生还在生气。 童明生暗忖,这种闲气还不知道会到什么时候呢?为了自己着想,以后还是放过莫家算了? 这时候他不还不知道,有些篓子,得花一辈子去填补,要是他早知道的话,他想应该会早早的给胡三朵帮一把,不然也不至于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算了,这一辈子,他的傻女人除了生孩子,其余时间都在这件事情上,跟他杠上了。 ****** 这一日,刚才还是晴空万里,残阳如血,烟波浩渺的海上美景,转眼间就是乌云压顶,黑沉沉的天色让人心情越发沉闷。 童明生一手握着船拦,另一只手中的望远镜放下来,看着不远处,在浪花中沉沉浮浮的一艘青灰色的船,面露忧色。 “二爷,风暴要来了,下舱去吧,这里危险。”一位老船工沉着脸,看看天色,这种天气,四周也没有港湾或是小岛可供躲避。 虽然这艘船是大夏朝首屈一指,结实稳固,武器装备也强悍,月前得知能够到这来工作,他也是欣喜的,这船在海上很是出名,遇到海盗也是不怕的,但是海上最狠的,哪里是海盗?分明就是风暴。 “眼下这风暴恐怕要持续一整夜。”船工面色平静,以前不是没有遇到过风暴,心中已经有了对策,就怕这位爷是第一次遇见这大风大浪,才这般担忧。 还是劝慰了句:“二爷不用太过担忧,船上都是老水手,这样的风暴瞧着可怕,但是咱们的船可以避过的。” 说着视线顺着童明生的目光,飘向远处那艘如风中落叶的船。至于那艘船能不能顶过去,他就不得而知了。 难道二爷在担心那船?在船上一连待了一个月,要是还不知道那艘如影随形的船有古怪,不,确切的说,是二爷和那艘船上的人,有古怪…… 船工见童明生神色不定,想起自己看见的以及听船上的人谈起的八卦和打赌的事情,越发相信了……咳咳,正在组织一下语言,劝说童明生,这样的风浪中,他们只能自救,要是救别人的话……难。 还未及开口,童明生沉声道:“前方二十里之外应该有个小岛,咱们去暂避躲过风暴,还有…”说着他语气一顿,有些阴郁和无奈:“给那艘船发个信号,告知他们我们的计划。” 船工还要说什么,见童明生转身往船舱去了,只得咽下未完的话,这童二爷,看着好相处,却说一不二,不知道是不是以前出过海了,对这里的地势相当熟悉,他说有岛屿,那肯定有了,这一路上,靠着童二爷,他们避开了不少危险。 相处这么久,还是有些了解他的船工只得照办。取了令旗朝那青灰色飘摇不定的船挥舞,开始打旗语了。 船上一名小哥从望远镜中见着了旗语,顿时面上一喜,冲身后一脸压抑之色的白衣公子道:“前方二十里有小岛,夫人,咱们这一劫可过了。” 没错,这位白衣飘飘,面容姣好的公子,正是胡三朵。 胡三朵沉着脸,点头,许是得知可以度过风暴了,脸色好看了些,有对那小哥说了几句话,这小哥面上微微一滞,眼角抽搐,嘀咕了句:“这样真的好么。” 被胡三朵一瞪,只得乖乖照办,谁让他有把柄落在这个夫人手中呢,不然,也不至于好好的二爷不跟着,童家那艘船不坐,和这满船的童家船员一起,被揪过来驾驶这个小船出海,真是找死,得罪了二爷不说,还自己也得冒着生命危险,伤不起啊伤不起! 他们夫妻斗法,苦的是他们这些小卒子。他们夫妻俩一赌气,雷公雷婆也跟着闹革命,原本安好的海面,风雨大作,风够大,云够黑,惨惨淡淡的。哎! 小哥在晃动的船头,冒着生命危险,苦着脸,心中暗骂,这两只**!折腾的我……奈何形势比人强,只得挥动旗子。 阴沉沉的天幕像是一个巨大的锅盖,他足下的小船就是锅中沸水里翻滚的饺子,无比戚戚哀哀,勉强传达了胡三朵的旨意,赶紧进了船舱,要是被二爷发现是他传的,心中‘咯噔’一下。 那船工瞧见了这旗语,赶紧往船舱去了,童明生正盯着手中的海域图,面色镇定,似乎不是在颠簸的船舱中,身形都未晃动一下。 船工跌跌撞撞的进来:“二爷,对面发旗语了。” 童明生这才抬起头来,略厚的唇吐出一个字,面上表情淡淡:“说!” 船工却心中一凛,暗暗组织语言,抹了把面上的雨水,抚着门框站好了,一本正经的道:“那边说,童明生,你这个臭东西,你处处坏我的好事,明知道有漏洞不跟我说,害我亏了那么多钱,你躲着看笑话,现在还怪我为莫家操持声音,你当初明明说好了的,我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你会帮忙,哼,你别想被原谅……” 话说到这,船工脸色微微发红,心中暗自可惜,这童二爷通身气度沉稳,一眼瞧着,是个男人中的男人,哪知道……是个断袖,这怎么不让人扼腕!想起和那几个船工打赌的事,只叹自己倒霉。 蜡烛摇曳的凶残,马灯里忽明忽暗,勉强照亮童明生桌前那一方小空间,哪里照得到他的脸色。 船工不自在的咳了咳,才继续平平板板,语速急促的道:“我有的是法子跟你死磕,就不信赢不了你了,你再敢坑我,我就把自己折里头!” 说完,船工头都没有抬,不去看童明生黑沉沉堪比天色的脸,忙不迭跑了,边跑还边喊:“乔三,何武,你们赶紧的把船帆给卸了,麻胖子你赶紧带几个人,四处检查可有渗水的,裘小子,你……” 童明生一人在船舱内,阴着脸也没人看见,心中怒火更炽,这该死的莫家,难道人都死绝了吗?要一个女人来给他们赚钱?不就是几次没有提点她,还从中捞了一把么,这都这么多年了,还没有学乖! 胡三朵才刚刚生产完,这才半年,就该好好歇着,偏偏还要想着莫家那个烂摊子。他们不会做生意,不是还会抢和偷么,害怕饿死了不成。 也不知道是哪个舌头长的,在胡三朵面前说漏了嘴,天天跟他闹,从家里闹到外面,将他出海惯用的船员统统拐了去,留给自己一条空船!连几个孩子都不管了,不知死活的出海,说是不想被童明生再坑了,她要摆脱他的魔咒…… 童明生冷笑,这辈子就别想了,要不是他提前赶到了,这大风大浪的!一路追到波斯又从波斯追回来,童明生恨恨的握紧了拳头,面前浮现那个不听话的妻子的脸,童明生面色更难看了,现在还闹,非要闹的在海上丢了命? 郁悴的一圈砸在桌子上,马灯也跟他作对,大风暴都没有让它从廊柱上掉下来,偏偏他一拳,就“嘭”的一声掉在地上。 一个大浪打过来,船身往一侧翻去,童二爷抓着被他揍了一拳的桌子,这一卷浪头过去,船被掀起老高,又重重的跌落下来,一如童二爷跌宕起伏的心,不知道她那艘虾米小船能不能抗得过这巨浪,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想到此,童二爷心神不定,忙跑出了船舱,船头被一个浪头打过来,淋了一身水,几个船工正不断的用盆子、桶往外舀水,这船再坚固,也经不住这么接二连三的往上泼的水。 一声雷响,紧跟着,天空像是被撕开了一道口子,无比狰狞,顾不得船面都是水,又滑又湿,童二爷板着脸,一手抓住桅杆,一手将望远镜的镜面在身上蹭了蹭,抹掉了上面的水,就着闪电的白光,往船后看去。 这一看,看的他心神俱裂,那青灰色的小船被一个巨浪卷起,转眼不见了踪影,巨浪落下,雷响,桅杆上那盏马灯明明灭灭的,看不清楚周遭的环境,大海像是正在咆哮的雄狮。 只听“嘭”的一声,闪电在头顶撕开天幕,他心中一凛,再看过去,那艘小船又露出了踪影,被这个巨浪卷得离自己更近了一些。 童二爷冲着越来越近,看着摇摇欲碎的小船,咆哮:“胡三朵,你这个女人,抓住桅杆,别乱动,等着爷过来救你,不……收拾你!” 这咆哮声在雷雨和巨浪翻滚的海面很快被吞没了,胡三朵却听见了,她眼中泛出笑意,依言抱住了桅杆,乖巧的一动不动。 童二爷在自己身上绑了跟长长的麻绳,一端系在桅杆上,又嘱咐了一个船工盯着,这才足尖一点,在船头微微一顿,毫不犹豫的往大海中跳去。 胡三朵巴在桅杆上,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他的身影在昏暗中,即便有闪电光,看着也不甚清晰,她艰难的看见他从浪花中狼狈的钻出来,面上一喜,眸子里亮晶晶的,这是她的男人……还是这么帅! 童二爷被海水折腾的够呛,总算是爬上了这小船,冷冷的看着桅杆上的女人,海水、雨水早就将她浑身淋的湿透了,姣好的身段若隐若现。 他看着更是火冒三丈,足下一跃,长臂一捞,将她搂进了怀中,二话不说,一巴掌打在那**的娇臀上,这是实打实的巴掌,毫不手软,“啪”的一声,让躲在暗处,或在船头忙着往外舀水的船员身子微僵。 啊!会不会长睁眼?啊!二爷白天还和夫人打情骂俏,现在就能给她一巴掌,他们这些‘背叛’了二爷,投奔夫人的人下场会怎么样? 有些茫然的夫人还没有了解是怎么回事,又被打了一巴掌。 “啪”,还不及反应,她已经被人用绳子绑住了手脚,腰间也系上了一条,另一端被绑在那个臭着脸的男人身上。 下一刻,她身子一轻,男人抱着她的腰,跳入海中。 她被护在怀中,还是能感觉到海水的冰冷,凶猛,砸在身上、脸上一阵阵的疼,一手环着她的男人面无表情,看也不看她一眼,奋力往自己的船划去。 胡三朵轻叹一声,脸上却是掩不住的笑意。 她那艘青灰色的小船可是特别加固打造的,制作工艺、材料比之童家的也毫不逊色,这点风浪还是能够躲过的。 忍到她的夫君将她安全的带到船上,这捆绑之苦,总也要让他也尝尝滋味才是,不然怎么说是‘夫妻一体’呢! 这一晚,注定了不是风平浪静,对童二爷来说,也注定是个难以忘记的夜晚,毕竟被自家妻子脱的不着寸缕,绑在案桌上这事……有人一辈子也难得碰上一次。 “童明生,你说,还恶人先生气不?明明是你让我越忙,莫家越穷,你还生气?刚才还打我。” 童明生挣扎了下,怒道:“扶稳了,你这女人,还真是无法无天了。在海中是能胡乱玩的么!”都游过来了,打算要上船的时候,她却用绳子将他给捆住了。 “我不管,谁让你不帮忙还捣乱,这回我要把船上的货跟你交换!我就不信还不成。” 海浪一起,船又剧烈的颠簸了一下,胡三朵脚步不稳,胡乱一抓,顿时听到一声抽气,童明生面色似痛苦,似欢愉的看着她,漆黑的眸子深处和,仿佛有无数的漩涡,隐匿着巨大的危险:“你这女人……” 胡三朵顿时暧昧一笑,握得更加紧密起来:“换不换?” “……换。”换了也没有用,这个女人就是认不清楚形势,根本不是她的东西不好的问题。 “还气吗?” 童明生被绑在案台下的手挣扎了几下,感觉到绳子有些松动了,面上却不动声色,盯着胡三朵挪不开眼,他不说话,胡三朵半趴在他身上,湿热的舌头突然轻轻**了一下,童明生猛的一颤,几乎将案台给掀翻了。 “还占我便宜么?还不坦白相告么?”说完,温热的气息包裹住童明生,他只觉得血往一处涌,越发疼的厉害起来,忍不住身子往上挺动,对上她一双得逞的笑颜,眯着眼,享受磨人的愉悦,飞速的解着手中的绳子。 “还笑话我不会做生意么?”舌尖抵着滚烫处,电闪雷鸣之中,那上端亮盈盈的,带着水光。 童明生咬牙切齿:“你别得寸进尺。” 胡三朵笑道:“得寸进尺啊?让你看看什么事得寸进尺。” 童明生被她一翻身压在身下,身子被她两条腿夹住,已经松开的绳子,被她又再度系上了,动弹不得,任她怎么捉弄都不肯看她,身子僵硬的像是一根木头。 气着气着,那火气就无声无息的散去了,他经不住胡三朵**着他胸前的两点,身体止不住颤抖,被女人骑在身上,这事,童明生气闷的想,这次就由得她吧,难得她有翻身做主的时候,不自觉的,身下忍不住往上动作起来,额头也冒出了汗。 这个女人,他算是被她吃定了。 胡三朵则想着,谁吃定了谁,这事还真不好说,看,她还是有扳回一城的时候。 半个月后,一大一小两艘船靠近泉州码头。船上的小夫妻早就避开人群,换了马车。 车内,气氛沉闷,两人此时都是一言不发,胡三朵轻轻的握了握童明生的手,被他一把抓住。 刚一下船,就听说了兴王谋反被诛杀,皇帝终于获得了胜利,几次从监牢**来又关进去的赵安和,畏罪自杀了。得知这个讯息,童明生就一直沉闷不语。 胡三朵也猜不透,他到底是因为总算除掉了这一身的麻烦而怅然呢,还是因为赵安和? 胡三朵叹了口气,兴王之死对他们来说也是好事,兴王知道童明生的身份,先前是怕杀了他,反而引来皇帝的关注,等到皇帝想要除掉兴王的时候,童明生就将掌握的证据都交出去了,此后就是一年半的对峙,直至今日兴王狗急跳墙,总算是死了。 赵安和在一帝一王之间,几起几落,是皇帝对付兴王扶植起来的,但是他也引皇帝吞食丹药成瘾,也算是个传奇人物了,不知道他畏罪自杀是真是假。 到了泉州最近的城镇,车刚进了一处客栈,就有人送来信息来,童明生一看,顿时怒火高炽。 胡三朵接过那张纸条,只见其上写着:童明生,来而不往非礼也,你坑我们那么多回,你女儿和我儿子,还有那个只会哭的小奶娃,我都带走了! 童明生阴沉沉的道:“去莫家庄!” 胡三朵哭笑不得,心里想着,也对,是该去趟莫家庄了,这两年,她都还没有去看看,莫家庄那边重建成什么模样了,莫鼎中和莫笑也都是忙的焦头烂额的,也没有时间去看她。哎,她回个娘家也只能用这样的办法了? 001莫笑这个大坏蛋要打我 一道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传来,莫离透过衣柜的两扇门缝往外看,一双小手顿时捂住了嘴巴,大气也不敢喘。 她藏的这么严实,躲过了满院子下人的视线,才藏到这个‘生人勿进’的院子里来了。哥哥居然还是能够找来。真是讨厌! 她瞪着乌溜溜的眼睛,小脸绷的紧紧的看着屋外。 只听“吱嘎”一声,门开了,率先落在她视线中的是一只大脚,穿着黑色的布鞋,有的她的胳膊那般长了。 视线上移,看到一个身穿黑色劲装的,高高瘦瘦的男人。 这男人不如爹爹健壮,肩膀也没有爹爹的宽阔。 莫离撇撇嘴,翻了个白眼,她当然认识这个臭男人,就是这男人莫笑,将她和哥哥从家里带来莫家庄的。 这已经是第三回了,第一回她才两岁,她不记得了,还是哥哥说的,然后是四岁那年,今年她五岁。 这臭男人虽然会将他们都带来,姥姥也跟她说要喊他‘舅舅’。 可是除了会跟哥哥说话玩闹,偶尔还见他带着哥哥一起练武,可他从来不搭理自己,也不搭理她的弟弟。可见他不是重男轻女,只是他只喜欢哥哥而已。 莫离心想,她才不会喊他‘舅舅’呢,除非他对自己好一点。就跟爹爹一样。会抱她、宠她,给她当马骑,而不会用嫌弃的眼神看她。 臭男人的神色一如既往的凝重,绷着一张脸,跟娘亲抱怨爹爹欺负了她的时候一模一样。他脸上那条淡红色的伤疤此时也紧紧蹙着,眉头纠结像两条毛毛虫,呼吸有些沉重。 这才四月,他的额头上却满是汗水。 “啪嗒!” 莫离几乎听到汗珠一滴一滴落下来的声音。 突然男人神色狰狞的一声低咒:“该死的徐焱,下回让爷碰见一定宰了你!” 他的手一把攫住桌子上的水壶,对着壶嘴,就“咕噜咕噜”的喝起水来了,瓷壶中剩下的凉水被他兜头淋下来,头发湿哒哒的,脸上也都是水。 莫离撇嘴,真是恶心,不爱干净,哪有人这么喝水的! 喝完了,他还不解渴,不解热,突然伸手将身上的衣服给脱下来了,露出精瘦的上半身来。 不要脸,居然大白天的脱衣服!还当着小小淑女的面。此时她完全忘记了,是她自己先藏进来的。 这时突然又想起一道敲门声,门口一个声音沉声道:“笑哥,解药给你送来了。” 莫笑身子一僵,两大步就走到了门口,霍的将门拉开来了。 门口站着一男一女,这男人是莫离认识的,莫家庄的七哥哥。 女的嘛,莫笑只看到她穿的衣服十分好看,一身绯色云胭锦,胸前露出一大片的凝白肌肤来,胸前鼓鼓的,以前娘亲穿了一回这样的衣服,就被爹爹给狠狠的打了一顿屁股,她和哥哥在门外,都听见了。 果然,第二天,娘亲都受伤过度,不能下床了。此后还不让她们提及,不然就生气。 从这以后,莫离就知道了,这衣服是不能当着爹爹穿的。不过真的十分好看,她真的好喜欢呢。 可惜,看不清这女子的长相,她被莫笑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一张不大不小,红艳艳的嘴巴。 “笑哥,您慢慢解毒呐,不会有人来打扰的。”莫七说完,就挤眉弄眼,贼贼的笑了两声,一溜烟的跑了。 随后,这女人柔柔的道:“笑爷,奴家叫怜儿,您可得怜惜怜惜我啊。”说着,她还勾着兰花指,在莫笑胸前弹了一下,五指丹蔻抚上莫笑的肩头,莫离生怕这女人长长的指甲会突然掐进莫笑的肉里,好怕怕。 这女人说完,莫笑就打横将她抱起来了,这女人顺势勾着他的脖子,莫笑绷着一张脸,脚一踹,将门给关上了,发出“嘭”的一声响,大步往床铺而去,路过这小柜子旁边,他突然脚步一顿,将怀中的女人放下来了。 “笑爷……您这是怎么了?刚才还风急火燎的。”女子娇媚的道。 莫笑眉头一蹙,脸上有些狰狞:“滚出去!” “笑爷……”女子搅了搅手绢,脸上强挤出一丝笑意来,莫离仔细端详她的长相,还算美丽,至少配莫笑这个疤面男是不错了。 莫笑阴沉沉的道:“别再让我说第二遍!” 莫离也被他突然的凶狠给吓了一跳,难怪爹爹要讨厌他了,他的确很恐怖。 “这……”女子讪讪的道,不敢再笑了。 “滚!”莫笑突然用力踹了踹柜门,柜子晃动,莫离赶紧贴着柜子壁,不敢乱动了。娘吶,好可怕,她能不能出去啊!想了想,她还是放弃了这个主意。 这女子也不敢说话了,赶紧拉开门逃跑一样的走了,等出了门才敢抱怨:“明明奴家是按照七爷的吩咐,没有用香粉,也没有用涂头油,连珠花簪子都除去了,这是发什么疯呢……” 直到女子的声音再也听不见了,莫笑才缓缓的收回了视线,这一下,看得莫离心惊肉跳的,他满面的汗珠子,面上的疤痕颜色好像红了几分,双目也有些发红。 突然冲着那柜子,沉声道:“出来!” 莫离一颤,就见他的视线直直的透过着门缝看过来了。 妈呀,被发现了! 她想装作没有听见,可莫笑这大坏蛋完全不给她机会,他一弯腰,伸手将柜门给拉开来了,面前陡然一亮。 莫离苦着脸,滴溜溜的眼珠子对上莫笑沉郁的脸,听他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莫离抬头瞅着他,看到那只大手扬起来,她在从金城来江南的路上,曾亲眼看到他用这只大手一掌将人拍飞了,那人撞在一颗树上,脖子都歪了。 莫离心中一害怕,霍的一下从柜子里冲出来,避开了那只大掌,小身子猛的往外窜出去,大声叫道:“我跟哥哥捉迷藏呢。” 正要跑,突然后衣襟一紧,她被提起来了,然后被转了个方向和莫笑面对面。 莫笑的眼神仿佛要将她杀了,咬牙切齿的,莫离挣扎了两下,可惜,人小身子短,在半空穷扑腾,十分可笑,她自己也意识到了,她要时时刻刻都美美的,绝对不能像那只被翻过来,肚皮朝天的海龟。 “捉迷藏?”莫笑眼角一挑,脸上的疤痕跟着抖了抖,他显然不信,沉沉的道:“我儿子可没有这功夫跟你一个小丫头捉迷藏。” 他回来的时候,还看见小老虎跟庄子里的孩子在外头疯玩呢,说是要去海边岩石下摸螃蟹。 莫离顿时嘴巴一瘪,她哥哥明明就是爹爹的儿子,什么时候成了,莫笑的儿子了! 心里一顿暗骂,骂完了莫笑总是让爹爹生气,又想难怪哥哥这么久不来找她,他也是个大坏蛋,在家里的时候,明明都不这样的,来了江南莫家庄就变了,居然欺骗她,害她像个小傻子一样藏在柜子里这么久!现在还被莫笑提溜着,被欺负。 眼圈一红,见莫笑歪着嘴斜眼看她,她放弃了挣扎,揉了揉眼角,却突然双手环在嘴边做喇叭状,大声叫道:“来人呐,救命啊,救命啊,姥姥,姥爷,莫笑这个大坏蛋要打我!” 莫笑抬手,看着面前的小女娃,有些啼笑皆非,身体的**和紧绷感再次传来,他眉心紧蹙,隐隐听到从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他正要将小女娃放下来,却见她偏过头来,冲自己做了个鬼脸。 莫笑手一顿,她已经快速的将衣服扯出来,跑了!一边跑,还不忘一边抹黑他。 稚嫩的嗓音喊着:“救命啊,救命啊!”沿路跑出去,惊起院子里的鸟雀从树上飞起,簌簌的响。 莫笑看了看门口,拿了椅子上的衣服,也跟着快步出去了。避开那童、莫两家的小公主逃跑的路线,他从角门出去。 正好碰见从院外进来的莫七,莫七眸中闪过一抹讶然,旋即又暧昧的笑了笑,道:“笑哥,这么快就完事了啊?还是这个不对口味?知道你是头一回,我特意找的一个据说是手法很高超的,怎么刚才见她骂骂咧咧的出去了?” 莫笑冷森森的看了他一眼,明明是暮春四月,莫七觉得后背一寒,身子一凛,结结巴巴的问:“笑哥,这是……怎么了?” 莫笑沉着脸,道:“你还是多花点心思在看家护院上吧!” “怎么……怎么了?”莫七摸了摸头,“院子里进外人了么?不会呀,因为娃娃小姐和小老虎少爷回来,院子里已经加强守卫了。” “我倒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保姆。” 留下这一句让莫七摸不着头脑的话,莫笑大步离去,绷不住了,一走动间,他都觉得疼痛。 出了院门,他脚步更是飞一般的掠起来,最后一头扎进了村口的小池塘里,虽然池水浑浊不堪,但是,庆幸的是,因为最近要栽种莲藕,一侧池塘的水都引过来了,水比以前要深,他能整个人沉下去。 惊得最近村子里养的一群鸭子“嘎嘎”乱叫,沁凉的水,总算是让他身上的温度慢慢降下来了。 002不共戴天的拔牙之仇 莫离五岁那年的江南之行十分短暂,因为她告状,第二天匆匆赶来接人的童明生,不由分说就将她打包带走了。 虽然顺从她的心意,跟大坏蛋莫笑打了一场,也算是出了气了。 可莫离的懊恼却一直持续到那年的夏天结束,因为金城的夏天干燥、缺水,山下那条小河,她跟小伙伴们一起玩耍的时候,拿了根竹竿,一撑杆,就跳过去了,县城里的那条大江,更是浑浊不堪,她用盆子舀水,都嫌弃脏,沉浸一会,满盆底都是都是黄土。 哪里比得上江南到处都是荷塘,还有大海,可以愉快的玩水?可以采莲,采荷花,还能看大潮的,这些都跟五岁的她无缘了。 所以她无比期待第二年莫笑的到来。 而莫笑的懊恼,持续了一整年,事实上比一整年还要长,他当初跳进池塘中的时候,被一条长水蛭给咬了,只是,当时他正在跟**作斗争,这水蛭这点痛痒直接被他忽视了,等他**消退,从水中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脖子已经肿的跟头一样粗了。 被人暗中嘲笑至今。 所以,他想要忘记也忘不掉。 这一年,又要来接人了,事实上,他已经不怎么热衷,可是,师父对此兴致勃勃,乐此不疲,非得让他在童明生眼皮子底下将人偷回江南去。 如此一来,童明生就会气急败坏的,带着胡三朵追回江南,为了解师父的思女之苦,莫笑只好继续当绑匪了! 去金城的路上的时候,他还在想,这有意思么! 莫笑避开童家的护卫,潜伏在童家院子边的树上,已经大半天了。 等那对夫妻因为一个抄袭了另一个的芝麻酱,并且发扬光大,却不给原创费的问题而吵架,从院子里吵到房间,最后吵到床上,儿童不宜了。 他顿时眼睛一亮,机会来了! 无声无息的潜入莫离的房间,正要将她打昏带走,然后去抱了绝对不会出声的小老虎离开,完美完成任务。 可,一掀开床上的被褥,只有一只枕头,人却不知道去哪里了,莫笑正要回头,突然后脑勺吃痛,就见还不到他腰部的莫离,手中拿着一根木棍,正狐疑的看着他,很显然刚才就是她敲的。 莫离心中狐疑,怎么会没有晕倒?上回娘亲为了出门谈生意,就这么一闷棍将爹爹给敲晕了的。莫离举着棍子又要打上来,莫笑趁着她还没有开口喊人,赶紧将她的嘴巴给堵住了,那根木棍也轻易的缴械了。 冷声警告:“你要是再喊,我就将你打晕了带走。” 莫离的眼睛十分灵动,清澈明亮,像是黑珍珠似得,睫毛也很长,好像会说话,眼珠子一转,莫笑“嗯”了一声,“听话就好。” 可话一落,手在她脖颈处一按,莫离闭上了眼睛,他麻利的扛起人,正要出去,却见窗台上放着一只千里眼。 莫笑过去拿起来一看,跟时下的千里眼还不一样,里面有好几个水晶磨制的镜面,他站在窗口,版蹲下来,缩短成莫离的高度,拿了这千里眼,往窗外一看。 