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崛起烽燧》 第一章 从军行 “披铁甲兮,挎长刀。与子征战兮,路漫长。 同敌忾兮,共死生。与子征战兮,心不怠。 踏燕然兮,逐胡儿。与子征战兮,歌无畏。” 百余人的行伍,音律不齐的唱着传颂千年的古战歌。 这条通往安北都护府的官道上,如这样的队伍,今日已不是第一队了。 大乾,隆盛九年八月,十万胡骑南下。 烽燧狼烟不过半日,便将胡骑南下的消息传回无定河南岸的安北府。 安北都护李思哲,率安北府边军两万,会同左右南岸四守捉城边军两万,计步军两万八千,骑军一万两千,共四万人渡河。 两军战于无定河北岸,四万大乾边军与十万胡骑连战十日,大乾关内道援军五万赶到,胡骑望河兴叹,五万余残骑北归,安北军四万战兵不足万人,自此此战基本结束。 安北都护府沿千里无定河横卧在大乾帝国的北方,西面是千里沙漠,东面是千仞山脉,千仞山脉的另一侧是安东都护府。 千里无定河将这块平原分成两份,安北都护府于南岸筑一府十城,北岸星罗三十六镇一百零八戍,棋布三百二十四烽燧,甲兵十万余。 八月底的一战,战陨三万多人,幸好,此次胡骑南下求快,没有如往常先破河北镇戍,后渡河劫掠南岸。 九月初兵部军令如山,各道折冲府抽调五万府兵前往安北都护府,一方面补充兵力,一方面替换戍期已满者。 大乾以武立国,男子十五束发,便会前往各折冲府录名,冬日训练选锋,选中者为府兵,授永业田,两年期满的府兵补充到边军中,前往四大都护府戍边,等到府兵就位,边军因战致残或者戍边三年以上者顺着府兵来的路,回到自己的家乡折冲府。 五年期满者由折冲府考评,评优者补充到禁军,评上者经吏部授官为各州县尉,评中者归于刑部添为捕快,评下者归家。 此时,苏策身着皮甲,左手牵着一匹青驳驹,马驹歪着头,用湿润的大眼睛看着苏策。 马驹的乌黑纯净的眼睛,让苏策想起来一只叫做贝贝的京巴狗。 很多的记忆已经斑驳陆离,很多人和事已然想不起来了。 一想到家中老迈的父母,还有家中的娇妻,苏策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两年前,跟随着村正和一帮小伙伴们去余杭折冲府参加选锋。 选锋是每个大乾帝国的男子都会参与的盛事,经过折冲府两年的军伍打磨,合格者可以拿到选锋令——一枚被打磨掉刃口,有着特殊印记的箭簇。 获得选锋令的人,可以选择成为一员府兵,也可以选择县学读书,不过要是过不了县试,又不想从军,那就交回选锋令,终生不得踏入仕途,作为平民,平凡一生。 本来苏策的打算是拿到选锋令之后,考入县学,江南道文风昌盛,加上自己私塾所学,考取功名后,不说位列朝堂,做一方县令也不算白过这一生。 可能是因为两世为人,让苏策的精气神比起普通人更足,身体的恢复速度也远超常人,苏策也搞不明白出了什么问题,但是每天不管多累,一觉醒来,力气都会涨很多。 再加上三岁开始家里的老父就以培养府兵的方法训练苏策,让苏策自小就打下来一个好底子,虽然没有生撕虎豹那么夸张,但却有着比常人很快的反应速度,更充沛的气力。 虽然不是天生神力,但是十几年水磨功夫下来,折冲府的正值壮年的都尉已经在拳脚上比不过苏策。 折冲府的两年时间里,苏策接受有关于府兵的各种训练,也以首名拿到了选锋令。 官道十里一驿,众人随着骑着戎马的折冲府旅帅苏宁进到驿站里面,驿站的东侧是一个边长百丈的方形平地,折冲府的队正,伙长,伍长督促着年轻的府兵以伍为单位围坐在一起,十余个驿卒担着扁担,苏策已经不是像第一次见到那么感到惊奇,稀罕。 官道驿站就和原来世界的高速服务区一样,那些驿卒扁担下挑着各种府兵所需。 苏策看着同期的府兵们,有人耐不住嘴馋,掏出铜钱买下驿卒扁担中的果脯,看着府兵被酸掉牙的果脯酸的口水滴落,众人传出笑声。 从军和科举是大乾百姓改变出身的唯二办法。科举有不第,从军有伤亡。所有的出人头地都是有代价的。 苏策眼神望向南方,也不知道自己离开后家里会变得怎么样,家中的兰儿昨夜有没有盖好被子,这姑娘睡觉不乖。 兰儿,全名王兰,是苏策去年过门的妻子,苏家和王家只是杭州城外大湖庄的小户人家,两家有父辈从军获得的永业田,谈不上大富大贵,却也年年有余。 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苏策很快从离家的思念中清醒了过来。从大青,也就是那匹青驳驹背上的布袋中拿出一块死面饼,掰碎了放在粗瓷碗中,撒好自己在家做好的调料,说是调料,也就是盐加上一些香料的粉末。 伙长们从驿站抬回驿卒们提前熬好的羊汤,已经有士卒排着队去买热羊汤了。 苏策从怀里摸出来两枚铜钱,这羊汤可不是的,一手端着粗瓷碗,一手拿着两枚铜钱,也排上了队。 热腾腾的锅里面没有肉,只有白色的羊汤,羊汤很鲜,把铜钱丢到竹筒里面,换来半葫芦瓢的羊汤,面饼和羊汤迅速混合起来。 “苏策,你这吃法有点北地的感觉!”插着腰收钱的队正刘成冲着苏策打趣道。 “您也试试,味道不错!”苏策没有和队正多说话,端着碗回到自己伍的地方。 府兵们很快安静了下来,吃着各自碗里的食物。 苏策用木勺往嘴里刨着碗里的泡好的碎饼子。 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 这句话是无数人的梦中遗憾,即便是有了异乎常人的身体素质,做到上面任何一点也不容易,实力机遇缺一不可。 他犹记得自己上辈子就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打工仔,远大前程并不适合自己。 即便是从军,为的也不是马上封侯,只是希望可以稍微过一个不那么平凡的人生而已。 吃完碗里的食物,用清水清洗完粗瓷碗,苏策和同伍的人靠着眯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又要赶路了。 正是秋高气爽的时候,路上苏策发现了一件事,这冷兵器作战真的很讲究季节。 每年春季,大乾都会派骑兵北上草原,此时大乾的战马在冬季靠着充沛的粮草贴了一身膘,而草原上的马一个冬天饿得瘦骨嶙峋。 夏季高温,冬季寒冷,不管是草原上的九胡,还是大乾边军,都不会轻言兵戈。 到了现在时节的秋天,草原上的马儿缓过劲了,九胡骑兵便会南下劫掠。 想到折冲府的老兵们晚上闲聊中谈及的戍边经验,今年九胡没有劫掠到粮草,这个冬天在北岸的戍堡和烽燧堡不知道又会被攻破多少。 一道无定河,两岸埋枯骨。 第二章 小河烽燧堡 从秋中走到初冬,四千里的路,走了快四个月,要不是今年安北都护府折损了太多边军,苏策这批府兵最有可能便是被分到安东都护府的水军中,只是造化弄人。 “安东蛟龙腾四海, 安南毒瘴大肚腩。 安西黄沙卷金甲, 安北年年埋枯骨。” 这首边军中的打油诗说尽了四大都护府的境遇。 安东都护府,一府六城五大港,四万铁骑镇守辽东,五支水师纵横海域。 安南都护府,一府九城,九千守捉郎呼啸山林,六万赤血军钻山越岭。 安西都护府,一府七城,流动驼城威震西域,八万乾军破军百万,百国称臣。 安北都护府,年年岁岁埋枯骨,岁岁年年府兵行。 虽说如此,大乾的军中将领四成出于安北边军。 战损愈多之地,军中战功愈盛。 眼前城墙三丈半高的安北府犹如一只酣睡的卧虎,城墙面上刀劈斧砍的战争痕迹和苏策记忆中精致的杭州城截然相反。 这是一座军府,唯一的用途便是战争。折冲府的老兵们交接完兵策后,和苏策这百人打了一个招呼,便骑着马匆匆离开,似乎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待。 从各折冲府来的府兵们进了城,便被打散重编。 就和一汪水分成一滴滴水珠,转瞬又融入到其他水洼里一般。 没有绝对的公平,只有物尽其用。轮番的新府兵是没有加入安北府正军中的资格。 四个月为一期,烽燧一期,戍堡一期,军镇一期,满此三期优者入正军进安北城,弱者进守捉城,待三年期满,若还活着,便有了选择调出边军。 但是,这前三年没有选择,只能在边军,胆怯者盼望北无狼烟,好功者只盼日日狼烟。 苏策觉得自己的运气不好不坏,这次他抽中了去烽燧堡的竹签。 自己抽的怨不得别人。 烽燧每三十里设置一座,有烽帅一人,管烽卒五人,配驮马三匹,驮着兵器甲胄和工具。 去往烽燧堡的六人,身上的负重都不轻,每人带一弓一壶箭,一把横刀,还有一把随身障刀,一块磨刀石,背着九斗粟米和两升稻米,在冷冽的寒风中步履蹒跚的往北前行。 一路上,烽帅李丰没有多说话,苏策和其他四个人便聊了起来。互相介绍认识后,话题却并没有打开,冷风往嘴里钻的感觉不是太好受。 走走停停,既要防着越边的胡骑,还要防着藏身枯草的土狼,六个人走了两天这才到了这一次的目的地——小河烽燧堡。 小河烽燧堡,隶属安北都护府西三守捉城第三镇第一戍,第一戍也叫河滩戍,只因位置处于一片河滩地上,而小河烽燧堡就在这条河的上游,距离河滩戍三十里,东边三十里是同戍的黑石烽燧堡,西边是鱼窝子烽燧堡。 这些名字都是戍守的边军自己起的名字,黑石烽燧堡顾名思义,建在一片黑色石山上,鱼窝子烽燧堡旁边有一个水洼子,里面有不少鱼,小河烽燧堡旁边一条几步宽的小河。 中午赶到的六人,和之前的六人交接完毕,烽帅李丰放第一趟哨。其他人都窝在土炕上睡觉,苏策没去睡转了一圈,摸了摸小河烽燧堡的底子,陌生环境,起码得做到心中有数。 小河烽燧堡不大,东西宽七米,南北宽六米,土木结构,高四丈,一共三层。 第一层高五米,由堡门,马厩和楼梯组成,堡门开在南墙的东侧拐角,只有一米宽,两米高,铁条铁钉固定的半尺厚木门,给里面的驽马厚实的安全感。 进门便是左手边是三米宽,五米长的马厩,剩余的地方呈L型,顺着墙往里面走,第一个拐角处是一个小水井,再往里走,最里面的拐角处是一条通往二层一米宽的带墙土质楼梯,当得上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第二层四米高,两米半宽,五米长的土炕,灶台,烟囱顺墙通往三层。 三层露天,用土坯垒着三米高的烽火台,中空结构,四周是一米半高带着弧度的女墙。 整个烽燧堡墙宽一米,以两寸厚的木板充做楼板,上面在铺上河边长的长杆草掺杂着黄泥抹平,变成了上一层的地面,二层的灶台和土炕明显垫高了一尺,既保温又隔温,整个“楼板”厚半米,结实程度可想而知。前面裸露分土坯明显能看到干枯杆状植物。 厚实,稳重,用料扎实,就像一块方形巨石守护在小河旁边的高地上。一座烽燧堡不是前人建成,后人乘凉的产物。 每一代管烽卒都会不遗余力的把烽燧堡加固加高,平日里多出一份力,真碰上胡骑就能多坚守一刻,在这直抵胡骑的烽燧堡内,没有谁会拿自己和同袍的性命当做一个乐子。 墙上插着很多磨的光亮的木拐,不用多想,这是挂兵器的地方,在墙根处是用小土坯垒成的“储物柜”。一座小小的烽燧堡,集放哨,预警,战斗,生活为一体。 物资中武备肯定是重中之重,三副铁质札甲,六副皮甲,六只长枪,十二把横刀,两张长弓,两张角弓,两张稍弓,一把臂张弩,三壶破甲红羽箭,六壶平射白羽箭,三壶重弩箭。 除此之外,还有六人背回来的五石半粟米和一石多稻米,上任留下来的三四斤干肉,十来斤鱼干,三匹驽马自己背着的六斗黄豆,灶台边堆着晒干的马粪块。 苏策不是小家子气的人,但是却有些不忿,跟着自己走了四个月的马驹被征用了,或者说被强制买卖了。 一匹建昌驽马驹,抵做三贯钱,苏策戍守烽燧在即,只能折价换成银锭。 屋外的白毛风卷着雪粒拍打在厚实的土坯墙上。苏策也累极了,跟同袍一样钻入毯子中。 这毯子还是都护府配发的,狼皮为主,兔皮为辅。 都护府除了精粮,也就是稻米需要朝廷供应外,在南岸有着十二万户的军屯,民屯,犯屯。 每万亩设为一屯,屯兵五百人,十亩田养一个兵。每屯设有屯官、屯副,不由军事行政长官担任,而是从士兵中选出的“善农者”担任。除了一半供屯军自己外,剩下的一半供给都护府正军。 安北都护府十万边军,十二万屯军,沿着无定河将昔日荒凉无序的草原逐步的开发出来。 河滩地平坦的地形,不需要管烽卒外出巡逻,只要时刻站在堡顶瞭望即可。 六个人,每人两个时辰,其余时间或者打磨自己的气力,或者外出打猎,又或者蒙头大睡都可以。 不过每日太阳初升的点卯必须参加,不然以逃兵论处。 大乾军律严格,戍守,行军,作战都有严格的军律把控。 睡了一会儿,苏策就被叫醒了,苏策轻手轻脚的从炕上爬起来。 穿上装着四斤棉花的黑色深衣,烽帅李丰帮着苏策披甲,苏策记忆中的自己还是两年前那个初入折冲府的小孩,一切都觉得很容易,现在物是人非,厚实的肩膀,粗壮的四肢,折冲府两年的打磨无疑让苏策收益良多。 上了堡顶,三米高的木制瞭望塔上树立着大乾的军旗,黑底黄绢,一个大大的乾字,下面的红布流苏只有一条,军旗代表着此地归大乾所有。 臂张弩,和长弓没有挂弦,弓弦放在两个小皮囊中,两个箭壶,一个里面放着重弩箭,一个放着破甲红弩箭。 在瞭望塔的木桩上还挂着一面铜锣,若是发现敌情,可劲敲锣,一人堡底封死堡门,五人上高台杀敌。 狼烟一起,生死不问。 烽燧堡有上中下之分,一伍为下,两伍为中。三伍为上,若是人数再多一点,便可称为戍堡。 戍堡两伙为下戍,三伙为中戍,五伙为上戍,再多便称为镇。 中镇三百人,不足为下镇,五百人为上镇。 在往上便是守捉城,都护府,守捉城屯军一万,正军五千,都护府屯军正军各两万。 烽燧,戍堡,关镇钉在北岸,守捉,都护守在南岸。 戍堡依照河流地形设置在险要处,关镇设于渡河处,烽燧自戍堡往北沿伸三十里,连成一线。三层体系,牢牢地控制着无定河北岸百里之地。 这些都是路上沉默寡言的烽帅李丰告诉苏策的。 冬天的太阳落得快,小河烽燧堡的炊烟袅袅升起,很快便闻到了稻米的清香。 苏策手左手扶着腰间横刀的刀柄,右手抓着长枪,眼睛机警的远眺四方。 白毛风可劲的往袖口衣领里钻,苏策左手伸进腋下,掏出来一条暗红色粗布,缠绕在脖子上,只露出一双眼睛,只是袖口的寒冷,让手指僵硬。 不知道这一趟哨站了多久,关内道刘三郎上来替下了苏策,苏策回到二楼,活动着僵硬的手指。 剑南道周正笑着指着灶台,苏策掀起锅盖,里面温着一大碗米饭,上面铺着三片干肉和半条鱼干,还有发黑的看不出种类的干菜。 “烽帅,苏策下哨!”苏策左手捶胸行礼。 烽帅李丰左手狠狠地砸在右胸口的盔甲还了一礼。 “可有敌情?” “无!” “可有懈怠?” “无!” “可有军械损失?” “无!” “去吃饭!” “喏!” 三问三答后,河南道赵俊俊和剑南道周正凑到端着碗刨食的苏策旁边,小声说着两人的谋划。 河东道关岳抱着横刀靠在墙边,眼睛装作不在意的看着三人。 第三章 猎兔 一般所谓的胡骑犯边,要么是上万人的大股入侵,要么百十人的小股侵扰,要问大乾边军最烦什么,便是百十人的小股入侵。 人数过万,胡骑南下的速度最慢,安北边军有足够的时间组织防御,一如五个月前。 百十游骑最可恨,灵活,狡诈,残忍,一旦偷渡过河,不知道多少边地百姓遭罪。 大乾军马不弱于草原马,但是大乾军队六成着铁甲,行军速度不如胡骑,所以大乾边军最烦游骑。 也不知道广袤的草原怎么胡人部落打垮一支,过几年又会冒出两支,自有文字,青史之间,北地狼烟便不时出现。 赵俊俊和周正两人的谋划很实际。 “苏策,明日我和俊俊,准备去下套子,猎几只兔子,打打牙祭,还能落些兔皮。” 苏策看着自己有些红肿的手,便知道这两位为的不是打牙祭,而是兔皮。 “烽帅允了吗?”苏策看着检查武备的李丰小声地问道。 “之前就允了,不过不能离堡太远。我看过了,河湾那边,草长的丰,那里边准有很多兔子,咱们不贪,六只足矣!” 周正偷偷看了一眼李丰,看到李丰点头,笑着说道。 李丰是军屯出身,今年已经二十七岁了,满脸的胡茬子,娃娃都四个了,相比起手下这不到十八岁的少年郎沉稳太多了。 苏策把碗里的米饭吃完,再把最后一片干肉放在嘴里当做零食细细咀嚼,洗完碗,众人便爬进了被窝,锅里留了点热水,苏策为了不让自己齁死,喝了大半碗,这顿饭是李丰做的,量大管饱齁死人。 躺在炕上,众人很快入睡。 少年人总是好动,一大早,六个人呲牙咧嘴的咬着柳木棍,清洁牙齿,李丰煮了一锅粟米,粟米五升,水有点加多了,干肉放了不到二两,切的还贼小,三合粗盐,果真是量大管饱齁死人。 吃完午饭,苏策三人穿着皮甲跑去一里外的河湾,赵俊俊在兽道上设置简易的捕兽套,材料就地取材,枯草搓出纤维,缠绕成线,草原上什么最多,不是牛羊马匹,亦不是兔子土狼,而是老鼠。 赵俊俊设置的陷阱抓不住兔子,兔子的力气大,只能抓抓老鼠。 苏策给稍弓上挂上弓弦,抽出一支白羽箭,手臂微提着稍弓,冲着远处的周正点点头。 周正咧着嘴,少年人的活泼在脸上浮现,三米长的长枪,横扫千军,割断了不知道多少草叶,打草惊蛇,现在是打草惊兔。 聪明点的兔子会钻回老窝,傻点的在枯草间亡命奔逃。 苏策眯着眼睛,观察着草丛中的异动。 “嗖!” “嗖!” “嗖!” 三支白羽箭,平直的划过空气。 “好箭法!” 苏策冲着周正傻笑,收获不错,三支箭,射中了两只兔子,刚刚入冬的兔子正肥,放下弓弦,把弓弦收好放回皮囊中。 周正把白羽箭拔出来 “没伤着箭,换个地方!” 苏策点点头应道:“可!” 赵俊俊认真的布置陷阱,冲着两人嘱咐道:“别去太远!” 苏策和周正不傻,万一碰到游骑,离烽燧堡太远,那是自找死期。 一个上午,三个管烽卒累的不行,回烽燧堡的步伐都有些凌乱。 周正和苏策抬着一杆长枪,在长枪上绑着着一串肥兔,细细一数竟有九只。 赵俊俊拎着一堆根茎物,这是他找着的草药。 苏策和周正听着赵俊俊不厌其烦的嘱咐:“这个是甘草,这个是麻黄,这个是柴胡,要是得了风寒,煮水喝,睡一觉就能去掉风寒,我在河湾那边发现了一小片,以后去了要记得带些回来。” 三人回到烽燧堡,将手里的的东西放下,冲着烽帅行礼。 “收成不错!兔子给我,草药放在箱子里,去休息!” 得到夸奖的三人,脸上带着红润的笑容,傻乐。 李丰抽出障刀,刀子一划,用手分离这肥兔的肉皮,兔皮堆起来,兔肉,内脏能吃的兔心,兔肝放在一个木盆中,其他的丢到另一个破旧的木盆中。 不到半个时辰,小河烽燧堡的堡顶上挂起了一串兔皮,李丰心疼的从盐罐中掏出粗盐,小心的抹在兔肉上。 “周正把这些杂碎丢到外面去!俊俊去上哨!” 一边处理着兔肉,李丰一边指挥着手下五个年轻人。 “烽帅,要不中午的饭我来做?”苏策看着李丰准备上手做饭,想到昨天晚上那顿齁死人的米饭,询问李丰。 李丰正头疼怎么做饭呢,昨天那是大家伙好几天没吃上热乎的,对味道没有要求,现在苏策冒出头,不管好不好,总是个盼头。 “你来整!” 苏策连忙点头。 抽出自己的障刀,从李丰手上接下唯一扇没有盐腌的兔肉。 障刀从肉上刮出不到二两乳白色的脂肪留作备用,从自己的布包中拿出来一个竹筒,里面的调料是苏策最后的存货了。 想了想,又去箱子里面拿出来一些甘草,从一楼打了一盆凉水,把甘草洗干净切片,兔肉切块。 兔脂丢到锅里,熬出荤油,丢入甘草片,从竹筒中挖出一汤勺调料,也一同放进去,紧接着兔肉下锅,放入椒姜盐,盖上锅盖,盛饭的木勺来回翻炒,一股肉香开始在烽燧堡弥漫开来。 倒半碗清水,盖上锅盖,焖煮,过了一会儿,看着兔肉熟透,盛到菜盆中,放在灶台上借着灶台保温。 大乾军队平日每卒每日粟两升,盐一合,或者替代成其他食物,这不是战时,战时的食物种类用李丰的话讲那是进了酒楼。 今晚有五斤兔肉,苏策倒了一升米进锅蒸成米饭。 西边的天空染成了红色,米饭也蒸好了。 六个大海碗,碗里平均分配着米饭,谁也不多谁也不少,李丰拿着木勺把兔肉一勺一勺倒进六个海碗里。 作为烽帅的特权可以独享一只兔腿,晚上上哨的周正和苏策两人也自有优待,两人分食一只兔腿。 有平均,有特权,有优待,这是大乾边军的潜规则,没有人会去抢同袍嘴里的肉,吃饭是这样,作战也是如此。 因为不均和贪墨在军律中是斩刑! 吃饭的时候,没有人说话,并不是食不言寝不语,而是苏策做的饭好吃。 李丰学着军中将领的作风,给这个夹一块兔肉,给那个丢一块兔心,收买人心的动作,生硬却暖心。 只是吃完饭,抹了嘴,李丰闷出来一句:“以后上哨每人两个半时辰,我两个时辰,苏策就不用了,以后就做伙头!” 周正,刘三郎还有平日高冷的关岳齐声应喏,显然多上半个时辰哨和口腹之欲,三人一致选择了口腹之欲,毕竟谁也不想吃完齁咸的粟米,半夜起来找水喝。 苏策也乐得如此,不上哨不意味着活比别人少,烽燧堡物资匮乏,每人多领三十支箭,不是为了加强军备,而是留作打猎补充肉食所用的。 胜仗和美食是军队保持士气的法宝。 只是烽燧堡条件简陋,毕竟这里是帝国边疆的最前沿,一切为战争让步。 第四章 伙头和训练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身为伙头,不是简简单单为同袍做饱腹的饭食。 边地物资匮乏是现实,不管是草原的胡人还是边军,夜战无力是无数将领头疼的大事。 苏策知道这是夜盲症,胡人不吃鱼,但是汉人不挑。 这是苏策唯一能够获取预防夜盲症的办法了。 边关戍期三年多少有因为夜盲症的因素在里面,很多边军第二年夜里就看不到东西了。 心里有了大方向,具体的行动就有了方略。 苏策不会搓绳子,拜托周正和赵俊俊帮忙,杭州近海,编渔网,苏策还是会的。 两天时间,就编好了一张三米长,一米半宽的渔网。 不过在苏策准备试验渔网效果的时候。 李丰一大早就将众人喊醒点卯,周正上哨。 李丰带着刘三郎,赵俊俊,关岳,苏策四人在堡外的空地上操练。 操练说的是两个东西,操指军阵演练,练是打磨气力,两者合而为一才是操练。 边军三日一练指的是三天中除了正常上哨外,其余时间打磨气力,当然气力的打磨不是简单的去拎石锁,既要有力还要有劲。 力,就是顾名思义的力量训练,劲说的是爆发力。 苏策听着李丰的讲述,和折冲府的说的一致,自己当初还想着冷兵器时代的士卒训练不过如此,在后来两年训练中发现这里面的门道很深。 记忆中隐约记得人体肌肉有两种,红肌和白肌,这两种肌肉纤维都分布全身肌肉。它们共同组成肌肉纤维。 红肌肉纤维比较细长,白肌纤维比较粗壮一些。 白肌纤维负责随意运动,进行快速爆发力锻炼,得到锻炼的主要是白肌纤维。 白肌纤维横断面较粗,因此肌群容易发达粗壮。运动时收缩的速度快而有力,爆发力强,但持久力较差。 纤维横截面较细,在运动时红肌纤维收缩较慢,爆发力不强,但能持久耐劳。 所有就有腿勤臂稳一说,腿勤就是要求不断的跑步,增加腿部红肌,戍边的路上每日四十里的行军,练就了边军一副铁脚板。 李丰手拿长枪,猛地扎下马步,嘴中厉喝:“杀!” 手中长枪,犹如复制粘贴一样,重复的突刺,枪身犹如黑色闪电闪烁三次。收枪枪尾狠狠的砸在地上。 “军中没有花架子!枪法只有一招就是突刺,枪随眼动,端枪要稳,刺枪要准,扎枪要狠。” 经过李丰示范,苏策和众人手握长枪重复的突刺,重复三十次,然后端枪半盏茶。 突刺,端枪,重复的训练,枯燥乏味,可是长枪便需要这么练,要诀只有三个字,稳,准,狠。没有花哨的动作,只有一招突刺。 “折冲府能交给你们的,我教的也一样,但是练刀记住一个字,猛,因为我等沙场之上,这一刀劈出去活命,劈不出等死。”李丰把长枪放到一旁,抽出横刀,嘴中连喝:“杀!杀!守!守!” 一劈,杀! 一扎,杀! 缠头,守! 裹脑,守! 看着只有四招,但是有句老话,年棍月刀一辈子枪,边军枪法只学突刺,刀法只学四招。沙场不是武林,讲究以命搏命。 刀法尚猛,刀是短兵,短兵利在速进,持刀陷阵,必须迅速猛进靠近对方,才能发挥刀的作用。 同时,刀之利,利在砍,劈砍是刀的主要方法,就需要持刀人刚猛有力才能奏其效。 身法为要,是指身法灵活多变,以躯干来带动刀的运动,以助刀的发力。 偃跳超距,是指跳跃轻灵,步法迅疾。 眼快手捷,是指眼法敏锐,挥刀快速勇猛。 刀术练习,气势威猛,精神勇往,身步灵活,劲力主刚,动作迅疾如风。 刀如猛虎,练得就是猛虎下山一般的“猛”。 刀不离身,左右前后,手足肩臂与刀俱转,肩肘腕,足膝胯,以及胸腰,都须与刀法配合,身械协调。 刀法所动,就应做到以身带肩、以肩带臂、以腕制刀、腰腿助力。例如抡劈刀,须拧腰转体,右肩前顺,肩动而臂伸,腕随臂的挥动而转动,使刀的劈法借助于腰、肩、臂、腕的整体活动而将力量发挥出来。 身腰不活,肩肘腕僵硬,不能形成整体活动,身械也无从协调,刀法也无从发挥。所以刀术练习,其用法,亦唯以身法为要。身械必须协调。 没有绝妙的招式,只有凶狠的以命搏命,这就是边军的宿命。 练完刀枪,李丰拿出来一把力弓,这把弓是李丰自个的,平日里没事开弓,打磨气力,力弓不在射,在拉弓锻炼臂力。 三石的力弓一般不用来作战,拉开已经不易,巨力之下肌肉的颤抖带动弓身,根本谈不上精准,所以看到话本把三石弓当做常用武器,只能骗骗老百姓,军中的弓弩手选拔标准就是能开三石弓,却不是使用三石弓,当然力气大的人使用三石弓也没有人反对。 轮流开弓三十次,苏策的胳膊不停的颤抖,这是快要脱力的症状。 没有人提醒,苏策和关岳互相揉搓手臂,让肌肉放松。 从巳时练到未时,接着就是简单军阵的演练。 五人加一伍长,六个人,这是最基本的野战军阵。 两人持长牌(长方形大盾)配横刀立于对敌一面,两人持长枪站在刀盾手的两侧,中间伍长持稍弓,最后一人站在最后持长弓,可攻可守。 周正上哨,少一人,李丰便替周正的位置,手拿刀盾,转向,移动,攻击,防守。 没有人觉得这是玩闹,两年的折冲府训练,当做儿戏的人都被无情的赶出来折冲府,一辈子没有奇遇终究只能是一个平头老百姓。 大乾的军队由四大都护府的正军,守捉郎,屯军,皇都长安的南北衙禁军,地方州府的厢军组成。 屯军是半军外,其余各军归根到底还是府兵,也是苏策理解的职业军人。 大乾以武立国,发家靠的就是拥兵自立,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怎么会让别人重蹈覆辙,所以大乾的军制和前朝相比,兵员的流动性很大。 封爵授勋,是大乾无数男儿的梦想,封爵授食邑,策勋荫子孙。 军中大将多有爵位在身,而食邑多少对应着将领的亲卫多寡。 所以大乾军队中,看一个将军的底蕴往往是从所领亲卫的数量体现出来的。 功名利禄马上取,对于军功,大乾的封赏从来没有过迟疑。男儿尚武,正是大乾威震四方小国的底气。 第五章 杀狼 自从苏策当上了伙头,就没有人在私底下抱怨饭食不好吃了,一张破渔网扎在小河里面,每天都能提供几条鲜鱼。 正月隆冬,万物沉寂,来到烽燧堡两旬不到,众人刚刚适应了无聊的环境。 一场大雪说来就来,外面白茫茫一片,西北风卷着雪粒,能见度直线下降,这是烽燧堡最危险的季节。 因为看不到太远,往年下雪的时候,胡人的游骑随着西北风踏着风雪扑到最前沿的烽燧堡。每年都有诸多烽燧堡被攻破,里面的管燧卒十死无生。 有时候就连靠南的戍堡也不敢打包票可以固若金汤。因为关镇被攻破的例子也不是没有过。 雪天,最怕两件事,落单遇饿狼,烽燧遇胡骑。 落单遇饿狼的情形,苏策就遇到过一次,就在下雪前两天,苏策如往常一样去下网处捞鱼。 一只公狼,两只母狼匍匐在枯草中,等到苏策路过时,三狼从两侧后背突袭,要不是苏策平日里机警惯了,真就着了这三只狼的道。 左手挥舞着手里的鱼,干扰狼的视线,往前猛跑一步,回身,右手抽出横刀,横挥,连斩两狼,一只砍断了狼头,另外一只,狼头耷拉在自己的脖子上,一刀两狼授首。代价是左臂皮甲被咬出来两排齿洞,里面的棉衣让狼牙没有继续深入。 躬身,把最后一只狼压住,横刀往前一送,用力一扎,刺穿狼的胸口,用力横划,化开肋骨保护的心脏。胳膊下的狼,眼神逐渐变得暗淡无光。 把狼头扒开,苏策解开左臂的皮甲,撸起袖子,胳膊上有压痕没有伤口,这才松了一口气,这个时候可没有抗生素,回想刚才一身冷汗,腿都有些打哆嗦,这还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刀锋见血。 一刀砍断两只狼的脖子,一刀划破一只狼的胸腹,招式都是下意识的动作。 苏策不想动弹,瘫在原地,仰头看着冬日不多的蓝天,一时间有些失神。 放哨的关岳看到狼压在苏策身上,烽燧堡第一次示警金锣被敲响。 周正,刘三郎,赵俊俊听到关岳的呼喊,从烽燧堡中冲了出来。 苏策看着三个提枪拿刀的同袍嘴里大喊大叫,想要把狼吓走的同袍,眼睛里不由得湿润了起来。 在这荒凉的草原上,能够互为依靠的唯有同吃同睡的泽袍。 “别喊了,死掉了!”苏策扒开狼尸,想要站起来,腿却打着颤,浑身发抖,这不是害怕,而是体内肾上腺素含量过高导致的肌肉抽搐。 周正乐呵呵的扶起苏策,刘三郎,赵俊俊两人看着狼尸和地上的鱼,两眼放光,来回两趟才把狼尸和地上的河鱼带了回来。 回到烽燧堡,坐在暖和的炕上,苏策缓了一刻钟的时间才回了神。 烽帅李丰嘴角带着笑,毕竟手底下的人里面终于有一个见了血,练了胆子。 不管是饿狼扑人,还是没有遇见的胡骑突袭,人类的行为在这片天地下,如同动物的迁徙一般,规律,残酷。 下雪后,烽燧堡的上哨人数不再是一人一哨,变成了两人一哨,身为伙头的苏策也加入了上哨的队伍。 两人一哨,日夜不休,所有人都着甲而睡,弓上弦,刀出鞘。 万一遇到胡骑突袭,除了死拼,没有其他的路子,烽燧堡里面有马,却是驽马,逃跑只是延迟死亡而已,还不如在烽燧堡高台之上,杀个痛快。 算算日子正是除夕夜,烽帅李丰没有放松,边军没有节日,如果说有,唯一的节日就是戍期满的那一天。 只是乡愁却弥漫在烽燧堡中,烽帅李丰,没事就上高台看看南边隐隐约约可见的安北城,也不知道这个隐隐约约是眼睛看到,还是心里看到。 一家老小安家在安北府的南边军屯中,只是现在回不去,家里老四,让自己回家带一条红布扎头发,自己还没有找到,李丰眼睛润了,用粗糙的手抹了抹,这还有五个小子要照顾呢。 往日除了上哨没有人愿意上去吹风的烽燧堡三楼,今天晚上的人有点多。 走马观花,晚上六个人都去转悠了一圈,停留最多的时候,就是站在南边女墙边看着南方。 李丰走开后,河南道赵俊俊上了高台,看着东南边,想到老父,眼眶便湿了,从小跟着老爹打猎补贴家用,自从十四岁那次买皮子被赖掉两贯钱,还被骂做文奴货,赵俊俊发现了在山林中无所不能的猎手父亲两鬓已然斑白。 打猎既危险又辛苦,还记得拿到选锋令,家里分了永业田,老父皱巴的脸上才挂上了笑容,只是眼神中充满了担忧。 河东道关岳坐在炕边,从脖子掏出来一块玉佩,落魄士族不言贵,弃笔从戎,重振门楣的担子压的人不想说话。 关内道刘三郎,用磨刀石有一搭没一搭的磨着锋利的横刀,想着家里老父的嘴硬,离家的那晚,窗外也不知道是谁徘徊到了天亮,要是能回去,看看老父还嘴硬不,一声轻叹,上马从军终究是关中良家子绕不开的宿命。 周正眼睛看着四周的漆黑,星光下的雪地反射着微光,雪地像极了家里的晒盐地,商人低贱,见人低一等,征税的小吏太难缠,自从当了府兵,那个小吏就不在店里大喊大叫了,说话也和声细语了。 说不想家是假的,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壮美的雪景,空旷,壮丽都是自我安慰。 家中老父老母中年得子,自己却不听话,选择了这条路,新婚的妻子婚后拢共待了两个月时间,总是看不够晨间梳妆的兰儿。 说不后悔是假的,只是人生的选择,选了就要走下去,因为反悔的代价太大。 深深吸了几口冷冽的寒气,让思念的热烈降降温。 苏策扭头不去看南边,徒增乡愁,日子总是要继续下去呀! 这些日子在烽帅李丰的有意纵容下,五个人以折损七支白羽箭,一支红羽箭的代价,囤了不少肉,赵俊俊捕到老鼠都没往堡里带回过。 二十七扇兔肉,加上前两天苏策斩杀的三只狼,堡里的粗盐已经用完了,索性,烟熏肉也是带着盐分的。 由于一直有肉食,所以粮食消耗远低于配额,现在堡内不缺吃喝,可以平稳的完成戍守烽燧的戍期。 第六章 烽燧堡的平淡日常 大雪纷飞,外面白毛雪翻滚之下,人走出百米就看不着来时的路了,烽燧堡除了上哨,也就没有别的事情可做,索性就在炕上互相的交谈自己的趣事,聊着聊着话题就转向了众人关注的九胡。 九胡是大乾对草原胡人的总称,至于为什么叫做九胡,九为数极,说的便是胡人的部落众多。 部落化的胡人,在草原上分分合合的,也不知道有多少股势力。 没有制度的建立,仅仅以个人勇武聚集起来的势力,人死便散了。 这么多年下来,可能今年刚刚给这个部落命了名,明天这个部落就分崩离析了。 胡人与天争,逐水草而居,草原上的牛羊终究赶不上人类的繁衍,养活不过增长的人数,一看南边,汉人的丰腴之地。 穷生恶胆,纵兵劫掠成了最好的选择。 九胡南下,大乾北征,一如季风交替。 九胡为了生存,大乾为了削弱九胡。 苏策从不认为自己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这是世界就是这样弱肉强食,生于大乾,总不可能对九胡有什么好感。 这是环境造就的,没有丝毫的办法。 百年前大乾建国的北边疆域也刚刚延伸到无定河南岸,到了现在大乾的兵锋已经控制住了无定河的百里北岸。 因为总是受到攻击,所以选择防守反击,既然提到防守,比不了马背上的胡人,汉人选择了筑城屯军,昔年安北都护府一府十城,也只是一城十镇。 有现在这样的规模,也是一步步建立起来的。 通过烽帅李丰的讲述,苏策发现了一个规律,汉人善于建设,胡人更擅破坏。 或者说百年后的胡人,和百年前的胡人基本一样,没有什么变化。 而大乾百年前,军队着铁甲也不过两成,现在要不是因为铁甲有碍行动,兵部的那些官员恨不得把军队全变成铁筒。 聊天犯困,苏策这几天又要做饭又要放哨,着实有些疲倦,抱着横刀靠在墙上,下面是温热的炕,眼皮一沉就睡着了。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旬,苏策发现烽帅李丰眉间开始紧皱起来,言语间不断的提醒着烽燧堡里面的管烽卒遇到胡人不要留手。 为了莫须有的胡骑,众人集思广益,最终想出来一个馊主意。 去年胡人南下为什么没有大肆破坏北岸的关镇,戍堡,即便是烽燧堡也没有动。 原因很简单,高耸远眺的烽燧堡,结构复杂的戍堡,建于险要的关镇,不善攻城的胡人更喜欢南边没有多少防备的村庄。 小河烽燧堡高四丈,仗着弓弩的射程,只要弓箭不断,胡人除非突袭,不然小股游骑很难摸到堡墙。 但这些并不能掩盖小烽燧堡的缺点,就是人太少了,只有六人,真要遇见突袭,要么打疼胡骑,要么力竭战死,三十里外的戍堡想要支援,那也得小半天时间才能赶来。 所以猎户出生的赵俊俊出了一个主意,往高台上放假人,材料是老天爷给的。 堆上一排雪人,大差不差的捏个人形,在把锅底的灰抹上,削根木头当做长枪,远远一看,可不就是个人站在那里吗? 就这么四五天时间,三楼高台上多了十几个雪人,用李丰的话讲,十几个人的烽燧堡,少于百人的胡骑都不敢碰,不死上一半别想碰到堡门。 等到苏策上哨时,看到白茫茫的北方,心里总是不安。自己这一伍人是去岁隆盛九年十二月开始守烽燧的,算算时间,现在是隆盛十年二月上旬。隆盛十年三月下旬,戍卫期满。 烽帅嘴里的九胡到现在也没有见着,众人也不在如前段时间双人一哨那么紧张了。 从十一月开始飘雪,十二月大雪纷飞,苏策看着感觉这几天的能见度越来越好了,雪总算是要停了。 “烽帅,雪停了!”苏策下了哨有些兴奋的呼喊着李丰。 这一个多月天天待在堡里面,众人每天除了三问三答外,说话都不超过十句。 很久不见的太阳出来了,周正去上哨,其他五人上上下下的把烽燧堡打扫了一遍。 堆在外面的马粪要铺开晾晒,屯下来的草料也不多了,要着手准备去小河边割点枯草…… 里里外外有太多的事情要忙。 干完一天的活,身体很累,但是众人却只觉得轻松,这帮人闷太久了。 总是猫着不动,众人的饭量都小了不少。 炕上四个人在聊着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做完,明天做什么。 苏策一边听,一边做晚食,半扇兔肉,缩水后有个小两斤,先放在自己做的案板上。 上高台,走到石块垒成的石槽,扒拉掉上面的雪,掀开石板,在冰碴雪块中摸出来一条狼腿。 幸好这狼是下雪之后打的,不然缺盐没法腌制,早坏掉了。 冬日里什么美味都比不过一碗热汤。 狼腿丢到锅里的沸水里,一边化冻,苏策一边用障刀在狼腿上划口子。 自己那竹筒调料早用完了,幸好还有赵俊俊采的草药,都是去风寒的,洗一洗,切成小片备用。 狼腿熟了三分,藏在肉里面的血也去干净了。 捞出狼腿,把锅里的水倒掉,去一口打上一锅新水放在火灶上。 烽帅李丰看着苏策把一锅泛着油光的水倒掉,嘴角心疼的直抽抽,不过却也没有多说啥,这个戍期,手下的小子争气,大块的肉隔三差五的吃,肚子里不缺水面上那点油星。 水烧开,苏策用障刀把狼腿上的肉切成大块丢到锅里,轻声叹了口气,自己这一身杀敌的本事,怎么变成个厨子了。 虽说做的也是粗茶淡饭,但是这要看和谁比,某个量大管饱齁死人的货放到一边。 比起吃,大乾帝国差大吃货帝国可不是一星半点,那是没有可比性。 即便大吃货帝国的粗茶淡饭放到大乾这边,那起码是酒楼档次。 这是差在调料上,厨艺再高没有调味品都是白给。 苏策把狼腿上的肉削切干净,剩下狼腿骨,把骨头用刀背敲几个小洞,丢进锅里。 把小半碗切好的草药倒进锅里,腌制好的兔肉,切成条,丢进锅里。 盖上锅盖,往灶台里面丢进几块干马粪,齐活。 第七章 饿胡 戍期将满,只待接替的边军到来。 六个人慵懒的晒着太阳,寒风让每个人脸上的皮肤都皲裂出小口子。 该燧帅李丰下哨了,但是李丰脸色严峻,招呼众人上了高台,指着北边二里地外往烽燧堡观望的一个胡人。 “我们被盯上了,今天我看到了两次胡人游骑!现在还在那边盯着我们!” “不是越界的放牧人?”刘三郎昨天也见到单个的游骑,一个游骑真敢凑过来那不是找死吗? 苏策稳了稳心神,分析到:“去岁,胡人没占到便宜,燧帅说胡人春夏是不会南下的,要知道没有劫掠来的粮食,胡人可熬不过雪融。现在雪刚化一点,发现胡骑……” “断顿了,杀老!驱老!”关岳想到之前看到的一本书上记载着两百多年前的一场灾祸。心里喊着不可能,但是嘴上却没有停。 “草原上闹饥荒,要么杀老弱,要么驱赶老弱南下,如果烽帅没有看错的话,胡骑很可能马上就要南下了!” “不可能!” 李丰连连摇头否决,春北南下那是胡人的习惯,至少他没有见过春天就南下的胡人。 “没有什么不可能,落不下刀子的胡人会把老弱编成前军南下,走哪算哪,一帮饿疯的人,甚至不能说是人了,食人肉,喝人血,一直南下,直到死光!” “嘶……” 关岳说的简单,但是众人一想到饿极了的胡人,这不比战场上的胡骑,饥饿会让看似老弱的胡人变成饿狼的。 “希望小关想错了,剩下这些日子都打起精神,真要碰到了,那么今晚估计后半夜这些饿狼就会摸上来,与其时时防贼,不如挑明了干,这是咱的命,不退!” “安北不退!” “咱们得早做准备了,关岳,你为旗手,大乾军旗没有倒下的。”李丰站起身来,指着木制瞭望塔上的军旗,这是一个身上带着功名的读书人,读书人命金贵,不管到哪都一样。 “燧帅,关岳不退!” 关岳看着李丰,哪里不懂李丰的意思,旗手护旗天经地义,事不可为,旗手是第一个撤退的人。 “你带着功名呢,没有拿刀子的让拿笔的上的道理。” 李丰拍了拍关岳的肩膀,接着看着苏策有些不忍心:“莫要怪我,你明白!” 秘密在这六个人里面保留不住,苏策也算是半个读书人,但是与有功名的关岳想比,只是多认了些字。 苏策点了点头回道:“燧帅,不用多言!” 李丰环视了手下五个小子,还记得几个月前刚带过来,没经历过风沙的脸蛋白润,还都是是娃娃,现在皮肤皲裂,黑红的脸庞,折冲府再白净的兵娃娃到了边军也给变成了糙汉。 “那就这么定了! 苏策气力最大,配臂张,铁甲,三壶弩箭。 我,俊俊,配角弓,皮甲,三壶红羽,一壶白羽。 周正,三郎,配稍弓,铁甲,剩下四壶半白羽给你俩。 每人配长枪一杆,横刀一把,六把横刀备用。 关岳持旗带着兄弟们的家书,着皮甲,事不可为,用命换,也不能让军旗被虏。长弓不便,用不上,一并带走,三匹马轮换着骑,赶去戍堡传消息,草原马这会儿最瘦,没有脚力,再好的马也难以追上。 剩下四人随我高台御敌。苏策准备三日干粮。” “诺!” 五人齐声应答。 虽然只有一伍人,但是李丰下令的时候,却像有千军万马调配一般。 没有了南腔北调的唱腔,烽燧堡内响起了一片磨刀声。 赵俊俊和李丰小心翼翼的将箭头打磨好涂上油脂。 剩下四人拿着磨刀石利索的磨着刃口。 傍晚,烽燧堡一直舍不得用的柴火扎成了八捆,李丰忙了两个时辰,把柴捆用边军特殊的坑火法,将八堆木柴交错堆在四周,四堆柴火堆在了一百步远,刚好对着烽燧堡的四角,另外四堆火堆在正对烽燧堡四面五十步。 太阳刚落山,燧帅李丰把最后一堆火布置好。 回到堡内,李丰接过刘三郎递过来的碗,喝了一口肉汤,长舒了一口气,接着喊了一声:“都睡饱了,现在起来吃饭,今晚这些饿狼准得过来。” 关岳端着碗,碗堆着狼肉块夹杂着兔肉条。抄一把粟米放到嘴里嚼,咬碎的炒熟粟米吃起来有股淡淡的糊味,混杂着粟米的香味,再来一口肉,一口汤,食物的香味随着咀嚼层次分明。 咽下嘴里的食物,关岳不解的问:“这怎么就知道胡骑会来呢?” “嘿嘿,闻到的,吃饱了赶紧上路。”李丰端着碗,咧嘴一笑,苏策这饭做的越来越香了。 李丰从怀里掏出来一卷绢布,丢给苏策,一边吃饭一边说,苏策拿着木炭磨成的墨汁用木棍在绢布上写字。 没有文采,只是讲明情况求援,胡骑数量不明,狼烟没有办法点。 只能让关岳带着军旗晚上偷偷走。 李丰把写好的绢布封在带有印记的竹筒里,这是安北都护府底层军士专用的军令竹筒。图案是烙印有安北都护府的虎纹。转手丢给关岳,语气伤感的说道:“往南,不要回头。兄弟们的家书也在里面,带回去!” “诺!人在旗在!家书必达!”关岳将马厩打开,在赵俊俊和刘三郎的帮助下,把马牵出烽燧堡。翻身上马,驽马,脚力不足,三十里疾行,这三匹马得换着骑,这样速度才能起来,不然胡骑很容易追上,那一切都功亏一篑了。 过了半个时辰,五人吃饱喝足,把所有能用上的放在顺手处,李丰拿着火把走出烽燧堡,点燃八堆火堆,撒腿跑回堡内,五人一齐用劲抬着马厩里面的马槽,放到堡门后面顶住堡门。 相视一笑,便上去三层高台。此时要做的就是打草惊蛇。 夜色之下在小河烽燧堡北边十里处的洼地里,一队须发花白的胡人正在做最后的准备。 这些人骨架高大却佝偻,身上也没有多少肉。却在吃肉,只是旁边却摆着同类残缺的尸体。 吃肉的人共有近两百人,月光之下,这些人的眼瞳木然,不时露出狠色。 第八章 杀戮是善事 深夜,烽燧堡的炉灶内马粪块上卷着妖艳的火苗。 苏策怀里抱着一个陶罐,里面乘着灶台里带着火星的灰烬,苏策不敢放松,他愿意相信李丰的直觉。 有些东西说的很玄,但是人身上遗留下来动物性,经历杀戮的人更能感受到危险。 苏策不懂得什么是杀气,但是那天当三匹狼冲向自己的前一刻,后背一紧的玄妙感觉,让他忘不了,燧帅说那是杀气。 “呼!”,白气似箭,转瞬消逝,今天晚上的云有点多,火光之外,什么也看不清。 苏策庆幸自己总是捕鱼让大家吃鱼肝,虽然不知道鱼肝油的做法,但是成分在里面,吃了这么久的鱼肝,堡内六人还没有谁说晚上看不着。 “呼……嘘……” 起风了! 苏策往墙上靠了靠,用木棍把怀里的陶罐挑了挑,里面的火星多了一点。 乌云横移,月亮出来了。 苏策心里松了一口气,有月光,自己可以看到四百步外,胡人要是敢来,旁边的臂张弩可不会客气。 揉着不停转动的脖子,不停的转头环视,脖子有点酸。 忽然苏策的动作停了下来。 四百步远的地方,雪上的黑点多的异常。 不动声色的把怀里的皮囊掏出来,给臂张弩上弦,弩弓和弩弭发出咯吱咯吱的劲响。 苏策把三壶弩箭的盖子打开,露出黑色的重弩箭,小声冲着楼梯口呼喊:“似有胡人!” 没有回应,只有盔甲甲片的碰撞声,弓身上弦的嘎吱声。 眨眼间,留在二层的四人提弓携箭轻手轻脚的爬上三层,矮着身子藏在女墙后面。 “哪里!”李丰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 “正北,四百步!”苏策从瞭望塔上露出半张脸冲着地下小声喊道。 “嘶!”李丰倒吸一口凉气,远远看去,雪地遍布密集的黑点。 周正抬了抬头,顺着北方望去,数了数数量,嘴里惊呼道:“燧帅,人数,两旅!” “别怕,只要我们挡住了第一波,饿胡就没力气了,况且饿胡被赶出来那就是空着手的,咱们箭矢充足,刀枪锋利,该怕的是饿胡,苏策,等会儿找领头的,两百步,放弩,俊俊,弩弦一响,点一股狼烟,一火台。其他人,角弓一百五十步,射,稍弓,七十步,射。”李丰没有被吓住,这时候恐惧是最没有用的东西了。 “诺!” 盔甲在墙上蹭的声音不好听,众人很快分散到自己的位置上,苏策坐在瞭望塔厚实的木排后面,腰背绷直,左手紧紧抓住弩臂,右手戴上粗糙的兔皮手套,四指呈握爪状,缓缓的拉动弩弦,把弩弦卡在弩牙上。 左手平举弩身,右手把一支重弩箭放在弩身上的凹槽内。 半起身,左手端着弩,右手抓着弩尾,食指中指贴在弩身上。眼睛顺着望山瞄准其中一个衣着整齐的胡人,注意力就凝聚在了望山上。 李丰抓着角弓的手指有些发白,凭借着经验估算着距离,众人沉默着听着李丰的报数。 “三百步!” “两百五十步,苏策准备!” “两百步,放!” “嘣!”马如的卢飞快,弓似霹雳弦惊 “嗖!” 这里没有马,只有弩弓的沉闷惊雷和弩箭划破长空的啸声。 黑色箭羽的重弩箭在夜色中看不到轨迹,苏策也没有观察结果,上弦,放弩箭,瞄准,击发。 徒步的胡人看到领头的随着一声箭啸倒下,这些上了年纪的胡人哪里还不知道这是被发现了。 大声的叽里咕噜声破坏了深夜的静谧。 苏策看到之前轻手轻脚的胡人开始大步往前冲,有的人还拿着简易制作的梯子。草原上没有高树,这些梯子都是用胳膊粗的短木拼接起来的。 苏策没有时间去观察,手上的臂张弩一支箭一支箭的射出。 “百五十,俊俊,射!” 当苏策手里的臂张弩第三支重弩箭箭射出的时候,冲过来的胡人已经逼近一百五十步的距离了。 显然这些饿胡虽然是被驱逐出来的老弱,但是草原上的老弱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头,能活到现在的胡人,哪个壮年时没有南下过? 苏策上弩弦的时候,还在寻找发号施令的胡人,但是人影交错,已然没有机会去细找了,目标只能放在穿着皮甲的胡人身上。 这股胡人有两成人穿着破旧的皮甲,这些是苏策首要的目标。 李丰的呼喊没有停下来。 “百步,周正,三郎,拉!” “射!” 说时迟,那时快,几个眨眼间,似有漫山遍野的饿胡便涌到了火堆处。 三层高台的管燧卒毫不惜力的快速拉动弓弩,将一支支箭射破夜色。 靠近火光,苏策有一瞬间的愣神,花白的须发,佝偻干瘦的骨架,衣不蔽体的兽皮,粗糙的石斧,石矛…… 这是一群饿疯的人! “周正!发什么愣呢?要是这些人攻进来,咱们谁都活不了!” 李丰的怒喝声,惊醒愣神的苏策,手指用力扣动悬刀,一支弩箭了结一个大声呼喊的饿胡。 大乾军律,临阵噤声。 “啊……啊啊……” 但是高台上的五个人除了李丰还能准确的喊出指令,其他人包括苏策都是大脑一片空白。嘴里大喊大叫,最终只能喊出一个“啊”字。 堡门是防守的重点,两把稍弓不停的射击堡门处。 “咚!” “咚!” …… 沉闷的砸门声让周正和刘三郎的稍弓快速的弯曲,不停的扭曲。 两把木梯搭在烽燧堡的女墙上,显然木梯的长度是经过估算的。 李丰和赵俊俊把角弓丢到墙角,抄起长枪,狠狠地往木梯上的饿胡胸口捅。 投掷的石块砸在铁盔上,震的人耳鸣。 长枪被濒死的饿胡抓住,能抽回的抽回来,抽不回来的只能狠狠往下一推,胡人连带着身体上的长枪一块掉落在地上。 石块,土块,木矛砸在身上,不管是皮甲还是铁甲都难以穿透,但是力道经过厚厚的深衣传递到身上就像被砸了一拳,能承受,但是呲牙咧嘴不可避免。 赵俊俊脸上的面甲上占着泥土,刚才一个土块砸在面甲上,碎土渣眯了眼睛,只能照着记忆往下捅,涕泗横流却不敢闭眼。 夜色之下的烽燧堡在大地上显得渺小,这里没有道义,只有一群饿疯的人,和一帮不想死的人。 单方面的杀戮,持续了半个时辰,喊杀声消失了。 一个穿着皮甲的胡人冲着北方坐在火堆旁,拽着已成尸体的同伴胳膊,放在火上烤。 沙哑的嗓子里唱着苏策听不懂的歌谣,粗犷的歌声里藏着这个胡人一生的美好。 周正和刘三郎的胳膊已经拉不满稍弓,配发的白羽箭已经用光了,两人瘫软在女墙后面。 赵俊俊掀开面甲,李丰拿着水壶帮他冲刷着眼中的杂物,似乎清水可以帮着这个嚎啕大哭的儿郎洗去眼前的杀戮。 背靠着木排,苏策忽然很想抽烟,从怀里掏出来一根吃了一半的甘草,唇间的一丝甜味让苏策闭上了眼睛。 很快堡下的歌声停下来了,苏策睁眼转身去看。 头发花白的胡人捧着同伴烤熟的胳膊,仰头看着明亮的月亮。周围是伏地的同伴。 苏策站起身子从瞭望塔的木架上拿下一个布袋,里面是两斤炒熟的豆子,平日这些都是上哨时众人的零嘴。 摇了摇手臂,大喊着:“吃的,吃的……” 苏策也不管这个胡人能不能听得懂,看到胡人转头看着自己,扎紧布袋,团成一团猛甩过去。 布袋落在胡人和烽燧堡的中央,胡人丢掉了手里烤熟的胳膊,连滚带爬的爬到布袋旁,抄起布袋,解开布袋,也不管手上的污垢和血腥,伸手抓了一把豆子,塞到自己嘴里。 酥脆的豆子在牙齿碾压下破碎,豆香弥漫整个口腔。 苏策顺着木排滑坐了下来,高台上的五个人掏出怀里苏策准备的肉干,这是大乾边军的习惯,作战时怀里要有一块肉,打起仗来,没时没点的,怀里有块肉,吃了才有力气。 此时烽燧堡内外,活着的人都在吃东西,填满肚子,是最幸福的事情。 “叽里咕噜,咕噜……”苏策听到了,其他四人也听到了堡外胡人的喊声。 纷纷站起身子看着堡外胡人。 胡人冲着苏策露出笑脸,一双纯净的眼眸如同婴儿一样,胡人努力的站直身子,右手按在左胸口,微微低着头。 苏策同样站直身子,握拳砸在左胸口。 胡人看到了苏策的回应,咧着嘴笑,指着自己的胸口,接着伸直胳膊,闭上了眼睛。 苏策有些不忍,无关道义,无关喜恶,叹了一口气,用酸痛的胳膊拉开弩弦,上好弩弦,从箭壶中抽出一支重弩箭,放在弩臂凹槽上,标准的站姿操弩动作挑不出一点毛病。 端弩,瞄准,击发。 重弩箭准确的穿透胡人的左胸口,力道不减的扎在地上。 弩箭箭杆上的血迹缓缓的滴落在雪地上。 “噗通…”一声,胡人的身体仰面倒下,脸上带着笑意。 “呼……”苏策瘫软在瞭望塔上,倚着木排,看着胡人的尸体,久久没有移目。 李丰走上瞭望塔,把苏策搀扶下来,嘴里冲着众人说道:“饿胡活不成的,胡人驱逐,我们也不会接受沾着我族血仇的胡人,与其让他们在野地里变成野兽,不如给他们痛快,一了百了,后半夜,我上哨,都睡去,明天戍堡的援兵就过来了,见过血,戍堡和关镇就不用去了,按例会提前结束戍期,补到正军里,成为安北正军。都别多想了,这是做善事呢!” “那要是我们战死呢?”周正低着头说了一句。 李丰笑着踢了一脚周正,笑骂道:“活腻歪了,小子,战死,人没了,还能想什么呢,都给我好好活着!” 第九章 战后 黎明伴随着援军一同到来。 援军人数不多,却杀气腾腾,只是一到小河烽燧堡,就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胡人的尸体散布在烽燧堡周围,在墙根处还树立这两架简易的梯子,梯子下的胡人尸体堆成了两座小山。 堡门处同样是一座尸山,黑红的血流已然结冰,腥臭味在一里地外都能闻到。 骑兵队列中,忽然奔出一骑,翻身下马,跪在地上仰头痛哭。 “给谁嚎丧呢?” 堡顶传出一声中气十足的骂声。 在百余骑兵眼中,五个身影缓缓从女墙后面站了起来。 痛哭的人正是关岳,哭声戛然而止。 “活着,都活着,活着就好,哈哈哈!”平日里爱干净的关岳也不理会笔尖挂着的鼻涕,就往烽燧堡跑。 临近堡门,厚实的堡门从里面打开,五个人鱼贯而出。 “点卯!” “燧帅李丰,管烽卒,周正,刘三郎,苏策,赵俊俊。” 李丰踹了一脚发愣的关岳,这娃脑袋怕是读书读傻了,有点愣。 “关岳!” “有!” 六人排成一排,一个身穿黑色鱼鳞甲,头盔带着雉羽的骑兵催马走了过来,百余骑兵也跟着过来。 马蹄踏在雪地上的声音在烽燧堡众人耳中无异于仙乐。 领头的不是别人,正是第一戍堡的中戍主童袭。深吸了一口气,接着喊道:“某是童袭,第三镇下镇将,检校!” 李丰出列,一句一句的大声喊道:“诺!安北都护府西三守捉城第三镇第一戍,六人齐! 武备,铁质札甲三副,齐! 皮甲六副,齐! 长枪六杆,齐! 横刀,十二把,齐! 长弓,角弓,稍弓,各两把,齐! 臂张,一架,齐! 破甲红羽箭,半壶,平射白羽箭,一壶!重弩箭,一壶!” 童袭点了点头,冷声喊道:“归列!” 接着翻身下马,挨个走过六人面前,每到一个人面前,拳头狠狠的砸在留守的五人的胸口,嘴里连声喊好。 走到队尾关岳面前,看着一脸狼狈的关岳,拍了拍肩膀。 转身,瓮声瓮气的喊道:“清点!” 身后百余骑兵纷纷下马,开始打扫战场。 “外面风大,堡里暖和!” 童袭嗯了一声,右手扶着刀柄,走在前面,李丰冲着童袭憨憨的笑着,走在童袭的身后,说着昨晚的战况。 童袭摆了摆手,示意其他五人也跟上。 七个人走进烽燧堡,上了二层,童袭鼻子嗅了嗅,眼睛一亮。 “狼肉!你们这吃食不低嘛!” 李丰嘿嘿一笑,把苏策往前一推:“三只饿狼,就两刀,咱的兵!” “得了,刚才在外面装的我都别扭,你也是,给家里服个软能要了你的命,陇右的将可没你这么低声下气!”童袭撩起盔甲下摆,坐在炕边。 两句话,苏策五人就支起来耳朵。普普通通一个燧帅,啥时候还和将门扯上了边。 “嘿,这也就是你老弟,又泄我底。”李丰被自己手下的兵看的心里发毛。 “之前咱是骗了你们,是咱不对,李丰是化名,咱叫李寂,字烈武,家里给找了一个胳膊上跑马的媳妇,咱就喜欢好看的,一赌气,这不来安北府躲躲。小子,不准笑!” 李丰踢了一下傻笑的周正,听着童袭和李丰,不对,和李寂的谈话。世界无疑在五个人面前掀开了一角。 大乾将门文阀三十六家,李寂来自陇右道秦州李氏,童袭来自关内道延州童氏,都是将门出身。 什么是将门文阀? 将门养将! 文阀养士! 军队的流动性让将门无法把持军权,官员一任三年不得本地为官,不得一道为官,也形成不了党争。 不管是文臣还是武将都没有做大的可能。 不过,作为荣恩,爵可食邑,无爵不可养。 童袭和李寂点到即止没有多聊大乾的将门文阀之事,剩下的话题也就只有一个了。 司绩! 大乾军律:主爵曰司封,考功曰司绩。凡以功授者,覆实然后奏拟,战功则计杀获之数。 两人的交谈也基本上把军报定了下来。 坚城苦战,功第一者,三转! 出少击多,曰上阵。杀获十之四,上获! 凡上阵上获,策功五转! 破蛮、獠,上阵上获,比两番降二转。 令官,令不失时,下赏! 首功李寂,策功六转! 次功苏策,周正,赵俊俊,刘三郎,策功三转! 末功关岳,下赏! 翻译成大白话,小河烽燧堡此战,守烽燧堡不失,功劳第一人李寂策功三转,此战以少击多为“上阵”,杀死或俘虏敌人超过百分之四十,为“上获“,五人策功五转。 如果敌人属于蛮人,獠人,上阵上获,降两转军功。 所以,首功李寂此战累积策功六转,留守作战的苏策四人策功三转, 回去报信的关岳也有下赏的功劳,没有参战,就没有军功,但是可以奖赏,下赏为一户年资二十五贯钱。 其实李寂和童袭把五人叫到面前讨论军功的目的不是给这五个人解释军功的多少,而是为了收买人心。 将门赏罚分明,才会有人愿意跟随,不然没好处谁愿意跟着上战场拼命呢。 李寂和童袭说完这些话,摆手让几人去上面高台。 关岳的脸色有些难看,不停的叹气,军功,谁不想要,只是自己有些不赶趟,二十五贯钱,可以养活一家五口人吃饱穿暖,但是这哪里比得上策勋三转的四人。 其他四个人还不明白,刚才的谈话意味着什么,但关岳心里清楚,这次入仕的机会没有自己的份了。甚至于关岳都能预估接下来几个月的变化。 首先,童袭将战报写好,送至安北都护府,都护李思哲审核后盖印把战报送回兵部。 其次,兵部判定审核战功,注明等级后制作成勋簿。之后兵部将勋簿交到尚书省。 最后,尚书省转吏部司勋司进行核查,再由尚书省掌管吏户礼的左丞做最终验证,吏部制符,派吏员带符到安北都护府。 这三个步骤都用不了三个月,再加上安北都护府前半年刚大战一场,很多之前关镇戍堡的边军都调入了安北正军中,正是用人之际,怕是要授职官了。 想到这,关岳看着眼前四个还不知道未来坦途的同袍,越是想得到就越是得不到,自己怎么偏偏身上带着功名,这从军了,功名有什么用,失算了呀! 第十章 小人物的大事 “关岳,看的书多,这次我们几个功劳能换多少地?”赵俊俊没有看出关岳的失落,一心只想着家里能不能多些田。 关岳没有嫉妒,尸山血海拼杀出来的功劳,嫉妒不来的,看着众人中没有读过书,家里也没有提点军中惯例的赵俊俊,讨好似的给自己递过来的水袋,顺手接了过来。 拔出木塞,刚才傻乎乎的哭嚎,嗓子有点痒,带着皮革味的清水早已经习惯了。喝了两口水,清了清嗓子,这就说道:“咱们安北府去年刚打完打仗,到处缺人,这次功劳有两个说法,一个是留在北岸,另一个是去南岸。勋官肯定是有的,散官指定不会给,现在空着的职官可不少,散官也没地方塞你们,那只能是职官加勋了,真羡慕你们跳过了一道大坎。” “咕咕……”关岳的肚子叫了起来,心里着急回来救人,从昨夜就没有吃啥东西,口干肚饿的,好在都是一起睡觉的兄弟,也不觉得有啥不好意思。 “说细点,我还是不懂!给你,路上怕是没有吃东西。”赵俊俊哪里分的清这些,掏出怀里苏策做的狼肉干递给关岳。 关岳把肉接住,戍守烽燧堡的日子里,赵俊俊总是缠着自己和苏策要学写字,也是和自己最亲近的人了。 囫囵吞枣般吃完肉,大口喝了两口水,应付完肚子。继续说道:“我也是猜的啊,留在北岸,燧帅,授正八品下的上戍主,加正五品上的上骑都尉,你们四个授正九品下的下戍主,加从六品飞骑尉。” 关岳思索了一下相应的官阶,接着说:“去南岸,守捉城不缺人,那就只剩安北正军了,北岸回南岸的都会压一压品阶,多给带点兵,燧帅离校尉差的远,应该能授从八品上的旅帅,加正五品上骑都尉。你们四人,授正九品下的队正,加从六品飞骑尉。” “那这从六品不是比县令还大了!”赵俊俊呼喊了一声。 这次没等关岳回答,周正接下了话头:“勋官比不得散官职官,就是家里会授永业田,从六品的飞骑尉能分到八十亩永业田,加上咱们选锋授的一顷永业田,那就是一百十亩田了,平头百姓才多少,二十亩永业田,八十亩口分田。传给儿孙的也就二十亩永业田,咱这可是实打实的永业田,全都可以给后代子孙传下去的。” 周正掰着指头算完永业田,又开始算起了俸禄:“九品月俸一千零五十钱,食料二百五十钱,杂用二百钱,加上勋官飞骑尉的月禄三千九百钱,这就是五千四百钱。” “嘿嘿,这么多钱啊!”赵俊俊开始傻乐起来了。 刘三郎怕了一巴掌憨笑的赵俊俊,卖弄的磨着自己嘴唇上的一点胡须,老气纵横的说道:“你们不懂,发这么多钱,看着多,剩不了几个的。” 看到众人的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刘三郎接着往下说:“有了品级那就是官了,晚上不回军营,要租院子,九品可使庶仆两人,正军人人配马,这马总不能自己养,仆人月薪三百,一个马夫六百,安北府的小院一月一贯钱,还剩三千三,养匹战马,精料一天三十钱,还有自己的吃穿用度,同僚之间请客吃饭,最后还能剩几个钱?不往里面贴钱都算过的仔细了。” 得,周正的话一出,关岳忽然觉得当个兵挺好的,住到军营里啥都不用愁,自己没赶上这一仗,但有功必赏,一是有二十五贯赏钱,虽说没有品阶,但确实立功了,有功必赏,大乾军队可不会压功。二是自己可以从卒跨到军士一级,再往上就是伙长或者燧帅了。 管烽卒,关戍兵,守捉郎,安北军,当兵也是有等级。 卒,兵,郎,军,这里面军也叫做正军,军士,是军中精锐的代称,名字不同,地位不同,待遇也不同。 卒配粮,兵配蔬,郎配肉,军配酒,日常配给一级比一级丰富,卒一百钱,兵二百钱,郎三百钱,军五百钱,基本不出军营的情况下月俸也能攒下来。 五个少年郎各有各的打算,有种穷人乍富的滋味。 苏策也想着自己的家,家中族田算上自己现在的永业田拢共有六顷地,苏家不种田,四百八十亩都是永业田。 租庸调,算下来,家里不算自己只有三口人,输庸代役,须每人纳六丈绢抵消徭役,加上调的绢二丈、绵三两,三人二十丈绢,三两棉。四丈一匹绢,绢一匹,易米一斗,换成米就是五斗米。 永业田租给佃户,每亩收租两斗米,全年九十六石米。四十税一,加上五斗米,不过三石米。 苏策还是第一次算家里的田产,苏家竟然还是个小地主,家里有粮心里不慌。 男儿在外,不言辛苦,一封家书,价比万金,想到这,苏策连忙问关岳写好的家书有没有送到驿站,关岳一脸的不好意思,不用再问了,看着关岳的表情,也知道这娃忘了寄家书了。 “俊俊使劲揍,再使劲点,格老子们在这里拼了半条命,你个娃娃把老子的信都没寄,就跑回来了。”周正串着各个地方口音,看来也是急了。 “别打了,别打了!”苏策连忙拦住赵俊俊。 “苏策,你别拦我,你要揍他不,我给你让地方!”苏策听着赵俊俊的话,真怀疑昨天晚上这娃的脑袋被砸坏掉了。 刘三郎默默的把苏策和赵俊俊推开,冲着周正努努嘴:“把皮甲扒了,俊俊,你个瓜皮娃,手不疼吗?” 高台上五个少年郎嬉闹,高台下,戍堡兵们分成两波人,一波人两两一组,把胡人的尸体拖到两里外的洼地,看来这里面有之前在小河烽燧堡戍守过的老卒,知道的洼地的位置。顺便和洼地的残尸一同处理掉。 另一波戍堡兵在草原上寻找着一切可燃之物,灌木,砍掉,枯草,割掉。 扎成捆的引燃物丢在洼地的尸堆上,这是要一把火烧掉,要不然放到雪化,小河烽燧堡就臭的不能待了,所以得赶紧处理掉这些尸体。 火光,恶臭,黑烟滚滚,这副炼狱般的场景没人愿意去看。 童袭催促着众人收拾东西,留下一伙十一人暂时待在小河烽燧堡,之后会有人过来接着戍守。 至于之前烽燧堡的六人则跟他回戍堡。 黑烟染黑了半片天空,骑兵的马蹄向后甩着雪泥。苏策回头看了一眼,小河烽燧堡有他和同袍的欢声笑语,嬉笑怒骂,也有地狱一般的黑夜杀戮。 世界总是相似,残忍和美好总是交织在一起! 第十一章 不同人不同路 时光荏苒,三月时光匆匆而过,六人这三个月就在童袭的关镇待着,一些士卒初战之后会得癫病,童袭不放心就带着众人一同回去了,封赏还未下来的时候,六人还都是大头兵。 一封家书自四千里外而来。 敲锣打鼓,杭州的州府派来吏员带着苏策的封赏与家书一同到达。 平静详和的大湖庄从梦境中醒来,吏员例行公事的将苏策的功绩向大湖庄的乡民们吟唱,乡老唱功,这是一份尊荣,也是大乾军人的荣誉。 一封家书,一份封赏,一份地契,苏老爷子拿着一封家书久久不愿放手。 薄薄一张纸上写不尽思念。 嘱咐父母注意身体。 嘱咐新妇照顾好父母。 嘱咐家里的田多了,要分给旧佃农,田租不要涨。 儿郎外出,有折冲府的同袍照顾家小,不会让别人欺负,轻租之下,佃户会护着一家家小。 岳父家也要时时照看…… 写不尽的家长里短,死战而得的功劳轻描淡写的说成窃功,没出上力。 王兰眼眶红润听着公公念着家书,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她怎么不知道自己的阿郎从来都是不言忧只言趣。 伺候好公婆安睡,王兰回到自己的房间,油灯下,自己纳的鞋底已经有了两副,针线盒子还是阿郎亲手做的,阿郎好聪明,精致的红铜顶针是阿郎做的。 阿郎对自己很好,从小就好,虽然总是喜欢捉弄自己,但是阿郎偷偷带着她去河里抓鱼摸虾。公婆吃的没有阿郎在的时候多,自己做的饭食没有阿郎做的好吃。 也不知道自己是看上了阿郎的才,还是阿郎做饭的手艺,很久没有吃过阿郎做的甜糕了。 娘家后院的秋千,阿郎缝的小枕头,圆滚滚的,看不出是啥动物,大大的眼睛,小脸上还有螺旋纹,也不知道阿郎怎么想出来的样式。 听说北地寒冷,也知道阿郎的手有没有受着冻。 何时回! 何时归! …… 三个月前让众人拜托童袭,希望以后能去南岸,只有苏策和关岳选择了北岸,人各有志,北岸艰苦,南岸劳苦,不同的苦,不同的选择。 关岳留在北岸是想要功勋,苏策的选择就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不过没有人去劝,人的路要自己选,自己走。 周正,刘三郎,赵俊俊跟着李寂进了安北正军,有着将门子的照顾,憨厚的赵俊俊不怕被人欺负,圆滑的周正可以帮李寂的忙,勇武的刘三郎也似乎被李寂招揽了。 生活从来都是一汪墨水,把干净的人染的鬼怪难辨。 关岳接下了小河烽燧堡的燧帅一职,小河烽燧堡有多苦,苏策太清楚了,众人晋阶时去了一趟安北城,和北岸的荒凉想比,安北城就显得太繁华了。 一百八十七颗首级,换来了一百八十七贯钱。 李寂拿走了零头,剩下五人一人二十贯。 拿了钱,众人就算是分道扬镳了,苏策的新去处也定下了,安北都护府所属第六镇第三戍下戍主。就在安北城过了河的正北六十里处。 比起烽燧堡,戍堡不管是人数还是武备都多出来太多了。 下戍,戍主一,伙长二,兵二十。 武备:十二副铁质札甲,十副皮甲,二十五杆长枪,三十把横刀,十张长弓,十张稍弓,五把臂张弩,十壶破甲红羽箭,三十壶平射白羽箭,十壶重弩箭,战马十匹,驽马十匹。 粮食方面,按着配额,每人每天三斗粮,要么是粟,要么是米,除此之外还有蔬菜,不过都是些干菜。 苏策选择北岸的原因很简单,战功和独领一军的经验,未来什么样子取决于最开始的基础,有时候选择大于努力,但是努力必不可少。 小河烽燧堡一战,是苏策第一次杀人,没觉得恶心,只是职责所在,理当如此而已。 苏策也将之前学到应用在了战斗中,夜里也时时思考哪里做的不好,老天爷给了一副好身板,那就要好好的用在正处。 虽然表面没什么变化,但是经历战斗的苏策眼神中已经有了杀气。 同时,苏策身体的异常也没有告诉任何人,到现在为止苏策也没有用过全力,即便是和折冲府都尉比斗,苏策也只是用了五分力,真正了解苏策实力的恐怕只有被斩杀的敌人。 毕竟,人心隔肚皮,个人的秘密还是藏好了。 小河烽燧堡物资匮乏的苦,苏策是不愿意再吃了,现在手里有差不多二十五贯的钱。 苏策也见到了自己的部下,都是刚刚结束烽燧堡戍期的边军新兵,虽然苏策和他们也是一期的,但是架不住立了功,两个伙长也是有所斩获提拔上来的。 都是年轻小伙子,将心比心的,苏策也不愿意亏待他们。 有三天时间赶往戍堡,苏策没有带着部下和配发的粮草武备出城,转头去了市集。 肉干,盐巴,果脯。 种子买了南瓜,苋菜,韭菜,甜瓜。 还买了一堆锅碗瓢盆,农具,斧头,五把猎弓,二十壶竹箭。 这样买下来,背着的钱袋还剩下十五贯多。东西买的差不多了,苏策前些日子在铁匠铺定做的横刀也就等着付钱了。 镔铁横刀两贯钱,镔铁枪十贯钱,比起制式的横刀身更厚,上次作战,好几把刀都断了,苏策可不想自己再次遇到这种情况,蹦个口子不影响作战,但是刀断了肯定是麻烦事,而且自己的力气涨了快一倍,现在的兵器使唤着有些轻了。 槊,苏策现在还买不起,制式的长枪在苏策的手里感觉轻飘飘的像个竹竿,索性一并定做了一杆全铁的镔铁长枪。和制式长枪形制一样,只是漆黑的枪杆不再是漆色而是细小凹凸的金属光泽。 剩下三贯钱,苏策也没有省,临街的羊汤馆包圆了,每人喝汤吃饼,大把抓的羊肉吃完一盆再上一盆。 一贯钱一只半羊,二十几个人吃了四只羊,店家有的赚,临走掌柜要给苏策送一壶酒,苏策没有收。 军中饮酒是大忌,即便是安北正军配酒,也是战前定额的。 能大口吃肉已经是来之不易的偶尔一次,大口喝酒,真当军法官的横刀不利吗? 吃饱后,苏策带着自己的部下渡河去往戍堡,钱花没了,苏策也不心疼,因为钱在北岸没有用处,还不如换成实物有用。 第十二章 圆丘戍 去岁的雪水浸润着泥土,一颗颗青草从泥土中钻了出来。 苏策一行人拉着马车,软软的草地让马车走的有些费劲,不历经风雨,还是让苏策按时到了戍堡。 戍堡建在一座圆土丘上,边长十五丈的堡墙方方正正的座落在土丘的最高处。 说是圆丘不如说是一个圆形大平台。 土坯垒成的戍堡突兀在一片青青草地间,高耸的大乾军旗随着春风飘荡。 上一期戍卫的同袍们已经收拾好了的行装,文书交接完毕,苏策也对这座戍堡有了初步的了解。 圆丘戍,因座落在一个高十丈,百丈直径的圆丘而得名。 这样的地势在草原上已经称得上险要了,巧妙的设计,更让圆丘和戍堡形成完整的两层防御。 外层是圆丘,小坡,瞭望塔,圆丘的底边被挖出来做了戍堡土坯的材料,垂直高三米的小崖,上面是泥土和草为材料做的矮墙,一层又一层,显然这不是一朝一夕建成的,应该是戍堡兵自发垒起来的。 矮墙点缀着三座五米高的瞭望塔,正东,正北,正西各一座,瞭望塔本身的五米加上土崖的三米,与草原垂高八米,这已经是国中大城的城墙高度了。 想要上到圆丘的办法只有南边的一道小坡。两座两丈高的瞭望塔落在小坡上面,木排作门连接这两座瞭望塔,和矮墙一起构成外层防御。 内层防御是戍堡本身,戍堡四周挖着一圈壕沟,壕沟里面插着削尖的短木,只留着北面堡门处一丈宽的缺口。 一座可以收放的简易木桥布置戍堡的北方,也就说上了圆丘要想进戍堡,还必须绕一圈路。 在壕沟外和矮墙间是开垦的耕地,耕地顺着坡度延伸到矮墙处。 比起南边坡上的两丈瞭望塔,戍堡就显得不那么名副其实了。只有五米高。 进了戍堡,一丈高的平房沿着戍堡墙布置,房顶连接着戍堡墙,作战时上房顶。这样的结构很省工。 一米厚的戍堡墙后是两丈宽的大房顶,让作战时的守军有宽阔的空间活动。 南侧十丈长的一排房子照不到阳光,不住人,是一排有着宽阔空间马厩。 最让苏策满意的是堡内有两口井,青色的砖石围成的井口让苏策想到了家乡的水井。 戍堡的四个角是四四方方的箭楼,也是去往房顶的楼梯。 整座戍堡就像一个“回”字,也不知道是当年哪位将作建造的。 戍堡的其他房子都做的很宽敞,还是套间的形制,所有的房子都是两丈宽,北面四丈长,用墙隔成两间,里间住人,外间办公,摆放物品,萧规曹随,北面东厢房是苏策的房间,西厢房是两位伙长的房间。 东西两排有六间三多长,的房间,四间住人,中间的两座,东边作为粮草,西边放武备和杂物。 中央是长宽十丈的平地,被踩踏的很平整,规整的排水渠会穿过戍堡墙流到外面的壕沟里,阻敌还有浇地。 分配完房间,苏策没有着急收拾自己的住处,而是仔仔细细的把戍堡内外检查了一遍。 回去收拾自己屋子的苏策不由得感慨,烽燧堡和戍堡真的没法比,这座戍堡再修整把外层矮墙修一修,盖些房子,一般的上戍都比不上。 小处见大志,上次短暂停留的关镇,还有现在的戍堡都在外围有了人工修建的痕迹。 心里忽然冒出来的一个想法,着实惊着了苏策,大乾从没有想过把无定河当做防御关塞,而是要把这里变成和内地一样的城镇。 千里无定河,安北都护府筑一府十城,北岸三十六镇一百零八戍三百二十四烽燧。南岸屯军十二万。 这不是简单的边防守卫,一定不是,苏策似乎触摸到了大乾仁义之名传遍天下的帝王。 当代帝王仁义无双,节俭,仁慈,宽容……这些都是苏策知道的,大乾百姓知道的,大乾文武百官知道的。 既然仁义,何必兴戈! 苏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也不知道是收拾屋子出的汗,还是被帝王的雄伟壮志惊到了。 不对,没有人是傻子,府兵出身的文武百官没有一个是草包,很可能都看出来了帝王的志向,呵,仁义只是一种伪装,或者大乾的帝王只对自己的子民仁义。 不管如何,苏策都没有异议,这样的帝国才是苏策心目中理想的帝国。 依照旧例,五月出兵北征,现在是四月中旬,大乾安北军肯定不会忘记去年无定河北岸的三万多伤亡。 染血的仇恨只能让鲜血洗刷。 不过这些和苏策没有多大关系,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现在守好这座戍堡才是正事。 安北城吃了一顿羊肉,苏策也记住了部下的名字。 一伙,伙长,关内道王勇。 二伙,伙长,河东道张立。 宽厚的肩膀,暗藏着勇武。 二十个戍堡兵也都是经历过烽燧堡苦日子的好兵。 就几步路,苏策去找王勇,开门见山的说道:“点卯!” 王勇,张立点头应声:“诺!” “哔哔哔……”铜片随着气流在铜管中剧烈的震动,发出刺耳的哨声。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苏策心里默默数着数,刚数到九十,二十个戍堡兵就整齐的站成五人一排的小方阵。 