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问斩》 001:天才入世 丘晋大陆。 九流宗派,铁牛宗。 四面环山,道路封闭,坐落在一个犄角旮旯的山丘丘里头,这是一个无人问津的小山门派,里面的掌门是个老秃瓢,座下仅有一名长老,也是个秃瓢。 宗门内,弟子人数不过百,指手算下来,包括掌门、长老在内,铁牛宗只有二十五个人。其中,最小的弟子是最受宠的,不因为他年纪小,而是他真的太过于天才。 “李长源!!” 武场内,秃瓢长老授课,监督各弟子在武场上练习,每个弟子都是单独对着面前一桩竖立的草人桩挥拳踢腿,练习着宗门传授的‘绝学’:铁牛拳。 场上,二十三名弟子中,那个个头最小的弟子,不同于其他弟子卖力喝声锻炼,他在草人面前,用巴掌左右开扇。 “你在干什么,有你这样练功的吗!?” 秃瓢长老在前头训斥道,其余弟子闻声转头望去,李长源显得毫不在意,转而耷拉着脸,从草人桩上拔了一撮草下来。其他弟子不敢笑话,就在前一阵日子,这个秃瓢长老也是这样训斥李长源的,结果那秃瓢第一次被一个年仅十三岁的小屁孩用铁牛拳打趴在地。 这次还敢呵斥? 李长源黑着个脸看向秃瓢长老: “我这练的有什么问题?” 长老见势不妙,怕不是又要挨打,赶忙咳了两声,眼神飘忽,说话调儿变得像瘪了气的皮球: “咳咳……你认真点,在场那么多师兄都在看着呢。” 周围弟子们你我相看,不言笑语,但都脸上显得有几分乐呵。 晨练的时间很快过去,正午,大伙去食堂领餐,掌门亲自下厨,一人两个馒头一碗白粥。 李长源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只知道自己从小在这里长大,从自己记事起,数数已有十年的岁月,日复一日,一直如此。 “长老、长老,不好啦,出事儿啦!” 大家正在啃馒头的时候,食堂门外跑进来一个小胖墩儿,他也是铁牛宗的弟子,二十岁才一米五,但巨能吃,刚刚领完两个馒头出去,应该是去宗门外薅山上的野菜给自己开小灶来着。见他这般气喘呼呼跑来……难不成是采野菜的时候遇到蛇了? 掌门一脸诧异,走上前来,伸手扶起双臂撑膝的小胖墩儿问道: “咋啦,蛇还是老虎?” “不是不是,都不是,有坏人来啦!” 一旁坐在矮木桌边儿啃馒头的秃瓢长老插嘴: “坏人?呵,怕是不知道我铁牛宗的厉害,那家伙是来砸场子的?” 胖墩儿回答道: “对,他说自己是个流浪剑客,四处漂流只为求啥啥啥的,反正就是来打架的。” “拒绝不就行了。” 掌门竟这般说道。 胖墩儿弟子摇头: “不中啊,一开始我也是拒绝了的,但那个家伙说,如果贵宗内的最强者不肯出来应战,他就直接掀了我们宗。” 掌门不喜生事,但身后的那个秃瓢长老可是个暴脾气,他可忍不了,塞满嘴的馒头屑还没嚼烂,一巴掌拍在木桌上,囫囵大喝一声: “大胆!!” 掌门别开一眼: “你去?” 谁知那秃瓢长老下一句把眼神飘向另一旁,朝那边喊道: “李长源,你去会会宗门外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 其余弟子默不作声,他们不敢苟同,但也不得不承认,咱铁牛宗内,最强的就是这个十三岁的少年…… “下次我的粥里要加糖。” “没问题。” 李长源提出的要求被答应后,起身拿着手中的馒头边啃边离开了食堂。 小道外,左右两边堆砌着两堆石柱,石堆上插着一块木牌,木牌上写着三个草字:铁牛宗。好不雅观地说,这就是铁牛宗的宗门。 而宗门外,一个身披长袍、腰间佩剑、头戴斗笠的男子伫立多时。 “来者可是说,贵宗拒绝了在下的请求?” 