居然连院门口的那棵老树都能看见,这树杈上还有一个鸟窝,刚才他就是蹲在这鸟窝边上的,居然直接被这小丫头给看见了,她还闷声不说出去,胆子不小,可这不关他的事情,他完成任务就行了。 莫笑直接将东西给顺走了,然后轻松的带了小老虎、小猴子,又将襁褓中的妞妞都顺走了。 回去江南的路上,为了保持清静,只有莫离大半时候都在昏睡当中,其余的三只倒是十分融洽。 等到了莫家庄,莫离就开始闷闷不乐,甚至很少开口说话,就是莫鼎中和猴子小小一起翻跟头给她看,她也不开心,不说话,不笑,吃饭的时候捂着嘴,只尝尝就忧心忡忡的,如小大人一般唉声叹气,谁问她也不说。 这天,莫笑从外面回来,就见莫离正在花园荡秋千。 她正抿着嘴跟旁边给她推秋千的小丫头说笑,莫笑摇了摇头,去年这丫头还野的很,今年倒是学会笑不露齿了。男女七岁不同席,七岁就是大姑娘了。 这模样让他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来,靠在亭子上,想起二十年前,他也是陪着一个小姑娘在荡秋千,画面似乎跟眼前的重合了,就连面前这张脸都跟记忆中的叠合起来,他不由得有些发怔,都过去二十年了。 这时,突然听到一声哭声,莫笑眉头一皱,赶紧循声飞奔过去,哭的正是家里的小公主。 她身边伺候的小丫头,站在她旁边愁眉苦脸的,不知道如何是好,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放,“小姐,小姐,我这就去叫大夫,我还是先送你去找老爷吧。” 莫离哭哭啼啼,刚才她一用力,嘴角出血了,看到血,她就哭了,其实想想,好像也不是很疼,可是就是想哭。 见莫笑大步走过来,小丫头顿时神色一松,“笑爷,小姐她……” 莫笑眉头蹙紧,沉声问:“怎么了?” “流血了。” “是不是咬到舌头了?我看看。”莫笑说着不由分说捏住她的下颚,嘴巴就自动张开了,想闭上都闭不上。 莫离顿时想起,莫笑曾经这么捏一匹马,给马喂药。她现在就像那马一样,张着嘴,十分的丑。 她不满的“哼”了一声,见莫笑绷着脸,伸手碰了碰她的牙齿,轻轻的摇了摇,突然,她只觉得嘴中一股咸腥味弥漫开来,疼倒是没有多疼。 只听莫笑道:“好了,只是快换牙了。” 然后,莫离就看到了一颗血淋漓的牙齿,莫笑随手将这颗牙齿扔了,也不知道滚在哪里去了。 莫离顿时“呜哇”一声大哭起来。 莫笑干巴巴的道:“别哭了。就是掉牙而已,再一两个月就要长出来了。” 莫离这时候还不忘记淑女的风范,从袖口掏出一方小手绢来,抹了抹唇,触到一嘴的血,顿时又急又怒,小丫头噼里啪啦的道:“莫笑,你这个混蛋,你把我的牙齿拔了,害我变丑了,我跟你不共戴天!” 莫笑严肃的解释道:“你这小丫头,从哪里学的这种话,怎么就不共戴天了!我是你舅舅,直呼其名,也不是淑女所为。”他在童家附近潜伏那几天,也看见有个嬷嬷专门教养这小姑娘的日常习惯的。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莫离的目标就是变成这样的淑女,别看她年纪小,但是十分臭美。 莫离泪眼婆娑,“就是不共戴天!” 前段时间,她爹爹将娘亲的嘴唇咬烂了,害她娘亲不能出门,娘亲就是这么说的,让她丑了,不能见人,不能谈生意,就是不共戴天之仇! “这牙齿本来就要掉了,要是不拔了,晚上掉的话,万一你吞了,那就更糟了。”莫笑比较实事求是的道。 “我不管,它长一天算一天,现在你提前把它拔了,你见过美人没有门牙的吗!你让我以后怎么说话,怎么见人!” 莫离这几天她忧心忡忡,也不怎么说话,只有她自己闷在心里知道,她正在经历成长的烦恼,她嘴巴里此时有两颗摇摇欲坠的门牙,哥哥掉牙的时候,有几个月一讲话就漏风,她还是很清楚的。 可作为一个美淑女,要是门牙掉了,那是不能忍受的。 莫笑咂了咂嘴,无法理解小姑娘的逻辑,只沉着眉头道:“你才这么丁点大,要见什么人?乳臭未干,还美人?美人也都是掉过牙齿的。” “你看,你刚才还说我不美,以前看见我的都说我是小美人,现在我牙齿掉了,果然就不美了,呜呜呜……” 莫笑太阳穴突突突的跳起来了。 莫离一巴掌拍在他手背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这两天我还要去看海潮,出去见人没有牙齿怎么行,你把我的牙齿还给我。” “我这是上门牙,上次哥哥牙齿掉了,娘亲还说上门牙掉了要扔在屋顶,下边的牙齿才扔在地上,呜呜,我的上门牙被你扔在地上了,再也长不出来了,莫笑,你这个大坏蛋……” “姥姥,姥爷,莫笑把我的牙齿拔了,我再也不要见人了,我要回家!” “呜呜呜……” “……” 这件事很快闹得莫家大院人尽皆知,莫离果然不出门了,也更不不开口说话了,就算莫家庄的大夫跟她说过了,就算上门牙丢在地上,也不会影响,她还是忧心不已,莫家院子里,为了一颗牙齿,已经快翻了一遍了,可是还是找不到。 莫笑这段时间出门,简直就是受到千夫所指,成了十恶不赦的大坏蛋,兼臭不要脸的老流氓,连个孩子都不放过。 什么秋千架,什么桃花林,什么二十年前的小姑娘,已经统统都成了他的噩梦了。 可那颗被他随手丢掉的牙齿,怎么也找不到了。 等莫离走后过了半个月,江南的雨季就要来了。这天,趁着天气晴好,莫笑决定将屋顶修整一下,瓦片下方垫上一层油纸,瓦片全部都要重新铺一遍。 等铺到正中间的时候,发现在两片瓦中间有一颗小小的门牙,被前段时间一场雨冲刷的干干净净的,能够认出来。 莫笑发了会呆,突然嘴巴一咧,轻笑了一声:“果真是老鼠生的女儿会打洞。” 003同是天涯无事人 胡三朵将一只大海龟翻了一个面,示意莫离给按着,然后拿了个锯子,开始锯开海龟的龟壳来。 看得莫离眼皮一跳:“娘亲,它会不会死啊?” “不会,它肚子里蛋太多,出不来才会憋死,一会帮它取出来,然后再合上就好了。”胡三朵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又继续“咔咔咔”的锯起来了,还真是个体力活。 等锯开了,莫离缩了缩头,想象中的血肉横飞倒是没有出现,只见娘亲伸出手进去摸索,她也凑过小脑袋往里面看,龟壳里面的不知道是个什么样? 胡三朵摸了半天,掏出一颗蛋来,随后接二连三的取了几颗蛋出来,拜访在一边的盘子里了,莫离数了数,一共有十五颗。 “娘亲,这些都是它的孩子吗?” “对啊。”胡三朵摸索了一下,见没有了,又将海龟给清理好了,才合上了龟壳。 接下来就有些伤脑筋了,没有好的粘合剂,只能用桐油、糯米汁水和了沙土、石灰给它勉强黏合上了,这样能够黏合起来,但是这海龟是要下水的,在水中泡一泡可能就散开了。或者再用金属做个捆缚的架子,将他固定住。 东西都是现成的,她开始操作起来。等会还得嘱咐这海龟一声,每年回来一回给它加固。以后找到别的粘合剂再给它用上,海龟的寿命长,她可活不了那么久。 “娘亲,它怎么一次生这么多啊,多分几次不好吗?不然也不会这么痛苦了。”莫离狐疑的问。 胡三朵“哦”了一声,是啊,这只海龟因为肚子里蛋太多,才堵塞了排蛋管,差点死了,幸亏昨天她去海边散步,碰见它了。 胡三朵先是实事求是的道:“生多少也不是它能够决定的。” 然后趁着这机会教育女儿:“这世上所有的娘亲都是不容易,生孩子对当娘的来说,就是九死一生的事情,哪像做爹的,只用看着就好了,娘才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人。” 莫离沉默了一会,才道:“对爹也是九死一生的事情,上回娘亲生小猴子的时候,爹就病倒了,比娘躺的时间还长。” 胡三朵:“……” 她都生了那么多个了,其实很有经验,上回因为比预产期早一些,提前发作了,自己没有什么感觉,还想着没有那么快,先睡到天亮再说,也就没有惊动童明生,前一天他才打猎回来,累坏了,睡的也沉。 哪知道越生越顺畅,等童明生醒来,听见婴儿啼哭,顿时吓的魂不附体。等到明香一来,刚责怪了他一句,“怎么不早点叫我来!睡这么沉,你是想让她死么?” 他顿时脸色煞白,从此以后晚上不敢睡死了,胡三朵一有风吹草动,他就睁开眼睛,时间一久,就病倒了,为这胡三朵可没少给他做心理工作。 每次生孩子都是他遭罪,搞的她一个伟大的母亲,在孩子们看来,反倒是不如童明生这个爹了,想起来,胡三朵心中真是百味陈杂。 只能点点头道:“你们的爹爹也很伟大,又要养家很辛苦,一会你去唱歌给你爹听,让他解解闷,这莫家庄,你知道的,都不搭理你爹,现在还被你姥爷缠住了。” 莫离点点头,胡三朵擦干净了手,看了看这海龟,还在麻醉状态,粘合剂她是用上了,还得等着干透,一会让童明生拿钢丝来给它绑一圈。 “好了,现在也看完了,什么感想?要不要跟娘亲学,有一技之长,自立自强才好,至少以后不用担心没饭吃,也不用什么都依靠男人,你看帮了这个海龟,还有它肚子里的宝宝,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胡三朵循循善诱,冲着莫离挑挑眉,这兴趣爱好还是得从娃娃抓起。 莫离抿了抿唇,面上有些纠结:“娘亲,虽然是帮助了它们,我也很高兴,不过……” “不过什么?” 莫离抬起头来,小声道:“这样都是血,弄的脏兮兮的,也不能穿漂亮衣服,还都是不好闻的味道,我不想。”说不好闻都是她修饰了的,其实是很臭。 胡三朵有些无奈,“算了,你不想我也不能勉强你,你也才七岁,兴趣爱好可以慢慢培养。” 莫离顿时喜笑颜开,又问:“娘亲,是不是一定要有一技之长啊?” 胡三朵认真的点头,在教养儿女这件事情上,这一点她还是十分坚持的,“当然,一来是可以自立养家,二来,日子也会有意思一些,不然整天闷在家里,白在这世上走一遭了。” 莫离点点头,还是有些疑惑,她正是问题最多,连狗都嫌的年纪:“娘亲,你说姥爷有一技之长么?” 爹爹总是说她姥爷整天游手好闲,不做正事,莫离认真的想了想,姥爷好像也的确没什么事情做,养家也糟糕透了,还得靠娘亲这碗‘泼出去的水’。 胡三朵面上有些古怪,道:“嗯,你姥爷当然有一技之长,你看他每天给你讲花瓶的故事,那些盆子、灯的故事,这就是技术……额,艺术鉴赏。” “那莫笑呢?他是不是白活一遭了?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会,整天游手好闲的。” 胡三朵叹了口气,有些头疼,应付问题多的小姑娘真是有些头疼,莫笑是江湖人,职业啊,技术啊……让她好好想想,小偷?盗宝贼? 莫离突然重重的叹了口气,十分严肃的道:“他都快三十了,还是老光棍!连个女人都没有,不过他要是娶妻了,多半也养不活吧,看来还是得找点正事做。” 胡三朵的眉头抖了抖,这童明生什么话都当着孩子的面讲。 不过,女儿终于意识到这个学一技之长的重要性,她不想横生枝节,赶紧应和道:“是啊。所以你不能不上学,也不能再把老师赶走,娘亲又不是让你当个才女,但是也不能大字不识得一个,你现在还小,还不知道做什么,就先读书明理。” 莫离忧心忡忡的点了点头。 只是她接下来苦恼了许久,她发现她不喜欢读书,也不喜欢绣花女工,琴棋书画,每一样她都不喜欢,娘亲那个什么兽医啊,她也不喜欢,整天跟脏兮兮的小动物打交道,身上都是又脏又臭。 姥爷说了:“所谓淑女,琴棋书画这些已经太老套了,略学学就好了,又不是要去当琴师,当画匠以此为生的,最重要的是会品,品琴音,品书画,观棋,不一定都要会,能够说出来震慑住旁人,人家觉得你厉害,那就好了。” 莫离也深以为然,只是,她也不喜欢听姥爷讲什么“花瓶的故事”,还有“画和盆子的故事”。她觉得自己注定也学不会‘品’了。 跟爹爹学做生意什么的,她也不乐意了,而且爹爹也不乐意,还义正言辞的跟她说:“娃娃,别跟你娘亲学,做生意这事,是要有天分的,不能强求。” 莫离有些忧伤,她觉得自己是几个兄弟姐妹中最逊的一个。 不像哥哥,书念的好,跟爹爹出去谈生意已经有模有样的,也不如弟弟小猴子,莫家庄里那只猴子都听他的话,上回还帮着他把自己的头花偷出去了,至少他以后可以耍猴。 就连才刚会走路的妞妞都能听姥爷讲那些干巴巴的故事,听的十分入迷。 莫笑这几天觉得十分不自在,他在庄子里不管走到哪里都有种被人监视的感觉。 可每次他回过头去寻找,只有莫家庄的几个轮流执勤的守卫,并无外人,这些都是他训练出来的护卫,监视他做什么? 甩甩头,他将这古怪的念头抛之脑后了,只当是自己的错觉。 这天,他路过花园的假山,听见假山中有人在窃窃私语。 莫笑足尖一点,就落在这假山旁边了,里面正是一大一小两个人。 “练剑,吃早饭,听小六汇报,咳咳咳,一些大人的事情,还有出庄子的时候跟人说了两句话。” 莫笑蹙眉,这是…… 莫七继续汇报:“去巡视了一下大堤,最近大潮快要来了,得将这些都检查一遍,免得出纰漏,然后跟河工说了几句,到时候看大潮的人多,要多准备些鱼虾供应给酒楼里,又去酒楼里露了个脸,最近这人来人往的有些人趁机捣乱,收拾了他们一顿。大概就是这些事情吧。” 莫笑拳头一握,这不是说的他的行程么! “他每天就做了这么点事情么?”一个稚嫩的声音问,正是莫离。 莫七赶紧点头,有些事情自然是不能说的,他要是将莫笑出任务的事情都说出来,估计离死也不远了,只能含混其词的带过去了,不过也幸亏大多数事情都是在晚上,夜黑风高之时,这小公主只当他在睡觉,也不问了,只问了白天的。 “那他也没有做什么嘛,全部都是别人做的,他就视察视察,就连主意都是我娘亲出的。” 莫七赶紧点头,又听莫离继续道:“他还真是脸皮厚,什么也不做,也能心安理得。” 莫七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了。 突然感觉到后背生寒,他缓缓的转过头去,正好对上了莫笑一张阴测测的脸,假山中有些昏暗,莫笑脸上的疤痕抖了抖,莫七浑身一颤,趁着莫离还在感叹,赶紧道:“我还有事情要做,就先走了。” 莫离挥了挥手:“继续盯着。”她这几天想着这些事情,都觉得沮丧,莫离怎么能什么都不做,混到这么一把年纪了,“难怪他整天都心情不好了,我现在倒是有些理解了。” 莫离下了个结论,抬起头来,叹了口气,将前天刚学会的一句诗给吟了出来:“同是天涯无事人。” 此时,莫笑已经揪了莫七去拷问了。 “……笑哥,就是这样了,我都交代了,你不能怪我啊,再说了……” “你给我闭嘴!” “小姐的成长也是很重要的,最近她问题多,族长和夫人都说了,要随时为她解惑。”莫七不怕死的将话都说完了。 然后趁着莫笑神色莫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赶紧跑了。 等到这天夜深人静,莫笑一身夜行衣,飞速的从房间里出来,身后又是一阵悉悉索索,又有人跟踪,他顿时恼怒了,将黑面巾往怀里一塞,袖子一撸起来,看来白天给的教训还不够,晚上还来,那就怪不得他了。 倏地一回头,只见身后一个还不到他腿高的娃娃,正躲在廊柱后看着他,见他回过头来,她也不躲了。 莫离目光晶亮的,“莫笑,我就知道你肯定还有事情做,不然也太无聊了,白活了这几十年,看你也不像是那样的人啊,七哥哥太坏了,居然隐瞒我,还好我发现了,你到底是做什么的呀,半夜还出去?” 莫笑先是楞了一下,突然眸子里闪过一道算计,他往莫离这边走了两步,勾了勾唇角,道:“你想知道啊?要不要见识见识?还是很有意思的,你是不是觉得什么都不感兴趣啊,那是你知道的职业还不多。” 隐在暗处的侍卫顿时头皮发麻,感觉今天老大好像变成了一个诱拐小姑娘的人贩子,他们该怎么办,要不要告诉族长啊,侍卫十分头疼。 莫离仰着头看着莫笑,见他一身黑衣黑巾的,满是狐疑,一脸的不信:“你会这么好心?平日里不是都懒得跟我说话么?” 莫笑眼神闪了闪,摊了摊手:“没办法,你姥爷说了必须要满足你的好奇心。” “哼,我就知道是这样,算了,就算你不是心甘情愿,也不能对我怎么样,算你识相,走吧,带我去看看。” “我可不会上树翻墙,你背着我。”莫离挥了挥手,钦点了一匹坐骑。 莫笑呵呵一笑:“好。” 童明生总是鄙视他们的盗宝行为,要是让他知道,他女儿果真是有莫家人骨子里的尿性,不知道作何感想啊,要是能够拐得她真的对这个感兴趣,那才有意思呢。 “我要是带你去,你不会告诉你爹娘吧?” 莫离施恩似的道:“不会不会,你放心,你也少一顿揍,走吧!” 004你这个没本事的贼 “莫笑……”莫离小声的喊着,下一瞬就被莫笑捂住了嘴巴。 他皱着眉头,以眼神警告:“不许说话,不然把你丢下去!”还做了个手势,往半空中抖了抖。 莫离赶紧抱住了他的胳膊,闭上了嘴巴,有些后悔,就不该跟莫笑来,她一点也不怀疑,他是真的会将她丢下去的。 莫笑才懒得管这个小丫头,只是跟身后的下属做了个手势,大家无声的应下各自散开了。 莫笑提着莫离迅速的跃上了屋顶,居高临下,一双锐利的眸子打量着四周。刚走过一波巡逻的人,下一波还得一刻钟才会来,他们是早就踩好了点的。 “你是在屋顶上等着,还是跟我一起下去?先说好,要是下去的话,就不许发出声音,还是让我点你的哑穴?”莫笑耐着性子问。 要是把她丢在这里,她大概会哭吧,带她下去,要是惊动了人,也是碍手碍脚,真是麻烦。 “莫笑,这里是哪里?你不会是带我来做贼吧?” 莫离紧张兮兮的往四周看了看,声音压的十分低,四周静谧,只有几声蝉鸣,一阵夜风吹来,她瑟缩了一下,拉着莫笑的袖子,又赶紧捂住了嘴巴,一双晶亮的眸子盯着莫笑。 “你下不下去?”莫笑沉声又问了一遍。 “你是要劫富济贫?” 莫笑一愣,“你从哪里听来的词?” 莫离白了他一眼,“好多话本里都说了,有劫富济贫的大侠,娘亲都念给我听了……莫笑,你是大侠吗?” 莫笑唇角勾了勾,大侠?他都穷的恨不得去抢了,还劫富济贫呢,想得美。 “不是。” “那你是来偷东西吗?偷什么?” 莫笑正要飞身下去,被她给抱住了腿:“带我去,我不要一个人在屋顶。”见莫笑绷着脸,似乎正琢磨着将她扔下,她赶紧道:“我绝对不说话。” 莫笑将她夹在腋下,莫离挣扎了两下,突然身体一轻,她吸进来一口凉风,赶紧捂住了嘴巴,下一瞬莫离已经带着她进了一处房间了。 他脚步极轻,莫离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她屏住呼吸,生怕被发现了,可发现摒气一会之后,反而呼吸声更大了,不由得有些懊恼。 月光透过身后的门缝洒进来,屋内有些许的亮光,她被夹着十分不爽,可这人是莫笑,才不会迁就她呢,她是十分识时务的。 只见莫笑不断的在一个案台上寻找,然后拉开抽屉,一阵翻找,“莫……” 莫笑抬手要将她点穴,她捂着嘴摇摇头,接连又翻找了几间屋子,其中一间里面还躺着人呢,莫离只觉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总算见莫笑翻出一个片状的东西来,拿在手上**了一下,然后又悄无声息的去了门口,对着月光看了看。 莫离也瞪着眼看过去,只见他手中拿着一块龙形玦,她之所以认识,还是因为昨天姥爷拿了几块,讲给她听的,她对别的不感兴趣,但是对衣着配饰,还是非常上心的。 圆环形有缺口的玉器为“玦”,是随身携带的配饰。 最早的玉玦是商代的,卷曲龙形,龙张口露齿,龙身饰勾撤云雷纹,正和莫笑手中的这块差不多。 不过,却也不完全像,昨天看的那一块龙纹转角方硬,十分锋利健劲,这一块好像不一样,她刚要说话,却见莫笑已经将这玉玦收起来了。 这才合上了门,又飞身上屋顶,看了看时辰,去别的地方找东西的人还没有回来。 莫离又扑腾了两下,莫笑“嗯”了一声。 “你放我下来,这么夹着淑女,莫笑,你也太不知礼了!” 莫笑不说话,也不放,莫离小声道:“你果然是来做贼的。” “嗯。” “也不是劫富济贫,我刚才看见了,那桌子上好多珠宝首饰,虽然样子不好看,但是分量十足,你都没有拿。” “嗯。”莫笑目光沉敛,手放在唇边,发出一声鸟夜啼的声音来,这是召集大家回来的意思。 “你这些值钱的都不拿,拿这么块没用的玉玦做什么,又不值钱。真是个没出息的贼。” “活该你娶不到媳妇,你根本就是个无所事事,整日闲逛的贼,这算什么正经事!”莫离继续叹气,对莫笑十分失望。 一张小包子脸绷着,十分纠结,既是鄙夷,又是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莫笑。 莫笑一愣,看着那双眸子,不知道做什么表情,又听她继续道:“我爹爹说的果然没错。” 见莫笑看她了,她严肃的道:“你再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哦?”莫笑总算是做了点反应。 “偷东西不对,你把东西还回去,这个也没有什么用,根本就跟姥爷那的几块玉玦不同,姥爷那的是古时候的,你这块就是街边人家卖的,你自己又不能用。” “……你认识?”莫笑讶然。 “当然,我都见过了,怎么不认识,姥爷那的几块玉玦,虽然纹饰自然流畅,但是**的,不适合女孩子佩戴,给男人还差不多,你拿的这块就可以给女孩子戴了……你不会是送给心上人的吧?” 莫笑沉默了一会,将玉玦掏出来看了看,在他看来还是古意十足的,又收起来了,“你个小丫头能够懂什么。” 莫离顿时怒了,已经忘记了现在的处境,声音高了一些,“你不信?哼,不然你去给姥爷看,我是不可能看错的!看你的样子是不打算还回去了?” 莫笑赶紧捂住了她的嘴,她“唔唔”两声,奈何人小力微,只能愤怒的瞪着莫笑。 这时,身边陆续落下三条人影,都诧异的看着莫笑的手,虽然都蒙了面,但是眼神里都是不赞成,一个侍卫忍不住道:“笑哥,你欺负孩子做什么。” 莫笑嘴角抽了抽,手一松,被莫离咬了一口,力道也不算大,莫离擦了擦嘴,瘪着嘴十分不爽,突然大叫一声:“来人呐,捉贼呀!这屋顶……” 众人目瞪口呆,莫笑率先回过神来了,赶紧捂住了她的嘴,突然心中十分后悔,带她来做什么! 这时传来一阵纷沓的脚步声,整个院子都噪起来了。 莫笑挥了挥手,众人四散分开,纷纷往院子外去,莫笑落后一步,还要夹着这个只会碍事的女娃,满面黑沉,迅速的离去,顺手点了她的哑穴。 “别让他们跑了!”底下的巡逻护卫闹哄哄的,到处灯火通明。 “在那里!准备弓箭!” 莫笑落在一处院落里,这院子里还未亮灯,他找了个房间推门进去了。这房间应该是女子的闺房,布置的十分梦幻,莫笑也不敢往里走,伸手将外间值夜的丫鬟给点晕了,躲在门口窥看外面的动静。 突然见到院子里灯火通明,一个身材颀长,五官温润的男人急匆匆的冲着这房间而来。 莫离动了动,发不出声音来,却双目发亮的看着外面的男人,十分激动。 005远去的大公子 眼见这男人越走越近,莫笑心中暗咒了一声,赶紧飞身上了房梁了,见莫离还要挣扎,赶紧将她定住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心中后悔的要死,他真是疯了,才会想要诱拐童明生的女儿来当盗宝贼。 这时又从隔壁房间出来一个小丫鬟,赶紧上前去:“大公子。” 男人在门口停下来了,扫了一眼房间,才开口问这丫鬟:“小姐房中没有任何动静吗?” “没有。奴婢刚听到动静就出来了,并没有听到别的声响。” “你进去看看,动静小一些,别惊动了她,要是醒了,就说无事,让她安心睡觉。” 那丫鬟应下来,轻手轻脚的推开了房门,见到外间睡得熟的丫头,暗啐了一口:“睡的死猪似得!”才赶紧进了内室。 不多时从里面传来一阵含糊的说话声。 “我爹来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小姐您睡吧,没有什么事情。” “嗯,跟爹说一声,让他也去休息吧,我明早起来再去向他请安。” “奴婢先退下了。” 