前面两排戍堡兵穿着铁甲,后面两排戍堡兵穿着皮甲。 所有人左手扶着横刀,空出的右手抓着长枪,长枪竖直的立在地上。 苏策围着方阵转了一圈,所有人的弓弩齐备,扁扁的箭壶靠右腰。 苏策转完一圈,挑不出来一点毛病,大乾折冲府选锋,不是简单的录名,待上两年就能成为一名合格的府兵的。 没有拿到选锋令的人统称为府兵备选,以苏策为例,杭州折冲府是上府,有一千二百府兵,分为三期,每期四百人,一年也就只有四百选锋令空出来。 现在苏策在安北都护府轮番,三年后还是要回杭州折冲府。因为苏策隶属于杭州折冲府,这是他的出身,也是烙印在苏策身上的标签。 当初苏策那一期人数三千多,每一训都会淘汰不少人。最后只留了三百选锋,成为府兵。两年时间要学习军律,基础军阵,刀枪弓弩的使用更是基础中的基础。 一年春秋两训,能坚持两年下来的人早已经把军律融入到骨子里了。 “两伙分为四伍,一排为一伍,以此类推,自选伍长,一伍三哨,每哨一个时辰,伙长不上哨,交替巡查,每日分早晚两次,竹哨,上哨配发,哨响,除哨兵所有人着甲,戍堡校场集合。第四伍,第一哨!第三伍准备!其他两哨,把物资放到库房!” “诺!” 正常的下达了,第一排的五个人从堡门走出去,一座瞭望塔一个人,剩下的人也去做自己的事情了,这些小事不用苏策吩咐。 都是经历过烽燧堡生活的人,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每个人心里都清楚自己何时该做什么。 第十三章 北征及往事 五月初,春风拂面,牛羊悠闲,放牧女的歌声,婉转而清脆。 黑色的骑兵如同一支支利箭向北,带着帝王的意志划破点缀着黄白小花的青翠草原。 角弓射出的白羽箭射入婉转的歌喉,可爱的羊羔跪窝在母羊身下。 马槊的长刃挑起母羊,留下懵懂的小羊羔被马蹄踩碎。 …… 百十顶帐篷围成的营地,冒着青烟,煮沸的羊乳让空气中都带着一股甜腻。 青壮亮着宽阔的肩膀,后背的油光在阳光下闪着红光。 小孩子在营地里跑来跑去,望着撒欢的孩子,母亲手里忙着做活,眼中看着自己的孩子,嘴角勾起笑容。 …… “黑骑,黑骑来了!” 一声惊呼,让刚才温馨的营地瞬间慌乱了起来。 青壮跑回自己的帐篷,有的拿起自己的弯刀,更多的还是自己做的狼牙棒,粗壮的木棒上镶嵌着兽牙,兽骨。 弯曲的弓上了弦,带上自己的皮质箭壶,里面是手工做的箭,翻身上马。青壮从营地各处骑马往外奔走,逐渐汇聚成一团斑驳。 女人们抱起自己的孩子,跑回帐篷,瘫坐在摊子上,孩童干净的眼睛里看不出母亲的恐惧。 …… “奔!” “射!” “绕!” “突!” 精锐的黑甲骑兵,快速的包围了斑驳,一支支羽箭落在逐渐缩小的斑驳中。 空中箭矢横飞,人仰马嘶,落马者不计其数。 兽牙箭撞在皮甲黑色漆皮上,不甘的划出一道深痕。 黑甲骑兵轻巧灵快,面门被射中的骑兵,向后倒去,马蹬挂着骑兵的脚,骑兵像一个破碎的布娃娃随着战马的奔跑,一下又一下的撞在青翠的草地上。 青翠的牧草努力挺起自己的叶片,随着一滴赤红的血滴掉在地上,牧草终于舒展了叶片。 当斑驳不在移动,黑甲骑兵冲入帐篷营地,马槊扎,扫,挑,一顶顶帐篷被挑散,很快黑甲骑兵将妇孺团团围住。 女子虽弱,为母则刚! 眼中的恐惧变成疯狂,只是疯狂也抵不过精良的马槊,在骑兵毫无波澜的眼神中,亮银色的槊刃一闪而过,只留下伏地的女人,断掉的脖子上留下长长的一道伤口。 啼哭的婴儿惹得人心烦,槊尖挑起羊皮襁褓,随着一声:“狼崽子!” 槊杆一甩,包裹着婴儿的襁褓,飞入空中,随着一声闷响,啼哭戛然而止。 很快帐篷营地的骚乱停了下来,黑甲骑兵们端坐在马鞍上,没有人说话,默默的吃着肉干,喝着皮质水囊中的清水。 “校尉,三人阵中落马,一人马失前蹄扭断了脖子。” “让兄弟们,今晚在这里扎营,清点缴获,带足吃喝,剩下的,奸人们一会儿就到,让他们把这些人一并带走,记准数,回去了找都护领赏。” “那四位兄弟,晚上某带人去烧,不能让弟兄们回不了家。” “行,将军罐让老家伙们背着,下次让新兵先上,让这帮新手来几次就成老家伙了,去年咱们伤着了筋骨,听说西北千里外有来了一股新胡,迟早得对上。” “听说京都传来了消息,要咱们要往北挪挪了!” “不挪怎么办?国中官田可授永业田的地都只剩下开国时的两成了,地越来越多,奇了怪了,怎么还快不够分了,都护府不往北挪,怎么腾出官田来!” “一代又一代,地越来越多虽然多了,但是人更多了。” “行了,不说这些了,这是咱府兵的命,我的戍期去年就满了,功劳品阶也够了,年底我打算回去了,这边地的糟心事,不想看了!” “赶紧走,我当了五年副手了,你压了我五年了,赶紧滚蛋,给老子让位!” …… 和周围衣着武备一模一样的两个骑兵三言两语间就交流完了后面的事情,闲聊了起来。 这样的情形这几天一直在无定河的北方上演,黑甲骑兵不是别人,正是安北军。 大乾视九胡为敌,九胡视大乾为狼。 没有谁的立场是错的,也没有谁的做法是正义的,一切都是为了土地和生存。 大乾以武立国,这个武说的就是府兵,大乾所有的军队都可以说自己是府兵,这是出身,边军,禁军这些是职名。 折冲府的设立,让大乾的军队有源源不断的兵员,为了维持折冲府的存在,大乾每一年都在对外扩张,目的就是为了土地。 都护府的每一次迁动,都意味着大乾又增加了几州土地。 屯军变成了村落,都护府的城池变成州府,县城。 就像是一匹战马冲锋,停下意味着死亡。 苏策这些天有些忧郁,北边的血腥味似乎飘到了圆丘戍,看着手里兰儿亲笔写下的家书中,自己的姑娘问着什么日子可以回家,老母说北地苦寒,要穿暖衣服,老父说最近官府把流民和囚犯们集中了起来,似乎是要移民填边。 苏策看完信,想着这些天从圆丘戍经过的友军,听他们说,安北军,守捉郎的骑兵都往北方进军。 苏策记得李寂说过,安北军最早设在雁门郡,之后是安定郡,现在安北城是安北军的第三个驻所。 北征一般同时出动的规模不会超过万人,各部轮换北征草原已是惯例,但是今年这样全部压上去的情况,李寂说这样的情况只有过三次。 除了十年前的那次,剩下的两次安北都护府第二年都往北换了驻所。 十一年前,先皇下旨,尚书省签发北征令,安北军全军压上,却遇到无定河发水,大水三月不休,顶到安北河北方千里的安北军,断粮,还被九胡反戈一击缠在了草原上,久久无粮,大败而归。 先皇因此气急吐血,连斩安北大都护周正,副大都护李文道,吴坤,副都护赵敬承,肖书宁,三个各曹参军事,共九人,三月后先皇驾崩。 安北都护府从安北大都护府变成现在的都护府,要知道当年四大都护府里面,大都护府只有安西府和安北府。 现在连比上都护府的安东府都矮了一截,只能与最弱的安南都护府平级。 那次大败,成为了大乾将门的耻辱,这十年间大乾将门五成的将门子被派到了安北军,军中带号将军四成出安北的背后是多少将门子饮恨草原。 苏策不再去想这些事情,将书信合好放在木匣子子中,用布包好,放到柜子里面,给嘴里丢上一块肉干,披上铁甲,把横刀束在腰间,今天家信到达,得提醒部下不要分心,好好上哨。 第十四章 北征的真正目的 大军在外,首要防卫,其次攻伐。 又说,大军未动,粮草先行。 自从安北军北征开始后,苏策算是开了见识,一队队马车拉着粮草将草原压出一道道深深的车辙,辎重所过之处,留下来一条条道路。 苏策听辎重队说前军已经深入草原七百里了,现在正在和九胡在草原的中部对峙。这一场大仗可不是几个月就能打下来的。 而圆丘戍这些天来了很多百姓和工匠,四五百人一下子涌入了圆丘戍,开始在周围开垦耕作,本来苏策还准备种菜的地现在被一个个窝棚掩盖住了。买来的种子农具也被发给了百姓。 大军还在北方与九胡对峙,后方沿着无定河北岸一百里的范围开始涌入大量的物资和关内道和河东道的百姓。 这片草原整体呈方形,北高南低,北方以横贯东西的狼烟山脉为界,西边是沙漠,东边是千仞山脉,北方高地占了草原的三分之一,方圆千里的草原现在被分割成南北两块, 现在以前占据南方草原的九胡被压缩在了中部,十万安北军顶着百万九胡,每日都有小规模的战斗,九胡人数众多,但是一大半都是牧民妇孺,军队只有不到二十万的青壮,去岁,安北军折了四万人,九胡也不好受,十万青壮倒在无定河北岸。 加之去年又没有劫掠到足够多的粮食,大雪纷飞的冬季,驱逐出了四五万老弱,也消弭在了安北都护府的戍堡群中。 九胡虽然人数众多,但是精锐已然殆尽,大乾十万边军在中部草原安营扎寨,除了小规模的骑兵扰袭,谁也不敢乱动。 当然九胡是被逼无奈,大乾倒是乐得如此,因为战略目标已经快要实现了。 趁着对峙的这个时候,大乾从关内道、河东道转移四十万百姓接手安北都护府,各道的流民被集中起来,前往中部草原戍边,流民随着工匠和将作们渡河后,一路向北,像蚂蚁搬家一样涌入草原。 这些人将会在五月到十一月大雪封天的这段时间里,修建一座大营,十座军寨,以及最少百座烽火台,还有屯田的屯府, 雪季一到,安北府都护府全军将会进驻草原中部,从此牢牢的把草原水草最丰茂的土地控制在手中。 地方一大,人就稀少了,北方的各道的折冲府从四月开始就已经抽调府兵整训,就驻扎在安定郡,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渡过无定河,会同安北军将九胡打上北方高地。 除了雄才大略,苏策想不出来还有词语能够形容大乾帝王们的抱负了。 三十多万大军加上百万流民,四十万百姓,这样的人口大迁徙,环环相扣,每一步都不能错,不然十一年前的惨剧怕是要再次重演。 现在苏策有点羡慕小河烽燧堡其他人的选择了,要是加入安北正军,现在恐怕就到中部草原和九胡作战了,哪像现在的自己这样,每天要带着一伙手下去圆丘戍的外围打狼屠熊,辛苦不说,还要防着灌木中苏醒的蝮蛇。 草原上被蝮蛇咬了,剧毒之下只能斩断被咬的肢体,至于能不能活下来就看血能不能止住了。 五月底的天,已经很热了,但是苏策却不敢把腿上包裹的羊皮取掉,他可不想自己被蝮蛇咬一口。 前几天见到一窝狼,射杀了大半,还有七八匹跑掉了。 安北府的军令已经到了圆丘戍,他们这些人会随八月关内道的府兵去中部草原参加驱赶九胡的大战。 不管是惜命不惜命,从军后,谁也不愿意看着别人立功,而自己只能跟着马车运运粮草辎重。 从内地来的文官,也是府兵出身,但是大腹便便的样子一点也看不出是折冲府练了两年的健壮府兵。 索性一切忍一忍就过去了,等把土坯房盖好,百姓的耕地开垦完毕,自己就能去北边了。 “戍主,回程的辎重队刚刚带来消息,在戍堡北二十里杀了一小群狼,应该是被咱们赶过去的,被辎重队顺手解决了,您看咱们?”一个骑兵骑马找到苏策带来了一个消息。这是一个年轻的骑兵,嘴上长着绒毛,还是个娃子。 虽然苏策也刚刚十九,但是这并不妨碍苏策把部下当做孩子。 十八九岁的年纪,放到苏策上一世,刚刚高中毕业上大学的年纪,但在这一世身上已经承担起了戍边卫国的重任。 “行,我知道了,柳河,你骑马先回,把狼肉全炖了,这些天兄弟们在外面跑的腿都细了。”苏策抹了抹自己的下巴,胡茬子已经冒了上来,胡子这个玩意,真是越刮越多。 “戍主,都炖了吃不完呀!”柳河调皮的说道,苏策对他们很好,来到戍堡没有缺过肉吃,苏策每两天都会带一伍人去外面打猎,每次回来都会带着鹿,野牛,狼,獾,兔子,野雉……这些草原灌木林里的猎物回来。 苏策用手里用来打草惊蛇的棍子敲了一下柳河的大腿,没用力,笑着骂道:“一帮子吃货,老子啥时候缺了你们的肉吃了,多余的是给外面开垦的百姓们吃的。” 柳河也不恼,憨憨一笑,翻身上马:“得,您说的都对!” 回到戍堡,太阳刚刚落山,整个圆丘堡一片欢声笑语,滚了两个时辰的狼肉汤把香味飘散到圆丘的每一处窝棚内。 现在开垦要赶农时,等到耕种完了,这些窝棚都会变成一个个土坯房子。 苏策还没有回到圆丘,就看到大腹便便的迁民官,在坡上的瞭望塔下等着什么人。 苏策人还没到近前,远远的迁民官刘田就行了一礼,刚坐上坡就听到刘田中气十足的爽朗笑声:“哈哈,本官代百姓谢过苏戍主,百姓们很久没见荤腥了,我已去了文书,安民之功可少不了苏戍主的。” 苏策听到感谢的话,眉头却皱了皱,一顿肉食,分到百姓碗里的不到二两,为一顿肉食感谢自己,自视甚高的刘迁民可不是这性格。 不然为什么这些天苏策都不在戍堡待着,跑去外面打猎。还不是待在戍堡,看着这厮不自在。 看着刘田肥嘟嘟的脸,和摇摇晃晃的大肚腩,看着还挺喜庆,但是这话怕是没有说完。 “刘迁民,不妨有话直说!”苏策从军后不喜欢弯弯绕绕,直来直去一点大家都省事。 “是有这么一回事,苏戍主不如先吃饭在听我慢慢道来!”刘田没有在这里说,拉着苏策就往戍堡里面走。 第十五章 粮草不济 “什么?你再说一遍!” “苏戍主,我知道有点强人所难,四百多张嘴,关内道大雨,粮草过不来,我们带来的粮食撑不过一旬了。”刘田的回答让苏策的脸凝固了起来。 “那安北府的粮呢?”苏策知道安北府还有粮食的,安北都护府里面可是有很多大粮仓的。 “苏戍主,那是军粮,要供北进大军用的,关内道的兵在安定郡,过段时间要去北方的,这粮食哪里敢动呀!”刘田语气略带委屈。 沉默了良久,苏策明白军粮和民粮的区别,军粮关乎一支军队的胜败,缺粮的大军崩溃就在几日之内。 “只是运不上来,我可以把戍堡的粮食暂借给你。”苏策已经明白刘田的目的了,希望情况还没有崩坏到难以想象的地步。 刘田有些愤然的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要是这样,我那用的着求你!” 苏策扬了扬下巴,示意刘田继续说。 “关内道大雨是天灾,但也只是粮食一时不济,可除了天灾还有人祸,我家里族叔来了信,接下来的话出我口,入你耳,可不敢传出去!”刘田声音小了下来,探头看屋外五人,把苏策的房门关上。 “长安的消息,太子被幽禁了!”刘田说完话,有些颓然,大乾帝位,嫡长子继承,从立国都没有变过,太子被幽禁还是第一次。 “怎么回事?我听说太子爱民,英明神武,怎么会被突然幽禁,特别是大军北征的关口。”太子关乎国本,一句话虽短,但是带来的信息量太大了。 “还不是太子妃的家里干的糊涂事,关内道的粮草储备都是郑氏操持,郑氏立国时可立下了大功,但是谁知道后人如此荒唐。你知道大梁酿吗?”刘田的语气愤恨不已。 “我虽是杭州人,但也喝过大梁酿,不贵,味道清冽醇厚。”苏策不知道为什么刘田提起来酒,这中间难道还有什么联系。 “大梁酿就是郑氏的买卖,酿酒的粮食就是关内道的官粮,关内仓账面存粮三百万石,现在只有不到二百万石,道北的粮仓都被贪墨了,十仓九空。你现在明白了吗?”刘田说着数字咬牙切齿,肥胖的身体竟然散发出一股杀气。 “郑氏当诛,我安北都护府,为了草原这片地,死了多少儿郎,他郑氏怎么敢!他怎么敢!”苏策有些颓然的坐在凳子上。 又忽然站了起来,现在大军在外,粮草不足,哪怕断粮一旬,一场大败无可避免。抓住刘田的胳膊,连忙问道:“这消息知道的人多吗?” 刘田把苏策的手抓住放了下来,摇了摇头,叹息着说道:“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但是箭已出,无法回头,大宗正抽调了皇粮,现在已经调出填了这个窟窿,断粮也断不到大军头上,就是粮食会紧张一些,影响不到大军作战,只是苦了这五十万百姓。” “刘迁民,我戍堡里的粮食只够二十多人四月用粮,给了百姓,也撑不了五日。现在你那边还有多少粮,下一批粮食还有多久能到?”苏策必须问明白,不然他不敢把粮食借给刘田。 “我也是今天刚刚接到消息,情况没到绝境,本来明天粮食就能到,可是现在估计要晚一个月,我这边的粮食只够吃三天,加上你的粮,省着点吃够半月,还差着半个月呢。”刘田的担心不无道理。 “都护府现在还没有消息,你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苏策知道的消息太少了,苏策没法想象近五百人的百姓断粮半个月会是什么后果。 “我族叔的信上说,北征的粮一粒都不能动,所有的粮食都是有数的,别忘了北边还有百万流民呢。”刘田眼神有些绝望。 苏策看着颓然的刘田,现在已经明白了当下的局面。 天灾加上人祸,北方粮食紧张,熬过去了,一切都按着尚书省所想,北进扩地。 熬不过去,十年谋划,一朝崩坏。 “刘迁民,戍堡里的粮借你,人不能缺了吃的,明日我就带兄弟们进林子,戍堡东五里外有河,你带人想法子捕些鱼,肚子里有油水,粮食吃的少,配粮减去六成。林边有野菜,弄些野葱,现在找到什么吃什么,粮食尽量少吃。周围烽燧堡,粮本来就少,日子本就苦,他们的粮不能动。”苏策一口气说了很多,停顿了一下。 语气有些不忍的说道:“能熬几天算几天,按着这个法子,应该能撑二十五天,要是运气好点,我们应该能熬过去,要是运气不好,杀马!” 苏策不是没有想过寻找其他戍镇的帮助。 但是现在五十万百姓都到了无定河的南北两岸,南边不用操心,府城还有屯军都有粮食。 但是也只是够自己吃,大军北征,已经征过一次粮了,北岸的关镇哪一个外面没有成百上千的百姓。 苏策把屋门打开,回头看着刘田,虽然不喜刘田身上大家族的傲气,千人千面,来自内地的人来到边关确实是有些不合群。 不过今天晚上的谈话,能看出来这位肥嘟嘟的迁民官骨子里不坏,以往锦衣玉食,派他来这里,每天带着百姓开垦土地也是难为他了。 “刘迁民,大乾府兵!”苏策猛然喊了一声。 刘田听清楚了苏策的喊声,肥胖的身体努力的站直,挺着肚子,右手狠狠地砸在左胸,震的肚子摇晃,苏策第一次没有笑话刘田的肥胖。 因为从刘田的口中坚定的喊出了下半句话。 “攻无不克!” 大乾府兵!攻无不克! 大乾的根基是府兵,大乾文武百官年轻时,那个没有在折冲府打磨两载。 文能提笔安天下,武可纵马定乾坤! 武可提刀持槊,弯弓射马,戍卫边疆,开疆扩土! 文可执笔研磨,纵笔而为,书写锦绣,治国安邦! 这就是大乾府兵! 虽然刘田已经脱离了府兵身份,成为了一位拥有正八品官阶的文官,但府兵的使命不敢忘却。 第十六章 捕猎 粮草不济的消息知道的人很多,但是知道的人不会告诉不知道的人。 五百多人的圆丘戍只有苏策和刘田两人知道。 隐瞒是因为最坏结果可以通过努力去改变。 人类总是有一种补偿性的心里,犯错之后,总是觉得自己可以去弥补。但事情哪里有那么简单就可以弥补。 刘田和苏策两人心事重重的吃了一顿晚食,出了门,刘田依旧是那个大腹便便来自文阀的富家少爷,在百姓面前笑呵呵的,手里拿着一块肉干。 苏策看着一边装傻充愣的和百姓说话,一边巡视窝棚是否结实保暖的刘田。 夜色虽暗,但是身体素质异于常人的苏策看的清清楚楚,那一块肉干,从头至尾都没有碰过刘田的嘴唇,看着刘田嫌弃的把肉干给了一个眼巴巴看着肉干的小孩子,苏策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关上门,脱掉身上的铁甲,抓起自己的佩刀帮到顺手的地方,一壶箭白羽红羽各半,一共三十支箭,穿上沉重的铁甲可以很好的保护好躯干,但是打猎不需要,动静太大了。 这次不是打狼,是捕猎,之前烽燧堡大家都是没话找话,赵俊俊能讲的也就只有自己跟着老父去打猎的故事。 苏策吹灭了油灯,打狼的法子是苏策听赵俊俊说的故事,故事里怎么说,他就怎么办。 狼群行进,最前面是老狼,可以控制整个狼群的速度也能有预警是否闯入别的猛兽领地,紧接着是一半狼群中健壮公狼,最中间是带崽子的母狼,之后又是剩下一半健壮公狼,最后狼王在尾,和狼群拉开距离,催促跟不上狼群的狼。 狼群的行进和大乾的行军也差不了啥,斥候,前军,中军,后军,辎重,一度还被周正笑话是赵俊俊乱编的。 赵俊俊和周正,一个说是假的,一个说是真的,争得面红耳赤,最后还是李寂一锤定音,事实确实就是如此,苏策留个心,记下了这个事情,没想到前几天打狼就用到了。 既然狼都能打,其他打猎的故事也都应该是真的。,告诉手下明天去前些天发现的林地水潭,之后一路出戍堡,直奔几里外的林地。 白天他听到过熊吼,也看到了树干上被野猪蹭掉的大片痕迹。 人肚子的油水足,吃的便少,但去全吃粮食,需要肉食的三四倍。 奔走在夜色中的,苏策知道自己莽撞了,心里却明白自己是被刘田刺激到了。 何谓文阀? 为君王安民兴邦,教化百姓的人? 不是,文阀,文人门阀,与将门的勇武铁血截然相反,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才是文阀的毕生追求。 即便是一个外貌肥胖的胖子,出身文阀,一举一动都带着文阀固有的亲民,哪怕那是装的!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苏策就奔走到了林地边缘,月色之下,苏策迅速的调整自己刚才全速奔走带来的喘息声。 敛息,静心,耳听八方。 夜晚的林地寂静,偶尔有一两声动物的叫声。 但是苏策眼中却“看”出来了这片林地内的诸多算计和弱肉强食。 有时候人会觉得自己看到很多视野中没有的东西,苏策记得有人说这是第六感,但苏策更愿意接受这是人体五官五感综合所有信息后,大脑反馈出来的。 苏策玩过圆丘戍两百斤的石锁,单手不用全力就可以提起来,再加上敏锐的神经反应速度和从李寂身上学到的一些本事,所以苏策选择自己过来单独打猎。 不过苏策也没有骄傲放纵,也明白自己比不得瞬力三千斤的熊,但是苏策即便遇上了熊,也不会觉得害怕。 因为人类能够将野兽驱赶,让野兽敬而远之,靠的从来不是力量,而是智慧。 手上有兵器,凭借敏捷身手,苏策可以游斗大熊,也敢保证丝毫不伤。 借着月光,苏策的眼眸一亮,抽刀看下一片长叶草。 顾名思义,长叶草的叶子很长,差不多有两尺多。 砍完草,把草叶匆匆的束成一缕一缕的,在用长长的叶片将一缕一缕草连接起来,披在身上,草叶的断茬处有一点点长叶草的液体,散发着青草的味道。 抓起剩下的草用手揉搓,把碎草团抹在鞋底,还有裤子上。 苏策披着长叶草变成的草圈,为的不是伪装自己,而是为了掩盖自己的气味。 早已经钻回了自己的洞里睡觉去的野兔,苏策是没打算抓,他的目标是马鹿,体重三百斤到六百斤的马鹿,只要能达到两只明天圆丘戍的肉食就有了。 要问苏策潜行是什么感受,黑漆漆的夜里,被一群绿眼睛盯着看,心中无愧,鬼神自避。 走了半个时辰,苏策停在了一处水潭旁,这个水潭是前些天打狼时发现的。 找了一颗数苏策仔细的看来看树干确定没有蛇,这才爬了上去。 林地里的夜晚看着很恐怖,张牙舞爪的白色树干,各种突然发出来的怪叫。 不过苏策并没有惧怕这些,半眯着眼睛假寐,夜晚不是狩猎的好时机,苏策在等一个机会。 至于为什么多带点人,上次打狼跑了小半,就是因为自己的部下惊扰到了行进的狼群,一场精心谋划的伏击,变成了一场人与狼的追杀。 没带任何食物,因为害怕有气味,苏策只是渴了饿了就呡一口水袋中的水,咸咸的不好喝,但是却能够补充身体盐分,保证自己的气力充足。 现在苏策要做的就是等待黎明,夜里的林子里很寂静,偶尔的兽鸣之下,是无尽的杀戮,苏策接着月光就看到一只蝮蛇在捕捉老鼠。 潜伏,缓慢移动,锁定猎物,然后一击致命,随着蝮蛇闪身咬到老鼠,苏策试着挥动手臂,速度相当。 苏策也思考着自己和常人的不同,恐怕就在这两世为人上,自母胎便有意识,道家说元胎先天,看来也挺有道理,自娘胎里就打下了根基,再加上后天有意的锻炼,精气神强于常人。 反应到身体上,便是有着充沛的体力,庞大的力气,快速的反应,已经超乎常人的身体恢复能力。 苏策小时候试过,手指割破,比起其他小孩,自己愈合的时间要少很多。 第十七章 欢声笑语 “嘣!” “嘣!” …… 连续五箭,水潭旁倒下了三只马鹿,血腥味让清晨的水潭成了死亡之地。 苏策换了一棵树爬了上去,刚才那群喝水的马鹿,数量不少,十几只的样子,倒下的马鹿都是体积庞大的公鹿。 大乾当然没有动物保护法,但是苏策却不会赶尽杀绝,因为没有必要。 三只马鹿出肉大概可是有九百斤以上,羊毛不能可着一只薅。 “戍主!”一声呼唤,苏策从树上爬了下去。 “抬回去!”来了一伙部下,显然没有想到苏策一夜未归有这么多的收获。 短斧砍断几课小树,一伙人轮流抬着三只马鹿,苏策此时也有有些疲倦,身体素质再好,精神的疲劳也是无法避免的。 走在回去的路上,苏策不打算在来林地这边捕猎了。 捕猎毕竟是一个看运气的事情,而且在这个水潭猎到马鹿,后面捕猎的难度会增加很多,野兽也不傻。 刘田看着苏策带着部下抬着马鹿回来,大笑着招呼这妇人上来。 扒皮,处理鹿肉,鹿血也没有浪费倒在一个锅里,就连内脏也细细的处理干净。 大乾国力昌盛,但是被生活逼迫着来边地找活路的百姓,显然不在昌盛繁荣的覆盖之下。 看着圆丘戍,男人们喝完粥,拿着农户开荒,妇人们去之前开垦好的地里面捡出草根,小孩子在窝棚群中玩闹,补衣服编网的妇人拿着针线缝补衣裳,余光看着孩童。 要是粮草充沛,不需要十年,明年这里就可以变成安居乐业的村庄。 只是可恨郑氏,大好局面蒙上阴霾。 “苏戍主!”苏策刚回到自己的屋子脱下被露水打湿的衣服,就看到刘田走了进来。 “刘迁民,怎么了?”苏策手上没停,换上了一身干爽的衣服。 “没事,就是心里痛快,这三只马鹿,取上千斤肉,够两天吃的了,以后只要每两天都能打回来三只,这缺粮之事就不算事了,一切多谢苏戍主了。”刘田端着一碗热粥,递给苏策。 苏策囫囵个的喝完粥,叹了口气,这刘田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不过还是要把实情告诉他。 “刘迁民,打猎这种事情没有每次都能打到这么多的,空手而归才是常事。”苏策把空碗放下。 刘田脸色一变,有些着急:“苏戍主,不是猎到了鹿吗?” 显然刘田并不清楚这些民生的小事。 “林地就那么大,里面有多少兽类,这里是草原,物资匮乏这四个字骗不了人的。”苏策心里早已有了主意,这会儿闲着,逗逗刘田也挺好玩。 虽然两世为人,但是前世的记忆已经很斑驳了,只是一些记忆碎片,苏策可是土生土长的大乾人。 “那怎么办呀!苏戍主没吃的,会出大乱子的。”刘田听到苏策的话,慌了。 “莫慌,莫慌,逗你呢,九胡不吃鱼,这河里的鱼可成了群,打猎看运气,但是这捕鱼,只要勤快点,足够我们撑下去的,别忘了咱这圆丘戍旁边可是有条不小的河呢!河水虽浅,但是五丈的河怎么都能弄到鱼的,无非就是多与少罢了,以后我会派一伍人去林地学,碰碰运气你带人去河那边捕鱼。”苏策详细着说出来自己的盘算。 刘田点点头,吃的不够让他这几天心忧不已,胖脸上又带上了笑容:“嘿嘿,那我这就去找人捕鱼,加上苏戍主这边偶尔捕到猎物,娘的,这帮百姓还享了福了,粮都不吃了,天天大鱼大肉啊!” 看到苏策眉间的倦意,刘田没有多做停留就离开组织人手去捕鱼了。 苏策躺在自己的塌上,把一切都想了一遍,没有什么缺漏,这才沉沉睡去。 睡了两个多时辰,日头高悬,苏策被一阵香味勾起了肚子里的蛔虫。 醒来擦了一把脸,走出戍堡,看到空地上支起了十多口大锅,锅里冒着热气,香味就是从这里来的。 没有调料,再好的食材也不好做出美食,圆丘戍给肉,百姓们很实在,谁对他们好,他们就对谁好。 野葱,野花椒,苏策也没想到周围还有这些香料,鹿肉本来就是肉中佳品。 一个奶娃子拿着一块鹿脂,小嘴不断的吞咬,可在骨子里的远古记忆让人类对于高热量的食物一直有一种本能的喜爱。 苏策回去了一趟,把自己之前买的果脯拿了出来,给这孩子一块,给那个一块。 甜味和肉食无疑是最让人满足的食物了。 很快随着外面开荒的男人嘛回来,小小的家,小小的一个家,粗陶盆里盛着鹿肉和肉汤,金色的粟米饭。让圆丘戍充满着欢声笑语。 苏策碗里放在一块带着肥肉的鹿肉,以前的苏策不喜欢吃肥肉,可能是受到之前的影响,但是从军之后,苏策知道食物不能浪费,而且一定要吃饱。 膀大腰圆中的腰圆说的就是肚腩,这是冷兵器时代的特点,人身体里的脂肪就是持久战斗力的保证,所以真不是一身肌肉,就感觉可以在冷兵器时代的战场横着走,适当的脂肪储备才是支撑作战的根本,只要不胖到影响灵活就行。 往后半个月,因为有肉食还有鱼获的补充,对于粮食的消耗降到了一个很低的数量,刘田每一天都会比前一天轻松一些,因为粮食攒了很多,这次粮食危机消弭于无形,除了戍堡的兵隐约感觉出来一点,外面的百姓一点也没有发觉自己一度会陷入成为饥民的危险。 苏策帮了大忙,这是一份不小的人情,虽然自己可以用安民的名义强压苏策交出粮食,但是苏策带人去打猎,把戍堡的粮食借给自己,无疑还是担着风险的,虽然事出紧急,但擅动军粮,可大可小的事情,索性没有人去做这样的小人。 在任何一个群体里都有小人,如果获得的利益不能大过被排挤的风险,小人也可以把事情做绝。 苏策对于人心不愿意去猜,因为永远也猜不到,不过王勇和张立和自己并不是一条心这一点苏策还是很明白的。 大家都是府兵出身,都是一年到的安北府,凭什么你可以做一戍之主,我却只是一个底层的边军伙长。只是临时共事,军律在,我服从军律,但是并不是服你,这种心理人之常情的想法太正常不过了。 第十八章 带新丁 平静的日子过了不到两个月,粮草危机在大乾各州府的拼力运输下,顺利的度过了。 苏策手下的两伙人被调去了前线,苏策则回到了安北府,最新一批调过来的府兵到了。 这次大战之后,很多人都会离开安北都护府,南衙禁军,州府捕快,回家种田,这些都是好去处。 没有白发兵,折冲府源源不断的府兵为大乾的军队提供新鲜血液。 大乾立国百年,军威鼎盛毫无衰减的底气就是府兵。 选锋严格,保证了府兵的战力,边关戍边又有了军伍经历,所以即便是边关刀光剑影,大乾各道依旧歌舞升平。 有志男儿以府兵出身为荣,大乾百姓总是被最勇敢的一批人保护的很好。 抽空苏策把自己几个月的俸禄一起取了,制式盔甲虽然质量很好,但是兼顾数量的原因,质量实际上可以做的更好。 苏策去将作府做了报备,几个月的俸禄用了个干净,之前身上的铁甲,样子虽然没有变,但是甲片的材质却变了。 首先是材料不再是普通的铁,换成了镔铁,厚度增加了一倍,重量随之变成了之前一倍,重达七十斤的甲胄对于现在的苏策来说刚刚好。 一把在三石力弓基础上改造的角弓,一把比制式横刀刀背更厚的镔铁横刀,镔铁长枪把枪杆回了一次火。 既然从军,品阶,部下都不如自身实力的提高,作为一个底层的军官更是如此。 身先士卒不是说说而已,但凡冲锋,大乾尉官都是冲在最前面的。 这是荣耀,更是大乾勇武的体现。 前方的军报每天都会会传回来,除了安北都护府预留的部分将校尉官接收新来的府兵,安北都护府这一次可谓是全军压上,加上从关内道来的州府兵,总共二十万大军压的九胡喘不气来。 十万辎重队沿着一条压出来的路,每日往返供给大军所需。 一切都向着大乾利好的方向前进。 三万新府兵,来到安北府,让之前空荡荡的安北城慢慢热闹了起来。 这一日苏策从将作府把新甲胄领了回来。苏策没有去外面溜达,他分到了一个团的府兵,不过这不是苏策的部下,他只是代为节制,现在安北府的人都去了北方,留下的将校尉官不多。 到了几天了,苏策准备从这些人里面挑出来一队人,安民之功让苏策从下戍主升为了上戍主,只等正式的晋升,而现在在练兵,虚涨一阶,成了临时的校尉。 苏策准备挑出来一队人会随着去新戍堡戍边,折冲府的训练相同,但是良莠不齐的事情到哪里都免不了,所以和之前苏策经历的一样,这些新来的府兵在成为边军前也会在训练一番。 苏策的名气最近也在军营里面传开了,军队中没有人喜欢生死大战,因为命就一条,苏策运气好,虽然只打了一战,但是因为有传递军情和殊死一战的功劳,授了勋官,和其他苦熬出来的戍主只有军职不同,地位会更高点。 加上这大半年不管是做管烽卒还是做戍主,总是有额外的肉食。跟着苏校尉有肉吃成了底下新丁们的聊天话题。 都是当边军,吃的好,运气好,有功劳,无疑是很多人愿意跟随的上官。 “苏校尉,这是去哪了?”一名最近认识的中戍主孟浩和苏策打了一个招呼。 “孟校尉,这不是发了几个的月俸,把甲换了换。”苏策拍了拍身上的甲胄。 “苏校尉还真是大手笔,这都是镔铁甲片,也是,多少钱都不如有命花,听说近几日战况有些不顺呀!”孟浩说的战况通报,苏策也知道。 “九胡九胡,也不知道这北方一支支的胡人从哪里冒出来的?”苏策随口说道。 “唉,谁说不是呢,苏校尉,你手下那些新丁怎么样?”孟浩看到有一队新来的府兵走过,换了个话题。 “新丁还行,不差,折冲府事关我大乾兵锋,谁敢糊弄,我就发现了七八个好手,打磨打磨都是好弩手。”苏策和孟浩一起回营,鼻子轻嗅,是肉香,苏策眼睛一亮,钱都花在了甲胄兵器上,苏策现在是穷的叮咣响,肉都吃不起了。 孟浩撇了撇嘴,看到苏策跟着自己进了军营还不离开,无声的笑了笑,这还是个娃娃性子:“买了五斤肉,打个牙祭,晚上还有其他几位校尉,晚上,苏校尉一起来。” 苏策连连点头,丝毫没有不好意思的感觉,都是军中泽袍,吃白食那也是理直气壮。 回到自己的那片,看着四个调回来暂时从伙长提拔成队正的部下正在训练基础军阵。 苏策一到,新丁们腰板挺直,大家都听说了自己这位苏校尉,去年还和自己一样都是大头兵,现在可是从六品上的飞骑尉,正八品下的上戍主。都是明白人,跟着苏校尉,前途会更好一些。 人都是有功利心的,当兵是就是用命搏出身,从平头老百姓往官身上奋斗,永业田传三代,谁也不想自己后代子孙总在地里找活路。 半个时辰后,军阵训练完了。二百多人整齐列队。 苏策压了压手:“坐,都坐下,今天讲一下怎么利用戍堡周围补充物资……” 苏策没有藏私,这批人以后会先做管烽卒,之后做戍堡兵,要是没有战斗,很多人都只是个大头兵,戍边不是好差事,受苦受累不说,物资匮乏,吃的并不好,所以苏策对于怎么从戍堡外获取食物的经验没有藏私。 怎么寻找捕鱼点,怎么猎兔,遇到狼怎么应对。 苏策说的很详细,时不时会抽出自己的佩刀演示。 苏策毕竟两世为人,很多话题在大乾都很别样,事物发展,总结规律,这些规律就是经验。 苏策也很清楚,自己多说一点,这些暂时的部下以后就会少受一点苦。 言传身教现在只是言传,但是当这些人去了戍堡戍边,只要好好听,起码多辛苦一点会把日子过得更舒服点。 第十九章 夜话隐忧 晚上孟浩叫来了包括苏策在内的四位校尉,军营禁酒,不喝酒,但是饱食一顿还是可以的。 没人空手而来,除了苏策,这几位校尉的年龄都比苏策大四五岁,熬出来的品阶,苏策从六品上的勋官,无形比其他人高出来一截,但是军中实力至上。 苏策有实力,有品阶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苏策嘴甜不傲,几天时间和众校尉处的不错。 当然,苏策空手而来,都是军中糙汉,做晚食的重任就交给了苏策。 大火上架着行军锅,肉,菜,豆,一锅乱炖,苏策调制的调料往里面倒了半竹筒,香味一下子窜了起来。 “苏校尉,这调料方子能给某一份吗?不白拿,十贯钱。”年纪最大的张校尉有些不好意思问道。 “行啊,就是个调料方子,钱就算了,都是军中泽袍,说这个就生分了!”苏策嘴上很客气,对于苏策来说就是简单的几味香料搭配。 张校尉脸上露出了笑容,拍了拍苏策的肩膀:“哈哈,苏校尉大气,张某不才,苦巴巴熬了七八年,才有了现在的位子,索性认识的人多,以后苏校尉遇到什么事情,来找我老张,大忙帮不了,小忙尽管吩咐。” 军中将校尉官那个不是厮杀出来的,而且从一个兵变成一个官,谁没有点真本事。 “哈哈,那就多谢张大哥了!”苏策知道这位张校尉可不是苦熬出来的。 张校尉对都护李思哲的儿子,现在的守捉郎将李洪涛有救命之恩,还是以前李洪涛的烽帅。 军中关系复杂,有严苛的军律压着,加上监军府由皇族子弟组成的金甲军监督,军队里面排除异己的事情有,却并不多。 不过苏策交好这些人,目的也很简单,谁也不想军阵之中,两旁的友军晚一步。 苏策答应的痛快,其他人也只觉得苏策处事大气,这样的人只有交好,谁也不会傻乎乎的打压,现在他们这个阶段还不存在你死我活的竞争,各凭本事就行。 吃着美味的晚食,众人聊着边关的趣事,加上苏策穿针引线,众人聊的话题逐渐深了。 “唉,这几天我总觉得心神不安!”一位李姓的校尉叹了口气,说完话就不在说了。 话音刚落,众人都不聊其他的了。有的人的直觉很恐怖,这位李校尉就是这样,不求功劳,只希望自己手下的人都能活着。 虽然在军中显得懦弱,但是懦弱并不是无能,去年无定河北岸大战,第一个冲进九胡薄弱处的就是他带着的一伙正军。 这种对于危险的预知能力,对于局势的敏锐直觉,并不是人人都有的。 气氛严肃了起来。 “各位都知道我老李是什么什么人,箭射过来,老李的头自己会低头,邪了门了,每次老李心惊胆战的时候,总是有大事发生,还记得三日前的军报吗?”李校尉停顿了一下给了众人回忆的时间。 “八月中,常都尉率步军一千遇六百九胡,激战半日,斩敌二百,折损一百余。” “此九胡,皆着半身镜面大铠,巨盾,短剑,白面蓝瞳。” “这是这几天传的新九胡吗?”苏策问了一声。 “众所周知,九胡其实与我大乾人差异不大,浅色瞳,肤色稍白,卷发卷须,军报所说的极大可能是一支我们没有遇到过的九胡。”张校尉回答了苏策的问题。 大乾武备无双,通常大乾和九胡作战,战损上阵一比三,中阵一比五,下阵一比十。 劣势兵力下,大乾折损一人,九胡折损三人。 而这次军报中大乾以多打少,战损竟然接近一比一,那位常校尉要么是指挥不当,要么这支新九胡的实力就是真的恐怖。 着甲六成,军阵无双的大乾的强大无疑是刻在大乾军人骨子里的信条。 但是这次军报却无形中击碎的大乾军人的骄傲。 “怕是指挥不当,听说这位常都尉去职,入了辎重队。”孟浩看到气氛有些凝重,岔开了话题。 很快饭局散了,众人忧心忡忡的离开,苏策回到自己的帐篷。 辗转反侧,脑海里都是那位李校尉的话,这是个人精,什么心惊胆战,什么邪门,这是在藏拙,所有的示警都是属于局势的敏锐直觉和分析。 这件事情不简单,千人以下的战报哪里会通传全军。 苏策翻身起来,点燃油灯,拿着三日前的军报。 半身镜面大铠,巨盾,短剑,白面篮瞳。 步军作战,皆是军阵碰撞,九胡人的气力不比大乾差,差就差在军阵上。 只有大乾这样以府兵为基础,用两年时间将军规基础军阵刻在骨子里的府兵,才能成为军中大将手中的棋子,因为复杂的军令只有大乾这样拥有职业军人的军队才能玩的溜。 而现在突然冒出来的这支新九胡,有相同的大铠,巨盾,短剑,说明这股势力有自己的军备生产。 军阵可以和大乾硬碰硬,这说明军队训练有素。 汉人也有大铠,不过被更灵活轻便,防御力相同的甲胄取带了。 苏策盯着军报上的字,忽然一个念头闪过。 这不是九胡,而是一个大乾没有遇到过的国家,这个国家来自北方。 只有国家才具有组织能力将军队的武器制式化。 想到这里,苏策心里沉重了起来,面对九胡,部落化的九胡力量根本集中不起来,所以大乾可以以二十万大军压制百万九胡。 但是现在出现了一个疑似国家的存在,一旦这个存在整合了九胡,对于准备不足的大乾无异于灾难。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现在一股陌生的敌人已经出现,很可能通过九胡掌握了大乾的信息。 而大乾现在还只是一知半解,面对这样的敌人,有心打无心,那安北军这些年的所有努力,一朝崩溃大概率会成为现实。 苏策,摊开纸,磨墨,提笔,把自己的所有推断写在纸上,写的过程中,苏策越想心里越是惶恐,北进大军崩溃,无定河精锐可都在北进大军中。 北岸要仅仅是大军,那么情况不对也可以退回来,但是不要忘了还有一百五十万流民百姓也在北岸。 写完信,苏策知道不能等了,掀开帐篷这就去找晚上吃晚食的各位校尉。 第二十章 新敌人 大晚上把人喊起来,是个人都会发脾气,但是苏策的一句话,让被喊起来的人都没有脾气。 “此非九胡,乃一国尔。” “各位,不知道我说的是否认同!” 苏策把自己所想没有丝毫保留的托盘而出。 只见五人神色各异,镇定者,惶恐者,不安者……众生态。 “一人之言轻!写上我的名字。”李校尉没有犹豫,他本来就有这般推测。 “签!八百里加急,把信送给都护。” …… 一封六位临时校尉联名的白纸,一个加盖着六枚红色印泥的竹筒,一队星夜疾驰的信使。 …… 蓝天白云,阳光明媚,入眼本应是草色青青的草原,如今却有无数男儿在此厮杀。 天时地利人和,兵法的根本就是这六个字。 “报,都护,安北城,急报!” 一封信,从安北城到李思哲的帅帐用了整整一天,一伙十一人的信使,只有七人赶到,四人坠马。 “哦?安北府的急报。”李思哲转身把视线从舆图上挪开。 亲卫拦下了信使,把竹筒转交给李思哲。 李思哲拿着竹筒,上面是六枚印章,有下戍主的,中戍主的,有旅帅的。(六人是临时校尉,实职还是之前的军职) 这还是李思哲第一次收到这样的急报,都是大乾的基层军官。 本来李思哲是不会收这种越级而来的信件的。 但是八百里加急的军报,要是所言有假,署名者轻则贬谪,重则刑狱斩首。所以没有因为这封信来自底层军官而轻视。 李思哲心里已经有了准备,这封信的内容恐怕很重要。 隔开印泥,拿出里面的纸。 李思哲花白的胡须一颤一颤的。嘴里呢喃道:“怪不得!怪不得!” 一军之帅,不可失胆! 李思哲很快镇定了下来。 “传令!第三守捉郎将王琦安,带骑兵两千,攻新胡,要活口!我有大用!” “传令,辎重队征调北地商人,要去过最北边的,帐下听用。” 李思哲转身去看舆图,心里进行推演。 如果信件所言不假,那么现在北征大军做的不是进攻,而是收拢军队,退回安北都护府。 只是这一决定,他李思哲不敢下。 安北都护府卧薪尝胆十年,不断的蚕食草原,积聚力量,这才攒下来十万精锐,但是现在让李思哲率大军撤军,他,李思哲不甘心。 帝都的帝君也不会甘心。 毕其功于一役,此战大乾几乎掏空了关内道,要是胜了皆大欢喜,要是真像信上所说,那不仅仅是撤军这么简单。北岸一百五十万百姓怎么撤走,撤往哪里。 李思哲身体一阵摇晃,靠在桌子上,摸着急跳的心脏,大口吸气,小口吐气,努力的让自己平静下来。 将军白发,多么悲哀! 两个时辰后,王琦安亲自压着两个俘虏来到帅帐,他现在越来越迷惑,今天去抓人,两千骑兵对阵三千步兵,折损两成,要不是欺负对方没有骑兵,怕是要丢下一半儿郎。 “都护,您要的我带来了!”王琦安看着都护面色苍白,还以为是为了战事忧心没有休息好,也没有往别处想。 在天快晚时,来了八位商人,商人们面色惶恐不安,辎重队是地方州府组织的商队,毕竟没有大乾没有闲钱在非战时养护那么多马车,所以辎重队一般是由商人经各地大族担保才可加入。 “你们去过北边?”商人逐利,而且大乾默许商人去九胡底盘经商,只是商品种类进行了限制,瓷器,美酒,丝绸等等奢靡之物。 “是的大帅,小人可是严格按着大乾商司的规矩,一点粮食和铁料都没有买过……”一个领头的商人走前一步,连忙解释着。 李思哲挥了挥手,让商人不要解释,他要的不是这个:“可有人懂九胡往北的话?” 一个落在末位的商人走上前,粗糙的衣物,一点也不像有钱的商人。 “某叫付笛,商司规定每股蛮夷只有一支通蛮令,小人家底薄,买不起好的通蛮令,只能靠在别人名下,不过小人没有乱规矩,九胡的北面小人去过,十六人,回来了某一人!”付笛说完话,听了一下,看来一眼李思哲的神情,看到大帅示意继续,拱了拱手继续讲述。 “上草原高地,往北跨过狼烟山,趁着夏季穿过千里荒漠,路上遇到过巨狼,猛虎,黑熊,还有白熊,再往北全是雪原,东边是林子,两个方向走下去,也不知道能不能活,沿着一条河小人带着剩下的七人,往西边去,翻过一道山脉,发现那边有一个国家,当时小人说了,但是因为无人通证,没有人信小人,小人在那边待了两年,九死一生逃了回来,那边真的有一个国家。”李思哲摆了摆手,打断了付笛的话。 “帐外压着两个俘虏,试着去问。他们从哪来,要做什么?王琦安陪他去,务必让那两个胡人说话。” “喏!” 一盏茶的功夫,付笛和王琦安回到了帅帐,李思哲抽动鼻子,有血腥味。 王琦安行了一礼,面色沉重,身上的血迹也没有擦干净就赶紧回到帅帐回话。 “大帅,付笛已经被我安排好了,军中辎重哪里缺个会管事的。” 李思哲点了点头:“你们回去,今天的事情只是我问你们是否可以保证粮草供应,其他的你们什么也不知道。” 打发走商人,李思哲冲着亲卫一个眼神,帅帐拉上来帘子。 王琦安小声的开口把刚才他问的话给李思哲转述。 “大帅,这次我们遇到的不是从狼烟山北边的新胡,而是一个国家,他们去年已经开始在狼烟山北麓开始营建戍堡了。” 王琦安接过李思哲从不离手的铁木棍,在地图上给李思哲指着看。 “此国国土不小于大乾,人口有大乾的一成,有国王,贵族,骑士,平民,奴隶,这次我们面对的是一个被发配到狼烟山北麓的公爵。他是现任国王的三王子公爵利沃夫。” “这次一共从狼烟山过来了五万人,大帅这一战不好打。” …… 李思哲听完王琦安的话,就让王琦安下去了,这是一个新的敌人,按照这一个多月的小股战斗,大乾可以大败这个新出来的敌人,但是代价太大,他需要权衡利弊。 第二十一章 战前 风从龙,云从虎。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这句诗在苏策所写的急报末尾,也正是这句话让李思哲在沉思一夜后,下定了决心。 钝刀子割肉,大乾在无定河埋下的白骨太多了,多到了李思哲从来不敢去看。 府兵埋骨,作为边军都护,李思哲每年要签发多少部下折损的文书,都是十八岁的热血男儿,一批又一批,李思哲作为安北都护府的都护,五年时间,足够将一个善良的将军磨砺成一个坚毅的大帅。 “令安北军备选三万人北进,大军征调箭矢,非不可避之战,无故不可出战,此令传递全军,毕一功于一役,泯灭九胡,为大乾定百年安定。” 军令如山,大乾从不嗜杀,这道军令下了是什么后果,李思哲心里很清楚,但是五年,七万九千三百六十七道阵亡文书,让李思哲早已经将个人荣辱抛于脑后,可怜将军生白发,五十岁的李思哲明白这道军令意味着什么。 人神公愤,遗臭万年! 但! 李思哲不愿! 不愿再有儿郎埋骨边地。 “咚!咚!咚!” …… 帅帐九通鼓声响起。 在草原中部与九胡还有新出现的胡人对峙,小股兵力作战的大乾北征大军,所有将校都面色一变,带号将军将军队丢给军司马,百余带号将军骑马前往帅帐。 三通鼓,守势,稳扎稳打! 六通鼓,攻势,全军压上! 九通鼓,死战!死战不休! 正在交战的骑兵不管损眼前已经取得优势的战场,快速撤退,正在犬牙交错的步军,弓弩手攒射,掩护刀盾手撤离。 “七日后死战,大军以中军步军,弓弩手为守,徐徐推进。两翼骑兵截断后路,给九胡下战书,七日后决战,此战胜,草原无胡,此战败,全军覆灭,后退者,斩!乱军者,斩!前进犹豫者,斩!此战刀痕于背者,去职削勋,家人三代为民,我会率亲卫战于战阵百步,都护帅旗所向,皆我大乾兵锋之处。” 一代儒将李思哲,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会在战场还攥着优势的时候,下达这样死战不休的军令。 但是无人反驳,埋锅造饭,肉干,糖块,烈酒,箭矢,配发到每一个人的手中。 苏策随军而至,直接被李思哲调于帐下,此战都护府帅旗列于战阵之上,会抽调军中勇武尉官护旗。李思哲将正军备选打散补充到来时二十万,现在只有战损至十八万的北征大军中。 此战无援军,无后军,只有一万督战。二十万大军齐出。 苏策站在帅帐外,看着不断领着军令拍马疾驰的带号将军们在帅帐中领了军令,丝毫不做停留的快速奔回自己的营地。 大战前的一天,军中的肃杀之气让天上的鹰隼不敢飞跃,安静的大营中,所有人都在磨刀,没有人小声的交谈,军司马面无表情的收取兵士的遗书。 由独子无后者组成的千人骑兵,已经准备就绪,大战一启,他们将一往无前的撤回无定河北岸。 一封家书值万金,大乾府兵从一开始就明白,从军不是为了自己的荣辱,而是大乾百姓可以安居乐业。 “吾之舍生,民之乐颜!” “吾之忘死,民之安乐!” “吾之兵锋,大乾国威!” “吾之白骨,大乾气节!” …… 压抑的气氛下,平日里的军律只会更加严苛,大战未启,新军备选已经有人往南逃了。 大战未启,督军队的横刀已经染上了自己人的血,登名造册,夺永业田,家人贬为奴婢。 沙哑粗犷的边军军歌响彻大营,李思哲在帅帐外冲着南方跪地磨剑,明天将会有李思哲抽调一百人的军中尉官和他的五十亲卫一同护着都护旗。 死战,将帅在前,将帅退者,见之者,军律授权,斩其级。 苏策把自己所剩无几的调料倒在羊腿上,今天军中除了禁酒外,所有人饱食,军中司马调配着明日战食,一两熟肉,一两糖块,二两烈酒,一壶清水。 死战不是傻乎乎的一窝蜂冲阵,大乾军镇中有明确的军阵,死战全军三线,前两线正军交替作战,第三线辎重队携带物资。 大乾死战的次数屈指可数,立国之战,大乾太祖率十万甲兵,五万辎重,硬捍二十万骑兵,从巳时战至酉时,五个时辰的作战,硬生生熬死了十七万骑兵。 苏策知道自己明天的任务,每临大战,抽调精壮尉官护旗,这是军中惯例,苏策自嘲一笑,也许是写了那封信的原因,自己被李思哲选中了。 军令传达全军,苏策来时就知道明天战况最激烈的地方就是帅旗之下,斩将夺旗,战阵首功,但是苏策并不后悔。 军中本就是搏命之地,十死无生意味着荣耀,也是军人最高的荣耀。 苏策的遗书中写好了身后事,一封家书,一封休书。 “……双亲可收孤儿,以做未来赡养……吾妻,不可殉情,寻一良人,替吾看遍万水千山……父母双亲,吾妻出嫁日,家中积财,置办十里红妆……” “某苏策谨立放妻书一道: 丈夫许国,实乃幸事! 愿妻相离之后,重梳蝉鬓,美扫娥眉,巧逞窈窕之姿,选聘高官之主,弄影庭前,美效琴瑟合韵之态。 十里红妆,三年衣粮,便献柔仪。伏愿娘子千秋万岁。 ……” 苏策吃完羊腿,将写好的两封信,用胸口割下来的布条将自己的一缕头发绑成一束,一同放在竹筒里,认真的抹好封印,盖上自己的印章,若是此战不幸身陨,这个竹筒会从安北都护府被军中司马取出,和抚恤一起送到苏策的老家。 信是遗言,布条和头发以后要放在衣冠冢里面。 苏策把自己的竹筒交给军中司马,领下来的两壶箭仔细的检查一遍,点了点头,军中将作的手艺一如既往的细致,红羽重箭上的羽毛都分不出差异。 脱下盔甲,检查着每一处甲片,用沾水的布擦拭甲片,涂了油的甲片上本就一尘不染,再在用干布把盔甲上的水珠擦拭掉。 把磨好的刀枪放在身旁,这才放心的闭上眼睛。 帐篷外军司马把收集到的竹筒按照军中编制分好类别,放在木箱中封好,交给选出来回去的骑兵,然后不放心的打着火把一遍又一遍的巡视营地。 军中主将是锋利,无往不前的矛头,那军中司马就是宽容,事事具细的坚盾。 大乾已经为明天的死战做好了所有准备。 而九胡和那个新冒出来的公爵军队也在做着战前的准备。 第二十二章 列阵 九胡并不渺小,全民皆兵的九胡部落,百年前在这片草原上就是唯一的王者。 大乾占据草原的南方了用了多长时间,多少牺牲? 兵部有过详细的统计,百年时间,五代人,折损府兵七十余万人,双方早已没有了缓和的余地。 当大乾的府兵看到被胡骑掠夺的农庄无一活口,当九胡的青壮看到被大乾骑兵攻破的帐篷燃烧成灰烬。 当看见数十具同族的尸体横在自己面前的时候,除了复仇再也没有什么别的特殊情绪。 当手中的刀枪染满复仇的血液,战士的心被悲伤伤到麻木之后,心底就不再有怜悯,也不再有悲伤这些感情。 只有冷漠才是永恒,这种让人分不清好坏的冷漠。好像是一种自我保护,如果保持这种冷漠,就可以勇敢的面对别人的生死。 不会为战友的离开悲伤,也不会为杀死敌人饱受噩梦的摧残。 在冷漠的主宰下,妇孺的哭泣不能打动被仇恨蒙蔽的善良,因为善良只会留给同样血脉的自己人。 杀戮从来都没有快感,只有内心良知对于结束生命的责备,抵消这种负面情绪的唯一办法只有树立远大的理想。 群体的意识会潜移默化的影响每一个人的想法,而群体的方向虽然取决于个体,但是其根本只有两个,强壮自身,消灭威胁。 对于大乾来说,九胡就是威胁,对于九胡来说,大乾就是敌人。 所以当公爵利沃夫翻过狼烟山遇到被迫迁徙到草原高地的九胡时,没有想象中为了生存空间的敌视。 铁质的大铠,纹饰华丽的巨盾,锋利的短剑,行进整齐的军队,这一切都太像南方的大乾了。 公爵利沃夫带着争取王位失败的失败者补偿——罗斯王国授予自己的爵位和爵位所属的五万军队,跨过狼烟山,希望可以有一块广袤的土地让自己建立一个新的王国。 二十六岁的公爵利沃夫,正值壮年,身为王室的福利让他有比其他人更充足的食物,因此练就了他健硕的身体。 王八碰绿豆,越看越顺眼。 虚弱的九胡需要一个喘息的机会,所属人口不足百万的公爵利沃夫需要一个盟友。 九胡部落的长老愿意划出沿着沙漠的草原,给予这位雄心壮志的公爵一个南下的陆地通道,作为交换,公爵利沃夫的军队要同他们一起对抗狡诈的大乾人。 当大乾那位统军二十万的都护,大言不惭的发出决战的战书。 九胡人终于不用再头疼怎么避免被狡诈的大乾军队分割包围以多打少。 草原上的儿郎信奉光明正大硬实力的比拼,但好像忘记了每年秋末袭扰大乾内地的劫掠。 世界上没有谁可以标榜自己的正义,正义只是争斗的外衣。 九胡人,罗斯人,各取所需,友谊因为利益越发稳固。 想象中的大乾物产丰富,遍地粮食金银,一茬一茬永远都在不断的产出,贪婪的欲念便成为了双方军队融合的驱动力。 五万大铠重装步兵,六十万九胡男丁组成的骑兵兵团,让李思哲的战书成为了九胡人和罗斯人嘲笑不自量力的例子,在短短几天传遍了草原高地。 弥漫在草原中部的杀气让草原的鼠兔都藏在窝里面瑟瑟发抖。 李思哲听着手下侦骑每隔半个时辰一遍的汇报。 在九胡人和罗斯人从高地下来时,李思哲没有选择进攻。 在九胡人和罗斯人安置营地的时候,李思哲没有选择进攻。 等到最后一支胡人到达,刚刚是决战的前一天。 李思哲要在明天选择进攻,没有试探,全军压上。 李思哲随着侦骑越来越详细的汇报,已经弄明白了自己的对手。 也根据敌人做了周密的安排,明天结果如何,李思哲没有胜的把握,也没有输的绝望。 为了添上更多的胜算,他,李思哲已经把自己的帅旗压到了战阵百步。 九月贰五日,利兵戈,大乾大胜! 李思哲龙飞凤舞的在一张宣纸上写下一行字,大笑着扶剑而出。 很快李思哲大笑就被激烈的鼓声代替。 辎重队用了四天运来了比李思哲要求多两成的肉食,箭矢,伤药…… 为此辎重队损耗了三成的马车,跑丢了上千辎重兵,砍下了一百多不配合商人的首级。 所有的牺牲和沾染自己人血液的横刀为了就是一战而胜。 辰时初,帐篷内的同袍互相披甲,检查武备,一切没有问题后,没有祝福,没有豪言壮语,只有一颗舍生取义,杀身成仁的决心。 不管以往还有特殊优待的将校还是骄傲的军中精锐,所有人都像回到了折冲府一样,排着队,领着相同分量的肉食。 半个时辰吃饭,短暂的休息后,神经紧绷的督战队从大营的最外层撤回。 一支支军队以二百人的团为单位从大营的各个入口鱼贯而入。 二十万大军分为整齐的十个大方阵,大的方阵中又分为小阵。 最前面的左右前军,最后面的左右后军共有两千六百人,分为五十二个队,每队五十人,包括长枪兵在内的重步兵百百人,弩手,陌刀手共二百五十人,充当长弓兵的轻步兵共三百人,作为战骑的具甲骑兵一百人,作为陷骑的重骑兵两百人,作为游骑的轻骑兵两百人,勤务兵七百五十人。 左右虞候统领着两千八百人的左右虞侯军,包括长枪兵在内的重步兵八百人,弩手,陌刀手共三百人,轻步兵也是长弓兵共三百人,作为战骑的具甲骑兵一百人,作为陷骑的重骑兵两百人,作为游骑的轻骑兵两百人,勤务兵九百人。 最重要的中军有军中大将统率四千人,包括长枪兵在内的重步兵一千人,弩手,陌刀手共四百人,轻步兵也是长弓兵共四百人,作为战骑的具甲骑兵两百人,作为陷骑的重骑兵四百人,作为游骑的轻骑兵四百人,勤务兵一千二百人。 十个方阵中,最前面中央的那个三万人的加强方阵,阵中大将就是李思哲,在其左右各有一个方阵,在这三个方阵后面是三个同样布置的方阵,两列军阵间隔三百步。 每个方阵左右间隔五里,正好是大乾标准军阵的展开正面,交错布置让最前面的三个方阵和后面接替的三个方阵有了交替作战的空间。 单个军阵正面展开五里,纵深二百步,而二十万大军,铺在草原上,正面展开二十五里,纵深四里,还剩下的那三个方阵守护辎重队的两侧和后方。 辎重队临时征调的这些人算不上兵,但是也穿上了皮甲,拿起了横刀,弓弩也从军中将作那里领了一些次等弓弩,这些次等弓弩也是制式弓弩,只是有有些老旧,弓力不足。 辎重队上战场带着辎重马车,满载着箭矢,素食的小块肉干,加入糖和盐的一斤小水袋。 当大乾军队列阵的时候,九胡人学着大乾军阵把骑兵分为一百二十队,每队五千人的骑兵组成方阵,分散在横贯十里的罗斯人步军军阵左右。 公爵利沃夫骑着一匹毛色雪白的战马,从战阵的前方来回跑动,鼓舞士气。 大军团作战,和小股单兵种作战不是一回事,小战拼勇武,大战拼军阵。 先守后攻,只有军阵完整才会把发挥出全部的战力。 其实道理很简单,军队在战场上要维持的是一种有秩序的杀戮,只有阵列和同袍的配合才能发挥出每一个人的力量。 还有一个关键的因素是大军团作战往往要打一整天,乱糟糟的兵将分离,仅仅局部一时的勇武决定不了胜负,输家往往是军阵最先溃散的一方。 这也是草原上大乾,九胡,罗斯三军都默守着战场潜规则的原因。 公爵利沃夫一边催促着自己的军队展开阵型,一边观察着九胡人嘴里恐怖的大乾军队,旌旗林立,每座方阵中都有一大六小七个移动的木制将台。高耸的将台可以观察到军阵中的每一处。 整齐的鼓声,刀切一般的阵列,有序的前进步伐,一只脚踩在草地上,耳朵听不到任何声音,而一万,两万,十万,二十万整齐的脚步,却能让地面震动起来。 军威鼎盛,不止是看,更是能够听到。 不过公爵利沃夫也并不觉得自己就处于劣势,盟友九胡人六十万控弦之士,给了公爵利沃夫胜利的底气。 但是混乱的九胡军阵和自己手下军队的展开速度让公爵利沃夫十分恼怒,现在自己的军阵还没有整理好,大乾的军阵就已经展开完毕,向着己方压了过了。 第二十三章 阵前士气 公爵利沃夫的恼怒也是正常,他所统率的军队只有不到千把杠杆弩,射程只有一百三十步,有效射程一百步。所以他需要远程投射的军队,九胡人提供了一万弓手,之前预演过几次,公爵利沃夫很满意。 现在军阵乱就乱在九胡这一万弓手进了军阵,迟迟不能到位。 所以公爵利沃夫只能一边着急,一边保持着从容的笑容。 面对这样近百万人的大决战,公爵利沃夫也是第一次,以往王国作战撑死了也就二十万人。他没有指挥过这样的战役,却参与过,荆棘家族的荣誉不能丢在他的手上。所以他试图用自己表现出的轻松,让自己的军队拥有高昂的士气。 忽然草原上的鼓声停了下来,大乾军队中的旌旗全部伏倒,只有一杆写着李字的都护府大旗飘扬在整座战场的最高处。 苏策侧过头往身后看,将台之上大风把帅旗吹得发出呼呼的响声。 苏策看了一眼便转过头,检查着身上的武备,作为军中尉官,年轻,气力充足,所以每个人都是重甲全装,就连牵着的战马也是带着马胄和具甲骑兵同一等级的一等战马。 战场上的肃杀气氛让训练有素的战马有些不安,苏策拍了拍战马的脖子,战马圆圆的大眼睛,纯净的像一汪深潭,乌黑发亮。 在苏策的安抚下这匹黑色的战马很快安静了下来。 整个战场上除了金边纂花银甲的公爵利沃夫骑在马上,没有人在马背上,大战将起,不管是人还是马,能在战前多一份力气,战场上就多一份优势。 苏策把早上从伙头那里求来的一把炒熟的黑豆捧在手心,一小把一小把的喂给自己的战场伙伴。 苏策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和同袍与战马待在一起就会觉得心安。 苏策一边给起名小黑的战马加餐,一边观察着自己前面。 第一线弩手+陌刀,第二线弓箭手,第三线重步兵,第四线预备队重步兵加骑兵,第五线第二预备队重步兵。这是标准的军阵没什么好看的,朴实无华,杀伤力巨大。 在这之后是四十个犹如木桩一样的赤甲骑兵,还有十人守在将台之下,这是李思哲的亲卫。在这之后就是军中百位尉官,尉官也是勋官,只要是勋位带尉者都资格站在帅旗之下,近水楼台先得月说的就是这个位置。 战阵军令复杂,这是一次难得这次机会,当然帅旗顶在战阵百步,学没学到真东西不说,活着才有机会学。 很快五米见方的将台上站满了旗令官,将台下方的木栏中,军中文书正在一张沙盘上推演着战况。 苏策隐约听到一声:“敌阵未定,可攻!” “咚!” “咚!” “咚!” 将台上的三声鼓响,配合这旗令官手中的红色小旗。 一支支旌旗有的抬起,有的保持倒伏状态。 三万人的军阵活了起来,其他军阵随之而动。 在三千名基层指挥官的命令下,五十人一队的小方阵变成了三角形,散而不乱,似有聚力。 如臂挥使说的便是此时。 苏策的耳边开始响起各种军令声。 苏策这支百人尉官却没有一个军令,现在正是他们学习的时候,所有人聚精会神的听着从将台下传出来的军令。 这些事兵法上没有的,更是无法死记硬背就能学到的能力。 苏策几乎是一字不差的听完了一盏茶的军令。 而刚才整齐前进的军阵此时已经亮出了獠牙。 一位身上甲胄上带着上轻车都尉勋官标志和头盔上镶嵌着金边的开国伯第一次摇动了手中的军旗。 “中军压前,进!” 苏策牵着马整个六千人的军阵缓缓移动到左右前军的中央,与其连成一片。 左右两座方阵也开始前压,但是和都护李思哲所在三万人大阵的守势不同,左右两座军阵以左右前军呈锋矢状,这是典型的进攻阵型。 这时候,苏策已经可以看到敌军了,看到的第一眼,苏策的思绪有些混乱,他竟然看到了罗马人的军阵,但是细看却发现了诸多不同,否定了罗马人,不过这一世,有类似东方封建国家的大乾,还不能有类似西方的存在吗? 苏策很认同自己大乾人的身份,所以很快把脑袋里一堆乱糟糟都是想法抛在脑后,仔细的观察着敌人的军阵。 这支罗马特点的军队应该是有着整齐有序的方阵,不过加上了身穿皮甲的九胡弓箭手,让苏策觉得有些不伦不类的感觉。 一般两军决战,上午都是试探出击,公爵利沃夫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是都护李思哲却不需要试探了。 一支兵种单调的军队,其战场灵活性太僵硬了,李思哲站在将台上,没有狂妄自大的嘲笑,只有嘴角的冷笑。 熟悉李思哲的人知道,儒帅一笑,八成是找到了敌人的弱点,找到弱点重兵打击,然后一点点的顺着弱点将敌人撕碎,之后凭借着细腻的指挥一点点的吃掉敌军。 很快支军队就相隔不到五百步,比起整个军阵只有旗令官的指挥声和将台上的鼓声,罗斯人和九胡人的军阵就太过嘈杂了。 战斗一触即发,所有人开始给自己的弓弩上弦,打开箭壶,做出最后的准备。 先进攻的一方,往往因为冲锋将军阵跑乱,李思哲自然知道这一点,爱兵如子的他可不愿意付出无谓的牺牲。 很快一道军令传出,随着李思哲将台上的有节奏的鼓声,全军都听到了军令,随着鼓声,重步兵也就是刀盾手左手持盾,右手抽出横刀,手臂上的臂甲磕碰在盾牌上发出沉闷的“咣咣”声。 “坤!” “坤!” “坤!” “乾”表天和阳,“坤”表地和阴。 大乾取乾坤中的“乾”为国号,而“坤”则成为了军队的口号,脚下所踏皆为国土,手中刀枪开封屠戮。 战场上不是喊声越大,带动的士气就越高,只有整齐的口号声才会给人以团结的力量感。 公爵利沃夫被大乾突然齐声的呐喊吓了一跳,不过很快镇定了下来,看着眼前这支整齐的精锐之师,心里忽然冒出来一个念头,翻越狼烟山的决定也许是错误的。 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九胡人被临战的气氛激活了身体内杀戮的血液。双方都是世仇,谁也不会指望对方的仁慈能够落在自己身上。 弩弓开始弯曲,力量积聚在黄白色由动物筋腱制成的弦中。 当两军距离只有二百步时,这场决定北方局势的大战正式开始了。 第二十四章 激战 “两百步,持!” “一百五步,射!” 敌军进入一百五十步弩手开始射击,同样的罗斯人的近千杠杆弩也开始发射弩箭。 苏策眼睁睁看着前排的弩手用着比平时训练更快的装弩速度装上弩箭瞄准发射。 双方都是着甲度极高的军队,轻羽抛射没有丝毫的杀伤力,所以两军都把对方放到自己弩箭杀伤力最大的距离。 敌阵迫近六十步双方弓箭手开始射击,苏策看着红色的箭羽划过中间的空地,倒下的马上有人将伤者拖到后面,后面的人马上填充到前面。 死伤在一瞬间激增,敌军进入20步,弓箭手后退,弩手置上披膊持陌刀向前冲击,同时第三线重步兵本阵也开始冲锋。此时四五线的两列预备队和骑兵原地不动。 每一个人都是这座庞大军阵的一部分,生命随着鲜血流逝。 当本阵持盾刀的重步兵倚靠在盾牌后,一步步的前压,后面的长枪手不同的刺击,半盏茶的功夫,锋线推进了五步,尸体早已经让人无处下脚。 锣声响起,剩下的重步兵马上后退,预备队马上迎上去,双方交换位置,重步兵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猛推两步,快速撤步,后面的预备兵占位欺身而上。 喊杀声在响彻锋线,后面的同袍沉默着看着泽袍在自己眼前倒下。都是军中精锐,大乾第一次遇到在军阵中和自己打的难舍难分的军队,陌刀手四周,无差别的挥砍为大军冲出缺口,后面的重步兵部位,两大块军阵犬牙交错在一起。 同时,具甲骑兵骑兵也寻找着敌阵松散处冲了进去。 左右前军包括中军前部不计伤亡的全数压在对方的军阵之上,苏策看着一个脸色稚嫩的重甲兵,被一柄短剑斩断了左手腕,右手猛地用力给自己挥砍出一个小小的空间。让开位置,让同袍盯上。 刚才稚嫩的脸上咬肌凸出,断肢之痛,没有让着年轻人呼喊,攥着左手腕往军阵后方撤去。 苏策的心脏从来没有想现在跳的这么快,百人沉默的尉官队列中,其他人早已见惯了生死,眼神中只有战意。 但是苏策还是第一次上军阵作战。 苏策浑身颤抖,却咬着牙让自己站在自己的位置,眼球因为血液的加快流动染上了红色的血丝。 他,很想上去冲杀。 只是现在没有听到出击的命令,苏策不能动,不能因为自己的擅动破坏军阵的完整。 “吱呀,吱呀……”将台下那些木制轱辘转动了起来,李思哲在战况最激烈的时候选择了前进,帅旗百步,他没有骗任何人。 上轻车都尉终于挥动了进攻的令旗。 苏策拿着自的三石强弓,开始从锋线的头顶射箭,箭的轨迹越低,杀伤的敌人越近,锋线的压力越小。 一时间弓弦的绷弹声响彻了整个军阵,所有的人只有一个目标,就是尽可能的把箭矢投放到锋线前五十步的范围。 大乾形制一致的红羽重箭划过长空镜面大铠护不住全身,很多敌军都是面部中箭。 而大乾相比而言,着甲即配面甲,对于九胡人的弓箭这会已经没有人去管了,只要不是运气太差弓箭射到铁甲的缝隙处,其他的地方都会被冷锻的甲片拦住,当然箭矢的力道只有硬抗。 帅旗所在之地本就是敌军攻击的终点,锋线比拼的是决心,那么现在就是比拼毅力的时候。 大军一点点的往前压,武艺再好,在军阵中都不如简单劈砍刺击的杀伤力大。 一盏茶的功夫,大乾军阵前进了三十步,敌军的人数太多了,整个军阵周围都被涌入的敌人铺满了,加上辎重队的马车阵,整个地面上只有黑压压的一片敌军,在六十多万的敌军中有十一座军阵屹立不倒。 “咚咚咚!”鼓声急鸣。 这是要变阵了! 最外围的军阵开始延伸,和旁边的军阵连成一体,一次变阵框住了至少十五万的敌军。 陌刀兵,强弩手,骑兵都不是军阵的基础,只有最平庸的重步兵才是军阵的基础。 盾牌加横刀的组合永远都是冷兵器时代最全能的组合。 各队人马随着令旗的挥动,重步兵全力维持着军阵的阵型,其他的兵种开始快速的杀戮陷入包围的敌军。 整座军阵此时已经变成了一个圆形,中心得那两万人又被围在十五万敌军中。 最外围的原环开始缩小范围,但是这股力量转入内部,中心得的军阵调配了最多的重步兵和弓弩手。 所有的准备,都不是简单的硬碰硬,只是无法击溃敌军中军的妥协,军阵在于配合,论起配合,大乾府兵,举世无双。 盾牌,横刀,长枪,弓,弩,槊,陌刀,每一击都发挥着最大的杀伤力,围在军阵中央的骑兵默默的安抚着自己的坐骑,现在已经黏住了敌军,熬过这段时间,他们的战场才会开辟出来。 连成环形的军阵上,辎重队赶着马车将箭矢快速的给众军补充,随着一起的还有吃的喝的。 喊杀声,鼓声,命令声成为了这方天地唯一的背景乐章。 从巳时拼杀到午时,一个半时辰的拼杀,磨光了敌军的锐气。 二十万大军以损失四万多人的代价死死地拖住了六十多万敌军,军阵中十五万的敌军已经折损殆尽,辅兵们快速的把箭矢吃的喝的分给从锋线轮换下来的正军,接着抽出自己的横刀,结束惨叫敌军的痛苦,同时将受伤的同袍抬上辎重队的马车。 大乾军阵六成带甲正军,四成皮甲辅兵,这是多年来取舍下来的结果。 很快四成辅兵中的四分之一辅兵在同袍帮助下,换上的甲胄补充到正军中。 午时,太阳高悬在头顶,不到四十万的九胡和罗斯人早已经人困马乏,大乾正军依靠配合不断的轮换,保持着锋线上兵士有足够的气力作战。 而九胡人压根没有这样的能力,以为六十万大军可以平推二十万的大乾军队。 只是现在的九胡不是以前的九胡了,精锐尽失,军队中充斥大量的白发和稚嫩的嗓音。 而罗斯人虽然也有自己的一套战时条例,但是被李思哲率领的三万人加强军阵死死地黏住,根本没有机会轮换。 公爵利沃夫现在终于知道自己那股心里的不安来自哪里了。 第二十五章 边军传承 当公爵利沃夫发现了大乾军阵的顽强,但是现在说退,已经不可能了,要不是今天有五万罗斯大军作为中军压着军阵,硬捍着大乾军队最精锐的锋线,恐怕九胡人早已经崩溃了。 “长老们,我的士兵已经没有了力气,从早上到中午,我已经失去了两万个士兵了,现在,我需要一个让士兵喘息的机会,半个时辰就可以,让士兵们吃饭喝水,不然我的士兵崩溃后,就没有人帮你们挡住凶狠的大乾人了!” 公爵利沃夫压制这不安,九胡人虽然说是六十万,但是能攻击大乾人的只有进阵的十五万人,和外圈的十万人,一大半的人都闲着。 “公爵大人,您可以下令,我的骑兵会打出一个空隙,让您的士兵脱离作战。” “呜!呜!呜!” 包围在大乾军阵外的九胡人和罗斯人开始后退。 现在两军谁也没有必胜的把握,九胡人的箭雨虽然不能致命,但是当十几万支箭矢落在一片狭小的位置时,粗制的箭矢便有了致命的可能。 “御!” “御!” “御!” …… 在九胡不记箭矢损失的情况下,大乾军阵有了一丝慌乱,箭矢撞在甲胄上发出密集的噼里啪啦声。 “有点难对付!”都护李思哲看着黑压压的箭雨,眉头拧成了一团。 那支精锐的步兵眼看着就要全线崩溃了,九胡人的这阵箭雨让这支疲兵有了喘息的机会。 “圆阵动,骑兵出,全军前压,不能给他们机会!”李思哲这道军令让整座军阵滚动了起来。 既然九胡人要让罗斯人退下去,那么他们就要付出代价。 骑兵们圆阵露出的空隙钻了出去,游骑在前,陷骑在中,战骑在后。 一小队一小队的骑兵从圆阵的各处出击,之后汇聚成为三个大的骑兵军团。 一万游骑,一万陷骑,三千战骑,狠狠地冲上去缠住跑了一上午的九胡骑兵。 马力不足,九胡骑兵很快被大乾的骑兵缠住了。 游骑在边缘不断的用稍弓把重箭射到九胡骑兵的头顶,战骑分割,陷骑碾压。 精锐的骑兵明白什么是贪多嚼不烂,预估着马力,截断了四五千九胡骑兵,盏茶时间就让分分割出来的这些九胡骑兵失去了生命。 衔尾而击,不在杀敌,而是打碎敌人顽抗的决心。 实际上两军对垒,攻心为上。 九胡人和罗斯人上午损失的人太多了。 罗斯人只剩下了不到三万人,九胡人剩下四十多万,现在被大乾的骑兵不断的分割,这个数量还在不断减少。 只是一上午的时间,他们一直被大乾军队压着打,所以他们并没有看到自己这一方的遍地死伤。 九胡人和罗斯人想要的暂时休战的目的没有达到。 局部战术上的失误会引起局部溃败,进而影响全局。 九胡人虽然没有学过兵法,但是也知道现在只能拿人命填出来一个喘息的时间。 十万九胡骑兵调转马头不在撤退,而是迎着大乾的骑兵冲了过去。 大乾的骑兵还是依附在军阵边上作战。 大乾的骑兵和九胡的骑兵一队一队互相交错在一起,除了名为战骑的具甲骑兵会选择冲锋外,其他骑兵的作战方式还是以骑射为主。 二十步的交战距离,弓弦声急促而发。 坠马者没有人会去救,因为自己人的战马对于坠马者的威胁才是最大的。 混战不休! 军阵很快挪了过来,骑兵开始回到军阵休整,然后再次出击。 九胡人现在已经失去了开战前的一半兵力了,罗斯人的士气也低到了极点。 翻越狼烟山的时候,自己的公爵大人告诉他们,他们将要去开辟一个荒芜之地,哪里有肥沃的土地,遍地的牛羊。 这些罗斯士兵看到了牛羊,但是却碰上了另外一种文明的精锐军队。 黑色的札甲不比自己身上的镜面大铠防护力弱,而且还兼顾了灵活。 锋利坚韧的横刀很轻易的就把自己心爱的短剑磕出豁口,但对方也只是卷了一点刃口。 