这名剑客被斗笠遮住上半张脸,只能得见鼻下腮边硬茬胡须,一副成熟略显沧桑的嗓音问起,李长源刚好吃完最后一口馒头。 李长源少年音道: “怎么打?” 剑客愣了一下,迟疑抬手说着: “……阁下莫要开玩笑,若是没有客卿,再不济,让你们宗主出来也好,在下只想讨教一番,并无恶意。” “这个地方太小,地面上碎石太多,不方便,你跟我去武场。” “有劳。” 说着,李长源把这名剑客带入了宗门里头。大伙儿这时候吃完,都是在午休睡觉的时间段,唯有掌门暂时没去午睡,他在食堂里收拾卫生。 等掌门忙活完,出门一眼瞄见李长源带着个陌生人进到自己地盘。 掌门大眼一睁、虎躯一震: “卧槽,怎么还带进来了啊!” 但掌门没敢上前,因为看出对方是剑客,且境界……恐怕比掌门还高。所以他选择远远躲在食堂屋子后边儿,探出半颗光秃脑袋看着情况。 “就在这,你可以出手了。” 停住脚步之后,李长源转身对剑客说道。 这名剑客这才忽然醒悟,原来对方也是强者,方才一路过来,剑客看对方虽然年纪尚小,但步伐沉稳,气息浑厚,非常年习武之人,绝不会有这种底蕴。 剑客取下佩剑,双手抱拳作礼: “在下王鹏,一名剑修,暂止步于黄境五重,不知阁下名讳?” 少年用小拇指扣了扣耳朵: “李长源,一名武修,境界……应该只是淬体境。” “这,此话当真!?” 剑客诧异无比,一个看上去十六岁不到的童孩,竟是淬体境的武修?若是所言非虚,王鹏觉得,此次之行,绝对不亏。心中早已算到,这个小孩会败在自己剑下,但不能让对方失了信心,小小年纪就有淬体境,前途不可限量。 “额嗯,当真,至少是有淬体境的。” “好,那么,请阁下赐教——” 客套完了之后,王鹏前后拉开跨步,以拔剑之势,蓄势待发。 “来。” 李长源应声之后,也架出双拳,一前一后,马步沉、拳锋现,以势应敌。 王鹏下盘渐渐压沉,斗笠遮面,指间攥得生紧——疾如风! 剑光如影,出鞘片息之间,剑刃映现日光一晃而过,李长源避其锋芒,开场此时不是出拳的时候!一个侧身闪过,躲开了王鹏拔剑突身而来的竖劈,一招接一式,竖劈未完,王鹏挪身低转,披风拂起拉动,触及李长源腰身。 倒是轻盈,但李长源一眼看破,这披风之下,暗藏杀机! 拨剑旋身,轻拂披风下,当即一道横斩而来!! 正是此刻时机,李长源伏下身躯,躲招之间,亦是出招之时,李长源俯下,开盘左扫腿向右而去。王鹏旋身瞬间,肯定下盘不稳,中了这招扫腿,绝对倒地。 却不曾想,王鹏流浪四方,实战经验毫不逊色。 先一步料想此招,王鹏跳起下身,躲开李长源的扫堂腿。这时,李长源匍匐据地,而王鹏完全凌空,李长源就是要这般,机会! ‘这一拳,你避无可避!’ 扫出去的左前腿才至一半,半招停于王鹏跳离的地面位置,膝屈折起,李长源下盘带动全身升起,王鹏面向李长源身躯前的视野盲区,才看见那李长源右拳猝不及防地从侧身后扬长砸来。 王鹏本想趁李长源俯身之时执剑下戳,却不料李长源先自己一步。 看着瞬息将至的拳头,来不及出招了。 王鹏圆眼一瞪: ‘不好。’ 双脚离地,身形无法避开,只得抬剑,用剑身抵在身前,挡住这一拳。 砰!—— 果真,砰的一声,挡住了,但王鹏后背着地,被这一拳打得飞出五六米远,背后的披风,也因为在地面上擦行,磨破出一个大大的烂洞。 “唔、呃!……” 王鹏略显窘态。 比起自己被击倒在地的失招,王鹏更惊讶于对方的力量,怎么会有…… “竟然,有这般浑厚的力道!” 王鹏从地上起身,惊叹之余,微微长叹一声,小心翼翼将剑收入剑鞘之中。 李长源回正身形问道: “不打了?” “不必,这次切磋,是在下输了,输得心服口服。” “那好,慢走,不送。” 李长源说完,正转身要走,王鹏立马叫住: “阁下留步!” 