等那丫鬟出来,又带上门出去了,这回将门合得严严实实了。莫离一双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可什么也看不见了。 莫笑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唇角勾了勾,炫耀似的看着外面,这门缝上端并没有合的严实。 这时又听外面传来一声柔柔的女音,道:“夫君,我就知道你来这里了,这家里多的是下人,你害怕小爱没有人照顾啊,你放心,这里值夜的就有好几个丫头呢,谁敢怠慢啊!” 是个长相柔美的女人,莫笑撇撇嘴,这就是大家夫人,还是身边这小丫头想要变成的淑女闺秀呢。他不禁多看了几眼,倒是个十分恭顺守礼了。 这女音一落,马上就想起刚才那丫鬟的声音:“夫人,奴婢不敢。” “我知道你是个听话的。” “夫君,你也得爱惜自己的身子才是。” 那男人淡淡的回应道:“知道了,你怎么起来了?” “刚才你动静那么大,我是你的枕边人,怎么会听不到动静?你一出去,旭哥儿就哭起来了。” “那就回去吧。”男人说着,径自离去了,这女人赶紧跟上来。 莫笑看着那女人搅成一团的手帕,挑了挑眉。 很快院外的脚步声淡去了,远远的还有喧哗声传来,还在搜人呢。 莫笑动了动,正要将莫离给带下来,赶紧出去,这时却听见屋内传来一阵压抑的低泣声。 门口又传来一个细微的脚步,在门上重重的敲了敲,那丫鬟问:“小姐,您睡了么?” 这低泣声顿时止住了,那丫鬟不耐烦的“嘁”了一声,抱怨道:“不过是个没有名分的妓子生的孽种,还端着什么千金小姐的架子。” 说完,一转身又回到隔壁房间去了。 莫笑这才带着人从屋梁之上下来了,无声的开了门,迅速的消失在院子里,与喧哗声相反的方向出去了。 直到找到了他们的坐骑,才将莫离给解穴了。 莫离活动了一下四肢,顿时“呜呜呜”的哭起来了,“莫笑,你这个大坏蛋,你将我点穴,我一定要告诉姥爷,你欺负我!” 莫笑黑着脸,也懒得跟个孩子说什么诚信的问题了。 莫离哭了一阵,见他居然也不哄自己几句,更没有求她,也觉得没意思起来。再说马匹十分颠簸,她还得坐在莫笑怀中,要是将他惹恼怒了,不知道他会不会把她丢下去啊! 哭着哭着,她就不哭了,抹了泪,又问:“莫笑,刚才那个是不是荣家啊?” “嗯。”人家说六月的天娃娃的脸,一个是说下雨就下雨,一个是说哭就哭。 不过她不哭了,莫笑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刚才那个人我看过他的画像,跟画像上还真是像呢。” “哦。” “你认识他吗?” 莫笑“嗯”了一声,又听她道:“你肯定认识,我爹爹,娘亲都认识,你只是不想跟我说话而已,哼,别以为我不知道。” 莫笑不吭声了,专心致志的赶马。 荣慎啊,他怎么不认识,名誉嘉兴的荣家大公子,就算是已经娶妻生子,他还是众人心中的大公子,玉树兰芝,温润如玉。 不过莫笑倒是觉得他有些可怜,许是一场私奔将他的锐气全部磨光了,人到中年倒是少了初见时候的气势,蜕变成了真正的大家公子,莫笑反倒是瞧不起他了。 因为童明生和胡三朵的关系,莫家对荣慎也多有关注,就怕荣慎说出什么不该说的来,这些年荣慎身上的几件事情,他倒是知道的很清楚。 荣慎回荣家之后首先就是将家中的麻烦清除掉了,尤其是他那个弟弟,现在被他压的死死的,几乎就成了半个废人了,再难有什么作为。 不过当初这两兄弟下手都十分的不留情面,荣慎身边的孟如玉,就死在两人相斗之中了,只留下一个女儿。 在莫笑看来,这也是荣慎最后的一点作为了。然后就是为了取得荣家的家主之位,娶了一门门当户对的妻子,作为家主怎么能没有子嗣? “喂,莫笑,你刚才听到屋子里有人哭了吗?为什么要哭啊?是有人欺负她吗?还有那个丫鬟,也真是太坏了!居然在门口骂人,你说内室的姑娘听见了没有?”莫离嘟嘟囔囔的问,有些好奇。 莫笑“唔”了一声,这个答案当然不能让莫离满意,她“哼”了一声。 莫笑心忖,听说荣慎十分宠爱孟如玉留下来的女儿,现在看来,好像也不怎么样。连个小丫鬟都能让这宝贝女儿受气,还闷着哭,这在童家小公主这,是绝对不会发生的。 思及此,他冷笑了一声。 莫离转过头去看他,只看到他光洁的下巴,暗自撇撇嘴,莫笑跟爹爹差不多的年纪,就比莫笑有气概的多。 要不是莫笑脸上有一道疤痕,根本没有什么气势,一点男子汉气概都没有。听娘亲说,以前莫笑不戴面具都不敢见人,就怕人家说他太年幼,镇不住场面。 她仰着头,仔细往上看,看到他嘟嘟的一张嘴,顿时笑起来了,再往上移,月光下他面上的疤痕倒是不怎么显眼了,仔细一看,要是好好的捯饬捯饬,应该也不丑。 “莫笑,你拿了人家的玉玦是要送给心上人么?你穷的都买不起了?你要是娶媳妇的话,我爹爹应该会支助你一些钱。”莫离正儿八经的道。 莫笑收回思绪,垂下头来,莫名其妙的看了她一眼。 “驾——”一扬马鞭,月光下,这马儿跑的飞快,莫离往后一躺,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睡着了。 等两人到莫家庄的时候也已经是后半夜了,莫笑抱着莫离刚跃进了院子,突然四周灯火通明起来,黑压压的从四面八方涌出来一群人。 为首的正是一脸铁青的童明生,莫鼎中也在里面,站在童明生半步之后,刚才还是一脸的怒气,应该是刚跟童明生吵架了,现在面上有些讪讪,看了看莫笑,伸手隔空点了点他,摇摇头,十分无奈。 莫笑目光有些闪烁,抱着怀中的烫手山芋,恨不得丢在地上。 可她还睡的十分熟,丝毫不受这声响的影响,含含糊糊的说了一句:“睡太晚了会变老……别吵我。” 说着,还往他怀中滚了滚。 童明生的脸色又黑沉了几分,上前两步,冲着莫笑伸出手来:“给我!” 莫笑赶紧像交货物一般,就要将莫离交出去,可莫离睡的正好,挣扎了几下,“别吵我。” 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到面前她爹爹一张森寒的脸,赶紧迎上去,让童明生抱了个满怀,又道:“爹爹,我浑身都疼,莫笑带我去做贼了,还把我点穴,趴在屋顶上,还有房梁上。” 莫笑:“……”果然是不值得相信的!不过那又怎么样,他耸耸肩,淡淡的道:“童明生,你好好看好你女儿,她求着要跟我出去玩,肯定是寻常太单调乏味了,小姑娘受不了了。” 莫鼎中咳了咳才道,“娃娃果然是有莫家人的遗传,怎么样,出去玩好玩不?要不让你舅舅以后教你啊?”他说着转向莫笑,“怎么能够将娃娃点穴呢,你该趁机教教她,还怕她动作大影响你啊?没出息,以后就带着娃娃出任务也好,还能锻炼你。” 童明生一手捂住了莫离的耳朵,顾不得跟这两人理论,赶紧将孩子抱回房间去了。 “乖乖睡觉,以后离莫笑远一点,别跟着他学坏了。”童明生柔声道。 “嗯。我再也不要理莫笑了。” “这就好。” “爹爹,我今天看见画像中的人了。”莫离翻了个身面朝童明生,闭上了眼睛,含含糊糊的道,“就是那个很俊俏的公子,娘亲说跟大伯长的像的。” “是吗?”童明生的语气微微一顿。 “嗯。”莫离说着,又沉沉睡去了。 童明生沉默了一会,才从屋内出来,莫鼎中已经走了,莫笑还在院子里,手上拿着一块玉玦有些发愣。 童明生一句话也没有跟他说,径自走了,只是第二天,就带着一家子回去了,说好的大潮也没有看成。此后莫鼎中再要偷偷的带人走,童明生是一点水分都没有放过了,这是莫离在十二岁以前最后一次在莫家庄。 006犯了巨大的错误 莫离十三岁的时候又去了一趟莫家庄,这时候她已经是一个大姑娘了,是去虞山扫墓,顺便又去了一趟莫家庄。 莫离心里清楚,爹爹觉得莫家庄不好,不让他们来,就是因为那回半夜,她偷偷的跟着莫笑跑出去。 这几年莫笑,或者是莫家庄其他的人,也都去过金城,想要将他们带来江南,只是没有成功而已,爹爹要是真的较劲起来,那也是十分恐怖的。她在千里眼中就见过几回了。 但是这也几年没来江南,爹爹又怕娘亲不高兴,今年已经是极限了,就故意带着全家来虞山扫墓。到了虞山,等着要回去的时候,又故意说:“娘子,正好赶上钱塘江大潮了,我们去看看吧,几年没有看了,你也想看了吧。” “还有,上回你放的那只海龟,不知道有没有散架呢,做事需要有始有终,你都答应了别人了就一定要做到。” “你们几个,都听好了,嗯?为人处世一定要守信,就算是对一只海龟……咳咳咳,也应当如此!” 莫离眨眨眼,心里闷着笑,再看看她爹爹一本正经的脸,赶紧用丝绢捂住了嘴,才憋住了笑。 去看钱塘江大潮,怎么能不去莫家庄呢。 “正好住在莫家庄,方便,还能省点银子。”童明生如此说,引得胡三朵轻笑不已,最后被拖进马车。 莫离隐隐听到,爹爹气急败坏的道:“不能在孩子们面前给我留点面子?这么不乖,看我怎么收拾你。” 莫离摇头失笑,赶紧离开了,上了自己的马车。她十三岁了,已经知晓了一些事情,在她看来,这世上最恩爱的夫妻,就是自己的爹娘,再也没有比他们更腻歪的了,偶尔爹爹要外出,她娘亲都跟生离死别一般,十里相送,除了少数几次外,都是跟着去了。 那一次,在莫家庄差不多住了整整两个月,莫笑出任务不在,一面都没有见过,莫离只是最开始的时候问了一句,就将这人抛之脑后了,只知道他还未成亲,有一次她听见爹娘讨论起这个来,爹爹十分郁悴。 后来爹爹找姥爷说:“你不是有意将衣钵传给莫笑么?他已经这么大年纪了,还不张罗亲事?有没有看中哪家的?娶亲的银子我可以垫付。” “哼!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关你什么事。”姥爷如是回答。 后来莫离听姥爷私下跟娘亲道:“感情之事不能勉强,女儿,这一点,你应该是同意爹的吧?人生在世不用为了旁人的眼光,什么娶妻生子,若是不能够得一知心人,那也没有意思,倒不如不娶,笑儿的性子我最了解,他不是愿意将就的人。” “爹,我知道了,我只是担心他从来不跟女人接触,万一是喜欢男人了,那怎么办?” 莫鼎中哈哈大笑,“笑儿要是喜欢男人,那我也认了。” 莫离站在门口也忍不住笑了,过了会,等姥爷笑完了,又听他说道:“告诉童明生那个小气鬼,别疑神疑鬼,当初笑儿多的是机会,不也抱着你,将你交给他了?笑儿这人,没有你爹我的这份果决,他要是换了我这性子,哪里有童明生什么事!” 莫离这才知道,原来这个名义上的舅舅曾经觊觎娘亲啊,难怪爹爹厌恶他了。不过,莫笑怎么能够跟爹爹比! 后来,莫离就将这件事给淡忘了,江南最不缺的就是美丽的小物件,各色的绫罗绸缎,只是研究那些漂亮的物件和衣衫,就占据了莫离不少的时间。 木兰青双绣缎裳,桂子绿齐胸瑞锦襦裙,翠蓝马面裙,粉霞锦绶藕丝罗裳,累珠叠纱粉霞茜裙,青缎掐花对襟外裳,五色锦盘金彩绣绫裙……回去的时候几乎都是莫离买的东西,车轱辘在雪地上,印出老深的痕迹来。 莫离十四岁,这一年,娘亲常年佩戴的一块鸡心石被莫离丢了,她说要看,娘亲就摘下来让她看,其实她并不觉得那块石头有多美,后来又出门,就不知道丢在哪里。 后来,爹爹发了很大的脾气,那是第一回冲她发火。她还觉得委屈,赌气似的,将家里,她去过的地方,全部都找遍了,却始终没有找到,那块该死的石头好像消失了。她找来很多石头,可是哪一块都不是家里的那块臭石头。 七天后,娘亲就生了一场大病,她昏迷不醒,有呼吸,有温度,就是不睁眼,也不回应他们一句话,她向来身体很好,那回全家人都吓得不轻。莫离觉得自己成了家里的罪人,她整日去娘亲面前哭泣,可是爹爹不理睬她,他什么也看不见,眼里只有床上的娘亲。 后来连姥姥、姥爷都从江南赶来了,来了好多寻常难得见到的亲朋。白叔叔和明姨轮番上阵,又有很多江南的名医,全部都束手无策。 爹爹几乎崩溃了,后来也一言不发,就魂不守舍的照顾娘亲,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了,一副要跟着娘亲走的架势。 到后来,许久未曾见到过的莫笑也来了,莫离还记得那天晚上,因为睡不着,她去看娘亲,却见到莫笑站在门口,爹爹趴在床沿上,应该是被他给打昏了,他正在絮絮叨叨的说话,就连有人靠近都没有察觉。 莫离印象中的莫笑沉默寡言,至少就很不喜欢跟她说话,可是那天他却说了很多。 他说:“胡三朵,以前我还想过要是你睡着了不醒,换莫离回来,会是什么样子呢?可这些年好像也习惯了。” “你还是做胡三朵的好,都做了这么多年了,就现在这个死样子吧,我看着也顺眼了,你要是真的变了,我反倒还不习惯,说来也奇怪,我这么多年都没有梦见过她一回,昨天却突然梦见了,她说她才不想回来呢,她怕没脸见我,她没有你脸皮厚。” “哼,我还以为你有多舍不得童明生呢,原来也不过如此啊,说走就走,这么干脆,这可真不像你啊,童明生也真是可怜,看见他现在的样子,我一根指头就能戳倒,刚才他被我打晕了,我心里别提多开心了……胡三朵,你们两夫妻不是最怕欠我的么,你还没有还呢……” “我脸上的疤痕还没有好,你们就一直欠我的,你看多了这道疤真是给我造成了很大的困扰。” 莫离站在他身后,忍不住哭起来了,她闯了大祸了,虽然大家都没有责怪她,可她自责的恨不得死掉。 莫笑淡淡的回过头来,他依旧是双臂环胸,胸前抱着一柄剑,看了看莫离,又看了看屋内的人,最后转身走了。 莫离蹲下来抱着膝盖“呜呜”的哭的时候,突然听到莫笑道:“小丫头,想想如何去弥补,光哭有什么用啊!” 说完,也不等她抬头,他就走了。莫离看着莫笑的背影,头一回觉得他人还不错,她犯了大错,虽然没有人再说她,可也没有人跟她说这话。 后来,爹爹病急乱投医,连道士都请来了,那白毛道士阴阳怪气的胡诌了几句,莫离是一句都没有听懂,只知道十分危急。 姥爷拿来一盏灯,也不知道那道士做了什么,只让爹爹留在里面,将他们所有人都关在门外,过了一整夜,第二天一早,娘亲终于醒来了。 爹爹喜极而泣,他才刚四十,可一夜之间,两鬓多了几抹华发。 那一晚,莫离贴在门板上,只隐约听到几个字,‘以元寿换她回来’。她模模糊糊的,也隐隐猜到了一些。心中更是酸楚,都是因为她,爹爹少了元寿! 后来她去找妞妞,让她讲了一遍,姥爷曾经讲过的那盏灯的故事。莫离这才知道,原来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东西。 然后她去找那个道士,想要跟他学学,如何去为人收魂,想要拜那道士为师,想要弥补,却被这颇道士一番奚落,要不是那死道士身边的女人拦着,她差点被他给说哭了。 后来这事不知道怎么被莫笑看见了,莫离转而求他,“莫笑,你教我吧,我要把鸡心石找回来,我知道错了,我想弥补。” 莫笑看了看她,问:“你会什么?” 莫离抿着唇,仔细的想了想,会什么?她向来爱美,只对这些美的东西感兴趣,这个算是她会的么,她不敢说,只是一脸挫败。 莫笑耐着性子等了一会,见她不说话,转身就走。 第二天,他看见莫离半夜在屋顶上哭,跟女鬼似的,莫笑就道:“你能说服你爹爹吗?能的话,就跟我走,我教你!” 后来莫离在童明生面前哭了几天,也不等他答应,跟着莫笑就走了。 007每个时辰叫醒我一回 “就让她这么走了?你能放心吗?娃娃快及笄了。”胡三朵站在门口,看着融入黑暗中的马匹,有些担忧。 童明生在一边揽着她的肩膀,满院子灯火通明,灯光映衬在他脸上,更衬的他的神色忽明忽暗,他娇养在身边的女儿十四年,眼看要及笄了,怎么不担心呢。 “要是现在去追,还是能够追回来的。”胡三朵叹了口气道。 童明生突然收回了视线,“随她去吧,这孩子心理负担太重,让她呆在家里,她也不开心,让她把聚灵石找回来,也算将功补过。” 胡三朵偏过头看了他一眼,看到他发间的白发,心里一酸,头埋在他肩头了,他们两人本来年岁差不多,之前她还一直打趣他一根白发都没有,她都老了,他却正是风华正茂。 童明生环住她的肩膀,有些无奈,“年纪越大倒是越爱哭了。” 胡三朵捶他,童明生任由她不痛不痒的捶了两下,“都回去睡觉!” “娘,你就放心吧,姐姐才不会让自己受苦呢,她最会享受了,再说她昨天就将我们的零花钱全部都搜刮走了。” “是啊,娘,妹妹就是自责,等她找到了聚灵石就会回来了,再说有舅舅照顾,也没什么担心的。”小老虎对莫笑还是十分信任的。 “……不过派的跟踪的人,恐怕会被甩掉。” “小猴子,不许乱说话。” “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还有,她带的那些东西……” “呜——”几个孩子凑上来,将排行老三的小猴子捂住了嘴,他左右挣脱了两下,又断断续续的道:“放心吧,爹,她那性子,舅舅肯定会受不了,还能为你报仇呢。” 说着他被几个弟妹一顿乱挠,倒底不起了,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胡三朵被这些大大小小的孩子弄得啼笑皆非,童明生“嗯”了一声,抱着他们娘亲就回屋去了,“你们也都去睡!” ****** 上路的两人起初还算融洽,莫笑将任务派发出去,又重新去搜寻了一遍莫离丢失聚灵石那天的路线,重新理了理蛛丝马迹,最后锁定了一家玉器店,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莫离落在这里了,又被人卖出去了。 这店里也是有鸡心石的,颜色像鸡血红的石头还不少,在莫离有些想不起来,到底是怎么弄丢的,从闯祸之后,她就一直是浑浑噩噩的,细节都记不清了。 “这铺子里的石头每一块都不是我家那块。家里的那块,颜色更纯正,红的像是看不见底。” 莫离有些沮丧的摇头,这些她爹爹派人查过一遍了,还让这铺子里说石头有问题,高价回收,一块鸡心石兑换一块玉石,可换的人多,却一块都不是。 “老板说总共卖出去十八块,这鸡心石并不算贵重,比不得送出去的玉石,可一共收回来了十六块,另外两人被同一个人买走了,爹爹都找不到他的下落,他要是知道能够换玉石,肯定早就回来了。” “你爹查不到,不代表我也查不到。”莫笑淡淡的道。 “莫笑,是真的能够查到的吧?”莫离又升起一丝希冀来,可也听不得莫笑贬低她爹爹,道,“我爹是要得急,要是继续查下去肯定能够查到的。” 莫笑“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第三天,莫笑收到了消息,看完了捏成一团了,沉声道:“最近出城的人多,多是去中原的,你爹的人脉大多都放在这里了,还有少部分人去了边关的,我们就沿着这条路找。” “就这几个人带走的可能性少,还不如去中原呢。”莫离小声的建议道,又怕莫笑不带着她。 “去不去随你。” “好吧。” 于是,两人这才开始往边关去。 莫离虽然娇气,但是骑马却是一把好手,这回连一辆马车都没有,一路都是骑马而行,她再会骑马,也是些花架子,是为了赛马好看才学的,还从未骑马,风尘仆仆的走过这么远的路。 两天下来,浑身的骨头犹如散架了,她也不吭一声。 不管莫笑如何赶路,如何风餐露宿,不能洗澡换衣服,浑身脏兮兮的,她都没有任何的怨言,她觉得这都是她应得的,谁让她将这么重要的石头弄丢了,为了早点找到,她忍了。 只是赶路的时候,在心中暗骂莫笑:还长辈呢,一点都不会照顾晚辈,心思这么粗糙,我娘亲看得上你才怪。 这一日,莫笑见她脸色苍白,中午的时候,才在一片树荫下停歇下来了,淡淡的道:“你要是扛不住,可以提出休息。” 莫离在地上垫了一块布,就靠在树干上,也顾不得脏了,她是真的有些不舒服,肚子疼的厉害,都懒得回应莫笑,只是摇摇头。 莫笑在树下盘腿而坐,拿了干粮出来,递了一个给莫离。 莫离苦着脸,摇头,挥了挥手:“你自己吃。” 莫笑耸耸肩,“还有半天才能够到城镇,你确定要饿着。” 可莫离不说话,她往那布巾上一趟,突然哭了起来,莫笑嗤笑道:“就这么两天就受不了了,最开始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呜呜。” “早就知道会这样,一会等去探路的人回来,我让他们送你回去。”说着他站起来了,身边跟着的几个人都派出去了。 现在对着哭哭啼啼的娇小姐,他有些不耐烦。 莫离哽咽的道:“我不回去。” “那你哭什么。” “现在回去也来不及了。” “怎么会来不及?什么来不及了?”莫笑蹙眉,两条眉毛都要纠结在一起了,从来没有觉得说话这么累过。 莫离躺着一动不动,觉得阳光透光树叶的缝隙落下来,晒得她有些头晕,昏昏沉沉的:“莫笑,我可能要死了。” “你怎么就要死了?”莫笑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莫离摇头,突然又感觉到身下一股热液涌出来了,她手心里还沾了血了,她悲伤的道:“一定是我做错了事,害得娘亲差点死掉,害的爹爹那么惨,这是上天给我的惩罚,我肯定醒不来了,我要是死了,你别把我丢在这里,我要回家。” 莫笑蹙眉,她却不再说话了,只是闭着眼睛,贴着地面一动不动,但是还是觉得血往外涌,她的头好像也更晕了,也许她会这样睡过去了,莫笑肯定是不会像爹爹守着娘亲一样守护她的。 她其实隐约知道一些,她娘亲没有怀孕的时候,有时候也会身下出血,每到这个时候,她爹爹就会寸步不离的守着,连晚上都睡不安稳,不时将娘亲弄醒,就好像娘亲生了重病一样,可却不让他们在床边看着。 她还问过爹爹一回,“怎么不找大夫?” 童明生只说,“你娘正在受苦,这是大夫也治不好的女人病,我守着,她能安心睡觉,睡好了,过几天就会好了,其他的等你娘亲醒来,她告诉你啊。” 果然,爹爹守了几天之后,娘果然就好了,跟以前一样,一点问题都没有,可她几次都忘记了问。 现在,轮到她了,她也有了女人病,可没人守着她,她大概会睡过去吧?她是完全不指望莫笑会这么好的。他连跟自己说话都不愿意,刚才还要将她丢回去。 “喂!”莫笑蹲下来,仔细查看她的脸色,确实有些发白,又探了探她的额头,是有些发凉,这么热的天,还满头冷汗。 “真的生病了?”莫笑嘀咕,“我带你去看大夫。” 说着就要拉她起来,莫离先是觉得一个大手落在她额头上,粗糙的很,弄的她十分不舒服,后来莫笑又拉她。 她十分的恼火,不过没有想到,莫笑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嘛,他还说要带她去看大夫,那么她请求他应该也行吧? 莫离霍的睁开眼睛来:“莫笑,我要安静的睡一会,等我睡几天就会好了……你要是心肠好的话,每个时辰叫醒我一回就好了。” 她一点也不想死,她才十四岁,没有为自己做的错事负责,也没有嫁人生子,太亏了,还死在荒郊野外,这也太凄惨了。 莫笑手一顿,“生病了要去看大夫,睡觉能够治什么病?” “你会叫醒我的吧,莫笑?”莫离见他不耐的神色,又不太确定的问。 “现在看你还这么有精神,我们往前赶路,赶到下一个城镇,就有大夫了。”莫笑说着就要抗她起来。 莫离伸手打开他:“我现在不能挪动,不然会死的更快,看大夫也没有用,你只要能够每个小时叫醒我一回,我就谢天谢地了,我的盘缠也都给你,就当我花钱请你,莫笑,你记得啊,一定要一个时辰叫我一回,我现在要睡觉了,不能挪动。” 说着,果然又闭上了眼睛,再次嘱咐道:“你带我出来的,也不想我死的吧?你不守着我叫醒我,我会死的,你别忘了啊。” 软硬兼施之后,她觉得差不多了,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可后来莫离在马车上自己醒来了,马车是停着的,四周黑乎乎的,没有人叫她,她身上穿的还是那身衣服,身下还是在流血,她不敢乱动,突然车帘子被掀开了。 “你醒了?”莫笑一脸纠结的道。 “现在几个时辰了?莫笑,你居然没有叫醒我!你心肠怎么那么坏?我都请求你了,还承诺了给你钱!” 莫笑阴着一张脸,伸手递过来一个瓷碗,讲她的抱怨给打断了:“把这个喝了。” 莫离接过来一看,是一碗热腾腾的水,上面漂浮着姜沫。 “一股姜味,我不喝。” “喝完了,赶紧睡觉!一会到了城镇再投宿。你要不喝,别想我叫醒你。”说完不由分说的将碗给她了。 比起死,莫离还是选择了水,皱着眉一口喝完了。 莫笑臭着一张脸接过去了,随手指了指放在莫离身边的包袱,“这个就是你们家弄出来的,不需要我教你吧?” 天知道,他将莫离抗在肩膀上的时候,看到她裙子上的血迹,给她点穴止血,但是无效的心情,可男女有别,他只好任由她流血了。 莫笑身边都是男人,哪里懂这些,流血的地方比较尴尬,也不方便让外人知道。 只好急忙将身边的侍卫回来了,让他们从最近的村落里请大夫过来,可没有女医,只好找了个老大夫过来,等那老头子一说完,莫笑的脸色就没有再好过了。 心中将胡三朵给骂死了,自己的女儿这些都不教一教!这算是哪门子的娘亲? 给莫离喝的这姜,还是在路边挖出来的,他就在附近等着,让人从镇上买了马车,让她睡在马车上了。 “这是什么?”莫离打开包袱一看,使用棉花做成的条形物:“这是我们家做的?我怎么没有印象。” 不过身上的确不舒服,底下垫着的那块布巾都沾上了血了,她顿时脑子里灵光一闪,知道用法了。 “莫笑,你别走啊,你给我守着门口。”招呼了一声,听到莫笑的冷哼传来,她才赶紧将身上的衣服换下来,打点妥当了,才觉得舒服了一些。 又撩开帘子来,见到外面天都黑了,莫笑快手快脚的将一堆火给熄灭了,“去躺着吧,我们现在进镇里去。一会就到了。” “你为什么不喊我?要不是我醒来了,我就死了!”莫离叉着腰,有些愤怒。 莫笑扬了扬马鞭,她差点赶紧坐下来,扶着车厢门口,戳了戳他的背。 “不喊你,你也不会死。”莫笑闷声道。 “你怎么知道不会死,要是我醒不来了呢?”见他说的云淡风轻,莫离更是生气,“你又不知道这种女人病,要是没人……” 莫笑打断了她的话:“以后你习惯了就知道了,不知道的去问你娘,别缠着我。” 马车在官道上疾驰,良久没有再听到身后的声音,莫笑松了口气,等快要进镇的时候,他不经意一回头,发现身后的女孩靠在车壁上,瞪着眼看他,差点没有把他给吓死,也不知道她看了多久了。 “你怎么还不睡觉?” “车走了一个半时辰了,你果然是见死不救,铁石心肠,完全没有想到要叫我。” 莫笑蹙眉:“你一直没有睡?就瞪着眼看着?” 莫离点点头,她是很困了,可是不敢睡。 “都跟你说了不会死,你这小丫头!不信的话,一会找个女医给你看看。” “哼!” 008我已经是一个女人了 马车到了城门边,此时城门已经关上了,没办法,只好在城郊找了个人家,付了银钱,住下来。 莫离从马车上下来,神色怏怏,她已经很困倦了,就是不敢去睡。见到主人家有个妇人,她倒是没有多少羞赧的去问了“女人病”。边问,还一边瞪着莫笑。 那妇人打量她的神色,又看了看莫笑,笑道:“小姐,这是你爹吧?应该是很早就生了孩子了?看他年纪还十分小呢,怎么没有看到你的娘亲?” 莫离被这妇人问的一头雾水,明明是她有话要问,反倒是让对方给问住了。 “他……”他才不要给莫笑当女儿呢,当他的女儿得有多惨! 小?他哪里小了,比她娘亲年纪还大!不过,不少人都被他的长相给骗了。 莫笑本来就是一张娃娃脸,就算现在已经是中年了,岁月似乎对他十分的恩赐,并未给他添上痕迹,跟爹爹比起来,他显得年轻多了。 莫笑脸上的那道疤痕这么多年来,颜色也变浅了一些,要不是他爹爹千辛万苦的,他哪里能够恢复,要是晚上,灯火不明,根本看不清楚。 想起爹爹耳边的白发,莫离就心口酸胀,都怪她啊! 她垂着头,神色一暗,又听那妇人道:“有这么大的闺女,想必他也十分为难吧,有些东西还是需要娘亲教导的。” 莫离张口结舌,有些佩服这妇人的想象力,不等莫离说话,这妇人又道:“没有娘亲的孩子还真是可怜,这当爹的也不好跟女儿细说。大娘给你说,就不要怪你爹了。” 莫离目瞪口呆之际,这妇人让家中的汉子安排莫笑去歇下,就带着莫离进了里屋,莫离回头看了看莫笑,他显然也是听到了这妇人的话的,却并不反驳,跟着那汉子就走了。 进了屋,这妇人跟莫离详细的说起来了:“……总之呢,就是这样,你长大了,成了一个女人了,可以出嫁了,也可以生孩子了。” 莫离沉默了一会,才问:“我四肢乏力,不会昏睡不醒?” 妇人摇头,笑道:“都这样,怎么会昏睡不醒呢。” 莫离小声的问道:“那也不会死吧?” “当然。” 莫离心中嘀咕了几句,真是被他爹爹给弄得吓死了,明明不是多大的事情,被他弄得这么严重,每次她都以为娘亲醒不过来了一样。 哎呀,想起刚才的囧事来,她就心中懊恼,怕不是给莫笑笑话死了吧。 正在胡思乱想,听那妇人叹道:“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有娘亲教导,真是可怜。” 莫离满头黑线,这才略略放心睡去了。 第二天,一觉睡到天大亮,自然醒来后,她的精神倒是好多了,心中的不安彻底放下了,见莫笑还是那副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她也乐得清闲,不搭理他。 不过,却没有再继续骑马赶路了,换了辆马车代步,这辆马车虽然太过简陋,但是还是比骑马舒服的多了。 很快就进了城,按照计划是要在这城中查一查的,陇州城是边塞重镇,驻屯了重兵,这里比金城还要热闹的多,人来人往的,看着这来来往往的人,莫离也没有一丝兴奋,反倒是苦了脸,这么多人,该从何找起! 找了客栈安顿下来,两人就吃饭问题,发起了一番争执。 莫笑要在大厅里随便找个位置吃饭,哪里有那么多的讲究,再说在大厅中还能听到不少消息。 莫离要去雅间,这大厅里人来人往的,太过嘈杂,而且不少男人都盯着她瞧,她一一回瞪过去,得要累死了,他们家在外面吃饭,都是要雅间的! “莫笑,我马上就要及笄了,再说……嗯哼,现在我已经是一个女人了,要避嫌,反正我自己花钱,你计较个什么劲?” 不等莫笑说什么,她就径自催促店小二,带着她往雅间去了。 莫笑冷冷的环视了四周一圈,这个死孩子,不知道她刚才那句“已经是一个女人了”,给他带来多少眼神,那些人或是暧昧,或是揶揄,或是欣羡的目光。 莫离站在台阶上回头见莫笑阴着脸就跟上来了,满是得逞的笑,哼,还不是得听她的,有银子的果然是大爷啊。 进了雅间,上菜的空档,莫离问:“在这里该怎么查起啊?这么多人来人往的。” “你还记得那块石头的样子么?”莫笑沉声问。 莫离点点头:“记得。” 她一闭上眼睛,那块石头就在眼前乱晃,是再也忘不掉了。 “这就好。” “要不要放消息出去收鸡心石啊?要是价格给的高的话,说不定人家就自动送上门来了。” 莫笑心道,要是宝组织做什么都靠钱来买的话,那还寻什么宝,还有什么乐趣可言,而且这样做难免会打草惊蛇,虽然不知道有没有人知道聚灵石的作用,但是还是得以防万一。 “不用,我自有办法。一会吃完了饭,你要不要跟着一起去?” 莫离点头:“要!”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传来一声争执声,这雅间的隔音效果好像并不怎么好,又或者是对方的声音实在是太大了? 只听隔壁传来一个女子的怒吼:“真主在上,你究竟在搞什么鬼?” “穆圣的真言,妳要顺从;丈夫的意旨,妳要遵从,阿伊莎,你最近太不乖了。”这是一个清朗的男声。 “赞美真主,难道就因为这样,你就将要卖我消息的人赶走了,自己坐在这里等着我来,然后教训我一顿?” 男人“哼”道:“最好的女人是当你指引她的时候,她会服从的女人。阿伊莎,别忘记了你的信仰!” 从隔壁传来一阵静默,莫离做了个鬼脸,这两人是在吵架? 这时又听那女人懊恼道:“穆圣说过,最优秀的男子是善待妻子者,我不想一天到晚都闷在家里,再说,我也不是做什么危险的见不得人的事情,去探查宝藏的人多了去了,我怎么就不能去了,再说我长在大漠,对大漠十分熟悉,我要去肯定比别人有优势。” “探宝?”莫离顿时耳朵都竖起来了,她下意识的看向莫笑,却见他面上不见丝毫波澜。 莫离心中嘀咕,怎么可能,听到‘宝’他都能够不动声色,她还记得,上次莫笑去偷玉玦的事情呢。 莫笑盯着手中拢着的茶水,一仰头,将一杯水一饮而尽,看着门口,似乎有些无聊。 这时那边,那男人阴测测的声音又道:“你是觉得钱不够用,还是我给你的花销不够?家里还需要你去寻什么宝来补贴?” 女人赶紧道:“当然不是,我只是太无聊了嘛,你知道的,这陇州又没有什么好玩的,那些夫人小姐们,不是茶话会,就是游园子,讨论的都是内宅的事情,还有和妾室斗法的事情,我实在是没有兴趣,再说……我已经闷了好久了,总要找点乐子嘛。” “哼!”男人重重的哼了一声。 “你看我们成亲之前,我就是要去寻宝的,这不是都耽误了吗,再不去,我都老的动不了了,还寻什么啊?你就让我去吧,马敏之,你看我都陪你在内宅待了这么久了……” “……我知道了,回去我就找点事情给你做。” “什么事?” “让你和妾室斗法!” 突然一声巨大的“嘭”响声,似乎是桌子还是椅子倒掉了。 莫离轻声“哼”了一声,找妾室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马敏之,你敢,真主说,你们可以择娶你们爱悦的女人,可娶两妻、三妻、四妻,但如果你们恐怕不能公平地待遇她们,那么,你们只可以各娶一妻……” “那你还嫌清闲吗?” “我就知道你是骗我的……” 男人语气一软:“你这笨女人,让我说什么好,这大漠能够掏出什么来,有什么宝藏可言?就是有,这都十多年了,陆陆续续有人去,可见谁拿了什么回来的!” 女人放低了声音道:“可是大家都说有啊,那是童氏最后的宝藏呢,肯定有很多好东西,终于的不是宝贝,是寻找的过程,何况,我真的好久没有回过大漠了,敏之……” “哗哗哗”一阵倒水的声音响起来,女人撒娇的声音隔着门板都听的分明,这么大大咧咧的撒娇啊,莫离也是无语。不过‘童氏’二字传入耳膜,倒是让她心生警惕起来了。 她自然是知道他们家的部分历史的,这部分,正好就包含了‘童氏’!她敢打赌,这女人嘴中的童氏,肯定是自家,这天下,能够广泛传播的童氏,还能够有谁。 童氏宝藏,她自然也知道,不过也仅限于娘亲知道的那些,听说姥爷也往这‘童氏最后的宝藏’中做了不小的贡献,就不知道是什么了,现在听人提起,她倒是有些好奇了,姥爷家里能称得上是宝贝的,肯定不是凡品。 正在胡思乱想,突然听到那边传来一声惊呼,就听那男人道:“怎么,还敢反抗?你这笨女人,看你对真主的教诲时刻谨记着,你就该知道,真主也说了,妻子就是丈夫的地,丈夫是能够随意耕种的,现在什么也不说了,回去生孩子去!” “我不要……” “不要?生孩子和多三个姐妹,你自己选,刚才你也说了,我可娶两妻、三妻、四妻,至于公平嘛,自然会做到相当公平!”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莫离允许自己十分不雅观的翻了个白眼,这都什么人啊! 呸!还在外面呢,她虽然年纪小,但是她娘亲经常当着他们的面,亲吻爹爹,也亲吻他们,这声音,她还是十分熟悉的,不过,倒是头一回听到外人的! 面上有些发烫,她曾偷听到爹跟娘说的话,在她及笄之后,就开始相看人家的,慢慢的挑选,多留她几年,等到十八岁以后再出嫁。 昨天那大娘还说呢,她是个女人了,可以嫁人了,也能够生孩子了,啊呀!突然心中像是被投下了一粒石子,莫离连连安慰自己,那些话本子里也都说了,少女怀春总是诗,淡定! 突然“咚”的一声,莫笑一脚揣在桌子上了,桌子上还摆着几盘小点和一壶水,并两个杯子,莫离面前的这杯子里,水花四溅。 这声音极大,果然那边的声音就小了,那女人一声娇呼,“啊呀,这道隔音门没有关上!都怪你,刚才想要听我和别人的对话,现在隔壁有人了,全被人家听去了,还要不要做人啊……早就跟你说了,这客栈偷听是不好的……” “哐”的一声响,像是有一道门合上了,那女人抱怨的声音戛然而止,雅间内顿时清静了。 莫离松了口气,看了看莫笑不耐烦的脸,讪讪的道:“在雅间好像也有很多不便。” “嗯。” “莫笑,你说这隔壁的夫妻是不是这客栈的老板啊?” “嗯。” “这什么偷听的暗门就是他弄的?” “大概吧。” “下回我们还是去大厅吧!” “随你。” “我们金城就有许多色目人,刚才他们肯定也是。” “嗯。” “你说他们讨论的是不是大漠流沙中的宝藏?” “也许。” “我娘亲说以前有个公子哥就心悦她的,把我爹爹给急死了。” “哦。” 被莫笑这敷衍的态度弄的有些烦躁,莫离霍的站起来。 见莫笑莫名其妙的看了她一眼,她又坐下来了,却突然暧昧的笑了笑,满眼都是八卦的神采:“我知道了,你肯定是听到人家夫妻和睦恩爱,想到自己形单影只一个人,心情不好是不是?” 莫笑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倒是有了些波澜,眉头一蹙,沉声警告道:“你是个大姑娘了。” “是个女人。”莫离强调道,她对‘女人’的称呼格外的执着,她就觉得当女人比女孩要漂亮,有“女人味”这个说法,可听过女孩味的么?她对她的初潮惧怕、担忧,不爽,要说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就是昨天那大娘说的,“你是个女人了!” 莫笑的眼皮子跳了跳,不跟她纠缠这个问题,心中暗咒,“真不知道胡三朵是怎么教导女儿的!” 他一个外人都觉得受不了了,也不知道童明生怎么也不教导教导,不是请了那么多的嬷嬷吗?就不能教她学着矜持一些? 莫离也不知道自己其实并不把莫笑当成是外人的,她在外人面前可不是这个态度,也是一个标准的闺秀做派,行为标准的经得起丈量。 不过此时,她哪里想得到这么多,只当是莫笑被自己猜中了,恼羞成怒。 莫离被她以为的莫笑的反应给逗笑了,将椅子往前挪了挪,本来就是和莫笑面对面的,现在又凑近了些,才道:“你不用不好意思嘛。莫笑,我都理解的,这也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你年龄这般大了,总是有某些……” 额,她仔细想了想,才找到了措辞:“羡慕和嫉妒,对,就是这样,我娘亲早就该成为你的过去式了,你都这么多年很少见她,说不定你喜欢的只是心中想象的,还是要开始新的生活的。” 莫笑的婚事,她爹爹都操心了,看在他愿意帮她的份上,她就将这些话说出来开导开导他好了。 莫笑看着眼前一脸正色,不断的劝慰她的女孩有些头疼,太阳穴突突突的跳。 关于胡三朵,他本来就没有什么想法,若说有想法的,就是记忆里那一抹渐渐淡去的记忆,人生不就是这样么,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是觉得难忘。 莫离走丢了,后来再也不能回来了,那一个儿时的影子,就成了他最后的念想。那桃花树林,秋千架下,就是他心中的执念,不过,已经很久不曾再想起了。 现在一想到秋千架,他就想起那个哭泣的十分凄惨,又无理取闹的女娃娃还有,那颗牙齿! 他的记忆都被取代了,也就是每每思及此,心中有些怅然,最初的时候,知道童明生的大女儿的名字,其实他心中是不乐意的,那个莫离,岂是能够被人取代的? 他不愿意搭理莫离,也不知道自己是要跟谁赌一口气,他对以前的莫离好,偏偏就是不理睬现在这个。 可现在,莫离,就只是眼前这个女孩,别扭,骄傲,娇蛮,不矜持,无理取闹……恩,还有很多,都是缺点,好像并没有什么优点。 他的心念一转,只想叹气,见这女孩还在巴拉巴拉的说着,缓缓闭上眼,开始打坐起来了。 莫离并无所觉,她觉得自己有义务,将爹爹心中的这根叫做‘莫笑’的刺给拔掉,她要有理有据的说服他,最好他马上娶亲了!觉得自己还觊觎她的娘亲,不娶亲就是十恶不赦! 突然门上几声轻叩声。 传来店小二清脆的声音:“客官,您要的饭菜送来了。” 莫笑松了口气,总算是来了。 莫离住了嘴,这雅间的门被推开,一脸笑意的店小二赶紧道歉:“对不住,两位客官,你们点的菜,有两道做工有些繁复,所以耽搁了一些时间。” 莫笑“恩”了一声,这店小二赶紧将托盘上的菜端下来,一一摆上了,这才低头弯腰,说了句:“您慢用。” 随后赶紧出去了。 这店小二关门的瞬间,门口走过一男一女两道人影,只听其中的女人还在抱怨:“不要认为你的妻子无一是处,如果你看她某一点不顺眼,她一定还有许多优点会讨你的喜欢……” 话未说完,门已经被合上了。 莫离收回视线,除了看到一蓝一红两道人影,并未看到什么。 莫笑拿着筷子的手倒是顿了顿,随后赶紧暗暗摇头,这个叫莫离的女孩,他看不顺眼,她也不需要有什么优点来讨他喜欢。 他要找聚灵石,还这么卖力,主要是为了让童明生欠他一个大人情,又或者,是眼前这女孩总在他面前哭,让他厌烦的受不了了,带她出来,折磨折磨她而已。 吃完饭,莫笑就带着莫离去街上了,在城中的大小玉器铺子里逛了一圈,没有发现,又在各个客栈都打探了一番,也大约心中有了数,至于其他的,也是其余侍卫的事情了。 “这样能够找到吗?”莫离心中没底,从金城出来,一路跟到陇州来了,还是没有找到那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他给当成普通的鸡心石买走了。要是不是那人,那又该怎么办呢! 莫离叹了口气。 “找不到就继续找呗。”莫笑沉声道。 莫离点点头,原来她不自觉的将心中的想法都给说出来了。 “找东西最需要的就是耐心,错假消息肯定会有,还不一定能够找到,但是如果不去找,就肯定是找不回来了。” 莫笑难得的说这么多话,莫离点点头,目光之中满是坚决,沉声道:“我知道了,我不会放弃的。一天找不到,我就一天不回家!我一定会找到了!莫笑,你要陪我啊!你不能放弃,不能给我泄气,不能打退堂鼓!” 她一连说了三个“不能”,莫笑暗自摇头,,当他不知道呢,这小姑娘,恨不得马上回家去,就不知道她还能坚持多久,他找莫离的消息不就是找了十多年么,找宝贝还有更久的呢,现在宝组织内的库房里,就有好几个有了专属位置,但是却控制的收藏架子,莫家人都找了祖祖辈辈不知道多少年了。 如此一连几天,总算是有些线索,这天晚上,莫笑一接到消息,就带着莫离出去了。 有个从金城过来的男人,是来参加陇州城,一个大户之家的公子生辰的。这鸡心石多半就是贺礼,只是他们的人找到的时候,这鸡心石已经送出去了。 现在只能去大户之家了! 莫离神情紧张又激动:“我们不能去好好的找这家人家说么?要么是买回来?” “不能。” 莫笑毫不犹豫的就给拒绝了,在别的人家可能有可能,可这家人的话,要是知道是他们买,是绝对不会卖的,不为别的,这个主人就是喜欢折腾人,求他都不一定给呢。 “为什么?” “太麻烦了!还是偷要快得多!” “……” “你要是不去,我自己去。” 009我的胸好痛 等两人到了这高门大户,已经有只露出眼睛的黑衣人过来汇报了。 正院西面是这户人家收到的所有贺礼的存放处,除了贵重的或者是极为亲密的友人送的,其余的都堆在那里了,由于这家的主人家人脉颇广,送来的贺礼十分的多,还来不及清点入库。 莫离看到这满屋子的礼盒有些头疼:“今天晚上能够都找完吗?”她有些怀疑。却也只能认命的开始寻找起来。 他们一共有六个人,其余人也迅速的没入分散在角落里开始寻找起来,他们不认识童家的那块鸡心石,找到石头,只能都拿过来给莫离辨认了。 不过是个公子哥的十岁生辰,就收了这么多的礼,从瓷器,文房四宝甚至宝剑,玉石,还有两只鹦鹉,林林总总,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莫笑,你说这姓马的是不是个贪官啊?”莫离小声的抱怨道。 莫笑不语,只是快速的翻动着盒子查看。 “这家的主母还真是不会当家,这东西也不都分类收纳起来。” 莫离又说了一句,可惜得不到响应,她也无趣的闭嘴了。 满屋子只有悉悉索索的翻查的声音。 莫笑突然打开一个盒子,看到一本书,他本来已经放下来了,可这盒子封口却并不严实,这书又掉出来了,他拿起来正要放回去,发现这书已经摊开来了,露出栩栩如生的两个不着寸缕、四肢**在一起的男女来。 库房内十分昏暗,并不敢点灯照明,只能够借着屋外廊檐下的几站灯笼,略略虚掩着窗户和门扉来查看,但是莫笑的视力十分好,可不就看了个正着了。 莫笑目光一紧,手迅速的将书给收起来了,只是动作的幅度有些大。 莫离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找到了么?” 他迅速的回到:“还没有。” 莫离又偏过头去了,想了想又霍的回过头来了:“莫笑,你看见什么了?” 莫笑“嗯”了一声,她赶紧道:“你肯定是发现什么了,哼,别想瞒着我,不然你才不会发出这么大的声响呢,算了,看你跟一个闷葫芦似的,我自己看。” 莫笑看了看还放在脚边的书,莫离已经回过头来了,他赶紧用脚一踢,这盒子没入角落的黑暗之中,发出“咔”的一声轻响。 莫离越发狐疑的看着他,又看向那片黑暗,他难得的多说了句:“找鸡心石要紧。刚才那个不是你一个小丫头能够看的。” 现在也找不到了,莫离只能放弃,继续查找起来。 倒是这个角落里的黑衣人目光闪烁,笑哥刚才说小姑娘不能看啊,那肯定是什么好东西,这黑衣人按捺住心中的激动,抽出这个盒子来了,拿了里面的东西,见是一本书,略翻了翻,顿时一阵欣喜,赶紧塞进自己的怀中了。 一直找到鸡叫时分,全部都查遍了,玉石,玉佩倒是发现了不少,鸡心石还是没有露面。不能再耽搁下去,众人只好先送莫离回去,莫笑则是去这家公子房中搜寻。 回到客栈,莫离还是有些怏怏,本来以为能够找回来了,哪知道竹篮打水一场空。 正要回房间去,突然见到隔壁门口,四个黑衣人凑在一处,拥着其中一个,就往房间里面去,这些莫家的侍卫,就没有她不认识的,执行任务的时候,莫家可没有亏待人,让四个人挤着一间房子的,再说,他们是要分散在人群中的,这样挤在一起,也十分打眼了。 莫离好奇的扫了一眼,这时,听见其中一人压低了声音道:“别装了,我都看见了,就是你收起来了。” 另外有人附和:“小九,还不老实,今天哥哥们……” 莫离往前走过去,在他们身边站定了,小声的问:“是什么东西?” 几个大男人一愣,刚才太过激动,都没有想到还有个小姑娘呢,不由得都有些讪讪。 客栈的走廊下挂着一盏灯笼,莫离眼尖,看见一本被正中间的小九握得都有些变形的书,他正在往自己的袖子里一点一点的隐藏。 目光一亮,莫离手一伸,“小九哥,拿过来。” 小九浑身一颤,其余人赶紧打哈哈:“这不是你一个小姑娘能够看的。” 他们哪里知道,十五岁的姑娘正是青春期,心生叛逆的时候,莫离被胡三朵和童明生几乎是放养的长大,并不曾太多约束,越是这么说,她越是要看。 走过来,想要将那本书夺过来,其余人哪里敢跟这个小公主抢啊,也只有莫笑才敢不纵容她了。可又不敢给,这种书哪里能够随便给小姑娘看的。 正在两难之中,手上的东西已经被抢过去了,四人目光一暗,现在该怎么办! 莫离“哼”了一声,嫌恶的看了眼那书,皱巴巴的,上面被小九一捏,还有汗渍,真是太恶心了,她提溜着书角,提溜着就进了房间,随后将脏兮兮的书扔在桌子上,就上床去睡觉了,忙活了大半夜,是真的有些累了。 等莫笑无功而返,正是心情不好,又见几个人鬼鬼祟祟的在莫离房门口探头探脑,阴沉着脸上前来。 