横刀,长枪,盾牌,陌刀,弓弩不同武器的接替作战,让他们领悟到了不一样的作战方式。 每每击杀一名敌人,自己往往要付出三人甚至更多的牺牲,看着受伤后马上撤后,又有一个新的对手出现,这些罗斯人一上午打的很迷茫,庞大的军阵时时刻刻都在吞噬着他们的生命,以伤换命的买卖,罗斯人做的很神伤。 膻味很重的肉干,带着腥味的羊乳,味道不错,食物到了胃里,给身体一丝丝的补充着能量,但是肌肉的酸痛感却不是短短半个时辰就可以缓解的。 趁着九胡人用着生命争取来的时间,九胡人和罗斯人开始重整军阵。 看着不断迫近的黑甲军队,所有人都明白了大乾人的决心。 此战,不死不休! 同时,李思哲手下的军司马也在快速的统计伤亡。 “第一阵,折损两千两百人。” “第四阵,折损两千一百人。” “本阵,折损六千九百人!” …… 很快李思哲就算出来了自己下午的可用之兵。 上午一场硬碰硬的大战,大乾折损了四万人,其中有一万两千人魂归故里,致残者七千,其他伤者暂时也没有了战力。 “敌军呢?” 吃着肉干,糖块,口感不好,却能快速的恢复体力,再喝一大口咸甜的水,李思哲嘴里含糊不清的问道。他需要敌我双方所有的数字,这样下午作战他才会合理的安排。 “抓到战俘,问了问了出来,此战罗斯人五万,九胡人把所有能上马的人都征调了出来,一共六十万。里面还有女人。” 军司马说完之后一句话,看来一眼李思哲,女人都上了战场,九胡人看来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呵!军阵之上只有生死,没有男女!” 儒将是一个美称,但是对于敌军来说,却代表了狠辣残酷。 “喏!辅兵刚刚打扫完战场,粗略数字已经报了上来,斩获带镜面大铠的有两万人余,九胡人二十七万余。” “呼!我大乾将士武威!”李思哲松了一口气。 二十万打六十五万,一比六的战损比,上半场,胜了! 十五万打三十五万,己方士气正旺,敌军疲态已显,此战必胜。 “传令,战况通报全军,半个时辰后全军出击,敌军崩溃只需要一通鼓。让各部不要冒进,稳扎稳打,谁敢脱队作战,坏我军大事,哼!”李思哲明显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不过该敲打还是要敲打的。 上午作战不是没有问题,好几个队都有些冒进,结果被人数更多的敌军包围,险些导致军阵缺陷。不过人已经死了,作为主帅不可能去处罚他们,而且他们的身后事还要据理力争。 “往长安派去信使,八百里加急,告诉户部尚书周清澜,老子要掏空他的户部。” 军司马有些头疼,自己这位大帅,说是儒将,平日里喜欢舞文弄墨,一到战场上就有些放浪形骸了。 “咳咳,都护,此言是否有些……” 李思哲嘿嘿一笑:“哈哈,老夫已年五十,领兵作战这是最后一次了,日后要给下面这些小的腾地方了,一辈子谨小慎微,临了了,老夫还不耍耍性子啊,这辈子可不能白活,老夫在长安看上一套宅子,此战之后就求皇上赏给老夫,弄孙含怡的日子,想想就美死了。下午的时候让底下这些苗子去领兵,听了一上午了,也得操练操练!” 军司马揉了揉自己的突突跳的太阳穴,摸着自己已经花白的胡子,自己这代人已经老了,该挪位子了,安北都护府的担子也要有更年轻的人来抗了。 “都护大义,咱们也是从老将手里接下来的担子,咱边军一代一代的传下去,不能到咱们这里断了传承,打仗的本事也教了,下面这些人成龙成虫就得看自己了,此战之后,您退了,我也该退了,回家先饱揍一顿老大老二一顿,娘的,成婚多久了,三孙女,一个孙子没有,气煞我也。”军司马摸着自己的胡子,有些恼怒,心里下定了注意,替皇上监了半辈子的军队,就不能享受享受了,就让皇上给自己买个宅子,不用太大,在都护的宅子旁边买一个小宅子就行,跟了都护大半辈子,可别想丢下他。 不过一想到都护两个儿子生了五个孙子,三个孙女,都护弄孙含怡,自己可不能差。给自己的小儿子找门婚事,老大老二狠狠地揍一顿,关起来,啥时候两个儿媳妇肚子有了动静,啥时候再放出来,到时候两老头溜着孙子玩,嘿嘿,美极了。 “仨孙女不够分,再生两个孙女,老夫做主了,肥水不流外人田,把你那仨孙女许给我大孙子二孙子三孙子,再生两个给小四小五也来一个。嘿嘿,一辈子没求过你,咋样,老夫这次回去至少一个国公,可委屈不了你。”李思哲此刻身上哪有一丝儒帅的影子,就像是乡下老农一样,脸上带着媚笑,一张老脸拧巴的真难看。 “去去去,我仨孙女,天生丽质,你那些狗都嫌的泥娃娃,净想美事!”军司马还想着可以和老帅待上一辈子,谁知道这老不休打上了自己的孙女主意。 不行,一定不能把宅子安在都护旁边。 第二十六章 胜! 半个时辰,军阵挪动六百步,一万正军掩护带着三万伤兵回了大营,辎重队带上了殒命的泽袍。 黑色面甲下看不出苏策的神情。 哪个男儿没有统领一军的志向。 两百重骑兵,这是分给苏策的兵。 李思哲把一百颗种子撒进了战场,总有人会成材,也有人折戟。 “出!” 人一过万,人山人海的说法不是虚言,衔尾追杀让九胡人和罗斯人的军阵迟迟无法摆好。 这是机会,大阵压后,一百支骑兵被分了出去,李思哲留在手里的还有五千骑兵。 底层的人永远不理解上层的深意。 但是有一个道理要明白,任何出人头地的机会,没有走到最后,那永远只是机会,而不是真的出人头地。 两百重骑,苏策没有贸然冲入混乱的敌人军阵中。 骑兵对冲永远是骑兵最绝望的战术,现在显然绝望的不是大乾骑兵。 “弓!” “奔!” “射!” 三声口令传不出多远,但是训练有素的大乾骑兵可以看清楚自己临时主将的动作。 苏策卖弄自己的骑射技艺,只是射速比身后的部下快了一点。 没有连珠箭,只有一支支势大力沉的红羽重箭将马背上的九胡人击落马背。 边军中的这些大乾骑兵最是识货,花里胡哨只会浪费宝贵的气力。 “离!” 苏策高呼一声,调转马头,从九胡人的边上划出一个弧线,身后的重骑没有让苏策操心。 苏策爱上了这种心意相通的感觉,每一骑都会不折不扣的执行自己的命令。 “枪!” “破军!” “破军!” 苏策在回转的时候看到九胡人的队伍中出现了一个空隙,战机稍纵即逝,分割包围剿灭,这是刻在骨子里的战斗本能。 一骑当先,左手御马,右手抓着枪杆,臂肘夹着枪尾,枪身平直。 再健壮的人也不会选择硬扛着骑兵对冲的力道,用最少的气力击杀敌人,是折冲府从一开始就强调的事情,苏策不会逞能。 “聚!” 一声令下,两百重骑以苏策为首,快速排列成一个箭矢阵,前排持枪,后排持弓。 握着触感粗糙的枪杆,镔铁的质感让人心里很踏实,并不用担心拼杀的过程中,枪杆折断。 “援!” 苏策的动作也带动了周围的三支骑兵,快速的聚集阵型,要是苏策这一团骑兵破阵成功,他们将会把破出的缺口尽可能的扩大。 苏策很快锁定了目标,那是一个须发灰白的中年胡人,在他的瞳孔中,一个冲锋的大乾军官正对着自己冲杀了过来。 短弓连射三箭已经是他最后的努力了,他看到了三支用尽自己全部力气的箭矢撞在了那名敌将身上,能够射穿两层皮甲的箭矢碰撞到铁甲片上,从箭头后折断。 蝼蚁尚且有求生之志,更何况是一个人,抽出自己的厚背弯刀,这是他十九岁南下抢来铁料,让草原上的匠人打造的,这是他一生的荣耀。 “呀喝!”苏策大呼一声,枪尖刺穿目标的胸腔,用力向上一举,向右横甩,卸掉对撞的力道,胡人的尸体将右边的一个胡人砸到马下,左手抓住枪杆,扭身向左横挥,划开一人胸口,把一人拍出两米砸到另一个胡人的战马身上。 双腿猛磕战马,战马吃痛,奔跑的速度上了一截。 没有什么精妙的枪法,之后挥砸,暴虐的巨力,让一个个胡人掉于马下,倒地的胡人鲜有直接丧命的,内脏被巨力震碎,躺在地上哀嚎,马蹄很快让哀嚎的源头停下。 坠马者十死无生! 苏策的枪杆上很快染上了血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苏策的铁枪要用最快的速度清理阻碍战马奔跑的障碍。 随着苏策突入敌阵三百步,后面跟随着的三团骑兵也顺势跟了上来。 左突右杀,注意力都在寻找空隙上。 有空隙突进,没有空隙就用一杆铁枪杀出来空隙。 军阵接触上来罗斯人的步军方阵,这会儿李思哲把指挥权交给了本阵的将军,远眺观察着放出去的一百队骑兵。 聪明人知道抱团,鲁莽者被战功蒙蔽了双眼,这时候李思哲捕捉到了一支在胡人内部搅局的骑兵,人数不多,只有三个团六百骑。 在一个黑甲骑将的带领下从胡人的一侧开始冲阵。 没有一击即走,而是硬凿。 “鲁莽!”李思哲已然给那位领头的尉官下了定义。 但是随着观察,李思哲又有点看不懂了。 苏策选择突进的路线不是弧形,而是不会减速的直行。 胡人的骑兵兵团连横五里,苏策回头看来一眼身后的重骑,心里快速清点,比起刚刚冲阵多了三个团,当然折损的人也有,却不多,因为只要马速不降,奔驰的骑兵伤亡会降到最低。 “随我再突,凿透敌阵!” 苏策看到了后面骑兵面甲下坚定的眼神,此时深入敌阵五百步,一里半,调转马头,马速意味着马速降低,伤亡大增,迅速的权衡得失,可能现在选择回头,四个团能活下来两个团。 但要是能够凿透敌阵,其他同袍减少的伤亡就不是三个团了。 苏策定了主意,思考的过程中一个没留神,一把斧头飞了过来,砸在自己侧身露向敌军的后背。 苏策后背感觉有汗留下,但是苏策知道这是错觉,大概感受了一下,右手单手持枪,胳膊夹着枪杆,挥扫,左手往后背一摸。 一把短斧到了左手,斧刃的刃尖有血迹,后背被划了一个小口子让苏策很恼怒,这是自己第一次受伤,苏策要把这把短斧留下来,日日提醒自己不要忘记危险,把短斧丢到弓囊中,自己那把硬弓刚刚掉落丢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敌阵已溃,全军压上,降者不杀,此战已定!”李思哲看到胡人的骑阵已乱,击溃敌军的战机来了。 至于刚才被骂鲁莽的骑将,谁说的,明明是一员智将,就和自己一样以儒雅随和闻名。 胡人的骑兵已乱,拥挤起来,碰撞倒下的胡骑比苏策这三个团造成的坠马者都多。 军阵威力巨大,但是乱阵的后果反噬也同样巨大。罗斯人被大乾弩兵攻击破坏的摇摇欲坠的军阵,随着九胡人的乱阵也变乱了。 “降者不杀!” “降者不杀!” …… 圆阵再次变化,以一队五十人为小单位,高喊着并不标准的胡语向着北方冲锋。 乱阵之下,胡人的心也乱了,纷纷调转马头向北方逃跑。 此时苏策已经冲出了敌阵,整整冲了五里,战马已经疲惫不堪,苏策收拢自己的手下,两百骑的一个团现在可怜只剩下了七十骑,跟随的三个团还剩下三百多人。后半段要不是苏策打开了缺口,让九胡人的反扑失败,这四百骑一个也活不了。 但是大军决战就是这样,总要有人拼命牺牲,才能给同袍减轻作战的压力。 看着同袍门连辅兵也骑着战马追杀敌军,苏策只能不甘心的拍着自己座下满身大汗的战马,黑子尽力了。 辎重队也追了上去,苏策这四百骑好像被遗忘到了战场的一角。 大乾历,隆盛十年九月末,大乾北征大军二十万与九胡罗斯联军六十五万人决战,中部草原,因战场所在的地方有一个由完整石块构的大石丘,史称“大石之战”。 第二十七章 北征尾声 后续的追击,苏策没有参与到其中,因为他被李思哲叫到帐前。 聊了不到半盏茶功夫,就被打发走了,苏策只得每天听着前方同袍有斩获了多少的消息。 无事可干的苏策,把时间用在了做饭上,似乎只有美食才能慰藉被遗忘的苦恼。 “嘿嘿,老远就闻到你这里的香味了!今天做的什么?” 苏策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这两天总有一个老兵来自己这里讨要吃食。 羊汤配碎饼,加上一把野葱,鲜香味浓。 “吃!”苏策没好气的把一个大碗端给坐在自己榻上的老兵。 也是苏策心软,这老兵头发花白,还在军伍中拼杀,一般府兵过了二十五岁就会离开边军,当然也有例外,就是家里人多,田不够吃的人,会留在边军中多立些功劳,家里多点田,养活家小。 “还是你小子做的饭好吃,咱北征大军的这些伙头做的味道差远了!” 老兵美美的大口吃了小半碗,长舒一口气和苏策聊了起来。 军队中聊的话题很少,基本上围绕着功勋,女人,吃食。 苏策也免不了俗,用自己做羊汤的窍门从伙头那里换了一口小锅,苏策在自己的帐篷里开了伙。 “谁说不是呢,天天想着砍人的这些家伙那有心思给咱做饭呢!好好的肉给你煮成肉糊糊,米饭三次焦两次,粟米都是稀稀拉拉的。” 听到苏策和自己搭话,老兵嘿嘿一笑,和苏策两个人蹲在帐篷里吃着羊汤配碎饼,不知不觉把苏策的底子就给老兵摸透了。 许多日子后,苏策只能感叹,能在军队里一直待到四十多岁的,都他娘活成妖精了。 旄头夜落捷书飞, 来奏金门著赐衣。 白马将军频破敌, 黄龙戍卒几时归。 这四句诗很完美的代表了此时收到捷报的大乾朝堂。 立功封赏是军国大事。 礼部,户部,刑部,吏部,兵部,每天的文书激增,所有的官员已经连续一旬没有回家了。 兵败那天,九胡人的长老们和公爵利沃夫落荒而逃,最后带着草原高地上的三十多万妇孺翻越狼烟山逃到了公爵利沃夫的领地。 李思哲一扫暮气,于狼烟山,勒石立碑,同时留下三万大军和六万辎重在狼烟山的三个山口营建要塞。 至于中部之前营建的戍堡,也都停下了营建。 千里草原尽归大乾。 封赏还未到达,尚书省对于整片草原的处置先到了。 狼烟山三座山口修筑要塞,左武关,北定关,右威关。 北部高地成了大乾的养马地,中部一直到南部,占据三分之二的草原被当做了大乾新的国土。 依着地势大乾将用五年时间迁民一百万户,至少四百万人到草原。 九寺五监接管草原,植树造林,肥沃之地筑城开荒,草原被命名为定北都督府。 至于安北都护府也随着一纸文书成为了过去,变成了定北大都督府,从名字就能看出新都督府的作用就是守好狼烟山和草原。 大都督由二皇子赵载校遥领,暂不设长史,所有事物由九寺五监派来的九位少卿负责,大乾将用五年时间建设草原。 安北都护府建立百年,现在已然完成了自己的历史使命,一战括土千里,比起盛极而衰,也许安北都护府的人更愿意让安北都护府永远的停留在武威最盛的那一刻。 屯军出身的府兵都被留在了新的定北都督府。 而像苏策这种其他地方过来戍边的府兵,按照戍期已满处理,当然还想在边关抡横刀的可以申请调入其他三个都护府。 安北都护李思哲,北定草原,封五等定北公,拜镇国大将军,加上柱国。 没有职官,但是有爵位,有武散官,还有勋官。 要知道安北都护府之前是都护府,都护李思哲和上都护府的副都护品阶相同,才是个正四品上,连紫袍都穿不上。 现在这个结果,李思哲已经很满意了。 一战打出来了一个开国县公,三个开国侯,一串开国伯,上面的封赏完了,下面的也按照功劳进行封赏。 此战上阵上获,策功五转,破蛮、獠,上阵上获,比两番降二转。 也就是北征大军全军策功三转,个别的还因特殊贡献加两转,仅次于都护李思哲的六转军功。 苏策这一次在战报中也露了脸,“次功……假校尉苏策,勇武过人,有制策,破军之功……” 所以这一次的封赏下来后,苏策感觉一块大馅饼砸在了自己身上。 正四品上的上轻车都尉,正八品上的宣节校尉,七等开国县伯,泾阳县伯,因为安北都护府裁撤,所以苏策的职官没有了。 不过这样的封赏已经足够让苏策喜出望外了。几年前还是一介布衣,现在封了爵位,哪怕是低等的爵位,那也是爵位。 军功授爵,诚不欺人! 爵位分文武,武爵降等可传儿孙,文爵虚授。 武爵封授,要满足很多条件,首先,要有战功,其次,策勋要达到五品阶。 至于职官,那是什么? 一个开国伯可传三代,做官那也只能荣华一代,所以职官那是什么? 除了这些名,还有利。 武爵实授,苏策这个开国伯食邑百户,正四品上的上轻车都尉授永业田十顷,建功立业就是如此。 除了这些还有赏钱,不过不多,因为这一仗几乎掏空了户部,所以一两贯钱。 比起钱,有土地才是最关键的。 苏策现在心里只想着一件事,回家。 想到之前话本里面说的立个功劳,就能拿到爵位,但是军功授爵的严格,不去战阵拼命哪里拿的到。 现在各折冲府的都尉都来到了草原,把自己几年前送来的府兵带回去,苏策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随着调令的到来也加入了回家的队伍中。 老兵叫赵高地,让苏策以后一定要去长安找他,长安地贵,怪不得这老汉舍不得回去,死赖在边关不走。 盔甲武器本应上交,但是这些是苏策自己掏钱做的,那就没关系,将作写明情况后,告知苏策这些可以带回家,但是多次强调不要碰弩,甲胄也就只能这一套,这些都被登记在册了。 苏策才不会犯傻,私藏甲胄强弩,以谋反论罪,自己是武爵,要是征调的话,以后还会上战场,所以可以允许苏策保留自己的武备,但是其他没有武爵傍身的人,试试就逝世! 第二十八章 归家心切 折冲府的都尉苏明见到苏策很客气,尊重来源于实力和地位。 当初同一批的府兵里面,有人伤残,有人陨命,有人平庸,苏策算是混的最好的了。 当然这是苏策对旁人说的,好似战场上功劳和捡的一样。 但只有苏策知道自己怕是“染”上病。 惊醒杀人的事情,苏策这些天不是没有听过,实实在在的发生在各折冲府的归途中。 没有了同生共死的泽袍,谁敢睡的着,睡觉的时候,眼睛都恨不得睁着。 苏策知道这些失控的人,杀死泽袍的时候,主导他们神智的并不是他们,而是以前那个在战场拼杀的自己。 苏策也知道自己得了这种失心疯,只不过两世为人,苏策能守住自己的理智。 但是,病了就是病了,那怕这不是身体上的病症,而是精神疾病。 戍边的日子,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九胡人摸上来,所以上哨的人从不敢松懈。 高压环境也是边军轮调频繁的原因,当然大乾人对此也并无研究,只是避免拥兵自重。 白天苏策表现的很正常,但是到了夜里苏策也和其他人一样抱着自己的横刀睡觉,回去的路上,都尉苏明都会以边关太累,让部下好好休息的借口,扎营在荒郊野地。 为的就是让这些没有安全感的府兵们不发生营啸。 白天行军的路程也是有过考量的,和去戍边时追求速度走官道不同,回去的路上,尽量经过繁华的城池,一点点的将这些府兵心里的不安感消弭。 不到百人的队伍,骑马而行,却花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才赶到了苏州府的地界。 每个人都归心似箭,但是军律所在,现在还不能回家。 他们这批人戍边期间打了大仗,尸山血海都走了过来,但是正是因为如此,他们还要在折冲府内待上一旬时间,等到所有人都“恢复”正常了,才可以归家。 对外的说法是等封赏,实际上杭州府早就把封赏发了下去,就在折冲府都尉苏明启程的时候就发给了府兵家里。 以武立国,没人希望有悲剧发生。 都尉苏明是一步步靠着苦劳在职官这个体系中爬上来的,没有策功,考得只是苦劳,看似作为都尉,实际在军中还真没有小自己十几岁的苏策地位高。 所以一路上对苏策也很客气。 回到折冲府后的一天,苏明和一位兵部来的吏员交接好了文书,从此之后苏策就不归折冲府管了。而是归于兵部调用,不过一般来说没有大战或者空缺的军职,空闲的时间就是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 一旬时间转瞬即逝,其他府兵回家等待下一次调用,或者被安排到禁军或者州府中。 苏策穿着自己的甲胄拿着自己的武备告别都尉苏明,此时的苏策早已经是归心似箭,名和利都有了,他现在只想回家。 隆盛九年九月离家,到现在隆盛十年十二月,寒冬腊月,南方的湿冷让骑马的苏策身体凉透了,但是回家的渴望让苏策免疫了寒冷。 这些天苏策也通过苏明了解到了自己的封地,有些特殊,并没有封在户籍地,而是封到了长安万年县的渭水旁。 这让苏策有些头大,这也意味着苏策过完年就得举家搬去长安。 离家越近,苏策就越是心急,恨不得马上见到自己的家人。 腊月的南方还有绿色的点缀和北方的荒凉相比,苏策更喜欢这样的风景,毕竟这里是他度过了童年少年时代的地方。 离开家的时候,苏策嘴边的胡须都没有长出来,现在也开始苦恼自己留不留胡须了,比起一脸美髯,苏策还是喜欢干干净净的下巴。 苏家在余杭地区是大族,苏策家只是一个偏支中的偏支,但是立下功勋,授了爵位,苏家族长也要给面子迎接苏策回家,这是礼。 单人独骑,苏策赶到了生养自己的小村庄。 远远的看着一群人堵在路上。 距离越近,这群人的面孔就越清楚。 离家游子今日归, 高堂双亲问前程。 乡老唱功扬威名, 名利不如家乡语。 苏策下马,自有族人帮着卸下盔甲,族长九问扬家名。 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在同村府兵羡慕的眼神里,今天的主角就是苏策,但是苏策却羡慕已经回家的同村府兵。 他还有走完整个流程,苏老爷子今天大摆宴席招待乡党和族中来人,族谱上已经把苏策这一支放到了主族一房,这些都是爵位带来的。 直到中午苏策才迈过火盆回了家。 中午,族长作陪,苏老爷子今天笑的比这两年笑的次数都多。 吃完午饭送走族人,关上家门,苏策和双亲妻子四人,围坐火炉旁,苏策这才交代了这一年多的经历。 听到苏策轻描淡写的讲述边关的生活和战场的战况,苏老爷子眯着眼睛看着自己这个独子,哪里不知道这孩子是在骗人,但是却没有拆穿。 苏老爷子年轻时候那也是府兵出身,不然哪能有田地放租,过着地主老爷的生活。 边关上的事情还是不让妇人知道为好,不然哭哭啼啼的还要自己哄。 直到听到苏策说封地封到了长安,苏老爷子这才睁开了眼睛。 “策儿,你这怕是被兵部收录了。” “收录?爹,这是什么意思?”苏策有些不解。 “傻孩子,兵部收录都不知道,也对,这话也没人给你说,但凡被兵部收录,那是当做将种去养的,现在的军中大将年轻时那个没有被兵部收录,专心栽培,这是有军中大将为你做了保,你想想军中有没有哪位大将和你有过接触?” 苏老爷子年轻时候做过一位都护的亲卫所以知道这回事情,但是兵部收录一般是保密的,毕竟这关系到大乾军队的指挥权,所以即便是知道了也不能放在明面上。 而要想成为将种,就必须有军中大将做保,这做保可不是仅仅做个保证,还要用时间去栽培,兵法,武艺,谋略,每样都不能缺。 苏老爷子知道的也只是只言片语,毕竟这只是军中上层的游戏规则。 苏策封爵,封地不会封在本地这一点,苏老爷子知道,这是避免地方大族做大,一般都是异地封地,但是封到长安,还去了职官,没做后续安排,这些线索才让苏老爷子响起了年轻时候听到的只言片语。 第二十九章 久别胜新婚 知道要举家搬到长安,苏老爷子需要把家里的田产做好处理。 带着苏策的母亲回房去了,火炉旁王兰的脸也不知道是火光还是害羞,在苏策的眼神中更红了。 “嘿嘿!”苏策看着自己的小娇妻傻乐,王兰比苏策小一岁,苏策十六进折冲府那年嫁给了苏策,到今年刚刚三载,从小苏策就带着王兰上树掏鸟窝,下河摸鱼虾。 王兰有两个哥哥现在在杭州府读书,王兰的母亲生她的时候落下了病根,在王兰一岁多的时候就过世了,王老爷子念旧没有续弦。 要说起两家的关系,王老爷子和苏策的父亲一同从军,还分到了一个团,两人拼搏了七八年因伤回乡了,王老爷子少了右手的两根手指,握不了刀了。苏策的父亲折了一条腿,虽然已经恢复的与常人一致,但是筋骨受了伤,跑不动了。 两人回乡靠着分到的永业田,娶妻生子安稳了下来。因为两家主人有了过命的交情,所以就给两人定下了娃娃亲,王家没有女主人,王兰几乎就是在苏家长大的。 在旁人眼里“早慧”的苏策就带着自己的小媳妇一起长大了。 苏策上辈子就是个普通的打工仔,孤儿院长大的孩子,无权无势,靠着微薄的工资,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女朋友都没有,这一世苏策很满足,有父母,有妻子,有官位,有爵位,有田产,什么都有了。 “阿郎,我伺候你洗澡!”王兰被苏策看的心里慌慌的。 王兰性子软,苏策最喜欢的就是看着眼前人,没有傻乎乎的恶作剧,只有喜欢。 苏策坐在木桶中,王兰看着苏策后背,哪里有一道两寸长的疤痕,这是苏策冲阵被短斧所伤。 没有断手断脚的伤只能叫蹭破皮,这点划伤对于大乾男儿都不叫事。 妻子心疼丈夫,天经地义,王兰的眼泪成串的掉,阿郎细腻的皮肤被风霜吹得粗糙,阿郎总是这样,小时候为了讨自己开心,抓小鸟的时候被树上的树枝划破胳膊也只会笑呵呵的说没事。 眼泪滴落,落在苏策的背上,苏策没有回头,只是有些庆幸的说:“很多人去了,很多人留在了那里,我能回来已经是幸事了。还记得我给你说的话吗?” 王兰哼了一声,就会给自己讲大道理,瘪着嘴说:“丈夫许国,实乃幸事,是这句。” “嗯,我家兰儿,记性真好!”苏策连连点头。 “记性好?我怎么给你说的,别傻乎乎的往前冲,你要是有个什么事,咱一家怎么过!”王兰越想越气,柔软的小手拧着苏策背上的肉。 “疼!疼!兰儿,我错了,那不是到那个份上了,不上不行嘛!我答应你,下次一定好好保护好自己!”苏策身抓住王兰作怪的手。 “下次,还想下次!”王兰抽出自己的手,拍打着苏策肩膀。 “这一年多,你知道我怎么过来的,公公婆婆瘦了多少,我每天晚上都梦到你浑身是血,呜呜……”王兰捂着嘴,哽咽说着自己一年多来的担忧。 苏策从木桶中站起来,顺手拿过睡衣,披在身上,抱起王兰。 在王兰的惊呼声中,把王兰放在被窝里,自己赶忙擦干身上的水滴,钻进了被窝,没有去做别的事情,只是紧紧的抱着这个心爱的姑娘,哪里有什么欲念,有的只有心疼。 深夜,两人的卧房响起奇怪的声音,窗外的雪花飘落,落在地上转瞬变融化。 第二天,苏策起的早,神清气爽的穿好衣服,去厨房,劈柴,煮粥,炒菜。 饭桌上,苏老爷子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苏策,不管什么时代,当儿子成家立业后,家庭里面的管理权都会被父辈一点点的传递过来。 “家里的田,我和你母亲商量了,留给王家,兰儿有两个兄长在城里求学,以后花销会越来越多,现在够,以后花销多了,怕是会缺,所以咱家里的这些都留给兰儿家。”苏老爷子夹着儿子炒的菜,笋干吸着油脂,滋味很好。 苏策盯着王兰吃饭,这丫头自己走之前好不容易养圆润了,这一年多瘦了十几斤,八十多斤抱着硌人。 王兰红着脸,自己的两个兄长都想让嫂嫂们瘦点,到了自己这就要吃胖点。 年龄还小的王兰怎么会知道生了孩子后发胖的道理。 “父亲做主就行,大舅哥和二舅哥下面还有孩子,确实不能缺了花销。我每月还有俸禄足够咱们在长安的花销。一百食邑还有十顷田,我本来想用掉一部分,换成钱寄给军中泽袍,不过田既然给了兰儿娘家,每年这些田拿出来两成交给折冲府,同一批出去的很多人都回不来了。”苏策一边给王兰夹着菜,一边把这个事情定了下来。 “理当如此,那就这么定了,过完年咱就去长安了,去之前把田契交给王家。” 同袍,同袍,与子同袍,不是挂在嘴上的。 大乾府兵有自己处事之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这个到底到哪里都错不了。 开国县伯,实封食邑百户,可不是找一百户百姓供养武爵。府兵战损,永业田传给儿子,但是孙子辈就享受不到这个好处了,永业田会交回州府。 武爵的食邑就是这些府兵的后代,一百食邑,代表着苏策需要养活一百府兵的后代。 当然这种关系并不代表这一百户可以白吃白喝。 苏策封地是依照这一百户给的永业田和口分田,一共一万亩,上轻车都尉的十顷,也就是一千亩。加起来这一万一千亩地是不用交赋税的,而这一百户会把本来交给朝廷的赋税交给苏策,贵族有自己的品阶,有自己官职的俸禄,一般不会盘削自己的食邑。 毕竟要是苏策领兵作战,这一一百户要出一百人跟着苏策上战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爵位的俸禄来自食邑,除此之外苏策身上还有勋官的 勋官,散官和职官都有其各自的俸禄,现在苏策身上只有散官的正八品上的宣节校尉和勋官正四品上的上轻车都尉。 八品月俸一千三百钱,食料三百钱,杂用二百五十钱,一共一千八百五十钱。 四品月俸三千五百,食料、杂用各七百,一共四千九百钱。 总共六千七百五十钱。 在长安一个人每个月穿用度,一贯钱是足够的。 再者,还有食邑的徭役,所以贵族府上的下人都不会去外面花钱找。来府上的人,没有工资,但是不用再交粮税。 不过万事开头难,苏父还有些积攒下来的钱,不多只有不到五百贯,毕竟苏家的田租收的很少,能攒下这些已经是家中节省了。 租子低,佃户感激,家风节俭,苏家人用起这些钱没有什么罪恶感。 第三十章 长安渭水封地 过年,苏家很热闹,来了很多亲戚和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朋友。 来者是客,苏策疲于应对。 周围十里八乡的都知道苏家要去长安了,苏策还是个开国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这样的想法很多人都有,但是苏策一个都没有收。 原因很简单,信不过。 苏家人少,这些人赶着凑上来,为的可不是效忠苏家,为的是一个在长安“施展抱负”的机会。 上次苏家族长过来又是操办,又是上族谱的,为的也是机会,苏策也只是应下了,以后有人去长安求学可来苏家。 至于说带人,苏策直接拒绝了,落得个生性凉薄的骂名。 苏策很早就明白一个道理,志比天高,命比纸薄。在杭州一个开国县伯很大,在长安那样王公遍地的地方,一个开国伯,怕是连圈子都进不了。 与其带着这些野心勃勃,以后不一定闯出什么祸事的人,引来家破人亡,还不如在一开始拒绝。 也有人求到了苏老爷子头上,不过苏老爷子也只是打着哈哈,还提前给苏策交了底,就一句话:“没有同生共死的交情,谁也不要用。” 这句话也点醒了苏策,烽燧堡的那些兄弟都有官身,苏策叫也叫不来,但是决战领军作战的那些骑兵,却有人过得并不好。 苏策有今日哪里敢忘那些跟着他一往无前冲阵拼杀的同袍。 一封信,五千里,一个半月时间到了定北都督府,李寂帮着联络了一下。 到了四月底,苏家来了一队骑兵,说是骑兵,但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些人的身手或多或少都有些不灵便。 苏策要的不是精骑,就在当初那些跟着他冲阵的人选出来的。 虽然这些人也能用,但是带着后遗症的这些人,那个还能上战场?在旁人眼里就是最差的选项,但是在苏策眼里这些人就是他最信任的人,因为这些人曾经义无反顾的把自己的性命交在了他手上。 苏老爷子本来审视的目光,在苏策与这些人开怀畅饮的笑声中消失了。 他知道儿子这是真的痛快了。 苏策见到这些人的时候,眼眶里面都是眼泪,一封信,这些人就来了,同时他们也让自己的家人去了长安苏策的封地。 二十骑,受过伤的怎么了,我养,别人嫌弃他们,苏策不嫌弃。 这次大战后,封爵者人数二十多,但是其他人都挑的精兵,只有苏策没有去找那些精兵,找的就是这些伤兵。 很多人都在背后嘲笑苏策不懂事,不找些精兵,但是面上那个也不敢说个不是,都得竖起大拇指夸苏策照顾同袍。 等到这些举家搬迁,几乎掏空了苏老爷子攒了十几年的老本。 走走停停到了隆盛十一年六月初,苏家才到了长安地界。 天子脚下,蛟蟒缠生。 小家小户的人,第一次到了长安就是繁华的国都盛景迷住了眼睛。 八水环绕,千舟扬帆。 这是帝国疆域的中心,也是帝国政治军事文化荟萃的中心。 在震撼人心的力夫号子声下,一船船从南方运来的稻米物资从城外码头运上岸,骆驼,驽马,骡驴拉着板车将长安城需要的物资从九门运入,分流到各个坊市。 皇城坐落在长安城的正北方,宫城环绕在皇城外围,占据了五分之一的长安城,剩下的地方是外郭,也就是常被人提在嘴边的长安城。 长安城对于苏家人来说是一个陌生的地方,这座城太大了,东西宽十八里,南北长二十里。 难怪南衙十六卫总是喊着不够用,当然这也是因为十六卫中还有四卫分别为左右监门卫,左右千牛卫,左右监门卫负责守卫京师诸门,左右千牛卫负责皇帝的仪仗。 其他十二卫才是中坚作战的力量。 一座城池的防卫,可不仅仅是城墙,还有街面,长安本就是大乾龙兴之地,即便是现在还依然有着抹不掉的军城属性。 一百零八坊,每一坊都像一座小型的城池。 城中道路宽阔,六丈高的巨型瞭望塔一里一个,星罗棋布。 瞭望塔,坊门,城墙,城门处处都需要防卫。 所以南衙十六卫看似人多,但是也只有一半人在位。十二万人洒进长安城溅不起多大水花。 北衙禁军也叫天子六军,羽林﹑龙武﹑神武各两军。 南衙北衙相互穿插守卫皇城,宫城。 苏策一行人直奔苏策的封地,就在渭水旁,实封一百户,只是苏策到了之后才发现,这哪是享福。 户部和兵部的吏员在苏策来之前,就带着苏策食邑一百户到了苏策的封地,真真只有一百户,每户一人那种。 年龄都还小,看着户部和兵部的吏员们带着甩掉包袱,一脸轻松的笑容离开,苏策的脸都黑了。 苏策现在都想不要这个爵位了,这哪是爵位,这是要坑死苏策呀。 四五岁的娃娃,这叫一丁? 最小三岁,最大的也只有十二岁,连成丁都不算。 大乾十五成丁,这些娃娃就是苏策的食邑。这是挖了一个能把苏策活埋的大坑。 苏策两世为人,还是头一次被坑的这么惨。 不过,也不能怪户部坑他,谁让他家里没有权势,再者,还来的那么晚,年龄大点的都被挑走了。 索性还有二十个亲卫家人帮衬着,不至于苏家四口人带着一百个娃。 虽然在这上面坑了苏策一下,但是在其他方面却没有坑苏策。 一座坐落在长安城的伯爵府,一百户一年的口粮,这些可是实打实的给了苏策,兵部还给了苏策这半年的俸禄,一堆铜钱。 这里以前是一个村子,村里的人都被长安县衙迁到了长安城里面,把地方腾出来留给了苏策。 亲卫的家人把小村庄收拾的很干净,房子挺多的,能看出来这里以前是一个二百多户的小村庄。 其中以前地主家的那套院落苏策一家住,亲卫们也都挑的苏家家周围住着,当然每家每户现在都塞着一堆小孩子,有亲卫自己家的,也有府兵遗孤。 “阿郎,很晚了,睡!” “你先睡,我想会事情!” 空荡荡的房间,苏策看着在土炕上铺着毯子睡觉的妻子,心中无限悲凉,这也叫伯爵。 家中连点家具都没有,这时候苏策想起来自己在长安城里面还有套伯爵府。 小三百口人住进伯爵府也不是不可以,苏策却不愿意。 苏策两世为人,现在冷静下来后,发现这是有人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府兵同生共死,但是上层呢,要真是铁板一块,那现在的皇帝就睡不着觉了。 长安的水很混,苏策提前都做好了准备,但是苏策没有想到水混的同时,还很深。 第三十一章 谁都别想好过 夜里王兰被蚊子咬了好几下,睡得不安稳,苏策就坐在一旁扇风。 坐以待毙,服软认输,不是苏策的性格,苏策可以不争不抢,但是却不意味着被人欺负到头上,还不做出还击。 边军出来的将帅性格直接,手段粗暴,这是环境所致,因而往往上不了高堂。 受委屈了找谁? 当然找上司了。 苏老爷子起的很早带着十个亲卫把家里剩下的一百多贯钱和昨天苏策领到的四十多贯钱用马车载着,去长安东市买东西,家里需要添的东西很多,南方人可睡不惯土炕。 苏策没带人,让十个亲卫留下来保护庄子,庄子里面孩子太多了,他昨天晚上睡不着,听到了狼嚎。 苏策比苏父晚走了一会,但是却早先到了长安,城门一开,苏策一路去问,很快就打听到了目的地。 长安城苏策认识的人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蹭饭的老兵,一个就是新晋的定北县公李思哲。 苏策感觉这件事情不是冲着自己来的,军中各军自成一脉,互有竞争,苏策可不想成为别人手里的刀。 权利之争,苏策敬而远之。 一进长安城苏策连自己那座伯爵府去都没去,问好了路,牵着马一路走到定北公府。 “麻烦,通报一下,安北都护府苏策前来拜见都护大人。” 定北公府的门前很热闹,排着队交拜贴,苏策可没管这些,苏策不相信定北公李思哲不清楚有人要搞他苏策,没有丝毫客气的牵着马挤到了前面。 “你谁呀?” “谁推我的?” 门口的卫兵听到苏策自报家门,这是自己人,便主动上前替苏策牵着马,府门口的管家也走上前,把苏策从侧门引入。 语气很客气,但是说的话却让苏策很难受。 “公爷吩咐了,要是安北军来的人,准是遇到了啥难事,可是家中缺了粮,你随我去取些银两,先应应急,公爷今天去和几位国公出门打猎去了,很晚才回来,这边请!” 苏策已经大概明白了什么,索性装着傻,白来的钱,不拿白不拿。 苏策被请到了偏厅中,管家告退,还没等苏策看清偏厅的装饰,管家便拿着一袋银两进来了。 苏策一掂量二十两,还真是大气。 又一路被客气送到门口,苏策牵回自己的马,冷笑了一声。 刚才自己已经说了自己的名字,但是不管是门卫还是管家都没有丝毫反应,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李思哲压根就没有将自己当做部下,北征一战二十余位授爵者,苏策不相信以儒帅的谨慎,不会不给自己的下人交代清楚。 从那里出人头地出身的人,每一个都给被印上派系的烙印。 苏策自嘲一笑,不是将门出身的人,不受重视的情况自己早已经做好了准备,人要有自知之明,门第之见到哪都免不了啊! 苏策直奔自己的伯爵府,到了地方,看到自己的伯爵府,府邸很好,很大,但是苏策却没有进门。 卫兵,管家,下人,一个不缺,但是苏策现在不需要了,亮明身份后,管家带着下人拜见苏策,苏策却很生气,因为这些户部配的下人眼中没有尊重,只有鄙夷,何时这些奴籍的人敢将一位伯爵不放在眼里。 “赏你的,拿块木板,笔墨。”苏策把刚才从定北公府的二十两银两丢给管家。 管家打开一看,不就是木板和笔墨嘛,给他。 泥腿子出身的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拿到木板和笔墨,苏策挥毫写下一行字。 管家看到这行字,冷汗瞬间出了一头。 “伯爵府一座,作价一万贯。” 苏策把木板摆在门口的柱子旁,管家刚想说话。 苏策的眼睛就扫了过来:“以下犯上,打死你都是应该的,这事情你掺和不来,这块板子就放在这里了。去给伯爷搬把椅子,还不快去。” 管家欲哭无泪,亲自去给苏策搬来椅子。 苏策把椅子放在木板旁,坐在椅子上,别说,这门口的过堂风吹着还真凉快。 “您还需要什么?”管家弓着腰看着闭眼假寐的苏策,知道这回事情闹大了。 他好歹在这长安城里面活了四十多年了,哪里不知道苏策这是要做什么。 一位伯爵,第一次到自己府上,连门都没进,就张罗着卖掉府邸。 府邸是什么,那是勋贵的脸面,再落魄的勋贵也不会让自己的府邸寒酸。 但是苏策却敢,脸面,那是什么?自己只是一个出身杭州城外的小村庄的无名之辈,侥幸立了些功劳而已。 “早上还没吃饭,去买两只烤鸡,再来一壶酒,钱你有?”苏策半睁着眼,冷声吩咐道道。 管家巴不得脱身呢,嘴里连忙说道:“有,有,您刚才给了。您大人有大量,撤了这块牌子,饶了小的!” “蠢货,我都没进门,跟你有个屁关系,快去,饿着呢!”苏策踢了一脚管家,没省力气,管家被踢了一个趔趄。 “哎,哎,谢谢伯爷,这就去,这就去!”管家揉着腿,知道这一脚算是把刚才的事情翻篇了,活了这么些年,自己哪里不知道,这是勋贵掰手腕呢,自己连棋子都不算,府上这位被当做棋子的伯爷,还真是年轻气盛,这是要把棋盘掀掉呀。 被人利用说明有价值,但是不打招呼就被利用,兔子急了都能把鹰蹬死。 苏策已经看到街面上好几个人神色匆匆的溜走了。 王公勋贵的府邸都在宫城脚下的几个坊落着,夏天里王公勋贵们打着打猎的幌子在城南山下的庄子纳暑,但是府上都会留人的,相信很快自己要卖掉府邸的消息就会传遍长安城。 长安城虽大,但是消息却传的很快,要知道历朝历代国都的百姓们,可是最喜欢谈论国事的。 苏策知道自己早已经被人当做棋子丢在了棋盘上,作为一个弃子,能靠的只有自己。 管家很快给苏策买来了烤鸡和酒,只是苏策却没有喝酒,丢给管家一个鸡腿,看着管家吃完,苏策才开始吃,人吃菜,我抬筷。 至于酒,苏策一口没喝,只是拿着自己腰间挂着的水壶,喝着带着皮革味道的水。 抓起水壶,苏策冲着对面街角的一辆马车摆了摆手。 马车在苏策饮水的时候,拐进了街角。 马车上,一个穿着紫袍的老人,手里的白玉杯冒着寒气,嘴里骂道:“牛犊子,不懂规矩。”说完一口喝完白玉杯里的葡萄酿。 第三十二章 苏庄 兵是将的势,安北都护府裁撤,影响的可不仅仅是苏策一人,整个安北一脉都受到了影响。 安北都护府裁撤,其他三个都护府犹如过年一般,迅速的将安北都护府的精兵拆分吞没。 李思哲虽然封了爵,但是一个县公在长安城里真的没有什么发言权。 虽然有着安北一脉的老将们扶持,但是其他三个都护府也不是白给的,安北一脉势力再大,也才占了军方的四成。 取消安北都护府最致命的还不是这些,而是支持安北一脉的将门迅速更换了门厅。 整个安北一脉老将们失了势,说话怎么会硬气,有心扶持,但是却无力回天。 安北一脉随着安北都护府的裁撤已经断掉了根基,对于安北一脉的“遗产”。其他三个都护府现在抢人的手段越来越下作。 很不幸,苏策就是那个没有选择权,被争夺的“遗产”之一。 李思哲为代表的一些人发现不对,提前入了南衙十六卫,算是保留了安北一脉的力量。 其实要是有人提点一下苏策,苏策也很有可能进了南衙十六卫。 但是苏策那懂这些呀,上一世就是个普通人,权利之争的复杂那是他能懂的。 不过苏策看似鲁莽的行为,却刚好打在了那些争权夺利之人的软肋上。 大乾府兵是大乾立国之本,争权夺利那是人之常情,但是闹到逼迫一位伯爵卖掉自己还没住过的府邸,无疑是做过头了。 当苏策骑马离开长安,去往渭水的旁封地的时候,长安城的阿谀我诈在夜色的掩护下摆在了明面上。 只能在南衙十六卫苟延残喘的安北一脉做出了最后的反击。 安南都护府出身的一位国侯被夺爵,户部罢免了一位侍郎,兵部三个吏员被抄家。 而回到家的苏策却不知道这些。 因为第二天的长安城随着朝堂上的妥协又平静了下来。 苏策的府邸被人买了下来,同时苏策的调令也没有了。因为没有那个势力会喜欢一个惹祸的人。 后知后觉的苏策也是很久之后才知道那天夜里发生了什么。 而现在一大早,苏策看到窗外有喜鹊鸣叫,推开家门。 一个白面老者带着一队马车拉着银两来到了苏策的封地。 听到来人的意思,再看看护送马车的精壮家丁,苏策真以为是有人要买伯爵府。 苏老爷子把人迎进了家里,苏策觉得自己是不是昨天犯傻了,可能没有人针对自己,是自己想多了。 苏策把府邸的地契交给白面老者,双方在买卖文书上签字画押。 一万两白银就成了苏策的,而城里那一座府邸也从此不再姓苏。 苏策送走了白面老者,至于这个人什么身份,做什么的,苏策一点都不想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的人生规划终于实现了,父母在,有产业,有家室,这辈子平平安安的过完一生,想想都美呀。 有了钱苏策准备放开手脚大干一场,先找人把现在村子的土坯房推掉,然后买砖瓦,找匠人修建自己的庄子。 以后苏策就打算在这里度过余生了,边关上卖过命,这些他心安理得。 军伍生活虽然精彩,但是打打杀杀的,哪里有陪着家人重要呢。 从六月到十月份,整整三个月苏庄才建了起来,说是苏庄,不如说是一座大院子。 毕竟这片地方周围也没有什么人,一百多个孩子,不围起来,万一被野兽叼走了怎么办? 整座苏庄四四方方的,用四米高的墙围着,分为内外两院,内院是三进,苏家四口人就住在里面。 外院的建筑就多了,东边修了一座环形大院作为私塾,东边一排房间是自己那玩笑般,一百食邑的暂居之地,剩下的三排,南边一排以后作为书馆,西边一排住讲习先生,北边一排朝阳,做为教室。 是的,苏策以后就准备在这里耕读传家了,为此还请了四位在长安求学的穷书生做讲习先生。 在苏府的西边留了一片空地,作为校场,苏策可不会放弃自己好不容易练出来的一身肌肉,以后万一有战事,苏策也不至于荒废掉,上了战场送命,同时,这些府兵遗孤,也是需要多学点保命的本事的。 虽然这些食邑都是小孩子,暂时帮不了苏策,但是这何尝不是一个机遇,苏家要想在这长安过好,以后也要早做打算。 苏庄很小,因为人少,以前是没有办法,苏策只能自己去当府兵或者去考取功名,小富即安的性格,苏策已经很满足现状了。 外院剩下的地方就建了些一模一样大小的小院,这是那些亲卫及家属住的地方。 还有粮仓,库房,马厩,牛棚,大厨房,前三者没有什么好说的,大厨房更像是一座集体餐厅。 整个院子只有正门和两个偏门,正门朝南,正门按照伯爵的规制营建。 东侧门才是日常出行所用,西侧门靠着牛棚,出门就是耕地。 在外院的四角各建了一座六米高的青砖塔楼,虽然苏策觉得没有什么必要,但是苏老爷子却坚持要建,苏策拗不过,只能顺从呗。 苏策虽然从内到外都是一个标准的大乾人,但是真没学会让别人伺候自己。 所以与其说建了一座庄子,不如说建了一个大的家。 在这个除了苏策父母年龄超过五十的院子里,年龄最大的也只有亲卫的头头李昌,他也才不过三九年岁。 一切进入正轨后,苏策发现自己快没有钱粮了。 白银剩下不到三千两,粮食足够吃到明年。 但是未雨绸缪,那帮小子混熟了,慢慢皮了起来要不是有着李昌和讲习先生的约束,这帮小子还不翻了天了。 随着天气的转冷,整个苏庄却随着众人的熟悉变得更有生机。 至于土地,苏策今年没有播种,一方面受建庄影响,另一方面也是真的缺人手,一万一千亩地,整个苏庄青壮二十一人,这不是种地,这是要谋杀。 不过也没有多大关系,苏庄就在长安城外西北十里的渭水旁,长安居大不易,不管是对于官员还是百姓都是如此,只要去长安县衙报备一下,相信会有很多佃户愿意成为苏庄的庄户。 第三十三章 散碎银两总愁人 穷文富武,历来如此。 苏策家里的那些钱粮即便加上之后佃户的租子也难免入不敷出,坐吃山空,苏策可不能接受。 而与苏策的“小事”不同,此时的大乾正遭遇着建国以来最大的危机。 自古帝王之位便意味着血腥和阴谋。 所有人畏之如虎。 北征之战后,安北一脉备受打击,未尝没有太子党羽的打压在其中。 而太子直到现在还在幽禁,二皇子去定北都督府的事情,让朝局动荡不安。 大乾历代太子都是嫡长子,所以朝中官员不用考虑支持谁的问题,东宫权柄也落在了实处。 但是因为太子妃的亲族都被下狱,太子幽禁,东宫势弱,国本不稳的影响太大了。 现在二皇子在草原上正可谓是一言九鼎,定边之功未尝不能成为二皇子登上大宝的阶梯。 此时,朝堂早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而大乾皇帝赵钰民此时却放任不管,似乎他也在犹豫不决。 前朝因夺嫡而乱的前例就在眼前,大乾历代皇帝都是嫡长子,从来没有意外情况。太子十五及冠,十六大婚,十八监国。 东宫统九寺五监,太子权柄仅次于皇帝。 而现在九寺五监各派侍郎一人辅佐二皇子赵载校,置太子于何地? 局势动荡,野心会滋生在每一个人心头。 最近苏策谋划一件事情,长安南靠秦岭,山中野果不少,再加上百姓自己种的,金秋十月,各种果子都供应给了长安,不过任何时候都要从繁华的表象看到潦倒的贫穷。 苏策让李常等亲卫去东西两市大量收购卖不出去的果子。 匠人地位底下,找西市的人牙子买下五个匠人及他们的家人,奴籍的身份让他们在帝国的腹地无法行走。 但是苏策没有让这户木匠进苏庄,只是从苏庄外面当初留下的一批能住人的房子,分出去了五套院子。 这就已经让这五个匠人感激涕零。 三个木匠,一个酒匠,一个陶匠。至于铁匠,算是匠人中地位最高的,而且对这些铁匠大乾是不允许私人拥有的,只能是民籍或者历代作为将作。 苏策买没人要的果子,买木匠,买酒匠,买陶匠的目的很简单。 他要酿酒,粮食酒需要官府的文书,这个苏策一个伯爵玩不来,而且酒税极高,不是苏策可以负担的起的的。 太子妃娘家就是因为粮食酿酒成本太高,失了分寸,贪墨官仓的粮食,把太子也折腾的幽禁。 苏策上一世没事看视频,也看过不少纪录片,思来想去,只有酿酒来钱最快,同时也是他可以玩的转的。 苏策的封地就靠在渭水边,让木匠制作大水车,倾斜放置的清洗槽,甩桶,碾子,大木桶。 一套流程下来,水车提供动力,先洗干净果子,之后甩干表面水滴,上碾子碾碎,果渣和果汁倒在木桶里面。 然后用马车运回酒坊,说是酒坊不如说是临时搭建的土坯院子。反正之前推平的土坯房子还有很多土坯。 酒匠点曲,果酒酿造时间不长,等到果酒出酒,苏策让陶匠在烧制的陶瓶内壁涂一层釉。 所有的一切都差不多进入正轨,虽然每天还都会有大大小小的问题,但是苏策一直在旁边盯着,木制机器容易坏,苏策就让木匠多做些耗损件,坏了随时换。 要说还是用铁比较好,但是盐铁专营可不是闹的,买那么多铁肯定会被人询问的。 自家赚钱的法子哪能让别人看到呢。 其实这些放在外面的都不是苏策这真正要卖的东西,核心的在苏庄中。 亲卫中有人以前家里打过铁,现在也只能赶鸭子上架,充做铁匠,为苏策打造铜件,融了四百多贯铜钱,分离了铜钱中的杂质。 苏策和亲卫轮番上阵,忙活了半个多月才只是准备好了需要的铜锭。 铜的延展性很好,所以这是苏策能够找到最好的材料了,就是有些费钱,能不费钱吗?铜就是钱呀。 铜锅,铜管的制造难度不是苏策预料的,本来以为可以打造而成,谁知道都没有这个手艺。 最终没有办法只能选择用铸造法。 铜锭又不够,没办法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只能迎着头皮上了,又融了三百多贯铜钱才最终做好了苏策想要的蒸馏装备。 一切准备就绪,已经是一十月底了,粗制滥造意味着材料的耗损。 十个木桶里面能坏掉三桶,果子是低价买的,再付出的成本也就是人力,而人力在苏庄是几乎没有的。 亲卫家里媳妇织的布,做不了衣服了,因为苏伯爷需要用这些未染色的粗布。 过滤桶里面的果肉杂质,只留下初酿的果酒汁。接着大火烧起,七尺宽的大蒸馏铜锅中倒入果酒汁。 盖上留着空心铜把的锅盖,裹上麻布,抹上面糊,做好密封。 给铜把连接上一丈长的巨型铜制冷凝管,麻麻赖赖的表面,粗壮的管壁,无一不在说明制作它的人,手艺是多么糟糕,分段铸造的铜制冷凝管,上面满是补窟窿留下的斑驳。 不过这些并不影响它的使用。 一切准备就绪,铜锅被加热,很快苏庄就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果酸味道,细细去问,还有股酒味。 一众亲卫紧张的给冷凝管上方的喇叭口里面倒入井水,另一头用竹筒连接在苏庄的水渠里,水顺着水渠可以留到西边的地里面,顺带手也把地给浇了。 苏策盯着冷凝管的一端,这一次苏策可算是把所有的身家都压着这个粗糙无比的蒸馏设备上了。 以后苏庄是平庸还是人才辈出就看这一遭了。 “嘀嗒,嘀嗒,嘀嗒……”当透明的液体从一滴变成小流,苏策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另一边李常看到苏策冲自己挥手,连忙将铜锅下的火调小。 火堆并不直接接触铜锅,中间还有一个铜板通过抽拉调节铜锅和火苗的接触。 蒸馏出来的酒,已经可以闻到很浓郁的酒味了,苏策手指沾到了一些,嘴里砸了一下,还挺烈的。 这会儿酒匠接手了,他自有自己一套鉴别酒精浓度的办法,就是经验。 苏策知大乾的酒,粮食粗酿,没有蒸馏,顶了天二十度,刚才苏策自己尝了一口,应该有个四十度到五十度。 酒夜倒入一斤装的陶瓷瓶中,木塞子塞上,摸上面糊密封,外面在封一块红布,绳子一扎。 百果酿,横空出世。 第三十四章 物以稀为贵 苏策和亲卫们第一批品尝到了高烈度的蒸馏酒,清冽的酒液泛着金黄色的光泽,果酒中的芳香分子让火辣辣的口感中带着醇厚的果香。 从来没有接触过烈酒的大乾人被撂倒了。 第二天起来,李常就带着十瓶酒去了平康坊,物以稀为贵,重点是要会讲故事。 取自百果精华(没人要的果子),借助高山雪水(井水),历经多道复杂工序,精心酿造而成的百果酿,却无人购买。 李常在平康坊转了一圈,按照苏策说的,找到装饰最华丽,店面最大的五家酒楼,分别摔碎了一瓶百果酿,浓郁的酒香瞬间弥漫在酒楼周围。 神色失落的李常牵着马就要离开,走的步伐都有些缓慢。 但是却有一群人追上来,拉住了他。 状元楼,及第阁,得胜楼,一品轩,醉贤庄,五家长安最有名气的酒楼看中了李常的酒。 以为是孤品,但是听到可以供应,五家酒楼竞相出价争取份额,酒楼酒楼卖的不就是就美酒吗? 最终李常停下了脚步,状元楼的掌柜请李常和其他四家的掌柜去了状元楼商量酒的份额。 打开一瓶酒,五位掌柜各饮一杯,闭上眼睛品尝,良久随着一声声好酒的夸赞,李常感觉五双贪婪的眼睛都盯着自己。 李常咳嗽了一下说道:“各位都是生意人,有些话就不要说了,问了我也不会说,免得大家都不愉快,我家主人说了,这酒卖给谁都可以,每家每月三百斤酒,每家每年的份额钱一千贯,酒钱另算,如果有那一家有过头的行为,这酒就以后不卖给他了。” “咳咳!理当如此!哈哈,您三位看呢?”状元楼的掌柜咳嗽的一声,话头一转,好像刚才想要强抢的人不是他,而是其他三家。 “理当如此,我们可是正经做卖买的。”其他四个掌柜也打着哈哈。 李常看到五个掌柜的收起了贪婪的眼神,清了清嗓子说道:“金樽清酒斗十千,多次缩酒的到了极限就是清酒,一斗十贯钱,一升三斤酒一贯钱。我家的酒比起清酒怎么样,各位掌柜的心里有数,刚才几位出价每瓶一斤酒十几贯钱,也说明我家的百果酿值这个价,但是各位,这个份额,守得住吗?” 李常停了一下,看着五位掌柜,此时李常的心里有些紧张,只是单纯的卖酒吗?是也不是。 坐在主位的一品轩的掌柜喝完了杯中的酒,看着有些紧张的李常,也不去多想,多半是个外来户,怕事。 “小兄弟,你很聪明,我等五家怕是这长安城最大的几家酒楼了,小兄弟不用怕谁去抢你家的产业,卢某今天把话放到这里了,谁要是借着身后的势,做什么腌臜手段,坏了这长安城的规矩,那后果怎么样,心里都有点数。” 李常装作看不懂的样子,给各位掌柜的满上酒,这才接着说道:“我家主人说了,我们只酿酒,但是卖酒的却是酒楼,都担着赔本的风险,所以这酒就两贯一斤,众位也不要涨的太多,不然这酒喝的人太少,赚的也不多。这是个可以做很久的买卖,不要一锤子定死了。” “有理,那这酒每月可供多少。”得胜楼的掌柜问到了关键处。 如果酒的供量少,那可就不能怪他们涨价啦。 物以稀为贵,这可算得上独门生意,而苏策虽然没有做过什么生意,但是明白一个道理,高利润高风险,要是定价太高,难免会有人过来抢夺,倒不如定一个低价,让别人以为是辛苦钱。 现在时间太短,木桶中的果汁都没有怎么出酒,昨天用了十个百斤木桶出,坏了三桶,七桶好的才酿出来二百多瓶酒。 木柴不需要成本?卖果子不需要成本?还是苏庄的人手不算成本? 一千个木桶,按照三成的坏酒,还有七百桶,在放一段时间,酒精含量会更高,这样出酒也会更多。 而苏策为此付出的金钱成本已经超过了三千贯,既不能高价去卖,让贪婪者铤而走险,也不能价格太低,让自己吃亏。 百果酿,在大乾已经可以算的上珍品了,珍品往往意味着价值的高昂,四十度以上的酒,在酒水只有二十度就已经到了极限的大乾,就是珍品。 所以这百果酿也不能大量去卖,这个度要衡量好,不然其他酒商会因为竞争找盘外招,现在的苏策很清楚自己这个伯爵守不住的。 所以给李常了两个数字,一斤两贯和每月两千斤酒的份额。 长安城每日耗酒上千斤,自己这每天不到七十斤的量,也不会引起什么酒业动荡。 至于说酒楼卖多贵的,那就和他苏策没有关系了,大头被别人赚去了,那也是因为这些酒楼背后都有人撑着,所以李常故意在平康坊最好的几家酒楼门口摔碎酒瓶,其目的就是找最强势的几家酒楼作为这门生意的背书者。 而且要是那一天苏策遇见什么难事,这五家酒楼背后的关系也未尝不能拿来用用。至少挡挡小鬼还是可以的。 “每月两千斤,每家份额四百斤,至于把酒送到长安城,各位怎么去分,您五位决定,我家主人说了每家只分四百斤。另外我家主人说,铜钱,金银各半作为酒款,份额钱,一个月后给,大家先看看百果酿值不值得一年千贯买个份额。”李常说完话,后背出了一身汗,每月两千斤,得钱四千贯,苏家要富起来,自己这些亲卫也能沾上光。 苏庄一百多个娃娃,有人教书,再加上亲卫们每天操练,十年后,苏庄的娃娃们长大了,去哪里都是人尖子。 主家年龄也不过二十,自己这些人也没有三十,主家没有看眼前利,看的比自己等人远,那就好好的跟随,把交代的事情做好。 以后家里的娃娃可能学到真本事。 “那就按照你家主人的意思办,回去给你家主人带句话,在长安城做自家的买卖,没人敢抢,畏手畏脚的挣不了钱。”一品轩的卢掌柜把事情定了下来,而其他几位掌柜好像也没有意见,或者有异议没有说。 不过李常已经做好了自己要做的事情。 傍晚到了苏庄,李常把今天白天的话转达给苏策,苏策听了只说知道了,让李常明天带上亲卫中的十人,赶着马车把今天封装好的一千瓶酒运去长安,以后半个月运一次。 第三十五章 苏庄年前 苏庄的日子随着百果酿的售卖,越来越好,苏策也一门心思的建设着苏庄。 来投靠的庄户两个月中已经有了三十几户,大院子被庄户们称为苏园。 墙内墙外的世界总是不同,这个苏策不可能去改变这种情况,只能做到让自己的庄户日子能好点。 人本来就是一个很复杂的生物,苏策没有办法把后来的庄户和院内的亲卫一视同仁,队伍大了,人心齐肯定是要放在第一位的,不可能因为个人的喜好就随意的平均主义。 对于大人来说,苏庄的租子只有三成,远低于长安周边各庄的五成租子,能找到这样一个主家已经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了。 但是对于小孩子来说,这样就显得太过残忍。 不过适当的残忍是为了日后的施恩,苏策越来越觉得自己的心变黑了。 不过,这就是大乾的生存之道,上有王公勋贵,中有平头百姓,下有佃农奴隶。 剥削的阶级艺术在大乾都摆在了明面上,至于阶级的跨越,只有用牺牲和无畏的态度,加上一点运气,才能闯过去。 佃农还是平头百姓,但是因为没有自己土地,所以比起有土地自耕自足的人来说低了一级,而奴隶首先要做的就是无上功勋解除自己的奴籍,前提是自己的所有者愿意给奴隶一个机会。 生而为奴,世代为奴,因为大乾人认为这些人的血脉中夹杂着背叛,胆怯,贪婪,等等所有的负面罪行,因而即便是大乾律中明确写明了奴隶可以以奴军身份进入军队,但是却没有那个大乾人会让其有这个机会。 一代人的错,在大乾是真的会影响到后辈子孙的。 前些日子听到城里传出来的消息,太子妃因病去世,太子幽禁解除,郑家被砍头的砍头,剩下的人被贬为奴隶,人间悲剧的前提是这些人制造了悲剧。 虽然说大多数人是不知情的,但是他们却享受着郑家贪墨官仓制酒贩酒所获的财富。 与郑家交好的文阀们,一边抵抗着政敌,一边悄悄的赎买郑家的女眷,只是希望故人妇孺不去受辱。 律法无情,人有真情,法大于天,一个奴隶是什么时候以十金为价? 这一次教坊司狠狠的赚了一笔,但是背后被文阀们骂惨了。 军中有功者,教坊司会赐这些犯官女眷作为奴婢,这是给军立功之人的恩赐。 这也让苏策进一步明确了自己不掺和权利之争的想法。 斗争的手段粗暴或者高明,但是唯一不变得就是防不胜防,苏策不想害人,但是也不愿意自己被害。 新来的庄户们,以前是佃农出身,而佃农一般都是家里出了事才去沦落到把自己的田都卖掉,说白了都是苦命人,苏策可以为了苏园的人心选择让这些庄户的大人们受苦,却不愿意看着那些的孩子失去眼中对这个世界的好奇。 腊月凛冬,苏策在苏园外巡视庄户的房子是否结实,契约的关系,这些庄户种着苏策的土地为苏策交租,而苏策付出的只有种不过来的土地。 苏策喜欢小孩子,因为小孩子的世界很单纯,没有尔虞我诈,但是在巡视的时候,一个女娃,看向苏策的眼神刺痛了苏策。 小小的人儿,站在刚刚分给自己家的土坯房中,怯生生的探着头看着外面的苏策,眼神里满是恐惧,不安。 小孩子懂事晚,但是这样的眼神是一个孩子能有的吗? 本是惊鸿一瞥,但晚上苏策却辗转难眠,看着怀里王兰睡觉,孩子一般的嘴角勾起,似乎梦里又遇到了什么开心事。 苏策脑海里又出现了那个女娃的样子。 一张小脸,洗的很干净,两个脸蛋红通通,这不是可爱,而是冻的,几岁的孩子本该天真无邪,严重却是警惕不安。 苏策好像明白了自己为什么难以将脑海中的这个画面丢弃掉了。 苏策,上一辈子也是孤儿,那样的眼神,曾经的他也有过。 敏感,对于外界的事物充满着恐惧不安,饥饿,不知道下一顿饱饭是是什么时候,不安,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人打骂。 这就是流浪的苏策当时的样子,直到进了孤儿院,苏策才将这些掩藏在心底。 而今天苏策再一次想到了曾经的那个自己。 那时候自己多么渴望有一个人愿意帮助自己,有饭吃,有衣穿。 只有这么两个简单的愿望,直到十一岁进了孤儿院才实现,而流浪的日子加起来有三年多。 现在,在大乾,有爵位,没有什么大志的自己,可以靠着这个爵位富贵一生。 老祖宗有句话说的很好,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苏策不知道自己能否做到这样的,但是只想不做,永远做不到。 百果酿,一本万利的生意做着,十来倍的收益,一年下来五万贯的利润,这些钱拿着是应得的,但是用着苏策却心中不安。 大乾文治武功,国力鼎盛的模样始终是表面,底层的这些人忙忙碌碌为的不过也是衣食。 人活一世,但求心思通达。 心中有了主意,苏策这才有了睡意。 第二天,苏庄为每个人量着身材,下午李常就被苏策打发到了长安城。 李常连同自己一共十个亲卫,五两牛车去往长安城,一到长安城就直奔制衣铺。 男丁五十六人,女子六十三人,男童一百六十五,女童七十四。每人两套冬衣,小孩子长个,衣服做大一些。用去了不过三百多两,也就是苏庄半天做酒的利润。 约定好取衣时间,李常带着亲卫去了东市,置办过年所需。 活羊一百只,公母各半。 鸡子堆满了半个车厢,青盐一石,脂油两百斤。这就是一车了。 一堆铁锅,农具堆满了两辆车。 干果,果脯,则堆满了剩下的半车。 这一次李常花钱花的肝疼虽然这些钱都是主家给的,但是这么花钱还是李常人生中的头一遭。 看着空着的半个车厢,还有手里一千贯没花完的一百多贯,李常想起临走前苏策说的,要给庄里娃娃们买点东西。 李常想到了自己家的孩子,女娃头上要有绑头发的头绳,男娃嘴馋,李常想了想给马车上,丢了两匹红绸,一贯十斤的沙糖,李常买了五百斤。 剩下的十几贯钱,李常作价十换九,换成了新制的铜钱。 买完所有东西,十个人赶着牛车踩着关城门的点出了城,直奔苏庄。 第三十六章 年年岁岁 火堆上的羊肉滋滋冒油,铁锅里炖的鸡鸭,咕嘟咕嘟的散发着香味。 人,一辈子为的还不是散碎银两,口腹之欲,人前显贵,阖家安康。 夜色中的苏庄欢声笑语,孩童在嬉戏玩闹,火堆三丈一堆,桌子摆在苏庄的校场上,呼呼的火苗,让寒冷的空气都温暖了起来。 “敬天地,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敬帝君,文治圣明,武功鼎盛!” …… 酒足饭饱,众人回家陪着家人守岁。 总结苏庄的第一个除夕夜,吃肉吃撑,喝酒喝饱。 凌晨,苏策打了一个小盹就被王兰叫醒。 今天是苏策的大日子,大乾律公侯授爵,上亲授,伯子男,大朝会,殿前上见之。 苏策迷迷糊糊的被王兰喊起来,洁身净面,像一个木头人一样摆弄。 苏家小门小户的,没有下人,庄户今年才来,心里记着主家的好,没事的时候会到苏府帮闲,亲卫们虽然和苏策有过命的交情,之前和苏策没有什么身份约束。 但李常知道无规矩不成方圆,苏策对他们再好,再平和,主家的地位都不是因这些就可以无视的。 头戴两梁进贤冠,身穿绯色六旒絺冕,衣裳绣有三章纹,腰上戴着带扣板扣结,带上装有带犀銙,脚上踩着一双黑色的马靴。取来银鱼袋挂在腰间。 迈步出门,到了苏府的正堂前。 李常双手捧着一把没有开封的仪刀,再看看院中的亲卫,苏策有些诧异,李常点点头,王兰去了正堂。 “你等与我,不必如此!”苏策看着屋外,皮甲上身,刀枪弓箭齐备的亲卫肃立在院中。 “祝将军军功鼎盛!” 众亲卫齐声大喊,这即是对苏策的祝福,也是对自己的鞭策。 从今往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喊声让黑子兴奋的踢着前蹄,苏策回头看着正堂端坐的双亲,看着自己的双亲和妻子,点了点头。 “儿,去了!” 苏策走到黑子旁边,亲卫林全牵着黑子。炙热的眼神,让苏策明白,从自己迈出这道家门,苏家就不在是小门小户,而是真正的勋贵了。 勋贵,以功勋成贵,每一个勋贵都像是一辆奔驰不休的战车,勇往直前。 翻身上马,苏策带着李常,林全还有其他两名亲卫在夜色中前往长安。 除夕夜,金吾不禁。 路上,苏策远远就看到了长安城城上的排排红灯笼。 到了街面上,人们都穿着新衣,大朝会,有文武百官,王公勋贵,文人雅客,乡老孝子。 朝廷上下举办大朝会,所有的文武百官这会,都在往皇宫的正殿聚集,苏策谁也不认识,就找个角落晒着太阳,倒也自在。 一同前来叩见皇帝还有从各地前来汇报工作的朝集使,以及各国前来的使者。 大朝会上,苏策第一次见到了大乾的帝君,上位者的气质,不怒自威,一言一行,都值得人揣摩,苏策跟着其他授爵的人,停留了不到半盏茶就被宫里的公公带到了一旁观礼。 各地来的朝集使趁着今天要向皇帝进贡,旁人叩拜,苏策也跟着一起叩拜。 叩拜并不是跪拜,拱手行礼,两手相抱,左手抱右手,寓意为扬善隐恶。盖以左手为善,右手为恶之故。 双手举胸前,立而不俯,作揖行礼,一面躬身,一面双手于腹前合抱,自下而上,手不过鼻,向人行礼。 三礼九叩,也叫三拜九叩,重复一礼三叩礼,加在一起为三礼九叩。 每次重复前,都会有乐官敲三下大磬,表示再一次行礼。 礼毕,作揖而退。 在大乾最大的礼也就是三拜九叩,至于跪礼在大乾,只有犯错才会行这种礼。 总的来说,这一天的大朝会更像是一种纯粹的礼仪活动,也没有办理什么实质性的行政事务。 在这个大喜的日子,官员们上朝时的熙熙攘攘、热热闹闹,朝堂上也是一番钟鼓琴瑟和鸣的喜气洋洋的繁荣景象。 苏策心里跟着走了一趟下来,直呼长见识,不过有一点很难受,就是吃东西不痛快。 上面皇帝说一句,底下跟着喝一杯,坐在宴席的众人,都像极了提线木偶,这种气氛让苏策很不自在。 苏策年纪小,周围的人也不认识,还以为苏策是刚刚袭爵的,所以说话就没有什么顾及。 坐在最后几排的苏策看不到宴席的舞乐,心底有些可惜。 宴席结束,皇帝离开,众人也都离开准备回家。 大朝会每年做的事情都一模一样,所以有很多人都不愿意参加,但是又不能不参加,就像那句话所说,城内城外互相羡慕。 出了皇宫,苏策看到李常四人牵着马,肃立在街角,苏策进皇宫了一天,他们在外等了一天。 比起把府邸安在长安城的其他勋贵们坐着马车回家,苏策还得骑马。 不过李常四人全副军备的样子还是被不少人看到了眼里。 “这是哪个武爵?” “不清楚!应当是今年新授的,李兄,不如去状元楼一聚,听说那百果酿好喝,咱也想尝尝。” “叫上刘兄一起,大家入朝为官,确实好久都没有聚过。” “今日没有见过太子露面。” “今日不谈公事。” …… 太子没有露面,无形中让这一次热闹的大朝会蒙上了一层阴霾。 太子一日不出东宫,百官一日不得心安。 太子妃被贬奉仪,刚刚三岁的皇孙地位不保,皇家之事不是家事,而是关乎大乾正统的国事。 年前就有很多大臣为太子之事奔走,但是皇帝迟迟没有定论,还把二皇子派去定北都督府,大乾的都督都是皇子遥领,但是实封的可就二皇子一位。 不过嫡长子继承已经深入人心,即便是草原上二皇子做的再好,朝中重臣也不会支持二皇子上位东宫。 朝局因夺嫡而乱,年前尚书省将一百多交好二皇子的官员调出长安城,旗帜鲜明的表明了支持太子的态度。 现在已经不是太子的事情了,而是变成了皇权与相权之争,至于谁退一步,到现在还没有定论。 第三十七章 六月新苏庄 大乾新胜,但是国内出了问题,被大乾兵锋压的喘不过气的外邦这次大朝会纷纷派来使团,一方面是大乾军威鼎盛,另一方面怕是打探消息为主。 很快大乾太子被幽禁的消息就传遍了各邦使团,自古中原大国,凡有夺嫡之争,边境必起战事。 这也是为什么尚书省对于一些提及二皇子的官员直接罢黜的原因。 宰相的铁腕手段也不断的刺激着帝君赵钰民,身为皇帝,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可以随心所欲。 太子赵载承,从名字就能看出帝君赵钰民的看重。 载悠悠大乾之国运, 承历代帝王之远志。 元月初七日,隆盛十二年第一次朝会,太子终于露面了,但是朝堂上却少了很多面孔。 七天,尚书省尚书令闻器告老还乡,中书省中书令戴温接任尚书令,中书令由门下省侍中李信接任,中书省侍中由礼部尚书刘良接任。 皇权和相权相争的结果,要么皇权旁落,要么相权无威。 闻器以七旬之身回了江南道老家,尚书令掌管六部,手握宰相之权,但是为了太子,闻器选择了妥协,太子乃一国之本,断不可有所改动。 身为太子太师的闻器用自己的仕途挽回了太子的地位。 历来宰相告老还乡都会加三公之一作为荣封,但是闻器却没有,就连太子太师之衔也被封给了新任尚书令戴温。 最后仅以从二品光禄大夫的散官衔作为仕途的结尾。 今天的朝会,太子几度落泪,因为一道道调令之下,原本支持太子的官员有三成人被贬,明升暗降,左迁……这些人都是为了太子赵载承恢复东宫之位而奔走之人。 太子妃被贬为奉仪,三岁的皇孙赵元沐的嫡子身份已失,注定了这一生与帝位无关。太子东宫的官员也被换了一茬。 因为太子之事被牵连官员近两百人。 太子议政之权也被帝君赵钰民收回。太子赵载承犹如木桩一样只能听政。 长安城里面历来不缺谈资,开春之后的播种才是国中大事。 苏庄的地有一万一千亩,从过年到二月开春,苏庄收了一百户就不再收庄户了。 在苏园外新来的庄户和年前的庄户们把旧屋子住满了。 去年年底卖百果酿的收益还有开支,最后给苏父清点库房的时候有银一千两,铜钱七百贯,年前去畜市买了些牛和家里的牛凑足了一百头。 今年都分给了庄户,约定好的,三年内还一只牛犊,这头牛就属于庄户了。 苏策对庄户好,所求的就是庄户对苏家不起异心。 聚人气,兴家业,这句话很适用勋贵。 想象一下,要是封地里面的庄户和食邑都没有了,那么要一片荒地有什么用处。 渭水旁的这片地力很肥,在苏庄旁边也没有接壤的村庄,泾阳县城在苏庄的北面四十里,往南十五里是长安城,往西两里地就是渭水,往东十里是北衙六军的驻地,这块地的位置相当不错。 开春庄户们已经带着耕牛下地了,渭水的冰面也消融了,来往于河面的舟船也变多了。 每天辰时苏策起床都会和亲卫们一同在校场打磨身体,顺便教教苏策那一百个未成年的食邑们。 巳时苏策和亲卫们各做各的事情,苏策回苏府看看书或者陪双亲说会话,亲卫们则开始每天的巡查,苏园内外分两班,五人在庄外骑马巡视,五人在庄内,另外十人值守夜班。 周围都是荒地,庄子里面的小孩多,万一被叼走一个,可就是亲卫们的失职了。 苏园内的私塾挤的满满当当的都是孩子,亲卫们准备等着庄户们忙完农时,就把庄子重新归置一下。 以后苏府外,高墙内做为私塾,亲卫们和庄户住在苏园外。 这也意味着苏策又要花一大笔钱了。 苏父现在过得很痛快,苏府的新产业,每年算下来百果酿能带来五万贯的进项。 今年老爷子是准备大干一场了,每天下午都会拉着苏策在庄里走走停停。 苏策有种回到上一世去工地的感觉,每天夹着一只炭笔在木板上写写画画。 就这样到了三月底,庄户们耕种完毕,苏庄开始在长安城南订购大量青砖青瓦,在集市订购一百顶帐篷。 在原本的苏庄基础上建起来一百套小院,房子是青砖青瓦,院墙是拆下来的土坯垒成,外面抹着一层黄泥,在涂上石灰,白墙青瓦的很耐看。 怎么样让人死心塌地,就是给他所有他想要的。 苏府内院三进的院子只能亲卫及其家眷进入。 而庄户们住的地方也不差,主家建的房子用的都是青砖青瓦,再也不怕屋漏淋雨了。 种的地,租子只有三成,还分了牛和工具,家里以前乱跑的泥娃子也能去苏府外院里面的私塾读书了。 在苏府外,新建了很多建筑,南边是新建的酒坊,这里以后专门用来制作百果酿,东面西面南面是庄户的小院,两路从东西边庄户小院留出的开口通往西边的耕地,东边的官道。 到了六月初,庄户搬进了新家,同时也自发的和苏父签字画押,以后他们就不再是佃农而是庄户了,虽然失去了佃户的自由,成为了有主家限制的庄户,但是颠沛流离的佃户生活谁愿意过谁去过。 