李长源扭头: “还有啥事儿?” “嗯……,阁下天赋过人,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实力,何不像我一样,出外面的世界闯荡一番,好得到更多成长?” “我怕去了外面吃不饱饭。” “哈哈哈哈~” 王鹏笑出声,但听得出来并无恶意与轻蔑。 “阁下何须此言,依在下看来,阁下若是行走江湖,莫说温饱,山珍海味、林罗绸缎、哪怕是江山美人,只要阁下登得万人之上,以阁下的潜力,谈何不容易。” 李长源愣了愣,他年纪还小,一时间想象不出王鹏的意思。片刻之后,给到王鹏的回应,还是那四字: “慢走,不送。” “李长源阁下,江湖有缘再见。” 说完,王鹏独自离开了铁牛宗,不一会儿后,秃瓢掌门跑来,对着李长源嘘寒问暖: “哎哟,小祖宗,累不累啊~,刚刚打的时候我可全部看见了,手疼不疼啊~,哎哟我看看,我给你吹吹手~……” 傍晚时分,王鹏走远,远离了坐落于荒野群山之中的铁牛宗。回首一望,许久,微微颤抖的手拉低斗笠,斗笠下的半张脸显露出意会掺杂的苦笑。 “淬体境?唉,可真会开玩笑,若不是我的玄铁剑,恐怕那一拳能直接要了我的命,只可惜,陪了我一路的剑……” 说着,王鹏从剑鞘中拔出那只有剑柄的剑,剑鞘口朝下,从剑鞘里,掉出的零星碎铁,散落一地。 而铁牛宗内,刚吃过晚饭,大家都差不多回屋就寝。 李长源在自己一人的寝室内,平躺床上,睁眼看着天花板,幻想着外面的世界。 隔日,一个重大消息在铁牛宗里炸开了锅。 “什么!?” 宗门上下所有人围在一起,掌门不敢相信,甚至表演出了一副哭腔,双手握住已经背起了行囊的李长源的小手问道: “你真要离开咱们铁牛宗?” 【新书预热,多多关注呀~】 002:九流与武道会 “撒手。” “我不撒!” 掌门是真舍不得放走李长源,哪怕李长源天赋绝佳,但他今年才十三岁,最重要的是,掌门看着李长源在铁牛宗从小长到大,现在说走就走,让掌门有种……女儿出嫁的落差感。 李长源皱了皱眉头: “你也想挨打不成?” 掌门又是虎躯一震: “不敢!不敢不敢,只是……” 掌门支支吾吾,周围的师兄弟们有一有二,纷纷走上前来跟李长源叮咛: “小李子,出去之后,好好混,别给咱铁牛宗丢脸。” “小李,要是外面吃不饱饭,记得早些回来,师兄我分你半个馒头。” “……” 掌门这么一看,也知道是留不住李长源了,有些失落、有些无奈: “唉,咱们这个小宗门迟早也供不下你这尊大佛,走,走。” 说着,偌大的手掌搭在李长源肩头上: “记得有时间了回来看看。” 李长源微微点了点头: “额嗯。” 差不多寒暄完,铁牛宗众人在武场上,目送李长源一步步走远、离开了宗门。 “这一去,不知多少年岁。” 秃瓢长老喃喃道。 掌门随即一巴掌拍在长老的后脑勺上,凶巴巴说起: “淦你酿,要不是你成天有事没事呵斥他,他怎么会有外出历练的想法!?” 啪的一声,把秃瓢长老拍得有些懵: “诶我真是日了*了,这能怪我?” “不怪你怪谁!” 说完只见那秃瓢掌门追着秃瓢长老满武场打,霎时间,旁边围观的弟子们乐呵笑着。 众人失落的氛围好转了些。 清晨离开的铁牛宗,远离宗门之后,才想起来,李长源身上没有带地图。这走远了道,出了单一小路,前面有好几条岔路,该怎么走呢? 凭着感觉,李长源随便选了一条路。 前路崎岖,这里位于丘晋大陆东南一角的郊区荒野,山石杂乱、野草丛生。反倒是这么原始的环境,野生生物却少有看见。白天赶路,晚上睡在树丫间或山洞里,李长源路途中翻越了两座山头,行囊里带的干粮和水都差不多消耗完了。 终于在第三天的正午,阳光明媚,矮山腰上远眺,望见前方有座城池。 看似是个城镇,那儿有不少人进进出出、来来往往。 