几个人顿时打了个激灵,讪讪的道:“笑哥……” “怎么了?” 小九被人推了一把,扑上前来了,他恨恨的往后看了一眼,又迅速的回过头来,满面堆笑的道:“笑哥……刚才那本书被小小姐拿走了。” 莫笑眉头一凝,盯着小九,小九脸上的谄笑几乎绷不住了,顿时一垮:“笑哥,我不是故意要拿回来的,你知道的……” 莫笑不语,顿时就明白了,出任务的时候,顺点东西,这种事情他也懒得管,可是给莫离看了,那就罪过了,“这东西是能够给小姑娘看的么?东西都保不住,你们说该怎么处罚?” “我们……”谁敢跟小公主真抢啊,小九觉得自己挺冤。 “她看了没有?要是看了你们……” 其中一人赶紧上前来,低头哈腰的道:“笑哥,小小姐,绝对没有看,里头灯都没有亮过呢。” “是吗?” “是是是,再说,小小姐都要及笄了,看了也没什么……”话还没有说完,收到一记眼刀,他赶紧自己在嘴上拍了一巴掌:“真没看。” 至于有没有翻开,就着走廊的灯笼看他们就不敢肯定了。 “好了,都滚回去,你,去弄一本小姑娘能够看的书回来!”莫笑指了指小九,小九苦哈哈的点头应下了。 其余人如释重负,除了小九赶紧跃上屋顶去找小姑娘能够看的书去了,其余人纷纷四散开去了。 很快,小九气喘吁吁的拿了一本书回来了,见莫笑满意了,小九赶紧就遁走了。 莫笑拿着书无声无息的进了莫离的房间,看到她桌子上还没有来得及翻开的书,眉头这才舒展开了,将手上的那本放下,把一本拿走了。 刚要出门,突然听见一阵“嘤嘤嘤”的哭声。 莫笑顿时身体一僵,他已经脚步放的十分轻了,不可能被她发现了,他正要离去,可小姑娘哭着十分压抑,似乎把头埋进被子里了,哭的厉害了,还打起嗝来了。 莫笑无奈,只好又退回来了,“你哭什么?” 突然听到有人说话,莫离被吓了一大跳,哭都忘记了,从被子里钻出来,看到莫笑,顿时松了一口气,声音嘶哑的道:“死莫笑,你吓唬我。” 说完又继续哭起来了,莫笑沉声道:“东西会找到的,你别哭了,还是赶紧休息,大不了,让你爹来找那人,他不会不给的。” 马瓒当初能够帮童明生,想来也不会真的昧下鸡心石,再说有目标了,不给还能硬抢,这都不是事。 “嘤嘤嘤” 哭声继续。 莫笑有些头疼,可看她可怜巴巴的样子,想走掉又有些不忍,耐着性子问道:“鸡心石的事情已经不会有问题了,明天就送你回去,快马加鞭的话,也用不了多久。” 莫离继续哭。 “你不舒服?” “嘤嘤嘤……” 良久,莫笑只觉得躁的额头都开始冒汗了,这小姑娘还在哭。 他倏地转过身去,见他要走了,莫离才抽抽搭搭的道:“莫笑,我身上痛。” “哪里痛?”莫笑问了一句,想到上次那老大夫说的话,目光一凝:“我去给你准备姜糖水来。” 心里则想着,带着个小姑娘还真是不方便,女人就是麻烦。 莫离呜咽的摇头:“不是这个痛……” 说着,她又有些难以启齿,可是她真的很疼,又害怕,再说那是莫笑,又不是外人,他最多就是冷笑,别的笑他也不会呀,那也不会笑话自己,怕什么,还是说了,“莫笑,我的胸好痛。” 莫笑一愣,他差不多觉得这姑娘正在耍他了,可见她满面泪光闪闪的,只是自己太阳穴突突的跳。 莫离说出口了,也就没什么顾忌了,继续道:“我疼了好些天了,先前就有些疼,现在越来越疼,穿衣服都疼,碰到都疼,莫笑,你说我会不会死啊,肯定是我做了坏事,呜呜呜。” 莫笑见她哭的凄凄惨惨,心里也紧张起来,赶紧道:“我这就去找大夫,找女医给你瞧瞧,先别哭了。” 莫离说出来了,点点头,莫笑又有些不忍,说了句:“以后有哪里不舒服,你别瞒着,就算再紧急,也能腾出时间来找大夫的。” “好。”莫离瓮声瓮气的道:“莫笑,谢谢你,还好是你,是别人我不好意思说。” 莫笑“嗯”了一声,心中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这是当他是奶妈子了?还真是…… “我这就去找大夫来。”说完,莫笑赶紧离开了。 在城里找了一圈,踹了几个医馆的门,也没有找到个女医,莫笑也有些急了,揪着一个老大夫就往客栈里跑,不管了,先把脉再说!把脉还是能够行的。 这个老大夫心惊胆战的被拖起来,又被风一般的带到客栈,还以为是会见到一个奄奄一息的病患,算了,这地界人都彪悍,他就多体谅体谅他们为了病人的心了。 可等看到是莫离一个小姑娘,他心中一叹,这么年轻就病危,也可惜,他这把老骨头跑动跑动,惊吓也能算了,可绷着脸把完脉,他再也忍不住了:“你们是逗老夫玩呢?”当他好欺负! 莫离一愣,“大夫我真的好疼。” 莫笑沉声道:“大夫,如何了?” “哼!”老大夫重重的哼了一声,拿了药箱就走,“如何?不如何!” 莫笑神色一凝,什么是不如何,当真被这丫头给耍了,还不等他发火,又听见一阵哭声:“呜呜呜,大夫,你是不是治不好我的病,还是我得了什么不治之症,我真的好疼。” 老大夫见她哭的可怜,走到门口有回过头来了,拉着一张脸,十分不爽的道:“这城里没有女医,只有马城主家里有一个常驻的,寻常也会外诊,你等天亮了去请吧。不是什么严重的病症。” 莫笑赶紧拦住那大夫:“你不能先开点止疼药?” 老大夫脸色发沉:“没有药,什么药都不管用,自己就会好了。” “你什么意思?” “我又不是她娘,你再拦着我就要喊人了,这是马家的客栈,谁敢在这里闹事!”大夫说完,莫笑松开了手。 这大夫大步离去了,心道,这年头当个大夫也真不容易!回头他也要找个护卫再说! 等人走了,见莫笑僵直着身子矗立在门口,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莫离哭声一噎,“莫笑……” 莫笑揉了揉眉心,只觉得万分疲惫,虽然不知道莫离是什么病,但那大夫的意思他听明白了,大约还是属于母亲应该教导女儿的。 莫笑心里暗骂不已,胡三朵,你这个乱七八糟的娘亲!这都什么事,全摊在他身上了,他堂堂七尺男儿,先前被城郊的那个大夫告知了一番初潮详解,这次又是什么? “先睡觉。”莫笑直接出去了,心情十分奇异。 “你不管我了?”莫离可怜巴巴的问。 “明天去请女医,现在找不到人……马上天就要亮了。” “……” 等到第二日一早,莫笑找了人,去马家请女医,不多时,那女医就到了,倒是没有老大夫的愤怒,看完了,好脾气的安慰道:“小姑娘,别怕,不用担心,这不是什么毛病,只是成长痛,不过可能还会持续一段时间,要是不**才该要担心呢。” “成长痛?”莫离不解,莫笑站在门口,还是听了个正着,更是无语,这都什么毛病。 “是啊。”大夫说着,笑道:“你看看你的胸是不是比以前长大了一些了,长大的过程中免不了的,不过要美丽,这点疼还忍不住吗?” 她这么说,莫离就懂了,原来还会这样?“我能够忍。”她顿时破涕为笑。早知道该提前问问娘亲的,也不至于会闹出这个笑话来,不过还好没有外人知道。 昨天她惊动莫笑请大夫,今天又是一番闹腾,莫笑自然不会对外人说的,只他一个知道,也没什么。 天气真好,万里无云,一丝风都没有,但莫笑觉得自己已经风中凌乱了,这个对于少女的成长,他能够落下什么来么? 屋内,那女医还在给莫离说着什么,莫笑绷着脸无声息的离开了,刚一转身,就看见不远处站着一个男人,一见到他,顿时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来,莫笑挑挑眉。 对方道:“好久不见啊,莫笑,都到了陇州地界,也不打个招呼,让本城主好好招呼招呼你。” 010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一身华贵锦衣,腰间系一条玉带,头上玉冠束发,眸光如点星,优美的唇形勾起,手负在身后,缓缓的拾阶而上,等走近了,莫笑才不耐的吐出两个字:“马瓒。” 已经是人到中年,身材依旧颀长,风采不减,只是多年浸淫官场,又作为封疆大吏经营陇州这么多年,比之当年气度沉稳了许多,带着威严之气,正是马瓒。 马瓒哈哈一笑:“难得你还记得我。” “你来找我,是想做什么?”莫笑冷声问。 马瓒一挑眉:“我以为是你来求我的。” 说着,他微微往前倾,露出脖子上的一根红绳来,这红绳底端,正是一块红盈盈的鸡心石,只是一眼,莫笑就确定了,马瓒脖子上的这一块正是他要找的。 若是旁人,莫笑还能猜猜对方的目的和条件,要是马瓒的话,他向来那么无聊,莫笑也不想浪费时间,他直截了当的问:“你要什么条件,才能给我?” 马瓒站直了身体,眸子里露出几分狡黠来,果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笑道:“要是童明生来求我,他只需要写一个字据,表明他不如我,落款和盖上印鉴就可以了。” 莫笑一双剑眉凝成直线,又听他继续道:“要是胡三朵的话,她能为马家马场效力三年五载,意思意思也就成了。” 说着,他意味深长的道:“莫笑,你说我该让你做点什么好呢?” 莫笑冷眼扫来,“我看我还是直接带走你的向上人头,比猜来猜去要方便的多。” 马瓒笑意微凝,“本城主不跟你废话,这块破石头你既然郑重其事,足以见其重要性,不如这样,你就跳进流沙里去将里面的宝藏给捞出来,我就给你了,如何?” 当初被莫笑丢进流沙里,那狼狈的大漠之行,他想忘记了,可是成了大漠的女婿,这个就是他一辈子的污点,那些大漠人,到了现在,都十几年过去了,还是时不时把他的囧事拿出来说一说,连他儿子都知道,搞得他这个当老子的,一点威信都没有。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莫笑。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不就给他等到了。 至于底下的宝藏,他当然看不上眼,不过是童明生牙缝中丢出来的一些,骗骗外人的把戏,他才不上当呢,可是他媳妇死活要去,干脆将之掏空了。 “还有,别打算对我动手!”马瓒警告道。 说着一挥袖子,只见这客栈上方,围了一圈的弓箭手。 “不答应的话,这陇州城,你也别想出去。”马瓒笑眯眯的道,“就算是再厉害,也是远水不解近渴,你拿个宝藏并不多费事,听说你们莫家人为了取宝、夺宝,墓地都是去的,不过一个流沙之下,又算的了什么?” 把莫笑要说的话全部都堵死了,莫笑的神色有些阴晴不定。 “好了,也别试图去找这块石头。”马瓒说完,呵呵一笑,被一群侍卫簇拥着离去了,到了楼下,他还回头看了一眼,面上十分愉悦,拍了拍其中一个侍卫的肩膀:“你跟着楼上那人,他去哪,你去哪,到时候把路上的事情详细的汇报一遍。” 既是说给这侍卫听的,也是说给莫笑听的。 说完,他扬长而去。 莫笑转过身来,正好看到莫离兴高采烈的送那女大夫出来,不知道说了什么高兴的事情,整个人都神采飞扬的。 “于姐姐,真是谢谢你了,这个是我自己做的香粉,你不收我的诊金,这个你一定要收下呀,不然我自己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少笑话呢!” 那女大夫也笑眯眯的收下,被送走了,莫离回来,看到莫笑“哼”了一声。 莫笑还想着流沙下宝藏的事情,想的有些出神,并未注意到莫离气哼哼的样子。 他是一定要去的,这件事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难度,只是走一趟,就能够让童明生欠他一个人情,还是很划算的,这个地方早就被宝组织的人给找过了,他就曾去过一回。 “莫笑!”莫离将他叫住了,一阵风似的跑过来。 面前蓝影一晃,莫笑就听她道:“把我昨天从小九那拿来的书还给我,你拿这本破书来是要想教导我?” 莫笑看了看手中的书,上面两个娟秀的字:《女戒》。 这个正是昨天晚上让小九找来的书,昨天晚上莫笑用这本书将那一本小人书给悄悄的换走了。 他随意的翻了翻,哪知道写的什么鬼东西,只是随口敷衍道:“你一个女孩子,看这个书很好,你看扉页上还有一段,你多看看。我记得你不是在学闺秀准则吗,这个正好合适。” 莫笑说着,将那书又递过来,往她怀中一塞,转身就走。 莫离看道扉页上的“凡为女子,先学立身,立身之法,惟务清贞,清则身洁,贞则身荣,行莫回头,语莫掀唇,坐莫动膝,立莫摇裙,喜莫大笑,怒莫高声……” “死莫笑,臭莫笑,本姑娘一直都是闺秀的典范,你拿这个最初级的女论语来是嘲笑我学的不好?你说我哪里做的不好,你说!”莫离说着,上前两步来。 “你……?”莫笑突然停住脚步了,挑着眉看着突然激动起来的小姑娘,实在不能理解她的行为。 莫离往前冲了两步,避之不及,一头撞到他的后背心,差点撞歪了鼻子,胸前的小小隆起,更是撞到他结实的胸膛上,刺刺的疼,她眼泪都流出来了。 此时,莫笑正好扫了眼被她愤怒的晃动起来的书,看到上面的几个字,实事求是的道:“怒莫高声,这个就没有做好。” 莫离愣了一下,这话犹如是火上浇油一般,她也顾不得疼了,愤怒的压低了声音,道:“你这个大坏蛋,我是太气了。” 她平时也没做什么,就是学了这些东西,就像是一个人已经读到大学了,突然拿了本幼儿启蒙读物来,让她重新学,还说她应该学,她怎么能不气? 莫笑垂下头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见她哭起来了,眉头皱的夹死蚊子了。 莫离用那本书对他一阵捶打,“我就知道你看不惯我,这本破书你自己拿去读吧,我才不要呢,反正我不看,你长这么硬做什么,撞死我了,要是影响我生长,我一定跟你……不共戴天!” 说着抬头挺胸,又觉得仰视他更加不爽,干脆退后了两步。 莫笑有些哭笑不得,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了,视线往下移看到她蹙眉忍耐的样子,心中有些了然了。他略略不自在的咳了咳,偏开了视线。他已经长成现在这模样很多年了,也没有人提出异议来。 原来这小姑娘,刚才是觉得自己的成绩被羞辱了? 他不甚在意的道:“你不想看就不看了。” 莫离哼道:“那你凭什么不满意我呢?我明明就做的很好,老师和嬷嬷都是夸赞的。” “是吗?”莫笑淡淡的道,不想再纠缠这个问题,赶紧转换了话题道:“东西的下落有了,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去做,你收拾收拾,一会就让小九送你回金城去。” “欸?”莫离一愣,被他的话题带着走了,赶紧道:“不找到,我就不回去,你休想借口把我扔下!” “那你就留在陇州城,等我回来,拿了鸡心石,再送你回去。”莫笑不经思索的道,心忖,到时候跟马瓒打个招呼,他肯定会护着这个大小姐的。 莫离气结,想不到他这么好说话,可是这样,她还是不愿意:“我知道鸡心石在哪里了,不要你管,我自己去找马城主去买回来,刚才于姐姐说了,城主夫人十分豪爽,哼,我去跟她说明情况,将东西买回来,我们家的东西,不用你多事!” 莫笑耸耸肩,也许这也是个办法,刚才那马瓒可没有说要是胡三朵和童明生的女儿去找他要,会要付出些什么来。 莫离气呼呼的拿了东西就出去,莫笑挥了挥手,小九跟着她身后就出去了。 早早的就去,哪知道,直到晌午之后,小九才苦着脸回来了:“笑哥,小小姐人不见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人不见了?被马瓒带走了?” 事关紧急,小九不敢隐瞒和犹豫,赶紧道:“人我跟丢了,小小姐还没有到城主府,也没有见到有什么可疑的人,我在附近找了一遍,也去城主府了,还是没有找到。” 莫笑一脸沉着,等小九详细的说了一遍,他面上冷凝下来,他们在陇州城查找了这几天,既然马瓒都惊动了,也许也有别人也知道了,能够避开小九的耳目,将人带走,肯定也不是什么小角色。 “全部出去找,翻遍陇州城也要将人找出来。”说着他大步往外走,其余人也不敢怠慢,赶紧去了。 小九更是跺跺脚,一脸的自责,跟上莫笑的脚步. 莫笑头也不回:“我去找马瓒,这里是他的地盘。”她一个小姑娘,这事不能耽搁,还不定哭成什么样呢。等找到惹到他的人,他一定将人给剁了。 011醒来要去修修指甲 听莫笑说了情况,马瓒并未在这件事情上为难他,迅速的全城搜捕起来。 这里是边境,虽然这几年并未有战争,但是,大夏朝和蒙古人也没有恢复往来,紧闭北方门户,但是难保有人不会越过这边境线,要是去了蒙古人的地盘,再要找人,难度就更大了。 等马瓒的人出动,几乎将陇州城给翻了个底朝天,一直到深夜,依旧没有半点消息,莫笑脸上紧绷,双眸中似乎燃了一簇火焰,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一个小姑娘,想到她可能会发生的情况,莫笑就心如油煎,恨不得放火烧城。 以前他没有看住七岁的莫离,现在这个也被他搞丢了,他特么到底是什么毛病啊,以前都带着她,怎么偏偏今天就不去? 小九跟在身后,他还从来没有见莫笑这么火大过,突然“咚”的一声响,见到莫笑一拳头捶打在墙壁上,那石墙上的灰簌簌的往下落,他吞了吞口水,战战兢兢的道:“笑哥……” “说!” “我……其实……小小姐,她……”小九暗吐出一口长气来,结结巴巴,正要说话,突然,从暗处闪出两个人来。小九没说完,顿时松了口气。 这两人一前一后,都是没有任何消息:“笑哥,还是没有消息。” 莫笑“嗯”了一声,声音阴沉的让人心中发寒:“再去找,那种地方,也去!” 这两人应下来,自然是明白莫笑说的那种地方是哪里,很快就消失了。 要是真落在那里了,莫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小九见事情已经闹大了,闷着头,终于忍不住道:“笑哥,我今天见到一个人了,就是因为看到他,才有些恍惚,这才……你罚我吧,不管什么惩罚我都没有异议。” “谁!” “那个人跟你长的有些像……” 见莫笑眼睛一眯,小九再不敢犹豫,赶紧道:“是十分的像。” 莫笑顿了顿,才道:“以后不许任何隐瞒。” “是……笑哥,现在该怎么办?” 莫笑一声冷笑,大步离去,怎么办?杀人。 跟马瓒说了一声,按照自己的这个长相去找人,老一些的,专门往那些下流的地方去寻,找到人直接交给他,算他欠马瓒一个大人情。 马瓒盯着他的脸瞧了一阵,倒是没有说什么,只吩咐人去寻找,莫笑沉着脸也出去了,亲自去找,这小丫头算是受他的连累了。 果然,有了目标,倒是寻到的快,莫笑得了消息,浑身散发着戾气,他身边的都是常年跟着他的,都从来没有见过他这神色,简直恨不得将他们给冰冻了。 只是猜出来这人的身份,众人无声的一叹。莫笑虽然姓莫,却是随了母性,关于莫笑的生父倒是从未听到人提过,莫笑自己也从来不提,只知道,当初他是被庄主给领回来的。现在瞧来,只怕故事不怎么好。 到了门口,已经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叫嚣声:“你们是莫家庄的人吧?别当我不知道,哼,你们那个庄主莫鼎中,我儿子就是被他带走的,跟着你们几天了,都打听清楚了,那可是你们的头儿!还不放开我,一会我儿子来了,看他如何收拾你们!” 莫笑听到这话,面上满是嘲弄,旁边的人赶紧道:“小小姐就在隔壁房间,不是在那种地方被找到的。” 莫笑点点头,神色微松,还好没有沾上那龌蹉的地方,又看了看那边紧闭的房门,脚步微微一顿,上前去,先是敲了敲门,里面没有任何声音,他直接将门给踹开了,大步朝内室而去,果然见到床上蜷缩着一个人影,没有任何声响。 “莫离。”莫笑轻声叫了一声,见她一动不动,半弯下腰来了。 一片阴影覆盖在莫离眼前,莫离迷迷糊糊的醒来了,她实在太累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看到莫笑凑近的脸,顿时松了口气。 莫笑查看她的脸色,见她双颊微肿,有几道明显的指印,这是被人被打过了,唇角有些破皮,原本粉嘟嘟的脸色变成这样,苍白中带着血痕,但目光还是清明,没有哭过,他顿时心中怒火高炽。 正要说话安慰她几句,就出去,莫离突然猛的扑到他怀中来,双手抱住了他的腰,隐忍了这么久的眼泪哗哗啦啦的流出来。 “莫笑,你怎么才来啊!那个人太坏了,我好好的跟他理论,他根本不听,他是大坏蛋,呜呜呜,他还说要找我报仇,说姥爷抢了他的儿子……我又打不过他,呜呜呜,他实在是太讨厌了。” 先前被那个老头掳走,期间又跟这死老头有一番争执,后来那老头怒气冲冲的说要将她卖掉,拖她出门的时候,被人拦住了,找到她的是马家人,她又不认识,此时,见到莫笑才放下心来了。 莫笑心中有些歉疚,见哭成一团的小人儿,声音也低缓下来了,原以为她会怕自己,现在她的样子倒是出乎他意料,不用多想,他就知道莫离脸上的指印是谁的杰作。 他的身体有些僵硬,被人这么抱着还是头一回,身体完全不能动弹,只有手还能动,在空中僵直片刻,总算是缓缓的放下来,放在她后背心上,帮她顺气:“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以后不会再这样了,还有别的地方受伤吗?” “没有,但是我的脸肿了,都怪你,你要是不敢我走,就不会发生这些事了,呜呜呜。”边哭边捶,还把眼泪鼻涕都抹在他身上了。 莫笑不以为意,轻声道:“你好好休息,明天我让他们送你回家,再没有坏人能欺负你了。” “我不要回去。” “那就不回去了,我们找到鸡心石,再给你带回去。” “这还差不多。”莫离破涕为笑,莫笑也松了口气,就怕那老头给她造成什么心理阴影。 “莫笑……我的脸好痛,这里连个镜子都没有,我又不敢摸,你说我会不会毁容啊?” 莫笑也对莫离的这点爱美之心十分了解,只是此时听到,还是愣了一下,他以为她应该先问那老头和他的关系,要么就是报仇之类的,哪知道她居然还是最先关心自己的美丑。 莫笑赶紧道:“不会。” “那我现在丑不丑?” “不丑。” “这就好。我今天好累,我先睡会,明天我要把指甲修理修理,莫笑你别走啊,我害怕。”莫离说着,声音越来越模糊了。 “……好。”刚被掳走肯定是会害怕,他理解。惊慌失措下语言混乱,都是他的错! 果然等着莫离睡着了,莫笑才从屋里出来,看了看她的脸,他又怒气烧起来了,霍的推开隔壁的房门,这间倒是灯火通明的,只见屋子正中间的椅子上绑着一个男人,这男人还在骂骂咧咧的,见到有人进来,他看过来,顿时咧着嘴笑道:“你们看,这就是我儿子。” 莫笑倒是脚步一顿,只见这男人肿的像是猪头一般的头,鼻下,唇角,眼睛,眉心,几乎没有一处完好,可看不出是什么利器所伤,只是十分凄惨,脸上跟地图一般,让人不忍直视。 莫笑往前走了几步,看到这人左侧脸的肉里还插着一小截的指甲,面上露出一抹怪异来,这分明是被指甲划伤的。 屋子里的人倒是十分明白莫笑的心情,他们初见这男人时,也跟他的表情一样,再晚上一会,童家大小姐也就不需要他们救了。 “城主的吩咐完成了,我们先回去复命去了。” 也不等莫笑说话,事实上,他也没有打算说什么,马瓒给他一个人情,他自然会还。 这几个人出去了,还将门给带上了。 室内,两个男人,一个坐,一个站着。 “你这逆子,还不放开你爹我!” 012我要是能嫁给你 莫离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色刚亮,脸上的疼痛,迅速的让她清醒过来。 抬手往脸上摸去,触到黏黏糊糊的一片,闻到一股淡淡的药香,这才放下心来了,视线上移,看到床边的椅子上坐着莫笑。 他微垂着头,双目紧闭,却还是维持着双臂环胸的动作,甚至眉头都还是蹙着的,听娘亲说他以前是嘟嘟嘴,此时却紧抿着,几乎成了一条直线,要不是因为闭着眼,莫离几乎以为他只是在思考。 