李常被苏老爷子提拔成了管家,以后外院的事情就都是李常去管了,名不正则言不顺,李常帮着苏策做了很多事,苏策年纪轻,不懂里面的弯弯绕绕,但是苏老爷子不能当做不知道。 苏老爷子怕苏策抹不开脸面,和李常给苏家定下了规矩。 内院男丁不可入,免得冲撞了苏家家眷。 同时,苏母去长安城请了两个从宫里出来的老嬷嬷,说是请,不如说是被求的没有办法了。 宫里的规矩大,宫女听着好听,但是一旦上来年岁,三十五岁就被“放恩”到了宫外,这些人除了伺候人,哪里有养活自己的手段,要是家人还在那还好说,要是找不到家人,最终的结局大多是悲剧收场,苏母遇到了,看着可怜就带回来了两个。 与此同时还有从人市赎买回来的六个丫鬟,都是苦命人,到了苏家至少能吃饱穿暖,家里唯一的男丁,苏策也是洁身自好,宠着王兰一个人。 内院的人多了起来,也不空荡了。 两个老嬷嬷都没用苏母吩咐就把内院打理的井井有条。 三进的院子,中院不住人,也是前院,有正堂,侧厅。 后面是东西两院,东院住着苏策夫妻,西院是苏老爷子和苏母。 自从苏母带回来八个人后,一个嬷嬷带着三个丫鬟跟着住进了东西两院的厢房。嬷嬷住西厢房,三个丫鬟住东厢房。 至于吃饭还是老规矩都去外院的大食堂吃饭,哦,庄户和他们的孩子早中晚三餐也在这里吃。 本来大乾吃饭时两餐,但是苏策从小就要吃三顿,所以苏府历来也是三顿,到了现在的苏庄也跟着这个习惯。 庄户们现在的粮食还在地里,等到这一季粮食产出了,苏策让庄户去大食堂吃饭,庄户估计都不愿意,毕竟这要是传出去,占便宜没够的骂名可背不起。 至于亲卫和食邑那吃苏策的是天经地义,以后等食邑那一百个孩子长大了,也会从苏府搬出去,苏策也不能养他们一辈子。 施恩于下要有度,可帮一时难,不帮一世贫。 第三十八章 不太严肃的大乾君臣 夏季六月底,长安城似乎也被炎热抽去了生气,勋贵们带着家小亲卫们去了南山脚下避暑,大乾立国百年,征战十战九胜,一代代府兵中冒头的人也积累了下来。 但是因为降等袭爵的缘故,所以住在长安城的勋贵人数实际上并没有开国的时候多,伯爵以上人数不足三百人。 长安的繁华很大程度上依靠的就是勋贵。同时,大乾的官员也是历代都来最多的。 职官,散官,勋官三种类型的官员体系,三省六部,九寺五监,九等流外的行政架构让大乾的统治渗透到了大乾的每一寸国土中。 选锋令是一个大乾人对于自己仕途的选择,从伍可传家,从文兴一世。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不过近几十年随着大乾疆域扩充到了现在人口所能控制的极限后,军功授爵的路就不那么通顺了,所以大乾度过了帝国扩张期后,大量的人才都选择去读书,文治武功,文职在前,武功在后。 这几十年积攒了很多的文官,而勋贵也就只有两年前征北一战封的几十个勋贵。 现在站在大乾顶端的勋贵,也只有六位国公,十五位郡公,三十一位县公,七十四位县侯,一百八十七位县伯。 至于将门文阀,将门和勋贵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文阀现在已经撑起了朝堂的半壁江山,没有谁去打压开国时,就占据整个朝堂三分之二数量的勋贵,只是随着时间的消逝,勋贵势力在不断的衰落而已。 太子之事虽然以妥协的方式结束,但是对于大乾朝廷敏感的人都发现了皇权与相权相争的事实。 皇权的巩固历来依靠的都是勋贵的支持,勋贵会随着一代代家主的更替逐代衰落,此起彼落,文官的权利却在不断的加强。 很多文阀的前身本就是勋贵,只是因为爵位不再,依靠家族的积累,不断涌现人才,变成了文阀。 这个根子在四十年前最后一位开国时封爵的勋贵去世的时候就已经埋下了根子。 将门和文阀的界限也因此变得很模糊,将门没有了勋贵的身份,就没有土地和食邑养将,穷文富武的道理,让很多将门没落,后代子孙只能走向科举之路,成为文官。 不过事情总是有利有弊,弊的说完了,利的地方也不是没有,至少大乾的文官群体还带着勋贵的傲骨,做事的风格中带着一股堂堂正正的强势味道。 太子之事要是放到前朝,肯定会安一个太子管教不严或者太子失德的帽子,但是文官们却用了一位尚书令的仕途,强硬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就连皇帝赵钰民也只能退一步,太子除了丢了议政之权,该什么样还什么样。 东宫之位稳如泰山,五月皇帝照常去南山下的离宫避暑,三省六部的长官们也跟着一起去了南山离宫办公。 太子赵载承今年四月行冠礼后,群臣进谏之下,恢复了太子的议政之权。 同时,皇帝避暑,太子赵载承监国,虽然赵钰民带走了三省六部官员,但是九寺五监还留在长安城辅佐太子监国。而且东宫的官员也发挥着自己的作用。 皇帝赵钰民过两年才到四十不惑的年纪,正是精力充沛的年纪,所以才以太子的事情试探群臣,不过尚书令闻器却用强硬的态度,让试探徒劳无功。 大乾也不是没有过太上皇,乾太祖就是五十五岁做的太上皇,活到了七十九岁,当然太上皇交出皇权也并不是因为发生了政变,而是大乾开国皇帝自己定下的规矩。 嫡长子十四无疾封太子,太子十六大婚,听政议政,二十监国,皇帝五十五退位为太上皇监政,太子继位。 这种权利的交接,才是让大乾国运不衰的源头,每一位皇帝都是在自己精力充沛,执政手段成熟的时候继位,大乾的每一位皇帝都算的上英明,当然权利的交接少不了文臣的督促,以及勋贵们对于新皇帝的支持。 而皇帝赵钰民的试探不成,从另一个角度也是对于皇帝权威的打击。 所以,今年皇帝避暑,特意吩咐了大乾勋贵们也得去南山陪同,苏策也从苏庄骑着黑子屁颠屁颠去了。 至于皇帝赵钰民的目的很简单,之前被文官不讲道理的以退为进的手段刺激到了,这不得往回找找脸面吗? 皇权如何巩固,还是得靠给皇家卖命的勋贵们。 这不,大太阳底下,皇帝要“大阅”。 北衙六军中的左右羽林卫这次随皇帝避暑,右羽林卫屯卫离宫, 左羽林卫以及勋贵们都到了山脚下。 赵钰民自领中军,六位老国公挺着七十多岁的身子骨,每人分领左右虞侯,左右前军,左右后军。 皇帝当大将,国公当虞侯,押衙,郡公,县公当队正,至于伯爵资历老的凑着当个队正,资历浅的就只能混个队副做做了。 至于观众,就是三省六部的官员们了。 大太阳底下,眼看着勋贵里面的老头子们额头冒汗,腿打摆子,苏策等一帮年轻的勋贵们,一边要时刻盯着令旗指挥羽林卫变换阵型,一边还要注意身边的老头子们别中暑了。 将军白发总是让人心酸,但是皇帝都带着羽林卫亮起了刀锋,勋贵们可不能拉了后腿,毕竟勋贵和皇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不允许在大阅的时候出问题。 大乾军阵是大乾府兵的吃饭本事,能进北衙六军的都是边军中的佼佼者,军阵的变化移动那都是刻在骨子里面的。 三省六部的官员们中的很多人都没有见过大乾军阵,毕竟不管是北衙六军还是南衙十六卫的军营无符令不得入内。 三省官员自持身份支起耳朵安静的看着,而兵部的官员此刻被其他五部的官员围着,要说六部谁最了解大乾军阵还得是兵部。 军阵的每一次变动都会被这些兵部的官员分析一遍,这会是遇敌展开,嗯,这会是御敌扎稳阵脚,哎,射箭了,快看要接敌了…… 两个时辰后,大阅进入尾声。 此次大战,大乾皇帝赵钰民亲自指挥军阵“大战”两个时辰。射出箭矢四十万支,全军推进“拼杀”五里。 斩获倒霉的兔子,野雉,蛇鼠上百只。 “战陨”六位国公,九位郡公,十三位县公,二十九位县侯,七十三位县伯。 当然战陨的勋贵们,很快都被军阵中的辅兵抬到阴凉处,太常寺下太医署的太医令领着医师、医正、医工忙的前后脚打架,霍香熬的汤药一碗碗的灌进勋贵的肚子里面。 左羽林卫的府兵们倒是啥事没有,毕竟北衙六军,三日一训已成惯例。 “活着”的勋贵们跟着骑马在前的皇帝赵钰民去往三省六部观战的山头,左羽林卫的将军们接手自己的军队,整队,按照兵种,一队队列成方阵。 皇帝赵钰民骑马饶了一圈,三省六部的官员们跟在勋贵的后面,吃着前面飞扬的尘土。 接着皇帝勋贵官员们在左羽林卫的方阵前减速,听着军阵中整齐的呐喊声,文官们的脸色如常,至于心里怎么想的,谁也不清楚。 走完最后一个流程,赵钰民上来点将台,扫了一眼户部,能不能犒劳犒劳咱辛苦的将士们。 户部尚书无奈的点点头,您开口,我出钱。 我出钱?我户部只进不出! 晚上,皇帝回到离宫的,宫外左羽林卫的营地飘出阵阵肉香,两万人吃了整整四千只羊,户部尚书脸上带着笑容,看着给勋贵分食烤羊的皇帝赵钰民,圣上今天出了口恶气,闻器,你拍拍屁股走人了,我们还得哄着圣上,吃了一嘴的土,闻器不当人子乎! 离宫大摆筵席,众人知道圣上出了气,差不多该消停了。 户部尚书这会却有点不开心了,当兵吃肉,那是皇帝犒劳。 凭什么老夫只能吃些带着腥味的鱼肉,你们这帮勋贵就能大口吃着烤羊肉,虽然老夫牙口不好,但是这羊肉凭什么没有老夫的,圣人不再是年轻的圣人了,都不知道照顾老臣子了。 想那北衙六军是皇帝私军,我户部那是大乾的户部,一粟一粒那都是民脂民膏。 四千只羊,既然是皇帝赏赐,那肯定是最好的羊了,既然是好羊,比起市价三百文的羊肯定贵一点,一只一贯不贵,相信圣上肯定不会舍不得的。 四千贯不是个小数目,这钱肯定不能让户部出了,看来今晚要写一份信交给太府寺卿,说一说这个事情,钱是皇帝花的,那今年拨给内帑的钱要扣出来这笔钱的。 要是全扣会不会惹怒圣上,算了户部也出一部分。 内帑每月可从户部拿走一千两百贯作为圣人的月俸,户部尚书心里小算盘一打,那就扣下来一季的用度。 四千贯减到三千六百贯,户部要花出去四百贯,心疼,肝颤,这些钱够养活七八户人家一年呢。 哎,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老夫今日愧对这四个字。 第三十九章 罗斯国来使 大阅! 大乾的勋贵半数年迈,也让赵钰民看出来了勋贵的势弱,对于一位帝王来说还有什么比自己的威信不足更恐怖的事情。 勋贵们离开离宫的时候,赵钰民看着为首的六个老国公,年过七十,征战一生的伤病让这些扬威异域的大将们连马都骑不了了。 此时,赵钰民的悲伤无人能懂,为什么要把太子之事迟迟不决,还不是为了看一看太子的势力。 赵钰民看到的形势比他之前看到的更为糟糕。 勋贵们在太子之事上连发声都没有,不是勋贵不想,而是不能,六个国公的身体也就在这几年了,这六位国公一旦过世,仅凭着一帮郡公哪里能抵抗越来越势强的文官。 军功授爵,没有军功哪来的勋贵,征北之战也才出了一个县公,那一串侯爵伯爵都是放开了限制授爵的。这都还是自己据理力争封下来的,要不然征北一战的武爵还不得缩水一半。 文武之道在于均衡,帝王御下之道在于均衡。 现在文强武弱的态势已然出现,赵钰民即便身为皇帝,也不可逆大势。 “长安最近有什么大事?”赵钰民问道。 “回圣上,北地罗斯派使者前来长安,鸿胪寺卿已经安排好了!”侍从轻声的回道。 听到罗斯二字,赵钰民的眉头皱了皱,接着问道:“太子准备怎么做?” 侍从看了一眼皇帝的脸色,不算太坏,回道:“太子和三省认为可建交,通商。” “知道了。”听不出赵钰民的情绪,侍从跟着赵钰民回到离宫。 太子监国,行使监国之权,皇帝有否决之权,但是赵钰民却觉得这个罗斯国可不简单,太子当时被幽禁,北征战报却是没看,怕是当做小国对待了。 “令,定北公荐三人,助太子决断罗斯国使团建交之事。” 作为皇帝,赵钰民想看看被文官支持的太子到底有多少理政的本事,不过作为父亲,却要给儿子一些帮助。 既是君臣,也是父子,其中尺度把控不好,父子离心,对于太子妃的处置已经是最轻的了,但是以往总是日日请安的太子,这段时间却一次都没有。 苏策骑马回家,比起南山脚下,他很喜欢自己渭河边的苏庄,虽然炎热,但是自己的家自己不嫌弃。 回到苏庄,王兰四月的时候请了大夫,已经有了三月身孕,苏策也是日日陪着王兰。 苏家进项单一,但是这段时间也积攒下来了万贯家财,酒还真是暴利。 不过钱来的快,去的也快,苏庄几乎是从无到有,从一片废墟上建起来的,新庄子盖房铺路,酿酒的材料,买果子要用钱,增加酒精度数的粗糖要用糖,二十亲卫的月钱,一百食邑的开支都是要花钱的。 所以万贯家财到头来,也只是攒下来了四千贯。 苏庄没有冰窖,苏策只能派李常去长安城里去买,五月六月仅仅买冰就用掉了一千贯钱。 这冰在长安已经炒出了天价。 苏策回家看到屋内和苏母一起做小孩衣服的妻子,今天受了一天热的辛苦都成了过眼烟云。 晚上大食堂的妇人厨子做了凉面,这还是苏策教的,大乾对于食物的处理太粗糙。 小麦只会做成麦饭,就是和大米一个处理办法。 还是苏策带着亲卫进山运回来石头,请石匠做成石磨,建了一座磨坊,这才有了面粉。 现在的李常越来越像长城城里面大户人家的管家了。 每当苏策想出来什么新主意,李常都会把保密工作做到极致。 更是在知道主母有孕在身后,把酒坊搬走了,问苏策要了两千贯钱,就在苏庄的南边建起来了一座工坊,高墙围着,里面只有占地不到四分之一的酒坊,说是以后还有什么产业也放到里面。 每天亲卫带着稍大点的孩子带刀挂弓巡视着苏庄和工坊。 匠人们也重新安置在苏庄和工坊的中间。 李常心里有一个梦想,就是亲手建一座城,现在虽然不能建城,但并不妨碍他把苏庄建成一座缩小版的城池。 苏策看过李常画的草图,很有想法,不过这也意味着苏策要出很多钱,不过苏策也没有反对,毕竟这是苏家的基业,也是为了苏家能够传承下去。 所以苏策就索性让李常放开手脚,苏庄不是他苏策一个人的,亲卫,食邑,庄户,匠人,所有人为的就是可以更好的生活下去。 不过苏策也给了李常限制,就是必须留足全庄所有人三年的粮食,这个目标今年必须实现。 苏策上一世能给这一世的帮助并不多,毕竟两世为人,很多事情没有提示,从记忆中翻不出来。 平静的日子没让苏策两天,六月的最后一天,苏策去大食堂吃早饭,虽然会有下人把早饭送到苏府,但是苏策还是出现在这里。 苏策不相信有什么忠诚,所谓的忠诚最根本的就是利益,利益加上信任才是忠诚。 所以每天出现在大食堂,让庄里的人都能看到自己,潜移默化的让庄里的人明白,现在吃得饱,穿的好,住的暖的日子是谁给他们的。 三代贵族的道理,不仅仅是贵族自己本身习惯的培养,还不能忘记培养附属在贵族生存的附庸。 贵族的底蕴来自附庸,这句话苏策也是偶然想起,这才有了苏策对于亲卫和食邑的全力培养。 苏策觉得自己有现在,是幸运使然,幸运的能在战场上活下来,见过太多人,听过很多事,而战场之外更多都是是自己对人心的琢磨。 掌握了人的欲望,那就满足他,只有这样苏家才会有做大做强的可能。 特别是大阅那天其他勋贵对于自己这帮新晋勋贵中部分人的鄙夷,很大程度上都是因为苏策和这些人一样都是勋贵眼中的“幸运儿”。 况且这些新晋的勋贵很多人都投靠了老牌的勋贵,这就更让人看不起了,苏策虽然并没有投靠谁,但是稍微一打听,就明白苏家也不过是一个小门小户,没有拉拢的价值。 也是在大阅那天,苏策对于部分勋贵产生了极大的失望。 什么是勋贵,维护帝王威严的群体,虽然平日里不需要做什么事情,但是却身在统治的阶级,真到皇帝用的时候,那就是要拼命的时候了,要是赶不上趟,那现在的享受都会变成索命的屠刀。 第四十章 东宫听用 离宫连夜派出宫中的太监去长安城的定北公府。 李思哲听完太监传达的口谕后,在纸上写下来两个名字。 “伍安,林正。” 这两人都是之前李思哲麾下的守捉郎将,现在在狼烟山三关任职。 最后一人,李思哲忽然想到了一个人,也就是那个人让自己起了决战的想法。 “圣上口谕,着泾阳县伯苏策,东宫听用。”一位黑脸太监身穿紫袍严肃的传达了赵钰民的口谕。 三品紫袍,这样的人物,即便是残缺之人,也比苏策这个县伯高出不少品级,苏策不敢得罪这样的人。 “公公,这也到了午时,不如用些便饭。”虽然不敢得罪,但是让苏策巴结,苏策还做不来这样的事情,到了苏庄的午饭时间,待客之道,苏策还是明白的。 “哦?午时用饭,你这里的规矩倒是不同于别处!泾阳县伯不必客气,这次好好做事,少不了你的好处。”紫袍公公感觉新奇,离宫也不着急回去了。 “还不知道公公名讳,庄里产百果酿,公公回去带上一些,从南山到这里,一路上辛苦公公了。”苏策一边笑着说话,一边示意李常,李常拿出来一个锦袋,里面装着二十两金。 黑面太监借过李常双手递过来的锦袋,颠了颠,又丢给了李常。有些生气的骂道:“苏小子,不会溜须拍马便不要做,你的事,某知道,战场上拼杀出来的爵位,谁敢不敬,老夫叫常斌,当年也是边地拼杀出来的,受了点伤,圣人看某可怜便让某入了宫,某可不是那些腌臜之辈。” 常斌说话倒是神色如常。这么一说,苏策倒是立马反应过来了,作为一个男人,受了那种伤,没有变得阴损,反倒光明磊落,这样的人心智坚定,可交! 送礼等事情还不要做了,对于这样的人来说,这样的行为倒是一种折辱。 苏策脸上的假笑消失了,当初来长安城自己遇到的事情,这一年多来的蛰伏,一幕幕涌上心头,眼眶有些红润。 从始至终苏策也不过是一个平头老百姓的性子,受了委屈,逼得没有办法,也只能撒泼打滚的把脸面丢在了长安城,现在忽然听到这样的话,心头实在酸楚。 苏策冲着常斌行了一礼。 “常公,受教了!” “莫做小儿态。” “常公,随我来!” 苏策领着紫袍公公走出苏府,走到大食堂,此时刚刚从校场列队来大食堂的食邑们,在大食堂门口喊着大乾军号,一伙一伙的走进大食堂。 苏策看到紫袍公公停下来,饶有兴趣的看着食堂门口的场面,看着紫袍公公疑惑的眼神。 苏策连忙解释道:“公公,这是都是庄里的孩子,身上穿皮甲的是我的一百食邑,布衣的是庄里的娃娃,上午跟着我的亲卫在校场打磨身体,顺便学些军中规矩,下午去私塾跟着讲习读些书。” 常斌点了点头,窥一斑而知全豹,处一隅而观全局,看来这年轻人的心气还没被打消。 进了食堂,苏策带着常斌坐在平时自己的那张桌子,李常带着常斌的侍从坐到别处,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和大食堂其他的桌子没什么两样。 “庄里人多,能吃饱已经是不易,饭食粗鄙,常公,不要嫌弃!”今天庄里中午做的凉面,过水凉过的白色面条上放着烫熟的苋菜,一大勺肉酱铺在最上面。 “粗鄙?老夫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饭食,说说。”这段时间,皇帝赵钰民的胃口不太好,一是因为热,二是朝堂上的烦心事太多。常斌作为守卫宫廷的掌事公公,为圣人分忧,他也没有那个能力,但是圣人吃得太少总是不好。 苏策示意常斌跟着自己学,把面条搅拌好,剥好几瓣蒜,边吃边和常斌聊起了凉面的做法。 吃完面,喝一碗原汁原汤的面汤,常斌就打算走了。 苏策将常斌送到庄外,常斌上马后没有着急走,坐在马上招手苏策到近前来,同时让手下拉开距离。 “苏策,今天这顿饭,老夫吃得开心,不妨多说几句,勋贵半数老迈是对你而言是个机会,但这些人与你一样为大乾拼过命,流过血,也算是你泽袍,做事情不要鲁莽。 圣人说过勋贵内斗要有度,上次为了你的事,一位侯爷丢了爵位。 切记,勋贵斗可以,不可放于明白。定北公帮你把事情平了,日后做事要有手段,不要想着一击致命,这里是长安城,不是边地,不可死斗,明白吗?” 苏策点了点头,口中说道:“多谢常公,小子明白了,听说定北公好酒,苏庄正好产酒,也得让大帅品鉴品鉴。” 常斌呵呵一笑说道:“到底是战场上立下大功的,倒是聪明,一点就透,百果酿,五家酒楼,一家是上面的,剩下四家都是几位国公的买卖,算是给你的补偿,多出庄看看,整日待在庄子里面,消息闭塞,多接触接触其他勋贵,长长见识。” 说完,常斌骑马离开,苏策等到视线中的背影消失,脸色沉了下来。 今天,这位常公公可不仅仅是出于好心的过来点醒自己,同时最后那一番话也是一种警告。 身为勋贵,不能脱离这个身份,那就只能遵守其中的规矩,长安城的大小勋贵不会排挤谁,因为每一个人都是属于这个群体的,在内可以竞争,但是对外则必须团结一致。 就像是军阵一般,有人立功,有人牺牲,但是最终的目的只有胜利。 不管怎样,之前的事情,在常斌出面后,就到此为止了,老牌勋贵接纳了新晋勋贵的加入,但是勋贵的规矩也需要遵守。 回到庄内,苏策开始整理自己的武备,自从来到长安这边,苏策很久没有穿过甲胄了。 黑色的甲片还留着北征决战时留下的箭痕,这副甲胄上面的灰尘也难掩曾经的金戈铁马的回忆。 拿出水盆,加上皂角粉,苏策认真的清理着盔甲上的灰尘,保护甲胄的油脂都干裂了,苏策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才将甲胄清理干净。 想想但是在烽燧堡的日子,甲胄兵器一日一洁,苏策自嘲一笑,安逸的生活似乎已经磨掉了曾经烽燧堡敢于死战的自己。 独自披上甲胄,苏策闭上眼睛,盔甲冰冷厚实的触感,似乎又把他带回了那片草原。 第四十一章 商路谈判 第二天天微亮,李常为苏策披好甲胄,单膝跪地将横刀绑在腰间,黑子打着响鼻,苏策翻身上马。 半个时辰后,苏策进了长安城,与州府厢军黑衣皮甲,南衙十六卫黑衣银甲,北衙六军红衣金甲,太子十率靛蓝银甲不同,黑衣黑甲的边军甲胄肃杀之气更足。 苏策在东宫门口下马,东宫禁军查明苏策的鱼符,行了一礼:“王三郎,帮着把马拴好,好精料伺候着。苏伯爷,随我来,太子早已等候多时。” 苏策解下佩刀,禁军把横刀放在城门口旁边的的刀架上。 苏策点了点头,随着禁军穿过城门,对于这位“倒霉”的太子,苏策还是挺感兴趣的。 宫殿内,主座之人一袭青衫,左手里捧着一本《北国录》,右手拿着一块糕点,桌上的香炉冒着袅袅青烟,旁边的桌子上摆放着堆积如山的折子。 周围一方方桌子端坐着东宫属官,还有小吏穿梭在其中,将手里的折子传递到相应的桌子上,牛油大烛还燃着烛光。 苏策迈步进去大殿。 “见过太子!”苏策甲胄在身,捶胸行礼。 “哦,你就是父皇推荐给孤的苏都尉!用过早饭没,没有的话,吩咐侍卫去拿一份,孤看会儿书。”赵载承放下手里的糕点,打量了一下,又捧起了书。 让苏策意外的是这位太子还挺接地气,可能也因为这位太子喜欢出宫民间游历。 苏策来时的路上吃了肉干,边军出身的人,嫌弃又咸又硬的肉干,但是却习惯于往甲胄胷甲的空腔中放点食物,北地边军粮草有时候供应不上,饿怕了,所以这个习惯成为了安北都护府边军们的一种习惯。 “喏!”苏策行了一礼,退出大殿,门口的禁军看到苏策出来,让苏策去大殿后面的小厢房中暂时等待。 进了小厢房,苏策发现里面的人不少,不过都是穿着公服的官吏,苏策也没有和这些人交谈的想法。 找了个凳子,便做下闭目养神。 半个时辰后,一个禁军叫醒苏策。 “苏都尉,太子有请!” 苏策点点头,站起身子,此时苏策才发现东宫已经准备了仪仗。 苏策的战马黑子被一名禁军牵着,苏策大步流星的走到黑子身旁,一旁的禁军把苏策的佩刀递还苏策。 “太子命你跟在车撵旁。” “明白!” 很快仪仗出行,半个时辰后走到鸿胪寺。 鸿胪寺卿在衙邸门口迎接。 很快苏策就明白了自己这些东宫听用到底要做什么事情了。 “我寺探子已经探明,罗斯国,地处狼烟山北,自狼烟山北五千里皆是罗斯国土。带甲五十万,其中国王拥兵二十万,其他的都被各个贵族统领,之前一直未与我国接触,此国公爵利沃夫征北一战,出兵五万,被我大乾征北大军击溃,只有千余人逃了回去,此次罗斯使团前来的目的是为了与我大乾商议狼烟山脉归属,希望可以拆除狼烟山的关塞,两国通商……” 一个绿袍官员指着墙上的百国舆图讲解,为的是让太子和鸿胪寺的主官对罗斯国有一定的了解,两国建交,这样的事情大乾也只是和极西之地的大墨国建交,两国万里通商,商人们带去大乾的丝绸,瓷器,带回来大墨国的香料,金币,这样的贸易已经持续了六十多年。 现在罗斯国要建交,对于大乾来说是一个机会,商路通畅让大乾国内的物资借记流转起来,大乾的国力不断上涨,这条西域商路的作用不小。 此时要是开辟一条北方商路,对于刚刚纳入大乾的草原发展来说很重要。 “苏校尉,说说你的看法!”太子听完没有表态,太子决定建交的消息之前也只是太子的一句:“若是有利大乾,开辟一条北方商路就好了。” 但是作为大乾的储君,一言九鼎,言出法随,这也让刚刚监国的赵载承不再轻易说出自己的观点。至少不能武断的去说。 “喏!臣在征北一战中与罗斯国交过手,罗斯人的步战很厉害,但是有九胡人混杂在罗斯人的军阵中,这才给了臣破阵的机会,罗斯军,人皆镜面大铠,说明罗斯国的炼铁铸造工艺并不比大乾差,军阵中悍不畏死,非国家强势不可有。” 赵载承之前见过罗斯国的使团,卷发碧眼,言语语气傲然,非大国之民,没有这样的底气。 “下午,罗斯国使官要和鸿胪寺商议通商之事,太子不妨旁听,也好有决断。”鸿胪寺卿适时的开口说道。 “可!”赵载承也想听一听罗斯人要什么! 鸿胪寺卿下去准备,赵载承还在认真的听着鸿胪寺官吏的讲解。 苏策也完整的了解了当初战场上的对手,国王总领全国领主,领主以公侯伯子男骑士为等级,这个国家有贵族,有平民,也有奴隶。 公爵利沃夫就是当时的对手,作为王子,组建了一支五万人的远征军,其中的军队构成并不是他一人的,还有诸多愿意一起冒险南下的贵族军队。 下午,当苏策出现在商议的现场时,使团中的一个罗斯人忽然神情激动了起来。 “伯爵大人,就是那样黑色黑甲的军队击败了我们的五万大军。” “哼,斯沃特,镇定点。” “呼,要不是上次我们被九胡人的军队扰乱了阵型,那片丰茂的草原就是我们的了!” 鸿胪寺的小吏把罗斯人的话同样翻译了出来,看着大乾官员的神色严肃,主使比克连忙制止。 “斯沃特,闭嘴!” 这只是商议开始前的一个小插曲。 之后的商议内容主要围绕着两国互通商队。 互利互惠的协定就在商议的过程中一项一项商定了下来。 至于让大乾退出狼烟山脉,大乾避而不谈。 直到傍晚,罗斯人图穷匕见。 “如果大乾不退出狼烟山,那么互通商路的协定作废!” 听到这句话,赵载承皱了皱眉头,侧头小声的问:“苏都尉。” 苏策附身在赵载承的耳边说:“北地草原一马平川,北征一战后,罗斯人和九胡残部在狼烟山的三道山谷北侧营建要塞,狼烟山三座关塞可以阻挡罗斯人南下,如果放弃狼烟山,那么我们就需要在草原的北方高地重建烽燧,关戍,守捉城,才有防御的能力,需征府兵十五万补充到定北都督府,人吃马嚼,耗费巨大,况且,这些罗斯人若有狼子野心,以商路为把柄,边军遇敌会束手束脚。” 赵载承点了点头,站起身子,眼神扫视着罗斯国的使者们,笑着说道:“狼烟山是九胡的,大乾打败了九胡,所以狼烟山理应成为大乾的国土,听说罗斯国在狼烟山北麓大肆营建要塞,希望这个传闻是假的,否则大乾会认为罗斯国侵犯大乾国土,苏校尉,若是国土被侵,当如何!” 苏策看着罗斯国使者听到翻译的话后神色愤怒,但这不妨碍他往怒火上在浇浇油,没有战争,勋贵何以显贵。 “大乾府兵带甲百万,大可试试我军横刀之利!” 赵载承冷哼了一声,转身就走,苏策笑着看着众使者,做了个割喉的动作。 鸿胪寺的官员也紧跟着离开,只留下罗斯人。 “我想起来,我想起来,比克,就是那人带着一支骑兵攻破了我们军阵。”斯沃特猛然站起来,看着苏策的背影,甲胄背后深深的一道斧砍痕迹,让斯沃特想起来了那个在军阵中横穿而过的骑兵将领。 当时,他就在军阵中,距离被大乾骑兵冲过的地方只有几十米,他怎么也忘不了那个冲在最前面,背后挂着一柄罗斯短斧的黑甲骑兵。 第四十二章 九胡的报复 对于大乾来说,商路的通行更多目的是为了促使各州府修路,帝国的统治不在兵锋强盛,也不在乎帝王圣明,而是政令可以通达每一个州府,所以道路才是一个帝国的统治基础。 三省六部,九寺五监,九等流外三套官僚体系,职权相互重叠,分主次,看似臃肿的官僚体系却能让大乾的政令渗透到帝国的每一个角落。 但是要是没有道路,大军就不能快速到达,没有军队的威慑,很容易在地方形成割据的势力,出现听令不听宣的情况。 大乾皇族就是从割据一方到统治中原,直至建立大乾,每一块新地的纳入,道路都是排在诸事首位。 君不见二皇子现在已经在定北都督府待了一年多时间了。 而等到二皇子将定北都督府建设好之后,回京之后,必定封亲王,加议政之权,也是皇族下一代大宗正的人选。 太阳还没有落下,伴着夕阳,太子的仪仗在街上前行,太子夜宿东宫,晚上可不能在别处。 苏策骑在马上,想着今天下午的谈判,两国通商,对于大乾和罗斯都是好事,但却有与虎谋皮之危。 而且今天谈到最后,罗斯人的真正诉求已经暴露了出来,要的并不是通商,而是南下的通道。 那么,罗斯南下对付谁呢? 大乾! 所以罗斯人并没有安什么好心。 同时,苏策也明白,真正的大国往往在谈判时,只会有强势的索取,平等的交换根本不可能! 尊严只在刀锋之上,地位只在国力之上。 看到鸿胪寺官吏在谈判时的言语行动,那可不是温文尔雅,犹如强盗土匪,一言不顺,张嘴就是大军征伐。 看着表面温润如玉的鸿胪寺卿,四十多岁的人,跳起来怒骂:“不可能,必须免关税。” 着实让苏策开了眼界,至于最后自己的表现,苏策觉得还差了很多火候。 当时要是腰间配刀,砍上两个,估计就能顺利的谈妥了。 傍晚时分,长安城的人群形色匆匆,夜晚宵禁,无故不可各坊流窜。 出了鸿胪寺,太子没有直接回东宫,而是出宫去了一趟荐福寺。 回来的时候刚出安仁坊,路过平康,务本,崇义,宣阳四坊的路口,今天这里的马车有些多。 “嗖!” 一支箭矢划破天空,目标直指太子车撵旁边伴行的苏策,独一无二的黑衣黑甲,让弓手将苏策当做仪仗中的领军将军,擒贼先擒王。 苏策只觉得胸口一痛,胷甲上就扎上了一支箭矢。 “敌袭,御!” 苏策立马反应过来这是有人袭击太子车撵,看着平康坊西北角的屋顶站着一排弓手。 苏策连忙抽出腰间的横刀,挥刀劈砍射向自己的箭矢,胸口的胷甲弹开了不少箭矢,苏策也顾不得自己的其他,太子的安危才是首位。 大意了! 负责太子仪仗的是太子十率的左右率府,由亲勋翊三卫的府兵组成,算上苏策,一共二百三十五人。 最关键的是,这些府兵都是朝中五品以上官员的子嗣轮番,部分人所带的武器都是样子货,斧钺勾戟这样的武器连刃都没有开,只是样子货。 幸好所有人的横刀还在,不过也让苏策看到了木竹所做的横刀。 亲勋翊卫中大臣子嗣真是办法总比困难多,这身上的武备都是偷工减料的。 看到统领左右率府旅贲军的左卫率和右卫率两人钻到马下躲避,苏策心里一阵怒骂。 没有办法,靠这些人,根本挡不住刺客。 “我乃泾阳县伯,莫慌,聚过来!盾手御敌,弓手,响箭,三发!” 苏策大声的呼喊,这些旅贲军算是找到了主心骨。 团团围在太子的车撵周围,弓手开始和屋顶的刺客对射。 此时,屋顶的刺客还在用短弓不断的朝着人群射箭。 惨叫声不绝于耳,苏策看着自己的胸口,箭矢卡在甲片中,刚才的痛感只是力道传递到了胸口。 不过当苏策看到被射中的其他人,看到红衣银甲上刺眼的血迹,心头怒火中烧。 这些旅贲军身上的甲胄和手里的兵器一样都是样子货,大乾甲胄的甲片有规制,轻羽箭的力道根本射不穿,但是这些人的甲胄犹如纸糊一般,根本挡不住。 “啾……” “啾……” “啾……” 三支响箭直射天空。 此时,听到响箭响起,附近的左骁卫,金吾卫,皇城内的左右威卫和街面上的不良帅纷纷神色大变。 响箭一响,官员受袭。 响箭两响,勋贵受袭。 响箭三响,皇族受袭。 响箭四响,皇帝受袭。 此时响箭三响,说明有皇族在附近遇袭。 “六子,那个位置?”平康坊里面正在巡查的不良帅此时已经没有看歌姬揽客的想法了。 “西南!很近!”六子略一回想,指着北面,手持齐腰短棍的不良帅们蛮横的推开人群,往西冲出坊门。 坊门口左骁卫府兵也听到了响响箭声响,纷纷关闭坊门,同时长安城的各个瞭望台开始擂鼓,牛角号的声响也一同响起。 刚出坊门,这些不良帅和左骁卫的府兵就遇到了拦路的刺客。其他方向也是如此。 鼓号传响,左右监门卫把守长安城的各个城门关闭,一百零八坊纷纷也要关闭,街面金吾卫的人马把街上的百姓赶到临近的坊里面,关上坊门,守到街口上。 于此同时,南衙十六卫在值的左右威卫两万骑兵在值,分出一万骑从各个城门奔向各处,两只支千人骑兵从安上门和景风门骑马而出,直奔响箭处。 只是什么是远水解不了近渴,现在苏策面对的就是这个情况,路口的马车调转马头,拦在街道上,把太子仪仗围在路口中央。 同时这四条街的其他方向也有马车堵路。 奔援而来的的府兵和不良帅都被堵在街道上的马车拦住了去路。 刺客从马车中跳了下来,开始杀马,让马车彻底的堵在街道上。 有人堵路,还有人围杀太子的仪仗。 苏策此时也看清了这些刺客的样子。 这些人是九胡人! 没有丝毫蒙面掩饰的意思。 用铁条打制的刀身,刀把就用麻绳简单绕一下。 四个方向,各有近百人围攻而来。 苏策拉下面甲,对着太子的车撵喊了一句:“放下铁板,兵器尚可者上前,御者跟上,其他人把伤者带着,我们往北走,北面是景风门。” 苏策踢了一下黑子,黑子会意,马蹄蹬着街道铺设的青砖。向着北面冲出。 在苏策冲出后,还有十来骑跟上,苏策扫了一眼,这些人的横刀都是正二八经的横刀,家里应当是勋贵。 “杀!”苏策大喊了一声,黑子撞飞了身前的一个刺客,同时刺客的刀锋也划破了黑子的胸口,苏策俯身,横刀猛挥,击飞右侧刺客手中的直刀,刀尖一划,削去刺客的半个脖子。 苏策和十几骑冲过刺客组成的拦截线,却被马车挡住了去路。 苏策无奈调转马头,冲着旁边的人说道:“分十人推开马车,其他人下马杀敌。” 在这条街上的另一面,左右威卫的骑兵不计伤亡的冲击着马车和刺客,阻拦的刺客再过片刻就要被这些骑兵冲破。 在苏策这边的刺客,分出来一半的人手开始攻击苏策这小撮人。 同时太子车撵那边的人也和其他三条街的刺客接手了。 不断有人倒下,太子车撵缓慢的移动。 当太子的车撵进入街口的时候,仅剩的一排盾手配合着其他人,拦在街口,组成的单薄阵线在二百多刺客的冲击下摇摇欲坠。 两方就像是一层一层的胡饼,时间是最要紧的东西了。 很快马车被推开了一个缺口,车撵的御手一看,马上抽打着马臀,车撵前的旅贲军让开空间,马车从刺客的身上碾过,两旁的旅贲军也看到了希望。 左右率的旅贲军拿着手里的样子货,狠狠的砸在刺客的身上刺客,这是一场比烂的战斗,刺客身上只有护胸的木板,而左右卫率身上的甲胄再薄,也是盔甲,也有一点防御的能力。 等到绞杀了这百余刺客,能站起了已经不到百人,后面还有着追来的刺客。 街道的另一边,一千左右威卫的骑兵折损一百多人,已经冲到了太子的车撵旁边,这个时候,苏策撑着刀,不让自己倒下,虽然苏策斩杀了不下三十刺客,同样也受了不少伤,手臂臂虽然有着甲片保护,但是也被划伤了,两条腿上也有不少划伤,其他方向的援军也到了,有街面的金吾卫,也有手持短棍的不良帅,还有临近坊门的左骁卫。 看着倒在地上的黑子喘着粗气,湿漉漉的眼睛看着苏策,黑子胸口的伤口很深,已经可以看到白色的胸骨,血管涌出黑色的血,流淌了一地,干燥的青砖不停的吸收着黑子的血液,冒着小气泡。 面甲遮挡,看不出苏策的神色,苏策用带着铁皮的皮手套蒙住了黑子的眼睛,右手持刀猛的插入黑子的胸口。 黑子没有挣扎,只是以前总是发出长绵悠长的啾啾马鸣的喉咙发出一声呜咽。抚手将没有生息的黑子眼皮闭上。 苏策的黑衣黑甲看不出伤势,却散发着血腥味,有苏策的,更多的是刺客的。 闷吼一声,提刀跟着左右威卫卫的府兵一起冲到刺客面前厮杀。 断肢残臂在街面上横七竖八,骑兵分出一半人马护送太子车撵离开,剩下一半人下马步战,一边和刺客厮杀,一边将地上旅贲军不论死活往后面安全的地方搬送。 眼前一空,苏策喘了一口气,胸口的甲片乱糟糟的没有了之前整齐的美感,苏策感觉到自己肚子有液体流过,仔细体会,伤口不深,只是划伤。 左右威卫的精锐骑兵一出,刺客很快就被绞杀殆尽。毕竟刺客只是穿着粗糙的木甲,和武装到牙齿的大乾府兵作战只是单方面的屠杀。 夜里南衙十六卫全军十二万人马布控在各坊,一间一间屋子的搜查。 苏策与左右率受伤的旅贲军正在皇城里面的十六卫衙门接受治疗和问询。 听到金吾卫中郎将的恭喜声,苏策点了点头,脸上却没有多少喜色。伤口流了很多血,苏策的脸色发白,另外黑子陨了,这匹马跟着苏策差不多两年了,很通人意的一匹战马。 之前北征大战都过来了,却折在了九胡刺客之手,要是当时手上有柄长枪,怎么会让别人伤到黑子。 第四十三章 调查 晚上苏策没有回家,在十六卫的军营留宿。 这次对太子的刺杀,时机太巧合,太子是临时起意去了荐福寺,如果是正常情况,那么太子到了鸿胪寺之后就回到自己东宫,出不了皇城。 这次刺杀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一个熟悉太子习惯的人谋划的,太子出皇城,一般晚回去都会直接从东宫的东门回去。 长安万年两县的县尉带着捕头,衙役,不良人去了平康坊查证那块地方都有什么异常。 同时宫里的供奉也出了宫,逼问刺客中的活口。 活口不多,太子被刺杀,是南衙十六卫的失职,所以当时绞杀刺客的时候,十六卫的府兵也下了狠手,最后还是不良帅用短棍打晕的几个刺客活了下来。 对于苏策以及亲勋翊卫的审查也没有放过,夜里苏策就被喊醒了好几次。 苏策一年多基本上都在苏庄待着,要不是有圣上口谕,苏策都不打算出苏庄的,而且王兰有孕在身,苏策接到这个口谕,也是很不乐意的。 晚上长安城里面不断有人被抓,南山离宫也加强了守备,刺客既然能够渗透到长安城里面刺杀太子,那么离宫也需要审查。 作为收留九胡人的罗斯国更是不可能脱的了干系,不过有鸿胪寺官吏的作证,这些使节也没有出过鸿胪寺的视线,所以注定无功而返。 凌晨,天色渐明的时候,宫中供奉撬开了刺客的嘴。 “给我个痛快,杀了我,杀了我!”绑在椅子上的刺客看着眼前刚刚断绝生机的同伴,大声求死。 “九胡已经日落西山,说出来你们怎么做的,看你会说大乾话,允你一块地,养牛养羊,或者学着种地都可以,你的家人我们也会想办法带到大乾来,这个条件怎么样?”一个紫袍公公坐在椅子上,喝着热茶,丝毫不管对面木桩上两个遍体鳞伤,已经没有生机的刺客。 九个刺客,分成了三批,他手上三个刺客,有两个已经被折磨致死,从昨天晚上一直到凌晨,四个时辰的时间,这个刺客就坐在紫袍公公的旁边,看着一帮红衣公公轮番上阵,在紫袍公公的吩咐下,用了几十种严刑逼供的手段将自己的两个同伴折磨致死。 这时一个小太监走进了牢房,小声地对着紫袍公公说:“隔壁刘公公那边招了,这个没有用处了。” 紫袍公公放下手里的茶杯,站起身来,语气不带丝毫感情:“给你机会不中用,给他上刑,你们几个再练练手,火候还是不到家,这两人本应可以在用十种法子才会断气,你们让这两人提前一个时辰断了气。这个最少五个时辰,把教你们的法子通通使唤一遍,做的好的,赏你们回家探次亲。” 紫袍公公说完话,转身就要走,牢房里的红衣公公把唯一活着的这个刺客松了绑,四个公公上前瞬间卸掉了刺客的四肢关节,把刺客架在木桩上绑好,又将关节复位。 看着刑具马上要到自己身上,这个刺客慌了,连忙冲着牢房外的一抹紫袍喊道:“我招,我,我全都招。” 紫袍公公脸上并没有喜色,只是进来坐在刚才的椅子上,一个小太监连忙给茶杯里倒满热水。 紫袍公公吹着热气,头也没抬:“愣着干什么,旁边都招了,还不动手,先上水刑!” 红衣公公拿着一叠宣纸,润湿一张给刺客的脸上贴一张,一张接一张,很快,这个刺客就无法呼吸了,一个红衣公公看着刺客的胸腹,一个红衣公公摸着刺客的脉搏。 忽然冲着旁边点头。 一个红衣公公快速的撕开刺客脸上的湿宣纸。 “呼,呼……”刺客此时已经因为无法呼吸而昏厥,身体的本能接触空气后,自己呼吸,但是人还没有恢复意识。 一盆凉水猛地倾倒在刺客头上,张大嘴巴的刺客呛了一口水,猛烈的咳嗽了起来。 因为缺氧失去知觉的四肢也随着呼吸恢复了感觉。 刺客咳嗽了一阵,连忙大喊:“我都招,我都招,不要上刑!不要!” 只是牢房里的公公们似乎没有听到一样,拿出火盆炭火中的烙铁,犹豫着应该往刺客身上的那个地方用。 “手艺还是不过关,刚才至少还可以在闷两个呼吸!”紫袍公公点评着刚刚的刑罚。又问了一句:“想说了?” 刺客连连点头,紫袍公公想了一下,冲着小太监点了点头,小太监拿起笔。 刺客咽了咽口水,“我们是三月份,雪化了之后,从狼烟山爬山翻过来的,绕过了你们的关塞,出发时有上千人,中间摔死了两百多,一路上我们分批走的,一批几十人,十几人不等,有人把我们卖给商队,我们装作奴隶,路上有人把我们当做奴隶买卖,由其他商队押送,后来来到长安,又有买我们的人,这些人都戴着斗笠,但是应该是你们大乾人,和我们九胡人不一样,说的是大乾的官话。” 紫袍公公点了点头:“发现什么标识了没有?” 刺客摇了摇头,似乎怕再被上刑,又马上说:“他们穿着黑色的衣服,衣服上没有花纹,蒙着面,只知道是大乾人。” “那你们怎么进的长安城呢?”紫袍公公接着问道。 刺客已经失了胆,问什么答什么,“我们是夜里顺着水渠爬进来的,有人买了四个院子,说是让我们分开等消息。” “刀和弓怎么来的?” “刀是城内西市东边的番坊铁匠铺打造的,都是直刀,不顺手,弓是在院子里提前准备好的。” “消息是谁给的?” “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前些日子,我看到他和首领说话,风吹掉了斗篷,好奇扫了一眼,这个人没有头发。” “你们城里还有其他人吗?” “没了,我们七百多人,每个院子住快二百人,首领说,让我们藏在马车里,看到大乾的兵过来,就冲着车撵杀过去。” “你们首领呢?” “死了,被一个边军杀掉了。” “让他好生待着,给他点吃的,还有用处。”紫袍公公吩咐了一句,不紧不慢的走出牢房,在刺客看不到他之后,脚下的步子开始快了起来。 太阳升了起来,但是长安城依旧没有解封。 三个紫袍公公互相对照供词,锁定了两个地方,一个是西市番坊铁匠铺,另一个是荐福寺。 三个紫袍公公分别带着神武卫的人马奔赴三个方向。 第四十四章 扑空和履新 虽然已经有了线索,但是当三个紫袍公公带着神武军的人赶到地方时。 第一处,西市番坊的铁匠铺早已人去楼空,铁匠铺的老板和铁匠两天后被发现死在城外乱葬岗。 第二处,荐福寺主持和四个和尚在夜里就服了毒药,赶到的时候,尸体都已经僵硬了。 第三处,万年县衙查出来四处院子的户主是同一人,但是一个月前死在了平康坊,死因是马上风,家眷对四处院子也是一问三不知,就连府上的管家也不知道男主人有那么多钱买下院子。而院子之前的主人,用了一旬时间调查,发现都被强盗杀死在了回老家的路上。 刺杀太子的人无疑掐断了所有的线索,离宫内赵钰民虽然暴怒,但是没有线索,让背后之人无从查起。 这桩案子成了无头悬案,而苏策也是个半个月之后回到了苏庄。 有甲胄的保护,让苏策身上的伤口不深,虽然是皮肉伤,比起旁人同样的伤势起码得两个月,不过苏策有意掩饰下,伤口愈合的速度无疑慢了不少,回到苏庄后,苏策就不用掩饰了。 这半个月苏庄的人也紧张异常,长安封城三日,说是城里出了乱子,李常几度想进城去找苏策,但是十六卫的把守太严,没有机会。 苏庄的人身家性命都寄在苏策一人身上,苏策要是出了事情庄里面有一个算一个都没啥好日子过了。 李常瞒着苏家人,不敢说出实情,因为苏策父母年龄大了,主母王兰有孕在身,长安城的消息李常不敢说,毕竟苏策还在城里,所以李常选择瞒着消息,只说将军在东宫忙着事情,脱不开身。 苏策回来后,对于李常擅作主张瞒着消息的做法也是认可的。 夜里,苏策没有回到自己的院子,身上带着伤,还在前些天沾染了人命,苏策也怕冲到王兰的胎气,把情况给家里三人说了一下,就暂时住在了李常家里。 夜里无事,苏策和李常往往会聊很晚,毕竟苏家虽然决定事情的是苏策,但是办事的离不开李常。 成为亲卫,意味着李常已经把自己的命运和苏家联系到了一起。 对于李常这次独当一面的能力,苏策很满意,苏老爷子挑人的眼光还是一如既往的毒辣,当初让李常做管家的决定很正确。 李常和苏策聊天的时候,也跟苏策交了底,李常和苏老爷子几个月前就让亲卫们,在河滩地藏了一艘船,要是真是出了什么事情,惹上了麻烦,亲卫们立刻让主家的人坐船出海。 这件事苏策还是第一次听到李常提起。 李常当时是这么说的,“将军,长安城争权夺利的事情太多,我听过几个奴兵提过,所以给家里得留条后路。老爷子也给我说过几次,这些主意都是按着老爷子的想法做的。” 同时,李常还给了苏策建议就是去南山买下一片山地,最好是苏家嫡系都搬过去,万一遇到动乱,亲卫们带着主家的人往南山里面一钻,外面乱成什么样子,嫡系血脉总是可以保留下来的,不过这需要用十几年的时间去徐徐图之。 听到李常这么说,苏策也隐约觉得勋贵们的府邸虽然在长安城,但是为什么都会在南山置办庄园,怕是根源也在这里,毕竟南山下的地可赶不上长安其他三面的地力肥沃,就这样,南山下的地价比起其他三面的地能贵上一倍有余。 苏策也觉得给自己家留条后路很重要,苏策也允了李常的提议。 等到年底家里攒够了钱,也去南山脚下买一座庄子,至于渭河这块地,就只能放弃了,作为一个普通的农庄。 苏策一边养伤,一边和李常还有苏老爷子商讨着家里以后的发展。 长安城里面也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离宫传了三道旨意。 南衙十六卫换掉了六个大将军,一个侯爵削为伯爵,四个伯爵被夺爵。 太子左右率,左卫率与右卫率玩忽职守,临战怯战,两人皆被夺职,流放岭南,亲勋翊三府中郎将被夺职,其父辈被夺官罚俸一年,引以为戒。 有人欢喜有人忧,有人哭就有人笑。 当天亲勋翊卫中,战死的家里各有抚恤,父辈为官者晋一级,有子嗣者嫡子候补为父职,其余众亲勋翊卫因战负伤者晋一阶,斩敌者晋两阶。 而苏策也在第三道圣旨的晋升名单中,不过苏策的品阶却没有得到晋升,而是给了一个实职——正四品上的太子左率府左卫率。 掌管兵仗,仪卫,管辖诸曹,亲卫,勋卫,翔卫各一府,五个折冲府。 苏策一跃成为成为太子十率中统兵最多的两位卫率之一。 东宫十率仿南衙十六卫而置。分别是左右卫率、左右司御率、左右清道率、左右监门率、左右内率。 每府各有卫率一人,正四品上。副率一至二人,从四品上。其下各置有长史一人,正七品上。 录事参军一人,从八品上;仓曹参军一人,从八品下;兵曹参军一人,从八品下;胄曹参军一人,从八品下。 长史总判诸曹,大事请示卫率,小事专决。录事参军及诸曹参军的职能同于十六卫参事。 十率各置有司阶一人,中候二人,司戈二人,执戟三人,分别为从六品上、从七品下、从八品下、从九品下,称为四色官。 左右率统领有亲府、勋府、翊府各一个,外府即折冲府五个。 左右司御率与左右清道率各领三个折冲府,不领亲勋翊卫。 其余四率皆不领军府。 与折冲府都尉不同,亲府、勋府、翊府各置有中郎将一人,从四品上;左右郎将各一人,正五品下。 中郎将与郎将各率本府之校尉、旅帅等军官宿卫东宫。如果有大朝会及太子出入,则率其将士侍卫太子。 左右率掌兵仗,仪卫。 左右司御率掌东宫宿卫。 左右清道率府东宫内外巡警。 左右监门率掌管东宫诸门禁卫。 左右内率掌率东宫千牛、备身,侍卫太子,掌管兵仗、器物。 苏策七月底就要上任,忽然之间要从闲恬的生活中抽身而出,变成统兵卫率,苏策一时间还需要有些心理准备。 不过看似太子十率领二十府兵力,今两万人马,但是实际上调兵之权不在太子手中,而在皇帝赵钰民手中。 亲勋翊三卫五府近五千人会分给南衙十六卫以及太子左右率,并且折冲府的兵权也不在太子手中。 不过这次太子遇刺,赵钰民加派了兵力。 左右率各领两个团,共八百旅贲。 左右司御率各领一团,共四百旅贲。 左右清道率各领一旅,共二百旅贲。 左右监门率各领一队,共一百旅贲。 左右内率掌率东宫千牛、备身数量不变。 太子东宫的兵力增加了五成,可见赵钰民对于太子的重视。 第四十五章 履职太子左率 七月底,苏策的伤势已经痊愈,同时轮番的亲勋翊卫也轮番而至。 这段时间,太子派人送来了好几次补药,数目还挺大的,多的能让苏策当饭吃一个月,最后苏策只是身体恢复的时候吃了一点,剩下的都进了大食堂,苏庄的娃娃们整日打磨身体,确实需要补一补。 似乎知道苏策不缺钱,只是赏了苏策一块羊脂玉。 李常在西市蹲了十几天时间,给苏策找到了一匹西域高头大马,苏策也用了两天的功夫和这匹叫做赤駥騑的伙伴拉进了关系。 战马讲究一个心意相通,对于一名武将来说,战马占据了整体实力的两成,甲胄兵器三成,个人的能力只占五成。 王兰已经显怀,苏策虽然舍不得,但是职责所在,七月初十,苏策骑马去了皇城内十六卫的府衙,他的两团旅贲军早几天就已经到位了。 等到苏策在调令上签署自己的名字,这四百还穿着折冲府皮甲的府兵,摇身一变成为了太子十率的旅贲军,归于苏策统领了。 与苏策同来的还有两个副率,分别是齐国公姜彻长孙姜澜,楚国公项岳次孙项瑁。 在不远的太子左率府中还有三位长史,都是皇族子弟,赵载图,赵载封,赵载阳,归属苏策的长史是赵载图。 至于众多参事多是郡公县公之子。 长史和参事负责率府的日常事务,而有大事需要决断,才需要苏策和两位副率拿出主意。 至于四百旅贲军,其中的校尉都是侯爵之子,旅帅则是伯爵之子担任,队正伙长则由伯爵之子和五品以上官员子嗣担任。 亲勋翊卫把控军权,至于普通的旅贲军则由归属太子左率的五个折冲府提供府兵。 府兵是身份,旅贲军是军职,两者还是有着不同的。 太子率府靠在一排南衙十六卫府衙的北边,旅贲军则在东宫前殿戍卫。 东宫的面积并不小,相当于皇宫的五分之一,而太子十率日常就在东宫的宫墙下住宿。 至于太子的寝宫还有城墙隔开,东宫的建筑规格和皇宫差不多,前面是前殿办公,后面则是后宫安寝。 皇城则是汇聚着大乾三省六部,九寺五监,南衙十六卫,太子十率的衙邸。 苏策去十六卫的衙邸把自己的手下带回太子左率府,至于如何安排这些人,这些都是小事,不需要苏策这个卫率考虑,率府的长史和诸曹参事各司其职。 苏策来到率府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召集率府各部主官。 不久前太子左右率狠狠的在长安城丢了脸面,虽然太子十率的战力不强,但是也不至于被一帮武备简陋的刺客袭杀的狼狈不堪。 看着满堂而坐的这些年轻人,都是勋贵出身,那么就按照勋贵的规矩来。 “我的这个位子,怕是让你们这些人心里很不舒坦,身在其位,必谋其事,话说粗点,有本事就抢,没本事就不要做腌臜之事,莫忘了,你等虽为勋贵出身。 以后在座的何人承爵,勋贵的爵位是从尸山血海中打出来的,不是让你们醉生梦死的,言尽于此,莫要落在我的手上。 各长史,自今日起,训练,甲胄,兵器依照大乾军律,偷奸耍滑者逐出率府,剥去府兵身份,犯律者,莫怪我手上横刀不利。” 苏策环顾四周,堂内除了两个副率还有三个长史外,其他人的脸色有些不对劲了。 唉,太子十率怎么会糜烂至如此局面,想当年大乾太子亲征,两万旅贲军纵横沙场的盛况,现在却变成了一帮不知荣辱的草包。 此时,赵载图忽然开口:“圣上口谕,仓曹参事,兵曹参军,胄曹参军,玩忽职守,致太子陷于危地,去职,贬为平民,终身不得录用。苏卫率,忠君报国,救太子于危难,左率事关太子安危,好好做事!” 话音刚落,便从堂外冲进来十来个精壮的旅贲军。 苏策站起身子,应了声“喏!” 看着堂中的参事被抓走,把玩着手里的羊脂玉,只有鸡蛋大小的羊脂玉钻了一个孔,其他的地方没有雕刻,苏策喜欢这种自然的感觉,要是雕刻成玉佩,苏策估计自己也只会让李常丢到库房里。 “卫率,当值后,家父请您过府一趟。” “卫率,家父邀您明日务必过府一趟,家里得了一柄马槊,您给看看。” 看着两个嘴上都没有长胡须,年龄只有十五的国公之子说话拘谨的样子。 苏策不免苦笑,现在他算是知道了,什么叫做长史掌管诸曹参事,什么叫做大事不决可问卫率。 因为太子十率中的两个副率真的是两个闲职,或者说是一个镀金的职位,率府里面真正掌权的只有卫率和三位长史。 也不得不让苏策感叹,这两个小子,刚刚十五,就身居从四品上的军职,成为大乾的中级军官,想自己十五的时候,还是一个刚刚踏入折冲府的小小府兵,这人的出身还真的挺重要。 苏策冲着三个长史使了个眼色,就带着两个副率出了前堂。 堆积了一个月的折子,基本上都是关于新来旅贲军的调令,苏策看了一下,折子都分门别类的放好了,苏策看了一会折子,没有什么问题,就签字盖上自己的印章。 两个副率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跟着苏策,两人这会儿手里拿着本军阵要义在看。 苏策抬头,看着两个副率,左手捧着书,右手拿着饼子啃。 那死面饼子是府兵的吃食,看着两个十五岁的孩子吃着硬饼,苏策动了恻隐之心。从怀里掏出来一袋加了果仁的糖块,丢给两个副率,“没有吃晨食?” 项瑁眼疾手快的接住布袋,打开布袋,给嘴里丢了一块,甜腻的味道一下子让项瑁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项瑁连连点了点头,嘴里抱怨道:“这硬饼就是晨食,刚才没来的及吃,苏卫率不知道,我楚国公府和小澜的齐国公府,除了府上开宴席可以吃顿好的,平日里,家里年满十二岁的男丁就要按着府兵的配给吃饭,一直要吃到加冠,说是不能忘本,这硬饼我都吃了三年了。” 姜澜似乎有些内向,不过这孩子手上的动作却没停,项瑁说话,他只管给嘴里塞糖块。 苏策签发完最后一个折子,也到晌午了,冲着两个副率说:“你们家里的规矩严,对你们是好事,两位国公高义,勋贵不可忘本,倒是苦了你俩了,中午带你俩去得胜楼,怎么样?” 苏策话音刚落,两个副率小大人一样的故作矜持的行礼,但是嘴里话却暴露了两人的急切:“让卫率破费了!” 项瑁没忘了家里交代的事情,“苏卫率,爷爷交代的事,你看什么时候过府!” “可以,冲着两位国公高义,理应主动拜访,更何况还是国公邀请,今日下值后先去齐国公府,明天去楚国公府。到午时了,带你俩去得胜楼。”苏策起身伸了伸腰。 路上,苏策三人骑马而行,看着两个副率听到去得胜楼吃饭兴奋的样子,这两孩子怕是不知道长辈所为都是为了他们好。 凡事就怕对比,这次立功封赏的,家风优良,而那些玩忽职守,夺爵去职的多是家风不严。 长安城是座大染房,自己这两个副率说到底还是两个孩子,家里护的好,聪慧,心正,以后再加上家里的保驾护航,十成十的稳稳当当地在大乾的顶层站稳。 路上,两个副率问苏策怎么从一介白身,做到现在这个位置上的。 苏策挑着讲起了自己在安北都护府的往事,苏策心里隐约猜测,自己怕是要做一个领路人了,府兵的领路人是折冲府。折冲府有好兵,但是将才大多靠的是自己的天赋。 而勋贵出身的子嗣,折冲府的教法就已经不适合了,这些人的出身决定了以后大多会出将入相,所以就需要找到身上有真本事的人言传身教。 第四十六章 领路人 一个时辰前,虽然出门,但是苏策发现率府还是两餐制,午时还不是休息的时间,苏策带着项瑁和姜澜两个副率巡查了一遍太子左率的武库,左甲右兵中仓,三个大库房明显近期被打扫过。 甲胄厚实,兵锋锐利,中仓物资齐全,显然这些都实打实的拨给了左率。 苏策身上穿着的镔铁甲胄更换了甲片重新上了黑漆,比起光亮的银光甲片,苏策还是喜欢黑衣黑甲的穿着。 这副甲胄会时时刻刻提醒苏策不要犯错。 兵,凶器也! 掌兵将校更应该时时提醒自己。 “你们两人,家里也置甲了,以后在值的时候要穿上,武袍平日里穿穿还可,遇到急事,多有不便。”苏策轻点了数目,合上了手上册子交给赵载图。 “喏!” “喏!” 虽为国公之孙,但是两人并没有自傲,明白什么是好话,什么是纵容。 聊了一路,转头就到了得胜楼,得胜楼的位置就在平康坊中,胭脂水粉味道很浓,得胜楼内来的食客多是身上带甲执兵者。 这两种身份不同的人在一个坊内,十分违和,得胜楼里的食客如同去了一个普通的酒楼一般,但是这又何尝不是府兵们一种无言的反抗。 为国戍戎,死战无休。 为的还不是天下安泰,夜里热闹繁华的平康坊就像是一块疤痕,烙印在府兵的身上。 “十二村中采桑叶,十三大灾家无粮。 阿翁哭啼卖女儿,十六习得琵琶歌。 平康坊中无泪痕,宾客盈门纵欢愉。 阿弟阵中取前程,何日赎姊归家去。” 忽有歌姬临窗而歌,平康坊的白天最冷清。 苏策看到很多老少组合的食客,年纪大的攥着手,恨不得抽刀厮杀一场,年纪小的,被眼前美食引得腹中鸣叫。 “吾之姐妹,卖唱求生。 吾于沙场,何惧宿敌! 吾之姊妹,悦人求生。 吾于尸山,何惧伤亡! 女儿泪,府兵耻! 悲乎!哀哉!” 苏策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府兵眼中混浊。 腹中极饿,但是苏策对于一桌的美食却没了胃口。 一个校尉抽出横刀,刀鞘与横刀相撞,嘴里吟唱着古战歌。得胜楼的年长的食客们跟着一起吟唱,就如同刚刚出来折冲府去轮番戍戎一般。 “披铁甲兮,挎长刀。与子征战兮,路漫长。 同敌忾兮,共死生。与子征战兮,心不怠。 踏燕然兮,逐胡儿。与子征战兮,歌无畏。” 只是今日的歌声多了更多悲伤。 歌声三遍就,戛然而止。 老兵们眼中含泪,新兵们手中的吃食不知放在嘴里还是放在盘中。 “别看我,这地方我第一次来,但是来过也好,至少知道我们还不是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的时候!”苏策带着这两个副率来得胜楼,并不是临时起意。 他早听李常说过不要白天来平康坊,因为白天平康坊的歌会让人肝肠寸断,所以苏策在猜测两个国公要找领路人的时候,第一个想到地方就是这里。 得胜楼,离京出战的将军们出发的前一日都会来到得胜楼,只有这样才会在沙场上不再慈悲,只有这样才会让手上血迹斑斑,做下泯灭人性之事的将军们明白自己的职责。 “吃饱了吗?”苏策看着狼藉的桌面,这两孩子是多久没吃过热食了。 “饱了,卫率!”项瑁放下手里啃的不剩丝毫鸡肉的鸡腿,姜澜没说话,把鸡汤咣叽咣叽几大口喝完。 忽然在另一边,有新兵的痛哭声,嘴里大声的哭喊:“伙头,为什么?为什么?” 坐在旁边的老兵按住新兵,嘴里大声吼道:“为什么?因为我们的地少,因为我们没法子养活这些女子,怎么,抽刀了!杀谁?你的横刀杀谁?” 新兵收起横刀,眼神坚定的说道:“杀敌!” “敌在何方!”老兵接着询问。 “在边地!在国内!”新兵收起了横刀。 老兵帮新兵擦去脸上的鼻涕眼泪。 不好意思的拉着新兵,冲着周围捶胸行礼:“娃儿见了血,刀钝了,带到这里磨磨刀!各位同袍不要见怪!” 此时,不管是南衙的中郎将,还是北衙的神武军校尉,身上的军职比这个普通的府兵伙头高十几阶的军官们,就如同商量好的一样,站了起来冲着老兵捶胸行礼。 世间悲苦,府兵只知道要是有更多的土地,就能养活更多的人,人吃饱了,世间的悲苦就少了。 苏策有些羡慕老兵,至少他的兵通过一顿饭明白了府兵的一种解答,但是自己这两个吃货只知道吃。 刚才通过观察,苏策发现姜澜这个不爱说话的小子,才是两人中最厉害的那个。 咬人的狗不叫,不喊杀的兵最凶。 下午回到率府,苏策翻看着书架上的兵书,苏策自己因功晋升,但是靠的是一身勇武。 但是带兵,现在的苏策还不合格,所以苏庄的书房里有买来的兵书,但是都是皮毛,现在这里摆的那可都是军中兵法大家写出来的兵书。 太子十率品级高,可以让一个人从一开始就可以有比别人高的多的起点。 但真正珍贵的是一种环境,有什么地方可以随手拿到外族万金求购的兵书,有令行禁止的府兵可供调配。 太子十率战力弱,那是因为这里是将才的摇篮。 太子遇刺只罚当时两个左右卫就可以了,但是为什么夺爵丢官贬职的人前后上百人,原因就在于这些人忘了太子十率真正的目的,就是为南衙十六卫,北衙六军培养将才。 边军有自己的传承,而仅仅一墙之隔的南衙十六卫,五成出自太子十率。 很多事情环环相扣,为什么军方背景的得胜楼建在平康坊,为什么平康坊就建在皇城根下,为了不就是培养未来统兵将军。 苏策对于这些事情的了解都输一知半解,但是苏策两世为人,见得多了,很多事情,蛛丝马迹一推理便知道了大概。 苏策不会把这些事情挑明,真正明了其中关系的人,都会维护着这个秘密,就想军方让平康坊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不要忘战一样。 只是自己今天带的这两人,只顾得吃了。 德胜楼的饭菜很贵,老兵的俸禄可吃不起,多半是军中校尉指使的,为的就是给自己军中多几个苗子。 大乾甲胄独步天下,甲胄之下是人,横刀纵横沙场,持刀人也是人。 只有人心不忘,大乾的府兵才不会糜烂。 武将粗鲁,文官儒雅,那只是文官喊出来贬低武将的,文官谋略不过利益,而武将谋略则是人命,孰强孰弱,自在人心。 等会儿下值苏策还得跟着姜澜去齐国公府拜见齐国公,作为大乾军方最高六人之一,勋贵六贵之一的齐国公,苏策也很好奇是一个什么样子的人。 第四十七章 闹乱子的俘虏 苏策虽然这两年日子过得很平静,但是在大乾的其他地方,却时不时发生战斗。 这些异邦作战,虽然最终都以大乾的胜利而告终,但胜利之后,还有一系列问题没有解决。 比如怎么安置那些俘虏? 围绕处理俘虏的问题,大乾的朝堂迟迟没有决断,之前的俘虏都是被贬为奴隶买卖到各道。 但是这些战俘出身的奴隶今年以来,半年时间便发生了几十起反叛,杀害主家的事情。 朝堂上现在正在吵处理办法,而且这还与征北之战有关系,北征一战九胡逃走了一部分,被大乾俘虏的差不多有二十万人,现在全部分散到大乾的府道。 要是平常边军会留一部分,交换被俘府兵,每年进到内地的战俘奴隶超不过五万,但是九胡二十万人,让大乾的奴市出现饱和,虽然当时都是低价出卖,但是现在惹出了麻烦。 对于大批的九胡战俘就不能再强压了,不然活不了几个了,嗜杀的名头可不能丢到赵钰民这个皇帝头上。 赵钰民和三省六部的大臣们一边在离宫纳暑,同时也在争论如何解决,毕竟国策没有朝令夕改的说法。 这次即便是太子遇刺,赵钰民都没有回长安,就是在商议这个事情。 最终提出五种不同办法,到底选哪个,大乾君臣各有各的道理,即便是作为大乾皇帝的赵钰民也不能独裁决断,三省六部的尚书宰相们在国策的制定上,依照祖制,需要票投,过五成才可推行,怕的就是动摇国本。 而现在支持人数最多的办法也只有三成支持者。 本是纳暑的离宫,但是赵钰民却起了一嘴泡,因为这些天他已经和三省宰相吵了不下十次了。 尚书令宰相戴温,中书令左相李信,侍中右相窦平,秘书省秘书监魏羡,还有大乾皇帝赵钰民。五个人,五个想法。 吵得不可开交,其中以宰相戴温嗓门最大。 左相李信,右相窦平,喜欢一语致死。 左相李信认为中书省还没有吵明白。 右相窦平认为中书省没吵完,我们门下省吵不起来。 文相魏羡认为秘书监馆藏中原历代书籍,他们遍观群书,也有想法。 宰相戴温大嗓门一喊,秘书监不要添乱,我尚书省要先免去几个六部尚书,这些人不听话,不支持宰相,这个宰相当着没得意思。 其他尚书,挺着脖子,免我的官,来,姓戴的匹夫,你试试,六部否决尚书令也不是没干过。 赵钰民不可能做出杀害俘虏的旨意,做皇帝肯定不能乱来的。 但如何重新安置这二十万人呢?赵钰民也有自己的想法:“皆置之西域,分立酋长,领其部落,则永无患矣。” 意思是,把他们全部迁到西域,设立不同的部落酋长,让他们相互不能统属,以防他们拧成一股绳对大乾造成威胁,这样才能永远保证安定。 这是第一种意见,总结为九个字就是:置西域,分管理,紧防备。 以尚书令戴温为代表的大臣说:“请改安西都护府为西域都护府,为其节度,此安边之长策也。” 戴温的考虑很多,这只是其中的一部分,他的总体意思是说,把二十万九胡俘虏集中起来,安排在西域边境,让他们为大乾守护西域边疆。 但戴温没有否定赵钰民,他认为即使让他们守护边疆,仍然要分成不同的部落,已达到分化他们的目的。 这是第二种意见,总结为九个字就是:守边疆,分部落,慢接纳。 门下省侍中窦平拿出来的建议和上述两位完全不同,说:“戎狄之性,有如禽兽……置之中国,有损无益……迁于西域,分其土地,析其部落,使其权弱势分,易为羁制,可使常为藩臣,永保边塞。” 窦平的意思是,九胡这些外族留在中原,对我们没有什么好处,因为我们要时刻防备他们叛变。不如让他们迁到西域,分成不同的部落,相互牵制,相互争斗,相互内耗,这样他们就没有精力攻打我们了。 这是第三种意见,总结为九个字是:强隔离,互攻伐,引内耗。 李信作为中书令,他们认为之前的做法没有什么问题,说:“王者之于万物,天覆地载,靡有所遗。今九胡穷来归我,奈何弃之而不受乎……授以生业,教之礼义,数年之后,悉为吾民。” 李信的意思是,这些九胡既然归顺(被俘虏)了我们,我们怎么能不要他们。我们应该把他们迁到内地,让他们放弃放牧的传统,改学中原人农耕,然后我们再教他们礼仪,数年之后,他们就被我们同化了,彻底变为我们大乾的国民了。 这是第四种意见,换汤不换药,总结为九个字是:迁内地,改耕种,可同化。 不过最狠的还是要算秘书省魏羡对其他人的意见嗤之以鼻,魏平说: “九胡世为寇盗,百姓之雠也;今幸而破亡,陛下以其降附,不忍尽杀,宜纵之使还故土,不可留之中国。夫戎狄人面兽心……今降者众近十万,数年之后,蕃息倍多,必为腹心之疾,不可悔也!” 魏羡的前半部分和窦平说的很相似,他认为九胡这些民族“人面兽心”,不可相信。 赵钰民既然不忍心杀了这二十万俘虏,就千万不能让他们留在中原。因为数年之后,二十万人变成三十万万,成倍的增长,这么多“白眼狼”在大乾腹地,将来必然成为心腹大患,若不早做处理,将后悔莫及。 这种言论虽然仅仅是魏羡一家之言,但非常犀利,总结为九个字是:白眼狼、必为患、不可留。 朝中宰相,左相,右相,文相,皇帝,五个人都觉得自己有理,六部尚书把本部左右侍郎都领进了大殿,纷纷选边支持,一时间,离宫之上沸沸扬扬。 赵钰民坐在朝堂之上,气喘吁吁,五个想法都有人主持,而政见是是不可能妥协的,这代表了本部的施政风格,就连皇帝赵钰民自己也有自己的执政风格。 吵到后面,赵钰民虽然觉得李信和魏羡二人的话代表了两种极端,谋划颇远,可为百年国策。 李信自幼深受儒家思想影响,士林称其为大儒在世,他提出的第四种意见,要同化外族,格局很大,赵钰民有些心动。 但一想到魏羡说的,这些九胡人要是久居于大乾腹地,控制不好必将反叛,赵钰民又犹豫起来。 其实,李信和魏羡是两个极端,一个是彻底接受,一个是彻底排斥。以至于,他们两个最不认可对方的建议,争辩的最为激烈。 魏羡以胡人南下乱华为例,反驳李信的观点,而李信以东汉和南匈奴的和睦关系来反驳魏羡。 赵钰民毕竟想做一代仁君,而且扩大票投之后,最终选择了李信提出的“大格局”战略得到了过半人数的支持。 国策已定,魏羡大呼:“腐儒乱国!”摘冠走人,不伺候了,爱咋咋,看书馆的老实人也急眼了。 但是国策已定,魏羡的建议被排除掉了,三省各相,互不搭理,但是还是按照流程,决议,审议,签发六部。 要将这些九胡安置到河北等地,即使魏羡摘冠,挂印而去说的那句:“必为腹心之疾,不可悔也”。也不会改变国策了。 赵钰民最终下令,把二十万俘虏重新赎买回来,迁移到各道荒地,教授种植,进而同化九胡。 赎买! 户部尚书看着赵钰民,六月底就要户部出钱,这才七月底呀,又要让户部出钱。 户部:兵部,你怎么看? 兵部:哈哈,今天天气晴朗,老夫站着看,要钱没有,要命,百万府兵,你试试! 户部:气煞我也,但是钱还是要给的,但是今年户部一分钱也不会分给内帑了。 不,以后十年的也没了! 二十万九胡奴隶,兵部上次卖掉这些俘虏赚了八十万贯,这钱现在让户部出,凭什么,老夫的户部钱库都快跑老鼠了。 长安城的户部功曹轻点着钱库的金银铜钱:这怕是三十年前的大乾铜钱,要翻出来晒晒了,来人把铜钱搬出来,把这些金银搬进去,钱库里都跑老鼠了。 赵钰民后背一凉,看到户部尚书憋红的脸,当做没有看到户部尚书憋屈的眼神,笑眯眯冲着百官喊道:“今夜趁着下山南风,曲水流觞!” 赵钰民盘算着自己的花费,最近来离宫花钱有点多,去年内帑的攒下来的钱不多了,只够再办三次宴席的钱了。 改日让人去户部把今年自己十二个月的月俸一同领回来。 第四十八章 齐国公姜彻 男生女相,十五岁的姜澜,竟然生的唇红面白,要不是七尺的身高,和家里从小打下的一副好身板,苏策还以为这个孩子是个女娃子。 一路上像个闷罐子,苏策问一句打一句,没有项瑁活泼。 要不是今日观察这个小子属于那种不吭声不吃亏的小动作,苏策还真容易把姜澜看做一个内向的孩子。 两人骑马而行,街面上的不良帅,黑衣短棍,看到苏策身上的甲胄,虽未见过,但是太子身边有一员黑衣黑甲的边军骁将的消息还是传了出去。 不良帅,南衙十六卫都需要承苏策的情,因为后来金吾卫推演过好几次太子遇袭的战斗,如果没有苏策的当机立断,刺客有七成的可能冲到太子车撵上。 而让刺客冲到太子车撵意味着什么,当时推演的消息传了出去。南衙十六卫的人有人承情,有人怨恨。 不过对于对于消息灵通的不良帅来说,苏策这样的人,远远不是他们能够得罪的,对于底层的人来说,对于难以追赶的人通常不会产生嫉妒的心思,更多的是崇拜尊重。 长安不良帅,多由长安周边的折冲府离开行伍的人组成。 加上市井气浓厚,更加容易崇拜强者。 苏策自认为自己不算什么强者,只是足够谨慎,或者总是乱局中寻找对自己最有好处的处置方式。 在何位,谋何事。 所以,自从与饿胡一战转为官身后,苏策每一步都走的很侥幸,有时候苏策也在想自己是不是传闻中那个投机取巧的人。 征北一战后,勋贵内斗,征北一战出身的勋贵,两年时间下来,因为骄纵犯律和争权夺利,一共三十多位伯爵,到两年后的今天,只剩下了将将二十位。 有人身居高位,做的最好的已经官至兵部侍郎,做的差的,对于一颗棋盘上的弃子,能活着的已经算是幸运,苏策所知,这两年有六位伯爵被抄家。 勋贵内斗,国公为棋手,郡公县公为中坚,侯爷和伯爵只有做好身为棋子的本分,所以那个时候苏策才把脸面丢在了长安城,一座伯爵府贱卖,换来了两年平静的生活。 名利只有人活着才有意义! 想着事情的时候,苏策就跟着姜澜到了齐国公府。 官员在长安城置府居住,南衙十六卫会派出府兵作为护卫,一品九十六人,二品七十二人,三品四十八人,四品三十二人,五品二十四人。 而六品以下则为庶仆,由庶人和奴仆组成,六品庶仆十五人,七品四人,八品三人,九品二人。 不管是调配府兵,还是给钱雇佣庶人,买来奴仆,这些都是大乾给予京官的一种福利,也是一种限制。 而这些数字只能少,不能多,不然便是逾越。 民间传闻总是喜欢给与军队息息相关的勋贵,排一个顺序,齐国公府在六个国公中的排名垫底,但民间传闻只是茶馆闲聊中的一个话头而已。 身为勋贵中的一员,看着长安城你方唱罢,我登台的精彩。 也没有见那家国公倒台失势。 姜澜已然下马,冲着齐国公府正门打开,出门迎上来的一个中年人行了一礼。 “父亲,交令!”姜澜从怀里拿出一块青铜兵符,双手递给自己的父亲姜卜。 苏策看到来人脸上温润的笑容,立马翻身下马肃立,人的名树的影,齐国公府小公爷,姜屠的大名苏策还是听过的。 在这位惊世战功,至今还未封爵的前安西大都护面前,苏策那点功勋连个屁都不是,苏策瞬间后背一身冷汗就冒了出来。 三七年纪,一座驼城纵横西域,阵中大将就是眼前这个清瘦的中年人。 至于曾经威震西域的安西大都护为什么放着好好的大都护之位不坐,赋闲在家的原因,百姓们都觉得是这位大都护被人打压。 但实际的真相很简单,赋闲在家是对这位大将的保护。 大乾只能有一个齐国公府。 转战灭国三十六,阵斩西域百万军。 这样的惊世功勋,封一个国公都够了。 不过,若真是一门两公,那才是齐国公府自寻死路,所以战后,这位下了一道军令——杀俘。 听闻,直到现在西域干旱戈壁上还有一条赤血河。 而这位小公爷,也成了大乾勋贵中的无冕之王,不是国公,却有国公之威,赋闲白身却能压住安西一脉的众多悍将不敢造次。 低调的齐国公府,只有真正了解的人才知道有多么可怕。 六座国公府只有齐国公府一家的继承人袭爵不降等,再过十年,大乾若是没有大战,六位老国公过世,其他几家国公府变郡公府,但齐国公府仍是国公府。 “见过大都护!”苏策身穿甲胄,肃立捶胸行礼,就像是曾经在折冲府学习军礼一样,不敢有丝毫懈怠。 “家父有些话想和你聊一聊,请进。”姜卜说话很客气,赋闲在家的生活磨去了曾经沙场上喊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莽撞。 下达杀俘命令的战场杀将变成了一位儒雅随和的中年人。 