待李长源走进城门,抬头看去: 【南坑城】 这里的城门口左右两旁还有守城的士兵,但他们只是驻守在这儿,不会对进出的行人进行检查,估计是维持治安的。 进出的人儿各式各样,有书生装扮的、有赶着马车的、有戴着斗笠一副浪客模样的,还有一些好似地痞流氓拉帮结伙儿的。 总之很热闹。 进了城,迎面飘来一阵肉蒜酱香,是什么东西这么香?李长源生平第一次闻到这种味道,循着气味找过去,竟是一家包子铺,这香气是他们档口的肉包子。 “哟,小帅哥,外地来的,要吃什么包子?” 掌当铺口的小二看李长源在门口一摞摞蒸笼前驻足有一会儿了,笑着客气上前问道。 李长源愣了愣: “有什么包子?” “哦,咱们这有白菜包子、酸菜包子、酱香肉包,还有灌汤包子、韭菜蛋黄包子……” 光是听着小二说,李长源就忍不住的口水直流。 “咱们的包子铺暂时就只有这些个,请问小帅哥,要吃哪种?” “给我来……五个肉包。” “五个酱香肉包子是,好咧,您稍等~” 不一会儿之后,小二伸手把用油纸打包好的肉包递给李长源,同时另一只手也伸着说道: “一共三文钱。” 李长源皱了皱眉头,一把将包子夺过来,问道: “什么三文钱?” 小二马上醒悟过来,原来这厮是个没钱想吃白食的主,就在李长源一把夺过包子还没走的时候,小二立马开腔大喊: “不好啦!有人吃白食不给钱啦!——” 周围的人儿们总是喜欢热闹的,不出所料,这间包子铺门口立刻围满了人,堵得李长源哪都去不了。 “看这小小年纪的,怎么就好的不学,学着那些地痞来吃白食呀。” “就是就是,生的倒是细皮嫩肉。” “好像才十三四岁的模样……” “……” 周围人议论纷纷,但李长源不管他们那么多。 众目睽睽之下,拆开油纸包装,当场一口口地吃了起来,啊,这包子真香。 “嘿?你、你怎么还吃上了啊!?” 小二惊呼道,但李长源没有理睬,一路走来吃的都是馒头、烧饼,且是一点儿味道都没有的干粮,这种酱香油满嘴的肉包,李长源还是第一次吃,从第一口咬下去开始,根本停不下来。 小二气不过,直呼道: “报官!我要报官!!” “慢。” 围观的人群之中,有个文绉绉的书生喝止一声,走上前来。人们见这个书生模样的男子出场,周围的议论声都变得小了许多。 “你们看,是张公子耶。” “嘘——,说不得、说不得。” 书生走到当铺柜台前,从袖间摸索出一些钱币搁置于上,对着小二,他似笑非笑地说道: “这是我异乡的朋友,他初来乍到,有不懂习俗的地方,还请见谅。” 小二看了看柜台面上的钱,有碎银二两, ‘出手真是阔绰,真不愧是张公子……’ 如此想着,小二也不敢多说什么,给书生陪个笑,收下银两让李长源离开。 这书生转身对李长源小声示意: “跟我走,换个地方说话。” “去哪儿?” “不知兄台喜欢品茶还是喝酒。” “……都行。” 说着,这个书生带李长源穿过几条街巷,去到一栋阁楼处,上到二楼,找了一个靠窗的雅座就位。 “先前多有冒犯,在这里重新介绍一下,我叫张文亮,是个书生,不知阁下怎么称呼?” 趁小二的茶水还未上来,张文亮说道。 李长源别开面庞瞄了张文亮一眼,不太喜欢的语气回应: “笑得真假,下次不要再笑了。” “哦……,呵呵,好。” “我叫李长源,是个武修。” “嗯,看出来了,我给你救场的原因不仅仅因为你是个武修,我还看出来,你是个绝世天才。” 张文亮是个聪明人,没有好处的事情他是不会做的,虽说是个书生,但比起那些地痞,他的睚眦必报,有些时候比‘小人’更像小人,所以张文亮的人缘不怎么好,可以说是至今没有什么交心朋友。 此次碰见李长源,张文亮一眼看出对方的根骨,练武奇才! 想必这等天才肯定是来自哪个大家族,或者是哪个隐世大宗门。只要讨好,与其结交关系,日后待其成长起来,张文亮也能沾不少光。 “不知李兄,何门何派?” 