听姥爷说,他以前粉雕玉琢,长不大的娃娃脸让他很没有气势,都是带着一张面具的,莫离头一次距离他这么近,她爱美,也习惯性的就去,细细的打量他的皮肤,以他的高龄来说,的确是很不错了,而且他从来不做任何的保养,又是风吹日晒要是保养得宜,他现在会看起来更年轻一些。 莫离打量完,得出一个结论,如果忽略脸上那条疤痕,其实他的长相还是很俊的。 她早就想去碰碰他脸上的伤疤,那条红痕,他怎么能这么不在乎,这么长长的一条,用了不少上好的药材,也只能恢复成这个样子。 她伸出手来,刚摸到他脸上,一双黑亮的眸子倏地睁开了,有些惊愕的看着面前的小手,目光难得的变得茫然起来。他向来浅眠,也许是昨天解决了一个心事,反倒是睡熟了。 莫离在这注视之下,还是沿着疤痕的走向摸了摸。微微的凸起,疤面已经变的很平滑,但是和脸上的皮肤相比,还是很突兀,让人感觉不爽。 她的手指沿着疤痕的边缘摸了摸,恨不得把这一条给**下来,见不得这么破坏美感的东西。 莫笑总算回过神来了,站起来避开了那只想要抠花他的脸的小手,再看看那一脸遗憾的小脸,目光微闪,道:“睡好了吗?” “不好,我胸痛,这几天都没有睡好。” “……脸还疼不疼?” 一问到这个,莫离就苦着脸,道:“疼,手也疼,胳膊也疼。” “一会洗了脸,再上一次药就能好了。” “哦。” “莫笑,昨天那个人……” 莫笑神色微微一暗:“已经处理掉了,你不用再怕他。”至少这个人是不会再出现在面前了,永远。 “莫笑,那个人他……”莫离还要问什么,他已经转过身去了。 “我给你拿水来,你先洗漱,上药,今天我们就出发。” 看着他急匆匆的出去,莫离心里像是堵了一块石头,莫笑好可怜,有那样的坏老头爹,那么凄惨的童年,又没有娘亲,后来还毁容了,也没有媳妇,好像是只有姥爷和姥姥关心他,难怪他冷冰冰的。 昨天她被人给抓走,后来看到跟莫笑相似的面孔的老头子,其实并不多害怕,还想跟那个老头子聊天,想要他放了自己了,哪知道这个人就是主谋。 “有你在手上,他还敢不从吗?我都调查清楚了,你是莫鼎中的外孙女,他是莫鼎中养在身边的,什么都听莫家的,让他死他也不敢不听。”那人如此说。 到后来,她听到那个死老头子跟他的几个同伙说话,那几个同伙想要跟对她动手动脚的,被那个老头子给拦下来了。 “等将那个小子处理了,再动手也不迟,现在要是让他见到这**的受损,一会你们也都别想活了。我是他老子,他的脾气我清楚,他小时候,我赌钱将他娘给赌输了,那个要债的上门来,被他给杀了,那会他才六岁就敢杀人,何况是现在!” 有个同伙啧啧两声,这老头子越说越带劲了:“别人都以为是我杀的,后来害的老子只能够逃跑,在同州听说当地的长官最喜欢七、八岁的**,他娘又病死了,我将他送去,不卖了他,连个席子都买不起,后来他把那当官的都杀了,又回来将他娘的尸体给带走了。” “就这样的杀人狂小畜生,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子的种。” 其中一人问:“那你现在找他做什么?”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我前几年潜回老家去,才知道我那个死了的婆娘的娘家族人将那死小子给接回去了,那个村子的族长将他养在身边了,那个老头子也没有儿子,那村子有钱的很呢,还不都是那小子的。” “我是他老子,找他要点钱又怎么了,哪知道他不仅不给,还要买凶杀我,后来不知道怎么搞的,官府通缉我,好不容易才逃到陇州来了,居然让我在这里碰到他了,你说这回老子能放过他吗?” “嘿嘿嘿,这当然不能,是一只肥羊,老贺,还是你厉害,都说虎毒不食子,你比老虎还厉害。” “你这死小子是在消遣我?我生了他一回,给他一条命,拿点本钱回来有什么不行的,要不是他要杀我,我也不会这么惨。” “嘿嘿嘿……” 莫离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什么东西嘛,莫笑的娘亲居然嫁给了这样的人,还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 这个人也不能称之为人,难怪爹爹老说,人心隔肚皮,看人不能只看一副皮囊。要是她的话肯定也会将这样的臭老头子给杀了。 莫离将人臭骂了一顿,另外两人见这小姑娘又不能碰,见两人对骂,觉得无聊,就出去了,后来莫离说的狠了,她忘记了形势比人强,最后被那人呼了几巴掌。 这是她最在意的脸,她激怒那人,那人拖着她出去要将她卖掉,拉拉扯扯之间,她绳子一松,满腔的愤怒爆发出来,对这那个人的脸就一阵乱挠,她是学过一些拳脚功夫的,因为怕变得粗手粗脚,所以平时并不怎么努力,可是这回太愤怒了,反而生出一股蛮力来。再后来,就有人寻来了。 等莫笑端了水进来,就见莫离挂着一张惨兮兮的脸道:“莫笑,我的胳膊好疼,抬起手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她还狐疑呢,昨天先是被绑着,然后跟人打了一架,今天就浑身都疼了。 “……你把脸凑到水盆里泡泡,用毛巾擦擦就行了。”莫笑有些纠结,他们出任务,哪里还带丫鬟的? “不要。这样哪里洗的干净?洗不干净,说不定伤口会感染。” “那我给你找个女医来吧?昨天那个。” “不要,我现在这么丑,少见一个是一个,何况我现在最不想见的就是女人了。她们都光光滑滑的,就我这样,像个猪头,我不高兴。” “……我给你洗?” “那你轻点。” 莫笑还是头一回洗自己的脸之外的脸,他向来是凉水往脸上一抹了事,这回总算是见识到了什么是洗脸。 用热水熏蒸了一会,又跑去拿她专门的洗面皂,不搓出泡泡还不能碰,不过也幸好有这些泡泡,不然他还真下不去手。 等终于洗完,都过了一刻钟了,然后是涂药膏。 他自认为已经很轻了,可是稍稍一动,这小姑娘就可怜巴巴的,“莫笑要是脸上掉皮了,会有个坑,我就不要嫁人了,不准人近看我!” 等抹了药,莫笑已经没脾气了,只觉得有些无力,比昨天晚上,他面对自己的亲爹还要难。 “莫笑,我现在是不是很丑啊?” “不是。” “那你为什么都不看我?” “你小时候你爹给你洗脸也看这你?” 莫笑有些不自在,洗脸的时候已经靠的这么近了,这小姑娘的视线在他面上逡巡,他一个大男人哪里在乎容貌,只是被她这样神色不明的看来看去,把他盯得浑身发毛了。 “我爹爹?他才不会呢,他只给我娘亲洗脸,给我洗脸还是小时候了,不过他马马虎虎的,就用毛巾一搓,我才不要他洗呢。莫笑还是你比较细心。” 莫笑愣了一会,才道:“你跟你爹说嫁不出去,他也不好好给你洗脸?”他是跟这个问题杠上了。 莫离叹道:“他说嫁不出去也好,免得去别人家受罪,嫁出去就没有在自己家这么自在了,别人家里上有公婆要伺候,又是小姑,小叔,还有孩子,哎哟……但是不嫁人的话,以后就要看我哥哥的脸色过日子,不过娘亲说的对,还是要嫁,不嫁的话以后没人陪我,会恨孤单的。” 一副真的为此烦恼的模样,让莫笑无言以对。 “莫笑,我觉得你是个很好的对象,我姥姥,姥爷那么好,肯定也能够当个好公婆,又没有什么小叔子,小姑的话就是我娘亲,我娘亲也好说话,而且也不常常回去娘家去,更不会指手画脚,莫家庄的人都很好,有姑娘嫁给你的话,比别的人家要好多了。” 莫笑:“……” 说着她真的为此考虑起来,“莫笑我要是能嫁给你……”这样的条件的人,可惜她还没有说完,就见莫笑面上僵住了,一副见鬼的样子,莫离顿时恼怒,把后面的话都吞下去了。 “你是觉得我哪里不好,嫌弃成这样?”莫离气势汹汹的问,她有什么不好的,她还没有嫌弃莫笑配不上她呢,冷冰冰的,就他对自己最差了,越想越不爽,“你说!” 莫笑无语,她霍的垂下头用力在他腰间一撞,莫笑不动如山,“有力气了?去吃早饭,然后出发?” “哼。” 等送进来伺候这小公主吃了早饭,出门的时候,她道:“我的腿也疼。” 最后莫离是被揪着后衣襟上的马车,这个死莫笑,还真的是嫌弃她啊,抱她、背她都不愿意。莫离在马车上愤愤的想,越想越生气,他凭什么啊,她一个青春貌美的大姑娘,说嫁给他,他还不乐意了?只有她嫌弃他的份! 她此时完全忘记了自己并不是要嫁给莫笑,钻进牛角尖去了。 可是,莫笑小时候就过的这么凄苦,以他的性子肯定不会告诉任何人,她暗暗嘱咐自己,也不能告诉任何人,莫笑肯定是不希望旁人知道的,只有她无意间知道了全部的真相,莫笑也知道她的隐秘,她腹痛的时候,胸痛的时候,不都是只有莫笑能够照顾么。 他们都交换秘密了,要是她都嫌弃莫笑,莫笑也太可怜了。 可莫笑可怜关她什么事情啊,世界上可怜的人那么多,上回娘亲在回莫家庄的途中救了个可怜的女人,那女人还想勾搭她爹爹呢,很多可怜人也很可恨呐。 哎,扯远了,可是莫笑又不是别人……马车的帘子微微晃动,露出莫笑精壮的后背来,莫离盯着他的后脑勺有些发呆,到底理不理他啊?要不要嫌弃他啊。 莫笑后脑勺上像是长了一双眼睛,他本来不想回头看这小姑娘又打什么主意的,可她一边盯着自己一边嘀嘀咕咕,他忍无可忍,狐疑的回过头来,看着莫离,莫离赶紧偏开头去了,像是做坏事被抓了一般。 莫笑回过头来,暗叹一声,少女的心思你别猜,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 出城的时候,被人拦住了,莫离从马车上探出头来,看到外面,莫笑正在跟一个男人说话,这人莫离不认识,但是看他的排场也猜出来了,这应该就是陇州的城主马瓒。 他们说话的声音不高,距离又有些远,她听的并不真切,不多久,突然听到那男人放声笑道:“正好,我儿子也跟着去瞧瞧,这个人情就当你还清了。” 这时,就见那男人身后出来一个十一二岁的俊朗少年,他牵着一匹雪花骢,一脸傲娇,翻身上马,那男人嘱咐了他几句,他就打马过来了。 看到掀开马车来的莫离,他挑高眉头居高临下的看过来,正在变声期的少年,一副像是被沙子磨过的嗓音,道:“你就是童莫离?我爹要我搞定的就是你?” 说着看了看她的脸,上面还黑乎乎的涂了一层药膏,哪里好看的起来。 莫离白了他一眼,这少年骄傲的像是一只花孔雀,真是让人厌恶,于是,懒得跟他说话,见莫笑沉着脸退过来了,她抱怨道:“莫笑,你不会是要带着这个花孔雀吧,一路上都看着他,那也烦死了。” 莫笑还没有说话,身后的马瓒看了看莫离,眸光幽暗,大笑道:“儿子,这个势头不错,你好好保持。” 这少年“哼”了一声,道“说好了,记得把那匹汗血宝马给我。” “你要是成了,我的汗血宝马就给你,你老爹我说到做到!” “知道了!”少年不耐烦的道。 莫离虽然没有听到全部,但是也猜到了些许,这个少年是为了一匹汗血宝马而跟来的,还要搞定她?看来这人是有求于她了,他还这么一副了不起的样子,哈哈,搞定?看我不磨死你。 “你去撑一把油纸伞过来。”莫离指了指这少年。 少年绷着脸,一脸不爽:“我为什么要去?” “你不去那就算了。”莫离无所谓的道。 少年看还未走远的老爹,有些愤愤,冲身边跟着的护卫道:“去拿一把伞来。” 这侍卫很快离去,又迅速的回来了,果真拿了把油纸伞。 “你去撑着,我要出来看风景,又怕阳光会晒到我,还有有些热,你去拿把扇子来。” “你……” “你可以不去。”莫离抿唇笑道,看着气得跳脚的少年,眼里闪过得意。 少年虽然气鼓鼓的,还是挥了挥手,让侍卫去了,马瓒唇边闪过一丝笑意,正要转身离去,突然又听见莫离道:“你不会是要找几个保姆带上吧,自己又不是没有长手。” “那你呢?你怎么不自己去?” “不是有你吗?你就可以讨好我啊,我干嘛要自己去啊。”莫离理所当然道。 “我才懒得搭理你!” “呵呵。” 马瓒摇摇头,笑着离去了。 莫笑在前头驾着马车,车子迅速的驶出了陇州城。 013第一次打架 小马公子叫马隽,莫离总是叫他“小马”。 一路上,因为这个突然加入的少年小马公子,倒是闹腾起来了,莫离时不时总会逗逗他,跟自家的弟弟小猴子一样大的年纪,但是脾气十分的臭,动不动就生气,整天的板着脸。 而且小小少年在家里也是捧在掌中的宝,根本没有一丁点的绅士风度,无论如何都是要还嘴反击的。 一来一往,等莫离脸上的红肿彻底消退了,两人也熟稔起来了,路上没有消停的时候,隔着马车都能斗嘴斗一阵。 一会,喊:“小马,你去把那什么拿过来。” 一会又喊:“小马停了马车陪我去那边打水。” 莫离有了新的消遣,倒是几天都没有找莫笑的麻烦,不仅仅是找麻烦,甚至都没有叫过莫笑几次,就是偶尔阴晴不定的看着他而已。以前有个脆生生的声音以前喊着“莫笑”,现在喊着“小马”。 以前是莫笑来给莫离倒水、递干粮、牵马找客栈,现在都有小马公子代替了,不仅仅是如此,别看小马公子才十二岁,他还能撑伞,扇风和泡茶,斗嘴取乐,路上的干粮也升级了好几个档次,还有沿途的客栈都是安排好了的。 莫离一路上都笑呵呵的。最近都活泼了很多,身上哪哪都不疼了,也完全不搭理他了,只是不时会阴晴不定的瞪他几眼。 莫笑绷着脸,心中想着,马瓒要送自己的儿子回大漠的姥爷家去,偏偏要跟他们同行,更是无耻的让自己的儿子拐走童明生的女儿,并许诺小马公子最喜欢的汗血宝马。现在看来,也许马瓒的计划得逞了也未可知。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大概就是如此吧?真的是最美好的年纪呢,不像他,双手染血,心中也满是污秽,从他记事起,就没有这样纯真美好的时候,这小姑娘说他是条件不错的嫁人对象,还真是不知事,没有长大。 他扬起马鞭,按捺下心中涌出来的一抹怅然若失。 陇州往西走,出了阳关,再走两日就是大漠。 进了沙漠,莫笑决定先将马隽送走,也将莫离放在大漠的绿洲之中,随后他再带人去找宝藏,带着两个孩子总是不妥当的,不过想到莫离的执拗,恐怕是非要跟着的,还得费点心思将她留下才行。 小马在这条路上走过数回,卖弄一般的跟莫离介绍着大漠,有这少年郎不时刺激着,莫离倒是也没有嫌弃大漠的阳光太过炽亮。 进了绿洲部落,小马就被众人簇拥起来了,也没有忘记莫离,带着她去介绍起来了:“我娘亲说,以前这里可没有这么繁华,还是大漠里突然多了个宝藏,来往的人多了,才富裕起来了。现在我们部落来的商人格外的多,我爹在这里做了一个骆驼奶的……” 莫笑在绿洲部落的门口停下来了,见莫离正听的津津有味,满是新奇,他摇摇头,还准备了劝这丫头的话呢,想不到,都用不上了,留下来两个人照看莫笑,见她正玩的高兴,也没有打招呼,莫笑转身就带着人扎进沙漠之中了。 小九在莫笑身后抱怨道:“笑哥,这小马公子可是把小小姐都拐跑了,现在都没有跟我说几句话呢,想想心里还有些小失落。” 莫笑“嗯”了一声,看着黄沙黑亮的眸子闪过一抹幽色。一行人很快消失在黄沙中了。 等莫离突然一回头,这才发现本该跟在身后的莫笑,早就不见了踪影。 这几天她早就知道了,就是马瓒让莫笑用宝藏换她家的石头。这是她弄丢的,她怎么能不参与,都是莫笑找回来的,这不行。而且莫笑也说了会带她去的!还出尔反尔! 顾不得多想,莫离牵了一匹骆驼就跟着沙子上还有脚印追出去了,莫笑留下的人阻拦不住,又不敢伤害她,只好跟上了。 等三人往前走了一阵,人没有追上,却突然刮起一阵风来了,细密的浮沙将脚印全部都吹没了。 “你们知道路线吗?”莫离问。 这两人面面相觑,只得道:“小小姐,知道倒是知道,只是一共有十多个点,不知道他们会先去哪一个。” “这里距离哪里最近?”莫离问。 “都差不多远。” “……” “小小姐,我们没有带多少干粮和水,要是一个一个去找,肯定不行,不如先回去等着?” 莫离看了看茫茫大漠,刚才一时之气,现在回过神来,她也知道事情的轻重,要是找到人便罢了,找不到,纯粹是添乱。 只好恨恨的回去了!等准备妥当了,对了,她还有老鹰,童家在大漠有个驯鹰的地方的,现在就是朱姨在。 有了主意,莫离也不再犹豫了,迅速的调转头了。 可等回到绿洲来,就见远处的天幕中突然滚来一阵黑云,乌压压的,十分骇人,不多时骇人的旋风刮起来了,莫离站在城墙上,看到那一片急速旋转的狂风,现在还在旋风的外围,都吹的她眼皮睁不开,满面生疼,可眼睛都快瞪出来了,也没有看见折返回来的人。 她着急的跺了跺脚,跟着的两人面上也满是忧心。 刚才她听到几个当地人在议论,这旋风又急又快,来的时候没有预兆,虽然持续的时间不长,但是破坏力惊人,是大漠中的催命符,就连骆驼和人都能够卷走了。要是被卷走,那就真的完了。 “这方圆二十里有可以躲避的地方吗?”算算莫笑他们的脚程,应该也有二十里了吧。 这部落里的部落长,是个很威严的老头,就在站在莫离旁边,他拿着千里眼看了看旋风,判断了一下这风的距离,脸上满是凝重,摇了摇头,而且这风就在这二十里左右的位置,要是走到那里了,以他的经验,恐怕是逃不过的,根本没有任何可以支撑或是借力的东西。 莫离看他的神色,心也往下沉了沉。 等到旋风平息,沙土还未完全降下来,绿洲之中就组织了人马,举了火把,分成小队,往四处去寻去了,这部落里,本来就有这样的专门搜寻队伍,都是土生土长的大漠人,因为宝藏的**力太大,这些年寻去的人更是不少,他们这些搜救的人,都知道在什么地方了。 流沙下有宝藏,这个在大漠根本不是秘密,早就见怪不怪了。 莫离也要跟去,被部落长给呵斥留下来了,“你去做什么?你一个娇滴滴的女娃娃,去了还要照顾你!我们都是很有经验的向导,只要是在这个方向上,肯定能够找到。” 莫离只能焦急的留下来等待了。 可等到第二天,沙尘已经开始往下掉了,回来了两拨人,都是无功而返。 到第二天晚上,又返回来三拨人。 第四天,已经可以看到星空了,旋风的影响全部消散了,所有人都回来了,还是没有找到他们。 要是莫笑死了,那都是她害死的,如果不是她弄丢了鸡心石,如果不是她让莫笑帮忙,如果不是她跟来,让他耽误了时间……她差点害死了娘亲,又害了爹爹,现在连莫笑都被她害死了吗?他不能死! 莫离没有一天能够睡的着觉,哭着睡着了,又哭着醒来,她只是不断催人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第七天,这十多处的流沙都去找了一遍了,没有任何消息,搜救队还特意走了别的路线回来,并不是直线去流沙所在地的。 莫笑带着的那些人,就像是消失了一样。 就连跟着莫离的两个护卫,都没有了希冀,眼底一片灰暗。他们想要去传信,却被莫离给拦下来了。 那两个护卫悲伤的道:“小小姐,现在必须要让庄主知道了。” 莫离已经哭不出来了,眼睛肿的像是核桃一般,针刺一样的疼。 “我还在跟莫笑生气呢,我不主动跟他说话,他理都不会理我一句。还有啊,他总是提我的后衣襟,当我跟小狗一样,我的气都没有气完,还没有骂他呢,一口闷气憋着没有发泄出来,我心里这么不舒服,他怎么就不见了!他死了也得让我发泄,去找!” 一副死了都要将他找出来鞭尸的样子。 第八天,已经扩散到全沙漠去了,越来越多的人去搜寻了。 到第十天,她无力的安慰自己,“他不会死的。莫笑肯定有办法,当初他从潮水中都能够救哥哥,现在不过是风而已!”这几天莫笑就成了她的魔障,一刻都挥之不去。 莫离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脑袋有些木木的,脚步都有些飘,突然她眼前一亮:“所有人都不见了,这就不正常,就算是被旋风卷住,也会留下一些残骸来,他们肯定是躲起来了,不对,是被人救了。” 那两个护卫担忧的对视一眼,已经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了,每次都是将她打晕了,才能安静片刻,也不是办法,现在她已经十分警觉了。 从最初的自责,到现在一会说被救了,一会说要鞭尸,他们真的担心她会疯了。 这两人已经接受了莫笑已死的可能,突然听莫离阴测测的问:“你们说他的功夫厉不厉害?以前他一脚就能够踢歪别人的脖子的。” 这两个护卫点点头,莫离又道:“这不就对了么,他那么厉害,就算是风卷住了,也只会被吹到别的地方去,肯定不会被风搅碎了。肯定是落在哪里了,还得找,他们都不认识莫笑……” 小马过来,就看见她这如阿飘一样的样子,“看你眼圈都是黑的,脸色苍白,丑死了,人家十四岁的姐姐都是豆蔻年华一朵花。” 少年以为这次绝对能够抓住她的心思,只是莫离根本就没有听见,她突然一把推开小马,往外跑出去了,她刚牵了一匹骆驼,就被其中的一个侍卫给敲晕了。 这侍卫也是一脸的愁苦的和同伴商量:“我看我们分头去送信吧,通知庄主和姑爷尽快赶来,不然笑哥没有找到,小小姐也要被她自己逼疯了。” 于是两人一番商议,将人留在绿洲里了,小马信誓旦旦的保证绝对不会让莫离离开一步,他们这才连夜离去了。 哪知道第二天,小马以为有了安神香,莫离不会这么早醒来,还没有来上岗呢。天一亮,莫离就睁开眼睛了,将桌子上放着的几块面饼和水囊给撞了,卷了一匹毯子,牵了一匹骆驼,她就出城去了。天还刚亮,她这几天都没有能够出来,也没人注意到她。 一出了城门就是漫天的黄沙,莫离找了个方向,毫不犹豫的往前而去,这几天大家找人,商量路线的时候,她都在的,她都要将这大漠的地图给记熟了。 要是还呆着等消息,她才会疯了,要是莫笑死了,她永远也不会原谅自己,可是该怎么不原谅?她自己也不知道。要是找不到,她就一直去找,除了找,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够做什么了,只觉得心中像是被塞了一团沾满水的棉花,堵着,不上不下,呼吸都疼。 她在沙漠里一直找了两天,大部分时候都是昏昏沉沉的,被骆驼驮着,无意识的往前走,时睡时醒,这骆驼常年都是走的那几条路,倒是不担心会失了方向。 又一次迷迷糊糊的醒来了,却发现身体好像已经没有晃动了,喉头涌进来一股润泽清甜的滋味,她睁开眼睛,看到一片模糊的人影,用力的眨了眨,有人用布巾擦了擦她的额头,等汗珠都被擦拭了,她才看清楚面前的人来,“莫笑!” 她大叫一声,却没有发出声音来,嗓子里又干又哑,疼,但是却抵不过心中涌出来的狂喜,这几天,她梦见了莫笑很多回,可每回都是他被风卷走的凄惨情形,这一回是唯一一次完整的,没有受伤的,像以前无数次一样,不满的瞪着她。 就算是做梦,也是一个美梦。 她用力的扑进莫笑的怀里,差点撞歪了他的下巴,紧紧的将他抱住了。 突然,整个人身体悬空,然后被翻了一个面,她茫然的趴在沙堆上,听见那人掩饰不住的怒气道:“你太不听话了,再几次这条小命迟早都要被交代了,我今天就代替你爹娘教训教训你。” 说着,他几巴掌用力的打在她的屁股上,不教训教训她,他心里的火气难消。 他看见了什么?他从流沙下的通道中一出来,就见一个已经憔悴,哭的眼睛都睁不开,完全没有以前水灵的小姑娘,正好从骆驼上摔下来了。 这沙漠里,是她能够独自来的?这跟找死有什么分别?要不是他正好出来,她肯定就死了,让他如何去跟童明生和师父交代?不知死活。 他绷着脸的样子,看得身后的几个人眼皮抽搐,无声的交流着:“笑哥这是耍舅舅的威风了?” “我还不知道他打小孩,打女人呢,什么时候破戒了?” “怎么说小小姐都十四岁了,得避嫌,不能这么打,他一个大男人打大姑娘的屁股……要提醒他男女授受不亲吗?” “笑哥又不是亲舅舅,要是被人看见,嫁给他就是了。” “……” “不管了,一会小小姐要是看见我们都在,丢了颜面,以后我们就倒霉了。” “我们要装作不知道吗?” “别忘了,还有个马家的侍卫在呢,那要不我们先走吧?” “那个侍卫的眼睛和耳朵都被我堵住了。” “那走吧。” 