但苏策哪里敢让这位给自己引路。 苏策第一次有了一种惶惶不安的感觉,实则是这位做的事情给苏策压力太大了。 “莫要拘谨,卜儿又不吃人。”正堂内一位紫袍老者发声。 “见过齐国公!”苏策连忙行礼。 “坐!”姜彻指了指椅子。 “谢国公!”苏策战战兢兢的坐在椅子上,姜屠还站着呢! “听说你今日带着澜儿去了得胜楼,这孩子怎么样?”齐国公没有遮掩什么,对什么人说什么话。 苏策出身军中,直来直去才是最适合的交流方式。 “慎言,行事大胆,还有……”苏策额头冒汗。 “怕什么,有什么说什么,安北猛将连个话都不敢说了?”老国公提到安北两字,苏策眼睛眯了起来。 对于府兵来说,最不能辱的便是从伍的军队。 “贪!” 说完这个字,苏策反倒是放松了下来,说错话就说错了。 “还真是牛犊子的性子,想必你带着澜儿去得胜楼,也明白这两个孩子放到你手下的原故了!”齐国公没绕圈子。 “明白,太子十率虽然战力不高,但是每一个位置都有说法,左右率乃太子护卫,选将非勇智者不可居,只是苏策不明白为什么选了我。”苏策看着齐国公姜彻,领路人不好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苏策不可能为了讨好齐国公府,便随意接下这个事情。 “项瑁这个孩子的事情,明日会有人与你说,你既然问了,本公就告诉你,其实两年前征北一战后,本公就在选人,安西都护府的人会冲着卜儿,不敢操练澜儿,安东安南作战不同安西安北,所以最后定下来在安北一脉中找一个领路人。”姜彻喝了一口水接着说到。 “安北一脉刚烈,将门子太多,领路人不能选将门子,这些人不教真本事,所以将门不封侯,那时候听到有个新晋的伯爵把自己的府邸卖掉了,很聪明的办法。” “齐国公府缺的不是功勋,而是明哲保身,有些隐秘估计你的性子也不想知道,勋贵内斗两年,多少公侯失势,只有你逆流而上,时也命也,说到底,还是人的性子,不争,这样性子的人太少了,遇到一个合适的不容易,所以你明白为什么选你了吗?。” 苏策不置可否,若是应了这事情,与苏策不争名利,小富即安的性子相违,但齐国公府承了苏策的情,齐国公府不倒,魑魅魍魉便不敢招惹苏策的,为了以后不被人打扰,苏策觉得就几年时间的麻烦换出个风平浪静也划算,“国公需要我怎么做?” “潜移默化还是手段毒辣,你既然应了,那就按照你的性子来,齐国公府不会干扰你,但是若是让我知道你借齐国公府的势兴风作浪,后果你是明白的!”齐国公姜彻说这话的时候,姜屠几十年孕养的一身杀气倾泻而出。 苏策寒毛炸起,犹如实质的杀气,让苏策不由得右手摸刀,但是空荡荡的腰间并没有刀,冰凉的甲片让苏策心头一清。 苏策站起身子冲着姜彻和姜卜父子郑重的行了一礼。 “承蒙齐国公府看得起,苏策不才,府上幼虎交给我,苏策必定殚精竭力。” “如此便好,以后便是自家人,没事跟着卜儿学学,听说你好美食,前几天西边送来了些许香料,带回家尝尝。”姜彻起身。 “谢国公!” …… 跟着姜屠吃饭,苏策感觉压力颇大,老国公身份尊崇没有陪后辈小子吃饭的道理,所以只能是姜卜陪着苏策用宴。 夜色深了,姜卜将苏策一直送出城,回去的路上苏策看着马背上驮着的两大袋胡椒,心道这哪是些许,胡椒这种香料寸两寸金,买都买不到的东西,这份礼很重。 不过,要是苏策真的冲着这些,那齐国公府也不会看重苏策的。 夜里姜彻姜卜父子相对而坐。 “卜儿,老夫挑的人怎么样,要不要找个备选?” “不了,这小子有意思。” “哦?” “父亲知道的,外人叫儿姜屠,一身杀气,十六卫的百多将军可以抵抗的不过一手之数,而这小子,刚才竟然想着抽刀,手都摸到腰上了,二十出头的年纪,有这样的胆识,为人低调,不惹事不怕事,这是有本事的人,只是藏的太深,名声不显。” “不显山不漏水,这样的人做领路人,咱们也算放心。” …… 第四十九章 府兵的军心 国策须慎重置之,否则有动摇国本之危。 文相魏羡挂印而去的消息轰动了长安城,喜好看热闹的长安人又多了一笔谈资。 魏羡挂印而去,只觉生无可恋,整日纵酒高歌于平康坊的歌姬之中。 世人感叹一代文相何以流落至此。 但是魏羡却怡然自乐,自二十出仕,魏羡为读尽天下经学,义无反顾的投身秘书监,痴读经卷二十载,竟然才发现书中颜如玉不如怀中颜如玉。 魏羡,一代文相,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才子佳人,四十岁的才子也是佳人所爱。 魏羡一句诗,半首词就能捧出来一位歌姬。平康坊的歌姬们那个不愿意让其成为幕中之宾。 魏羡也算是紫袍中说话有分量的人,但是什么让他成了现在醉生梦死的样子,有太多人好奇了。 有心算无心,魏羡挂印而去的原因很快人传了出来。 离宫定策的消息长安城的百姓倒不敏感,但南衙十六卫却已然乱了阵脚。 兵部尚书既不是勋贵,也不是军中大将出身,况且在离宫,一个兵部尚书并没有什么发言权。 迁内地,改耕种,可同化。 九个字的旨意刚到长安城,在长安城轮番的府兵们首先接受不了。 南衙十六卫的衙邸被轮番的府兵团团围住,这些大多是刚刚从三大都护府轮番十六卫的府兵。 府兵沙场拼命,为的是土地,现在一道旨意,二十万九胡奴隶摇身一变成为了大乾子民,那需要多少土地安置。 九胡人用了这些地,那么大乾就有二十万人没有地种了。 一句话,凭什么? 凭什么这些俘虏可以成为大乾子民? 凭什么府兵打下来的土地给这些人种? …… 太多凭什么! 长安的街面乱了。 十六卫在值的左右武卫,左右金吾卫开始驱逐异邦者。 左右卫的府兵包围了鸿胪寺,只因为这里住的番邦之人最集中。 弓上弦,马上鞍,刀出鞘,左右威卫的骑兵接管长安城,宣布军管。 南衙十六卫那是勋贵的地盘,现在被一道还在签发流程的国策乱了军心,这样的情况,比起曾经些许文官裹挟二皇子逼宫的情势更恶劣。 不管谁造反,只要是府兵不乱,大乾便乱不了,但是府兵现在乱了,这还真是大乾立国以来的头一次。 六位国公连夜赶去南山离宫,临走前便让城中的几位郡公暂时总揽全局。 十六卫大将军中非勋贵者,自行告病居家,太子的东宫则被年轻一辈勋贵们护住,东宫只许进不许出。 太子监国,但是现在的局面,太子不能表态。否则不管事后如何,太子里外都顾全不了,为了维护东宫之尊,整备一新的旅贲军由勋贵年轻一辈统领彻夜守卫东宫。 大乾军权集中在赵钰民手中,但勋贵的存在除了维护皇权,还要遵从府兵的意志。 当府兵意志和皇权不均衡的时候,勋贵们会出面平衡,皇权不可辱,但府兵的意志不可折损。 现在不是退缩的时候,勋贵空前团结,以往勋贵内斗只是给皇帝,文官们示弱,同时也是去糟粕,留精华的一种方式。 本来苏策还打算去项瑁家拜访楚国公,也被这个事情打断了计划。 白发苍苍的勋贵,郡公县公们披上曾经破旧的甲胄,在南衙十六卫衙邸稳定军心。 勋贵手中的精兵,则开始处理军中散播谣言者。 而当有人喊出“太子失德,二皇子当立”的时候,勋贵们知道强压是无法压住的了。 离宫内六位国公,见圣人不需摘刀,但是往日身配仪刀的齐国公,见到赵钰民后,行了一礼后,会同其他五位国公,四位控人,一人背刺,一人枭首,当场杀掉了中书令李信。 “……”离宫内随着李信的人头落下,所有人都被六位国公的举动吓住了。 这六个老头子这是要把天捅破了呀! “李信之谋,乱我府兵军心,今日借他人头一用,以安军心,臣等还要回长安,告退!” 图穷匕见,又或者深思熟虑,赵钰民看着六个背影佝偻的国公提着横刀和李信的首级离开,看不出什么神色,只是挥退众臣,下去歇息。 三省今日被斩一省主官,i六部尚书和侍郎们在离宫前殿沉默以对。 军中将校们压着府兵的怒火,只说国公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以往热闹繁华的长安城满是肃杀,不良帅们开始针对街面上的外邦人,稍有异言,便是短棍加身。 仅仅一天时间,长安城便从一座繁华的国都,变成了一座肃杀的军营。 苏策带着太子左率的旅贲军围在东宫前殿。 职责所在,事情需要一个度。 太子对于这件事不能说话,因为他是国之储君,不管是支持还是反对,都是造反。 所以勋贵们来到东宫,许进不许出。 苏策今天晚上的手中也染了血,一名四品神武军都尉,一名神策军从三品将军。 因为这两人纵兵来到东宫,要带走太子。 神策神武皆将门,有些勋贵出于将门不假,但勋贵和将门永远不可能一条心。 因为勋贵以府兵为基础,而神策神武四军,是天子六军,不再属于折冲府管理,因而,南北两衙,可谓水火不容。 但凡处在一个集体中,那么一切行为都需要依照这个集体的意愿行事。 这不是说情谊的时候,每个人在自己的位置上都需要考虑集体的利益。 所以即便是苏策知道得罪神策神武四军,就是得罪整个大乾将门,苏策也不后悔夜色中,下令射箭的命令。 将门皆是地方大族,要是借势而上,那以后的大乾变成什么样子,只有经历过乱世纷争的人才能明白其中滋味。 所以苏策只明白一件事,这个时候屯戍城外的神策神武四军无令进城,已然是将门按耐不住了,说什么拥护二皇子,不如说是希望让大乾来个改头换面,将门也想做做勋贵。 但是勋贵九成出于白身,一成出于将门,这样的事情,将门感觉自己憋屈,但是勋贵只能压着将门。 实力的上升往往意味着野心的滋生。 府兵现在军管长安城为的就是不给将门一点动乱的机会,天子六军除羽林两军外,神策神武这四军太喜欢“进”长安城了。 一阵箭雨射杀神策神武两位领军之人,牵连射杀十余人。 太子十率的其他旅贲军这会儿也带着重弩架上了城墙。 自朱雀街上,一支万人骑兵快速的靠近东宫,顺着大街分成好几股。像一张渔网包裹着东宫。 城中瞭望塔用铜制的喇叭大声的呼喊:“六位国公以诛国贼,众军归营。” “国贼以诛,各自回营。” “万胜!” “万胜!” …… 大街上府兵呼喊着万胜,整队返回军营,大声的喊声宣泄着自己的情绪。 不管是各坊坊墙上趴着看热闹的百姓,还是战战兢兢的异邦人,亦或者被关起来的异邦使者,都松了一口气。 但事情远远没有结束。 东宫外有近千神武神策四军的兵将,左右威卫从多条街道进攻,神武神策只带横刀入城,面对集中具甲骑兵冲锋的左右威卫,无异于螳臂挡车。 就这千人,不过人多势众,除上值不可全套武备,弓弩皆无,只有横刀作为武器,怎么能挡住一波又一波左右威卫的“屠杀”。 第二天早上,天子回京的消息传出,昨夜的腥风血雨好像没有出现一样。 “此乃乱军!非杀不可震慑宵小。”左威卫大将军凌晨清理干净东宫外的血腥,冲着城外交接的右羽林卫大将军说道。 “下手重了些!”右羽林大将军脸色有些难看。 “不重,长安城归南衙十六卫,北苑归羽林,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个神武神策,整日想着在长安城搞些乱子。有空一起喝酒,熬了一夜了,回去睡觉了!”左威卫大将军显然和右羽林大将军很熟。 “唉,看来我羽林卫独善其身,还做的不够啊!” 叹了口气,右羽林大将军让手下把尸骸收拾好,运回北苑。 第五十章 俱伤 七月流火,身在离宫的赵钰民却不同往日纳暑的悠然。 一道处置二十万九胡的决策要变成大乾国策之一,没有想到竟然让长安城动荡不安起来。 南北两衙人马在长安城的大街上厮杀,将门与勋贵撕去了平日的伪装,刀兵相见。 勋贵当着皇帝和群臣的面将左相枭首。 这是造反吗? 是也不是! 说是! 藐视帝王,无虎符,军管长安,当街格杀皇帝禁军,让监国太子令不出东宫。 说不是! 府兵归心,刀枪入库,避免了府兵的动乱。 勋贵脱胎于将门,按理说两者应当是息息相关,休戚与共的关系。 但将门血液中扩张的性子,让成为皇权守卫的勋贵视之为乱国大敌。 勋贵以皇权守卫自居,守卫的却是府兵的利益。府兵效忠的是大乾,皇权领导大乾。 这样盘根错节的关系,牵一发而动全身。 至于文官,文武分治。 不管是勋贵还是将门,亦或者府兵,都是文人眼中的匹夫。 不过也正是这样的相互牵制,才让大乾立国百年,边境四地皆战,国内却平静无事,各行各业蓬勃发展。 归根到底,大乾当前的稳定唯独不能或缺的就是府兵,出身百姓的府兵无疑也是百姓民意的代表。 因而,当九胡俘虏由奴变民的政策还在三省完善细节的时候,府兵便乱了。 正是看到府兵将乱,勋贵顶层的六位国公,才冒天下之大不韪,以七旬残身,于离宫将宰相级别的的文臣领袖李信枭首,如此不分青红皂白便当着皇帝和朝中重臣的面,做出来形同谋逆的事情,手段极其激烈,这才让府兵安心。 而长安城中,神策神武四军中投靠二皇子的将门,意图趁乱裹挟太子,图谋不轨。 让二皇子入主东宫,谋求从龙之功的野心完全暴露的出来。但狼子野心刚刚冒出来就被左右威卫的铁骑碾碎在长安城的大街上。 身在长安城的每个人做着自己愿意或者不愿意的事情,找着自己不得不做的理由。 集体利益发生的碰撞便是鲜血淋漓的杀戮。 七月底皇帝从离宫回到皇宫,坐镇紫薇,总揽朝纲。 而回到皇宫的赵钰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一道军令将左右神武,左右神策四军调往安西安东安南三大都护府,从此之后便不再有左右神武,左右神策四军。 第二件事便是大宗正的一道命令,调皇族子弟庶出者入京,赵钰民怜惜庶子成年颠沛,命其加入北衙禁军,由左右羽林节制,成立龙骧军。 在这两件事情结束后,长安陷入了短暂的诡异安静之中。 而苏策也终于有时间去见了楚国公项岳,楚国公府比起齐国公府显得文雅了许多,不过楚国公项岳和苏策说的话却更直接。 “齐国公府的娃跟你干什么,我家的娃也跟着一并。” 斩杀李信,有六位国公参与,齐国公姜彻枭首,楚国公项岳背刺,翼国公秦长武拉左臂,卫国公赵垚压右臂,越国公李缪抱左腿,魏国公上官征拖右腿。 这六座国公府这段时间来往的人都是形色匆匆,苏策也不好多聊,简单交谈后,苏策就被礼送出府。 八月初三,一个普通的不能在普通的日子,大乾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是,新立一座监军府,边军变化不大,而南衙十六卫多了一个中监军府,下辖十六个监军司,负责军中军律。 这道突兀的命令是随着第一批龙骧军到达发生的。 上午圣旨从皇宫出来,中午第一批龙骧军便摇身一变成了中监军府的人马。 自此,大乾从东西南北四座监军府变成了五座监军府,多了一座中监军府,之后几年也称监军总衙。 第一件事影响并不大,监军府替皇帝监军,谁都挑不出毛病。 而第二件大事的发生,却让整个大乾喧嚣了起来。 齐国公姜彻,楚国公项岳,在同一天下午病逝。 百姓自发在家门口挂上缟素,南衙十六卫前往两个国公府吊唁的人成千上万,让两座国公府附近的路堵的严严实实。 尚书令宰相戴温急火攻心,人中被掐的红肿。 中书省群龙无首,年轻的文官带剑成群结队的要去齐国公府,他们希望送老国公走完人生中的最后一程 但在路途中便被正堵在街上的十六卫将校们按在地上揍了一顿,最后还是十六卫的几位大将军出面制止单方面的斗殴,不良帅行着军礼,笑呵呵的把被揍得看不出人模样的中书省官员送回家中。 门下省侍中右相窦平把自己关在屋内,说是要处理积压的各地文书。 前秘书省秘书监魏羡,当今烟柳之地的诗词大家魏子同,挥毫泼墨,又有佳篇出世。 两个国公的“不幸”离世,让长安城哭的人有,笑的人更多。 即便是苏策猜到了,也还是恭恭敬敬的让家里李常代表自己送去一对挽联。 东宫监国不力,太子赵载承顶在一副故作哭丧的表情进了皇宫,但是苏策却在回程的时候听到了太子车撵里的大笑声。 直到八月中旬,七月的乱局并没有落下帷幕。 今年南衙十六卫的府兵轮番提前了好几个月,一大批府兵被调出长安,回到原籍,南衙十六卫多出来很多年轻的面孔。 至于太子十率,却并没有什么变化。 当八月底,两位国公的棺椁被安葬在赵钰民的陵前后,七月动乱便尘埃落定。 楚国公府由嫡长子项城袭爵,这位新郡公封号安定郡公,而项城正是项瑁的父亲。 项城年轻时跟着姜卜在西域戍边,所以成婚的时间晚了点,导致项瑁在同辈排行老二,而楚国公府长孙是次子项康的儿子。 随着两位国公的离世,大乾六国公变成了五国公,齐国公的爵位被姜卜继承。 这里说的是继承,而不是袭爵,原因是姜卜立下的功勋早就足够封国公了,但为了避免一门两国公,所以迟迟没有给姜卜封爵。 至于说时间隔了很久,这功勋会不会打折,兵部的战报还在,只是现在才送到了三省。 少了一个齐国公姜彻,多了一个齐国公姜卜。 少了一个楚国公项岳,多了一个安定郡公项城。 无疑在这次七月动荡中,勋贵和将门都吃了大亏,但是也没有让其他人好过。 就是不知道去了边军的将门会不会吸取教训,勋贵的地位是在战场上打出来,不是靠着从龙之功取巧才有的。 让将门去边军,无疑是一个机遇,征北一战中,半数爵位是将门获得,这些将门勋贵用了两年时间与之前的将门划清了界限,被老牌勋贵接纳。 因而,这次神武神策四军改编加入边军,未尝不是将门的一次机会。 一场七月动乱,让苏策彻底的看懂了长安城的复杂,但是要说获益,苏策能保住现在的就已经不易了。 不过,现在苏策很想在长安城置办一套府邸,因为苏庄这几天,来了两位迷路,整日看啥都不顺眼,整日骚扰苏庄学堂的老不休。 李常南山买农庄的想法也被这两个老不休干扰到了进度。 被鸠占鹊巢的苏策现在已经好几天没有回家去了,一回去,看到两老头,苏策只觉得胸口闷,太阳穴直突突。 第五十一章 欲战 七月,大乾因为二十万九胡俘虏在长安城“大闹”了一场,大乾死了上千人,但是对于这二十万人的归属却迟迟没有定论。 这时候,在定北都督府的二皇子派人传回了消息,安北都督府,百废俱兴,正是缺少人手的时候。 于是十万九胡人又回到了自己出生的草原。为了防止九胡俘虏闹乱子,只给了定北都督府十万人,其余十万人被安西都护府要走了。 西域广袤,人口稀少,安西都护府需要这些俘虏修缮官道,烽燧,城池。 于是十万九胡俘虏回到了草原,只是现在的草原却和之前大不一样。 草原贫瘠,却也有水草丰茂之地,大乾的百姓可能是最懂土地的人。 牛羊粪不在成为燃料,而是拢土堆肥,不断的调养着土地。 曾经牛羊遍地的草原,到处都是千人的村落。 二十万九胡人在十月赶到草原,就开始夯土围城。 二皇子赵载校定下了日子,隆盛十二年第一次大朝会为二皇子赵载校行及冠礼。 皇子及冠,要么授爵郡王,逍遥一生,要么授封亲王开府,参与国事。 二皇子比太子小几岁,同出一母,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但自古帝王多薄情,很多人和事都会因为年龄的增长和周围环境而发生改变。 太子赵载承的东宫之位这两年飘摇不安,而二皇子这一年往返于长安与定北都督府之间,身有定邦安民之功,两者相比,二皇子看起来无疑比太子更具才德。因而这两年投靠二皇子的人极多。 二皇子聪慧,自幼便在诸皇子中凸现,同时,二皇子的人脉也远超太子。 九岁拜士林之首林徽为师,十四岁入住十六王府,身边常年有十八位将门骁勇守卫,其妻出自庐江何氏。 苏策对于二皇子没有深入的了解过,不过仅仅看这一年二皇子在安北都督府的所做所为,用一个词形容就是得体妥当。 不过即使二皇子比太子好多少,二皇子和东宫之位差的可不是才德,而是身份,也不怪很多勋贵私下里交谈,二皇子若是嫔妃所生便好了,立下功勋以后在长安城做一个有为亲王。 但嫡次子的身份,与太子赵载承之间就差一个年龄,若是太子出了意外,那么大乾储君便是二皇子了。 因而太子遇刺之后,二皇子便在定北都督府一直不得回长安。 往日里,二皇子回京喜欢邀请京中文豪曲水流觞,所做文章也是花团锦簇,文华颇丰。诗篇佳作往往在长安城广为流传,贤明的的风评无疑算得上完美,也让各种人才聚集在二皇子身边。 再加上遥领定北都督府,地方军政大权在握,很多年轻官吏拜在二皇子门下,有了施展抱负的机会。 知人善用,才华横溢,长袖善舞……二皇子在天下人的眼中是完美的。 但二皇子越是这样,勋贵对于二皇子的防备就越是严苛。 定北都督府的府兵是安北都护府的边军改编而成,自从太子遇刺之后,定北县公李思哲就没有在长安城露过面。 之前安北都护府的旧识和苏策日常书信没有断过,定北都督府的定北军今年基本上已经不遵从二皇子的命令了。 理由是因为二皇子没有虎符节制,所以按照官职作为大都督,二皇子有权调用军队,但定北军不承认二皇子的统兵之权。 要说这里面没有勋贵暗中作梗,苏策才不信。 身为勋贵中的一员,很多事情都是上行下效,对于皇权的窥探者,勋贵一直都是零容忍的,哪怕二皇子并没有错。 每当二皇子赵载校想要回长安,定北军都会和罗斯人在狼烟山的三座谷地中发生冲突。 低烈度的战斗,往往一个月还没有因为意外死亡的人多,但是定北军拖着二皇子,不让他回到长安城。 所以二皇子年底回京,八月底,勋贵就已经开始想办法了。 而两位前国公,待在苏庄几天后,和苏策交谈了一晚后,就回了长安城。 苏策现在算是太子手下的红人之一,因为苏策是姜澜和项瑁的领路人,太子十率的其他公侯之子有事没事就来找苏策玩耍。 半大的小子们,年龄虽小,但是心里都明白该向谁靠拢,苏策也算是扯着虎皮做事。 旅贲军一再扩充,太子十率中统帅府兵的六率已经扩兵五千。 这里面有着赵钰民的默许,勋贵们要强化太子权柄的想法已经放在了明面上。 至于文官们,对此并无异议,虽然有着一群年轻的文官为二皇子摇旗呐喊,但是储君的地位不容撼动。 罗斯国终究没有和大乾成为邦交,因为大乾的勋贵们不会用一纸通商条约限制自己的手脚。 少了一座国公府,兵部最近收到了很多边境的冲突战报。 安定郡公项城被勋贵推上了前台,勋贵需要战功挽回自己的损失,五位国公坐镇兵部,兵部尚书每天战战兢兢的上值。 大乾的府兵们向战之心随着五位国公坐镇兵部已经达到了顶峰。 边地的大乾边军不断的打探着大乾周边国家的信息,边军小规模越境,试探各国兵力的强弱。 南衙十六卫内部的将校们开始比武论策,皇帝赵钰民对此没有表态,但是六部已经能够感觉到大乾或许在下一刻就会爆发国战。 “勋贵不能再这么闹下去了!” 一场普通的大朝会随着户部尚书的开口,大乾最近的变化被掀到了明面上。 “闹?周围各国虎视眈眈,我等只是为了防患于未然!”齐国公姜卜冷笑一声,一身紫袍穿在身上,根本掩盖不了姜卜想要发动战争的决心。 “国虽大,好战必亡!” “国虽大,忘战必危!” …… 一场大朝会,赵钰民从头至尾一言不发,朝堂上为了一场还没有发生的战争吵成一团。 文官不想发动战争,因为大乾需要修养生息,但是军方已经到了不得不战的时候,府兵们需要功勋换取土地,将军们需要战功,勋贵需要战争补充新血。将门需要战争挽回自己的地位,没有战争将门为什么会心甘情愿的从北衙禁军填充到边军中。 合作!对抗! 军方中的各种势力一直如此,将门和勋贵和解的条件就是发动战争, “北方不可以!”户部尚书退了一步。 “可!” “十万!”兵部给出来了兵力限制。 “不行,十五万!”姜卜沉默了一下拒绝掉了,说出自己的底线。 “那好,剑南道这两年一直受到土浑人的袭扰,可调安西一部,安南都护府要稳固岭南羁縻州,不可动!”兵部有自己的战略,不可能因为勋贵施压就做出让步。 “不行,安西都护府的安西军和北庭军需要镇守西域,不能调用,从别处调兵。”姜卜很了解安西都护府,安西都护府一直以来兵力都是捉襟见肘的,要不是靠着府兵的强大战力威慑,西域百国哪里愿意成为大乾的羁縻州。 “那就无兵可用了,齐国公!”兵部尚书虽为文官,却出身将门,即便将门和勋贵暂时和解,但是他也不能因为这些就不顾大乾国土的安危。 姜卜的眉头紧皱,这时候坐在赵钰民座下软榻上的太子赵载承站起来,开口说道:“原有神策神武四军刚刚轮完休期,不如派这四支旧军去,三大都护府依旧轮番各地折冲府府兵,如此八万人,齐国公觉得如何!” 姜卜似乎有些勉为其难的说道:“可以,凭借八万人,战可胜,但不可扩地!还需增兵!” “既然齐国公认为此战可胜,那就放开手脚,这样,调四万龙骧新军,东宫六率,征调两万良家子。”赵钰民看着朝堂上群臣的默契,也知道苏庄的那两位已经在八月把各方势力争斗调停了。 赵钰民深深地看了一眼太子赵载承,接着开口说道:“对土浑人作战,太子入住天策上将府,为主帅,安定郡公项城为副帅,太子可选公侯伯百人帐下听用,调原神策神武四军,太子六率,左右龙骧军,整调两万良家子,明年开春出战陇海!” “喏!” “喏!” …… 太子赵载承的脸上露出微笑冲着姜卜眨了眨眼睛。 姜卜叹了一口气,虽然实现了目的,但是多出来一个太子及东宫六率,还有征调了两万良家子。 良家子不是大乾的说法,不属于府兵序列,这是将门郎的官话。 十几万大军中,有勋贵势力,有将门势力,有东宫势力,有皇族势力,一支大军,四股势力,虽然还有时间调整,但是二皇子开春可就回到长安城了。 第五十二章 天策军和教导 朝会结束,太子赵载承没有回到东宫,而是去了已经空闲了几十年的天策上将府。 凡皇帝太子亲征,不封兵马元帅,而是领天策上将职。 此次太子亲征,有利有弊,弊在于二皇子,利在于太子可以提前拥有兵权。 天策上将府也在第二天开府,升起了大乾战旗。 同时大批年轻勋贵或者公侯之子也进入天策上将府担任官职。 天策上将为太子赵载承,负责大乾对内外的军事作战。 天策府长史安定郡公项城,负责管理府中各类事务。 天策府司马秦硕为秦长武长子管理府中各类事务。 天策府从事中郎为蓝田县公云溪,华阴县公蒙斌,协助长史、司马管理府中各类事务。 天策府其余官职也多由年轻勋贵担任。 与此同时,在长安城北苑也陆续有军队进入军营。 东宫六率挂天策上将亲军旗。其余诸军混编为左右虎贲卫,左右飞熊卫,左右豹韬卫,左右鹰扬卫,共八卫十六万人,比赵钰民口中的兵力多出来两万人。 多出来的两万人马都是勋贵的食邑。 勋贵代太子赵载承掌兵,不可能一个侯爷就能统兵两万,这时候食邑就起到了作用。 军中勋贵势力和将门势力分庭抗礼,这样的做法还是赵钰民交给赵载承的。 御下之道在于平衡。赵载承掌控着三千旅贲军,勋贵总领作战,将门负责中下层指挥,互有节制,赵载承无疑在赵钰民教授的平衡策略上,更进了一步。 混编就是赵载承想出来的办法,土浑人还是部落氏族制度,兵民一体,所以作战不怕打不过而是怕有人畏战不前,相互牵扯,现在把人马混编,就不用怕各军之间互相扯皮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打仗为的什么? 战功!土地! 绝不是争权夺利! 这一点赵载承十分清楚,别看赵载承只有三千旅贲军,但是别忘了赵钰民给他的四万龙骧新军。 所以天策上将府一开府,赵载承就牢牢的把控住了军权。 不过,这样十六万多人的大军可不是赵载承可以指挥的,所以两位前国公也出现在了天策上将府。 大乾的战争机器已经开始缓慢的转动起来,至于土浑人还在陇右道和剑南道两地的军队捉迷藏,大乾的地方军队由各道都督府节制。每道地方军以道名为军,如陇右道对外称为陇右军。 依照各道的面积人口,会有不同数量边军作为兵力补充,虽为地方军,但战力不可小觑,只是因为人数限制,防御城池无碍,但并无对外攻伐的能力。 大乾定北都督府等待建设完毕,便会成为大乾的第十一道。 当前,大乾国内安详无事,但是在帝国的边疆。 安西都护府在西域一边筑路修建烽燧城池,一边和西域小国作战。 安南都护府则几十年如一日的不断蚕食岭南,现在正在攻克在剑南道和岭南道之间的黔中地区,这些地方的土獠借助地利盘踞在黔中地区,让剑南道和岭南道无法接壤,同时还要防备南方的獠人。 安东都护府则在辽东与高句丽,流鬼国,扶余国三国作战。其中高句丽是大乾安东都护府的心头大患,遗民崔氏和河东道崔氏不清不楚,高句丽自封王国,安东都护府一直在遏制高句丽侵吞辽东全境的想法。 大乾虽大,但是四面都是敌人,大乾国内的繁华,国土的丰硕都是这些偏远小国眼中的肥肉,时不时就想咬一口。 万国来朝不如一国独大! 这是大乾人的想法,所以大乾人口两千万户其中有两百万户都是军户,常备兵力过百万,边军五十万,南北衙四十万,地方军二十万。 天策上将府的战旗高悬,长安城的百姓们有的面露哀愁,有的兴奋不已。 战争可以给大乾带来土地,但是也会带来亲人死亡的噩耗,瓦罐不离井口破,将军难免阵前亡。 新府兵在折冲府的两年时间,让府兵上马可骑射,下马可步战,但命只有一条,人的生命顽强且脆弱,可能只是水土不服就能要了一个人的性命。 苏庄的位置就在北苑不远,进入全军训练的接奏后,三日一训,苏策有两天的时间不用带旅贲军训练,一日用来处理军中事务,一日休息。 六个卫率只留下了苏策一人,其他人都穿插到了天策军中,太子十率的其他军官也被补充到了天策军里面。 东宫六率的军官占比变小了,旅贲军的战力也提了上来。 姜澜,项瑁各领一千旅贲,苏策领一千旅贲,三人中,苏策节制其他两人。 太子十率的其他四率有两率增兵守卫天策上将府,两率留守东宫。 天策军九月开始成军,一开始兵将不熟悉,闹出来很多乐子,随着九月底最后一批良家子到达,天策军的兵力补充齐全了。趁着十月还没有下雪,开始了紧张的练兵。 人员需要熟悉,军阵需要熟悉,所有的人都很明确,来到天策军为的就是功勋。 因而军中互相使绊子的情况极少,因为一旦有人搞这种腌臜之事,中监军府成立的天策监军司可不会手软。 金甲监军都是拿着军棍,揪出来的很多犯律者,要么开革,要么就是一顿军棍。 王兰的肚子越来越大,每天很是贪睡,苏母说苏策从军营回来,身上带着煞气不让苏策回东院住,怕扰了王兰的身孕。 所以这段时间还真不是苏策不愿意回来,那段时间家里有两个露面唬人的老头,加之苏母一说,苏策就在衙门军营过夜。 但是,步入十月,王兰临盆的日子也越来越近,十月怀胎,孩子是一个月份有的,算算时间十月末,十一月初就要出生。 苏策虽然被赶着不让进东院,但是苏策是真的很想王兰,嬷嬷带着四个丫鬟伺候着王兰,每天定时定点吃什么东西,做什么都由嬷嬷说了算。 苏母找来的这两个嬷嬷,以前在宫里,一个是嫔妃的大嬷嬷,姓张,管理起内院这点小事绰绰有余,另一位嬷嬷是伺候宫里贵人的,姓王,吃穿用度每一项安排都有一套道理。 自从这两位嬷嬷来到苏家,内院的事情就被安排的妥妥当当的,都不用人吩咐,生活日常两位嬷嬷安排的井井有条。 就连苏策在家里也被这两位管着,苏策喜欢怀里塞一袋零嘴,之前要么是咸肉干,要么是果脯,都是苏策自己碰到了就买点备下。 现在每次苏策出门去军营,王嬷嬷都会和声细语的问一句去几天,然后就会递给苏策一大袋零嘴,里面的小布袋,份量刚刚好,红色的是上午吃的肉干,这是王嬷嬷亲手做的,味道不咸不淡,青色的是下午吃的炒豆子或者炒粟米,味道咸甜,晚上是黑色的布袋里面装着果脯,都是家里自己做的。 里面的零嘴切的不大不小,刚刚半口。 自从进了天策军大营,姜澜和项瑁找苏策的次数是越来越多。 苏策有着前世的见识,比起土生土长的大乾人,看待事情的角度更全面,也不偏激,所以没事的时候就给这两个小子讲一讲,有时候是国政,有时候是一点生活常识。 要是闲得无聊,苏策还会和他们切磋武艺,苏策没有家学,意味着苏策在武艺上没有什么钻研,有的只有军队中大开大合的基础招数。 但是即便这样,苏策也总是能够压制住招数精妙的两人。 于是,在有一次被苏策挑飞长棍,棍尖抵住脖子的时候,姜澜有些打急眼了,不服气的说道:“卫率,你不讲道理!” 苏策用木棍敲了一下姜澜的头盔,“咚”的一声震的姜澜耳鸣。招招手,一旁的项瑁走到苏策面前。 看着眼前这两个又长高一截的小子。苏策语气有些严肃:“小澜,小瑁,军阵和平日练习武艺不一样,军阵中更多的是一招制敌,或者以伤换命,另外见到使用奇门兵器的,尽量避着走,一招鲜吃遍天,战场上败了就没有命了。知道为什么你们的武艺强于我,却怎么也打不过我吗?” 姜澜和项瑁摇摇头,他们确实不知道。 “武艺说到根上,就是一招一式的连贯,小澜,你说一刀能砍倒的人,为什么你们俩个要有三四招?”苏策一边说,一边模仿刚才两人的动作。 姜澜想了一下说道:“避开敌人的防御,砍杀敌人!” 苏策摇了摇头:“不对,一力降十会,在绝妙的招数也要有实力作为基础,军中大将一招一式都是化繁就简的基础,仔细看看旅贲军的训练,不要眼高手低,可能你们比旅贲军的武艺好,一对一,胜的是你们,但是二对一呢,多对一呢?活着的一定不是你们两个。” 苏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送你们两句话,第一句,不要因为出身尊贵,便觉得自己的命贵,第二句,不要在军中勾心斗角,军中信奉实力,不信家世。” 看着思索的两人,苏策没有再说话,而是冲着两人示意跟上。 站在一颗树前,苏策拿着手里的木棍。 连续三次突刺在树干流出来的树胶上。 然后把木棍给两人看。 “力量不是大就可以,武艺也不要繁琐,关键是掌控,记住招数要攻敌要害,力量要随心所欲,这两句话晚上回去好好体会!家里整了点新花样,等会儿下值之后,你俩吃点好的。” 第五十三章 军中日常 赵载承最近很忙碌,天策军全员到齐后,统一武备,辎重粮草,行军路线,诸多事情也开始筹备起来了。 战争不是张一张嘴皮子,将士有敢战之心就可以的。 庙算多者胜,庙算少者不胜。 这是大乾储君的第一战,事关储君立威,不管是兵部还是将作监都将天策军的补给放在了第一位。 北方草原的战马,江淮地区的稻米,大乾武库的甲胄…… 天策军虽为没有丝毫战史的新军,但是补给的序列已然超越边军,成为了大乾军中第一军。 当然这仅仅指的是补给,现在天策军的磨合还差些火候。 平日里吝啬的户部尚书打开了两座尘封已久的钱库,将作监也将天策军原先的武备收回,要么回炉换新,要么修缮一新。 京畿之地的成衣铺和州府在秋天接下了来自兵部的生意,半个月时间,十六万件靛蓝色的深衣让天策军之前杂乱的衣着统一了起来。 将作监从武库中运出来十万黑色甲胄,六万黑色皮甲,十六万人的武备运了整整七天。 西北作战,畜力是大军移动的基石。 稀有的西域战马配备给具甲骑兵和重骑兵,而草原南下的三十万匹草原马,十万作为战马,二十万作为驽马,户部开放了十三座豆库,作为这些牲畜的饲料。而在西边陇右道还征调了九千匹骆驼作为辎重队的牲口等着天策军开春接收。 至于武器就更多了,以一人算,甲一副,横刀两把,长枪一柄,弓或弩一把,这些只是大乾兵部按照标准配备的。 除此之外,每个人还可以自行配备武器,不限种类,但是数量却有限制,毕竟大乾军律和大乾律法不是吃素的。 皮甲,横刀,长枪,弓都是可以自行配备的,不过形制必须按着大乾将作府给的标准制作。 兵强马壮,武备齐全,十月份的时候,天策军在北苑演武,看得点将台上的赵载承频频点头。 不过军中的将校们却没有笑,以现在天策军的配合程度,骗骗外行还行,对于这些将校们来说,现在的天策军还只是花架子,哪怕这些天策军都是二十三岁以上,三十岁以下正值巅峰的精兵组成。 东宫六率也参加了演武,苏策眉头皱起来就没有消散。 作为这次太子亲征的天策亲军,太子六率只能用不合格来形容。 军阵生疏,作战犹豫,兵将懈怠……苏策站在点将台上听着周围其他军中将军的笑声,只觉得刺耳。 “姜澜,项瑁,这样下去不行!”苏策坐在帐篷的主座上,姜澜和项瑁两人站着,他们不是傻子,这三千旅贲军什么成色,他们心里面门清。 太子旅贲扩充,这些旅贲军来自京畿地区的折冲府,看着人高马大,也是折冲府整训了两年,拿到选锋令的府兵。 但是最致命的就是这些旅贲军,太年轻了,年轻意味着未来,也意味着经验不足,实力不济。 这些府兵没有去过边军历练,年龄刚刚十八,一个在边地历练两年的府兵,对着他们,最少可以做到一对二,甚至生死之斗可以做到一对四。 最重要的是这三千旅贲军还都是没有见过血的新丁。 军中见血和没见过血,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卫率,你的意思呢?”项瑁知道苏策将他两人叫过来,肯定不是让他两出主意。 “小瑁,听说刑部侍郎的妹妹是你婶子,刑部今年问斩死囚……”苏策有些犹豫,不过一想起刚才点将台诸将对于旅贲军的不屑,苏策还是说了自己的想法。 “卫率,刑部外人不得插手,这……”项瑁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笨!” 姜澜手里拿着小布袋,给嘴里塞了一块卤肉,边吃边说:“秋后问斩的死囚才多少人?卫率的意思是能不能带人去看,让刑部把刑场换个地方!卫率,我说的对!” 苏策看着又拿着自己零嘴给嘴里塞个没停的姜澜,骂道:“对不对?你倒是给老子少吃点!” 姜澜咧咧嘴也不回话,你骂任你骂,好东西吃到嘴里的才是好东西。 苏策揉了揉自己跳的突突的太阳穴,对着项瑁说:“刑部秋后问斩,刑场要设在长安城里,明正法典!我的意思是能不能让刑部把一部分死囚放在城外行刑?” 天策军虽然是太子统帅,但是无虎符不得出营,就像是北苑东边西内苑的羽林卫和龙骧军也只是上值得时候在太极大明两宫行走,其他时间也就只能待在大营中。 前段时间,左右威卫用的就是无虎符擅出大营,扣上来乱军谋逆的帽子,当街围杀神武神策千人,连招降的动作都没有做。 大乾军律严苛,触碰红线,昨日还是同袍,但今日挥刀丝毫不会留情。 “明日我休沐,正好回家去问问!”项瑁没有直接应下来。 这不是项瑁推脱,而是前几天,苏策前几天刚刚给他俩人说过,万事没有十成的把握,嘴上一定不要说可以做下。 他们两人的身份不同,以后的前途看似一帆风顺,但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做事需谨言慎行,这是作为勋贵后人应该承受的压力。 荣耀来自功勋,荣光来自责任。 说完这件事,苏策带着两个人出了帐篷,属于天策亲军的这片营地处在整座天策大营的中央,三千旅贲军这时候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聊天。 对于这些十八九年纪的府兵来说,今天十几万人的演武无疑是震撼的。 至于说他们和其他诸军的差距,这些少年郎们还沉浸在庞大军阵的宏达场面中。 少年府兵就像是一块烧红的铁,需要锻打,淬火才能成为大乾的刀锋。 苏策的戍期未满,因为封爵脱离了府兵的身份,但身为府兵的那些日子无疑是最宝贵的回忆。 看着这些旅贲军见到自己拘谨的样子,苏策两年前何尝不是这样。 苏策一板一眼的回着军礼,臂铠砸在胷甲上的声音只让人感到血液沸腾。 跟在苏策身后的姜澜和项瑁看着这些旅贲军现在的安逸,一想到苏策的手段,两人苦着脸,不过若是这些旅贲军……也该让这些旅贲军见见卫率的手段了。 姜澜和项瑁对视。 项瑁点了点头,放心! 姜澜不怀好意看着这些旅贲军,不能所有的苦都让我们两个吃! 第五十四章 军营小事 十六万人的大营,每日人吃马嚼需要的粮草如同一座小山,每天夜里都连串的马车从长安城鱼贯而出,送到北苑西北方的天策军大营。 三日一训的强度并不小,每天都有大量的肉食运到大营中,军中筛选出来的辅兵们再把物资补给运到各自营地。 立国百年,征战百年,虽然天策军新立,但过往百年积累下来的经验,足够让天策上将府有例可循。吃穿用度,武备战马,方方面面的细节都由人负责。 李常这些天也没有闲着,去南下脚下买了一座山,说是山,却并不险峻,只算是一个小丘。 苏策休沐的时候,就常被李常拉去一个小院中。 李常的右臂冲阵时,伤了筋骨,提不了刀,意味着他只能回到老家去种地,时也命也,虽然早于苏策进入边军,但是没遇到多少正经的战斗,因而最大的功勋也只是和苏策冲阵,拿到了一转军功。 因而,苏策一道书信,李常就带着一帮因伤退出府兵序列的同袍投靠了苏策。 苏策平日里没有什么架子,苏家人少,更是没有豪门大院的勾心斗角,所以李常他们才把自己的家人接到长安追随苏策。 来到长安城的时候,李常也不是傻子,看到其他勋贵家中都是能征善战的精锐,到了苏庄,就是他们这些身上带着残疾的人。 苏策从头到尾没有提过任何要求,只是让他们住在苏庄,帮着照看家里。 李常他们虽然有着一两手杀敌的本事,但是身体伤残却有心无力。 因此,李常带着其他亲卫们另辟蹊径,把苏庄建成了一座披着农庄外表的军镇,民间禁强弩重甲,李常他们就就做小弩,军中的床弩都是三弓,他们便把小弩做成可以拆卸的。 在苏庄四角修筑高亭,作为瞭望塔,夜里睡觉的床板,翻过来就是缩小版的弩床,卸出小弩的弩臂装上也有着强弩的力道。 至于其他细节,在苏庄就更多了,边军的生活很苦,需要精神高度集中,因为一时疏忽,被摸了哨,便把小命交代在了荒野烽燧中。 苏庄买了地,用掉了六成的财货,明年,李常就不在苏庄住了,他要去给苏家在南山建一座新苏庄,同时这也是给他们自己建。 苏策虽然平日里表现的很自然,但是也觉得搬去南山更好一点,现在渭河边的这座庄子,太过于平坦,苏策心里也没有安全感。 作为天策亲卫,苏策虽然年轻,品阶也比不上天策八军的领军将军,但是作为一军主帅之亲卫,却也没有人得罪苏策。 纷争,争夺的是权柄和利益。 在这两个方面,苏策和八位领军将军没有丝毫冲突。 毕竟真要是等到天策亲卫上战场,那就说明天策军已经打输了,都打输了,哪里会有脸皮去争? 不过,苏策虽然不争,但是并不想现在手下这三千旅贲军在安逸中变成只能作为样子货的仪仗。 况且这些旅贲军也没有资格去做仪仗,作为仪仗起码也得是亲勋翊卫出身,他们这些折冲府出来的府兵,讲真的,还真没有那个资格。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旅贲军没有前程,作为太子十率的战兵,太子一旦登上大宝,他们就会转入北衙禁军中,成为天子六军,到时候不管是地位还是物质,皇家都会满足他们。 毕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家的产业并不小,只是藏了起来,上不与民争利,国家命脉中的盐铁赋税都归于户部,皇家的产业,也只是户部看不上,民间不能做的事情。 大宗正就是打理这些皇家产业的人。既为大宗正,也是大乾亲王,地位尊崇,但无议政听证之权。 昨日演武后,苏策向太子求了一个令,大军三日一训,需要吃掉很多肉食。 所以苏策就把主意打在了这上面,刑部的事情不一定可以办成,所以苏策做了两手准备。 “姜澜,通知下去,旅贲军每日抽调两团人去伙头军帮闲,上千只羊,伙头军很累的,让旅贲们去帮着杀。”苏策摸着下巴尖冒出来的胡须。 “喏!卫率,我能不能去带着他们去。”姜澜眼巴巴的看着苏策。 这几个月的接触,姜澜也熟悉了苏策的脾气,上值时做事强硬,私下里却很平和。 天策军来自各方,难免会有冲突,监军府抽调人手过来监军的时候,龙骧新军和原来神武神策的人发生了些不愉快。 原因很简单,神武神策底下的士兵认为是因为要给龙骧新军腾地方,这才让他们丢了神策神武的军名。 从高高在上的天子六军变成了苦哈哈的边军,他们中大部分人都是从边军出来的,现在转了一圈又要去边地戍边。 难免会有些怨言,将门虽然在军中有不小的威信,毕竟他们作战勇猛,还有兵法家学,底层的府兵中将门郎的战力很高,虽有勋贵和将门百年竞争,形成约定俗成的规矩,将门走到头也不能独掌一军,但是上层的事情并不妨碍府兵们喜欢自己的同伴是一个将门郎。 想想也是,从边地厮杀出来的府兵,能够选入北衙六军,那个不是百里挑一的精锐,南北衙虽然都叫禁军,也有高低之分,无疑他们才是大乾府兵中最精锐的一批人。 只是世事无常,从高处落下来的感觉并不好,加之龙骧新军虽为皇族子弟,但大多都是跟皇帝八竿子打不着的偏房一脉。 所以言语冲突后,这些老兵们跟龙骧新军的这些年轻的皇族子弟们动了手。 三日一训,一天大训,一天小训,一天休息,这里的大训指的是军阵训练,小训则以二百人一团为单位,由校尉带着训练基础。 乱子就是在休息那天搞成的,具体源头在哪,也打听不到,毕竟若是说了,便是出卖同袍。 但是苏策可不管这些,听到大营外的校场中有人斗殴。 而且人数规模越来越大,从个位数的推搡,到整团整团的增加,幸好是斗殴的人知道不能向同袍抽刀,打架斗殴,军棍少不了,但是动了刀,大乾军律要的可是脑袋,于是都把武器都丢到了一边,攥着拳头就加入了乱斗中。 不过,若真是一旦打出了火气,见了血,那就是一场可怕的营啸,要知道天策军,那可是十六万人,大乾一成半的常备兵力。 姜澜忘不了,那天他和项瑁跟着苏策讨论军中都尉校尉人选的时候,营门口上哨的哨兵冲进了帐篷里。 一句:“卫率,校场有千人斗殴!” 苏策当时连犹豫都没有犹豫,直接下令打开营门,三千旅贲拿着备用的枪杆,把校场中央围住。 揍倒一个捆一个,事情是下午发生的,其中还有人嘴里不断的挑衅对方,甚至于还想呼喊路过的人,回去请援军。 苏策当时就冲了过去,一招放倒,捏着那人下巴,一用力把下巴卸脱臼了。 之后更是把两帮人分开面对面的,让这些人互相夸赞,若是不说,便用枪杆当做军棍来一棍。 有人挨了几下,松开了口,苏策就让人松绑,放其离开。 最后校场没用半个时辰就空了,苏策也带着旅贲军回到自己的营地。 过了两天,分战马的时候,姜澜发现,旅贲军是第一个去挑马的,之前领物资的时候,旅贲军可一直排在最后。 见识过苏策整人的办法,而且姜澜可忘不了,之前他和项瑁两个人可是被苏策逼着去苏庄杀了几百只鸭子。 当然苏策并不觉得自己是整人,他不过是为了锻炼这两个小子。 “你愿意,那就你带着人去,也不知道小瑁能不能把事情办成,总得让旅贲们见见红,不然上来战场容易懵掉!”苏策察觉不到姜澜的内心活动。 苏母去长安城里请了四个老稳婆,还有两个长安名医坐镇苏庄。 女人生孩子,如同在鬼门关走一遭,虽然大夫和稳婆说了胎位正什么的,让苏策不要担心,但是苏策还是有些担心。 第五十五章 苏策得女 身为国公子孙,身上有了公干之事,姜澜和项瑁说一句用人,排队的人能挤破门槛。 休沐的时候,苏策见过营门口接姜澜的人,是一个穿着青衣的中年人,苏策和姜澜说着营中的事情,这个中年人插话了,却不惹人厌烦,每句话都是深思熟虑之后说的,是一个说话很有条理的中年人。 大乾国力虽盛,但是这世上可没有绝对的平均。大部分百姓有田耕,有粮吃,没有土地的人,就在城里做工养家,这个中年人也是其一,不过比起工匠挣得辛苦钱,这个中年人言谈举止看来是读过书的,虽然不能进入仕途,但是做一个府上的客卿还是很合适的。 明年开春,大乾科举会如期举行,这些天,苏庄请来的讲习们,一边给庄里的孩子教书,一边温习功课。 这些讲习没有在长安城里面参加诗会扬名,而是踏踏实实的看书育人,这种性子和苏策很像,苏策没有提过,但是确实想过,临到考前给这几人去求几封拜贴,让这些讲习可以混个脸熟,若是真的考中了,那么苏庄也落个适合读书考学的名头,到时候招下一批教习就容易多了。 当然苏庄也不是借着这个名头坑人,庄里的讲习今年有两人把家人都接来了苏庄,主要是苏庄的生活平静,而且受人尊敬,平日里只需要抽出来一晌时间,给庄里孩子教教书,认认字。 庄里分给讲习一人一套青砖小院,每月除过十贯月例钱,还有庄里庄户们送的各种各样的当季瓜果蔬菜,粮油米面。 庄户们送东西的目的,这些讲习们心里清楚,其他村子的庄户孩子可没有书读,平日里给讲习送些东西,盼着讲习们能真给孩子们交点真东西。 虽说穷文富武,但富武说的是养将,少年郎在折冲府的两年也是大乾在养兵,而穷文可不是真穷,除了书籍、笔墨纸砚外,还要有老师教授,家中少一个劳力,所以供养一个读书人用起钱来真不是一个小数目。 苏策尽心尽力的带着姜澜和项瑁,两座公府没有给钱财或者前程保证,说这些,很见外,只是帮些小忙,比如给苏庄抄送一些典籍,用于学堂。 投桃送李的方式,没有让人有被施舍的感觉。 很显然,选中苏策是经过了很长时间的考虑观察的。 人之一生,无外乎运势,同批府兵中,苏策以烽燧一战转官身,征北一战献策破军得爵,时也命也。在运气好的背后是能力的支撑,因而选中苏策未尝没有借势的原因。 战场上厮杀出来的人嘴上说着诸邪易辟,但是比谁都信运势,生死之间得见大恐怖,由不得不信,不然很多战场上的事情说不通,最终归结于运气,运势。 苏母和王兰来到长安后,信了佛,每月都会去长安城里面的寺庙去烧香拜佛,只求苏策身上少一些煞气,上了战场可以平安归来。 对此,苏策不信鬼神,但两人有些事情可做,求个心安,一些香火钱,对蒸蒸日上的苏庄来说,家里女主人花点钱不算个大事,苏策也就听之任之,该带护身符就带。 晚上,苏策去看了看那帮半大小子。这些没有成年的食邑们,现在帮不上苏策,但是以后可说不定。 苏策还在巡视着这些半大小子有没有好好睡觉的时候,李常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 “伯爷,夫人要生了,王嬷嬷让我来叫你。”李常跑出来一身汗。 “老李,你这身子骨可有些虚了!半拉月都没在校场上见过你了!”苏策不慌不忙的打趣了一下李常,这才往内院走去。 苏策在前面大步流星的疾走,李常感觉自己都跟不上,不时小跑几部。 苏策刚一进内院,就听到了,王兰的声音。 苏策脚打了一个踉跄,踢了一脚门槛:“明天换了!” 苏策进了后院,王嬷嬷拦着苏策,不让进去,说是里面污秽,怕冲到苏策。 苏母陪着给王兰鼓劲,请来的几位稳婆也在里面,王嬷嬷说完也进了屋子,只留下院子苏策父子和请来的医者,丫鬟们端着热水盆进进出出。 “莫慌!莫慌!”苏老爷子一边来回踱步一边冲着急的跺脚的苏策喊道。 苏策点了点头,但是这腿也跟着苏老爷子一起开始走动起来。 整整半时辰,王兰的声音越来越大,苏策的额头冒出来一层汗水。 “大夫!”苏策停脚步,看着两个医者,眼圈都是红的。 “伯爷,夫人调养大半年,脉象平和,胎儿的宫位也正常,气血旺,且声音不衰,再过半个时辰,应该就可以了!”医者很镇定,妻子生孩子,丈夫心急如焚的场面见多了,这个时候医者可不能添乱。 “要是还不生呢?”苏策想要个准数,这会儿心里慌的厉害。 另一个医者摸着自己的山羊胡子,说道:“参汤备好了,一个时辰时间,可用参汤。伯爷安心,屋内的稳婆在长安城里可是出了名的,伯爷安心。” ……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一声嘹亮的哭啼响彻苏府。 一个稳婆掀开帘子冲着苏策乐呵的喊道:“恭喜伯爷,弄瓦之喜!” 苏策掀开帘子就要进去,王嬷嬷推着苏策的腰,一边推一边劝着苏策:“伯爷,产房污秽,莫要冲撞了伯爷,让竹兰梅菊收拾一下,您再进!” 王嬷嬷哪里有力气推得动苏策,苏老爷子连忙拉住苏策。 又过了盏茶时间,王嬷嬷掀开帘子冲着苏策招手。 梅兰竹菊四个丫鬟已经把里面收拾好了,苏策掀开帘子,看着四个稳婆,有些不安的站着,生的是个女娃,也不知道会不会惹伯爷生气。 生产力越低的社会,对于男子的重视越重,因而男尊女卑是这种时代的固有特点。 但是苏策这会儿顾不得这些,看着床上有些虚弱的王兰,对着王嬷嬷说道:“稳婆,医者各赏百贯。” 说完就到了王兰的床边握着王兰的手,前言万语堵在喉咙里,眼泪不由得流了下来,王嬷嬷挥挥手,带着丫鬟和稳婆们出了屋子,把屋子留给一对小夫妇。 “看看孩子!”王兰掀开怀里的襁褓,皱了皱眉:“好丑!” 苏策用手指戳了一下女儿皱巴巴的脸蛋,摇了摇头:“不丑,长开了,跟你小时候一样好看。” 两人没有纠结孩子的性别,王兰孕期心烦,苏策就陪着解闷说话逗乐,王兰也知道苏策喜欢女孩。 用苏策的话说:“男孩子皮猴子,女娃娃小棉袄!”王兰也不知道苏策哪来的这么多顺口溜。 王兰打记事开始就跟在苏策的屁股后面转,从小就被苏策宠着,也知道自己就是苏策的小媳妇,成婚后,苏策从军,后来举家搬到长安,现在更是有了孩子。 苏策看着丫头嘟着小嘴唇,小嘴抿着,忽然张开嘴巴大哭。 王兰笑着冲着苏策说道:“傻愣着干啥,扶一下我,估计是饿了!” 第五十六章 定北被袭 一骑绝尘自北来,北地三关万军陨。 “冬天快到了照顾好自己和丫头!”苏策呼出一口热气,十一月的天气已经充满了寒气。 想到几天前自北方而来的战报,苏策长叹一声气,抱抱在床上妻子,看了一眼摇车里面安睡的闺女。 强忍着不舍,临出门前,冲着王兰笑了笑:“安心,过段时间就回来了!” 出了东院,走到前院,李常牵着战马。 苏策翻身上马! “将军万胜!” “万胜!” …… 两排亲卫,披甲执刀,从今天开始,苏庄将会断绝和外面的联系,因为庄里面的主心骨要去远征。 庄外,泾阳县令带着小吏,初冬的寒风顺着衣袖灌到衣服里,冻的嘴唇发紫,却没有找地方躲风。 一人一马,黑衣黑甲,缓慢的走出苏庄。 临街而站的人嘴里喊着“万胜”,几百人的身家凝聚在一人身上。 校场上的食邑们,身着皮甲,全副武装,但是苏策却只是看了一眼,交代李常看好家。 食邑们的年纪太小了,现在的他们帮不上苏策的忙。 “见过泾阳县伯,县衙的捕快会常驻苏庄,震慑宵小,祝将军万胜!”泾阳县令拱手行礼。 “有劳刘县令。大乾万胜!”苏策坐在马上,狠狠地锤击胸口的胷甲。 苏策知道有很多人看着自己的背影,但是却没有回头。 隆盛十年破九胡,北驱狼烟山,但是隆盛十一年十月底,在大乾三座关塞还在建设的时候,罗斯人和九胡人卷土重来。 九胡人凑出来了近万骑兵从沙漠和狼烟山交界处冲入草原,草原上的大乾人没有任何防备,二皇子赵载校自认六万人把守的左武,北定,右威三关配合着狼烟山的险要就可以抵挡入侵。 无定河南岸归属于关内道,无定河北岸就是定北都督府的范围。 赵载校确实有能力,在草原中部修建了一座定北府,将安北都护府几十年间修筑的关戍拆除,建起来一座座村落,小城镇,城池。 一府十城,定北府一切都似乎进入了正轨。 屯军出身的定北军,这一年哪里顾得上训练,都脸上带笑,忙着建设起自己的家园。 六万关塞守军也是无心防务,疏于训练。 大乾君臣看到罗斯人来使,便认为时机已然成熟,之前安北都护府的精锐便被禁军瓜分。 所有人都认为安北军以后就会沦为地方州府厢军军,因而内地的府兵也大都调走。 安北军和定北军,相差一字,却千差万别。 四万定北军被近万九胡骑兵在草原上牵着鼻子走。 就如同大乾骑兵对待九胡部落的杀戮一样,这些九胡骑兵分成十几股,村破屠村,不破便去下一处,将袭扰的作战方略贯彻到底,短短五日之内三十余座新村被屠,要知道这些新村都是一两百户的百姓。 到今天天策军出发,草原已经被九胡人肆虐了足足半月,百姓伤亡,战报中没有提及,但是出身边军的人知道,九胡骑兵狼骑之名比起大乾立国的时间都长,没有人相信狼会对没有利齿的羔羊同情。 “呜……” “呜……” “呜……” …… 北苑悠长的号角声在长安城北断断续续的响起。 那是集结的号角声。 一支支天策军从营地中开拔而出,北城墙上的南衙十六卫校尉让手下将战鼓架起。 “咚!” “咚!咚!” “咚!咚!咚!” …… 北方战事不利,九胡人分股攻击新村,四万定北军被迫分兵,但是追击之时分兵,乃是兵家大忌。 最近战报上说,大乾一支五千人骑兵看到新村燃起狼烟求援,同时有三座新村被九胡人攻击,领头的边将分出两支千人队前去救援,自己则领着剩下三千骑兵救援最近的新村。 然后,最不愿意发生的事情发生了。 拢共八千九胡骑兵藏在救援路上的林地里。 当三千大乾骑兵路过时,八千骑兵一拥而上,拉成两里地疾行的三千大乾骑兵被打的措手不及。 队形混乱被切割包围,九胡人用上了自己最擅长的围射战法,三千骑兵损失殆尽。 另外两路骑兵,跑到地方才发现,九胡人早已经离开,之前进攻新村的九胡人只有不到五百骑。 九胡人忽然变得聪明了起来,以往九胡人都是集中大规模骑兵和安北军在无定河北岸厮杀,然后派遣小股骑兵渡河去无定河南岸掠夺粮食。 其实不是九胡人变聪明了,而是形势发生了转变。 往年九胡人是派出大股骑兵在无定河北岸扬鞭催马,吸引安北军来北岸,使南岸安北军各处兵力变少,为掠夺粮食的精锐们拉出一个掠夺空间,他们只要粮食,基本上不屠村。 但是现在,九胡人失去了赖以生存的草原,去了公爵利沃夫的领地,之后草原上零零散散的九胡人翻越狼烟山,前去和自己的族人回合,凑足了三十万人,老弱妇孺被丢给大乾成为俘虏,能逃过去的大多是青壮,经过一年的休养生息,九胡人穷兵黩武的拉起了二十万大军,里面连女人都有。 现在有个地方喘气的九胡人献出了各部落藏在狼烟山的金银珠宝。 九胡人几百年来掠夺来的财富,经过一年的偷偷转运,用六成金银换取了公爵利沃夫领地西边的土地,占到公爵利沃夫领地的五分之一。 上一战公爵利沃夫虽然也损失了手中大部分的兵力,但是靠着这些金银,通过去罗斯国其他领地里面购买奴隶,武器,甲胄,粮食,扩军十五万,比起之前,公爵利沃夫的实力不减反增。 作为回报,除了土地,九胡人还通过罗斯公爵利沃夫,用剩下的四成金银,武装自己。 罗斯王国因为这笔金银,整个国家都为之沸腾了起来。 金银不断的从公爵利沃夫的领地运出,折罗格公爵领地的奴隶,奥斯,莫罗两位侯爵的粮食,康斯,威尔两位公爵的铁料,一车车运进公爵利沃夫的领地。 之后经过一年的准备,九胡人和公爵利沃夫再次卷土重来。 九胡人经过罗斯人的训练,从一支部落游骑变成了有着明确等级,军律,战法的军队。 从这次进攻的九胡骑兵就可以看出来,公爵利沃夫对于九胡人的支持,皮甲镶铁,铁制箭簇,让大乾骑兵以往的甲胄武器优势变得不再那么明显。 战法狡诈,完全发挥出来九胡人骑射的本领,九胡人军中令行禁止虽然还不能完全做到,但是也没有以往顺风争先恐后,逆风混乱先撤的风气了。 与此同时,当狼烟在草原遍地燃起的时候,在狼烟山的关塞也爆发了战斗。 第五十七章 三关破 当十月刚刚过去的时候,草原上下起了雪,十五万九胡天狼军和公爵利沃夫的十万奴隶军。从公爵利沃夫的领地出发分兵三处。 每处五万九胡骑兵,会同公爵利沃夫的奴隶军,从三道山口攻击左武关,北定关,右威关,使本想分兵南下救援的六万定北军不得不顶在简陋的关塞上。 一眼望不到边的敌军,让三座关塞的守将不约而同的下达了死战的军令。 但是这次九胡人在战略上没有犯糊涂,六万戍守三关的安北军和二十五万敌军在三座还未完工的关塞上殊死搏斗,同时派出骑兵,往定北城传递消息。 赵载校亲自领兵前往被袭扰的草原高地,一边寻找九胡骑兵,一边护送百姓南归。 近五十万百姓,在十几日内撤出草原北部高地。 同时也吸引到了九千多九胡骑兵来攻,在定北城北四十里,赵载校带着亲卫与大股九胡人激战,经过一天一夜的厮杀,才将这股袭扰的九胡骑兵消灭殆尽。 中间,百姓在南归的路上被小股九胡骑兵袭杀者不下三万人。 要不是因为大乾百姓中有老府兵挺身而出,带着村中青壮用着猎弓和旧甲老刀将小股的游骑击溃,这个损失还会更大。 吃掉大股九胡骑兵的四万定北军自身损失也不小,四万定北军付出了一万余人的伤亡,其中有六千多人永远也看不到第二天的黎明。 当捷报传到长安城的时候,还以为只是袭扰犯边正在讨论天策军是否北上的朝堂气氛为之一松。 但是下午就传来了噩耗,左武,北定,右威三关被三日攻破,六万定北军战损三万余。剩下的定北军眼看强守不成,便撤出关塞,在山谷两侧设伏,此时的目的已经不在杀敌,而是尽可能的延缓敌军冲出山谷的时间。 撤出的定北军借着山势,以临时编成的二百人团为单位,各自守着山道旁的山顶,一个山头一个山头的定北军消耗完箭矢后,和涌上来的敌军近身接敌,很多临近的山头肉眼可见同袍在厮杀中力竭战死。 一个山头接着一个山头被身着半身铠的罗斯奴兵攻占。 公爵利沃夫承诺,战后给予奴隶军立下战功者平民的身份,战死者给予其亲人平民身份。 因而这些奴隶军作战时,皆是悍不畏死。 山谷中的定北军面对着这样的敌人,选择了不退,上个山头还没有打完,下个山头,奴隶军就发起来攻击,九胡人则趁着这个时候清理着山路上的横木石块,保证运输粮食的马车可以通过。 九胡去年损失了大批的牛羊,因而这些九胡人和大乾罗斯一样,建立了后勤辎重队运输粮食。 九胡天狼军和罗斯奴隶军需要赶时间冲出山谷,将大乾人赶出草原,最好能俘虏大批大乾百姓,作为逼迫大乾不得北上的筹码。 山头的定北军,需要争取更多的时间,起码让草原高地上的大乾百姓撤到定北城南。 双方都有着抛却生死的死战之心。 一座山头一团两百人在上千奴隶军的攻击下往往只需要两个时辰就没了喊杀声。 这个绝望与希望并存的阻延作战整整持续了七天。 给二皇子赵载校打出来时间将百姓往南撤离。 只是等到天策军出发的时候,在无定河北只剩下三万余刚刚结束血战的安北军。 长安武库大开,补充武备,军报上说九胡人有了铁甲,同时还有着战力军备不下大乾的罗斯人。 因而兵部从武库中调出来十六万对铁骨朵,作为军械补充,这些铁骨朵虽然有些已经带着锈迹,但是却并不妨碍其杀伤力。 苏策也分到了一对铁骨朵,看到柄上的铭文,康行四年,苏策想了一下,这差不多算是百年的老古董了,康行是大乾立国前的年号,也就是说这些铁骨朵比大乾立国的时间都长了。 左右豹韬卫,左右鹰扬卫四支骑军最先出发,六部抽出一位侍郎随军前行,事发突然,大军所过,这六位侍郎要为大军辎重疏通一条北上的路径。 上午左右豹韬卫,左右鹰扬卫走的时候带走了全军三日战备干粮出发,一千多里地,五日奔驰,留一日在原安北城修整一日,就必须从渡口北上草原。 在苏策随同太子上午出发的时候,跟着军队转战十几天的二皇子赵载校目送着两万定北军北上。 此刻的他早已经没有往昔贵公子的样子,脸上被寒风吹得都是皲裂的小口,草原高地上的百姓占到定北都督府百姓的三成,这些天已经搬迁到了南边的草原上。 定北城新建,这会儿却成了大乾最北方的有人城池,至于草原高地上的新村,已经被抛弃掉了。 两万定北军从定北城补充完军械后,一路向北,很多人一边往北走着,一边回头看一眼南边,刚刚修成的定北城,他们知道这一去,便是一去不返。 对于死亡的恐惧笼罩在这两万定北军的头顶,却没有人脱离队伍,因为在南边是他们的亲人,他们多挡一日,希望就多一分。 三座关塞,六万定北军,活下来的只有三十人,他们是被派回来送达敌军大举南下消息的人。 其余六万定北军遗尸山谷。 赵载校之前随行的三百亲卫,在拼杀中折损了一百多,活着的大多带伤,现在加上一万两千多伤兵固守定北城,等待援军到来。 赵载校看着远去的定北军消失在傍晚的晚霞中。 身子一软,晕倒了过去,连续四五天都没怎么休息的赵载校已经熬的油尽灯枯。 同一时刻太子赵载承让苏策帮他找了一条长绳子,把自己绑在马鞍上。 “绑紧点,孤可不想坠马!” 苏策点点头,又检查了一遍,确定无碍后,给赵载承递过去一块黄绢。 “太子,蒙面,别忘灰尘进了口鼻。” 赵载承接过来,摘下自己的兜鍪,绑好黄绢,带好兜鍪,放下面甲。 苏策翻身上马,从怀里拿出来一块黑布,遮住口鼻,绑好,放下黑色面甲,冲着周围的旅贲军挥手,三千旅贲军跟在刚刚出发盏茶时间的左右豹韬卫的后面,等会儿左右鹰扬卫也会在三千旅贲后面。 八万三千多人分成四大一小,相隔两里,顺着官道一路向北。 大军前行,只求速度的时候,谁也不想成为累赘,虽然下午出发左右虎贲卫,左右飞熊卫紧跟在后面,但身为府兵,没有谁愿意落在人后。 左右虎贲卫,左右飞熊卫偏重于步战要携带的东西很多,所以晚一点出发。 同时太子赵载承也因为时间紧凑,没有来得及誓师,三千旅贲军也跟着左右豹韬卫,左右鹰扬卫四军一同出发。 军情紧急,大军没有时间耽搁,太子为主帅。安定郡公项城为副帅,此战也没有战略目的,大军只想着向北!向北!向北! 第五十八章 糖很甜 五日急行军,需要走一千二百里的路程,渡过渭水,洛水两条河流。 轻装简从的兵部侍郎走在大军的最前面,沿途官道的官驿将商队截住,为大军腾出道路。 渡口由地方守军把控,直属于道府管理,在渭水和洛水,官府征调船只,用木板连接行程七八条浮桥供大军渡河。 左右豹韬卫,左右鹰扬卫和旅贲军轻装简从,一人三马,一马骑乘,一马驮甲胄兵器干粮,一马用于换乘,后面跟着马车辎重,驮着草料豆饼饴糖,这些都是给马匹吃的。 至于人只能吃着干饼,水只能小口抿一点,大军交替前行,跑到第一天晚上,左豹韬卫的骑兵有冲到最前面准备渡过洛水的,也有落在鹰扬卫后面的。 兵部只给了天策五天行军,一天修整的时间。 因而,出北苑的时候全军建制完整,中午的时候,各团校尉把跟不上的人叫出来,由一名三十多岁的都尉统领,跟在大军后面行军,因为各种意外落单的,在后面还有着辎重队收容。 苏策则紧跟在赵载承身边,带着一百全套轻装甲胄的旅贲军护卫在身边。 苏策也是同样穿着皮甲,重甲已经丢在了其他战马身上了,李常花费几百贯买下的西域战马苏策舍不得骑,之后大战还需要它的帮助。 军中配给的三匹上等战马,一匹驮运苏策的重甲粮草,剩下两匹路上换乘。用着普通的战马根本不可能长时间负重前行。 疾行军的时候,时间是最难把握的,领兵的校尉会根据经过官驿的数量,选择时机让部下和战马休息。 马匹不是夸张的全速奔跑,要是这样,即便是上等的战马一天也跑不出八十里。因为半个时辰全速奔跑的战马会把自己跑废掉。 所以全军控制着马速,每半个时辰换乘一次,顺便让骑兵们休息一会儿,让战马喘口气。 而有时候判断的时机不好,多跑十里,便会疲倦,之后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战马可能没有恢复过来,就又开始行军。 最终,次次累加之下,疲惫不堪的战马便到了体力的极限。 日行二百里,必蹶上将军。 沿途官驿的保有的马匹和战马对换,这才勉强让大军可以保持一天二百里的速度。 苏策一路上见过很多抱着倒地战马哭泣的骑兵,这些马都是跑的太快加之没有控制好时间,活生生将战马跑废了,军中战马要随人一块训练,骑兵对于战马看的比自己的命还重要。 这些倒地的战马以前或多或少都有之前作战留下的暗疾,平日里看不好来,但是疾行几十里,体温太高,战马的心脏受不了,便突然倒地。 看着战马倒地站不起来,骑兵也顾不上自己的摔伤,不停的倒水,试图让战马降降体温。 有些战马还能站起来,喂些水和饴糖,豆饼,送去官驿养养还能活下去,但是剩下的倒地战马,只能痛苦的死去。 骑兵们只能含泪用自己的横刀了结这些不会说话的伙伴。 就这样走走停停,一天二百里的疾行军,战马损耗半成。 这样的场景,苏策从最开始的难过,到后面的麻木,变化的时间超不过两个时辰,全军八万三千余人,二十五万匹战马,今天倒在路上的就有上万匹。能缓过气的也只有其中六七成。 到了傍晚,这股悲伤的气氛萦绕在全军四周。 三四千匹战马死在路边,骑兵只能含着泪,擦掉横刀上的马血,接过沿途官驿送来的战马,会同一样落下的同袍,前往前方的驿站,看看能不能碰到同队的泽袍。 马受不了,人也是同样如此。战马力竭,骑兵是能感觉到的,一旦战马出现力竭的症状,呼吸个人的心跳差不多的时候,有经验的骑兵就会把战马骑出队伍,让战马休息。 而没有经验的,即便是有校尉的提醒,但仍然希望跟上队伍,不愿掉队。 存有侥幸的骑兵这时候,就会出现人仰马翻的场面。战马倒地,骑兵重重的摔在地上,要么运气好忍痛滚到路边,要么被其他骑兵冲撞。 身手好的可以闪身钻出队伍,身手差点的只能沦为马蹄下的亡魂。 一天时间,苏策的队伍中就有两个旅贲军坠马,幸好是落在队尾,没有战马踩踏,但是也造成了一死一残。 死掉的,摔断了脖子,残疾的眼看着左臂的冒出来半截白骨,右手弯曲。 军中的军医还在后方辎重队,距离跟上来还有一两个时辰。 队中有人坠马,苏策作为领兵之人,自然需要去处理,摔断脖子的旅贲军,看着苏策,想要说话,喉咙却被碎骨堵住。只能发出嘶嘶的喘气声,气管损了,苏策没有办法,救不活了了。 苏策掀开这个旅贲军的面巾,苏策记得他的名字,来自万年县,名叫何涛,是个很要强的府兵,他父亲也是老府兵,前些年从安西都护府伤退了。 何涛眼睛努力的向下看,苏策伸手从翻领袍服里掏出来一个绣着两个好像鸳鸯的荷包。 苏策打开荷包,里面是一封折起来的信,和一个从安仁坊荐福寺求来的护身符,这样的护身符苏策也有一个。 看着张大嘴巴想要呼吸的何涛,苏策却无能为力,何涛张着嘴,说不出来音,但是苏策看懂了他要说的话。 “荷包给我夫人,帮我看看父母,卫率!” 苏策重重的点点头,把荷包到自己怀里,弯下身子,把何涛歪斜的头,轻轻的扭动,冲着南边,轻声说了一声:“兄弟,好走。”便将横刀一伸,让何涛不用再遭受痛苦。 “呼!”苏策深吸一口气,缓缓的吐出一口浊气,将横刀从臂弯一抹,收刀回鞘。 “看好兄弟的尸身!让下一批人抽人把你们送到下个驿站。”苏策吩咐了一句,想去拍拍周为的肩膀。 却看着垂着断臂断手,疼得眼眶中眼里打转的周为正努力挤出一个笑脸:“我俩同是一个折冲府的,多谢卫率成全小涛!” 苏策的手又收了回去,从怀里掏出一个锦袋,拿出来一块冰糖,塞到周为的嘴里,又把何涛的荷包塞到周为的怀里。 “你回去,把荷包交给他的夫人,若是此战后,我能回来,你同我去看望何涛的父母!疼了就喊一喊,喊喊就不疼了!”苏策说啥话,转身翻身上马,无声的行了一礼,调转马头,去到前方追赶北边的队伍。 耳边传来身后周为的喊声:“多谢卫率,糖很甜!” 第五十九章 世间总是无奈多 苏策追了小半个时辰,太阳落山时才找到了护送太子的队伍。 这时候众人在一处官驿修整。 “禀告大帅,旅贲何涛折损,周为双臂骨折,一死一残!”苏策捶胸一礼。 赵载承皱了皱眉头:“苏卫率,你受伤了?” 苏策神情有些低沉,摇了摇头:“何涛的。” 赵载承没有多问,拍了拍苏策的肩膀,说了一句:“何涛,周为,孤记住了!”便跟着驿卒到驿站中休息,二十个旅贲军放下手里的伙计,守卫在太子安寝的驿站屋外。 苏策冲着赵载承的背影行了一礼:“臣替他俩,谢过大帅!” 周围剩下的旅贲军默不作声,只是继续检查战马的情况,或是捧着豆饼喂给战马,或是摘掉自己的铁盔接来清水让战马喝水。 等战马吃饱喝足后,官驿的驿卒们抬着几锅放了很多姜片和饴糖的姜汤,分给旅贲军和周围的豹韬鹰扬两军将士。 轮到苏策身边,苏策用木碗接了一勺,道了一声谢,从怀里掏出来一叠金叶子,放在头发花白的老驿卒手里。 没等老驿卒推脱,苏策便开口说道:“一锅姜汤,放进去几斤饴糖,别把半年的俸禄都填进去了,收好,后面还有其他兄弟们。” 老驿卒有些不好意思,苏策从老驿卒手里抓起那一叠金叶子,塞到老驿卒的衣服口袋里:“莫要推脱,驿卒的活辛苦,你倒进锅里的饴糖官府可不给你钱,拿着,多备些饴糖,还有其他人呢!” 夜里,苏策抱着横刀,身上披着一块毛毡,靠在太子屋外的门口睡觉,其他的旅贲军出了百米外放哨的,也都和苏策一样,围在太子睡觉的屋外抱着横刀,披着毛毡睡觉。 夜里,苏策睡得正香,就被摇起。 苏策把自己的毛毡递给叫醒自己的旅贲军:“辛苦了,还有点热气,好好睡会。” “谢卫率!” 苏策虽然身为卫率,但是也给自己安排了守夜的任务,后半夜守夜的也多是队正伙长。 夜里的风格外的冷,来驿站的人数太多,屋子睡不下。 所以屋子睡得多是身上带伤的伤兵。大部分人都挤在一起,披着毛毡露天睡觉。 夜里驿卒们挑着扁担,扁担上挂着柴禾,时不时往人群中的火堆里面添柴。 苏策从毛毡中出来,也感觉到了凉意,扫了几眼,几处阴影中的暗哨没人偷睡,从火堆上的水壶里给水袋中带了点热水,小口小口的抿着。 第二天天刚亮,官驿就热闹了起来,人吃马嚼,艰苦行军的一天又开始了。 连着第三天,夜里赵载承有些不好意思的让苏策跟他一起进屋子。 赵载承咧着嘴,嘴里发出嘶嘶声,苏策则在给赵载承的大腿内侧上着伤药。 这三天里面,赵载承受的苦,可不比旅贲军少多少。 赵载承不是不会骑马,只是没有骑过这么长时间的马,旅贲军则是早就在大腿内侧磨出了老茧。 这一年多来,赵载承经历的事情太多了,也是很久没有出过宫,更谈不上骑马。 “陪孤聊会儿,自己找个地方坐!”上完药,赵载承一时半会也睡不着,索性放开架子。 苏策端了一个矮凳坐在床边。 “泾阳伯,你今年年岁几何?”赵载承印象中的苏策总是不苟言笑,看着白面无须,挺好奇才多大就立下了封开国伯的功勋。 “回大帅,臣今年虚岁二十。”说到这里苏策也是有些无奈,嘴上无须,办事不牢,怕是这位太子爷嫌弃自己年纪小。 十七戍边,十八封伯,十九岁为太子左率卫率。 “哦,倒是少年有为!孤虚长你四岁,有个事情倒是想问问你,你说男女之间可有真情实意?”赵载承也是第一次离开长安城,想想东宫的侧妃为了太子妃的位置,整日争风吃醋。 再想到为自己生下一个儿子的郑氏还在掖庭宫,沐儿总是问自己要母亲。想到这些,赵载承便觉得这些比起让人头疼的奏折更是难以处置。 苏策想了想说:“怕是应有真情实感的,臣与臣的山荆,从小就一块长大,前几天还给臣生了个闺女,就是孩子还没长开,看不出来有多怜人。” 赵载承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听说你那个苏庄有很多孩子?” 