张文亮这般问起,他想验证自己的猜想。李长源下一句漫不经心的回答,仿佛一把榔头敲在张文亮脑门上。 “铁牛宗。” “啊?铁、……铁牛宗?” 好在张文亮涉猎极广,不然还真不知道铁牛宗是哪个门派,这丘晋大陆的宗门,有分上中下等,顶级一流宗门,末流九流宗门,而这铁牛宗,正是九流之末,说是九流,都有些抬举了。 这…… 让张文亮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 再看一番,李长源确实是个练武奇才,自己绝不可能看走眼的,但为什么李长源只是个九流之辈啊。 张文亮计划落空,心头好是不爽,忽而,他心生一计,恍惚间那脸上不悦转而又变成微笑: “李兄,你我相遇即是有缘,看你应该出门匆忙,身上忘带盘缠,我有个好主意,不知李兄可有意愿?” “说来听听。” 此时,小二正好端着茶盘上来,给两人沏好茶,拿着茶盘退去。张文亮端起一盏,吹着热茶的雾气,眯眼言说: “再过两日,城中有场武道会,各路宗门世家子弟皆会参与其中,优胜者的奖励非常丰厚,听说前十名的奖励都有百两黄金,而第一名,更有灵宝的奖励。” “灵宝?” 李长源没听说过的词,张文亮给他解释: “灵宝有两种,一种是后天的,由锻造师附灵的武器,另一种是先天的灵宝,从出世就带有灵性,不过他们武道会大概率给出的是前者的奖励,就算如此,一间灵宝的价值,也远胜百两黄金!” “百两黄金……很多么?” 张文亮忍俊不禁: “噗、哈哈哈,不多不多,也就够你吃几辈子的酱香肉包而已。” 听得李长源心动不已,当即就答应了下来: “好,我去试试。” 他们各有心思,张文亮可没有那么好心,在李长源看来,这是朋友给了自己一个展示与挑战的台阶,而在张文亮的算盘上,他只是想着在李长源身上捞点儿价值。 “你再次等会,我去帮你包办一间厢房。” 张文亮起身道: “明日带你去场地那里报名,再留宿一日之后,次日清晨,我与你随同去擂台那里,参加武道会。” “你也报名参加?” 张文亮摇头笑着: “不不不,我只是在观众席那里看看,我的朋友届时将在众人面前大展风采,我又怎能缺席呢?” 李长源觉得这家伙嘴皮子挺会翻的,虽说凭感觉猜得到,这张文亮绝对没有什么好算盘…… 次日,张文亮早早带着李长源出了客栈,去往不远处一片空旷的场地,这里的装潢都差不多修建好,场地中央一块二十平左右大的石板擂台,旁边一个驼背老汉还在桌子旁整理记名册。 张文亮带着李长源走去那桌跟前: “报名。” 那驼背老汉眼都不抬一下: “收了收了,现在才来,明天都要开始开台比武了,早不来,等下一次早点来。” 张文亮指尖轻轻敲点两下桌面,幽暗微声道: “可是不给我张某面子?” 003:戏里戏外 驼背老汉许久未闻此声,不觉有些熟悉,抬眼一看,惊得一背冷汗。迟愣片刻,立马变得恭维不及: “噢、原来是张公子呀,久违久违,您也是来参赛的?” 说着便急忙铺开册子,提笔准备在草纸上写张文亮的名字,张文亮不紧不慢地说道: “写李长源,记我朋友一个名额,明天他来参赛。” 笔锋急转半圈,写下了李长源的名字。 安排完事儿之后,张文亮让李长源四处去逛逛,说自己还有些私事需要处理,不方便与李长源同行。说罢,错道分别,张文亮走进一条小巷里,于拐角处断了李长源注目的视线。 李长源也没有偷偷追过去查看,明显感觉到有一丝不对劲,但毕竟对方有心帮自己一把,再去有什么理由怪罪与怀疑,未免有些掉份。 “嘿,这位小哥。” 看张文亮急匆匆走远不见踪影,李长源也准备去别处逛逛时,才转身,那驼背老汉招呼一手叫住了他。 转身回来,见老汉眉眼谄笑: “嘿嘿,没别的事儿,就是好奇地想问问,小哥可是张公子的堂表亲戚?” “不是。” “噢,那没事了,多有叨唠还望见谅。” 