众人赶紧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莫笑是气狠了,也不知道打了多少下了,莫离则是有些呆,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刚才还以为是做梦呢,直到**辣的疼痛传来,莫离突然咧开嘴无声的哭起来了,眼泪划过脸庞,更是刺刺的疼。 肯定皮开肉绽了,但是这应该不是梦,做梦除了心里疼,哪里会有屁股疼的。 除了哭,她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疼痛,以及见到莫笑的喜悦,和这么大了还被打屁股的羞愤,还有她找人还被他打的心酸,他到底是有多讨厌自己啊。 哭着哭着干咳起来,眼泪鼻涕又沾得满面的黄沙,莫笑看她的样子,手上一轻,面上缓和了些,心中一叹,他只顾着自己发泄脾气,却没有想到一个小姑娘在大漠中的害怕,她还不知道哭了多久了呢,罢了。 见她一张惨兮兮的小脸趴在黄沙上,身体一颤一颤的,根本就不抬头,莫笑将人给拉起来了,总不能让她给闷死了。 “哭什么哭?不**不知道教训!就是被童明生给惯坏了,太任性了,这种地方你怎么能够自己来,要是死了都没人知道……” 莫离抬起头来,泪眼婆娑的看着他,见他一张小嘴一开一合,她突然一伸手,抓住了他的嘴巴,捏住那两片唇,总算没有任何声音了。湿湿热热的气息落在她手心里,指尖是想象中的软,她又捏了捏,才好不容易忍着嗓子的疼痛,道:“混蛋!” 一点不感激、感动也就罢了,还打她? 开始的那阵激动已经过去了,懊恼渐渐涌上心头,她用力将错愕到不能回神的某人扑倒在地,坐在他肚子上,对着他的胸膛就是一阵软拳头伺候,打了几下有些无力,又趴在他身上,头钻进他颈间,“嘤嘤嘤”的哭起来了。 014渴 脏兮兮的小脸贴着自己的脖子,还边哭边蹭,灼热的气息落在莫笑的颈间脉络之上,从未有人如此贴近过,有股十分奇异的感觉,莫笑被头顶的烈阳晒的有些眼晕。 突然脖子上传来一阵疼痛,被人咬住了,莫离整个人巴在莫笑身上,双手往上挂在他脖子上了。 他被人推到啃住了。 他伸手想要将还在发怒的小姑娘给推开,哪知道她在自己身上磨磨蹭蹭的,他的手一下碰到一阵柔软,莫离“嘶”了一声,咬力加重了几分,这是刚才被莫笑打过的臀部,是真的疼。这臭莫笑,居然打她的屁股,她还从来没有被打过屁股。 真是又羞又愤。 莫笑有些无奈的道:“好了,先起来,我是看你胆大妄为自己跑到大漠来了,这才下手重了些,以后不许在胡作非为了,快起来,我们先回去。不能耽搁了。” “嗷”又是重重的一口下去,这才发泄完了。 莫笑的手总算是摸到了她的衣服后领,他用力揪住了,往上一拉,将人给拉离自己的身上了,这才迅速的撑住了她的肩膀,将人给推起来,自己也利落的起来了,最后,还能将人给稳住了。 扣住那摇摇欲坠的肩膀,看到惨兮兮的脸,那委屈的小眼神还正看着他呢。 “再喝点水?”他将地上的水囊用脚给勾起来了,在大漠中十多天了,剩下的水可不多了,就这扁扁的一小袋,全部都凑在莫离嘴边了。 “哼。”莫离哼哼了一声,不满的瞪他一眼,还是不客气的接过水囊,小口小口的喝起来了。 等到嗓子的不适略略好受了些,就偏开头,摇摇头,不喝了。 她别的没有学会,但是沙漠里,水就是命,这个她还是会了。头顺势往前一栽,在他胸前,将脸上的沙子都蹭干净了,心里想着莫笑没事,果然没有死。 长长的叹出一口气来,整个人顿时一放松,又是一阵眩晕传来,眼睛一闭,睡着了。 莫笑等了半晌,见她毫无动静,伸手推了推,又赶紧将她扶住了,见她呼吸均匀,唇角还勾着,居然是睡着了,看看她被晒的有些脱皮的脸,眸光微暗,还真是看不顺眼,摇了摇头,“这丫头……” 看她的体力明显是不支了,又已经开始脱水,刚才能够大力将他扑倒,还真是出乎意料。 再看了看头顶的烈阳,莫笑认命的将她给抱起来了,放在骆驼背上,这才一个唿哨,呼喊身边的侍卫,等人聚齐了,莫笑沉吟道,“你们先去绿洲求助,我带着她稍后一步。” 现在他带着个人,肯定是走不快的,不能所有人都在这里耗着。 众人也不敢再耽搁,先前他们携带的水,本来是足够的,但是先前一场风暴刮走了一半,就连没来得及藏进通道中的马匹,都被旋风给刮走了。 这几天在流沙下的古城之中,他们十分的节省了,水还是都喝完了,就剩下这扁扁的一小水囊,根本就不够。 而去最近的绿洲部落,就算是日夜兼程的赶路,也还有两天多的路程,的确不能再耽误了。 都是理智的人,一思量,他们都是能够在艰难环境下生存的人,受过这方面的训练,就算两天不喝水也能扛得住,但是小小姐娇生惯养,肯定是扛不住的,他们先走再带水回来救援,方为良策。 于是不再犹豫,都大步离去了,很快身影变成一个黑影,消失在黄沙中了。 莫笑则牵着骆驼往前走。走不多远,突然骆驼上的人往前栽倒下来,幸亏他反应快,赶紧扶住了,莫离迷迷糊糊的掀了掀眼皮,看到眼前的人,下意识的扯住了他的衣襟,“莫笑……” 就听到一个声音道:“喝水!” 她眼睛都睁不开,脑袋里一片茫然,下意识的张开嘴,只是略润了润唇,水囊就被收回去了,她动了动嘴皮,这点水根本就不够,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想到现在的处境,她又有短暂清醒:“莫笑……” “少说话,保持体力。” “……你喝了吗?” “我们可以忍得住,明天就能够到了。”莫笑沉着的道,有些担忧的看了看她。 在遇到他们之前,还不知道她一个人在沙漠里游荡了多久,现在她的脱水越来越严重了。她一直都是娇生惯养的,还不知道能不能抗住。 眼见她又一次差点从骆驼的驼峰上摔下来,莫笑赶紧将人扶住了,捏了捏已经完全干瘪的水囊,满面忧色,他不再犹豫,翻身上了骆驼,坐在她身后,伸手将人环住了,以身体给她挡住了身后的阳光,希望可以减缓她的脱水情况。 又过了一个时辰,莫笑将水囊倒过来往下甩了甩,再次将她拍醒了,最后的几滴水落在她的唇上了,略带温热的水落在唇上,她下意识的就将水全部舔进去了,意识并未恢复,只是含含糊糊的喊着:“莫笑……” 莫笑“嗯”了一声,她身体一倒,靠在他怀中了。 莫笑将她抱住了。 又一个时辰过去,天光依旧大亮,阳光依旧灼热,突然她迷迷瞪瞪的睁开眼睛来,道:“莫笑,渴……” 莫笑将挂在驼峰边上的剑拔出来,划破了指尖,顿时鲜血流出来,他将自己的指头对准她的唇,看着血液滴下去,她伸出舌头来舔了舔,一股血腥味冲入口鼻,顿时皱了皱眉头,偏开了,不管莫笑怎么给她,她都不要。 最后没办法,他将指尖深入她的唇中,被她下意识的含住了,莫笑按住了促进血流的穴位,可想不到这小姑娘十分的倔强,就算是已经没有意识,也十分的抗拒血腥味,莫笑一手扣住了她的头,她挣扎不过,呜呜几声,血流顺着唇角流出来了。 莫笑正要捏住她的下颚,让血液流入,却被她咬住了指尖,她此时浑身无力,力气并不大,不痛,但是湿湿热热的唇色含住他的指尖,莫笑只觉得一股电流从指尖传入身体,顿时浑身一颤,被自己的反应给吓住了,他下意识的将手指抽出来了。 正此时,莫离的身体又歪倒下去,他赶紧回过神来,将她拉住了,胳膊一收,将人拉起来,喂进她唇中的血液基本上也都流出来了,随着骆驼的走动,莫离的身体一晃,莫笑正好垂下头来,四片唇瓣突然碰到了。 莫笑正要往后退,突然却被咬住了,他顿时如遭雷击,下一瞬一条湿滑的舌头已经探入他唇中,搅动起来,血腥味在他意识中弥漫开来,莫离还迷迷糊糊的还喊着:“渴……水……” 不知满足的唇舌越来深入,莫笑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眼前炸开了,眼前顿时一黑,他猛然回过神来了! 正想要将人推开,却被牢牢的抓住了,舌头也被咬住,不断的在他唇中探索和吸取,搅动的他意识有片刻的空白,还真的将他当成了水源了。 “水……莫笑……”低喃的声音撞击着莫笑的耳膜,他用力一推,舌头一痛,已经被找不到水,满是愤怒的莫离给咬住了,她没有意识,要是他强行抽出,恐怕会成为第一个因为……这个,而成为断舌的人。 他伸手捏住了她的下颚,她的牙关这才松开了,成功的解救了自己的舌头,看着她唇上的干裂因为这一次的索取,而微微多了光泽,莫笑怔忡半响,彻底回过神来,面上神色不定。舌头和唇都有些疼痛,再看那丫头,根本意识还未清醒。 他将人抱在怀里,身体微微往前倾,将她全部挡住了。 夜幕总算是降临了,暑气开始往下降,累了一个白昼的骆驼也需要休息,莫笑找了个地方停下来了,这四周找不到枯枝,他也不敢将莫离一个人留下来,走远些去找,好在这骆驼上还有一条毯子,将人裹住了,他才抽出了随身携带的宝剑,插在沙堆之中了。 昼夜的温差十分大,骤然降下来的温度,会让蒸腾出来的少量水分,遇冷形成露水,果然过了一会,那剑身上已经挂了几滴水了,他将剑拿起来,小心的捏开莫离的唇,将水全部滴落进去了。 如此几次,见她唇瓣上的干裂似乎是缓和了些,他才略略放心下来,并不敢闭眼,只是盯着那宝剑。 到了后半夜,气温已经下降到很低了,寒意沁骨,莫笑坐如钟,一动不动,似乎无所觉。 突然听到一声嗫嚅:“冷……好冷……” 莫笑循声看过去,见莫离蜷缩着身体,身体冷的发抖,他沉着脸走过去,蹲下来,摸了摸她的额头,果然一片冰冷,本来就脱水,要是再着凉,这条小命会不会交代了。 “我去找点树枝回来生火,马上回来。”他小声的说完,正要离去,却被抓住了手臂。 小小的身体循着本来偎依过来了,他的身体就暖烘烘的,像是一团火。 “别走……” 莫笑一愣,见她突然睁开眼睛来了,似醒非醒,似睡非睡,声音里满是可怜巴巴的:“莫笑,你别走,别丢下我,我害怕。” 四周寂寂,只有呼呼的风声,这个沙丘的影子黑压压的笼着这一片,十分的恐怖。 015被爹抓住了 莫笑心中无声的一叹,他在想什么?他一个江湖草莽,一切都是以生存为重,向来不拘小节的,这些乱七八糟的,都比不过人命,何况,无人知道,咳咳,还是先保住她的小命要紧,以后绝对不会影响她出嫁,他又不会说出去。 此时反倒是他缩手缩脚,婆婆妈妈了,一点都不像自己。 他躺下来,长臂一伸将她连着毯子一起抱在怀中了。 “莫笑……”毯子里传来闷闷的声音。 “嗯?” “我的衣服汗湿了,现在贴在身上黏黏糊糊的十分难受,也冷。” “……你把衣服脱下来吧。”莫笑将她松开了,面上尽量维持表情不变,劝慰自己,这不算什么。 莫离想要将衣服解开,可惜手脚不听使唤,她无力的喊道:“莫笑……” 莫笑认命的伸手摸了摸她的后背,果然是湿漉漉的,他帮她解开衣服,“怎么会出这么多的汗?” 回答他的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她又昏睡了。 莫笑赶紧将人用毯子包裹起来,又抱在怀中了,用身体给她取暖,过了一会,莫笑碰了碰她的额头,顿时心中一惊,满头都是汗,冰凉一片,顾不得什么,他掀开她身上的毛毯,她身上也是汗哒哒的,失温了。 “莫离……”他拍了拍她的脸,没有任何反应,又喊了几声:“娃娃……” 已经是脱水,现在又发烧了,她是真的要将这条小命交代在这里!想到此,向来不动如山的他,心中也慌了,她还有大好的人生,生命才刚刚开始呢,还没有及笄。 他沉着眉,现在赶路也是枉然,于是,解开了自己身上的衣服,精壮的身躯将她抱在怀中了,再将毯子裹住两人。 感受到热源,莫离越发往他怀中钻来了,柔软的触感不断的刺激着他的神经,莫笑浑身紧绷,反复的告诫自己,只是为了救命而已。 他自己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了,突然听到一阵若隐若现的驼铃声,莫笑又凝神听了一阵,没错,就是驼铃声,人数应该还不少,他顿时心中一松,有救了。 正要起身将衣服穿上,却又被两条胳膊给巴住了,正要将她的手给扒开,却突然面前落下一条黑影。 这人影缓缓的靠近,似乎不太确定,试探的问了一句:“莫笑?” 昏暗中,来人看到一旁放着的宝剑,他拔起来,立时就认出来了:“果然是你,我女儿呢?” 莫笑一怔,虽然看不清他的神色,但是听到声音,他也认出来了,“童明生。” 童明生往前两步,已经勉强适应了光线,“娃娃呢?” 待看到两个缠在一起的人,他的眸子倏地一厉,迸发出杀意来,他来的路上碰到了莫笑身边的人马,已经知道了莫笑带着娃娃在后面走,虽然还不确定,但是他已经怒火高炽了,他要将莫笑给杀了。 “最好你怀里的不是娃娃。” 莫笑沉声回道:“她脱水了,也失温了。”这就已经是变相的承认了。 童明生不做声了,怒火翻腾,按捺不住,他第一反应是想要将莫笑抓出来,可凑近一看,看到两天白皙的胳膊,顿时动作一僵,他的女儿居然没有穿衣服! 最重要的是,该死的莫笑居然……半身**! 触到莫笑那冷静的眸子,童明生拔出宝剑来,对着莫笑就要刺下去,莫笑抱着人就往边上一滚。 “该死!你这个畜生!” “童明生你也太龌龊了!”莫笑冷声道。 童明生不由分说,举剑就再击过来,莫笑将人往地上一放,一跃而起,就跟童明生打在一起。 童明生看了看他,除了上身没有衣服,裤子还完好,又见莫笑并无任何心虚之色,心中略松,转念一想,这厮虽然讨厌,两人不和,但是他应该也不是那畜生不如的东西,而且,在这沙漠之中,要是真像莫笑说的,娃娃失温了,他的确是在救命。 只是,到底还是心中意难平。 “嗤——”的一声,莫笑本来体力不支,哪里敌得过怒火中烧的童明生,胳膊中了一剑。 这时,突然不远处传来一个高扬的声音:“二爷,是不是找到人了?” 童明生怔住,看到走近的火光,他顿时回过神来了,赶紧呵斥道:“原地休息!” 他这一行人都是举着火把来的,要是看到眼前的情形,吃亏的只是娃娃。 那些人一句不多问,就在原地停下来了,但是这火光还是让童明生和莫笑眼前微亮起来了。 突然几声“簌簌”的声响传来,童明生和莫笑两道目光犀利的看过去,童明生手中的剑倏地往那声响的方向挥出去了,对方“哎哟”一声,身影一晃,赶紧避开,“嗖”的一声,这剑全部没入沙堆之中了。 跟着传来“哗啦啦”的响声,是重物堆砌,落在沙子上的声响。 “是谁?都滚出来!”童明生低声喝道。 马上传来几声讪笑声:“姑爷,是我,小九。” “阿德。” “阿新。” “十四。” “初七。” “……” 童明生的眉心紧蹙,太阳穴突突突的跳。 那边一个声音又道:“我们马上原地休息,就不过去了。”说完,再无半点声响。 “滚远点!” “哗哗哗——”不算明亮的火光之下,几个黑乎乎的身影团成一团,顺着沙丘,真的滚远了。 等远到童明生再也听不见了,顿时又七嘴八舌起来。 “到底发生什么了?” “笑哥被骂畜生,姑爷被骂龌蹉,小小姐没有半点声音,病了吧。” “还打起来了,笑哥居然还输了,真是不可思议,莫非是心虚?” “不会是笑哥打小小姐屁股的事情被知道了吧?” “我们又没有告状,怎么会知道?” “……” 这边,童明生收回视线,倒是不知道这几个莫家庄的侍卫,什么时候这么逗比了,只是他没有半点心情去欣赏他们难得的讨好。 他怒气冲冲的看着莫笑,莫笑点住了自己的几处穴位,胳膊上的伤口血流渐渐的减缓了,他才坦然的回视。 对视了一会,莫笑弯下腰去,将自己的衣服捡起来了,当着童明生的面穿好了,童明生并未再袭击他,只听莫笑淡淡的道:“童明生,人就交给你了,东西在马瓒手上,我会去取来,派人送回去。” 说完大步超前走去,等从童明生身边走过去了,他才绷着脸,眸光也暗下来了,这都叫什么事。等将自己的剑从沙堆中拔出来,莫笑站在沙丘之上,回过头来,看了看童明生的方向,地上被毯子包裹住的莫离,她已经被抱起来了,身上还多盖了一件衣裳。 收回视线,莫笑大步离去,童明生带来的人对他也见怪不怪了,懒得多看一眼。 莫笑走不多远,顿住脚步,几个原本还正在议论纷纷的人,突然收了声,谄笑道:“笑哥……” “我倒是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需要讨好人了。以后再入不敷出的时候,你们都去街上杂耍。”说完,不理会他们的哀嚎,莫笑大步而去。 “笑哥,不会是要连夜赶路吧?不跟他们一起走么?”小九回头看了看身后火光下,隐约有烤肉的香味传来了,吞了吞口水,有些不舍。 “你可以留下来,以后不用回去了,跟着他们说不定还能吃香的喝辣的。”莫笑凉飕飕的道。 “……” 莫笑边走边问,“童明生怎么会到大漠里来?”小九递给他一个水囊,他们没走多远,就碰到了找过来的童明生,这水还是人家给的呢。 “说是小小姐快要及笄了,他来将小小姐带回去的,就怕小小姐倔强不肯回去,这才亲自来了,刚到绿洲,听说咱们遇到了旋风,十多天没有消息,都快把大漠搜遍了,以为咱们都死了,小小姐又自己跑进大漠了,他就找出来了。” 莫笑一愣,还以为她是自己贪玩偷跑出来的呢,原来还有这样的内情,真是笨丫头,在大漠遇到旋风,又十多天没有消息,若不是他们曾经探过流沙下的古城,知道通道,换了别人肯定是早死了,她还寻出来做什么! 突然听阿德问起来:“笑哥,你的嘴巴怎么了?刚才姓童的呼你了?” 莫笑想到白天发生的事情,顿时回神,直接忽略了这个逗比,在人群中扫了一眼,见众人都双眼放光,他问道:“马瓒的那个人呢?”代表前一个话题终结。 “那人先回去了……笑哥,这个宝藏会不会被马瓒给端了啊,那个人可是都看清楚了的。” “怎么?你对我们设计的机关不太满意?”莫笑问。 小九嘻嘻一笑:“这倒不是,没有小姐的金丝楠木盒子,想要控制机关,除了咱们这几个人知道,我敢说,谁闯进去都得死。” 另一人道:“就不知道小姐什么时候会想起那个盒子来,去年她回去莫家庄,我还暗示了,可惜啊,她没有听出来。童家还真是财大气粗,随便丢了些,都不少了,再加上庄主贴补进来的,称之为宝藏也不算夸张。” “走吧!” “笑哥,你的嘴巴……” “闭嘴!” 016大结局加剧场 粉色的纱帐中,隐隐勾勒出来一个曼妙的身影来,突然这人一翻身,烦躁的大半趴在床铺上了,又是一声哀叹,又翻过来了,对着枕头打了两拳,低咒一声:“该死的莫笑……” 突然屋顶上传来一声细响,她顿时一怔,扬高了音量道:“希望爹爹和娘亲,莫要笑我胡为才好!” 说完,又竖着耳朵听了听,屋顶上,再没有半点动静,她这才松了口气。刚才真是险呐,差点就露馅了,她这几个月就白装了。 从大漠回来,她病了一个月才养回来,等清醒过来,莫笑就成了他们家的禁词,那天她明明在大漠里,怎么醒来就在绿洲部落中了?莫笑哪里去了? 在大漠中的情况她是完全记不得了,她想要问问莫笑离开大漠了没有,都无从得到消息,家里的护卫,全部都听爹爹的,她这次怎么耍赖捣乱,那些人都不发一言。 不对,不是他们家的禁忌,而是她爹爹面前的禁词。只要听见这个名字,爹爹就生气。娘亲就一脸讳莫如深,不知道在想什么。 妞妞暗地里跟她说,因为她昏迷中,喊过几次莫笑的名字,弄的爹爹很不高兴,脸色十分的臭。 尤其不许任何人在她面前提及莫笑,她要是再问莫笑,就是说这两个字,都会见到她爹爹的黑脸。 可,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体内升起一股陌生的情愫,驱使着她想要不顾一切地接近莫笑!并且这感觉越来越强烈。 她还梦见过莫笑两次呢,一次是梦见她在吃他的嘴巴和舌头,莫笑被她按住没有办法,只能任由她胡作非为,可突然舌头一痛,她咬到了自己,从梦中痛醒来了。 还有最近的一次,她梦见自己光溜溜的被莫笑抱在怀里,梦中他可不是现实中的绷着脸,跟她欠了他钱一般,而是十分温柔,她刚往他怀中钻了钻,就从床上滚下来了。 这两回醒来,她都面上滚烫,又是羞臊,又是有一些些紧张和神秘。呸了自己几回“不要脸”,莫笑是谁啊?那是她姥爷的徒弟,哥哥喊过他爹的,年纪跟爹爹一样大。 可是,他们事实上是没什么关系,莫离暗暗的告诉自己,而且她心里,是从来没有将莫笑当成是长辈的……要是真的吃莫笑,也不知道是什么味道?大概不怎么好吃吧,他又老又别扭,脸还臭,莫离心里想。 她看过不少话本,知道自己这是做了春梦了,可怎么每次都是莫笑呢,想到这个她就面上发烫,心里发烧。 她谁也没有告诉,却因为两次动静都不小,被弟弟妹妹们知道,睡觉咬到舌头,这么大了从床上滚下来,被嘲笑了许久。 后来有一天,娘亲说要来跟她一起睡,她们娘俩也好好说说体己话。 夜深人静,娘亲就开始说了,说莫笑,说她跟莫笑认识的情形,还有莫离这个名字,说那块鸡心石,这些比话本还要曲折离奇,莫笑虽然只是参杂在其中的一小段,娘亲还是总结了一句:“莫笑啊,他这人面冷心热,一根死脑筋,不讨姑娘的欢心。” 莫离差点指出娘亲的错误来,我,我,我就觉得他不错,最后她还是忍住了。心里像吊了十五只水桶,七上八下的,忐忑不安,总觉得娘亲是不是猜到了她心里的小九九。 娘亲虽然不能读心,但是每次总是看人看的十分准的,她说过,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眼睛是不会骗她的。 “当然除了你爹,你爹爹的眼睛像是星空一样,十分的神秘,我这辈子也少有看透的时候。光琢磨他也不会太无聊了。”娘亲如此说。 莫离心里有些难过,她倒是能够看清楚莫笑的眼神,对她就是嫌恶。 突然娘亲话锋一转,问她:“娃娃,来,乖,看着娘亲,告诉娘亲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你爹爹那样稳重贴心的,还是哥哥那般书卷气,心性豁达的?还有小猴子那样,爽朗豪气,心直口快的?还有小牛会逗人开心,甜言蜜语张嘴就来的?” 莫离闭了闭眼,调整了一下,用自己最为淡定的眼神看向娘亲。 听到她的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娘亲,还有别的型吗?”说来说去,就家里这几个,在这些人面前,除了爹爹生气的时候,她都是大姐头一样,没有挑战性,这些都不是她的菜。 还有很多别的款啊,比如……咳咳咳,要是娘亲说了,她是认呢还是不认呢,莫离自己有些纠结了。 “他们都不好么?”胡三朵问。 “爹爹这样的太过无趣,说一不二。”要是莫笑的话,她勉强一下,他就答应了,路上的时候虽然时时刻刻绷着脸,看起来一副不能接近的样子,但是她要求的,他还是都妥协了。 “你哥哥呢?这样多好,金城多少女孩儿都给他丢香包呢。” “是啊,上回差点被砸的满头包。哼。”莫离提及此事,对大哥颇有不满。 “大哥他太狡猾了,明明身体早就好了,只要平素多注意一下跟正常人一样,也不用天天喝药了,上回看大江赛龙舟,他引的那么多姑娘来围着,都是他惹的祸,哪个夏家小姐跳到我们船上来,他自己倒是两眼一翻装晕了,却交给我和小猴子给他擦屁股。明明不喜欢自己拒绝就好了,偏偏咬文嚼字不说透。” 胡三朵叹道:“你哥哥心性温和,不能动怒,从小养成了这习惯,再说他是生意人,以和为贵,说话弯弯绕绕的是多了一些。不过那些姑娘们面皮薄,要是直接了当的驳斥了别人,也不好。” “哼。” “要是哪天你喜欢上哪个公子,被人当着众人的面给拒绝了,你说你难不难受?” 莫离继续道:“拒绝就拒绝,要是我,我才不给他拒绝的机会!” “怎么不给拒绝的机会?你要是夏家小姐会怎么做?”胡三朵目光一亮。 莫离还继续无知无觉的道:“我跟夏家小姐的情况又不一样,这怎么能够比较,哥哥是真不喜欢夏家小姐的。我嘛,还要去确定一下,要是……” 说到此处,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看到她娘亲幽深深的眸子,吞了吞口水,打哈哈道:“我又不喜欢哥哥这样的。” 胡三朵“哦”了一声。莫离心中狂跳,暗怪自己,真是太不小心了,不过看娘亲的样子,她好像没有猜到……吧? 