苏策点了点头:“那会儿授爵后来长安来的晚,分到的食邑都是小娃娃,最大不过十二,最小的刚满三岁,都是同袍后辈,索性也没有换,不过那会儿不懂事,就闹了一场,把伯爵府卖掉了,不然养不起这些娃娃。” “没想过换一批食邑?”赵载承知道若是对食邑不满意可以选择暂时不接受,或者自己招收庄户,不过土地就得按着百姓的标准发放。 “我想让苏家传下去!”苏策回答很直接,也很坦然,体会到勋贵的好处后,没有人会傻到放弃。 府兵遗孤,多是一些府兵中寸功未立便身陨折损留下的后代。 大乾没有守寡一说,若是母亲改嫁,那么这些府兵的孩子,若是家中爷爷奶奶健在,靠着发给府兵的土地,还是可以把孩子拉扯大的。 不过若是没有爷爷奶奶的,官府便会询问其母的意见,若是不改嫁,那么土地不会收回,按照正常退伍的府兵标准对待。 若是改嫁便会将这些府兵遗孤由折冲府府收养,土地会收归折冲府,等到府兵遗孤十五后,再把土地这些年的租子换成钱和土地一齐发给府兵遗孤,看其还不愿意成为府兵。 不过除了这条路,折冲府也会让这些府兵遗孤成为勋贵的食邑,十五加入折冲府为府兵备选,若是两年后拿到选锋令,这些食邑便会拥有府兵身份。 调到勋贵手下听用或者根据自己的意愿去别处,不过要是调去别处的话,府兵遗孤的土地就会从勋贵手中收回,勋贵可以选一庄户作为自己的食邑。 若是这些府兵遗孤夭折,那么勋贵就会失去这个食邑名额。 饶了一大圈,要府兵遗孤还是选择庄户,结果似乎差不多,但是要明白勋贵靠的是军队,军中没有了底蕴,那么后代如何在战场上立下功勋,让袭爵变成继承。 苏策的回答的很坦然,却让赵载承不由得高看一眼, 赵载承似乎想说什么却犹豫了,叹了一口气:“夜里凉,让旅贲们加些衣服,去!” “喏!”苏策行了一礼,把矮凳放回原处,便退了出去。 苏策能感觉出来,赵载承是真的很想找一个人聊天,但是他的身份并不允许他亲近任何人,包括父母,妻儿。 两人浅谈即止,苏策让旅贲们加了身衣服,巡视了一番周边的守卫。 这几天,天策军已经适应了这种长途跋涉的奔袭生活,折损的战马人员没有第一日的多,但是积少成多,现在各部撒在百里官道上,各部统计的数字并不一致。 不过倒是没有人担心会有逃兵,这种人早在折冲府就已经被挑出来淘汰掉了。 大乾有民超两千万户,户部隆盛十年年底选人去各道州府县统计户籍,今年开春前去统计户籍,准确的数字估计到明年才能出来。 百里抽二,大乾府兵都是层层筛选出来的,不管是战力还是意志,大乾府兵早已将荣耀刻在了骨子里。 哪怕是天策军中充斥着将门和皇族子弟,但是首先这些人都在折冲府待过两年。 皇族子弟虽然没有明令限制不许为官从政,但是基本上拿到选锋令,都会去监军司轮番,戍期到了后,便会做个安乐的小地主度过余生。 皇族爵位逐代递减,亲王,嗣王,郡王,国公,县公,县伯,县子,县男。 其中到了国公这一级,诸多郡王府只有一府可以袭爵为国公,其他郡王府直接降为县公。 这些爵位和军功授爵的爵位不同,他们的食邑是打了折扣的,多是虚授万户或千户,实封多少户,不像军功授爵只有实封,没有虚授一说。 晚上赵载承有些睡不着,听到苏策在外面训斥放哨时打瞌睡的旅贲军,只觉得有趣,少年老成,今天不问,还真不知道苏策和载校一样大。 明天还要行军,赵载承要是困到了极点,眨巴眨巴眼睛就睡着了。 第六十章 惨烈和美酒 当天策军在官道上一路向北奔袭时,大乾同样有一支军队向北而行。 两万定北军,一人三马,分成十股骑兵。像一把梳子一样,间隔十里向北方划去。 同时刚刚从狼烟山走出来的九胡天狼骑和罗斯奴隶军,早已看不出来时兵强马壮的雄心壮志。 大乾军中,以边军与南北衙禁军战力最为强盛,其下为都督府的驻守军,最弱便是各道厢军。 而定北军作为定北都督府的军队,本质上是一支驻守军,虽然脱胎于安北都护府的安北军。 但是安北军的精锐早在一年多前就抽调到了其他三支边军或者南北衙禁军中。 因此定北军的军备和战力都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强。 但是就是这样一支新成立不到两年的驻守军却让九胡天狼骑和罗斯奴隶军在三道山谷磕碎了一口牙。 六万定北军在左武关,北定关,右威关抵抗三日,事不可为撤到南边的山谷两侧。 三天的攻城战,十万罗斯奴隶军拼掉了三万多人,辅助进攻的九胡天狼骑在每个关塞都丢下了四五千具尸体。 之后面对山谷两侧近三万定北军,罗斯奴隶军靠着对于自由财富的向往,一个一个山头的和定北军抢夺。 整整三天,没有一个定北军选择逃跑。 罗斯奴隶军攻累了,九胡天狼骑下马步战。 三个日夜,二十五万联军,将剩下的近三万定北军从狼烟山中消磨殆尽。 等到走出山口,出发时十万奴隶军只剩四万,十五万天狼骑剩下十三万。 六万定北军中很多人都没有打过仗,其中很多都是屯军出身,没有经过折冲府两年的打磨,很多定北军在两年前还在地里耍锄头玩,也就冬天训练一个月时间。 但是就在隆盛十一年的十月底,他们和入侵的敌军在狼烟山中漫山遍野的厮杀了六天。 九胡人和罗斯奴隶显然没有收尸的想法。 对于定北军身上的皮甲,他们已经看不上了,有着整个罗斯王国的支持,罗斯奴隶军全员半身铠,九胡天狼骑皆是镶铁皮甲。 他们根本不在意定北军身上的大乾制式皮甲,只是拿走了一些没有豁口裂缝的横刀,长枪,弓弩。 九胡人用惯了自己的弯弓,可能大乾的弓弩更好一些,但是他们却没有时间去熟悉,所以将收集到弓弩箭矢都给了罗斯奴隶军,同时两军还搜刮定北军衣服中的金银铜钱。 身着半身铠的罗斯奴隶军算是得到了一批强力武器的补给,只是收集到可以使用的箭矢不多,每人才分到了一壶。 这场战斗,作为胜利者的九胡天狼骑和罗斯奴隶军有资格打扫战场,就像大乾有资格接受九胡人丢下的整片草原。 这个世界总是残酷的真实。 战争就是一个群体对于另一个群体的抢夺。 土地,人口,财富等等一切都输可以争抢的。 战争的发起者总是有着属于自己这方正义的理由去发动战争。 山谷中,九胡天狼骑,罗斯奴隶军还有大乾定北军的尸体丢的整个山谷都是。 癫狂的罗斯奴隶军在得到领头骑士的许诺后,自由的气息和财富的诱惑让这些一年前还是奴隶,整天吃不饱,做着重力劳作的奴隶们充满了对于战争的向往。 不过九胡天狼骑和罗斯奴隶军走出山口后选择了修整,打通狼烟山通道的他们,已经将捷报传回了公爵利沃夫的城堡。 按照来之前公爵利沃夫多次强调的事情,他们在这里开始等待公爵利沃夫的到来。 “亨利子爵,克里斯丁伯爵,我的军队已经打通了狼烟山脉的通道,不知道你们的军队是否愿意加入我的远征。”公爵利沃夫端着银制的酒杯喝一口酒。 罗斯国是贵族平民奴隶三阶的国家,公爵利沃夫两年前兵败之后让人去寻找了很多那个帝国的书籍,高薪聘请了商队的人给自己做翻译,渊博的知识不断的冲击着公爵利沃夫的思维。 而公爵利沃夫没有关起门来研究这些新的知识,他喜欢创新,但是该死的老国王总是否定他的改革。 现在他有了自己的领地,他可以开始尝试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比如九胡人试探性的给了一批金银,他大方的将自己五分之一的领地交给九胡人,就在狼烟山脉北麓,即可以作为自己领地的屏障,又有了金银从别的贵族那里买到一切有利于自己领地发展需要的人和物。这叫做驱狼吞虎和唇亡齿寒。 二十五万奴隶,许诺给他们一个自由的平民身份,一年时间他就得到了一支十五万人的奴隶军队和死心塌地的十万近卫军。 而其他领地的资源也让自己领地变成了罗斯王国最繁华的领地。 现任罗斯王是他的兄长艾力克斯,作为王国的二王子,本来他是有机会成为国王的,但是该死的伯爵布兰特在去了一次大乾回来后,老国王就将王位交给了艾力克斯。 实力强大后,公爵利沃夫不是没有考虑去夺取国王的宝座,但是大乾人有句话讲的很好:“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 想到那些卖给自己物资和奴隶的贵族很可能早已经联起手来,就等着自己发动对于王廷的袭击。 然后,轻轻一推,罗斯家族的统治变成了历史,整个罗斯家族也会被写成暴虐残忍的屠夫,一如罗斯家族对待杰克逊家族一样,大乾书籍里面的道理犹如星辰一般绚烂。 为什么罗斯王国没有这些书籍,没有写出这么多大道理的人呢? 公爵利沃夫百思不得其解,只能用南枳北橘来解释,可能这边土地诞生不了这样的人杰。 那么他公爵利沃夫责无旁贷,即使要面对那个让他做了三个多月噩梦的国家,他也要打下一片土地,他也要罗斯王国拥有可以长出人才的土地。 亨利子爵和克里斯丁伯爵的领地就在公爵利沃夫领地的西边。 他们的土地贫瘠,没有什么物产,但是在贫瘠土地上生出来的不仅是贫穷还有勇敢无畏的战士。 “合作愉快!公爵利沃夫,亨利子爵。” “合作愉快!公爵利沃夫。伯爵布兰特。” “合作愉快!亨利子爵,伯爵布兰特。” …… 公爵利沃夫,亨利子爵,伯爵布兰特三人举起酒杯,公爵利沃夫说,这瓶用宝贵瓷器装的酒,来自那个南方国都,它的名字叫百种果子酿成的酒。 一口喝下去,真的像百种水果的味道在嘴中层层交织在一起,比起精酿的葡萄酒多了很多美好的体验,咽下去后,一股热流,从胃部窜到喉咙,全年一半时间都是雪国的罗斯王国可没有这种犹如神赐一般的美酒。 第六十一章 未战先损 一千多里路,即便走的是官道,沿途还有官驿作为歇脚之处,但是对于一支为了追求速度的军队来说,这样的行军对于走在官道上的每一个人都是一场意志与困难的较量。 隆盛十一年十一月初九,大乾府兵时隔两年后再一次踏入了安北府故城的城门。 这座城没有被荒废掉,但是也相差不多,比起小一点的守捉城,安北城太大,这是一座完全为战争营建的城池,新来的百姓将将住满以前安北都护府留边戍卫的小院。 苏策催着马,可以修整一天,苏策便让战马撒欢跑完最后七十里,苏策这百人和太子赵载承也在下午成功的跑到了最前面,成为第一批进入城池的军队。 苏策对着这座城的记忆并不深刻,因为他原本在安北都护府从军的时间刚刚超过一年。 大部分的记忆充斥烽燧堡的日常。 “吱呀……”硬木制成的营门很久没有人上油了,干涩的摩擦声响有些刺耳。 营房中落满了灰尘,但是千里奔腾而来的天策军早已不在乎这些,有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屋子已经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了。 城中有人打理的都护府衙门还挺干净,沉寂一年的官邸比起往日多了一丝人气。 上百旅贲军洗了一把脸就抓紧时间联络后续来到的旅贲军,然后以府衙为中心,旅贲军拿着写好字的木板穿行在在安北城中,为引导各军集合修整。 在府衙中不时有来去狂奔的旅贲军撞到一起的,都是棒小伙,往往撞的人仰马翻。 时间不够用,左右豹韬卫,左右鹰扬卫的府兵们可以休息,但是他们不可以,苏策站在狼牙厅的门口,扶着刀,大声呼喊着让前院中的旅贲军不停的统计到来的军队。 在苏策身后,十几个军中功曹趴在桌案上奋笔疾书,不停的有旅贲军前来汇报城中的情况。 这里曾经属于边地,苏策对于太子赵载承的安危不敢有丝毫大意。 “你们两个死了,太子也不伤了半根汗毛!”这是苏策对比他晚到半个时辰的姜澜和项瑁说的话。 两个刚刚年满十六岁的勋贵公子哥,早已经没有了在长安城的鲜衣怒马,两套明光铠已经看不出来精致的花纹,苏策给他们半个时辰擦干净盔甲。 同时让太子穿上旅贲军的普通盔甲,九胡也有强弓重箭,上次征北之战,军中有八位都尉在乱战中被九胡射雕手偷袭,三人被偷袭射杀。 九胡射雕手很狡猾,强弓重箭,在骑兵冲阵的时候最喜欢射军中将校的战马,将校战马要灵活方便,只会和轻骑兵一样披挂双层皮甲,并不像具甲骑兵的铁甲或者重骑兵的镶铁皮甲。 只能应付短兵相接时的弯刀,对于长矛和九胡射雕手手中可以射入铁甲的三石强弓不起作用。 太子虽有三千旅贲军保护,但是战阵之中,意外情况太多了,更何况狼烟山中三座关塞上的床弩有没有被破坏掉,谁也不敢保证。 所以苏策需要太子身边有两个吸引注意力的靶子。 “你们两个长个身子瘦,找两套皮质胸甲加到甲胄下。”苏策不放心又吩咐了一遍。 太阳落山不到半个时辰,苏策见到了收容的那个右豹韬卫都尉,此时没来的人,已经来不了了! 之前到来的左右豹韬卫,左右鹰扬卫,几乎所有人分好营房后,便倒头就睡。 但是左右豹韬卫,左右鹰扬卫的天策军可以用睡眠缓解疲劳,忙碌两个多时辰的旅贲军也可以小睡一会儿,但抽出来的哨兵和中郎将以上的将军们却不能睡,苏策一身黑衣黑甲黯淡无光,在一众军中骁将中很不起眼。 在狼牙厅中商议行军路线的将军们却将视线全部望向他。 从下午申时到戌时,整整两个半时辰,苏策用了半个时辰收拢了一千五百旅贲军,留五百旅贲军保护太子,剩下千人分散在城中各处,扛着木板站在路边。 按照天干地支和数字的顺序,引导诸军进城,同时让旅贲军问清各团的人数,武备,伤亡,写在纸条上。 狼牙厅中所有人都在等着苏策嘴里的数字。在众人眼皮底下,苏策只有了半盏茶时间便算出来这次行军左右豹韬卫,左右鹰扬卫,天策亲军(旅贲军),随军天策府官吏的情况。 从北苑出军,左右豹韬卫,左右鹰扬卫每军两万零九百八十人,共计四军八万三千九百二十人,加上三千一百零八位天策亲军和天策上将府随军官吏七百三十六人,天策监军司四百零一人,总计八万八千一百六十五人。 到了天黑后,统计完人数,苏策抬头看了一下赵载承。 赵载承站了起来,大腿内侧伤口让赵载承皱了皱眉头,语气有些沉重的说:“说,让孤听听这一路上到底折损了多少大乾男儿。” “喏!” 苏策捧起手里的纸张,却如同千斤巨石,在这里其他人只知道大概数字,只有他知道准确的数字,这是数字吗? 每一个数都是一个不知死活的大乾男儿。 “左豹韬卫到达两万零九十三人。” “右豹韬卫到达两万零一百三十七人。” “左鹰扬卫到达两万零三百五十四人。” “右鹰扬卫到达一万九千八百四十八人。” “天策亲卫到达三千零一十六人。” “天策上将府随军官吏到达六百八十七人。” “天策监军司三百七十人,岳阳县公赵坦坠马,生死不明。” 赵载承身体晃动,岳阳县公乃是太祖晋王一脉,按照辈分,赵载承应叫他一声太公。 在赵载承的记忆里,自己小时候读书被殿外的鸟叫声吸引,跑了神被老师们戒尺打手心,这位常住长安城的太公带着堂叔们,堵在皇宫外,让授课的老学究们保证以后不准打皇太孙手心,打坏了他心疼! 但是,可以打屁股,因为这位太公不知从哪里听说的,打屁股的孩子聪明。 只是自从十二年前,安北大都护府惨败,堂叔赵敬承作为副都护,被皇爷爷问斩后,赵载承就没有在见过这位太公了。 似如昨日,赵载承知道自己可以下令派出人马去问问清楚,自己的太公是否还活着,但是赵载承知道千里奔腾而来的每一个府兵都是宝贵的,容不得浪费丝毫人力。 赵载承站住了颤抖的身体,示意苏策接着往下说。 “全军,总计折损三千六百五十四人。其中自岳阳县公,左豹韬卫左将军王政武,右豹韬卫中郎将刘范,至军中旅帅,共计折损二十三人。” 苏策说完了纸上的数字,狼牙厅中众将沉默了,折损三千六百多人,其中活下来的只怕不到两千数。即便是到了的,最后收容回来的近五千骑也基本上丧失了战力。 赵载承闭眼深吸了一口气,脑海中闪过无数他在秘书监看到的大乾战报,大乾立国百年战史,还没有出现过未开战便损军一成的先例。 赵载承知道这时候他需要主持大局,监国近四载,现在这个结果吓不倒大乾的储君,赵载承吐出憋在胸口的浊气,没有丝毫情感的说道:“定策!” 这才惊醒了众将,安定郡公项城接过狼牙厅的话语权,开始和众将讨论,规划行军路线,和作战方略。 一场硬仗,敌军有备而来,大乾仓促应战,三千多生死不知的天策军就是大乾为准备不足付出的代价。 赵载承沉默着看着听着狼牙厅中众将的激烈争吵,每个人的喉咙都是沙哑的。 苏策看着赵载承双手叉腰努力的稳住身体,行军的骑兵尚且累的苦不堪言倒头就睡,赵载承现在全靠着一口气强撑着。 苏策负责天策亲军,作战轮不到他,他的职责就是保护好太子赵载承。 “大帅!”苏策端着一把椅子,小声的在赵载承旁边呼唤。 赵载承愣了一下,点了点头:“有心了!” 苏策挤出来一个微笑,算作回应,接着走到厅中舆图旁看着舆图上不断完善的行军路线,作为亲卫卫率,大军行军路线他必须牢记于心。 舆图旁的将军们憋着股气要胜利,他这个太子卫率考虑的却只能是战败后,如何撤退,因而这一圈将军们并没有在意苏策。 其实不在意便是这些被折损数字刺激到的将军们最大的尊重了。 毕竟谁也不想谋求胜利的时候,身边站一个想着怎么失败的家伙。 当然战未胜,先言败的话这些将军们都知道,来自神策神武的骁兵悍将丢掉了自己荣耀,他们需要用胜利洗刷身上的污点;来自龙骧新军的皇族子弟要用一场大胜摘掉自己头上大乾蛀虫的帽子;领兵的将门需要一场胜利把将门从低谷中拉起来。 赵载承不需要装作懂行的样子,虽然他也能听得懂舆图周围将军们的话,但是作为主帅,他需要做的不是建言献策,而是权衡利弊。 想到下午收到定北城的战报,虽然没有战事发生,但是赵载承知道,战报中若有战事便是大败。 无定河北五百里,自己的弟弟赵载校派出定北军最后的两万驻守军,向北而行,慷慨赴死。 他则带着一万多伤兵等待敌人来攻打定北城,传回来的战报中没有说与定北城共存亡,赵载校只是给自己一母同胞的兄长带了句话:“皇兄,校若不测,帮弟养大小彘,别让他受欺负了。” 赵载承看完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做什么兄亲弟恭的事情,只让人给从小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弟弟带了一句话:“孤知道了” 称孤道寡,私情不循! 帝王无情,只因天下! 第六十二章 复杂局势 “披铁甲兮,挎长刀。与子征战兮,路漫长。 同敌忾兮,共死生。与子征战兮,心不怠。 踏燕然兮,逐胡儿。与子征战兮,歌无畏。” 安北府北百里,两万安北军,高唱着这首出自大丰铁骑的古战歌,一路向北。 在这片刚刚得到不到一年半的草原高地上,初雪将荒凉的草原打扮的银光素裹。 骑兵们时而高昂,慷慨激昂的吼着战歌,时而沉默不语,催马前行。 死亡,谁能不怕? 但是有什么办法,身后一百四十多万百姓,还在无定河北,若是撑不到从无定河南岸来的援军,那么这一百四十多万手无寸兵的百姓只能等待着九胡人和罗斯人的屠杀。 一年多时间,这片连绵千里,横跨南北五百里的草原高地,抬眼望去,一座座村落没有了炊烟,月前这里还是一片欢声笑语。 大乾府兵在国土之外是屠夫的代名词,在国土之内却是大乾人安居乐业的保证。 前朝大齐,拥兵百万,太子姜沣雄心勃勃,意图夺回之前大丰朝丢失的西域国土。 十万铁骑,不见西昆仑,征战不休。 这位大齐太子,即便是国中齐中宗姜宇驾崩,也没有撤军回到长安继位,而是继续以太子身份征战西域,帝位空悬四载。 未称帝的姜沣,有一句话留在史册之上:“西域不收,无颜称帝。” 最终四年后西域百国臣服,这位在西域征战了十七年的齐武帝才选择回国继承帝位。 只是在归途中,常年征战的大齐武帝拖着虚弱的身体,突发恶疾,在长安城西北百里的地方闭上了眼睛,其部将赵武率领七万征战西域的铁骑为齐武帝就地营建帝陵。 皇太孙姜昊将帝陵周围方圆百里划为乾府。之后皇太孙姜浩坐上了帝位,开启了大齐辉煌的两百年盛世,史称宣宗开治。 盛极必衰,两百年后,好大喜功的齐献宗姜楼效仿前朝大丰,大肆封国,最终在十年后引发了诸国之战。 内战七年,在大齐人没有精力观望北域的时候,北域兴起了一个以胡人为主的国家——大元,大齐最北方的七个封国被灭,三十万百姓沦为两脚羊。 此时,还不是乾太祖的赵真,率领乾府的府兵北上,九战九捷,齐献帝姜楼封其为乾王,同年改年号康行,四年后大元主力之一在无定河被击溃,剩下的胡人退至无定河北,大元分崩离析。 与此同时,齐献帝率领大齐禁军在现在的安东都护府与大元另一主力,大战七次,三胜三败一平,自觉无功于民,禅让帝位。 乾太祖赵真立国大乾,年号神武,封齐献帝为齐国公。 大乾历来征战选择的地方都是经过选择的,毕竟不管是大齐还是大乾,官方舆图用的可都是大丰舆图。 往事不在赘述,隆盛十一年十一月初十,定北军从定北城出发四日后。 公爵利沃夫统率十四万罗斯近卫军,他给四万奴隶军赐予了平民身份,之前因为他们没有当上近卫军成为平民,这次十万奴隶军在狼烟山中终于用战功拿到了他们魂牵梦绕的平民身份,不仅成为了罗斯平民,还成为公爵利沃夫的近卫军。 隆盛十一年十一月十一日,一队定北军碰到了公爵利沃夫缓缓移动的十四万近卫军。 这两千骑兵,点燃狼烟后,回望了一眼南方,便调转马头,冲向正在行军的十四万近卫军。 只是不想刚刚奔射两轮,就一阵箭雨击退,两千身着皮甲的轻骑兵,一次试探性的进攻,就丢掉了两百多人。 只是出乎公爵利沃夫的意料这支骑兵并没有选择离去,而是分成了十几股百人骑兵,犹如飞蛾扑火一般。 每当公爵利沃夫下令,向南进发的时候,这些大乾的骑兵都会冲上来百人,然后,战死在箭矢,长枪和短剑之下,让公爵利沃夫无法行军,没有骑兵的公爵利沃夫有些后悔没有强硬要求九胡人和其他两个贵族一起行军。 “全军戒备,让后面的九胡人快一点,另外让亨利子爵,布兰特伯爵也一起和九胡人过来。我需要他们的骑士团。 该死的康斯公爵为什么不愿意给我卖些战马,难道他害怕我们王室拥有骑兵后,会去攻击他吗?”公爵利沃夫抱怨了一声,他有些不明白,九胡人要搞什么祭祀,难道他们不明白兵贵神速的道理吗? 公爵利沃夫再一想亨利子爵和布兰特伯爵,这两个磨磨蹭蹭的贪心鬼,就气得牙痒痒。 要不是需要他们的骑士团作为骑兵力量配合近卫军作战,他根本不会花掉两万罗斯金币雇佣这两支骑士团。 两万罗斯金币,他可以买下两万奴隶,而不是雇佣两支骑士团,要知道亨利子爵的荆棘骑士团只有三千人,而布兰特伯爵的蔷薇骑士团还不到两千人。 在公爵利沃夫的计划中,已经拍排除了和九胡人合作,上次九胡人太傻不懂得配合方阵,训练了一年,这些九胡骑兵还是没有学透罗斯步骑军团配合作战的方法。要不然他也不用花费巨资邀请这两支骑士团。 其实公爵利沃夫否决九胡人原因更重要的还是两年前九胡人面对大乾骑兵的一击即溃,一个黑衣黑甲的将军带着一支勇敢的骑兵,不到千人就凿开了九胡人引以为傲的骑阵,最终导致哪一战的失败。 来到狼烟山南边后,公爵利沃夫呼吸着寒冷的空气,比起现在罗斯国的刺骨寒冷,狼烟山的南边显得“暖和”很多。 多么美好的环境呀! 只有夏冬两季的罗斯王国,怪不得大乾人称其为苦寒之地。 公爵利沃夫原地摆开架势,定北军也没有贸然进军,他们接到的军令是尽一切可能阻止敌人南下。 不计伤亡! 到而其他地方的定北军看到狼烟燃起后,便不再往北进军,而是绕到接敌的这支定北军南边。 当下午九胡天狼骑和两支骑士团和公爵利沃夫回合的时候,在草原高地上已经燃起了四股狼烟。 第五股狼烟燃起后,远在四百里外的定北城。赵载校正披着一床被子,站在定北城的城门上,望着北方。 赵载校打着喷嚏,这些日子他每天都会来北城门看一看北边的动静,昨天被风吹了一阵,染上了风寒。 赵载校不知道自己派出两万定北军的做法对不对,但这是他唯一可做的选择。 这些天从无定河南岸渡河过来支援的三万关内道厢军,还有定北都督府从四十几万百姓中征召的七万青壮,让定北城有了基础的防卫能力。 三十多万百姓聚在定北城里,今年囤积的粮食够用到明年开春四月,不过赵载校不怕断粮。 明年运河解封后,从江南东道调来的运粮船怕是极为壮观。 想到这里,赵载校想到了自己远在几千里外的三弟。 这几年,关内道的官仓因为要支援定北都督府建设,消耗的差不多了。 河南道的粮食要供应安东都护府。 剑南道和陇右道供应安西都护府, 岭南道供应安南都护府。 河北道河东道的粮食只够自己用的。 江南西道,淮南道前几年遇到了水灾,山南东道和山南西道需要帮助两道渡过难关。 因此大乾只能从有着号称大乾粮仓的江南东道调粮,而赵载校心里念着的三弟赵载标,两年前坐镇江南东道,也是难为那会刚刚十六的赵载标了。 至于四弟载柏今年才刚刚十五,还做不来事情。 为了避免前几个朝代的悲剧重演,大乾宗室王爷很少,当前大乾只有四位亲王,三位嗣王,三位郡王,监军府就是由这些王爷把持着,帮助皇族赵氏控制军队。 上次六位国公缚杀三相之一后,彭王赵茂组建中监军府,准备年后组建监军总衙。 大乾王爵和勋贵一样,只传嫡长子,袭爵降等,即便是皇子也不是人人都能封王,封王一般是新帝即位后,给自己的弟弟们封王,当然只有皇帝嫡子才有资格封王,至于其他庶出的皇子,只得以平民身份回到祖地。 不过,若是皇子立下大功,也可以经过三省六部全票通过后,提前封王。 赵载校听说这些天策军中有四万皇族子弟,祖地是府兵制度的发源地,这些皇族子弟怕是这次会让勋贵们大吃一惊。 昨天从无定河南传来的消息,让赵载校一直以来现在胸口的心算是放下了一点。 初十,左右豹韬卫,左右鹰扬卫初十渡河出发了。 “来的及!幸好来得及!”赵载校呢喃了一句,裹紧了被子,低头昏睡了过去。 一切都来的及,幸好援军来得及时。 只是希望那两万定北军能够争取半个月的时间,这样七天后天策军的左右豹韬卫,左右鹰扬卫赶到后,大乾还没有能力进攻。 要争出时间让左右虎贲卫,左右飞熊卫赶到后,大乾才有能力拿回草原高地。 “都督,雪大了,回去。”赵载校的亲卫小声的说道, “嗯!”赵载校把身上的被子裹紧了一些,他不想过几天太子来的时候,见到他这副病怏怏的样子,要不然估计会挨骂的。 第六十三章 飞蛾扑火 当无定河渡口蚂蚁搬家般把天策军的人马辎重一点点运到对岸的时候。 在草原高地上,大乾定北军的骑兵终于在骚扰了公爵利沃夫所率军队一天后消停了下来。 第一队仅剩七百人的骑兵,箭矢每人只能分到不到十支,来时带的干粮也只能分到半个饼子。 看着缓缓移动的敌军,这支定北骑兵已经尽力了,他们成功的将敌军“阻挡”了两天。 “把狼烟熄灭!”都尉童袭冲着仅剩的两个校尉吩咐道。 战到此时,已经没有什么胜负之说,只能将士用命,能阻一时便是一时,能让敌军走慢一分便是一分。 狼烟熄灭后,童袭让队中年纪最小的定北军刘坤阳带着队中写满人名的兵册,这本兵册上记满了人名籍贯,定北军时间太紧了,没有时间去修整,身上无伤的他们,没有时间整备军队,凑足两百人寻一个校尉统领,十个团找一个都尉统领出发。 这样着急的乱军而出,在边地快十年的童袭还没有遇到过。 有没有逃兵,童袭不知道,逃了便是死了,不过童袭不觉得有多少人会抛弃自己的家人苟活于世。 童袭出身将门,和大多数将门郎不同,他从折冲府拿到选锋令的时候求爷爷告奶奶,非要加入安北都护府,因为他读过的书上说狼烟山脉是曾经的国土,童袭从小立志要在狼烟山上拿到马上封侯的功勋。 随着年纪大了后,才明白将门不得爵的规矩。但是这并没有磨灭他戍卫边关的初心。 安北都护府裁撤后,他没有和其他人那样去北衙六军,而是留在这片草原上。 因为童袭每次路过无定河,他都能听到那些他熟悉的人的声音。 无定!无定! “传令!吃完干粮,凿阵!” “喏!” …… 童袭怀里掏出来分到的半块干饼,从地上轻抚抓起一把雪,放到嘴里,让它化成雪水,一点点的吃完手里又干又硬的半块饼子吃完,吃完东西后,童袭仰头看着天上的乌云,片片雪花飘飘洒洒,远眺南方,那里已经燃起了九股狼烟,向北而行阻击敌军南下的定北军已经到位了。 “好想蕊儿做的面片汤!”童袭笑着说了一句。拍拍自己的战马,战马打了一个响鼻,热气在空气中变成了白雾,童袭翻身上马。 “儿郎们,上马,我们再杀一阵!” 童袭端着枪杆,枪杆上用来增加握持的麻绳,麻绳已经变成了红色,枪杆上的漆皮因为过度使用,出现了有些裂痕。最后,童袭用布条把自己绑在马鞍上。 此时已经是傍晚了,公爵利沃夫坐在暖帐中,发着愣,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将军队停下后,那些大乾的骑兵为什么还要送死一般的攻击自己。 近七百人,童袭分成了七队。 他带着第一队百人,先是抛射完箭壶中的七八支白羽箭,让迎战的敌军骚乱了起来。 “随我凿阵!哈哈哈……呃” 看到敌阵中的敌军端着弩,童袭大笑着催着战马前冲。 敌军的军阵没有没抛射的箭雨扰乱,没有缝隙让他们在阵。 但是童袭却大笑着往前冲,身后的骑兵也随着童袭一头扎进满是镜面大铠的敌阵。 没有缝隙凿阵,那么他童袭就是骑兵的箭头,冲锋前就把自己捆在童袭在战马冲到敌阵中前,就没有了呼吸,满身都是弩箭,幸好童袭给战马马头,身前挂了两块松木板,带着水气的松木板拦住了射杀战马的弩箭,让战马有机会冲击敌阵。 只是战马侧面和后面却在长矛短剑的攻击下,瞬间出现手掌那般长的伤口,战马的血液因为冲锋流速变快,血管一划开,血液如同泼水一般染红了镜面大铠。 从太阳落山,到第二天早上,公爵利沃夫根本没有睡着觉,那些疯狂的大乾轻骑兵干着他们不擅长的事情。 似乎每时每刻都在冲阵。 这些疯狂冲阵的大乾骑兵让公爵利沃夫一闭眼都是两年前罗斯军阵被破时候的场面。 第二天当九胡人和两支骑士团到来的时候,公爵利沃夫简单的打了个招呼就回到帐篷睡觉了。 这次十万九胡天狼骑在前,中央是公爵利沃夫的十四万近卫军,两支骑士团走在最后面。 外围都是骑兵,这下公爵利沃夫就可以睡得着觉了。 只是一支队伍的速度取决于最慢的那个人。 公爵利沃夫的十四万近卫军,每天只能行军四十里,因为雪天,打了折扣,只能保持三十里的行军速度沿途还要留下近卫军在大乾人留下的村落基础上构建后勤补给的路线。 只是定北军没有选择攻击敌军的辎重,因为这样的机会对于一场战争来说只有寥寥几次,他们不愿意打草惊蛇,只能与九胡人在雪天里面,捉迷藏,草原广袤,有很多的空间让这些轻骑兵奔驰。 此时的骑兵队已经没有了辅兵,干粮就驮在备用战马身上。 吃完了粮食,就杀马,害怕引火让九胡人发现,只能吃着生马肉。 这里是九胡人曾经生存的家园,但是也是大乾人的,九胡人熟悉这里,大乾定北军也很熟悉,毕竟这里也是他们的家。 有雪,意味着冻伤减员,但是对于一支只有死战军令的军队来说说,可能脚趾手指还没有被冻坏死的时候,整具身体就已经失去了生机。 你方唱罢我登场,这片草原大乾人来了建村耕种,九胡人来了毁村恢复草场。 双方都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误,纷纷认为对方是破坏者。 这片草原的主角永远都是最强的那个。 “李校尉,忍着点!” 李寂点点头,忍着剧痛,让手下的队正将胳膊上的挂着的羽箭箭杆修剪整齐,然后缠绕上绷带,绑紧! “呼!疼死某了,这些九胡骑兵比起以前难打多了。”若是平常,这样的没有伤到骨头的箭伤,李寂会选择拔出箭头,包扎好伤口,几个月后又是一条好汉,但现在他那里有这样养伤的时间。 全军死战,李寂可不会做苟且偷生的事情,虽然从陇右秦州的家里跑到了这里,和家里也不来往,但是这会儿他好想看一看秦州城,也不知道自己死后,族长可不可以让几个男娃认祖归宗。 “校尉,敌人又动了!”一个快马加鞭冲到树林的骑兵,坠下马,没有理会脸上上被树枝划伤的伤口,找到李寂连忙说着自己看到的情形。 “上马,上马,我们再去找找九胡人的麻烦!”李寂把左臂上的盔甲绑好,大声的冲着周围喊道。 一团两百人的骑兵,在这里的只有七十多人。 但是对于李寂来说,人数已经不是他在意的事情了,只要能拖住敌军一些时间就行了。 “上马!跟紧我!”李寂上马从树林中冲出来。 刚好碰到从树林旁经过的九胡天狼骑,两军相见,箭矢打招呼。 李寂这七十多骑兵就像是滴进油锅的一个微小的水珠,只是让油锅里面的有崩了一个小泡,便消失了。 第六十四章 对峙 白色的雪花飘洒,将草原高地上的血迹掩藏。 公爵利沃夫和九胡人终于在十一月下旬初见到了定北城。 这一路,近半月时间,他们要在雪天里面行军,来自罗斯王国各领地的物资在三条山道中连绵不绝。 冬季作战,本就是兵家大忌,因为寒冷才是最大的敌人。 兵贵神速,公爵利沃夫的军队士气正盛,却也被寒冷的降了温度,雪天的飞雪迷住了他们的眼睛。 有了九胡天狼军,两万定北军发起的阻滞作战,效果并没有那么理想,但是也让罗斯人和九胡人变成了一支疲兵。 六天时间内两万定北军前赴后继的冲击行军的队伍。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就是罗斯人和九胡人最大大的感受。 另一边,天策军也并不好受,左右豹韬卫,左右鹰扬卫紧赶慢赶,也只是比九胡人和罗斯人早到两天,至于左右虎贲卫,左右飞熊卫这会儿刚刚渡过无定河,还有几日才能到。 太子赵载承也在左右虎贲卫,左右飞熊卫的行军队伍中。 太子身份尊崇,过去只去过东都一次,这还是太子赵载承这二十五年来第二次去往长安之外的地方。 没有去打扰百姓,赵载承只是在一路上带着自己的眼睛去看。 大乾立国百年,征战百年,百姓们其实日子过得并不如意。 生活的担子总是压的人直不起腰。 左右豹韬卫,左右鹰扬卫到达的那天,赵载校就将定北城的防务交给了左右豹韬卫,左右鹰扬卫。 一万多伤兵压的赵载校脸上早已经没有笑容。 每天都有人因为伤势过重咽气,将军罐摆满了赵载校的府邸,有人说是晦气,另挪他处。 赵载校却不让,因为他在这里面睡得最安心。 赵载承骑在马上,苏策项瑁和姜澜一左一右守护在两旁,周围是一圈旅贲军。 当公爵利沃夫看到定北城上的飘洋的大乾军旗和城墙上满满当当的大乾军士时,便知道他丧失了最佳的时机。 只是上马容易,下马难。 定北城的城墙并不高,只有五六米,比起无定河南的安北城矮了很多。 每个人都厌恶战争,却喜欢战争带来的功勋。 因为这些功勋可以解决他们遇到的难题。 越是临近定北城,苏策发现太子的神态越是亢奋。 太子妃的遭遇,坊间的说法很多,皇家之事总是保持着神秘赶,于是长安城中的百姓多了很多有理有据的推断。 但是真实情况,恐怕只有皇家之人最为清楚,宫闺秘闻总是引人猜测。 苏策性子静,阿谀奉承也不是他这种人可以做出来的事情,因为学不会! 赵载承也没有把苏策整日带在身边,三千旅贲都需要苏策指挥,因而每天的事情并不少。 下了草原高地,多了很多树林,九胡人和罗斯人将定北城北的四片树林砍伐殆尽,营建大营需要的木材并不需要四片树林那么多,但是现在是冬季,大军取暖总不能还靠硬抗。 临近深冬,雪愈发大了起来。 罗斯人,九胡人以及大乾都知道打不起来。 但是箭在弦上,引而不发时,谁也不敢掉以轻心。 等到天策军左右虎贲卫,左右飞熊卫到达定北城的时候,九胡人和罗斯人就打消进攻的想法了。 九胡人的哨骑看到了天策军进入城池,现在大乾在安北城的兵力已经超过二十万。 赵载校把征召来的青壮遣散回家,定北府的府库拿出来了本应该明年用来修缮定北城的十五万贯钱,给予了这些青壮。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些青壮征召为兵,只是为了防止意外情况的出现,定北城不能缺了防卫。 三万厢军到来的时候,这些青壮就不在城墙上守卫了,而是在定北城内大兴土木,撤到定北城的百姓有四十多万,趁着冬季的大雪封天的时候,定北城需要多建些房子。 同时也将这些百姓疏散到其他村子中。 赵载承每天除了要去城墙上去看看,剩下的时间都是在做这些事情。 左鹰扬卫派出一团骑兵和九胡人的营地外放出的哨骑打过一场,战斗规模控制在千人内。 这支敌人是陌生的,天策军需要试探出敌人的实力。 每一天左鹰扬卫的战斗过程都会被四位大将军和八位左右将军推演三遍。 同时,把所有搜集到线报整理在纸上。 知己知彼,百战不怠。 大乾历来作战都不是靠着府兵用命去搏,而是把全军用军阵变成一个杀戮的整体,之后根据敌军的弱点或者薄弱处,集中精兵,以点破面,之后全军压上,制造压力。 战阵的存在,就是利用府兵的配合最大程度上给予敌军杀伤。 等到敌军崩溃后,追击的时候,大乾的轻骑取得战果往往是战阵的数倍。 因而大乾军中最受重视也是最重要的兵,不是虎背熊腰的弩兵陌刀兵,或者威武霸气的轻重具甲骑兵,更不是连贯军阵的辅兵,而是不起眼的刀盾手,这是大乾军阵的基础,所有的其他兵种都是在这个基础上搭建的。 刀盾手压住阵脚,维持军阵的完整,其他的兵种才能大量杀伤敌军。 在十一月末左右虎贲卫,左右飞熊卫与天策亲军中的旅贲军,还有安北府带来的辎重到了定北城。 太子和二皇子在屋中待了半个时辰,谁也不知道他们说什么,苏策守在门外,刀出半鞘,因为太子说他要和二皇子商议大事。 所以苏策让旅贲们把守在院外他则站在门口,耳朵里面自觉的塞上了个布条。 苏策忽然被拍了拍肩膀。 “噌!”横刀出鞘。 苏策转身,横刀横劈,顺着面甲的圆孔望去,却是二皇子。 手腕翻上,横刀从太子的头顶划过。 冷汗瞬间从苏策的背后冒出。 “臣死罪!”苏策单膝跪地,单手拄着横刀,此时苏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小校,我这个部下是军中拼杀出来的,贸然去拍他肩膀,要不是武艺高强,今日可有你受的,还不快道歉。”太子赵载承笑眯眯的端着一杯茶水,说完喝了一口。 二皇子赵载校扭头看着太子这不讲理的样子,从小到大,不是打就是揍的,根本不讲道理。 “皇兄,校知道了!”赵载校瞪了太子赵载承一眼。 转身,扶起苏策,把苏策手里的横刀拿到自己手中,刀有些重,赵载校摇摇手腕,双手持刀,冲着苏策连劈三次,赵载校的手很稳,每一道刀都停在距离苏策三寸的地方。 刀锋尽在咫尺,苏策的身体绷着一股劲,右手的食指下意识的抽动,除此之外,身体没有一丝晃动。 前如春风拂面,后如冷冽寒风。 “好刀!好将!”隔着面甲,二皇子看不清苏策模样,绕着苏策走了一圈,上下打量苏策的盔甲。 试探性的问了一句:“安北边军的甲,倒是念旧,念旧的人总是好的,不像有人,用时兄谦弟恭,不用人的时候,一顿老拳,无趣!” “安北都护府,苏策!”苏策捶胸顿足,行了一礼,没有隐瞒自己的身份,毕竟自己的盔甲确实显眼,就更没有隐瞒的必要。 “胆量可以,怪不得那么多人里面就选了你,好好护着我皇兄,刚才的事情,对不住,莫记心上!”说完话把苏策的横刀插回苏策腰间的刀鞘。 “锵!” 迈步要走,刚迈出一步,忽然扭头对苏策说道:“你毕竟惊了我一次,吓你三次,我总觉得自己吃亏,吃亏了,我睡不着觉,这样,回头到了长安城,得拉一车百果酿送到永福坊,一瓶的百果酿都被抢到了三十贯,我都办不起酒宴了!”赵载校老气纵横的拍了拍苏策的肩膀,前一句说的得体,后面的话就有些孩子气了。 太子赵载承一口喝完杯中的茶,一路行军都没机会喝上一口热茶,热茶驱寒,舒坦,嚼着嘴中的茶叶,手指指着二皇子:“你呀,就是改不了不吃亏的性子,苏策,回头送去十瓶就可以了,还一车,我的人不养家糊口了?滚蛋,别忘了我交代的事情。” “有些自己喝的百果酿,二皇子不嫌弃,回头让人给二皇子送过去,还是十瓶,太子,二皇子,如何?”苏策知道二皇子这是轻拿轻放,没有难为自己,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至于家里有没有舍不得卖的百果酿,苏策说有,李常管理的酒坊就有。 “倒是聪明,皇兄,校去忙了!”二皇子夸了一句迈步离开。 “别忘了孤的吩咐!”赵载承吐出嘴里嚼碎的茶叶,冲着二皇子的背影喊了一句。 二皇子没有应声,临出院门的时候停了下来,声音铿锵肃杀:“放心!” 苏策扭头看着二皇子的背影从院门口消失松了一口气,现在想来还是一阵后怕,要是刚才那一刀劈下去,什么都完了! “明日随我去节堂!孤想到个法子,就是不知道行不行。”太子赵载承吩咐了苏策一句,又进了屋子,苏策知道太子这是要休息了,进城后的这几天,十六万大军的驻防倒是不用操心,但是十六万的吃喝可是让太子赵载承忙了很久,仅仅是苏策手中的旅贲军就抽出来了两团人,分成二十个二十的小队,不停往返于无定河两岸,将定北城和安北城连接到一起。 到了后半夜,二皇子拿着一枚兵符,苏策看到后,猛地抬头看着二皇子,走到屋外,环视了一圈,这才把门关上。 “不知二皇子怎么会拿着太子兵符?”苏策很好奇,二皇子怎么拿到太子亲军的兵符,战时用军令指挥作战,调兵则有专门的兵符。 现在和敌军对峙,按理来说,不应该啊!苏策是一头雾水。 “监国令,天策亲卫,抽调五团人由二皇子今夜节制。可清楚!”二皇子的神情很严肃。 …… 第六十五章 蝼蛄 定北城的深夜,苏策刚刚带着一千旅贲出了大营,今天他们的做的事情是,包围了定北城中的一处院落,不能放走一个人。 对外这里是一个客栈,供来往定北城的商队休息,现在定北城处于兵锋之下,便没有了商队来这里住宿。 二皇子穿着一身错金蓝甲,烤蓝工艺处理的甲片没有涂漆,让这套札甲呈现着静心烤蓝处理后的蓝色,甲片比起大乾制式盔甲的甲片要小很多,防护性更好。 大乾为了武装全国上百万的府兵,盔甲及武器形制在乾太祖的时候做过一次统一。 这样是为了可以大规模的生产盔甲,兵器。 大乾的甲胄形制是铁扎甲,由兜鏊、护颈、护肩、胸口明光甲、束甲绊、护腹甲、代扣皮带、护臂、缺胯袍、大口裤、胫甲、乌皮靴等部分组成。 鱼鳞甲片和长条甲需要两千余片,讲作监的工匠们不仅要制作每一片甲片,还需要还需要用丝绳穿起来,花费的时间、精力都十分惊人,因而大乾的着甲率,立国年的时候只有两成,五代帝王积累,如今到了六成。 到了隆盛七年的时候,大乾才第一次达到了乾太祖要求军六成甲的标准。 民间不允许持有没有登记在册的盔甲。 一般府兵从军后,折冲府会配发两套甲,一套皮甲,一套铁札甲,皮甲一般都是新的,但是铁扎甲都是翻新的。 只有策勋六转的府兵可以在退出军伍时,选择登记造册后把甲胄带回家,作为为国征战的荣耀。 大乾军中甲胄的形制是统一的,只在兜鏊上镶嵌各色金属作为品级区分,比如苏策现在的兜鏊上就镶嵌着三条银制云纹,代表着苏策是一个四品将官。 普通府兵的兜鏊上面没有装饰物,当了队正后会贴一条云纹铜片。 当然如果手头宽裕,其余部分的甲胄的花纹华丽些,材料更好一些,只要按照形制也不违律。 大乾各军以甲胄上甲片的漆色及衣服的颜色为各军作为区分,至于一军各卫的区别,就以盔甲下的颜色相同的不同布料花纹作为区分。 当然都尉以上不做限制。 就像二皇子身上的这套经过烤蓝处理没有涂漆的甲胄,甲片粗估需要三千多片,苏策看的很眼热。 对于一个将军来说,盔甲,兵器,战马,三者缺一不可。 虽然可能苏策的札甲是用镔铁制作的,论起防护并不比二皇子的错金甲胄弱多少,但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不过苏策只是眼馋一下,真让他穿,他才不会穿,作为军中冲锋陷阵的战将,这样的甲胄除了鼓舞士气,只会成为靶子。 他还是喜欢身上这套黑色札甲,旅贲军穿着靛蓝银甲,靛蓝色的衣服,披着涂上银粉的铁扎甲,很晃眼。 不过,此时苏策眼馋了一会儿二皇子的盔甲后,该做什么事情,他还是没忘的。开始给五个校尉下令。 “第一营,第一、二、四、五团分四个方向困敌,第一营第三团的射术最好,等会随我进去俘敌,记住不要手软,能用弓弩的时候,谁也不能给我贴身近战,就一百来人,主要是要抓住他们,不要让他们溜掉,第三团的长枪手记得把枪杆带上十支。” 出发前苏策还是给五个校尉再三嘱咐了一遍。 这次他们面对的敌人,不是罗斯人,也不是九胡人,但是比起九胡人和罗斯人更让人可恶。 九胡和大乾算是世仇,而罗斯人出尔反尔,使团前脚刚离开大乾,后脚就派兵袭击,现在更是打到了定北城外。 但是今天晚上苏策率领一千旅贲军对付的敌人算是大乾人,因为他们和苏策他们留着同样的血但是他们的心里并没有大乾。 大乾要恢复大丰朝曾经的疆域,注定会与周边国家作战。 前朝大齐也是同样的战略,因而刚刚立国的大元成立了一个组织——蝼蛄。 这些蝼蛄由大丰的王族组成,就像是蝼蛄的习性一样。初孵若虫有群集性,怕光、怕风、怕水、孵化后一段时间群集一起,之后分散危害。 这些披着大乾人面孔的蝼蛄们,当年撺掇齐献帝封国,使得国力达到顶峰的大齐在内战中分崩离析,最终被大元所趁,要不是乾太祖和洗心革面的齐献帝一东一西将大元两支主力击溃,两人力挽狂澜,现在中域很可能都会被大元统治。 不过大元虽然没有把大齐打垮,自己却因为效仿大齐的官职,大败后没有重整军队,卷土重来,而是相互指责,妄图让其他部落首领丢官,好去吞并。 主力依在,却谁也不听谁的,最终比大齐先一步崩溃,齐献帝为了不让国内再发纷乱,刚烈的选择了禅位,由乾太祖赵真北上夺会那些被灭掉的封国国土。 现在大齐变成了大乾,但是蝼蛄还在,大元太祖承诺占领中域后会给他们复国,但是被乾太祖带领的府兵打碎了蝼蛄们的痴心妄想。 大齐用了几百年也没有消灭这些蝼蛄,甚至于,齐明帝,愿意给他们在西域打下一片土地,让他们复国,但是蝼蛄认为是殷氏窃国,不肯妥协,之后殷传赵,立国大乾,这些人也没有消停。 郑氏虽然已经烟消云散,但是太子妃虽然被贬,但是太子赵载承要的是恢复太子妃的正妃之位,太子的长子便是太子妃所出。 郑氏贪墨粮食酿酒,但郑氏抄家之后,却找不到卖酒所得的巨资,当时宫中的供奉就抓到了蝼蛄的尾巴,六部侍郎明面上是帮助二皇子,实则是和二皇子一起调查蝼蛄。 之后又有九胡人对于太子的刺杀,这些九胡人一过无定河就被发现了。 路上,二皇子和苏策聊起了这些事情,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苏策算是惊着了,怪不得当时车撵中没有人说话,恐怕太子在刺杀时就没在车撵,他们互送的怕是一辆空车,只是车撵就在苏策的眼皮底下,太子怎么脱身的,这个问题让苏策百思不得其解。 “二皇子,那太子怎么脱身的,臣当时可是一直在车撵旁,寸步不离的!” 苏策心里和猫抓一样,一直以来苏策总觉得自己高于这个世界,遇到的一切问题都可以用前世的知识解决掉,因而有些小看天下人了。 “一车百果酿!”二皇子还是不打算放过苏策庄里的百果酿。 “好!请您解惑!”不就是点酒吗?长安城百果酿卖的再贵,也不看看谁做出来的酒。 二皇子侧身在苏策耳边小声的说道:“苏卫率,太子车撵为什么会开进鸿胪寺?为什么有人搬案牍堵路?” 一语点醒梦中人,苏策记得车撵再出鸿胪寺的时候,因为文吏搬案牍,太子的车撵停了一会儿,这在当时看来就是件小事,苏策都差不多忘掉了。 苏策回忆了一下,倒吸一口气,恐怕太子就是在那会儿脱的身,车撵周围都是骑兵相随。 骑兵坐在马上根本看不到地上发生了什么,而周围的注意力都在被大嗓门训斥的鸿胪寺官员吸引了。 而且苏策后来接手左卫率,护卫太子,知道了太子车撵,可是有一个只能从里面打开的暗门,加上鸿胪寺门口的那段土路,苏策算是明白了。 太子怕是那会儿从车撵暗门钻下来,然后打开地面上的板子藏身其中。 后来回到东宫,又有宫中来人接过太子车撵,除了太子和谋划之人,谁都不知道太子曾经消失了一段时间。 “谋划之人真厉害!”苏策感慨了一句。 二皇子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笑着说道:“莫夸!莫夸!” 第六十六章 残忍的苏策 很快到了地方,这是一个很大的院落,因为商队留宿,货物需要暂时放置,所以这个客栈比其他客栈大了很多。 至于为什么不用天策军,而是用天策亲卫的旅贲军,原因也很简单,这些抓捕的蝼蛄没有什么战力,另外,防止泄密。 蝼蛄的核心人数并不多,但是外围人员很多,而这些外围人员都不知道蝼蛄这个组织的存在,他们与蝼蛄也没有从属关系。 蝼蛄被大齐打压追捕几百年,也从最开始的利益威胁等手段,变成了现在隐瞒身份与人交好。 毕竟闲聊的时候,很多人对于自己的朋友并不设防,因此,很多消息就是朋友之间闲谈,之后被蝼蛄掌握收集。 而这些消息,蝼蛄会派人传递给正在和大乾作战的敌国。 这也是不选天策军的原因,不是信不过,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天策军中将领认识客栈里面的情人为了保护友人,提前通知一下友人。 万一泄露了消息,让这些蝼蛄有所准备了,跑掉或者设伏,都不是什么好结果,因此,抓捕的领头人,赵载校和赵载承商议后,选择了不擅交友的苏策。 蝼蛄早已经不是一个复国组织,现在的蝼蛄更像是一个售卖情报的组织,只是这些情报大乾买不来,因为这是一个为了颠覆中域大国而存在的组织。 定北城新建,就给蝼蛄一个很好的机会,他们之所以将总部从狼烟山搬到了定北城,就是要趁着定北城新建的时候,谁都和谁不熟的现实情况,来了一招大隐隐于市。 至于草原上的九胡人,蝼蛄早在大元时期就和他们有了良好的合作关系。 九胡人在狼烟山的宝库,这些蝼蛄也在用,每年都会往里面搬运自己挣到的金银。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说蝼蛄是长着大乾面孔的九胡人,一点也不为过。 战争宵禁,街上没有人,旅贲军大摇大摆的围住了客栈,这时候越是谨小慎微,越是容易引起里面蝼蛄的警惕,倒不如让他们误以为是天策军调动,而不是为了对付他们。 四个团的旅贲军率先展开阵型将院落团团围住,方盾连排,长枪斜指,弩手给弩身上放好了弩箭,弓手们则在自己脚下,插上一排红羽箭。 此时,即便是再傻的人都会看一看外面是什么情况,只见脚步来,不见脚步走,这番动静已经惊动了院落内的蝼蛄。 之前二皇子查的很细,细到院落内每一个蝼蛄的身高,体重,样貌特征。 本来二皇子准备放长线钓大鱼,但是战事一起,九胡还在城外,这些蝼蛄还不知道会在大战之时闹出什么乱子。 赵载校之前没有打草惊蛇,硬是忍到太子到达,天策军全部入城后,才选择动这些蝼蛄。 只要把这些蝼蛄组织的核心灭掉,遗落在外的蝼蛄附属就不成气候了。 至于找人员名单什么的,二皇子并不需要这些,因为他这两年已经搞清楚了蝼蛄的行事方式,毕竟和这些蝼蛄交好的人,也只是当做他们是朋友,并没有主动的去做什么有损大乾的事情。 因此二皇子和太子商议后,只诛首恶,其他人也不是蝼蛄,还是大乾人,放他们一马也无妨。 “所有人注意,不可放走一人,第三团随我进去抓贼。”苏策嘴上喊着,战马却没有挪动丝毫。 而是等了两三个呼吸,猛地一挥手,搬来的三架床弩犹如闪电一般射三根如同长枪一样的弩箭。 院落的大门被能够扎进砖石的弩箭撞成碎片,同时弩箭去势不减,将抵在门后的蝼蛄们串成三个人肉串。 这时苏策才不慌不忙的下马,黑色的面甲下,苏策嘴角微扬,显然刚才的小把戏成功,让他很愉悦。 左手端着一把手弩,右手拉着弩弦上了一支弩箭,猛地一挥手。 旅贲军先是三伙刀盾手左手持盾,右手拿刀,压着身子闷头冲去院中,顺手将门口还哀嚎的蝼蛄了结掉,后面弩手和长枪手也紧随其后。 长枪手路过蝼蛄尸体的时候,不管有没有死掉,都用长枪刺杀一遍,果不其然,这里面还藏着三个装死的。 看到旅贲军从门口拥入,院落中的蝼蛄们一阵慌乱,只有猎弓,柴刀的他们,打探消息,搞些腌臜计划那是行家里手,论起厮杀,即便是这些刚刚十八九岁的旅贲军也比他们强的太多了。 至于其中几个看着身强力壮的,拿着柴刀就要冲过来,还没跑两步就被弓弩手们射成了刺猬。 旅贲军见过死囚砍头,给十六万人杀过羊,但是杀人还是第一次。有几个当场就吐了,面甲缝隙流出来的液体,散发着酸臭味。 但是院落中的血腥味更浓。 苏策站在人群中,不停的发号施令。 吐掉的人,先退出去。 弓弩手射箭,把想要近身的蝼蛄们射杀。 二皇子没有说要死的还是要活的,苏策觉得还是留些活口,说不定二皇子还不能问出点什么。 “持弓者,杀!” 弓弩手们很好的执行了苏率的命令,凡是手上拿着猎弓的都被点名射杀。 至于猎弓射出来的轻箭,还射不透旅贲军的甲胄。 至于院中蝼蛄们说着求饶辩解的话,苏策冷笑一声,也不应声,自动过滤掉了。 看到大乾样式盔甲的军队,第一反应是持刀堵门,而不是开门迎接,指望苏策相信他们说的话,那真是痴人说梦。 没有了弓箭威胁后,长枪手们上前,手持没有枪头的枪杆,把负隅顽抗的蝼蛄们,捅到角落,用枪杆猛砸,命好的晕过去还好说,命不好的被手上力气摸不准的旅贲军砸死那也不在少数。 至于翻墙而出的,外面的旅贲军正手痒呢,一支支羽箭把翻墙的射成刺猬。 谁不知道凡有作战必有功勋,这次让第三团抢了先,正憋着一肚子气呢。 军中老话说:一步先,步步先。 好不容易捞着一个作战的机会,没把握住,可想这些围在院外的旅贲军心里有多难受。 二百旅贲军分出一百人,剩下的开始把活着的蝼蛄用麻绳捆起来,控,那一百旅贲军分成十队,开始搜查起屋子和仓库。 都是折冲府练过两年的,起码作战的规矩还是懂得,每次进屋前,都会让伙里面的弩手掩护刀盾手。 两个刀盾手冲进去后,并不贸然开始搜人,而是等身后的弩手到位后,才开始用横刀探路。 时不时就有蝼蛄的惨叫声从屋子里传出。 不过总是有些意外无法避免。 整个院落情况已经控制住后,苏策看着四个负伤的旅贲军有些无奈,四人伤势都不重,毕竟有着盔甲保护和同袍掩护。 但是之前院中七十多和蝼蛄抓的抓,杀的杀,而旅贲军没一个受伤的。 去搜查的时候倒是受了伤,这四个受伤的,都不是作战的时候伤的。而是抓住女的后,愣了神,都是府兵出身,作战的时候,都想着杀敌,敌人是什么性别的?第一反应:男的。 但是碰的女的,一愣神,被咬的,簪子刺的,被剪刀划伤的……千奇百怪的伤口。 伤不重,但是丢脸。 “丢人!先去包扎,伤好了,加练十天,长长记性!”苏策黑着脸。 整个过程不到半个时辰,苏策不算满意,但是毕竟这是旅贲第一次作战,苏策也不好苛求。 苏策走出院子给二皇子复命,看到了一群蒙着面的,穿着平头老百姓衣服的人。 黑衣人看不到面甲下苏策的神情,但是却看到了苏策的小动作,左手手指微动,右手往前提了一点。 “这是?”苏策看着这些人腰上挂着横刀,腰上挂着一圈飞刀,装作不知情的样子,实则整个人都崩了起来。 苏策看不到金色面甲下二皇子的神情。这些旅贲军还是没有经验,这些人蒙面,身份不明,怎么可以让这些人近到二皇子的身边呢。 苏策站定,心中盘算着一会儿自己要是有所动作,二皇子会不会伤到。 正在苏策脑袋里面做好了最坏准备,把二皇子拉倒身后,将要抽刀时杀敌时。 只听到冷清的声音从错金面甲下传出来:“不要多问,自己人,活着的给他们带走,几个活口?” 苏策长出一口气,提起来的心落了下去。“三十六个,其中女的有十七个。” 苏策听到不要多问,心里大概有了答案,不敢多问,如实回答。 “你们进去,对照着看一看,活着的带走,这里等会儿交给定北军。”二皇子似乎在这群里面很有威信,不是身分上的,而是出自真心实意的。 不过,苏策知道这些站在黑暗中的人很可能是皇家的供奉,苏策不想和这些人有什么交集,万一知道太多,成为宫中供奉,那可就惨了! 黎明的时候,苏策带军回到天策亲军的营地。 路上好多人都吐了,不过想到之前二皇子好像也吐了,苏策也不觉得自己的兵有多丢人。 想到自己刚才的命令,苏策觉得似乎有些过头,不过敌军就在城北三十里处,苏策也是没有办法。 至于苏策刚才下了一道什么命令,让一千旅贲军中一半多的人都吐了。 很简单,苏策只是害怕地上的尸体都是假死,让这一千旅贲军每个人上去补一刀。 哎,希望今晚做噩梦的人少一点! 苏策叹了一口气。 经历过边地残忍战争的苏策,心里很清楚,今天这只是小打小闹,真到战场上,比今晚的场面残忍的多得多。 苏策带着他们从长安城出来,只希望能多带几个回去,行军路上最终确定有二十三个旅贲军伤势过重折损,还有三十三个残疾,剩下的伤好后还能继续从军。 这些确定伤亡的消息是昨天傍晚到的。想来十六卫的大将军们昨夜怕也是无眠,毕竟因为行军折损了好多儿郎,这些儿郎寸功未立,该怎么给他们的家人交代呢! 难道说是摔死的,这样的回答怎么对的起在路上亡命北上的部下。 东边的天空已经开始冒出红光的时候,苏策刚好巡查完一圈营地。 苏策回到自己的屋子后,屋子这时候还有些暗,点燃油灯,开始签发部下阵亡的文书,以及为他们请功。 是的,请功!哪怕这些人连敌人都没有见过,但是那场苦到苏策都不愿意回想的行军,何尝不是一次艰苦的战斗。 苏策认真的去记住这二十三个死掉旅贲军的名字,虽然可能做的是无用功。 但这些名字可以唤醒昨夜之前的苏策,告诉他,深夜里的所有残忍都是为了让自己的部下活着,哪怕因此遭受非议也无妨,至少自己的兵能少死一些。 为将者手段残忍,只为少死一些部下,这也是为将者最大的仁慈。 第六十七章 告百国书 “呼!” “喝!” …… 安北城十五万天策军,在雪天可没有闲下来。每日训练军阵,只等熬过冬天。 天策军八位大将军已经做好了完整的战略构想,与以往不同,这次天策军准备用百年前乾太祖的战法。 以乱取胜,简而言之,只定作战方向。 断粮,雪停后,一军骑军出发,先去南边,绕出来一个千里半圆直击狼烟山三关山道。 迫敌,一军及四军步卒于雪停后十日,接敌,非决战,待敌北退,向北推进,迫敌北逃,安北城剩余两军骑兵沿敌军两翼缓慢行军,不求杀敌,须比敌军先三日至三关山道。 困敌,四军步卒至狼烟山下。配合两翼骑兵压缩敌军空间,务必将敌军困于三关山道南,方圆百里的丘陵,之后步步紧逼,各军辅兵须深挖壕沟,日夜不休,以防敌骑兵撤退,各军以弓弩为主,只做防御,配合辅兵不断缩小范围。 决战,待敌粮草耗尽,杀马时,待三日后决战。 这份方略呈递给赵载承后,赵载承往上面添了一句话。 “待敌断粮之后,不可急战,待天策亲卫三千旅贲随孤为定北军拾骸骨至,再耗其七日,屠!孤一日不至,言决战者,斩!”这是赵载承补充的一句话。 此时长安城的六部基本上没有人了,六部尚书于皇城衙邸中调配全国各道,六部的侍郎无一人在长安城,六个在无定河北,六个在关内道为天策军筹备马车及所需府兵。 朝堂各道诸事由九寺五监把持。 关内道抽调折冲府轮休府兵,整备三万。 大乾其他三大都护府不再进攻,稳住当前边境。 一直以来只是半军轮戍的南衙十六卫中的十二战卫,在冬季补齐人数,整军备战,还邀请长安城的各国使节去看南衙十六卫的检军大阅。 同日,鸿胪寺签发告百国书:凡边地寻衅之国,斩其使节,待天策军大胜,南衙禁军,他日便至,屠其国主,奴其子民……” 在鸿胪寺的各国使节看完鸿胪寺卿的国书,纷纷派出副使回国。 没有谁敢把大乾鸿胪寺卿的话当做废话,因为当年齐武帝发告百国书:“孤收复西域之日便是登基之日,万国来朝,天下共主!” 结果现在的西域还牢牢的把控在中域之国手中,曾经西域百国千万人口,现在只有百座人口不到千人的小城,作为和大齐合作者的奖励,至于其他人,早已经掩没在历史中。 不管是曾经的大丰,大齐,还是现在的大乾,周边各国都称呼为中域帝国,在他们的认知中这是一个每隔几百年就换一个名字的国家,各国在官方的文书上都写着中域之国。 纵观中域之国,每战皆是被袭后的反击。 而让重视礼仪的中域大国发出《告百国书》,这样带着明显威胁的国书,说明大乾真的到了危急的时候了。 待各国副使回国后,大乾周边竟然真的静了下来,没有战争,各国也不再擅起边衅。 告百国书,死战不休! 随着时间推移,北风越发小了,雪除夕后下的也越来越小。 定北城外的罗斯人和九胡人在帐篷里磨刀,校弓,公爵利沃夫派人将去年屯下来的豆类在冬季运了过来,保证九胡人的战马不要落膘。 身处草原的九胡人,罗斯人还有大乾人都明白,待到天气好后,胜利者便是这片草原的主人。 乱战是大乾最喜欢的作战方式。 大乾府兵在折冲府听的最多的便是军律,因而,不管是谁多有能力,都不敢在对上官不敬。 别看亲勋翔三卫官阶起点高,但是后面都是要用战功“还”的,比如苏策和项瑁都是策训三转,那苏策升官,项瑁原地踏步,等到项瑁的功勋超过六转后,才会在现在的官阶上晋升。 太子遇刺那次,为什么跟着苏策杀敌都是勋贵子嗣而是不高官之子的愿因也在这里,他们要珍惜每一次作战的机会。 文官之后迟早还是会去做文官的,因为他们知道军中以军功鼎盛者为尊。 让他们浪费十几年时间把这些功勋挣足之后在晋升,他们等不了。 每个人的一生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有的路好走,路边都是百谷,仅够吃饱。有的路难走,但路边都是甘果甜泉,美味佳肴。 不同人不同路,有些路选定了就不能换了。 这些天,天策亲军的这三千旅贲军早已经没有了之前在长安城的稚嫩。 红白的嫩脸上被寒风吹得干裂,苏策的脸也是如此。 鸿胪寺卿写下的告百国书的内容被有意的泄露了出来。 这段文字无疑很提士气,这次天苏策巡视军营的时候,总是可以听到旅贲军们在讨论什么时候雪停,雪停后,大战起,这些他们还是知道的。 但是如何对付城北的罗斯人和九胡人,在定北城中只有十个人知道。 太子赵载承,二皇子赵载校,八位天策军大将军。 苏策作为天策亲军的卫率,作为天策军中独领一军的将军,也是有资格去参加军略制定的,不过太子赵载承不让他去。 苏策也只能无奈的布置好旅贲军的防务。 至于节堂,旅贲军的布防都在百米外,每次在节堂的只有太子二皇子还有八位大将军,一共十人。 此战关乎大乾北方安危,不得不慎重些。 苏策也能够理解,不过是晚些日子知道罢了。 不过作为天策亲军,苏策也明白他大概是上不了阵的,毕竟旅贲军的存在只是为了保护太子,除此之外,做什么事情都是失责。 苏策也明白自己之前升迁的有些太快了,所以沉淀几年也是应该的,况且苏策也并没有被亏待,这次太子亲征,东宫十个卫率,只有苏策来了,太子十率第一卫率,现在不仅有了名,更是有了实。 即便苏策不是钻营的人,也明白自己现在的这个位子在旁人眼中有多么显赫。 东宫武官第一人,或者东宫领将,这名头可不小,因而苏策做事越发的谨慎,至于上阵作战,苏策宁愿没有这个机会,都让敌军打到太子近前来了,那么天策军中那么多将门出身的人,怕真的是有名无实之辈了。 雪快停了,节堂里面的争吵声音越发大了,有旅贲军也听了只言片语,苏策无奈,只能分出这一团旅贲时刻守在院中,无太子令,不得走出院子,院外由他带着八百旅贲警戒。 剩下的两千旅贲军,则由项瑁和姜澜领着演练军阵。 苏策这些日子每天布置完防务后,就找个角落猫着,把从天策军将军那里的兵书借来看看。日子倒是过的很轻松。 当然兵书不好借,不过有着百果酿开路,加上以后东宫领将的名头,借几本兵书都是小事。 苏策接触过这些将门郎后,觉得这些人也不差,只是因为他们的出身,若是做大后可能会扰乱国本,所以给官不给勋。 像是苏策这类勋贵的赏赐一般不给钱,只给土地食邑。这些将门郎不给土地食邑,但是钱和官倒是没有对不住他们。 就像是节堂内的八位大将军,每一位都是正三品的大将军。 左豹韬卫大将军李成道出自秦州,和苏策曾经的戍主李寂是同族。 右豹韬卫大将军封于淳出自凉州。 左鹰扬卫大将军袁凌出自岐州。 右鹰扬卫大将军薛千仞出自代州。 左虎贲卫大将军夏侯望出自兖州。 右虎贲卫大将军宗城出自并州。 左飞熊卫大将军许贲出自幽州。 右飞熊卫大将军童薪出自延州。是苏策戍边所属第三镇下镇将童袭的族叔。 当正月刚刚过去,二月二龙抬头的那天,整个安北城都沸腾了起来,雪早在几天前就停了,外面的雪地已经阻挠两军大战两个月了。 只要一想到城北野地里面躺着的几万百姓和八万定北军的尸骸,还在雪地中,全军战心鼎盛。 早就摸清九胡人和罗斯人的实力了,即便是那几千铁罐头似的骑兵,也早已想到了办法。 冬季雪地小打小闹虽然折损了一些同袍,但是摸清实敌军实力后,天策军可不会手软。只待天策上将一声令下,天策军便会出城将九胡人和罗斯人击溃。 但是这次太子要的不是击溃! 第六十八章 老将求战 还是那做节堂,今天的气氛比起往常有些凝重,雪昨日停了。 关内道过河支援的府兵也到了。 按照之前的规划,厢军和关内道府兵留守定北城。 天策八军要抽出一支骑军出发。 至于谁去,八个大将军中四个骑军大将军心里都有自己的盘算。 断粮道之后还要抵抗蜂拥而至的敌军逃离,这无疑是一场恶战。 恶战出功,谁都明白的道理,左右豹韬卫,左右鹰扬卫四支骑军中左右豹韬卫偏中骑,因为这一支断粮道的骑军选择谁去? 答案只有两个,从左右鹰扬卫选出来一支。 右鹰扬卫大将军薛千仞手指弹着身上的甲胄叶片,眼睛微闭,左鹰扬卫大将军袁凌端着一杯茶水,小口小口的抿着。 赵载承请了清嗓子:“薛将军,袁将军,二位给个准话。” “回大帅,左鹰扬卫可以!”左鹰扬卫大将军袁凌把茶杯放下,对于左鹰扬卫,大将军袁凌还是很有底气接下这个差事的,皮鞭揍了半年,自己的兵自己知,语气很是坚定,都到这会儿了,没有理由退让的。 “太子,臣就一句话,来时的路上右鹰扬卫死伤最多,这要是薛某挣不到功勋,对不起路上折损的儿郎,薛某让了一辈子,没打过恶战,空享这大将军之位,五旬之身,将军白发,这应当是薛某的最后一战了,都是军中泽袍,给薛某一个机会。”右鹰扬卫大将军薛千仞站直身子,环视周围坐在椅子上的其他人,重重的行了一礼。 去岁长安城,薛千仞的次子参与了对于东宫的逼迫,被南衙十六卫的骑兵们格杀于东宫外,薛千仞半年多来抬不起头,别人称他为逆贼之父。 天佑可怜,为国征战了三十余载,历经三朝君王,身上剜出来的箭簇没有半斗也有一升了。 临到老了,家里老二却惹了大麻烦,为了右鹰扬卫大将军的位子,薛千仞是在兵部撒泼打混,最终还是齐国公姜卜为他说话,才“抢”到了这个位子。 别人为的是功劳,他薛千仞为的是代州薛史的脸面,十二将门,薛氏蒙羞。 太子赵载承没有点头应下,全盘谋划寄于一军之身,这个人选在赵载承心里袁凌更适合,毕竟袁凌早年出自安东都护府,擅长于在冬季穿插作战。 但是看着薛千仞虎目带泪,赵载承于心不忍,天策八军大将军中其余七位都是年不过五十,正是一个将军最好年纪,而薛千仞今年怕是已有五十六岁了。 本是颐养天年的年纪,却被一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连累,赵载承心里不是滋味,但是脸上依如常。 “太子,薛某此战,马革裹尸,但求为代州薛氏洗去耻辱,求太子给代州薛氏一个机会,薛某这一辈人,号称代州八杰,七人为国征战,捐身报国,看在代州薛氏一门忠烈的份上,这次就让薛某去,薛某今日立下军令状,断不让一兵一骑逃出草原。”薛千仞说完单膝跪地。一副你不应,我便长跪不起的态势。 赵载承能让薛千仞到自己天策军中来,也是很了解这位将军的,代州薛氏最好脸面,但是这位五十多岁的老将军,却跟着比他小一代的其他将军争夺了一军之主将,其中的艰辛不足外人道也。 “孤,允了,你知道全军谋划,皆寄于你一军之身,此战若胜,孤允你薛氏一个开国侯,下去准备,今夜星夜出城,孤去狼烟山的时候,要见到你,去!”赵载承没有惺惺作态的扶起薛千仞,却给他了一个承诺。 太子亲征,在立威,得军心。 事实上若是其他七位中不管哪一位,赵载承也同样会给爵位,但是代州薛氏却最好,因为代州薛氏,男子三成不成婚,因为早逝,六成年不过五十,因为马革裹尸,一门忠烈,这四个字代州薛氏担得起。 夜里,定北城的南门打开,右鹰扬卫一人四马,武备齐全,带着一月干粮和三倍箭矢,在后半夜一团一团的从定北城南门离开,他们要绕很多路。 二皇子赵载校站在南门城楼上,目送着右鹰扬卫离开。 他的人傍晚的时候已经将南门周围的敌军探子一扫而空。 不过却死掉了八人,这让赵载校肉疼不已。虽有小题大做的意思,但是,为了右鹰扬卫大将军薛千仞全局,谁都可以牺牲。 右鹰扬卫大将军薛千仞带着两万轻骑一走。 其他七军也开始整备作战所需,兵部尚书自长安而来,坐镇定北城,关内道的府兵和厢军都由他节制,虽是文官,但是大乾的每一个文官都是从折冲府走出来的。 况且兵部尚书此次前来也是为了总揽天策军的后背,天策军十几万人在五百里的路上,人吃马嚼,军备损耗都需要补充,保证大军作战,因而需要一个有分量的人来到这里。 于此同时,苏策也知道了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旅贲军的营地运来了十万木盒,这是将军罐,旅贲军将会同关内道厢军在草原上寻找同袍尸骸。 苏策明白,这是太子的谋划,他要给旅贲军塑魂。太子十率历来都被当做样子货,因为旅贲身上缺乏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魂,这也是苏策统领旅贲军后,一直没有更换甲胄颜色的原因。 每一个府兵都是骄傲的,百年府兵打出来的这种骄傲,没有谁愿意丢弃。 夜里太子赵载承让苏策到了他的书房等候,他有些事情需要吩咐。 苏策坐在书房里,书房的门打开,一人为私,双人为公,在门外站着项瑁和姜澜。 苏策就这么做了半个多时辰,太子赵载承这才姗姗而归。 “知道孤叫你来何事?”赵载承拿起桌上的茶壶,也不管里面的水已经凉透,给自己到了一杯喝下。 “回大帅,苏策不知!”从太子进门,苏策就站了起来。 虽然苏策早就知道太子让他来是为的是什么,但是具体的细节他能猜到一些,却不是全部。 第六十九章 安定郡公 “军中决战在即,旅贲军却不上阵,而是跟着大军身后捡拾遗骸,孤问你,此举对旅贲军而言,可比战功重要?”赵载承坐在椅子上,拿起一本书,挡住了半张脸。 苏策想了一小会儿,回道:“此举,于太子而言,一是可得军心,而是为旅贲塑魂,于旅贲军而言,虽然不能作战得功,但可以交好诸军,日后调入其他军中,因此举想来不会有难为,甚至于还有优待。” 苏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于臣而言,可惜了一场功勋!” 说到后面,苏策笑了笑。 赵载承把书放下,显然苏策刚才的回答算是过关了。 “苏策,一场功勋,这些日子,旅贲军被你带着,不管是孤还是勋贵都很满意,即便是将门,也对你赞不绝口,以你的能力怕是独领一军也是足够,你可知孤,为何要压着你,不让你得这场造化?”太子站起身子,双眼看着苏策。 苏策,少年老成,指的是行事老成,其实今年二十岁的他,在太子眼中也就是刚刚长大成人而已。 “是因为臣太年轻了?”苏策试探的问了一句,虽然心里隐约已经有了个答案,但不妨碍他听听别人的想法,听人话,吃饱饭,苏策不是不知好歹的人。 “年轻?是也不是,门外项瑁和姜澜怕是两位老国公临死前托付给你的!”太子说到后面,嘴角抽动,两个老不休,还假死脱身,那就别怪他这次不带安定郡公项城立功了,也得让这些勋贵知道皇家的厉害,要不然勋贵行事太过激烈,要改改了! 太子赵载承接着说道:“大乾及冠之前册封的开国候有四位,其中三人追授,一人夺爵,你知道这一人是谁吗?” 苏策摇摇头,他还真不知道。 太子清了清嗓子,苏策连忙递过去一杯凉茶,太子抿了一口,说道:“你不知道也是正常,那是太祖年的事情了,年少得侯,恃宠而骄,于郊外射杀田中百姓取乐,你说这样的侯爷,咱大乾,留不留!” “不留!”苏策回答的很快,府兵进入折冲府都明白自己是为谁而战的,不是皇族赵氏,也不是领兵大将,为的是自己的家人,为的是百姓。 “这也是为什么不给你机会的原因,你这个开国伯得的容易,所以需要你压一压,耐住性子,开国侯未尝没有你的一席之地,好好替孤把这三千旅贲带好,孤,日后有大用处,给孤换杯热茶,这凉茶可不是现在这个季节喝的!”太子赵载承把手里的茶杯放下。 “喏!”苏策有些不好意思,今天竟然犯了不该犯的错,敢给太子喝凉掉的茶水,幸好太子没跟他计较。 苏策出了门,看到门口偷笑的项瑁和姜澜,骂道:“去去去,偷听什么,还不快给太子沏壶热茶。” 大帅骂大将,大将骂小将,太子赵载承听到门外的动静,板了一天的脸上带着一丝笑容,摇摇头,桌上还有些折子没有批阅,油灯之下,赵载承翻开折子,右手拿起朱笔。 在帅府里,安定郡公项城躺在塌上,想着这些日子的生活,吃了睡睡了吃,跟庄户养猪一样,就是闲着没事可做。 老齐国公和自己的老父楚国公两人假死脱身,怕是早就被圣人知道了,只不过没有计较罢了。 但这位太子爷可不是吃亏的主,就是可怜自己了,刚把天策军整训好,就被太子丢到了一边,堂堂安定郡公成了天策军的摆设。自己的儿子项瑁都能领着一千旅贲军,倒是自己成了没兵可领的孤将。 不过,让太子出出气也好,至少说明太子没有计较之前假死脱身的事情。 想到这里,安定郡公项城翻身起来,把舆图摊开,看着舆图,想着太子定下的方略,寻找着细节上的不足。 黎明时分,项城敲开了太子的房门,看着一脸不悦的太子,项城没有不好意思,神情很是紧张。 “太子,昨日臣想了一夜,若是罗斯人和九胡人不退,调一军回防当如何?” 一句话,却让太子赵载承冷汗都下来了:“郡公但说无妨!” “大军佯攻变成大军总攻,不打痛了敌军,让罗斯人和九胡人没有南下的希望,自然他们会退,只是如此怕是伤亡会大很多。”