胡三朵沉吟了一会,又道:“这回你出去这么久,路上也见过不少人了,听说一路上你跟马家的那个小子相处的十分好?他又会逗人,年纪虽小,但是心也细,前几天,还收到他爹爹的飞鸽传书,说是……” “得了吧,就那个小屁孩,我才不喜欢呢,像一只花孔雀一样。” “你也就大三岁,女大三抱金砖。” “不要。”她拒绝的很果断。 胡三朵“唔”了一声,“那娃娃不喜欢你爹爹那样正经的,也不喜欢哥哥那样内秀的,小猴子那般犀利,小牛太油滑?” 莫离点点头,娘亲形容的真是太含蓄了,哥哥还能用内秀?那是腹黑,面上正儿八经的,却满肚子坏水,拐着弯的骂人,骗人,小猴子也不是犀利,是毒舌,说的让人吐血,太油滑那个,算了,油滑就油滑吧。 “那好像我认识的人里头,就有人都没有这些毛病呢。” 莫离心中一跳,呐呐的问:“谁呀?” 心里快速的将人都过了一遍,正经点但是抠门的徐叔叔,腹黑的,就有大金叔叔,毒舌的白叔,油滑的程叔和小金叔,那一堆的哥哥弟弟,也或多或少,要么调皮捣蛋,要么呆呆愣愣,要么狡猾…… “你说呢?” “……我不知道。”莫离如此说,心中惴惴,只是此后更加谨慎。 到及笄的时候,都还没有莫笑的消息,她不禁有些怏怏,心里空空的。 莫笑没有来,却派人送来了贺礼,是小九哥偷偷递给她的,孤零零的一块鸡心石,红灿灿的,里头莹润的像是能够流动一般,正是被她弄丢的那一块。 这块石头还是回到她手上了,她亲自拿去还给了娘亲,心中的一块大石才算落地,可莫笑为什么没有将这块石头直接给爹爹和娘亲,而是拐着弯给了她? 莫离心忖,多半还是想着这石头是她心中的劫,让她当成是自己找到的,莫笑果真是外冷心热的。 她趁机问小九哥莫笑的消息,小九哥也是吱吱呜呜什么都不说,弄的她更是万分的烦躁,暗中骂了莫笑好几天。 到现在又过了三个月了,又到了每年莫家庄派人来接的时候了,她天天都在等着,今年就算来的不是莫笑,也能够去莫家庄,去了莫家庄总是能找到莫笑了,至于见着之后再怎么做,之后再说吧。 她都及笄了,再见不到莫笑,说不定明年爹爹就给她张罗着订亲了。 她这三个月一次没有提莫笑,完全当做将这个人给忘掉了一般,爹爹应该不会拦着她去吧? 果然,等到莫家庄来人,童明生虽然不太高兴,但是胡三朵说,“娃娃以后出嫁了,再去莫家庄的时间就少了,让她也去吧。” 爹爹只好妥协了。 莫离心中欢呼,面上却装作一副淡淡的样子。 可等到了莫家庄,才发现自己想的太简单了些,莫笑根本就不在庄内!要问话什么的,也十分的不方便,莫离有些失落。 她旁敲侧击的打听,才知道又到一年大潮时候,他忙的事情就更多了,干脆就住在外面了,可是,她找了几次去莫家庄名下的酒肆和客栈,都扑空了,不是他刚走,就是还没回来。 莫七见了她几次,还以为她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索性让她留了字条通知莫笑。 莫离想了想,留了一封信。可她转身刚走,莫七碰见了小老虎,小老虎看到他手上的信,笑道:“这是谁的信?” 莫七笑道:“娃娃写给你爹的,找了几次没有见着人,呵呵。” 小老虎“哦”了一声,莫七道:“大少爷,最近跟你爹做生意,总在一处,这个你交给他吧,最近都没有人陪娃娃,她是无聊了呢。” 小老虎收了信,转身将信交给了童明生,他最近的确跟着他亲爹学生意,也经常见到莫笑,都是生意上的事情。 所以,当傍晚童明生来找莫离的时候,笑道:“娃娃,你找我?怎么,是不是要回去了?爹这几天还有些事情没有处理玩,过两天马上就回去。” 莫离看到她爹爹手中拿着的信,只觉得面前一黑,唯一庆幸的是,她在信的开头没有写名字,不然……她缩了缩脖子,赶紧撒娇道:“爹爹,人家是想你了嘛。” 童明生万分感慨:“娃娃长大了。爹尽快把事情处理了,今年陪你看完海潮就回去。” 莫离:“……” 第一次,就这么阴差阳错的,连人影子都没有见到。 好不容易碰见了,莫离的第二次拷问莫笑是这样的—— 彼时,莫笑刚从外面进来,莫离已经在这客栈里头等了许久了,她是打定了主意,一定要问的,再不然过几天她就要回去了,再不把这件事处理了,她又要一整年心里都惦记,何况,她想再久,莫笑说不定都不记得他了。 莫笑大步往楼上而去,根本没有注意到大厅的角落里还有人叫他。 等莫离跟上前,喘得上气接不了下气地站在莫笑身后,扯住了他的衣摆时,莫七也同时在莫笑面前停下来了。 “莫笑,我有话要跟你说……” 莫笑回过头去,眼光深黝地俯视着她:“你怎么来了?”几个月不见,身体已经养好了,粉嘟嘟的,俏生生的,是一个大姑娘了,先前还在发育的地方,现在已经有了美好的形状,往面前一站,就想青葱似的,一掐多半能够掐出水来。 还是现在的样子看着顺眼。她找他的事情他也知道了,不过,再小的地方,他要避开一个人还是能够避开的。 “找你可真难,我要问你话,去你的房间。”她嘟囔道。 “笑哥,刚才阿达送来信了,说是那边有人打起来了,从京里来的几个,都想包下望江楼……阿德他们手一重,把那个小侯爷的胳膊给卸了……” 莫离愤怒的瞪了一眼汇报工作的莫七,她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人的! “莫笑,我就一句话要问你,等我问完你再去不行吗?” 莫笑神色微沉,莫七直接抓住了他的胳膊:“笑哥,等不及了,你不去,那几个兔崽子把人都得罪了,让他们走他们还死活不肯走,只有你能够震住他们了。” 莫七说着,还对莫离道:“娃娃,自己去玩啊,这会处理完了,再去找你玩。” 说着,两人丢下她走了,下了台阶,莫笑回过头来,见她气鼓鼓的看着自己,目光之中划过一抹幽暗,见她委屈的跺脚:“莫笑……” 莫笑还是转过头去,大步离开了。 此后,她要见着人就更难了,等到钱塘大潮的前一天,已经有一波一波的小海潮涌过来,莫家庄已经是热闹非凡,黄昏时候,小猴子说要去弄潮,见莫离最近闷闷不乐,他好不容易将人给带出来了。 这钱塘弄潮兴起与杭州一代,不过,自从十多年前江水改道,这大潮在莫家庄最为壮观之后,莫家庄的男儿们,也开始效仿起来,弄潮的人不少,十分盛行。 不过弄潮人多会拿了彩旗,主要是为了炫耀技巧,以彩旗不沾水表示其技艺之高超,莫离也给小猴子绑上了几条彩带,主要是为了好辨认,再说她觉得那一块木板在浩浩荡荡的潮水中,任由水浪冲起,再高高的落下,也是危险的事情,尤其小猴子也就没学多久。 “这彩条还好够长,一会我给你牵着绳子。”莫离如此说。 小猴子脸一垮,当机立断剪断了彩条,给莫离塞了一个千里眼,一溜烟就跑下水了:“要是那样还有什么意思。” 莫离在他身后叫了几声,越是叫他,他跑的越快,嚷嚷着要给莫离秀秀技术。 莫离笑笑,环视了水面,见已经有不少的弄潮人。 还有高处有观潮台,其上有莫家庄的人,专门盯着海潮之中,就是防着有意外情况发生,随时救人,小猴子还带了几个人跟着,她才略略放下心来,盯着海潮。 突然听到一阵叫好声,莫离循声看去,只见不知何时在她身边聚集了一群男女,满是激动的,正盯着海潮之中,不停的欢呼。 莫离皱眉,怎么这里有人上来了,还如此吵闹?这观潮台也是做成雅间,这一间莫家庄向来是不对外开放的,都是莫家人来用的,这些人分明就不是莫家庄的人。 见她敛眉,跟在这些人后面招呼的小厮赶紧过来,低声道:“小小姐,这些是大主顾,笑爷说空着也是空着,就让他们进来了,想不到小小姐来了。” 莫离点点头,见她没有多说什么,那小厮才松了口气。 莫离的视线转向水面,只见,千里眼中一道巨大的水墙腾空叠起,推搡着波涛滚滚而来,随着水浪翻滚,不时会露出几个人影来,这些弄潮儿披头散发,上身裸露,挥舞着旗伞,在风口浪尖上矫健纵踉,展现出各种眼花缭乱的姿态。 莫离也不禁被其中一个人影给吸引住了,只见他屹立在潮头,如同骑在一匹匹野马身上,似是引领着潮流乘风破浪疾进,海潮一个起落,将他高高的抛起来,赤裸的上半身肌肉贲起,他的头发贴服,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来。 正是莫笑。 她不由得勾起唇角来,低声道:“他怎么来了?”还以为他不会呢,她反正是从来不曾见过的。 这小厮赶紧回道:“刚才那边的何小姐跟笑爷说了什么,笑爷就去了。” 莫离手一抖,赶紧问:“哪个何小姐?” 那小厮道:“那边穿黄色纱裙的就是。” 莫离赶紧看过去,这一群男男女女之中,也正是巧了,只有一个黄衣服的,被众人簇拥着,想来地位是最尊贵的。 莫离观察此女,也就十六七岁年纪,生得十分标致,体态袅娜,在周围众女之中独占鳌头,应该不是江南女子,作态豪爽,双手拢成喇叭形状,对着海潮中的人吱哇乱叫。 莫离顺着她的视线看,正是落在莫笑身上,她顿时“嘭”的一声,放下了手中的千里眼,只觉得刚才在镜头之中还十分吸引眼球的男人,顿时变得没趣了,就像是一盘佳肴,摆在面前,她正要动筷子,却突然飞来了一只绿头苍蝇,捷足先登了,她一点胃口也没有了。 莫离调头就往外走,唬得那小厮一跳。 莫离下来观潮台,只觉得十分丧气,莫笑什么时候会去理会别人的要求?尤其为一个女人去做这做那的?她一直以为,莫笑是不会再有心上人的,那个跟她一样名字,跟她娘亲一样长相的人,早就不在世上了,她要是争取争取,说不定能够挤进他心里,当个第三也好,反正第一的那个死了,第二的也嫁人了。 她要是当了第三,他不对自己好,对谁好去? 但是,他对这个什么鬼的何小姐,却这般不同。她要问他一句话都不行,他却能够为别人弄潮,她连个第三也没有了! 莫离怏怏的挥退了身边跟着的护卫,心里不是滋味,她自己一个人在心中培育了一段感情,还来不及发芽给人看,就要夭折了,她就连夏小姐都不如,至少哥哥是没有心上人的,夏小姐还有机会,还能争取。 但是,莫笑已经被绿头苍蝇给叮了,苍蝇不盯无缝的蛋,他都破了,她还要吗?她什么都来不及做呢,呜呜呜! 一脚踢飞了脚边的石子,就像是将莫笑给踢走了,“臭莫笑,死莫笑……让你去弄潮,你……” 莫笑将衣服穿好了,还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出来,正好看见前方不断咒骂他的莫离,他目光一暗,正要从岔路上过去,却听见她边哭边骂起来了。 “莫笑,你这个坏蛋,呜呜呜,你怎么这么不长情,喜欢了这个又喜欢那个,就连苍蝇都喜欢,呜呜呜,我明天大潮一来就要走了,想要问的话还没有问呢,你连听我问一句话的时间都没有,都怪你,招惹我……” 莫笑转身的脚步一顿,又跟在她身后了,她哭骂了一阵,蓦地钻进树丛中蹲下来了,抱着膝盖哭起来了,越想越是可怜,越想越是心酸,她连哭的地方都没有,要是他能够回个响儿,她爹爹那她不怕。 莫笑就站在她身后听她哭了一阵,边哭边恨恨的道:“我就把你当个梦,一去了无痕,我这么好的姑娘你不要,等明天我就回去,让爹爹张罗亲事,你就后悔去吧!死莫笑!我才不稀罕你,呜呜呜。你就跟那绿头苍蝇凑对去吧,你年纪又大,脾气又臭,长的也不好看,呜呜呜。” 哭着哭着打了一个嗝,十分可怜,本来有人远远的看见了,正要过来,被莫笑一挥手给赶走了。 莫笑听到现在,虽然还有些讶异,什么绿头苍蝇?但是大致意思他也明白了。深邃的眼神注视她半响,这傻姑娘只顾着自己哭,哪里察觉到身边站了人了。 见她越哭越伤心,莫笑低缓的声音问:“他年纪大,脾气臭,长得丑,你又不稀罕他,你还哭什么?” “关你屁事啊!”莫离怒道。 等说完了,挥了挥手,“滚开,别烦我。” 莫笑往前走了两步,沉声道:“你先说清楚,我就走。” “我才……”莫离霍的抬起头来,看到眼前的人,哭声一滞,横臂将眼泪抹了,带着鼻音“哼”了一声。 “谁是绿头苍蝇?”莫笑看着她泪眼婆娑的样子,伸手将她衣襟中冒出来的一角手帕给抽出来了,给她把眼泪擦了。 莫离一把夺过来手帕,道:“还不就是那个何小姐,她一说要你去弄潮,你就巴巴的舔着脸去表现给她看。” 莫笑眉头一蹙,讶然的问:“何小姐?”顿时“哦”了一声,想起来了。 “谁跟你说的?” “那小厮说的,她跟你说了话,你就去了。”莫离说着,又是心中一酸。 原来是这样,那个何小姐长什么样子他都不知道,不过那一拨人都是京中来看大潮的官宦子女,吹毛求疵的弄的他无比烦躁,恨不得提剑将他们全部都咔咔了,可莫家庄还靠着这赚一笔呢,他再不介意银钱,但是这还有的嘴嗷嗷待哺呢。心中郁结,又被底下几个人一怂恿,他就下海了。 此时被他想成嗷嗷待哺的几个,在海潮中猛然打了个哆嗦,差点栽倒在水里了。 “你果然没什么解释的。”莫离哼了一声,定定的看着他,正要抬脚走开。 又听他问:“当成梦,一去了无痕?” 她停下来,重重的:“哼!” 看她气鼓鼓,丝毫不见羞臊的样子,莫笑突然笑了。 “就知道你会笑我,你要不要给我一块糖,劝我回去钻进娘亲怀中哭一哭?” 莫笑面上的笑意扩大,伤疤似乎都柔和了几分,“我不会哄孩子。” 莫离一噎,“我又不是孩子。” 莫笑点点头,“嗯”了一声:“不是。” “算你识相。” “我也不会哄女人。”莫笑突然道。 莫离愣愣的看着他,见他突然叹道:“你不是还有话要问我吗?我现在有空,你问吧。” “你都有何小姐了,我没什么问的了。” 莫笑抬手触碰了一下她的眼下,抹掉那一滴要掉不掉的泪珠,道:“她只是个苍蝇,我怎么会要呢。” 莫离瞪大眼看着他,不敢相信:“真的?” “真的。你现在还有话要问我吗?即使我又老又丑,脾气又臭?” 莫离抽了抽鼻子,“莫笑……” 莫笑满是鼓励的看着她,她心中一动,看他一头湿发披在脑后,被夕阳的余光映晒的面上也柔和起来了,她脱口而出道:“莫笑,你会娶妻吧?” 莫笑一动不动的看着她,道:“要是有人不嫌弃我太老的话。” “我不嫌弃。”说完,她赶紧扯住了他的胳膊,又问:“要是我自荐当你心里的第三的话,你会不会笑话我?” “第三?”莫笑挑眉,见她满是希冀,带了几分紧张的看着自己,他略一想就明白了。 “第三都不行吗?”莫离呐呐道,收回手来,也不哭了,捏着帕子就往前走,可刚走了一步,就被人攫住了手腕。 莫笑叹气,这姑娘真是傻,被捧在手心里长大,还这么委屈自己,他不知道自己是哪一点吸引了她,可他也不知道这个黄毛丫头哪里吸引了自己。 这几个月来,他总是无比的懊恼,无数次的暗咒自己“禽兽”,真被童明生给说着了,他总是不自觉的想起这丫头来,对她有了念想和……冲动。 他向来是个冷静自持的人,尤其是在某件事情上,他一把年纪,怎么可能会没有生理冲动的时候?可因为小时候的经历,他身体的反应,总是敌不过心理的障碍,他对那样的事情十分的排斥。 女人,他见过不少,这些年,底下那几个兔崽子送到他床上来的也不少,可没有哪一个能够让他产生丝毫的兴趣来,别当他不知道,背后他们是如何议论他的“不行”的。 甚至,他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就连那会不慎中了徐焱的招,那春yao也不能让他变得禽兽起来,他一度想,就这么下去也好,反正他这样的人,一身污秽和罪孽,小时候就是会杀人的恶魔,亲生父亲他都可以冷血的将他关在监牢之中一辈子,他怎么可能会懂情情爱爱这些东西? 可在大漠的那回,从来没有产生过的强烈反应和渴望,将他自己给惊住了,他居然想要她!他事后暗想,要不是她太过虚弱,要不是童明生赶到了,他怕自己真的做出什么禽兽不如的事情来。 所以……他避开了。 可现在这个傻姑娘居然自己找上门来了,还说要做他心中的第三? 莫笑神色不定,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激动么?他早就不是毛头小伙子,哪里会那么热血沸腾?可心中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发酵,不断的撞击着他的神经。 他沉声问:“你确定不需要再想想?一旦自投罗网,就没有退路了,就是看到年轻的公子,你反悔也没有用的。” 这是最后一问,此后她就再也逃不掉了,他不会给她这样的机会。这么多年来,他看中的宝,一旦锁定了目标,就算是刀山火海,他也从未放弃过。 莫离愣愣的道:“想什么?什么年轻公子,你说那些幼稚鬼?我才不要。” “这样啊,那就好。” “你还没有告诉我呢,我能够做第三吗?” 八个剧场 (一)不算初吻的初吻 莫笑顺势将人往怀中一拉,凑近了些,灼热的目光看得莫离一颗小心脏“砰砰砰”的狂跳,她吞了吞口水,盯着他的嘴巴,目光有些发直。 梦里的情形撞入脑海,顿时就心猿意马起来了。 “只要第三吗?不想往前进一步?” “莫笑……” “小丫头,告诉我,你确定了吗?”他突然语气厉了起来,双手微微蜷了蜷,竟然有些紧张起来。目光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莫离“嗯”了一声。 “不能反悔了,除非我死,不然你都得在。” 莫离眉头微微一蹙:“你不相信我?” 莫笑越凑越近,声音低沉,道:“我只是不想你以后后悔。” 这件事处理起来……最大的麻烦就是童明生,要是闹起来,她能承受的住吗? 莫离突然踮起脚尖,心里一紧,却只亲到了他的下颚,顿时嘟着嘴有些不满,双手攀上他的肩膀,在那双幽深的眸子的注视之下,啃上了他的唇。 莫笑喟叹一声,覆上她的双唇,他虽然年长,但是如同她一样,对此毫无经验,他头一回觉得,这种事情是这么的美妙,全然凭借本能,将她当成最为可口的佳肴,一点一点的品尝着,逐渐的探入。 莫离的双臂滑向他的颈后交缠,身躯无法自主地颤抖着。 这是一记十分缓慢又醉人的吻,既急切又充满耐心。 半晌之后,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越来越近的说笑声,他才强迫自己缓缓的移开,舌尖沿着她的嘴唇曲线游移了一会,才将她推开了。 气息又些紊乱了。他重重的呼吸了几口气,才将勃发的欲望压制下来了。 “莫笑……这是你第一次亲姑娘吗?” 莫笑摇了摇头,就见她嘟着嘴巴来了。 “在大漠的时候,已经被某个小姑娘给采撷了。” “先送你回去。”他将她散落的发丝收拢到耳后,见到她眸中自己的倒影,又在她眼皮上啄了一口。 莫离好一会才回过神来了,又喜滋滋的道:“是我吗?原来我不是做春梦,而是真的对不对?” 莫笑:“……” (二)我们私奔吧! “我们能够在一处吗?我能够跟着你吗……爹爹肯定会反对的。”莫离有些忧心的道,“还有娘亲,姥姥,姥爷说不定也会反对。这几天说不定他们都开始起疑了。” 莫笑看了她一眼,目光闪烁:“都交给我就好。” “我爹爹尤其不太喜欢你。” “你喜欢我就好。”莫笑不以为意的道。 “那你呢?你有喜欢我吗?”莫离定定的看着他,莫笑点了点头,他应该是喜欢的吧?至少到现在为止,没有任何人会让他有这个冲动,将她带在身边陪他下半辈子的冲动,就算……她好像有些麻烦,“以后这个麻烦就是我的了。” “你说什么?” “你不用担心,交给我!” “那你有什么办法?” “我去跟你爹提亲!” “我爹爹应该不会答应吧,我觉得我们最好偷偷走掉,像上回那样。”莫离建议道。 莫笑挑眉,“你要跟我私奔?”他还不想被童明生追杀。 莫离:“……” (三)白菜都是要被猪拱的 莫离笑嘻嘻的问:“爹爹,我嫁给什么人,你才会开心呢?” 童明生见女儿含苞待放,眼神明媚,听她提及这个话题,顿时心中滋味难明。 养了这么多年,捧在手心里这么多年,如珍如宝,嫁给谁,他都不开心。 “嫁了人多一个人心疼你,爹爹怎么会不开心呢。”童明生沉声道,面上慈父情深,心里暗咒,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子。 莫鼎中见他神色阴郁,明显的口是心非,揶揄道:“白菜长成了,总是要被猪拱的,看开点。当初我的那株白菜,我连选猪的机会都没有,就提前被拱了。” 童明生脸色更黑,见莫离讪讪的看了看门口,见莫笑进来了,她伸手一指:“爹爹,猪来了。” 莫笑:“……我来提亲。” (四)反响 一连数月的僵持,童明生暴怒:“莫笑,别想得美!” 胡三朵沉默了数月,安慰他:“童明生,你这么想,这样你就跟我爹同辈份了。” 童明生眼角抽搐,她继续道:“还有莫笑,他以后要对你行老丈人之礼。而且,小老虎也不用再喊莫笑爹,给你添堵了,以后就是姐夫,你看看还是很划算的。” 小老虎:“……” 莫鼎中拿出翻找出来的族谱,摊开来道:“乖女儿,你别想了,我刚才查了查,原来笑儿的娘按照辈分,是我的晚辈,所以,别想在辈分上跟爹平起平坐。” “……” “不然你说该怎么办,女生外向,你又不是不知道,而且嫁给莫笑以后还是自家的嘛,又不用担心娃娃受欺负,你看的不爽可以光明正大的揍莫笑,他还能还手不成!”胡三朵道。 她见女儿闷闷不乐,去安慰,女儿只用一句“娘亲,当初姥爷反对的时候,你不也是要跟着爹爹么。”她就无话可说。莫鼎中跟童明生是敌对的,他们还是再一起了,也许年龄也不是什么问题吧。 “……反正不能让莫笑得逞,他一把年纪,让娃娃嫁人不就是想多个人以后照顾她吗?可还有几年,他动不了了,还不是得娃娃照顾他。”想到这个童明生就更加恼怒。 胡三朵一叹,却听莫离道:“爹爹,娘亲,就是因为他已经不年轻了,所以我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了,前二十年他照顾我,后二十年我照顾他,这样不好吗?” “爹爹,就算他只有二十年,十年,五年,一年也好,你是要我欢喜一年,五年,十年,还是按照爹爹的意愿嫁给旁人,一天都不快活?” 童明生默然。 (五)三翁婿 “笑儿,不用跟他客气,以前我可是没少受窝囊气,忍童明生也不是一两天了。” 莫鼎中呵呵一笑,看童明生铁青的脸,十多年前的闷气一扫而空。以前只要胡三朵一挡,他就是闷着一口血也得忍住,不能伤他分毫。 “都说隔代亲,现在瞧来,你小子在我身边这么多年,原来就是为了来当我的外孙女婿的。” “莫鼎中,你这老家伙!”童明生气闷。凭什么他既是不讨喜的女婿,又是惹人厌的岳丈?两个身份都被他给占全了! (六)第一次 “莫笑,你肯定不是第一次了。”身下的白菜呜呜咽咽的时候,冷不丁的冒出来一句话。 彼时,莫笑正手脚十分的忙碌,上攻下伐,嘴巴还在拱白菜,听到这话,身体顿了顿。她晚出生了二十多年,现在还来翻旧账?他这么多年,难不成得憋死? “她的胸有我的大吗?” 莫笑一愣,很快就明白过来了,“没有。” “她屁股大么?” “没你的大。” “你现在还有见她吗?” “见……吧。”能不见么? 身下的白菜一滞,顿时哭起来了。 莫笑眼神一暗,手指滑入:“他现在也是你的了。” “……” (七)要不要孩子 “莫笑,我给你生个孩子吧。” “好。” “你会很喜欢我们的孩子吗?” “会。” “你不是说就只喜欢我一个人么?以后都只宠我一个。你别想否认,我听见你亲口在全家人面前保证的!” “……你爹怎么回答的?” “我娘亲没问过。” “那我就只喜欢你一个。” “你凭什么不喜欢我们的孩子啊!” “……那还是别要孩子了。” (八)老来子 “听说娃娃出生的时候,你晕过去了?”莫笑看着在眼前走来走去的童明生,淡淡的问。 童明生听见屋内传来的压抑的呻吟,心乱如麻,懒得理会他。 “你说这都多久了?” “……” “大夫和稳婆都说了没事了吧?” “……” “女人生孩子需要这么久么?” “……” “她最怕疼了,要了这一个我就坚决不要了。” “哐!”突然一声响,一个人影无力的靠在椅子上,总算是闭嘴了。 童明生长吁一口气:“都被赶出来了,还哪来这么多废话!吵得人心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