项城既然提出来问题,便有解决的办法。 “接着说!”赵载承披着衣服,所以的谋划都是九胡人和罗斯人缺粮撤退,但是真如安定郡公所说,那右鹰扬卫就危险了! “太子,我们如今的兵力和敌军相差无几,若是罗斯人和九胡人分出一军回援三关山道,彼时,我军兵力大于敌军,猛打猛追,两支骑军不用在敌军侧翼,而是直扑三关,留厢军和关内道府兵在安北城及两翼,防止九胡人和罗斯人分兵南下破罐子破摔,天策其余五军咬住敌军主力,驱赶到三关山道附近,之后按照太子的想法,这些来犯敌军一个也走不脱。” 项城说完一大段话后太子赵载承松了一口气,看样子倒是自己想简单了。 不过安定郡公此番补充,倒是让太子的谋划更进了一步。 兵家大事,可真不是纸上谈兵那么简单,将门勇猛,但只可做一军之主将,勋贵骄横却有骄横的底气,论起战阵之上,将门当仁不让,但论起沙场大势,勋贵出身的人更能顾全大局。 赵载承倒是小看了安定郡公项城,这位可不比现在的齐国公姜卜差多少,只是姜卜的名气比较大,把这位曾经的副帅掩盖住了。 这一日,节堂还是十人,少了一位右鹰扬卫大将军薛千仞,多了一位天策军副帅安定郡公项城。 之前的方略只定了大方向,以乱战为主,靠的是兵士的素养,而安定郡公项城的加入,让乱战也有了自己的细节,听着项城对于各军的分配,上至两万人的一军,下至一团。 十多年前,安西都护府力战十倍与己的百国联军,恐怕靠的就是项城对于军队的指挥,这让其他七位大将军长了见识,大乾还没有一个人能够指挥十几万人作战,把一团人的位置作战目标都考虑到的人。 更多的时候都是大帅制定方略,各军大将军指挥自己的人马。 将一支十几万人的大军凝为一体,这样的能力,楚国公府怕是要复出了。 第七十章 倒春寒 在天策军蛰伏一个冬季的时间内,九胡人和罗斯人对于自己的后方也没有放松警惕。 在天策军北进救援定北城后,罗斯人和九胡人眼看着南下无望,便在冬季悄无声息的开始撤军,随着雪停,这些撤军行动才得以停止。 此时诺大的营地中,公爵利沃夫只留下了五千伤兵,九胡人也同样丢下了三千伤兵。 当右鹰扬卫大将军薛千仞带着两万轻骑直取三关山道的时候,发现在山道口,树立起来三座五丈高的雄关。 远远望去银装素裹,这是一座用冰雪建造的关塞。 “我们被耍了了!”右鹰扬卫大将军薛千仞,在这里三天都没有看到一支粮队往南而去,打了几十年的仗,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雪白的胡子抖动着,身子一晃,从马上摔落下来。 而南边几乎相差不到一天时间,天策军开出定北城,却发现对面的罗斯人和九胡人没有出营迎战。 左鹰扬卫大将军袁凌派出两团轻骑,前去敌军营地试探,却无人阻拦。 一箭射去,瞭望塔上掉下来的不是敌军尸体,而是一具披着皮甲的稻草人。 两团轻骑不敢擅入敌营,恐有埋伏,一边连忙派出手下回去禀报,另一边,则交替着在敌军大营的外围摸索。 “没人!” “我这边也没有!” “旅帅,这里也没有!” …… 此时十四万天策军,旗帜高扬,全军将士被太子阵前的一通话,鼓舞的士气已经达到了顶峰。 “什么?”左鹰扬卫大将军袁凌抓着回来报信的骑兵。 “将军,敌营外围真的没有人,孙校尉怕敌营有埋伏,刚把外围营地转了一圈。真的没有人!”骑兵也很委屈,但是他也不能变出敌军来呀! “来人,速去禀报太子,副帅,及其他六卫将军,九胡人和罗斯人可能已经撤了!”袁凌吩咐了一句,一巴掌砸在大腿上。 层层上报后,太子赵载承听闻消息,一口闷气堵在胸口。 “太子?”安定郡公项城看着太子问道。 憋屈吗? 憋屈! 敌人杀了人,溜了。 那这十六万天策军来到这北方又有何用! “令……唔……”太子赵载承身体摇晃,嘴里一甜,一口逆血从喉管喷出。 赵载承眼前一黑,扶着身旁的苏策。 将口中的血咽下,深吸一口气,左手将面甲拉下。 “令人再探,安定郡公项城总率全军,孤需要静一静。”赵载承努力的站直身子,现在敌情不明,自己急火攻心,十几万大军不能缺了人把控。 “喏!”项城离得近,瞧出来太子的不对劲,不动声色的侧着身子,将太子挡在身后。 血腥味! 苏策看了一眼身侧的太子,金色面甲掩盖下谁也看不出太子的神情。 项城知道这会儿不能让军心涣散,派出左右虎贲卫,左右飞熊卫四军八万人,冲着敌营而去。 左飞熊卫大将军许贲及其他三卫大将军率兵前往敌营。 到了中午时分,敌营中传来了厮杀声。 天策军伤亡甚少,但是全军却没有丝毫笑颜,左鹰扬卫大将军袁凌派出手上所有的侦骑前往北方搜索敌踪。 “太子无碍,只是急火攻心,胃中出血,将养一段时间即可。”苏策听完医者的话,松了口气。 接下来几天,坏消息不断传了回来,敌人只在大营中留下来作战未愈的伤兵和冬季冻伤的士兵,人数不过八千。 天策军没有手软,一个也没有留下。 五天后,左鹰扬卫大将军袁凌和右鹰扬卫大将军薛千仞在狼烟山南会师,看着三关山道南边耸立的冰雪关塞,此时强攻无疑是送士卒殒命。 大乾劳师动众四个月的时间,却如同一场无用功,九胡人和罗斯人大部撤离。 开战之初,定北军八万人拼掉的不到十五万敌军成了最大的战果。 九胡人和罗斯人联合起来和大乾在北方打了个平手,对于大乾来说,不胜便是败。 人吃马嚼,关内道的人力物力被大量损耗。 大乾三年内于北方再无力打一场二十万人以上的大战了。 这是天策军中所有将军的共识。 两月一闪而过,九胡人和罗斯人在冬季打造的冰雪关塞也消融了,撤回了狼烟山北。 天策军在北方草原上,像一把梳子一样寻找着同袍的尸骸。 草原高地上不断燃起火堆,焚化了残骸后,将骨灰装进一个个将军罐中。 一车车的将军罐从高地运回定北城,将军罐上的木牌敲击着瓦罐。 即便这样,还是有上万人的尸骸找不到了,兵部侍郎坐在案牍前将战死者的奏折签发,默默将定北军的兵册合上,伤亡八万四千人。 两月以来,压抑的定北城没有了声响,所有人似乎都被抽去了精气神, 从高地上下来的百姓没有在往北方而去,而是和北方草原上百姓混居在一起,户部侍郎裴琳每日只睡两个时辰,盯着黑眼圈,将各处百姓安顿好。 同时长安也传来了消息,太子赵载承与二皇子两人回京述职问责。 安定郡公项城留守定北城,改安北城为无定城,定北城改安北城。 裁撤定北都督府,刚刚裁撤两年多的安北都护府又立起了战旗。天策军改为安北边军。 大乾不是没有想过打过狼烟山,但是一场倒春寒让所有人都冷静了下来,大乾已经无力去四处开战了。 隆盛年间,十二载时间,年年大战,大乾百姓需要一个喘息的时间,各折冲府的府兵,年年补新,各地缟素的情形随处可见,这样的日子再过下去,大乾只会从内部崩溃。 隆盛十二年北方的一场倒春寒,让大乾冷静了下来。 国内歌舞升平,却挡不住失去亲人的哭泣声,大乾打累了。 之前的一道告百国书,让大乾四周平静了下来,难得的平静没有人希望打破。 虽然没有到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的程度,但是现在大乾的注意力都从四边战事,转为了国内休养生息。 尚书省连出三道奏疏,守边疏,劝农疏,贤文疏。 皇帝赵钰民全数批准,六部,五监,九寺,纷纷响应。 此时所有人都明白了,这次文官势力形成了共识。 用户部一个小吏的话讲:“勋贵与将门只说打仗打仗,但是兵从哪来?粮从哪来?” 兵!粮! 大乾有,却不能耗费在无用的地方,黔中还没有收复,文官更喜欢可以教化的地方,而不是像勋贵将门那样将所有敌人都赶走,抢夺土地。 没有人,再多的地也只能荒废。 回去的时候,太子赵载承还是骑着马,但是原先不留胡须的太子在两个月时间也蓄起了胡须。 长安城内的勋贵们估计已经和三省丞相做了妥协。 赵钰民也应当作出了反击,之前太子的权势太大,已经严重威胁到了帝权。 其中的各种因素太多,苏策想不透,但是从苏庄那些食邑就能看出来,这些年大乾征战四方,一次大战便是十几万的伤亡,仅仅隆盛年共十二载的时间,大乾陨兵已经超过七十万。 一个少年从十五岁进入折冲府,两年时间才能成为一个合格分府兵,到了边军中,可能只是一个意外,还未开启的人生便结束了。 一个府兵战死后,大乾会安排好身后事,苏策知道隆盛十年那年,大乾一年的税收有两成给了府兵,两成中只有一成了兵部,剩下的一成给了户部,因为户部要用这些钱养活死去府兵的家人。 路上,苏策在太子身旁骑行,去的时候十六万天策军,意气风发,回来的时候,只有三千旅贲军跟随,意志消沉。 这些日子,行军速度每日五十里,比起来时每天一百五十里到二百里的亡命奔袭,现在的速度算是慢的了。 越是往南,眼中的绿色越多,太子还是依旧沉默。 笔挺的腰身告诉身边人,他赵载承没有被一点“小事”绊倒,但是苏策却明白这位太子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坚强。 渡过无定河后,苏策就不让旅贲军夜里在房外守着太子了,因为太子说给他夜里喜静,旅贲军在外面守着太闹。 旅贲军也是府兵出身,不过多了半年时间学着如何守卫,全套甲胄走路都和猫一样,哪里会闹。 太子的理由很蹩脚,但是苏策却没有挑破。 “臣就留在外面,太子有事可摇铃。”苏策很快就给了一个办法。 旅贲军夜里只守在驿站小院外面,一根绳子,一个铜铃,太子若是要用人,拉绳就可以。 到了第三天,太子的眼睛肿了,苏策找了一个斗笠让太子戴着。 二皇子要跟项城交接手头的兵,民,仓,回长安比太子晚了两点,但是在第六天追了上来。 二皇子变着法子逗太子开心,但是太子总是着拉下面甲沉默以对。 直到看到渭河的那天晚上,太子把二皇子叫进了屋子。 苏策和姜澜守在外面,至于项瑁被他父亲项城留在了安北都护府。 深夜二皇子就离开了,也没有和太子一同回长安城。 生于皇家,天生王公,但何时何地都不是为自己而活,近乡情怯,苏策远远的看着苏庄,但是只是从官道路过,太子让苏策回去看看,苏策没有应,职责在身,太子这次回来,面对的压力比往昔更大。 苏策眼中的,大乾的文臣是一个很矛盾的存在,维护太子威严,却不愿意让太子拥有过大的权力,听政议政也更喜欢太子只做到听政即可,但是有名无实的议政,谁要是提出来去掉,文官的反攻却极为刚烈。 勋贵,将门,文臣都想让让太子成长起来,却不希望太子掌握太多实权,与皇帝赵钰民一样矛盾。 不过这些现在不是苏策去考虑的事情。 第七十一章 世子 跟随着太子回到长安城,皇帝赵钰民勒令太子回东宫自省,至于其他说辞,在朝堂上也没有人不识趣的去提。 毕竟失地已经收复,三省三相已经落印,能看出来,早在太子回长安前,朝堂上就已经形成了共识。 太子亲征,收复失地,有功,未歼敌酋,无过。 有功无过,便是大乾朝堂对这次太子亲征的评价。 但是实际上如何,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杆秤,只是没有人愿意揭开真相而已。 大乾每年一小举,三年一大举,小举为院试、乡试,大举为会试、殿试。 院试也称童子试,包括县试、府试和院试三个阶段,院试合格后取得生员资格,方能进入府、州、县学进行学习,考中者称为童生。 乡试是每三年在各道府城举行的一次考试,因在秋八月举行,故又称秋闱,考中者为举人,可为地方取为吏员。 会试是每三年在长安举行的一次考试,因在春季举行,故又称春闱,考中者称为贡士,也称三百贡生,可为官或国子监就读,为官者多去九寺五监任职。 殿试则是最高级别的考试,皇帝在殿廷上,对会试录取的贡士亲自策问,以定甲第,考中者为进士。每届进士的数量不等,以八,十六,二十四为限。 物以稀为贵,考中进士者往往于三省六部中为官。 大乾如今三分之二的三省三相为进士出身。 而这次勋贵为了不让文官难为军方,破例提出让这次殿试的进士数量增为三十二人。 权利的争斗,各凭手段,争一时高低,却不能一棒子打死。 看到武人低头,文人自然没有穷追猛打。 回到长安后,苏策没有去东宫,而是去了十率府,将两千旅贲军归还给领兵的五卫率。剩下一千人都是苏策挑出来的,留下左率听用。 回到长安,苏策在十府待了三天才和其他诸位卫率将旅贲军的调令归属理清。 处理完杂事后,苏策去了一趟东宫。 太子刮去了胡须,依旧一袭青衫,怀里抱着一个小男孩,太子正在给他读书听。 “臣见过太子!”苏策肃身而立,微低着头。 “这是苏将军,可记好了!”太子赵载承没有抬头,而是把头搭在小男孩耳边,温声说道。 “父王,沐儿记着呢,东宫左卫卫率苏策,泾阳县伯。”小男孩眼睛咕噜噜的转着,看样子就不是个老实孩子。 从赵载承的腿上跳下来,背着小手,像一个小大人一样,在苏策身旁绕了一圈。 “我要与你说话。”小男孩走到苏策身前,拉着苏策的裙甲。 “世子,请说!”苏策身上穿着甲胄,单膝跪着,蹲下。 小男孩老气横秋的拍着苏策的肩膀说道:“父王说,苏将军在战场万夫莫当,是不是你可以大败一万个人呢?” 对于小孩子,苏策很喜欢,掀开面甲,露出一个微笑:“万夫莫当是世人廖赞,不过,想来可以打过十几人!” “父王,我能让苏将军帮我个忙吗?”小男孩转身,一手抓着苏策的臂甲,一边用着祈求的眼神看着赵载承。 “你先说,若是可行,到也不是不可以。”赵载承把手上的书放下。 “沐儿去见过母妃,母妃总是哭,有人欺负母妃,沐儿能让苏将军帮沐儿把那些坏人打跑吗?”小男孩祈求的看着赵载承。 “……沐儿莫要乱说,没人敢欺负你母妃。去找孙嬷嬷,父王和苏将军有大事要办!”赵载承眼圈微红,却很快调整过来。 “哦,好!父王,儿臣告退,苏将军,再见!”小男孩松开抓着臂甲的手。 小男孩露出一个笑脸,冲着赵载承拱手行礼,一个老嬷嬷过来牵着小男孩的手。 “世子,再见!”苏策站起身子,摇着手,冲着一步几回头的小男孩告别。 “苏策,今日叫你来,两件事。”等到小男孩走远,赵载承挺直了身子。 苏策没有说话,拉下面甲。 “第一件事,刚才那个孩子是孤和郑氏所出,世子前些日子大烧不退,皇后将沐儿接到宫里,这才好的,这东宫里面安静,孤需要你把这些蛀虫抓出来,第二件事,世子住在东宫,孤需要你,寸步不离,护好世子!”赵载承没有隐瞒什么。 “喏!”苏策捶胸行礼,这本是东宫十率的职责,什么世子发烧,那只是说的好听一点而已。 “去!”赵载承递给苏策一枚兵符,这是一枚虎符,总管节制东宫旅贲军。 苏策双手接了过来,把虎符塞到怀里面。 赵载承坐在椅子上又拿起来书,挥了挥手,苏策拱手行礼,退出太子书房。 出来后,看着外面的天空,春天的连绵细雨,让东宫里面多了很多生气。 但是苏策明白这份安静下可藏着污垢。 姜澜回家了,现在苏策的手上并没有可靠的人可用,但是这并不妨碍苏策做事。 回到十率府,苏策亮出虎符,让旅贲军将其他卫率召集过来。 左卫率、右卫率、左司御率、右司御率掌外,左清道率、右清道率、左监门率、右监门率、左内率、右内率六率掌内。 世子发烧看似只是小孩子生病,但是现在东宫没有女主人,母凭子贵,谁也不知道是谁需要除掉世子,为自己上位腾出路来。 郑氏虽然在掖庭宫中,但刚才世子说他去见过,那说明郑氏被皇后保护了起来,而东宫之中可能出问题的只有两处了。 一处是太子嫔妃其中某些人,另一处就是能和东宫嫔妃接触的人了。 这里面太子十率中掌外四率没有机会进到东宫内。 左右内率为太子近侍,日常活动也在前殿,余下只有左右清道和左右监门四率最有可能。 而去年这四率中只有左右清道率添了新人。 因此在路上苏策就锁定了大概范围,但是至于具体是谁,苏策不是神仙,只能去查。 至于为什么苏策不瞒着其他九位卫率,原因很简单,宫中之事,主要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去主动染指。而且以能做到卫率,除了苏策这个特殊情况,最次也是公侯嫡子,身为勋贵一员,不可能去做出那些腌臜之事。 太子亲征留在东宫的左右清道率总数不过一百零二人,排除两位卫率还剩一百人。 “各位,东宫内宫之事不可泄露,不是信不过各位,但是事关世子安危,苏某如若哪里对不住,事后,设宴致歉,东宫戍卫左卫率先接下了,各位先在十率府委屈一阵子了。” 苏策心里虽然已经有大概方向,但是十率府中除了北征的旅贲军外,其他任何人也不能消除怀疑,不可能只是推测,而不是推断。 主要是东宫内六内率没有什么谋害世子的动机,对于高管勋贵的后代来说,父辈荫萌足以一生富贵了,没有谁会傻乎乎的掺和到十几年后才开始的新皇继位中,为此搭上一家老小,就更不划算了。 苏策再去细想太子赵载承的神态似乎并不着急找到刺客。 第七十二章 呵,长安 “苏卫率令,东宫左率戍卫东宫。” 凌晨,东宫左率的八百旅贲军闯入东宫,正在值守的左内率,右监门卫和左清道率六百人看到为首之人正是姜澜,很多人和姜澜都是一块玩到大的。 见面时还嘻嘻哈哈的,但是姜澜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迅速接手了东宫防务。 三率六百多人都是来自亲勋翊卫。身份比旅贲军高出不少,但旅贲军面上客气,手上的动作却并不客气。 这些亲勋翊卫没有回家而是被赶去了驻地。 东宫内六率,按理来说不应该出现谋害世子的人,都是勋贵高官之后,犯不着掺和到东宫立储的事情中。 越想苏策觉得越是不对劲,东宫之中若是有问题,根本轮不到东宫十率处理,皇宫中的皇家供奉们,眼线众多,手段高明,皇室子孙身边都会有牡丹内卫的皇家供奉贴身保护。 即便是太子亲征的时候,明面上是旅贲军保护,但是在暗地里苏策可不止一次和牡丹内卫的人碰过面。 一袭紫袍,袍锈牡丹是牡丹内卫的衣着特征,其中有奇人异士,也有宦官嬷嬷。 所以,苏策大胆设想了一下,世子发烧,恐怕只是个由头。 虽然有了假设,但是苏策也没有放弃东宫十率的自查自纠。 都是军中当值,按律不得脱离同伴视线,因而苏策重点查的就是在值守的时候有擅自独处的人。 一个晚上,苏策和其他九位卫率都没有闭眼,各旅帅,队正,伙长盯着自己的兵,不间断的询问。 “二月上旬上值,可有人独处。了,说。” “无人独处。” “可有人借故脱离巡守值位?” “有,刘力,说肚子痛,去了茅房。” …… 早上苏策和其他九位卫率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十率府院中,站着的十六人。 姜澜同样红着眼睛,昨夜询问一夜,揪出来了十六人,但是除此之外呢? 要知道身为不是禁军的禁军,东宫十率的位置太过敏感了。 要是有人做出夜潜东宫内宫的事情,十率府有一位算一位都别想落好。 “噌!”姜澜抽出腰间的横刀。 “东宫卫率军律,擅自独处者,斩!” “卸甲!” 院中站着的十六个人没有人动弹,眼中满是恐惧,不就是独处偷了会懒吗? 昨夜还好好的呀,问过话之后,一切如常,只是早上忽然把他们十六个人叫出来,说是去十率府有要事交代。 苏策和其他九个卫率脸色阴沉,没有揪出东宫内的蛀虫,倒是揪出来十六个脱值者。 真出了丑事,事关储君威严,这仕途断了倒是小事,但是若是连累家里面,那真就成了大事。 “旅贲军退下,亲勋翊卫的人留下。”苏策让院中的旅贲军退出院子,现在院中留下的只有亲勋翊卫的人。 “允你等自裁,莫让我等动手!”苏策示意,姜澜把刀回鞘,他也不想动手。 “苏卫率,我等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可否放过我等。”说话的人,苏策没有多少印象,只记得是一个侯爵的次子。 “身为亲勋翊卫,不管你们是脱值偷懒,还是真有什么难看的事情,被发现了,就要认,事关东宫内宫,容不得你等辩解,军律就是军律,违者斩,自己动手,今天我会放出消息,昨夜东宫来了刺客,尔等身先士卒,不幸身陨,在场的人都会封口,莫给家族蒙羞!”苏策很清楚,即便是事后下了封口令,但是该知道的人还会知道,与人结仇不是苏策这种平淡性格的人能做出来的事情。 但是大乾不管是那支军队,都不能把军律当做儿戏。军律是大乾军队的根,军律之内大有可为,触及军律,即便是亲兄弟,也得按着军律来,至于将功赎罪,罪既然是罪,那便没有赎回的可能。 到了战场,军中主将唯一能做的就是让犯律者死在战场上,落个奋力杀敌的名,若是活下来,依旧需要自裁认罪。 “莫让苏卫率难做,犯律者斩,某王君,认!”王君抽出腰间的横刀,搭在脖子上,手臂发抖。 “当啷!”王君的横刀掉在地上。 坐在地上大哭起来,边哭边冲着姜澜说道:“姜澜,痴长你两岁,送兄一程。” 姜澜点了点头,抽出横刀,轻声说道:“王兄,汝之儿王方,若某活一日,便有他一日富贵,闭眼!” “嘶!”姜澜的刀很准很快,如若一道闪电,迅速闪过王君的脖颈。 “刘兄,送弟一程。” “大哥,送三弟一程,莫告诉母亲,告诉父亲,灿没给他丢人。” …… 很快十率府的院子中便倒下了十六具尸体,血腥味引得马厩里的战马不安的踢着马蹄。 南衙禁军将军们就在不远处的院落,但是十率府今日大门紧闭,门口旅贲军弓弩上弦,即便是好奇的十六卫大将军也不能进来,只说是十率府处理家事。 “今日之事封口,泄密者,东宫十率见之可杀!”左内率的卫率周行昂最先出声。 苏策冲着九位卫率行了一礼,脸色不好看。 “某去东宫!” 到了门口,两名旅贲军牵着战马,苏策和姜澜翻身上马一起去往东宫。 见到太子后,苏策一如既往的行礼。 “可是查到了?”太子喝着茶,看着一本经义。 苏策低着头,闷声说道:“太子,查与不查,查到或者没有查到,结果重要吗?” 赵载承微微皱眉:“那就是查到了?” “昨夜东宫有刺客潜入,东宫内率战死十六人,不知太子是否满意?”苏策压着怒火。 “东宫内宫无主,怕这刺客是冲着世子来的!苏卫率,你说呢?”赵载承舒展了眉头,喝了一口热茶。 苏策猛地抬起头,看着陌生的赵载承,深吸了一口气:“刺客也是这么说的!” “好!”赵载承站起了身子,走到苏策身前,看着苏策的眼睛,笑着说道:“圣人重建北衙六军,孤与圣人说过,苏卫率亲征期间,劳苦功高,圣人说,可为骁骑主将,苏卫率,觉得如何?” 苏策摇了摇头,忽然一笑:“臣本就只是烽燧堡的一个无名小卒,得圣人,太子看重,才疏学浅,怕是担不起这个担子,近来,背上旧疾复发,怕是辜负圣人圣恩了!” “哼,若是如此,不妨回家将养一段时间。”赵载承坐回椅子,冷哼一声。 “臣谢过太子!”苏策从怀里掏出来到手还不到一日的东宫虎符,双手捧着放在太子桌上。 太子低头看起经义,挥了挥手。 苏策退走三步,转身走出。 临出门前,太子的声音传了过来:“让姜澜过来。” 姜澜看着苏策进去了一小会儿,如同之前一样亲近:“卫率,怎么样?” 苏策笑着拍着姜澜的肩膀:“太子叫你呢,以后好好做事!” 姜澜有些摸不着头脑,走了进去。 “什么,我为卫率,那苏卫率呢?” …… 等到姜澜神色不正常的出来,哪里还有苏策的影子。 此刻苏策正骑着马漫无目的的走在长安城的大街上。 繁华的长安城,百姓们的笑脸单纯的很,赚钱养家糊口。 苏策想到了自己的女儿,孩子刚出生自己就去了北方,也不知道小小的人儿长成什么样子了。 归心似箭,苏策出了长安城,只觉得浑身轻松。 回首看了一眼长安城,苏策噗嗤笑出了声,拍了拍自己的膝盖,笑出了声:“呵,长安!” 第七十三章 回苏庄 骑马缓行,苏策看着路边的耕地,男子拿着农具在麦田里将杂草剔除,远处的荒地上,小孩子嘴里叼着草叶,手里拿着镰刀割草,不远处的庄子冒着炊烟。 马蹄砸在地上,嘚嘚作响,苏策还没有通知家里,很快就到了苏庄的地界。 “可是将军?”巡视的亲卫骑着驽马,一袭灰衣,马背上挂着硬弓、箭壶,横刀挂在腰间。 “就是!”另一名亲卫看到苏策身上的甲胄,这可不会认错。 “将军回来了!” “庄主回来了?” “回来了!” …… 似乎一滴水溅到了油锅中,整个苏庄都沸腾了起来。 田中的庄户,纺线的农妇,高呼的亲卫…… 苏策骑着马会同亲卫,到了苏庄庄外,苏策翻身下马。 牵着战马和庄户打招呼,热情的庄户说着自家的变化。 “庄主,家里有粮了,娃娃们这会读书呢,别的庄子的人要过来,被李管家拦住了,咱庄里可没有那么地给他们种!” “庄主,织了一匹麻布,给府上大小姐用。” 苏策接住一个陌生妇人递过来的麻布。嘴里夸道:“这布针眼密,厚实,有心了!” 苏策没有说赏什么,一句有心了就让妇人捂着嘴哈哈大笑。 跟庄户接触,不需要防备什么,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虚头巴脑的不需去说。 当然苏策不说,赶过来的李常不能不记在心里,苏策在苏庄待的时间少,跟庄户们的接触很少,但是并不妨碍庄户知道今时的好日子是谁给的。 田,抽最低的田租。 房,庄主盖的新的。 娃,在学堂里读书。 牛,送大牛还牛犊。 对于这些没有土地的佃农来说,这就是最好的庄主了,还能再要什么呢! 苏策的手里接过很多东西,都是庄户送的。 有用木头做的小兽,给府上小姐玩的。 有磨的很细的粟米,不多,只有一小袋,说是给大小姐断奶吃的。 有小虎头鞋,针脚很密,显然是用了心思。 …… 人群随着苏策缓步移动。 当苏策走到自己的府门口,大门口苏父苏母站在一起,一旁是抱着孩子的王兰。 李常把刚刚从苏策手中接到庄户送的礼物交给其他亲卫。 从旁边院子堆的麦草堆里面抓出一抱麦秆,放在府门前,用火镰引燃。 “消灾免祸!” “趋吉避凶!” …… 苏策笑着跨过火堆。走上台阶,回头看着眼神热烈的庄户们,笑着喊道:“今年租子减半!” 苏策话音刚落,就见人群中一个头发花白的庄户走了出来:“庄主不能再减了,去年大小姐出生,减到只剩一成租子了,这再减半,我等可没脸在苏庄了,要不说出去,其他庄子的庄户会笑话我们占主家便宜没够,贪心的人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是啊,不能减了!” “上次大李庄的人都骂我们庄子庄户贪心,欺负主家人,以后要遭报应的。” “庄主不能减了,您这,这不欺负老实人吗?租子不能减了!” 苏策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对庄户太好,还成了欺负人了。 “管家!” “在!”李常脸色有些凝重,还减租子吗?去年大小姐出生,说是今年减租,今年只有一成租子了,现在再减半,就剩半成了,还真不能再减了,要不然庄户走出庄子真会被人骂贪心的。 “那就不减了,一成租子,今年如此,日后也是如此,今年出征,年都没有在家里过,得补上,弄些肉,晚上吃席!”没有什么比在家吃饭更好的事情了。 “喏!”李常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再者说了苏家也不差庄户那点租子,现在百果酿被称为长安第一酒,供不应求,价格一涨再涨,今时不同往日,苏家不是求着人买酒,而是愁着百果酿太少,不够卖的。 数遍长安城北这片地方,就熟苏庄的日子过的红火。 不过租子可以少,但是不能不交,这是规矩。 李常看了一眼苏策,苏策比起之前更成熟了。 “来人,骑马去周边庄子买羊,咱庄子今天不是摔了一只牛,救不活了!还有,庄里的鸡鸭鹅,找些公的……”李常很快代入了自己的身份。 指挥着亲卫和在府上当值的庄户,准备晚上席面上的食物。 苏策向着苏父苏母行跪礼,磕了一个头,抬头说道:“儿回来了!” 苏父乐呵呵的拍着苏策的肩膀,这孩子长大了,苏母笑脸挂泪,拉起苏策,让苏策转着圈,心疼的摸着苏策脸:“瘦了!” 苏策一手扶着一个,进了苏府。 苏父苏母对了一个眼神:“回你的院子去!”相互搀扶着回了自己的西院。 回到西院,梅兰竹菊把苏策身上的甲胄脱下,苏策换上了一袭青衫。 苏策换好衣服,伸手接过王兰怀里的孩子,当时走的急,都没有来得及给孩子起名字。 家里一直叫着孩子的小名——嘟嘟。 现在正是三月,去年孩子是十一月出生的,现在刚刚四个月,王兰诧异的看着苏策熟练的抱着孩子,小丫头在苏策的怀抱里不哭也不闹,黑色的大眼睛盯着苏策看。 苏策眼中不由得湿润,看着小丫头的眼睛,一股血脉相连的感觉涌上心头。 抬头看着眼眶中滚着泪水的王兰,笑着摸去王兰脸上的泪珠。 “傻丫头,我这不是回来了。” 一旁的嬷嬷带着梅兰竹菊四个丫鬟出了屋子。 小夫妻的体己话,她们站在旁边听不适合。 苏母去年从长安城带了两个嬷嬷和六个丫鬟回来。 给六个丫鬟都有自己的名字,梅兰竹菊在东院照顾王兰,年纪小的两个叫荷香,杏雨。 两个嬷嬷过年的时候也随了苏家的姓,按照年龄,家里人称东院嬷嬷为大嬷嬷,西院嬷嬷为二嬷嬷。 苏策坐在软榻上,左手抱着王兰,右手抱着孩子,没有其他杂念,只有心安。 小丫头一直没起名字,一直嘟嘟的叫着。 晚上,苏庄大街上,各家各户,端出来自家的桌子,每一桌的食物大同,但小异。 李常带着人将下午炖好的羊肉一盆盆的端到桌子上,每桌一盆羊肉,一盘牛肉,还有一些干果,各户农妇则把自家做好的时令绿蔬端到桌子上。 一些庄户和自己媳妇在苏府帮闲上值的,女的烙饼,男的则用盖着被子的竹屉把饼子端到街上。 李常显然很明白对于庄户来说什么是好的席面,肉多,白面饼子管饱。 而苏府此时也在吃饭,与民同乐这种事情,苏策不屑去做,因为在苏庄没有这个必要。 庄户的礼物,今天堆了半间屋子,这就是人心。 人心不是贪婪,对于一个之前还是流浪的佃农来说,现在有庄子愿意收留,有田有房有牛,租子低到庄户自己喊涨租。 苏策其实一直以来与人为善,不争不抢,其实信的是一句话,争与不争,是自己的,别人抢不走,不是自己的,再多心计也留不住。 与其把心思用到这上面,真不如什么都别想,遵从本心即可。 第七十四章 苏策的悠闲日子 回到苏庄,苏策卸掉了身上的盔甲,换上了苏母做的青色文士袍。 如往常那样上午打磨身体,中午吃完饭,抱着闺女在院子里转悠。 小丫头认生,却很亲近苏策,初为人父,苏策抱着闺女逢人便夸。 梅竹两个丫鬟跟在苏策身后,苏父苏母也围在苏策旁边,小丫头还没有名字,整日嘟嘟,嘟嘟的叫着小名。 “给娃娃起个名字!”苏父一手端着一把小巧的紫砂壶,时不时抿上一口。 苏母手里做着针线活,一件小衣服在手中逐渐成型:“你走的急,都没来得及给嘟嘟起名字。” 王兰生完孩子,身体恢复的很快,不过大夫让王兰每天中午小睡一会儿,这样身子骨不亏空。 苏策嘴里正好小丫头说话:“呀呀呀,呀呀……” 小丫头大眼睛看着苏策,张着小嘴巴:“咿咿,呀呀,咿咿呀呀呀……” 两人说着“话”,苏策忽然感到胸口一热,低头一看,得,小丫头放水了。 新作的文士袍上面印着一小团深痕。 这会儿可顾不得起名了,苏策跟闺女两人都得换衣服,梅竹两个丫鬟抱着小丫头去换襁褓,小衣服,苏策也回到房中换上了一件白色的云纹锦衣。 百果酿的生意,越做越好,李常的貔貅性子,让苏家短短时间就攒下来了很多钱,苏策不在家,苏父虽然不主动去查账,但李常却不能不“懂事”。 每个月的月底都会把苏家的账本拿去给苏父去看,这几天,李常不在苏庄,而是带着四个亲卫去南山脚下看地。 现在二十亲卫,苏庄人都称他们为护院,亲卫的名头给了那帮整日穿着小号皮甲的食邑。 苏母给苏策做了很多衣服,苏策平日里不在家,现在倒是有了时间去穿。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为国出征,身为军人,倒是没有多少机会穿自己娘做的衣服,大多是兵部统一配发的深衣,再套上制式的盔甲。 苏策的甲胄正在做保养,镔铁制作的甲片不需要更换,不过上面磨损的黑漆却需要重新上漆,串联甲片的麻绳皮绳丝带也需要更换,还有包裹盔甲边缘的布条也随着风吹日晒有些卷起了毛边。 甲胄是保命的东西,也是一个将军的脸面,虽是旧甲,却需要花精力好好保养。 这不,李常带人去南山的时候,就顺便把苏策的甲胄送到了将作监保养,苏策交卸了东宫卫率的职官,但是身上还有着武勋官和爵位,所以苏策还能保留自己的甲胄。 不过拆甲成甲的工序不能在家里做,不然就成了私造盔甲,所以只能送去将作监,李常说明来意后,递给了一袋银锭,数量不多只有五十两,却得到了将作监小吏的保证。 “五日后,过来取甲,给你家伯爷用好料!” 换好了衣服,苏策抱着小丫头去了小凉亭,苏父苏母拿着一页纸正在商量从这些名字里选一个作为嘟嘟的名字。 “你自己选,你母亲让二嬷嬷炖了鸡汤,我们去看看炖的咋样了,来,乖孙,给祖父笑一下!”苏父,指了指桌上的纸,站起身子,伸着头,弯着腰,用手指点着小丫头的脸蛋,满是褶皱的脸上,笑得多了更多褶皱。 苏母捂着嘴巴轻笑,拉了拉着苏父,嘴里说道:“嘟嘟还小,现在哪里知道什么是笑啊,跟我回西院了。” 回头又拧了拧苏策的胳膊,嘴里骂道:“都是做父亲的人了,这么长时间了,还没给孩子想好名字,这是咱苏庄学堂那些讲习先生们给起的名字,你在里边挑一个中意的。” 苏策嘴里连忙称道:“好,好,好,这就选!” 苏策抱着嘟嘟坐在凉亭的小凳上,一手抱着嘟嘟,一手拿着纸。 只见纸上面写满了名字,苏策一边看一边嘴里边念叨,然后观察嘟嘟的表情。 “苏津,苏缦,苏李,苏尔,苏骊,苏菱,苏馥,苏翰,苏玢,苏毓,苏莺,苏竺,苏菁,苏滨,苏梦,苏华,苏瑾,苏媛。” 读到苏媛的时候,嘟嘟伸着自己的小胳膊,嘴里边吖吖吖吖的叫着,嗨,苏策又多读了几遍苏媛,又重复着说了几遍媛媛。 嘟嘟的眼中神采奕奕,苏策喊一声媛媛,嘟嘟就应着呀呀一声。 苏策用手指点着嘟嘟的鼻子,鼻子痒痒的让嘟嘟撅起来小嘴巴,苏策大笑着说:“嘟嘟,以后以后苏媛就是你的名字了!” 苏策喊着李常的名字,不过却没有得到回应,身旁的冬梅小声的笑着说:“李管家,今天去南山那边看地了。” 苏策看了一眼身边两个丫鬟,苏策不习惯身边有女的伺候他,还是习惯军中那样身边都是糙老爷们。 不过很多事情都是需要适应的,苏策也明白,这就是大乾当前的现状,百姓虽然有田种,但是架不住天灾人祸,对于在土地上面找生计的人来说,可能一场大病,就丧失掉他们赖以生存的土地。 于是呢,就多了很多流民,这些流民,要么运气好还可以做佃农,运气不好的卖儿卖女的也不在少数,卖身为奴,不是谁都愿意去做的,但是生活总是能把人逼到那种绝境当中,所以大乾也有人市。 人市有两个部分,小一部分是插草自卖的大乾流民,另一部分的则是来自于大乾之外,从其他国家战败的俘虏或者域外商人掳掠来的奴隶。 大乾流民,自卖为奴,其实更多的是一种契约,在官府的见证下签订好契约,规定好年限以及相应的报酬,那么之后年限内的时间,为奴者就会专门为主家做事,遵照好契约上的规矩以及大乾的律法,熬过了这几年,又可以恢复自己的自由身。 庄户低于自耕农,高于佃农,和庄主虽然也签订契约,但是这种合作的契约和为奴本质上有着天壤之别。 现在苏家的两个老嬷嬷和六个丫鬟,就是为奴者,但是苏家的两个老人为人和善,苏家人口少没有深宅大院的勾心斗角,所以苏府上不管是这八个为奴者,还是帮闲上值的庄户,都觉得遇到了好人家。 其实深宅大院当中的勾心斗角,受伤害最多的只是府里面的下人。 苏府的六个丫鬟也不是挑的美人坯子,而是做事认真的苦命人,苏庄的庄户中,有几个小伙子已经到了十六七岁,该是娶妻的年纪了,每天家里边的活,老父亲也不让干,拎着棍子赶到苏府去帮闲。 每个阶层的人都有自己这个阶层生活的智慧,苏府的六个丫鬟,现在的年龄也在十六七岁,长的虽然不是美若天仙,但是对于庄户来说,这样的媳妇儿会干活儿,而且呢,又跟着两个宫里出来的老嬷嬷学了不少规矩,看了不少书,也懂得很多道理,这样的女子娶回家,对于庄户来说,那无异于高攀了。 下午苏策把嘟嘟交给了王兰,同时也把嘟嘟的名字告诉了父母妻子,不过大家更愿意叫孩子的小名嘟嘟。 小孩子抱在怀里的时候不哭不闹像个天使,一哭一闹就是恶魔,苏策把哭闹的嘟嘟交给王兰后,无事可做,想着去庄子里边转一转。 苏策从内院的门出来,就发现前院中过来帮闲的七八个小伙子,手里拿着剪刀,眼睛却盯着内院大门这里,发现出来的人是苏策,虽然面上很恭敬跟苏策问好,但是眼神当中难免透露着失望。 少年人的爱慕藏不住,苏策转念一想就知道了这些小伙子的心思,他们的心思可不在于给苏府帮闲,而是冲着苏府的六个丫鬟而来。 苏策也不生气,也不知道这些人里有哪些是看对对眼的,回头还得给自己的母亲说一说,如果真看对眼了,苏家出嫁妆,这些苦命的女孩,十三四岁就卖身成奴,十六七的年纪就懂察言观色的,让人看着心疼。 是个人都避免不了食色性,苏策对王兰的感情很深,毕竟是从小一块长大的,若让苏策对自己府上的丫鬟动手动脚,苏策真做不出这种下作的事儿。 即便是换衣服,苏策也都是让王兰帮他穿好了内衣,再让这些丫鬟顶多帮他穿一下外面的衣服。 走出前院,看着庄子里边手里边编着东西,聊着天儿,晒着太阳的老人,苏策也是一一打着招呼,这些老人都是庄户接过来的父母长辈。 又去学堂转了几圈,看到学堂的讲习们一边自己温着书,一边在给庄里边的小孩子们答疑解惑,苏策也没有进去打扰,只是在窗外看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这些讲习来到苏庄已经一年多了,一边自己读书,一边儿给庄里的小孩子教字教学问,也算得上是兢兢业业。 三月底就要春闱了,苏策想了想,决定今天晚上给姜澜写一封信,苏庄的学堂讲习都是举人身份,还需要姜澜去疏通一下,也算对得起这些讲习们的这一年多来的用心。 不是每个人都有像苏策这样的运气时,但有句话:时也,命也。每一份成就的背后,都是旁人不知的努力。与其去羡慕别人的运气,不如暗自努力,当时机到了之后,才有能力抓住时机,成就自我。 两年前北征一战,在李思哲的指挥下,安北都护府取得大胜,苏策记得当时独自率军的人有近百人,但是只拼出来了自己和十几个伯爵,其他的人要么抓住机会冲阵,不幸阵中身陨,要么找不到机会冲阵就在战场的周边游荡。 时也命也,当时李思哲给台下上百位校尉机会,抓住机会的也只有十几人。 再过一个月时间,苏庄学堂的这些讲戏们也会面临着自己人生当中的时运,苏策能帮的只是让他们的路少了一道门槛,但是之后的路还是需要他们自己去走的。 至于这道门槛是什么?科举公正,却也怕埋没人才,斩刑之下,没人敢去影响礼部吏部的考官们,这些考官,多是朝中清贵的官员,这些官因做的清明,所以显贵。 更不会为了一点私利就置科举公正于不顾。不过,若是知道了这些清贵考官们的学问偏重,做出来的卷子有了偏重,相应的考中的把握就会大很多。 苏策写信让姜澜帮忙的原因也就在这里,齐国公府一大家子人,也有要考的人,题目是肯定拿不到的,但是比起摸不着头脑,不知考官喜好,多了解考官,总是好的。 科举舞弊的事情,可能在地方州府偶尔发生,但是在考贡生这个级别的考试中却没发生过一次,因为谁都知道,科举舞弊,触碰的是文官的逆鳞,一如勋贵的逆鳞就是府兵根基一样,触之即死,根本不会给狡辩的机会的。 文人要是拔剑,武人也得靠边站。 第七十五章 置业传家 长安居大不易! 女子为母则刚,对于男子也是同样如此。 苏庄内的苏府面积不过三亩,只是按照民居的形制建造的,一个大前院,后院分东西两院,面积不大。 苏庄虽然住着还算舒服,但是却有些不适合苏策现在的身份。 这两年,靠着百果酿,苏策查了一下账目,结余了三万多贯钱。 李常去南山看地,去了五天,带着四个护院骑马跑了五天,选中了两块地,苏策没有亲自去看,李常就画了两幅图。 第一副图是一片山坡,延坡而下有一片三千亩的地。 第二幅图是一座从南山绵延出来的小山滈河在这里绕了一个弯,圈住了一千来亩地。距离长安城有四十多里路。 新建这个庄子的目的只是为了给家里留一条后路,无疑第二块地更符合苏策的想法,荒山加上山脚下的荒地拢共一千五百亩地,山地作价十贯,荒地由于是旱地作价二十贯,总价两万六千贯。 要是开垦出来的旱田估计就不是苏策能买的起的了。 虽然数目很大,但是这笔钱还是要出的,关系到身家性命的事情,马虎不得,进了长安这座大染房,那就要为百年计。 “就这块地了,去和万年县衙交接一下。”苏策吩咐完李常。 李常却没有着急着离开,有些犹豫的说道:“伯爷,咱家要不要在长安城里边儿置办一套院子呢?” 身份的转变也让李常换了一种称呼。 苏策想了一下,没有回答。 李常接着说道:“您大小也是一个伯爵,在长安城里边没府邸,总是觉得差些什么。” 这倒提醒了苏策,其实对于苏家来说,小家小院的过着也还可以,不过一想到现在自己的身份,觉得李长说的似乎也有些道理。 苏策沉吟了一下说道:“这样,你正好顺路去长安城看一看有没有的荒废的宅院,要是面积位置合适,年底前就买下来,跟着南山脚下的新庄子,到时候一块儿建好了,等到明年嘟嘟会走路了,咱们家就搬去长安城里边住。” “好的,伯爷。”李常应下了这个事情,苏家的兴衰与他而言息息相关,以前只是在军中跟着敌人拼命,受了伤,留下了残疾,能够住在长安这边,对于他来说,何尝不是一次命运的改变?而这一切是谁带来的?他心里边很明白。 李常出了门,叫上三五个护院骑上马就向着长安城那边跑去。 李常刚才的几句话,让苏策想了很多,现在他已经不是自己小家小户的过小日子,附庸在苏家求生计的可不是几个人,而是成百上千人。 治大国如小烹,身为一家之主,苏策明白自己身上寄托的,除了自己家人的期盼以外,还有更多的人,因而苏策明白当下的自己犹如潜龙在渊既然暂时没有战事,那么自己就先好好的把自己的苏家经营起来, 现在的苏家有两项进项,一项是已经削减到不能再少的田租,另一项是百果酿,百果酿最近又涨了一次价格。 现在在长安城里边,一瓶百果酿炒到了四五十贯,而苏家这边也顺势涨价到了五贯一斤,物以稀为贵,苏家有今天的富足,百果酿这个进项功不可没。 至于百果酿的产量,李常记得苏策说过的话,物以稀为贵,每个月依旧供应两千斤。 苏家对自己的庄户很好,有了钱才能不在乎那些佃租。 不过苏策也知道花钱的日子还在后面呢,就以那一百食邑来说,过几年去了折冲府,苏策可不会舍不得往自己的食邑身上花钱。 甲胄,横刀,强弓……,肯定是要给这些食邑配齐的。 说道这里,苏策想起来自己都没有一把好的马槊。 不过现在没有并不意味着以后没有,只是马槊的制作真的太耗费时间财力了。 之前苏策去齐国公府用的理由就是去看马槊,虽然没有见到马槊,但是对于这件武器,苏策是真的眼热。 特别是这次随着太子亲征,看着姜澜和项瑁人手一把马槊,苏策也借过来耍了一会儿,苏策现在用的镔铁长枪与马槊根本没有可比性。 而每年将作监出产的部分马槊都是被皇帝赵钰民作为重赏赏给军中将领,要是有剩下的没有赏出去的,会挑出来一些高价卖给勋贵将门,剩下的留给祖地的皇族将军们。 马槊根本不像步槊所用的是木杆,而是取上等韧木的主干,剥成粗细均匀的蔑,胶合而成。 拿韧木以做弓用的柘木为最,次以桑、柞、藤,最差也得用竹子。 把细蔑用油反复浸泡。泡得不再变形了,不再开裂,方才完成了第一步。而这个过程耗时将近一年,一年之后,将蔑条取出,荫凉处风干数月。 然后用上等的胶漆胶合为一把粗,丈八长,外层再缠绕麻绳。待麻绳干透,涂以生漆,裹以葛布。 干一层裹一层,直到用刀砍上去,槊杆发出金属之声,却不断不裂,如此才算合格。 然后去其首尾,截短到丈六左右。前装精钢槊首,后安红铜槊纂。所用精钢可以制作几十个枪头了。 接着不断调整,合格的标准是用一根麻绳吊在槊尾二尺处,整个丈八马槊可以在半空中如秤杆般两端不落不坠。 这样,武将骑在马上,才能保持槊尖向前而不费丝毫力气。如此制造出来的马槊,轻、韧、结实。 武将可直握借马力冲锋,也可挥舞起来近战格斗。 所用时间最少三年,人力物力时间缺一不可,制作十把,其中只有三四把合格。 关于马槊,苏策还听姜澜讲过一个故事,在安西都护府有个没落将门出身的骑兵伙长,剿灭沙匪的时候,手底下的人被人摸营,手下九骑死了三个,除了自己,剩下的六个人都是光着腚跑出来的。 按照大乾军律,眼看着回去要被斩首,一咬牙把自己祖传的马槊典当给了一个黑衣大秦的行商,换了二十五套板甲和骑枪,还有骑士剑,以及三十匹覆着铁片锁甲的吐火罗烈马,还有十几个吐火罗骑士战俘。 和手下和战俘一人双马,去追那三十多个流贼,最后抢回了武备,这时候想回去赎回自己的马槊,却发现那个黑衣大秦的行商生意都不做了,早就向西跑没影了。 追了两天没追到,后来手下的人说漏了嘴,这事被上官发现了。大乾律,陌刀,马槊禁止外流。 这倒霉伙头因为将马槊卖掉被斩首了。 一杆马槊的造价能在西域商路上换二十多套的黑衣大秦的贵族全套装备包括战马,马槊的价值可见有多么昂贵。 一套黑衣大秦的板甲,代表了黑衣大食一个万人小县数十年的收入。西方骑士的装备极其昂贵,所以骑士才要起码一个县的封地专门供应。 包括一支工匠队伍专门对这个骑士身上的板甲缝缝补补。 还有专门驯马的队伍,骑士的辅兵,诸如此类。 在北方草原苏策远远的见过一次板甲,那是罗斯贵族穿的甲胄,从头到家没有一处不被甲胄覆盖。 当然,罗斯近卫军的半身铠和板甲不是一回事情,只是胸部绑着一块整体成型的铁铠。 一根马槊的工艺复杂,耗时长,成品率极低,根本没法子列装。 姜澜和项瑁手里的马槊,是皇帝赵钰民赏赐的。 对于苏策来说获得马槊的办法有两种,一种是自己请位大师傅养着,用三四年的时间等待,另一种是去将作监“买”一把,不过有句话叫做千金难买。 将门和老牌勋贵家里就养着这样的大师傅,不过比起将作监的将作们来说还是差出来一点。 大乾马槊以将作监出产的最为精良,勋贵家大师傅次之,将门家中大师傅最次。但即便是将门流到外面的马槊,在黑市上也被炒到了三千贯一把。 至于民间武器铺子,因为马槊和陌刀耗费极大,造不起,也就没有人会这门手艺。 李常早在去年年底就去将作监给苏策排上队了,当然也不是谁都能买到的,品阶上五品,才有资格去将作监“买”马槊。 千两黄金,就是一万两白银,一万贯,一千万文钱。可以在长安城内买下一座占地三百多亩的府邸。 如果孤本典籍是文人的命根子,那么马槊就是勋贵将门的传家宝。 置业传家,李常在长安待的时间比苏策多了多,耳濡目染的,他知道的当下比苏策多的多,而且苏父也知道轻重。 就为了一把马槊,李常前后跑了两个多月,仅仅请客吃饭花掉了上千贯,百果酿里面不外卖的百果精酿都送出来三百多瓶,要知道这一瓶百果精酿那可是苏家在勋贵间迎来送往才会拿出来的。 虽然苏策出征,人没在长安,苏父就顶着老府兵的名头,百果精酿开道,算是给苏策在勋贵中寻得了一些关系良好的同盟。 不然,按照苏策的性子,他那里能想到这些。不过马槊到苏策手上,还需要时间等到年底。 人情世故,皆是学问,这长安城就是个各种势力混合在一起的大染房,谁也别说谁身上清白。 苏策回家不到十天,大大小小的事情才算是捋清楚了,苏父能用几顷勋田起家,苏策以往都有些忽略了自己的父亲,毕竟对于男子来说,父辈的成就早已习以为常,不觉明厉,等到长大后,才后知后觉,自己的父辈到底有多么了不起。 现在苏策就感觉要不是近两年家里有着苏父的经营,仅靠自己还真撑不起这个家。 置业传家,比打仗复杂太多了,苏策要学的还有很多。 第七十六章 闲事无忧 你是否渴望登上战场? 展开厮杀? 傲视鲜血流地? 手揽金银财宝? 怀抱江山美人? 脚踏残兵败勇? 古往今来,战争必定与掠夺相伴,不同文化下的战争价值观表现出惊人的相似。从战争中获取快感的人比比皆是,死亡的悲痛只有亲人独自承受。 在遥远的北方,罗斯公爵利沃夫正在书写日记,南边大乾再立安北都护府,其目的绝不只是守在狼烟山脉。 公爵利沃夫上午,刚刚欣赏全副武装的骑士跨坐于战马之上,这这些意气风发的骑士,是公爵利沃夫刚刚授封的。 拔剑相向,于这些骑士而言是人生乐事。进攻展开,厮杀激烈,难分难解,一旦进入战斗状态,勇敢的骑士们无一不心无旁骛,直取对方头颅。 “宁可死于荣耀,切勿一无所成。”公爵利沃夫骑在一匹白色的战马上,检阅着自己手中的九位骑士。 棱角分明的银色的板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棱角的好处便是可以在不增加盔甲总重量的前提下提升盔甲的强度提供更好的防御力,这种棱条可以在敌人的武器砍向盔甲主体时先吸收一部分的冲击力。 盔甲的腹部护甲相比以前的盔甲长出不少,覆盖住了半个正面胸腹,胸腹连接处又有一块盔甲板提供防御。因为胸甲由三层护甲组成,使得胸部分的防御非常强大。头盔为骑士的头部与后脖颈提供了防御,下巴和脖子由可以升降的护喉防御,可以更方便制造与打开护面。这让板甲可以防御当时的绝大多数武器。 公爵利沃夫的领地现在已经发展为罗斯王国军事实力最强的领地了,但就在几个月前他选择从草原撤军,因为他只是一个领地。 利沃夫在归途中,不甘的情绪萦绕心头,读着大乾的书籍,利沃夫发现自己的领地还可以更强大。 九胡人也跟着罗斯人一同撤离,放弃了自己的草原家乡,他们的财富已经到底了,毕竟草原比较贫瘠,其最好的产物便是马匹。 虽然草原上也有广袤的可耕地和放牧地。草原的生活绝不是漫无目标的游荡,而是在物产丰饶的地区之间流动,一直与农业民族保持交流与互动。 他们需要贸易交换,不断寻找机会定居。他们利用突袭获取自己无力购买的商品,同时也报复向他们发动袭击的人。 但是现在他们只能成为附庸,结盟是因为弱小,想当年大元金戈铁马的事迹,也只能在九胡人的歌谣中偶尔听到。 这段时间苏策想了很多,贫瘠的草原并不是适合大乾人居住生活,大乾人显然更喜欢平原的温润,平原的大块耕地是大乾人赖以生存的基础,而气候多变的草原,夺来之后,在水草丰茂的地方营建了马场。 大乾百年战争中缺乏骑兵,部分原因是源于大量使用弩作武器。当然大乾人也会骑马,但步兵队伍火力强大,战车和骑兵显得有些多余。 而缺乏骑兵的决定性因素在于,大乾的战争多是围攻战,造就了依赖大量人力的战争模式。大乾和周边国家的发展大不相同不同,步兵占据绝对力量。 随着疆域的扩大,大乾太祖早就看出来以后依靠大乾需要骑兵,才能控制住帝国的疆域,所以不断的向北方草案推进,自太祖赵真至当前大乾皇帝赵钰民,五代帝王,百年时间,上百万的府兵骸骨,只为大乾能拥有一块养马地。 有了马匹,安西都护府就有能力往西扩张,国内的物资运输才能更快。 上次太子亲征就是属于骑兵的胜利,如果没有骑兵,等到大乾的步兵去救援,恐怕那会儿大乾早就丢掉了无定河北岸的所有土地了。 由此可见,为什么大乾在草原上死磕九胡近百年时间,就是需要一块养马地,只不过户部需要安置流民,便将养马变为了养民。 现在百万大乾百姓压缩在了无定河北岸,上次被袭,没有人愿意提心吊胆的过日子,所以,便将百姓安置在无定河南北两岸,至于剩下了六成草原便成为了大乾的养马地。 毕竟,骑兵的重要性在与日俱增,大乾下一次扩张需要大量的战马,大乾国内也需要驽马作为运力补充。 苏策一直不能理解为什么称秘书监为文相,现在却想通了,文相在大量书籍中寻找着国家发展的脉络,提供给三省三相定策。 苏策怀里抱着闺女想着事情不由得入了神,直到感觉胸口一热,闺女又给他的衣服上画了地图,这才从自己的思考中清醒了过来。 把丫头递给妻子王兰,让她给小丫头换一套衣服,苏策也给自己换了一个衣服,现在的天气慢慢回温了,不过衣服湿掉还是容易感冒。 下午的时候,苏策没有呆在家里,而是带着李常,两人没有骑马,而是坐上了一辆马车,李常和一个护院在前面赶马,苏策坐在车中,虽然里边只坐了苏策一个人,但是马车里边很挤,因为车里边放着两个箱子。 两个箱子里面都放的是钱,准确点说是银锭,每个银锭重十两。 苏策这几天没有事情可做,想起了之前自己带去的旅贲军,在路上各种意外死亡的伤残的旅贲军,是苏策难以释怀的。 军人当死于沙场,那是所有府兵的宿命。 这些来自于长安城周边折冲府的旅贲军,确实死于行军和各种意外,没有功勋,户部给的抚恤太少了,苏策交卸了差事,和旅贲军没有任何关系了,但是这些曾经死掉的部下们,却和他苏策有关系。 府兵,哪一个不是家中的顶梁柱,十八九的年纪,他们的父母,妻儿都需要他们的照顾。 苏策没有大张旗鼓的去做这种事,而是去了长安城里边,在长安万年两个县衙里边,放下了箱子,苏策亲自出面和两个县令喝了会茶,其目的不言而喻,就是希望这笔钱能用在实处,苏策也想亲自去看,但是身为军中大将和勋贵,这样的身份不适合去接触折冲府的府兵,毕竟需要避嫌。 所以,苏澈选择将钱给两个县衙,让这两个县衙将钱转交给那些死去旅贲军的家人。 没有人要求苏策这样去做,但是苏策却去做了,为的只是心安,当一个府兵把自己的命交给自己的将军的时候,将军也需要对得起这份信任。 晚上苏策回到苏庄,心情很是低落,王兰见到苏策出了趟门,神情色不好,男人的事情,她不过问,把嘟嘟交给苏策。 苏策看着被塞到怀里边,嘟嘟无辜的看着自己,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 第七十七章 赖皮魏羡 阳春三月雨纷纷,苏策拿着一根鱼竿坐在渭河边上钓鱼,鱼竿是庄里庄户做的,虽然材料只是一根青竹,略有粗鄙,但是细节处圆润,足见其用心。 一身蓑衣,这是苏策这几年来最舒服的一段时间了。 看着细雨笼罩下平静的苏庄,苏策有些出神,连鱼咬钩,也不去管,这是一个很好的时代,武德充沛,大乾男儿好挂刀出行。 但这也是一个最坏的时代,周围诸多小国野心勃勃,大乾的武德充沛是被逼出来的。 现在倒是好了,大乾要休养生息,据说前两天,兵部尚书上折子将轮番府兵从往年的五成要减成四成轮番。 六部尚书在这份折子上署名,有好日子过,谁喜欢沙场搏杀的日子。 上折子的那天夜里,诸位国公来回奔波于长安城十六卫官邸和皇宫之间。 若说这次减到的一成,就是冲着南衙十六卫去的,南衙十六卫中的战卫十二,二十四万人马,轮番而上,保持在十二万,这次兵部一道折子,战兵要减去一半。 另外安南都护府和黔中獠人也达成了约定,獠人下山,大乾提供农具,种子教授他们种植,吏部尚书手里攥着两万多散官,其中年轻点的,已经做好了去黔中做官的准备。 安南都护府会去掉九座守捉城,把这些城池作为獠人的居住地。 其实勋贵高层隐约从这几年大乾的变动中察觉出一丝不安,只是没有想到来的这么快。 大乾要和平,只有还有战事的安西和安北都护府不变,安东安南都护府以及南衙禁军都需要消减常备兵员。 如果只是一人,那可能是错觉,但是如果是超过一半的公侯都有这种不安感,就说明真的是出了什么问题。 比如征北一战大胜之后,军中多位实权公侯的调动,二代袭爵的年轻勋贵在边关戍边的时候遭遇意外,这一切似乎有一股势力在背后操纵着。 因而,借着这个机会,五位国公去皇宫中表明自己的忧虑,现在还不是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的时候,大乾做出这样的选择,勋贵既为自己的权势考虑,也为大乾的国运考虑,都认为现在这样太过急迫。 皇族祖地的折冲府称为候官府,这些府兵有三个去向,一个是监军司,一个是北衙六军,最后一个也是最神秘的牡丹内卫。 五位国公需要牡丹内卫关于周边诸国的情报,若真的可行,消减常备兵员的事情也不是不可行。 牡丹内卫大乾人只知道一个名字,至于的人数,建制,在大乾知道的人只有皇帝,诸国公以及大宗正。 这些军中隐秘非国公不可知,因而苏策压根不了解这些。 军中本就有专职细作的府兵,所以很多消息的来源都统一归在军中细作身上。 牡丹内卫隶属军方,但是指挥则归于皇帝一人。 前文相魏羡自从挂印而去之后,便开始放浪形骸,非美酒不喝,非美食不吃,非美人不眠。 辛好魏羡孤身一人,不然真要有亲人在世,他也不会如此行事。 才子佳人,这个词整个长安城的勋贵都认为是错的,特别是用在魏羡身上。 魏羡有才,这是一个用二十年时间通读秘书省全部藏书的人,在大乾没有人敢说比魏羡读的书多,这样的人,有才,勋贵咬咬牙,认了。 但是魏羡旁边的可不是佳人,七位环肥燕瘦的女子皆是来自平康坊,平康坊的歌姬卖艺不卖身,但总有例外。 这个例外就是魏羡,勾栏中当家花魁足足有七位被四十岁的魏羡俘获了芳心。惹得长安城的“才子们”都失去了去平康坊的想法。 若是如此还则罢了,魏羡的字画以前千金难求一副,但是现在在东市上有一家专门售卖魏羡字画的书画铺子,百贯一副,有人说魏羡作践自己,但魏羡却笑而不语,用赚来的钱赎出他的七位佳人。 并且,魏羡还提出来了一个说法,他要金屋藏娇,所以他真的需要很多钱。 很快长安城就出了大乐子,翼国公秦长武被魏羡堵在家里,说是去年冬天了,他的妻妾受冻,他需要很多的兽皮,给自己的新娘做冬衣。 翼国公秦长武明知道魏羡是故意膈应人的,但还是被讹诈了整整一车自安东都护府而来的兽皮,其中不乏完整熊皮虎皮,稀罕的白狐皮。 其他国公也没有逃出魏羡的“魔爪”,卫国公赵垚出了一套长安城的府邸,这是买给自己小儿子的院子,送给魏羡作为新居。 越国公李缪出了十匹蜀锦,一壶滚盘珠。魏国公上官征不知道魏羡从哪听说的,金银不要,院子不要,骏马不要,上官征实在受不了魏羡在府上唱着跑调的诗经,忍痛将家中珍藏的羊脂白玉交了出来半箱。 四个国公都服软了,其他勋贵也是照猫画虎,家中的产业瞒不了魏羡,毕竟秘书监里面除了书籍,还有历年来大乾的文书,所以魏羡虽然辞去了官职,但是散官衔和其他优待都没有去掉,要知道,秘书监的位子还空着呢。 魏羡自此开始“搜刮”勋贵,国公不计较,郡公哈哈笑,县公苦巴巴,侯爷绕墙走,最后轮到县伯,魏羡这时候开始挑肥拣瘦了。 百果酿,是苏策这个泾阳县伯的产业,所以魏羡就来到了苏庄,苏庄是李常在打理。 军中出身的李常还没有混到那种混不吝的年纪,做事认真,凭借着百果酿,在长安城可比苏策这个不显山露水的伯爵混的开,不过就是有一点不好,李常无事的时候,就混进了长安城管家的小圈子里面,把长安管家那股貔恘性子学了个透彻。 因此,魏羡就来到了苏庄,李常也不搭理,要住着,行,给一套小院。 要百果酿,给过十瓶,但是魏羡嫌少,十瓶,在长安城可以卖到五百贯钱了,李常这就不干了,要多少是多呀! 苏策将苏家交给自己,庄里的产业也一同交给了他,李常做不了主,即便是苏策让给,李常也不干,除非不让他做管家了,管家管家,管的是一家兴衰,败家的事情,李常干不了! 这不,苏策就被“欺负”到了河边钓鱼了。 其实苏策倒不是小气,只是魏羡要的,他真的给不起! 第七十八章 魏羡的拉拢 魏羡去官后,清贵半生,现在却如同无赖,不管是皇帝赵钰民,还是平头百姓都想不通魏羡的想法。 “兵为威,大乾当布武天下!” 这是魏羡来到苏庄之后,和苏策说的第一句话。 当整个大乾朝堂都在推进消减常备兵员的时候,魏羡跳了出来,用无赖手段伪装自己,游说诸多勋贵。 “大乾周边,群狼环绕,北有罗斯,东有室韦,南有六诏,西有群胡,安能独居一隅。” …… 魏羡的话确有道理,但是苏策明白,能看清这些的不仅仅只是魏羡一个人。 大乾有做到布武天下的能力,只是人心难测,大乾百年征战不休,年年大战,人心厌战,这不是简单的看有多少兵员,武备有多强悍,就能去做的。 至少苏策已经暂时厌倦了战争,战争是政治的延续,不是正常的先行者。 苏策钓鱼既是不想再见到魏羡,也是在治病,是的,苏策很明确自己生病了,还很严重。 老府兵夜中惊醒,暴起杀人的事情被官府有意无意的淡化掉了,但是这样的事情对勋贵来说只是一个公开的秘密,身为其中一员,苏策也知道这些事情。 将军骄纵跋扈,其实根源都是因为没有大军在侧,行止由心,心中不安,不安的感觉,让这些将军们用骄纵跋扈为的只是希望周围人怕他惧他,这样他才会有心安的感觉。 战场有军律,所以府兵令行禁止,但是杀戮本身哪有规矩可以约束。 苏庄让苏策心安,因为这里有他的亲人,但是苏策自己清楚,他确确实实是生病了。 平静的生活苏策经常的回想起戍边的场景,也经常从梦中惊醒,梦里他总是想起小河烽燧堡外的饿胡。 苏策最近总是一身粗布,在庄子里面闲逛,也不去校场看一百亲卫训练了,家里给苏策放兵器盔甲的武房,苏策这些天也没有去过一次。 苏策发现自己潜意识中在回避与战争有关的人和事。 直到四天前,苏策在睡梦中被夜枭的叫声惊醒,苏策去枕下摸刀却没有找到,苏策大叫着御敌,跳下床在房中寻找横刀,王兰吓得抱住苏策的后背,但是娇小的王兰根本阻止不了苏策的行动。 直到王兰的哭喊声惊醒了院中的大嬷嬷和四个丫鬟。 大嬷嬷挥掌去砍苏策的后颈,却被苏策一脚踹飞几米,把雕刻精美的房门都撞碎了。 四个丫鬟抱住苏策的四肢,在前院居住的李常也听到了内院的哭喊声,以为有贼人来袭,连忙带着夜里值守的十个护院,冲到东内院,看着在院中苏策背着王兰,双腿挂着四个丫鬟。 双眼赤红的苏策,吓了李常一大跳。李常挡住了赶过来苏父苏母,让丫鬟把王兰从苏策背后接下来。 此时的苏策嘴里还喊着:“杀敌!杀敌!” 等到王兰了丫鬟们退出院子,苏策拿起院中晾衣服的竹竿挥舞着,冲着亲卫而来,因为亲卫身上穿着皮甲,自制的皮甲,并不是按着大乾皮甲的样子制作的,只是护住胸腹。 这让苏策想起来九胡人,九胡人冲到自己家里来了,苏策怒喊一声:“贼酋拿命来!” 李常这时候已经反应了过来,赶忙嘱咐众人。 “护院把武器丢掉,关上大门,拖住将军。” “老爷夫人去西内院!” 李常身后东内院的大门缓缓关闭,李常快步跑回自己的房间,从床下拖出来一个木箱,这里面是他的甲胄,是的,李常曾经官任队正,策功四转,他退出军伍的时候,带回来了自己的甲胄,慌乱的披上甲胄,便冲出屋子,边跑边戴上兜率。 推开东内院的大门,冲着苏策大喊:“将军,大胜。” 此时院中的十个亲卫早以倒在地上,他们也知道苏策现在是什么状态,冲进一捅一扫,便倒在地上装死。 护院闭着眼装死,李常看着发狂的苏策,苏策手里的竹竿已经成了竹片。 “胜了?”苏策送了一口气,接着一股疲倦的感觉涌上心头,眼皮好重。 “大胜!”李常高呼一声。 “胜了就好!”苏策好想睡觉,却没有忘了自己的职责。 “伤亡几何!”苏策用竹竿撑住身体,询问着李常。 “斩敌无数,我军无伤!”李常大声的呼喊,装作欣喜若狂的样子。 “哈哈,胜了,胜了……”话还没说完便倒,砸的地上的护院的身上,砸的地上的护院一声闷哼。 李常让护院们把苏策抬回床上,自己穿着甲胄守在屋外,时不时喊一句:“大乾万胜!” 护院们本是苏策的亲卫,身上有残,没有办法跟着苏策上战场,就和苏老爷商量了,以后他们做护院,让一百食邑作为亲卫,等着这些孩子长大了,正好在军中给苏策做亲卫。 等到第二天,苏策睡到中午才醒,也从李常的嘴里面知道了昨夜自己做的荒唐事。 幸好嘟嘟这些天跟着苏父苏母在西内院,昨夜也是吓的哇哇大哭。 苏策知道现在自己需要静养,安神的药李常买了很多,苏父也知道自己儿子患上癔症,安慰苏母,同时告知王兰,只要苏策静养段时间,癔症就自然好了。 李常从老一批亲卫,也就是现在的护院中选出来了一个人,名叫周康,苏家现在也算是家大业大,诸多事情都需要李常去打理,李常抽不出来时间,就让周康贴身跟着苏策。 周康是个很老实的人,比苏策大两岁,家小也在苏庄,能被李常看中,周康靠的就是踏实稳重,要知道现在的李常也不是以前那个缺了手指握不住刀的府兵了。 李常,现在在长安城中也算是有一号的人物了。 百果酿,世人只知李常,却不知道泾阳县伯,不过这样也好,因为大多勋贵也都是这样先把家里的产业交给可靠的人。 百果酿,南山新庄,长安新宅,李常三个地方跑,裤子几月一换,因为骑马磨的裤子太容易破洞。 周康和苏策也是老熟人了,苏策还记得当年冲阵的时候,周康就一直跟着自己身旁,一把长枪耍的极好,只是冲阵最前,伤亡最重,他伤到了大腿,九胡人的箭矢涂粪,在大腿上剜了一块小孩拳头大的肉,伤到了筋,可以走,但是跑不了了。 这两天周康就和苏策住在渭水旁的小庐中,小庐不大,长八米,宽四米,高五米,有两个房间,里面内屋是苏策住的,周康就住在外屋。 这是一座纯木制的河边小庐,是苏庄的庄户用一天时间打造的,木头是砍的苏庄旁边的一片林子,二百多人一天啥事没有做,就砍木头搭房子,傍晚房上压好稻草,晚上苏策就和周康住了进去。 屋内的摆设很简单,除了床榻外没有多少东西。 魏羡来的时候,也是在这里见到苏策的,毫无疑问,苏策拒绝了魏羡。 这应该是苏策和魏羡的第一次会面。 去秘书监看过苏策经历的魏羡,一方面感慨苏策运气好,另一方面也佩服苏策的勇气果敢,毕竟冲阵还能杀穿敌阵,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个人勇武,临阵决断,战阵之中,考验的东西太多了。 只是魏羡没有想到苏策会拒绝他,毕竟苏策作为一个新兴勋贵,年纪还那么小,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只是苏策拒绝后,只是钓鱼,左顾而言他。 魏羡来到苏庄已经两天了,因而他,并不知道苏策就在前两天刚刚发了一次癔症。 “小子,老夫今天就要走了,不过老夫的那套小院,记得时时打扫,过几天老夫纳妾,带过来住几天。”魏羡旁边,苏策坐在一把竹椅,魏羡坐在原本属于周康的竹凳上,至于周康则站在百米外通往河边小庐的小路上。 “好的,魏公,那套小院,策会派人每日清扫的。”苏策侧着头,看着披着蓑衣的魏羡,也不去理会不断晃动的鱼竿。 魏羡站起身子,笑了笑,指着苏策手里的鱼竿,问道:“鱼以上钩,何不起竿?” “魏公,策居渭水两载,夏日里,苏庄无人下河玩耍,只因渭水混浊,魏公胸腹装着天下,有的是清水河洁身,但,策没有!”苏策站起身子答非所问的回答,鱼竿被鱼带到了河里面。 “吾之清河多,分你几条未尝不可,如此渭水混浊与你而言,下河何尝不可!鱼上钩不起竿,现在鱼竿被鱼带到了河中,无竿何以钓鱼?”魏羡知道苏策不愿意趟这趟浑水,实际上到现在为止,魏羡还没有找到一个支持他主张的勋贵,不然,他也不会在县伯中寻找同道中人了。 “魏公大义,此竿已失,若民心在我,今日失一竿,明日策有百竿,魏公不妨多待一日,前些天家里有些杂事,家中管家貔貅性子,怠慢魏公,策善庖丁,魏公不妨尝尝!”苏策冲周康招招手,让周康过来。 “有美食,也不早说!”魏羡看出苏策有些意动,多留一天也罢。 发个单章,说点心里话 这本书八月三十一号写,之后走完了分类推荐,用了一个半月时间。 下周上首页六频,没有APP推荐加成,书童估计是要陪跑了。 不甘心吗?很不甘心,分类强推那周,书童生病断更了两天,对这本书的伤害太大了,能有当前的成绩,按理说书童应该偷着乐了。 但走到六频,三江近在咫尺,却因为没有APP加成而变得无法触及的这种感觉,太痛苦了。 查资料做大纲,写人物小传,书童相信勤能补拙,但是这个时代是流量资源的时代,网文要出头需要资源和曝光,这些书童好像都没有,挺可悲的。 能看到这个单章的书友,都是从头看到尾的,字里行间,这本书的好坏,大家都能看出来。 书童以为靠着苦功夫去把书写好,就能有个好的结果,只是书童香想的简单了,有时候真心实意真的比不过流量的加持。 挺悲哀的,不是吗?但这就是网文,成王败寇,很现实,也很残忍。 在这里,感谢一直支持书童走到今天的书友们,每天的推荐票,月票,打赏,别的作者有的,大家从来没有差着书童,每天准时出现的名字,书童都记在心里。 一个半月的时间里,书童生病加熬夜,瘦了十几斤,现在这本书不管拿给谁看,除了风格不喜欢,估计没几个人说这本书写的很烂。 这可能也是书童最不甘心的原因所在。 可能大家不知道,书童每更一章基本上会删掉四五千字的草稿,只是因为书童不想水字。 身心疲惫,这四个字就是书童的状态,中午来推荐倍受打击,下午绞尽脑汁写了两章,不太满意,所以删掉了。 感谢大家,能坚持到今天离不开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和鼓励! 这本书还会写下去的,这一点大家放心。 只是今天书童想任性一下,从这会儿开始睡个觉,一直睡到明天,书童真的有些累了。 这本书应该月底或者下个月一号上架,大家放心书童应该不会攒稿子不发的,即便是攒稿子,也就四五章。 这本书攒稿子也不太可能,毕竟书童也不擅长水字,所以大家放心,上架之前攒个一万字就到极限了,剩下的能写多少发多少。 感谢大家的理解和支持!(明天睡醒了,这章就删了) 第七十九章 抉择 茱萸、花椒、干姜、干辣椒、八角、丁香、月桂叶、肉桂、桂皮、陈皮、小茴香、大茴香……在一个陶锅里面翻滚,苏策用障刀把羊肉切成肉片放在沸腾的锅里,研磨好的胡椒粉末盛在小碗底。 木炭冒着赤蓝的火苗,苏策和魏羡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一边吃肉一边喝着百果酿。 吃饱喝足,两人面对面坐在竹椅上,周康收拾出一张小桌放在两人中央。 小火炉中放上松球燃烧,铜壶很快冒出咕嘟声,苏策捏一小撮茶叶放在紫砂壶中。 “乡野野茶,魏公品鉴!”苏策说完给自己也端上了一杯。 两人没有喝多少酒,只是微醺,并不影响晚上的谈话。 “苦涩,余口留津,倒是有一番滋味!”魏羡喝完一口茶,把茶杯放下。 苏策把喝完的空茶杯放在桌子,正襟危坐:“魏公所来,其实并不是要策支持反对裁撤府兵的主张!” “没错!”此时周围没有其他人周康也在远处洗着餐具。 “你与老夫从未有过交集,可知为何老夫要抓住你不放?”魏羡微闭着眼睛,扶着胡须。 “不知!”苏策只觉得隐约有一双手操纵着长安城的一切,现在这种感觉更清晰了! “苏策,年十七戍边,小河烽燧堡一战,策训四转,得七品武勋官,征北一战,率百骑横断敌军,使敌军军阵零散,为征北一战次功,得封泾阳县伯,后历任东宫右率卫率一职,领天策亲卫。”魏羡睁开眼睛将苏策的经历一一说出。 苏策因喝酒面色红润,神色如常,自己的这些经历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 魏羡呵呵一笑:“这苏庄建的好,里面的人日子过得也好,只是勋贵若是失势,你守得住吗?” 苏策脸上的恭敬转瞬消散,右手的手指颤抖,脸上挤出来一个笑容:“魏公,策不喜欢绕弯子,这次魏公来,要的,怕只是一个马前卒,选中策,怕是不容苏策推辞,只是策想知道策为何军之卒!” 苏策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怒火,魏羡丝毫不在乎苏策的愤怒:“你为兵部将种,脏手的事情有的是人做,太子要由头,手段确实不光彩,但挂印而去就是人臣应做的事情了,你就不怕得罪太子?” 苏策哈哈一笑:“魏公小看太子了!” 太子赵载承是什么人,一国储君,万般手段,皆为恩泽,苏策也不相信太子因为会因为自己的离开而含恨在心,可能会有不喜,但是对付苏策,牛刀杀鸡,太子赵载承可不会傻到这个份上。 曾经身为太子贴身战将,太子能够以二十四岁的年纪,总揽监国之权,九寺五监效命,肚量不会这么小。 “呵,老夫哪里敢小看太子,三相节制六部,圣令不出长安,如今太子领九寺五监,才让紫薇在位,三相这次太过了!”魏羡冷笑一声,自己给自己倒上一杯茶轻嗅饮下。 “三相?魏公详解,策洗耳恭听”苏策皱着眉头,这里面的事情太过复杂,他没有丝毫头绪。 “不知者不怪,太子上月底求圣人允太子妃回宫,三相不允,言罪臣之血不得乱大乾帝血,太子拔剑,被圣人拦住,之后三相要削减兵员,圣人不允,但三省以太子亲征不利,逼迫圣人废储,圣人无奈,允了三省裁军,如今圣人出长安居离宫,太子监国。”魏羡一脸肃容。 苏策忽然背后一凉,站起来,拱手行礼:“魏公,可为圣人太子奔走?” 魏羡点点头:“倒是个聪明人,大乾以武立国,太子亲征不利,将门无功,已与太子异心,三相同谋,挥刀裁军,朝局动荡,老夫奔走呼号,圣人要老夫寻你,是有要事让你做。” “圣人可有信物!”苏策不是傻子,这长安城的水太深了,历代三相不遗余力的争权,欲与圣人分庭抗礼,又借着太子亲征不利的由头,裁撤府兵。 圣人为保太子,退了一步,为了不让三相揪住太子亲征不利的由头得寸进尺。 这才三月就去了离宫,留太子在长安和三相。太子不监国,九寺五监受三省节制。圣人去了离宫,太子监国,九寺五监归太子节制,三省只剩六部。 这样三相失去九寺五监的支持,仅靠六部,太子足以挡住三相的手段,圣人出长安居离宫也好,圣人不在,太子监国,领九寺五监,三相也该有所收敛了。 也怪事前没有人能想到三相的手段如此卑劣不然圣人和勋贵也早有防备了。 上一次处置九胡之事,也是事发突然,最后六国公无奈斩了一相,勋贵少了一座国公府,如今这一招已经不能用了。 “圣人口谕,泾阳县伯背疾,四月痊愈后便回东宫上值!”魏羡说完起身将一枚金制虎符交给苏策。 苏策看到金虎符,瞳孔一缩,大乾虎符分金银铜三等,金为上,银为中,铜为下。 圣人金符,太子银符,将帅铜符。 曾经的东宫虎符就是铜制,银制虎符在太子手中,而眼前这枚虎符与东宫虎符形制一模一样。 东宫金虎符,节制所有东宫府兵,苏策知道接过金制虎符意味着什么。 这是要夺去太子的兵权! 苏策没有伸手去接,太子可是大乾储君,下一任大乾皇帝,接过这枚金虎符意味着苏策彻底的得罪太子。 之前自己离任,顶多是和太子理念不同,道不同,不相为谋,亦各从其志也。 太子不会对付苏策,苏策做自己的泾阳县伯,平安一生而已,若有战事,苏策随军出征,也未尝不可。 但接过这枚金虎符,平白夺了太子兵权,虽然能得到圣人看重,却得罪了太子。 当下,还是未来? 接,还是不接?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若在其位,身不由己。有些事圣人可做,太子不可做,别让太子做傻事。”魏羡看到苏策犹豫,把手往苏策面前一递。 “谢圣人!”苏策硬着头皮接住虎符。 “老夫明日便走,秘书省的事情太多。夜色深,老夫先行一步。”魏羡收回手,说完冲着周康招招手。 看到苏策拿着虎符发愣,魏羡叹了口气,他也知道这是难为苏策,但是人啊,何时不为难,不由得多说了几句话:“无容人之量,便无用人之明,无量不明,是为无德,莫要看轻太子,圣人曾言,历代储君,太子载承为第一,只是太子妃的事情牵绊住了太子,如今太子被辱,闻公听之,气急呕血,言三省乱国,手书太子,言清君侧,圣人是怕太子冲动,削减兵员已成定局,往后之事,圣人自有决断,风波过后,清河自来!” 魏羡拍了拍苏策的肩膀,周康此时已经走了过来,魏羡收回手:“送老夫回庄,让你家主人静静。” 苏策把金虎符收到袖中口袋,冲着魏羡的背影拱手行礼。 看着魏羡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苏策长出一口气,坐在竹椅上,从袖子中拿出金虎符。 魏羡最后一番话点醒了苏策,如此接过这枚虎符倒也无妨,太子之位稳固,不然圣人也不会说历代储君,太子为第一这样的话。 苏策摸着虎符,圣人要拿掉东宫兵权,只是表象,怕的是太子冲动,对三省用兵,如果真是这样,圣人只能废储。 自己这次回去,可不仅仅是控制东宫兵权,太子于朝堂失威,怕是立威之事也需要东宫旅贲出力。 尺度该如何把握,就需要苏策认真去想了。 相权盛,则党同伐异。 皇权强,则盛衰不定。 太子为了让太子妃回东宫做了诸多尝试,只是亲征不利,丧失了最大的一次机会。 朝堂需要的是平衡,圣人让自己控制东宫的兵权,就是怕太子兵行险招。 郑氏误国,下手的是勋贵,喊的最凶的是文官,太子妃不能回宫,阻拦的依旧是文官,三相先是下了太子的威,后面又砍了勋贵的根,圣人难做,只能暂避离宫,让太子监国,作为缓冲,稳固朝堂。 文官要的是节制兵权的权力,只怕三相一日不得此权,太子妃一日不能回宫。 只是节制兵权,那是圣人的权力,龙有逆鳞,触之即死。 苏策看着手里的虎符,在火光下闪着耀眼的金光,想起魏羡最后的几句话,和圣人的口谕,感慨了一声:“这四月长安,怕是要染血了!” 一杯热茶倒入嘴中,苏策回想着自己这些年来的过往。 最开始庆幸自己重活一世,想着这辈子有双亲,终于能够体会家的味道了,后来四五岁发现身体异于常人,心便不平静了,习武,进入折冲府,戍边…… 这几年过的糊涂,苏策始终没有找到自己这一生要什么,直到刚才魏羡提及苏庄,苏策忍不住想要杀人,苏庄有自己的家人,苏策发现自己从头到尾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家。 太子为了太子妃回宫,被三相当朝辱骂,圣人为了太子容忍三相裁军。 而自己为了护住这个家,得罪文官又有何妨! 那怕举世皆敌! “啪!”一声,手里的紫砂茶杯被苏策捏碎。 苏策将碎片丢到渭水中,人活一世,多数人糊糊涂涂,不知道为何而活。 圣人太子若是失势,勋贵也紧随其后,身为勋贵,早已与圣人太子绑在一起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独善其身哪有那么容易啊! 第八十章 世家的三相 阳春三月,入眼都是嫩绿色,河边小庐远眺,长安城在远方犹如一抹淡墨。 长安,长安,大乾的帝国中枢所在。 千百年来,这长安城就像一个戏台一样,你方唱罢我登场。 苏策想了几日,也没有想通现在的局面最后该如何收场。 比起这些,苏策更关心自己的病,心病还需心药治,仅靠安神药,治标不治本,苏策知道,这种病需要自己克服癔魔,这个过程最需要的就是时间,而现在他没有这个时间。 苏策这些天,早上按时起床,白天回府陪伴妻儿双亲,傍晚回到河边小庐,钓会儿鱼,喝一碗周康熬出来的安神药睡觉。 日子过得滋润,但是随着时间临近四月,嘟嘟越发可爱了,怪不得说温柔乡,将军冢。 不过,儿女情长总是需要有守护的力量。 前两天,李常从将作监拿回来了苏策甲胄,焕然一新的黑漆掩盖了刀箭留在这副甲胄上的痕迹。 抹着冰凉甲片的那一刻,苏策忽然觉得心静了很多。 黑色的深衣,李常为苏策披甲,这副甲胄跟了苏策两年多了,见证了苏策从微末到如今的重要时刻,所以苏策没有改变这副甲胄的颜色。 一把抓起金虎符放在怀里,戴上兜率,苏策伸着隔壁,李常将苏策的厚横刀绑在腰间,苏府在李常的管理下多了很多规矩,比如披甲这件事情,李常不允许其他人接手。 同时,这也是一种无言的仪式,披甲意味着之后一段苏策不在苏庄的时间,作为管家的李常将会守好苏家。 真正的信任是什么,敢把家小托付,当苏策上马的那一刻,在渭水旁停靠了一艘船,苏家护院全放在了苏庄地界旁巡视,一旦有变,李常便会将苏家老小带上船顺流而下。 长安是个搏命的地方,见不到刀光,却总是有人,人头落地。 苏策催着战马离开苏庄,苏庄的庄户们没有如出征时那样呼喊,只是默默的看着苏策离开,长安城脚下的人总是对于长安的空气很敏感。 苏策快到长安城的时候,姜澜带着五百骑旅贲军早已等候多时。 苏策从来不做无准备的事情,三月剩下的时间里面,姜澜深夜来过两次,显然苏策和姜澜已经有了谋划。 这次太子被三相削了脸面,最丢人的不是太子,而是皇家,而皇家的脸面就是勋贵的脸面,说不上同仇敌忾,但是憋着一肚子气倒是真的。 留给苏策可操纵的空间有限,但是苏策却不能不作为。 “将军!”姜澜坐在马上冲着骑马而来的苏策大喊一声。 “人齐了?”苏策扫了一眼姜澜身后的旅贲军,粗略一数,有六队,三百骑,苏策卸任后,三千旅贲军方分为六率,每率五百人,而苏策东宫左率的职官被姜澜接任,眼前的这些旅贲军就是姜澜手里东宫左卫率的兵力了。 “齐了!”姜澜应了一声,脸色有些发红,显然他明白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事情,十七岁的姜澜一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抑制不住的兴奋。 “出发!”苏策拉下面甲,旅贲军在北苑也有大营,不上值的时候就回大营。 “轰隆……”五百骑随着苏策骑行,芳林门城门上的监门卫中郎将看着远处的尘土,连忙让人关上城门。 这股骑兵停在城楼下,从骑兵中出来一骑,用着有些尖利的声音大喊:“快开城门,某手中监国令,带兵进城。” 此人正是姜澜,守门的中郎将不敢大意,让姜澜上前,看清了姜澜的脸,这才让人打开城门。 骑兵从芳林门骑行入城,一路上没有纵马而行,只是缓步前进,很快到达安福门,姜澜一路上手持监国令,进入皇城后。 旅贲军分成三股分别去往三省,到了后也不说话,只是骑在马上,在三省门口列阵。 皇城里面的南衙十六卫也只是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动也不动,三相三人很快知道了旅贲军的到来。 让手下官吏赶走这些旅贲军,也无人动弹,虽然三省正常办公,但是谁知道这些旅贲军会不会冲进来,太子和三相现在已经撕破脸了,太子监国,本应三省不做阻碍。 一件事情,朝堂上太子和三相意见相左,这件事情就只能搁置,因为下面的人不知道该听太子的旨意,还是该遵从三省下发的文书。 这半月的时间,朝堂上乌烟瘴气的,只为反对而反对,丝毫看不出曾经大乾朝堂君臣一心的景象。 旅贲军可是从来不会到皇城内来的,不是在北苑大营就是在东宫戍卫。 今天旅贲军却武备齐全的到了皇城内,这让很多人胆战心惊的无心做事,九寺五监的官员作壁上观,皇城的守军敢放旅贲军入皇城,肯定五位国公点头同意的。 这些旅贲军也很奇怪,其他人好言相劝也罢,严厉辱骂也罢,不动分毫。 直到三相前后脚走出府衙露面,这些旅贲军齐刷刷的拔刀,转眼又收刀回鞘,拍马离开。 没人看的懂旅贲军的做法,但是相距三相三人明白,这是示威,三人不约而同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东宫,只是不知道太子这是什么招数,难道还能杀了他们三人。 压在他们头上的闻器告老还乡了,经过一年多来的经营,世家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而三相三人皆出自世家。 这次说是三相发难,倒不如皇帝赵钰民的一句话触碰到了读书人的利益。 太子提了一嘴要东征室韦,户部说没有钱粮,看着户部尚书和皇帝的一唱一和,谁都明白,皇帝需要加税,而这份税不可能加在百姓身上。 那税从何而来? 勋贵的钱粮都养了食邑,至于将门,苦哈哈的泥腿子,这税不用想就是冲着世家而来,地方书院被世家把控。 大乾虽以武立国,却也养士,身有功名者,考中后,减免赋税。 世家多功名,因而没等皇帝话说完,身为世家代表的三相一反常态,当朝折辱太子,不惜将一顶顶帽子扣在皇帝和太子头上,为的就是逼迫皇帝改变想法。 增税增加到读书人头上,无疑是触及到了世家的痛点上。 一如府兵是勋贵的命根子,读书人就是世家的根基。 读书人就是世家的咽舌,所以逼迫的赵钰民不得不去离宫,而苏策让旅贲军绕路在三省门口来一遭,目的很简单,就是示威。 很多事,皇帝太子不能说更不能做,但是勋贵不怕,昏庸无道的帽子,皇帝太子要珍惜羽毛,但是勋贵不需要这些,名声好坏,会影响战场杀敌吗?显然不会! 将门要在地方生存,也做不来这些事,苏策早已经在姜澜第一次夜里找自己的时候,明白了勋贵要反击的信号,而今天让轮番上值的旅贲军在三省门口来这一遭就是勋贵对于世家的示威。 军方丢了一成军力就是一种试探,倒是是希望真正希望安居乐业,还是只是为了削弱军方,现在皇帝和勋贵们用一成军力试探,至于世家怎么样妥协,问题已经丢给了世家。 但是看着依旧和太子在政事上互相扯皮的场面,离宫的赵钰民无疑是做不下去了。 对于聪明人来说见好就收,对于得寸进尺的人来说,皇帝只会让勋贵磨刀而已。 四月底殿试,皇帝就要从离宫回来,就是不知道这些世家准备把事情闹到那一步。 第八十一章 虎头蛇尾 长安城依旧歌舞升平,百姓安乐,却不知道此时皇城中的三省六部与东宫的角力。 屁股决定脑袋,很多事情看似很简单,但是身处其中的人却迫不得已。 要说太子亲征前,文官可把太子赵载承夸的世间少有之储君,但是亲征之后,文官独自发力去掉了一成军力,武人们没有想法是不可能的。 此时已经不仅仅是太子要迎回太子妃这么简单了。 大乾被文人挑起文武之争,这次不争个高低是不可能的。 要说三相没有私心在里面,就连苏策这个入局的局外人都能看明白,自从闻器和魏羡去职之后,天下文人已失其领,文人好名,武人好利,三相想做仕林之首的意图早已经被天下人看的清清楚楚。 大乾三相从来不好做,三相要用此事给自己塑金身。 这哪里可能,皇帝赵钰民看似无能,这些年来总是在朝堂上坐山观虎斗,一副虚怀纳谏的样子。 但是,执政这十几年,他想做的事情,又有那件没有做成。 本来科举已经多了不少名次,如今三相妄图扩大自己的权力,置皇帝赵钰民何在。 以退为进,何尝不是将举屠刀的前奏。 至于现在的局面,恐怕也不是三相想要的,不说别的,三人身上权臣的帽子是肯定扣定了。 苏策领兵进入东宫,此时赵载承正在和世子玩耍,神色轻松。 现在三相看似势大,何尝不是心虚的表现。 “来了?”赵载承让嬷嬷把世子带去别处玩耍,嘴角上扬微笑着看向苏策。 苏策闷声说道:“来了!” 说实话,苏策看不懂皇帝赵钰民,更看不懂太子赵载承。 玩权术的心都黑! 聪明人不需要去说,很多事情一看便知,如今太子这般轻松的模样,恐怕真是把三相放在火上烤。 皇帝被逼出了长安,于南山荒野离宫暂居。 年少太子被三省欺压,无法处理国事。 这大乾是姓赵,还是随了尚书令宰相戴温,中书令左相李信,侍中右相窦平三人的姓? 此时苏策哪里不知道自己是被魏羡坑了。 太子冲动? 笑话! 太子赵载承没有喝苏策多说话,转身去了书房。 苏策苦笑一声,让手下旅贲军接管东宫防务。 姜澜傻呵呵的笑着,被苏策没好气的踢了一脚。 东宫中上值的两个内卫率这会儿也过来了。 都是年轻人,家里早已经通过气了,三相要权,得罪皇帝,文臣削兵,得罪勋贵,太子如今也被三相得罪了。 尚书令宰相戴温这些天唉声叹气的,中书令左相李信和侍中右相窦平也是有些不知所措。 三人这快一个月的时间,丝毫没有大权独揽的感觉,只觉得如履薄冰,现在整个长安城都在等着三相犯错。 犯错便意味着身死家破,苏策说是来总揽东宫旅贲,其实更多的是怕三相发狂,做出伤害太子的事情。 利益面前,总有猪油蒙心之人,听说三相现在已经获得了南衙十六卫的兵权。 勋贵这招够狠! 南衙十六卫禁军,那是大乾府兵的精华所在,齐国公府总揽南衙近百年,也不想想这些骄兵悍将哪里会听三相的话,至于兵部其实是最难受的。 三省六部,三省为上,六部为下,兵部归三省管辖,兵部能管住南衙十六卫吗? 现在所有人都在等着三相的笑话什么时候冒出来。 马上科举将近,圣人还在城外,真要考完,没有殿试,何来进士? 四月中旬,大乾大考,这就是最后的期限,各方都在赌着对方先让步。 但是皇帝赵钰民早已立于不败! 太子和苏策只是第一天见了一面四月上旬这些天,苏策再也没有受到太子召见,苏策明白这是太子给自己的惩罚,小惩大诫,苏策也不是傻子,太子赵载承要的就是他死心塌地的效命。 勋贵中能征善战之人大多已经年过五旬,现在还有可战之力,但是十年后呢? 大乾要修养生息,谁最期盼,无疑是军方,至少在蛰伏的前夕,没有揽到足够的功勋,为了不让军方上层断代。 这些勋贵要在蛰伏之前狠狠地教训文官,至少不能出现文强武弱的局面。 如何看清漩涡,在漩涡外想的再多,也不如身处漩涡之中。 四月初十,三相联袂出城,去了哪里? 只能是离宫。 此时大乾的国公郡公都在离宫等着三相的到来。 “连年征战,大乾的百姓要歇一歇了,此次科举可设甲榜十二,乙榜四十八!”皇帝赵钰民看着三个低着头认命的三相,说了一句前后没有逻辑的话。 尚书令宰相戴温,中书令左相李信,侍中右相窦平三人猛地抬头互相对视,脸上露出狂喜之色,这一局他们胜了,齐声高呼:“圣人圣明!” 哪怕之前众人有多么不快,至少现在他们扛住了压力,胜的是他们,好处拿到手了,说句好听话也无妨。 “别急!既然读书人立志报国,朕便成了他们的报国之心,边军中司马主薄奇缺,让这些读书人多长长见识!”皇帝赵钰民显然不能就这么轻易妥协。 没有战事,骄兵悍将难免徒生事端,这些进士可不会轻轻松松的在长安城等着国家荣养,等着出外做官,都去边地待上几年。 “圣人圣明!”五位国公带着几位郡公行礼,早就看不惯那些清高的读书人了,他们也不想想,没有大乾府兵,他们哪里能够安安稳稳的读好书,竟然还想着削兵。 三相有些傻眼,不过刚占了大便宜,回过头来就是一棒,差点没有把三个老头砸晕。 论起打仗,大乾府兵绝无旁贷,但论起治民,还是需要这些读书人。 所以,虽然增加了进水的名额,但是到了边地,有的是这些读书人受的。 很多读书人已经忘了两年选锋的目的了。 大乾从来没有安全的时候,庞大的帝国边陲,需要的不是教化,而是强大的军队,如此才能打消周围各小国不该有的觊觎之心。 大乾富足,周边小国可是看的眼热,时不时劫掠一番。 早在姜卜继承齐国公的爵位时就已经和皇帝赵钰民达成了共识,隆盛十二年后,三年不征。 大乾府兵也需要修养生息,这几年的征战,各军折损过多,折冲府需要时间攒出来兵员,不是生死存亡的时候,勋贵们也互相消耗掉府兵的潜力,打打停停,现在到了要歇的时候了。 四月中旬科举照常举行,当进士纵马游街之时,三相抱恙在家,三省三相成为摆设,皇帝赵钰民已有扩土之功绩,现在就需要治内了。 而治内,三省三相就是皇帝赵钰民的阻碍。 因为治内说白了,就需要去触动士族和地方大族的利益,不扫平阻碍,政令如何通达。 显然这次最大的胜者是赵钰民和太子,至于勋贵承受的损失,早就在姜卜的意料之中。 直到四月底太子前去东都的时候,隆盛十二年的文武之争才尘埃落地。 各方都觉得自己吃亏了,但是又好像没有吃亏,大乾朝堂又恢复了往日的肃穆。 只是苏策有些郁闷,整个三月四月的动荡,总是苏策一钟五头蛇尾的感觉,而且他还要随着太子一起前往东都,这就更让苏策难受了。 第八十章 石碑 等到苏策四月上值的那天,长安就发生了一件大事。 只说万年县重修河道,挖出来一尊石碑。 “乾坤断离,青宫覆国。”这是石碑上刻的八个字。 长安城的消息总是最灵通,很快这八个字就传遍的长安城。 大乾国号为乾,府兵被称为坤,春为青,“东”在阴阳五行中属木,于五色为“青”,于四季为“春”,青宫说的就是东宫。 这八个字说的不正是太子赵载承吗? 古贤曾言:子不语怪力乱神,非不信也,敬鬼神而远之。 穷尽人力,现实生活中确实存在难以用道理来解释的现象。 而这块突兀出现的石碑,在这个当口出现,要是没有人在背后操纵,街面上的傻子都不信。 但是这种手段却让东宫所属的人坐不住了。 要论起太子最亲密也是最信任的势力,无疑是聚集着大乾勋贵高官之后的詹事府,左右春坊与东宫十率。 一府,两坊,十率,代表的是帝国朝堂的下一代。 第二天,左右春坊的士子听到这个消息,哪里还能坐的下去,纷纷拔剑,誓要去三省要个说法,如此肮脏的手段去污蔑大乾储君,何止居心叵测,这是要把太子的名声丢在地上踩。 此刻太子不在东宫,太子去了皇城与九寺五监众臣商议,今年南方河道防汛,没在东宫。 左内率周行昂看到左右春坊上百官员,摘取头冠,身穿士子袍服,手持长剑,呼喊着:“清君侧!” 心里咯噔一下,这书要闹出乱子呀!四位头发花白的庶子,身为左右春坊的主官,此时哪里有学问大家的风范,也来凑起了热闹。 詹事府重才干,左右春坊虽然品级低于詹事府,但是更重品德,因而左右春坊的四位左右庶子都是从年老谏官中选出来的。现在四个老头带着一帮年轻人持剑要去清君侧,詹事府闻谙,四十多岁的人了,被四个老头一口一个小子小子的骂着。 虽然闻谙为正三品的太子詹事,却只能让四个正四品上的左右庶子指着鼻子骂没有其父闻器的血性。 四位左右庶子才学,品德,皆是上上之资,几十年谏官做下来,都是又老又犟的倔脾气,闻谙看着和自己老父一个辈分的老头,以位压人这种事,闻谙做不出来。 刚刚把詹事府那帮年轻人骂回去,面对四个老头,闻谙只能好生相劝。 詹事府和左右春坊就是东宫的三省,这里面的年轻人,沉淀二十载,等到赵载承继位,派去地方历任几年,回到国都就是可以位列朝堂的高官。 亲勋翊卫出身再好,也不会去惹这些清贵的官员,因为身为府兵的他们明白,论起治理国家这些人才是有真本事的人。 周行昂看着闻谙不停的冲着自己使眼色,连忙转身,靠着内率的千牛备身肯定是拦不住这些人的,只能去找些不讲道理的人。 而这样的人东宫也不是没有,旅贲军出身太子十率下的折冲府,亲勋翊卫不能做的事情,旅贲军可以做。 比如,拦住这些读书人,看着手下的千牛备身们,畏手畏脚的样子,周行昂叹了一口气,到底不是府兵出身,令行禁止这种事情是指望不上了。 听说苏策刚刚回到十率府,还是圣人让回来的,现在东宫左率的卫率是姜澜在做,也不知道圣人给苏策安排了一个什么身份。 看着自己面前跑的气喘吁吁的千牛备身,脸熟,名字却不记得。 这个千牛备身接过苏策递过来的茶水,一口灌了下去:“苏……泾阳伯,我叫魏枫,东宫左右春坊要清君侧,周卫率请您带人堵住他们。” 这点,苏策也明白,勋贵子嗣入东宫统军外六率,文臣子嗣要走武官仕途的入东宫内四率,勋贵文官子嗣走文官仕途的入左右春坊。 左右春坊和詹事府里面的水很混,世家子弟,勋贵子嗣,高官之后,新晋进士,皇族子弟,各种势力的子嗣都在其中。苏策也不知道这是那一家的孩子。 说完话,魏枫气也喘匀了,东宫十率府中有轮番上值的旅贲军,人数不多,只有一率,但是现在外六率已经今非昔比了,每率五百旅贲军,人数肯定是够用了。 此时在左内率卫率周行昂很是无奈,因为自己手下的千牛备身们好像也被左右春坊的人说动了。 而太子詹事闻谙这会也是有些着急了,眼看着东宫的人都要冲出东宫了,却毫无办法,本就是个走的文臣仕途,动武,闻谙虽然也在折冲府待了两年,但是在场的除了尴尬的千牛备身们,谁还不是折冲府出身,又有着四个老头围着劈头盖脸的数落,缠住闻谙,东宫宫门的旅贲军刀枪不敢擅动,只能竖起盾牌,关掉宫门。 群情激愤的左右春坊的官员,加上千牛备身,还有从詹事府偷跑过来的官员,人数加起来有四五百人,也不动手,就往宫外去挤。 只是可怜宫门口的几十个左右监门率的人了。 实际上周行昂何尝不是怒火中烧,但是他更明白东宫此时正处在风口浪尖上,不敢再有乱子了,现在局面有些失控,今年刚刚二十一岁的周行昂也有些不知所措了。 太子今天下午召见苏策,显然金虎符在苏策手中的事情,他已经从皇帝赵钰民那里知道了。 不过苏策本来应该是上午交接十率杂事,下午去东宫见太子。 没想到东宫里面的左右春坊闹了乱子,苏策只得带着东宫右率的五百旅贲军赶忙往东宫赶去。 至于说南衙十六卫的禁军,现在被消减了很多人,东宫旅贲军增加,四内率的人数也增加了很多,索性东宫防务也就交给了太子十率。 想着东宫在皇宫东面,在外面有禁军守卫,也不会有什么乱子,但是这乱子就赶上了。 太子十率府距离东宫不远,只有不到千米,这短短的路上,苏策没有多少时间去想别的,虽然觉得实发蹊跷,但是已经发生了,这动静还是压下去最好。 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清君侧这三个字是能随便去喊的吗? 虽然三相与圣人太子相争,但是这是朝堂上的事情,还轮不到东宫从属去管,毕竟东宫所属只有听政之权,并无议政之权。 九寺五监听命太子,那也是因为太子监国,东宫属官说破天去也只是有品无权。 等到苏策赶到,宫门打开,眼前的场面让苏策脸色不由得沉了下去。 此时宫门内已经没有人推搡了,监门率的人抽出横刀拦着众人,刺眼的血红色染在东宫的地砖上。 都是年轻人,火气大,推搡之中难免会上头,出些手脚,没人会追责,但是看着倒在地上的两人,苏策火气一下上来了。 与左右内率不同,监门率的人多是将门郎,虽说勋贵与将门互相看不对眼,但是都是军方出身,内有竞争,对外一致,将门可从来不会拖后腿。 “谁做的!”苏策之前在东宫的时候对人都很和善,但是苏策发现好像很多人都忘了苏策与东宫的其他人不同,其他人都是受长辈荫荣或者科举考出来的。 而苏策,那是实打实从战场上杀出来的军中悍将。 虽然今天只是苏策统管十率府的第二天,但是自己的兵却倒在地上,苏策上前去探两人的脖颈,暗黑色的血染透了苏策的手指。 闹出人命来了,这时候那些冲动的东宫属官们也傻眼了,站在一旁,闻谙和四个左右庶子正在查谁动的手。 只是苏策没有等闻谙和四个左右庶子给十率一个结果。 “姜澜,你是瞎子吗?老子的兵都死了!抓人!”苏策站起身子,冲着姜澜怒喊。 看着双眼赤红的苏策,此时闻谙和四个老头子想上前解释,但是姜澜没有给他们机会。 “各位大人,还是回去!”姜澜拦住五人,此时姜澜也有些失控。 詹事府和左右春坊的人一直看不起十率府,因为他们自认饱读诗书,而十率府之人靠着长辈荫庇,书没读多少,仗也没打过,寸功未立。 因此,姜澜只是让一府两坊的主官离开,至于其他人,凶手没有查出来,都走不了。 地上两具尸体,没有人去动,两人脖子上的伤痕很细,却足够致命,颈上血管割断,神仙来了也救不活,而伤者会随着血液流失一点点失去生机。 五百旅贲军涌进东宫开始抓人,说是抓人,实则是把这些东宫属官的配剑摘掉,蹲在墙角。 苏策看着剑痕,凶手是个高手,动手的时候很隐蔽,不然,刚才詹事闻谙早就找出凶手了。 第八十一章 还是蝼蛄 。318字长安城依旧歌舞升平,百姓安乐,却不知道此时皇城中的三省六部与东宫的角力。 屁股决定脑袋,很多事情看似很简单,但是身处其中的人却迫不得已。 要说太子亲征前,文官可把太子赵载承夸的世间少有之储君,但是亲征之后,文官独自发力去掉了一成军力,武人们没有想法是不可能的。 此时已经不仅仅是太子要迎回太子妃这么简单了。大乾被文人挑起文武之争,这次不争个高低是不可能的。 要说三相没有私心在里面,就连苏策这个入局的局外人都能看明白,自从闻器和魏羡去职之后,天下文人已失其领,文人好名,武人好利,三相想做仕林之首的意图早已经被天下人看的清清楚楚。 大乾三相从来不好做,三相要用此事给自己塑金身。这哪里可能,皇帝赵钰民看似无能,这些年来总是在朝堂上坐山观虎斗,一副------------------------------2021-10-1822:02:46318字长安城依旧歌舞升平,百姓安乐,却不知道此时皇城中的三省六部与东宫的角力。 屁股决定脑袋,很多事情看似很简单,但是身处其中的人却迫不得已。 要说太子亲征前,文官可把太子赵载承夸的世间少有之储君,但是亲征之后,文官独自发力去掉了一成军力,武人们没有想法是不可能的。 此时已经不仅仅是太子要迎回太子妃这么简单了。大乾被文人挑起文武之争,这次不争个高低是不可能的。 要说三相没有私心在里面,就连苏策这个入局的局外人都能看明白,自从闻器和魏羡去职之后,天下文人已失其领,文人好名,武人好利,三相想做仕林之首的意图早已经被天下人看的清清楚楚。 大乾三相从来不好做,三相要用此事给自己塑金身。这哪里可能,皇帝赵钰民看似无能,这些年来总是在朝堂上坐山观虎斗,一副------------------------------2021-10-1822:06:27463字长安城依旧歌舞升平,百姓安乐,却不知道此时皇城中的三省六部与东宫的角力。 屁股决定脑袋,很多事情看似很简单,但是身处其中的人却迫不得已。 要说太子亲征前,文官可把太子赵载承夸的世间少有之储君,但是亲征之后,文官独自发力去掉了一成军力,武人们没有想法是不可能的。 此时已经不仅仅是太子要迎回太子妃这么简单了。大乾被文人挑起文武之争,这次不争个高低是不可能的。 要说三相没有私心在里面,就连苏策这个入局的局外人都能看明白,自从闻器和魏羡去职之后,天下文人已失其领,文人好名,武人好利,三相想做仕林之首的意图早已经被天下人看的清清楚楚。 大乾三相从来不好做,三相要用此事给自己塑金身。这哪里可能,皇帝赵钰民看似无能,这些年来总是在朝堂上坐山观虎斗,一副虚怀纳谏的样子。 但是,执政这十几年,他想做的事情,又有那件没有做成。本来科举已经多了不少名次,如今三相妄图扩大自己的影响,置皇帝赵钰民何在。 以退为进,何尝不是将举屠刀的前奏。至于现在的局面,恐怕也不是三相想要的,不说别的,三人身上权臣的帽子是肯定扣定了。 苏策领兵进入东宫,此时赵载承正在和赵------------------------------2021-10-1822:11:44657字长安城依旧歌舞升平,百姓安乐,却不知道此时皇城中的三省六部与东宫的角力。 屁股决定脑袋,很多事情看似很简单,但是身处其中的人却迫不得已。 要说太子亲征前,文官可把太子赵载承夸的世间少有之储君,但是亲征之后,文官独自发力去掉了一成军力,武人们没有想法是不可能的。 此时已经不仅仅是太子要迎回太子妃这么简单了。大乾被文人挑起文武之争,这次不争个高低是不可能的。 要说三相没有私心在里面,就连苏策这个入局的局外人都能看明白,自从闻器和魏羡去职之后,天下文人已失其领,文人好名,武人好利,三相想做仕林之首的意图早已经被天下人看的清清楚楚。 大乾三相从来不好做,三相要用此事给自己塑金身。这哪里可能,皇帝赵钰民看似无能,这些年来总是在朝堂上坐山观虎斗,一副虚怀纳谏的样子。 但是,执政这十几年,他想做的事情,又有那件没有做成。本来科举已经多了不少名次,如今三相妄图扩大自己的影响,置皇帝赵钰民何在。 以退为进,何尝不是将举屠刀的前奏。至于现在的局面,恐怕也不是三相想要的,不说别的,三人身上权臣的帽子是肯定扣定了。 苏策领兵进入东宫,此时赵载承正在和世子玩耍,神色轻松。现在三相看似势大,何尝不是心虚的表现。 “来了?”赵载承让嬷嬷把世子带去别处玩耍,嘴角上扬微笑着看向苏策。 苏策闷声说道:“来了!”说实话,苏策看不懂皇帝赵钰民,更看不懂太子赵载承。 玩权术的心都黑!聪明人不需要去说,很多事情一看便知,如今太子这般轻松的模样,那真是把三相放在火上烤。 皇帝被逼出了长安,于南山荒野离宫暂居。年少太子被三省压制,无法处理国事。 这大乾是姓赵,还是姓------------------------------2021-10-1822:12:10658字长安城依旧歌舞升平,百姓安乐,却不知道此时皇城中的三省六部与东宫的角力。 屁股决定脑袋,很多事情看似很简单,但是身处其中的人却迫不得已。 要说太子亲征前,文官可把太子赵载承夸的世间少有之储君,但是亲征之后,文官独自发力去掉了一成军力,武人们没有想法是不可能的。 此时已经不仅仅是太子要迎回太子妃这么简单了。大乾被文人挑起文武之争,这次不争个高低是不可能的。 要说三相没有私心在里面,就连苏策这个入局的局外人都能看明白,自从闻器和魏羡去职之后,天下文人已失其领,文人好名,武人好利,三相想做仕林之首的意图早已经被天下人看的清清楚楚。 大乾三相从来不好做,三相要用此事给自己塑金身。这哪里可能,皇帝赵钰民看似无能,这些年来总是在朝堂上坐山观虎斗,一副虚怀纳谏的样子。 但是,执政这十几年,他想做的事情,又有那件没有做成。本来科举已经多了不少名次,如今三相妄图扩大自己的影响,置皇帝赵钰民何在。 以退为进,何尝不是将举屠刀的前奏。至于现在的局面,恐怕也不是三相想要的,不说别的,三人身上权臣的帽子是肯定扣定了。 苏策领兵进入东宫,此时赵载承正在和世子玩耍,神色轻松。现在三相看似势大,何尝不是心虚的表现。 “来了?”赵载承让嬷嬷把世子带去别处玩耍,嘴角上扬微笑着看向苏策。 苏策闷声说道:“来了!”说实话,苏策看不懂皇帝赵钰民,更看不懂太子赵载承。 玩权术的心都黑!聪明人不需要去说,很多事情一看便知,如今太子这般轻松的模样,那真是把三相放在火上烤。 皇帝被逼出了长安,于南山荒野离宫暂居。年少太子被三省压制,无法处理国事。 这大乾是姓赵,还是随了------------------------------2021-10-1822:58:052077字长安城依旧歌舞升平,百姓安乐,却不知道此时皇城中的三省六部与东宫的角力。 屁股决定脑袋,很多事情看似很简单,但是身处其中的人却迫不得已。 要说太子亲征前,文官可把太子赵载承夸的世间少有之储君,但是亲征之后,文官独自发力去掉了一成军力,武人们没有想法是不可能的。 此时已经不仅仅是太子要迎回太子妃这么简单了。大乾被文人挑起文武之争,这次不争个高低是不可能的。 要说三相没有私心在里面,就连苏策这个入局的局外人都能看明白,自从闻器和魏羡去职之后,天下文人已失其领,文人好名,武人好利,三相想做仕林之首的意图早已经被天下人看的清清楚楚。 大乾三相从来不好做,三相要用此事给自己塑金身。这哪里可能,皇帝赵钰民看似无能,这些年来总是在朝堂上坐山观虎斗,一副虚怀纳谏的样子。 但是,执政这十几年,他想做的事情,又有那件没有做成。本来科举已经多了不少名次,如今三相妄图扩大自己的权力,置皇帝赵钰民何在。 以退为进,何尝不是将举屠刀的前奏。至于现在的局面,恐怕也不是三相想要的,不说别的,三人身上权臣的帽子是肯定扣定了。 苏策领兵进入东宫,此时赵载承正在和世子玩耍,神色轻松。现在三相看似势大,何尝不是心虚的表现。 “来了?”赵载承让嬷嬷把世子带去别处玩耍,嘴角上扬微笑着看向苏策。 苏策闷声说道:“来了!”说实话,苏策看不懂皇帝赵钰民,更看不懂太子赵载承。 玩权术的心都黑!聪明人不需要去说,很多事情一看便知,如今太子这般轻松的模样,恐怕真是把三相放在火上烤。 皇帝被逼出了长安,于南山荒野离宫暂居。年少太子被三省欺压,无法处理国事。 这大乾是姓赵,还是随了尚书令宰相戴温,中书令左相李信,侍中右相窦平三人的姓? 此时苏策哪里不知道自己是被魏羡坑了。太子冲动?笑话!太子赵载承没有喝苏策多说话,转身去了书房。 苏策苦笑一声,让手下旅贲军接管东宫防务。姜澜傻呵呵的笑着,被苏策没好气的踢了一脚。 东宫中上值的两个内卫率这会儿也过来了。都是年轻人,家里早已经通过气了,三相要权,得罪皇帝,文臣削兵,得罪勋贵,太子如今也被三相得罪了。 尚书令宰相戴温这些天唉声叹气的,中书令左相李信和侍中右相窦平也是有些不知所措。 三人这快一个月的时间,丝毫没有大权独揽的感觉,只觉得如履薄冰,现在整个长安城都在等着三相犯错。 犯错便意味着身死家破,苏策说是来总揽东宫旅贲,其实更多的是怕三相发狂,做出伤害太子的事情。 利益面前,总有猪油蒙心之人,听说三相现在已经获得了南衙十六卫的兵权。 勋贵这招够狠!南衙十六卫禁军,那是大乾府兵的精华所在,齐国公府总揽南衙近百年,也不想想这些骄兵悍将哪里会听三相的话,至于兵部其实是最难受的。 三省六部,三省为上,六部为下,兵部归三省管辖,兵部能管住南衙十六卫吗? 现在所有人都在等着三相的笑话什么时候冒出来。马上科举将近,圣人还在城外,真要考完,没有殿试,何来进士? 四月中旬,大乾大考,这就是最后的期限,各方都在赌着对方先让步。 但是皇帝赵钰民早已立于不败!太子和苏策只是第一天见了一面四月上旬这些天,苏策再也没有受到太子召见,苏策明白这是太子给自己的惩罚,小惩大诫,苏策也不是傻子,太子赵载承要的就是他死心塌地的效命。 勋贵中能征善战之人大多已经年过五旬,现在还有可战之力,但是十年后呢? 大乾要修养生息,谁最期盼,无疑是军方,至少在蛰伏的前夕,没有揽到足够的功勋,为了不让军方上层断代。 这些勋贵要在蛰伏之前狠狠地教训文官,至少不能出现文强武弱的局面。 如何看清漩涡,在漩涡外想的再多,也不如身处漩涡之中。四月初十,三相联袂出城,去了哪里? 只能是离宫。此时大乾的国公郡公都在离宫等着三相的到来。 “连年征战,大乾的百姓要歇一歇了,此次科举可设甲榜十二,乙榜四十八!”皇帝赵钰民看着三个低着头认命的三相,说了一句前后没有逻辑的话。 尚书令宰相戴温,中书令左相李信,侍中右相窦平三人猛地抬头互相对视,脸上露出狂喜之色,这一局他们胜了,齐声高呼:“圣人圣明!”哪怕之前众人有多么不快,至少现在他们扛住了压力,胜的是他们,好处拿到手了,说句好听话也无妨。 “别急!既然读书人立志报国,朕便成了他们的报国之心,边军中司马主薄奇缺,让这些读书人多长长见识!”皇帝赵钰民显然不能就这么轻易妥协。 没有战事,骄兵悍将难免徒生事端,这些进士可不会轻轻松松的在长安城等着国家荣养,等着出外做官,都去边地待上几年。 “圣人圣明!”五位国公带着几位郡公行礼,早就看不惯那些清高的读书人了,他们也不想想,没有大乾府兵,他们哪里能够安安稳稳的读好书,竟然还想着削兵。 三相有些傻眼,不过刚占了大便宜,回过头来就是一棒,差点没有把三个老头砸晕。 第八十二章 大戏开幕 长安城有很多宅院或因家道衰落,或因外放为官,每年都有很多房宅买卖。 第二天,苏策没有去东宫,而是骑着马去找李常,长安城中也不是每个地方都是繁华。 盛世之下多白骨,路上的行人匆匆,奔于生计,在大乾上层中,却有尸餐素位之人,但是大多被排挤到了不得势的角落,只待两三代后消亡。 勋贵高官对于自己群体的自洁过程,远比旁人想象的更加残酷,要想不成为争斗中被丢弃的砝码,就必须让自己的价值让执棋者珍惜。 苏策和李常见面后,没有去提蝼蛄,只是说百果酿可以适时的增加产量,至于多产的百果酿卖给谁。 苏策不去管,交给李常,事实上主权蝼蛄的人扮成商人接触李常就是想要入股,得到百果酿的做法,有着酿高度酒的法子,蝼蛄的财路一下子就有了。 但是李常不是傻子,苏家别看在南山买地建庄,又或者在长安城买地置府,看似缺钱,但是没有的酒款一结,压根不缺钱用,所以拒绝了。 李常应下了扩产的事情,他要准备,五六月多采买些果子,不然百果酿没有果子,酿不出来酒。 在长安城见过李常后,苏策回十率府,此时苏策感觉有人盯上了自己。 苏策骑在马上没有四处张望,也没有试图找一个人多的地方甩掉对方。 既然鱼儿上钩了,那么只需要等一个抬竿的机会了。 回到十率府,苏策看到在府衙的门口停着一辆很普通的单马马车,这样的马车长安城里面没有万辆,也有几千辆。 十率府地处于皇城内,或者说大乾所有在长安的官邸,除了万年长安两县的府衙,其他的衙门都在皇城中。 刚刚那种被监视的感觉也在苏策进入皇城的时候消失了。 皇城里面除了官吏就是南衙禁军,如果蝼蛄在皇城里面都能有眼线,那大乾早就乱了。 不过,南衙禁军中很多人都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蝼蛄摸清了底子,毕竟人要生活,总会交朋友,很多人和蝼蛄以朋友相称。 二皇子赵载校已经在苏策的屋内等了一会了。 门内站着两个身穿牡丹花纹锦衣的牡丹内卫。 一进门,苏策看到门内站着平日里神秘的牡丹内卫,二皇子来的比苏策所想的时间更早。 “我们又见面了,听说你上个月把太子气的不轻,干的好!哈哈……”二皇子赵载校打趣着说道。 苏策的嘴角有些抽动,这位二皇子可比外人想的更神秘,看似轻佻,但是接触过二皇子赵载校后,这位二皇子有着不下于太子的才能。表面的轻佻只是一种伪装,这何尝不是一种自我保护。 圣人四子,太子贤德,二皇子聪慧,三皇子稳重,四皇子温良。 这是大乾士林对于四位皇子的评价,苏策只接触过太子和二皇子,对于身处南方的三皇子和四皇子也挺好奇,当然苏策不敢小瞧任何一位。 智多似妖,二皇子打趣了几句后,看着苏策闷罐头的性子,只觉得无趣,倒是不去打趣苏策了,坐在苏策案牍上,翻看着案牍上摆放整齐的文书。 两个身穿锦衣的牡丹内卫,拉着苏策交代事情。 三品紫袍,这些牡丹内卫传的便是紫色的袍子,世人皆知大乾有宫中供奉,却不知道在其上有一牡丹内卫。 苏策知道也是之前听过只言片语,所以对于眼前这两位牡丹内卫很是恭敬。 “苏将军,长安蝼蛄我们用了十几年的时间,已经基本上已经查清了,长安蝼蛄总揽蝼蛄大权,只要灭掉了这一股蝼蛄,蝼蛄不灭自乱,所以需要苏将军不可放走一人,以免其死灰复燃。”开门见山,两个牡丹内卫你一言我一语的迅速将后续的事情交代清楚。 两人说的很细,暗战比起沙场更为残忍,牡丹内卫十几年时间埋了不下五百暗桩,到现在还能联系上的只有不到十人,至于联系不上的人,怕是早已遇到不测了。 “明白,明日我家管家去和蝼蛄商议百果酿的合作,交货之日,我亲率家中护院入永平坊,旅贲军还需布置,两位放心!”苏策皱着眉头,说真的他真的不愿意拿着自己家里的人去掺和进这里面。 但是蝼蛄既然选择了苏庄,肯定已经摸清了苏庄的情况,如芒在背,要说牡丹内卫不知道蝼蛄调查苏庄,怎么可能? 但是这就是游戏规则,对于帝国的毒瘤,牺牲一个伯爵之家,这买卖太划算了。 要是苏策作为幕后之人,怕是一个侯爵也舍得。 苏策说真的,还要感谢太子,是太子让苏策入局的,否则不入局的苏策一无所知,选中他人处置也不是不可以,不过那样的话,苏家以后还存不存在,神鬼难料。 “好好做事,事后好好歇两年,有你用武之地。”二皇子赵载校不好多说什么,难道告诉苏策他的苏庄就是他们纵容摆到明面的诱饵吗? 苏庄百果酿巨利,这两年却没有人敢打什么主意,本身就不正常,也不是没有人伸手,但是却被牡丹内卫打断了伸出来的手,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可以让苏庄百果酿成为一个诱饵。 现在苏庄就要还清这两年平白得到的庇护。 苏策明白,天上没有掉下了馅饼,当百果酿在长安城大卖的时候,他就应该有被挂到鱼钩的觉悟。 苏策送二皇子和两个牡丹内卫,坐上了那辆普通的马车,同时,十率府也在深夜动了起来。 东宫外六率的六位卫率深夜回到十率府,苏策身无职位,却有东宫金虎符。 “二皇子过些日子会被刺杀,放心,放心,这只是一场戏。”苏策话说一半就看到六个卫率站了起来,连忙解释道。 “哦,您倒是早说呀,嚯,吓我一跳!”姜澜和苏策关系最近,打趣了一句。 不过苏策让他们六人深夜前来,肯定不是联络感情的,他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吩咐。 “令,不日,二皇子遇刺后,左清道刘安联领五百旅贲宿卫东宫,保护太子,右清道项岸领宿卫十六王府,留心夜里外出之人,不可打草惊蛇,待几日后夜里鼓楼战鼓响起,把这些人拿下,敢有反抗,杀无赦! 四月初九,延平门守将更换,初十夜,左右率及左右司御四率,领两千旅贲,两更天从北苑大营带出,分十批,间隔一里,若有一人不至,全部谋逆论处,步行至延平门,务必于四更天前逐批潜入永和坊,之后长安戒严十日,这十日耐心潜伏,以战鼓为号,包围永平坊,记住,途中不可喧哗,不可交谈,互相监察,防止消息外泄,人盯人,盯死了。” 苏策坐在厅堂主位上对着姜澜等六人说道。 “永和坊中有乞丐,流民,还有坊官和十六卫的坊卫,不良人,这些人难免会泄露消息,苏将军让我等夜里潜入,万一消息走失,此举怕是不妥!”右率新晋卫率燕伯卿等到苏策说完,便提出来自己异议。 “这一点,我已想到,我家本来就要于长安城置地建府,后几日便会买下永和坊,坊内之人会被迁出永和坊。”李常这些天算是挑花了眼,合适的地段要么有人住着,要么要价太高,他做不了主,就先把这些记录清楚,让苏策决断。 交代完一切后,苏策披上黑色袍子,回到东宫,夜色中突兀的响起太子赵载承的斥责声,太子抽剑砍了苏策。 第二天长安城便传出来,东宫领将苏策得罪太子,要不是身上甲胄厚实,且有着齐国公小公爷姜澜的阻拦,昨夜苏策怕是被当面太子砍杀了。 第二天一大早,很多人都看到了,一脸落寞的苏策牵着马走出长安城,看到了苏策的狼狈,也被路上的人看到了。 而苏策一脸的沮丧不是伪装的,刚刚修好的盔甲,进了一趟东宫,遍布剑痕。 想到昨天夜里太子拿着配剑,在自己身上一边比划,一边砍出箭痕,嘴里还大喊着:“苏策,你,气煞我也,我砍了你这乱臣贼子。”苏策哪里不知道这是太子在“报复”自己。 看到事后太子一副真痛快的神色,苏策只能哭笑不得,这位太子爷可真是一点亏都不吃,趁机报了上次自己推脱让他生的怨气。 不过这出戏还没有结束呢,现在只是刚刚开始而已。 第八十三章 长安代家(求票) 苏策这个伯爵长安城中溅起的水花也只够得长安城的百姓一两日的谈资。 现在三相和太子吵得厉害,这才是长安百姓最喜闻乐见的。 只是二皇子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若是长安城一直谈论苏策这个年轻武勋和太子闹翻的事情,难免会过火,过犹不及的事情,往往只会打草惊蛇。 现在长安人看的是这两天太子赵载承和三相,关于科举进士名额的争斗。 而苏策这个“得罪”太子的倒霉蛋已经没有人关注了,只有这样想要破局的长安蝼蛄们才会放松对于苏策的警惕。 这两天苏策闲下来后,又恢复了之前的生活,钓着鱼,静心养着,这是暴雪将至前的平静,苏策享受着这难得的平静。 “李常,既然挑花了眼,先不挑了,永和坊你昨日去看了,觉得怎么样?”苏策抬着鱼竿,鱼钩上光秃秃,一点饵食也没有,话音刚落,鱼竿又甩了出去。 李常看着苏策这样钓鱼,早已经习惯了,自从搬来这河边小庐住,家主钓鱼就一直是这样,饵食想起来挂点,想不起来就空着鱼钩去钓。 “昨日去看了,永和坊中住的多是乞丐和流民,至于坊内的土地,一半多都归在长安县衙名下,另外一小半的主人只有一个人,我昨日下午去问过主人家,是长安城出了名的大善人,在永平坊开了善堂,每日施粥,伯爷怎么想着那片地方呀,这长安城其他地方多好,那块除了乞丐流民都没有什么人家。”李常坐在苏策一旁的短凳上,苏庄的规矩少,比起面上的恭敬,心里的恭敬才是真的恭敬,所以李常在苏策面前没有惺惺作态。 苏策笑着说道:“那坊门的禁军和坊官,还有巡查的不良帅怕不是忙疯了,又是乞丐,又是流民的,可是够乱的。” 李常摇摇头:“那倒没有,禁军和不良帅勤勉,这长安城还没有那个坊乱糟糟的,不过那块也多亏了永平坊的代善人。” 苏策收起鱼竿,面做惊奇:“这可不像平时的你,今日句句不离这个代善人?” 李常笑着说:“只是没见过那样的人,代家兴起不过百年,是长安商人之首,不过比起那些死要钱的商人,代家收养了很多孤儿,也不算收养,就是施粥给口饭吃,所以流民和乞丐都喜欢去永平坊,那块地方都卖不出地价了,挺不错的人家。” “是啊,很不错!”苏策听到李常的回答,眼睛眯了起来,这个代家怕就是二皇子赵载校说的长安蝼蛄了。 真希望代家是个良善人家! “那永安坊,还真是要买过来,咱们家没啥底蕴,买下永和坊,咱们也施粥,这长安城有个好名声,不容易,这得罪完太子,总得给家里找个保障,这个名,得要,多余的地方日后再建些工坊让流民有活做,以后要是太子为难,这名气就是护身符!”苏策言不达意,但是代家这个做法未尝不能拿过来自己用。 长安城里的人活的是脸面和名声,苏家偏安一隅总是不像话,入了这个名利场,很多事情,已经身不由己了,所以,要是日后有人寻麻烦,让人多些顾虑总好过人人拍手称快。 “不是,伯爷,真买那块破地方吗?西南角的地价虽然便宜,但是咱家可不能在这上面省钱呀!”李常拍着胸口,身上的赘肉晃动,这些跟随苏策的边军悍卒,也已经被太平日子磨去了身上的悍勇,看来食邑里那些半大小子的训练,也是该提上日程了。 苏策笑着说道:“苏庄立了脸面,让人知道苏家宁折不弯,现在这永和坊就是要立起好名声了,这些年大乾要好好过日子,得有个好名声。” 李常点了点头,苏策当年为了一百食邑卖掉了长安城的伯爵府,军中之人都认为苏策是个可以信任的人,不过那点名声只在军中流传,既然苏家要扎根长安,在民间也需要有好名声。 “之前咱们家的百果酿,代家也想插一手,不过咱家的酒都卖给了酒楼,家里的那些半大小子眼看着长大了,花钱的地方越来越多,我还盘算着什么时候给您说说,把百果酿多酿一些,正好代家在永平坊,日后也是邻坊,倒是可以把增加百果酿的份额给代家,让他们去在京畿之地外的贩卖,也能增加收项。”李常略做思考,觉得苏策说的在理,不过每个人的想法不同,对于立场来说,他倒是没有想苏家以后如何,只是苏家日常确实需要多些进项,这才是他这个苏府大管家的本行。 “行了,就按你的意思办,你这个大忙人,就别在我这里晃荡了,我苏策遇到你,算是我修来的福气,日后,你家的老大都八岁了,过上些年,放到军中好好带带,你封爵的志向也不是不能实现!”苏策没和李常交底,并不是不信任李常,有过过命的交情,信任不用挂在嘴上。 李常当年也是军中的队正,要不是年纪过了,残了,在军中未尝混不出名堂,但是人之时运,转瞬即逝,有人冒尖,就有人平庸。 府兵中也是如此,多少人蹉跎年华,一事无成,落得个身残退伍。 李常也没有多想,当年投奔苏策来,就是想着能够依附在苏家,这样后代子孙也能跟着享福,现在他的一切都是苏策给的,不然他只能在老家指望着一点地过完余生。 今天得到苏策的保证,家里老大日后算是不用愁了,苏策比自己的年岁还小,虽说现在得罪了太子,但是很多事情并不是太子和圣人就能一言而断的,军中自有决断。 苏策,这几年蛰伏几年,要是有了战事,回到军中,还是那个横断敌阵的悍将。 李常一路上想了很多,来了长安,李常的眼界广了很多,苏策和他们这些残军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份信任得之不易,只有同生共死才有这份信任。 苏策这个人值得跟随,不说苏庄的那些庄户日子过得有多好,毕竟勋贵对自己的庄户都差不多一个样子,主家出征,护住主家家人的不是食邑,而是这些普通的庄户,所以平日里对这些庄户越好,出征上战场的勋贵才不用担心家中出事,真要又是,这些庄户会用命护住勋贵的家人。 而李常更明白,苏家每年至少有上万贯花到了别处,那批跟着苏策冲阵的府兵,可是一家没落的都送去了钱粮,能做到这些的勋贵在长安城可不多。 李常骑着马,看着除完草的庄户们在跟着家中的小子比划着军中战阵,就明白苏策这两年的施恩没有有了效果。 代家的管家请了自己几次,今天去探探口风,要是能买下永和坊,日后两家的合作还可以更紧密一些。 听说代家的商队很多,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把百果酿卖遍天下,那些食邑眼看着长大了,等入了折冲府,可得配上好甲,当年若是自己的甲胄有钱做的厚实些,自己也不至于致残,无奈从军中退出了。 李常一路上想了很多,这些苏策并不知道。 苏策这会儿刚刚皱着眉头喝完药,都是些安神的药,前几日在东宫发怒,苏策知道自己之前没有过那样偏激,现在他一看见血,就感觉整个人变得暴虐起来。 这是心病,苏策知道他在躲什么,小河烽燧堡一战,回忆起来眼前一片血红,那些饿胡的眼睛和临死前的癫狂,让苏策至今不敢回忆,一夜厮杀,疯狂过后,饿胡的尸骸堆满了烽燧堡内外,那股血腥味,苏策记忆犹新。 苏策知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这病要想好,估计也只能去沙场上了,正如军中老兵总说:“杀的少,总是怕,杀的多了,就不怕了!” 第八十三章 长安戴氏 一个小小伯爵在长安城中溅起的水花,也只够得长安城的百姓一两日的谈资。 三相和太子在朝堂争得厉害,各方官员也纷纷卷入,每从朝会都吵得厉害,这并不是长安百姓最喜闻乐见的事情,毕竟大乾这般热闹看着糟心。 黑暗中执棋的二皇子,自知手段稚嫩,不得出此下策,他想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若是长安城一直谈论苏策这个年轻武勋和太子闹翻的事情,难免会过火,过犹不及的事情,往往只会打草惊蛇。 这两天太子赵载承和三相,关于科举进士名额的争斗,卷入了很多官员,太子与朝中公侯难免有些形单影只。 苏策这个“得罪”太子的倒霉蛋已经没有人关注了,长安蝼蛄,也是放松对于苏策的警惕,开始接触李常,李常每天接触的人很多,几年的磨砺,李常也从一个边军糙汉,变成了圆润的苏府管家。 这两天,苏策回到苏庄,闲下来后,又恢复了之前的生活,钓着鱼,静心养着,心里很明确这只是暴雪将至前的平静,这难得的平静也不知道好能停留多久。 又一日,苏策钓鱼,李常坐在苏策旁边,苏家现在铺开的场面有些大,李常力感不济,很多事情已经不是他能决定的了,苏策回苏庄,整个苏庄最高兴的人,是李常,因为他肩上的担子暂时会轻上不少。 这会儿,两人有提起了长安置地建府的事情,之前寻了几块地方,都不甚合适,李常也是犯了难。 “李常,既然挑花了眼,先不挑了,永和坊你昨日去看了,觉得怎么样?”苏策抬着鱼竿,鱼钩上光秃秃,一点饵食也没有,话音刚落,鱼竿又甩了出去。 李常看着苏策这样钓鱼,早已经习惯了,自从搬来这河边小庐住,家主钓鱼就一直是这样,饵食想起来挂点,想不起来就空着鱼钩去钓。 “昨日去看了,永和坊中住的多是乞丐和流民,至于坊内的土地,一半多都归在长安县衙名下,另外一小半归长安戴氏,是长安城出了名的大善人家,在永平坊开了善堂,每日施粥,伯爷怎么想着那片地方呀,这长安城其他地方多好,那块除了乞丐流民都没有什么人家。”李常坐在苏策一旁的短凳上。 苏庄现在有了很多规矩,这些规矩是李常加上的,不过很多规矩,苏策觉得别扭,所以私下里的规矩很少,比起面上的恭敬,心里的恭敬才是真的恭敬,因此李常在苏策面前没有惺惺作态。 苏策笑着说道:“乞丐流民多,那坊门处的禁军,坊内的坊官,还有巡查的不良帅怕不是忙疯了,又是乞丐,又是流民的,可是够乱的。” 李常摇摇头:“鸡鸣狗盗之事常有,禁军和不良帅也算勤勉,不过那块也多亏了永平坊的戴善人,人有口吃的,总是不走歪路的。” 苏策收起鱼竿,只是笑笑,李常想的还是有些简单了,轻叹一口气,这长安城中,王侯将相,三教九流,做事可从不会流于表面呀:“这可不像平时的你,今日句句不离这个戴善人?” 李常笑着说:“只是没见过那样的人,戴家兴起不过百年,家中主营漕运,算是长安商人中的翘楚,不过比起那些死要钱的商人,戴家收养了很多孤儿,给口饭吃,教些本事,所以流民和乞丐都喜欢去永平坊,那块地方都卖不出地价了,挺不错的人家。” “是啊,很不错!饿不死,有点手艺,成人之后,一个小家就能立起来了。”苏策听到李常的回答,眼睛眯了起来,嘴上在夸,心里却想着这个戴家怕就是二皇子赵载校说的长安蝼蛄了。 真希望戴家是个良善人家! 但怎么可能呢? 做善事是心里有亏,又或许手染血腥,为的只是心安理得。 “就定永和坊,你先去长安县衙买下部分,咱们家没啥底蕴,买下永和坊,之后看看戴氏卖不卖他那块地方,咱家给这些流民建些房子,总比戴家荒废了那片地方好得多。 这长安城有个好名声,不容易,这得罪完太子,总得给家里找个保障,这个名,得要,多余的地方日后再建些工坊让流民有活做,以后要是太子为难,这名气就是护身符!”苏策言不达意,但是代家这个做法未尝不能拿过来自己用。 长安城里的人活的是脸面和名声,苏家偏安一隅总是不像话,入了这个名利场,很多事情,已经身不由己了,所以,要是日后有人寻麻烦,让人多些顾虑总好过人人拍手称快。 “不是,伯爷,真买那块破地方吗?西南角的地价虽然便宜,但是咱家可不能在这上面省钱呀!”李常拍着胸口,身上的赘肉晃动,这些跟随苏策的边军悍卒,也已经被太平日子磨去了身上的悍勇。 苏策笑着说道:“苏庄立了脸,让人知道苏家宁折不弯,现在这永和坊就是要立起好名声了,你也能看明白,朝中裁撤府兵,就是不想起兵戈,人人都想休养生息,这些年大乾要好好过日子,咱家进长安,得有个好名声傍身。” 李常点了点头,苏策当年为了一百食邑卖掉了长安城的伯爵府,军中之人都认为苏策是个可以信任的人,不过那点名声只在军中流传,既然苏家要扎根长安,在民间也需要有好名声。 “之前咱们家的百果酿,戴家也想插一手,不过咱家的酒都卖给了酒楼,家里的那些半大小子眼看着长大了,花钱的地方越来越多,我还盘算着什么时候给您说说,把百果酿多酿一些,正好戴家在永平坊,日后也是邻坊,倒是可以把增加百果酿的份额给戴家,让他们去在京畿之地外的贩卖,咱家多了进项,买那小半地方,戴家应该也会同意。”李常略做思考,觉得苏策说的在理。 不过每个人的想法不同,对于立场来说,他倒是没有想苏家以后如何,只是苏家日常确实需要多些进项,这才是他这个苏府大管家的本行。 “行了,就这么定下来,这段时间有你忙的,就别在我这里晃荡了,你家的老大都八岁了,过上些年,放到军中好好带带,你封爵的志向也不是不能实现!”苏策没和李常交底,并不是不信任李常,有过过命的交情,信任不用挂在嘴上。 李常当年也是军中的队正,要不是年纪过了,残了,在军中未尝混不出名堂,但是人之时运,转瞬即逝,有人冒尖,就有人平庸。 府兵中也是如此,多少人蹉跎年华,一事无成,落得个身残退伍。 李常也没有多想,当年投奔苏策来,就是想着能够依附在苏家,这样后代子孙也能跟着享福,现在他的一切都是苏策给的,不然他只能在老家指望着一点地过完余生。 今天得到苏策的保证,家里老大日后算是不用愁了,苏策比自己的年岁还小,虽说现在得罪了太子,但是很多事情并不是太子和圣人就能一言而断的,军中自有决断。 苏策,这几年蛰伏几年,要是有了战事,回到军中,还是那个横断敌阵的悍将。 李常一路上想了很多,来了长安,李常的眼界广了很多,苏策和他们这些残军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份信任得之不易,只有同生共死才有这份信任。 苏策这个人值得跟随,不说苏庄的那些庄户日子过得有多好,毕竟勋贵对自己的庄户都差不多一个样子,主家出征,护住主家家人的不是食邑,而是这些普通的庄户。 所以平日里对这些庄户越好,出征上战场的勋贵才越是不用担心家中老小,真要有事,这些庄户会用命护住勋贵的家人。 而李常更明白,苏家每年至少有上万贯花到了别处,那批跟着苏策冲阵的府兵,每家都有苏家送出的钱粮,能做到这些的勋贵在长安城可不多。 李常骑着马,看着除完草的庄户们在跟着家中的小子比划着军中战阵,就明白苏策这两年的施恩有了效果。 戴家的管家请了自己几次,今天去探探口风,要是能买下戴家在永和坊那片地方,日后建工坊什么的就有地方了,况且戴家主要产业是漕运,两家的合作还可以更紧密一些。 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把百果酿卖遍天下,那些食邑眼看着长大了,等入了折冲府,可得配上好甲,当年若是自己的甲胄有钱做的厚实些,自己也不至于致残,无奈从军中退出了。 李常一路上想了很多,这些苏策并不知道。 苏策这会儿刚刚皱着眉头喝完药,都是些安神的药,前几日在东宫发怒,苏策知道自己之前没有过那样偏激,现在他一看见血,就感觉整个人变得暴虐起来。 这是心病,苏策知道他在躲什么,小河烽燧堡一战,回忆起来眼前一片血红,那些饿胡的眼睛和临死前的癫狂,让苏策至今不敢回忆,一夜厮杀,疯狂过后,饿胡的尸骸堆满了烽燧堡内外,那股血腥味,苏策记忆犹新。 苏策知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这病要想好,估计也只能去沙场上了,正如军中老兵总说:“杀的少,总是怕,杀的多了,就不怕了!” 第八十四章 暗桩周正 人之境遇,千差万别。 李思哲当年与九胡人的一战,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有人扶摇直上,有人战损殒命,有人坎坷颠簸…… 苏策算是其中的幸运儿,屡次大战,次次有功,坐稳了泾阳县伯的爵位。 但是周正却坎坷异常,李思哲的决战,紧赶慢赶的只有追击之功,之后更是寸功无利,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就是他的出身。 盐商出身的周正,虽然家中小有余财,但是在军中或者是在一个大乾的官场中,商人出身就决定了这个人走的不远。 因此,周正的经历只能说坎坷异常,当年的安北都护府的定北军,有一部分人变成了东北都督府的守军,这正升至军中旅帅后,被调到了军中辎重队,其中更是赶上了草原大雨,负责的辎重队晚了两日才将物资送到,失期之罪便被按在了头上。 念起身上带着武勋,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免去了官身,逐出了军队。 这个时候二皇子要剿灭蝼蛄,周正就被选中,作为暗桩,先是被北地蝼蛄吸纳,之后更是在北地蝼蛄剿灭前的半年被北地蝼蛄排去了长安城。 毕竟蝼蛄也需要新鲜血液,周正这样,被排挤,自己既懂得商业运作,又懂得厮杀的人也是罕见,于是周正摇身一变就成了长安蝼蛄的一部分,现在顶着长安戴氏的名头,每天于长安城中奔走,为戴氏漕运之事出力。 想到这些日子在长安城传得沸沸扬扬的,泾阳县伯苏策,周正也埋了他与苏策相识的过往,其目的不理不言而喻。 即是身有重任,也是为了保护自己的性命。 周正其实是大乾牡丹内卫,埋在长安蝼蛄当中的暗桩之一,其他暗桩是谁,周正并不了解。只是知道在长安蝼蛄当中还有人和他一样。 对于苏策的现状,周正只能说羡慕,甚至有些嫉妒于苏策,不过周正也想过,若是此次事情做得漂亮,他未尝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身为一个牡丹内卫,每日以假面示人,行走于黑暗中,功绩不显。不过周正也知道家中的老二,以后会有一份好前程,商人卑贱,不是坐拥很多钱财,就能够被人看得起的。 身为商人出身的这些苦,周正都吃过,所以说他也不愿意让家里边的人再去受到商人出身的羁绊。 当时牡丹内卫接触周正的时候,他满口答应了下来,只是这一年多来的安桩生活,让周正每日都生活在高度的紧张当中,生怕自己错了话,做错了事,导致长安城的水渠中多一具无名的尸体。 周正常传回的消息越多,周正越发感觉到长安蝼蛄的气数已尽,斩去这样一个毒瘤时间,只是等待时机成熟而已。 李常这些日子和这几天和长安戴氏的接触,实际上接触的人正是周正,听到李常说苏塞有了孩子,周正感慨良多,但是面上只能够装作不认识。 当年烽燧堡六人的境遇只有周正最为清楚,苏策封爵,李寂战死,其他三人去了安西都护府。 去安西都护府的三人现在活着还是死了,周正其实这一年多来,已经失去了他们的联系。 这几天跟李常聊得很开心,可能是两人都是曾经安北都护府的那一支老军的身份,让两人有了很多交谈的话题。 对外周正只说是安北都护府出身,并未详谈他当年从戎的具体经历,只说事情都过去了,他只想着荣华富贵。 没有多想,只是回家提起了一嘴周正,而这两个字,也让苏策明白了牡丹内卫所谓的暗桩都是谁? 二皇子这两天假借于打猎之名去了渭水河边,夜里去苏庄与苏策交了底。 暗桩只有三人,一个是戴氏的马夫,一个是戴氏府上的庖厨,最后一个便是苏策曾经一同戍卫小河烽燧堡的周正。 苏策明白,周正很可能遭遇到了很多不公之事,也正是因此,周正才有了借口脱离军队,之后被牡丹内卫选中,二皇子当时只是顺势为之,让周正顺利的插入到了蝼蛄当中,并且能带着暗桩的使命。 苏策更明白,二皇子做事看似荒唐无序,实则每一步都有深意,远比表面上表现的城府更深,大皇子做事更喜权术,而二皇子更喜欢谋划。 这些天,苏策一直在家里边吃药休养,同时陪陪自己的孩子和妻儿老小,苏庄也是保持着自己以往的安静祥和,但是苏特知道,再过几日,等到长安城里边新买那一坊地方腾出了位置,旅贲军届时潜入长安城。 自己要带着这些旅贲军,前去剿灭这些蝼蛄。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是需要和周正见一面,关于戴氏在府上的布置,他还需要明确一下人数以及他们的防守。 这些周正很可能都搞得一清二楚了,所以苏策定在了初九日的,约定与周正见面,表面上是将结买地的余款结清,实际上,他是想和周正聊一聊长安戴氏的事情。 第八十五章 故人相见 很快便到初九哪一天,戴氏戴德珍有意接触李常,百果酿在长安城的名气早已经流传到了大乾各地,金樽清酒斗十千,而百果酿早已超越了这个范畴。 大乾富足,但也不是谁都能喝的起百果酿,因此戴德珍想获得百果酿的初衷,并不是靠此牟利,而是希望用百果酿的名头,以酒会友,进一步渗透进大乾的官场。 周正算是这两年在戴德珍手中势头很猛的得力干将,不管是漕运还是人情往来,周正都做的一丝不苟,戴德珍甚至想着能否招赘周正。 年过五旬的戴德珍,大腹便便的富态模样,白面净须,很有亲和力,但是周正却知道在这个于家中和善的长安富商,背地做的事情只能用人神公愤来形容。 **! 这个于大乾视为断人伦,灭人道的产物,就是戴氏背地里的主业。 搜罗三四岁的男娃用养女娃的办法养大,待九岁挑出眉眼俊美者,授学,辅以琴棋书画,待到十四,便会卖给那些需要的人。 至于调剩下的,则会断舌,阉割,残肢,卖给大乾民间的杂耍。 或者沦为乞儿,为蝼蛄眼线。 至于残骸则会卖予延兴门内灵感寺的密宗妖僧作为修炼之资。 这次让旅贲军处理永平坊戴家,其实也是牡丹内卫的人手都派去了延兴门灵感寺。 初九,一大早,苏策穿上了衣甲,藏身于马车上,李常也不清楚为什么交接买地尾款需要苏策亲自前去,不过苏策已有吩咐,他不愿示人。 马车走了两个时辰到了永和坊,此时周正已经带着账房和戴氏的家丁在永和坊等候多时。 “周管事,上车一叙!”李常从马车中探出脑袋冲着周正喊了一声。 周正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还是吩咐账房轻点钱财:“仔细轻点,莫多莫少,不然小心你等的皮子!” 这次尾款总共一万四千贯钱,不过这已经掏空了苏庄的所有积蓄,不仅有成串的铜钱还有市面上并不流通的金银。 “李管家,这就来!”周正转头面露笑容,大步流星的走向马车。 周正敢上马车,并不怕手下人去戴德珍告发,因为来时,戴德珍吩咐过去和李常密谋,是否可以多些份额,以利诱之,戴德珍可是很渴望控制一个大乾的勋贵在手上,之前拉拢的人,官不过三品,爵不到是伯爵,份量太小了。 北地蝼蛄被灭,还是长安城这边的人份量太小,接触不到大乾的机密。 而苏策的势头很盛,长安城中都在传着泾阳县伯背后站着齐国公和安定郡公,至于定北侯李思哲则没有人提及了。 李思哲封侯之后,染上了痨病,戍戎边地,可谓呕心沥血,不像勋贵将门或者世家出身的人,仕途高升,他是一步一个脚印从府兵做起的,戎马一生,身体早就亏空了。 周正刚上马车,就看着马车中坐着一个黑衣黑甲的甲士,熟悉的边军制式札甲。 “是我!”苏策扶起面甲,指了指旁边:“坐!” 李常很有眼色的拿出来一张手帕,撕成两半,塞到耳朵里面,侧着脸,用手捂着耳朵。 周正迟疑了一瞬间,就放松了下来,皱着眉头:“你怎么来了,不知道事关机要!” 面对周正的指责,苏策坦然受之,笑着说道:“你还好意思说我,要不是听有人提起,我都不知道你现在这般样子了。” 周正看了一言李常,苏策微微点点头,周正这才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虽然只跟苏策待了三四个月,但是苏策为人谨慎,李常肯定是苏策信得过的人。 “大雨失期,时也命也!”周正苦笑了一声,不过他明白苏策冒险前来肯定不是和他叙旧的。 “纸!笔!”苏策从怀里掏出来一卷宣纸和一支包着纸皮的炭笔。 “长话短说,戴氏经营永平坊百年,里面的人可以说或多或少都已经被戴氏收买了,他们只认戴德珍,却不知道蝼蛄,不过要小心戴府旁边的这一圈,他们可不是老老实实的百姓,我还未接触到核心,但是戴府无明渠。”周正一边说一边画起了永平坊的地图。 制图是府兵必学的八艺之一,八艺有队列,格斗,摔跤,弓弩,举重,马术,识图,制图。周正当年也是折冲府的翘楚,不然也不会以商人出身,获得选锋令。 “你的意思是地下有暗道?”周正话音刚停,苏策就立马反应了过来。 周正点点头:“入口在戴府的内院假山中,我没有进去过,但是百年时间,戴家从始至终都没有挪过地方,牡丹内卫派人问过城中耄耋,永平坊中有一天石,内卫探查,永平坊地面高出百年前一米,去岁戴家于永平坊重修坊道,估计就是因为堆土怕被瞧出端倪。” 苏策皱了皱眉头,蝼蛄不能小看,牡丹内卫传闻是由当年太祖挑选军中精锐斥候组建的,军中斥候皆是百里挑一之人,能够在百年间牵着牡丹内卫鼻子走的蝼蛄,苏策当真是不敢小看。 原本苏策以为两千旅贲军人手太多,现在看来牡丹内卫挑中旅贲军有是有过考量的,不然对付一个戴府,三四团人足矣,那会让旅贲军派出十团人马。 “戴府家丁百人,其中有不少江湖中人,都是好手,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至于地下,我未曾探查到,求你个事,戴家二小姐,能不能留下!”周正说到后面,有些羞涩。 但是苏策摇了摇头,周正看到苏策摇头,心不由得一沉。 “你我,皆为棋子,周正,一招不慎,满盘皆输,戴家传承百年,你说我们敢去赌这个二小姐不知蝼蛄吗?” 周正凄惨一笑:“我明白!” 苏策没有安慰周正,身为府兵,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的事情听得太多了,而且因为蝼蛄,大乾府兵折损的府兵不在少数,这也是苏策不会答应周正的原因所在。 “周正!”看着周正起身要下马车,苏策喊了一声。 “我自己动手!”周正停下了身子,扭头看着苏策。 “夜里走的人,看不到太阳,我会去求二皇子,让你复籍,周正,莫做傻事,蝼蛄犹如顽疾,别忘了戍主,因何而死!”苏策知道周正至今未婚,遇到一个两情相悦的女子,感情之事,劝不得,但是苏策还是劝了。 “今日苦,只求明日无人受!”周正扭过头,有些寂寥的说道,说完话,掀起马车的门,脸上带着喜悦的笑容,跳下马车。 此时外面的钱财已经轻点完毕,周正上车待的时间不到半个时辰,也是李常把钱财整理的规整,不然半个时辰也轻点不完。 回去的路上,李常欲言又止,苏策也不做解释,看着苏策和周正以前怕是旧识,只是苏策不说,李常便不问,李常知道苏策的很多秘密。 但正因于此,李常就更明白,为什么当年追随苏策那些人,苏策独独对他充满信任,很可能就是自己能藏的住秘密。 而且当初那二十亲卫,苏父也拉拢了一些人,分而治之,这些道理苏策明白,但却没有做,不过看着只是富家翁的苏父,却把苏庄打造成了铁板一块,苏策施恩,苏父施威。 当年二十个亲卫中,被遣出苏庄的已有四人,这些都是苏父做的,而苏策装作不知道,苏庄容不下异心者。 没有要了那四人的性命已经是苏父念在他们与苏策的旧情上了,也是在那之后,苏策的亲卫变成了家丁,眼看着那帮小子长大,还有感恩于苏府大恩的庄户,这批老亲卫也不敢生起别的心思。 大乾人重义,苏策施恩,那是念在同袍之义,要真是真有人做出不义之事,都不用苏策动手,老亲卫中有的是人解决那些人。 李常就是当年动手的人之一。 那四人拿着百果酿的方子想要卖给长安城的权贵,苏策还在外出征,苏父知道后,只是将四人及其家人遣出苏庄。 而李常亲自带着其余十五个亲卫埋伏在苏庄外,弓弩齐射,虽是昔日同袍,却没有人可以原谅背叛之人,不管是老弱妇孺,全都斩杀,捆绳沉河,一个活口也没留。 等到李常夜里和十五个亲卫回来,苏父没有再提此事,将家中账本交给了李常,同时其余十五个亲卫每月的月例涨了一倍。 这些事情,苏策并不知晓,等到苏策回来的时候,二十个亲卫人数还是二十,不过里面多了四个新面孔,这是四人是苏父找来的。李常他们以护院自称,亲卫之名他们担不起了。 至于苏策知不知道那些事情,已经不重要了,很多事情装作糊涂比起寻根问底更好一些。 所以苏策越是信任李常,李常越不敢有丝毫二心,苏父的手段已经见识过了,苏策还从来没有显露过。 军中为将之人,那个心不狠! 苏策提醒分开时提醒周正,也是怕周正万一动了儿女之情,坏了大事,那可不是掉人头那么简单,棒打蛇不死,必反受其害。 真到了那种地步,苏策可不会手软!既是提醒,亦是警告! 周正不是傻子,苏策披甲见自己,本身就是一种威慑。 身为暗桩,周正明白这是二皇子借着苏策的口,提醒自己的身份,至于苏策是否是真的念及旧情,那只有苏策知道,而周正只能知道,苏策是为旧情而来。 苏策回去的路上,没有和李常说话,只是下马车的时候,说了一句让李常摸不着头脑的话:“亦佛亦魔,佛魔心现!” 发个单章,评论设置粉丝值了,原因如下: 今天下午收藏涨到七千七百多,然后七八点的时候,被刷了一波恶评,还是一个人干的,八十五章,一百多条恶评,一章都没有放过,心态有点崩,如果说那块写的不好,提出来,如果不影响大纲,书童从来没有说过死犟不改。 但是毫无逻辑和史料支持的恶意评论,真的让人难以接受,一个小时内收藏掉了二百多。 这本书本来就不是爽文,一天收藏涨幅顶多只有二百多,对于崛起烽燧这类书来说已经很难了。 今天遇到的情况,书童第一次经历,犹如一场噩梦一样。 设置粉丝值不是限制大家评论,只是新书不易,如果有评论要发,可以去闲聊群,上架之前评论暂时设置一些条件,这是书童能想到的唯一办法了,希望大家理解,上架之后恢复正常! 最后说一句心里话,看的不爽,可以弃书完全能够理解,但为什么要发这么多恶意的评论呢? 这个人不曾投过一张的推荐票,半个小时一百多条恶评,书童真不欠他的,想不通为什么要这么对这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