说完不再有好脸色,立刻板回脸自顾自收拾着自己桌面上的记名册与其他书面纸张。 看这厮……有种不悦涌上李长源心头, 莫过于势利了? 也没多计较什么,说来这里的人们大多都喜欢钱财和权力,没有地位,啥也不是。 去到别处闲逛了一番,这里的城镇好生热闹,只可惜自己身上没有几分钱,看见了不少摊子上有想要的新奇玩意儿,也只能看看。任凭叫卖的摊贩各种讨好,李长源可不想在掏口袋的时候出丑,面对那些个,只能笑笑摆手、摇头作罢。 逛了有半个时辰,回到了客栈。 上楼之时,在一楼茶客堂间,有点儿小插曲—— 有个客人好似是没有钱付款,正与小二和掌柜的扯皮,看掌柜的与那食客争吵到面红耳赤的程度,掌柜叫吼的最多的一句,就是让他掏钱。 “别说那些有的没的,我们这里哪个敢吃白食,没钱就去后厨洗盘!” “哈?你什么地位,也配让我给你洗盘子!?” “一壶高峰云雾,五两零嘴,也不跟你多说,给本钱八两银子,给了就立马放你走!” “放什么屁,就你这高峰云雾,用狗腿子踩出来的茶叶都比你这正宗,你好意思要八两银?” “嘿?你特么什么嘴巴,品不出来!?” 周围的食客们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在小声议论: “有钱家的公子爷呀,喝得起高峰云雾茶。” “哪儿有钱,我看就是来过个嘴瘾的。” “估计掌柜的马上就要招呼伙计上棍棒了。” “可不是?” “……” 李长源没看多久,觉得有些腻歪,这两人扯来扯去也就是那几套说辞,据理力争下不知道要争多久。乏了,走过去借个道,李长源想上楼回房歇息去。 才从人群中掰开地方,前脚才迈上楼梯口,后脚还没上去,只听方才那喧闹的声音朝自己呵来: “诶,大哥!好久不见,原来是你啊!” 掌柜的闻声看去,这不是…… 李长源感觉不妙,很不爽地一眼瞪去,一个二三十岁的大伙子,喊一个看似只有十二三岁的小男孩作大哥,真怕不是被人笑话? “想找打就直说。” 李长源目光盛怒,撂下一句扭头,他事不闻不问,自顾自地走上楼去。 “呃……” 周围人包括掌柜的在内,也包括方才那个喊住李长源想要编造荒唐理由脱身开溜的食客,在场的人儿都一脸懵。 这个小少年,这么有胆色的么? 上楼之后,一时静谧的楼下客堂,议论声、嘈杂声渐渐由小变大,又很快变得热闹起来。 在李长源不知道的情况下,有件事情在昨天以前就传开了: 传闻张公子有个交好的朋友,不知是亲友还是挚交,许多人看见张公子对那个年龄很小的男孩子极为照顾,外人每每见到,张公子对那个小男孩都是和颜悦色、笑面相陪。 你说,惹到一个小屁孩儿倒是没什么,但你要是说,之后会有张文亮那个阴险伪君子的报复……,是个了解的人都不会傻到那种地步。 唯独李长源还不了解张文亮的真面目。 傍晚,张文亮从外面回来,一脸的高兴。回来的时候,还给李长源带了些打包好的街边小吃,糖果、饮料、烧烤,一应俱全。 当晚,李长源过了嘴瘾,吃得非常高兴与满足。 李长源也注意到,张文亮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己吃的模样,也会露出自然的微笑。但李长源能感觉到,他微笑的自然,与自己吃东西的快乐无关,说起来,今天正午去会场那里报了名之后,自己去闲逛,张文亮去那比你的小巷街道里干嘛了? ‘……’ 李长源有些在意,但没有张口去问。 两人分房睡的,夜晚时分,房间内还未熄灯,李长源越想越好奇, ‘那里有什么呢,是不是他家在那里?’ ‘不对,他一个富家公子哥的样,怎么会住那里……’ ‘要不现在去那里头看看?’ 这般想法在李长源的脑海里回荡,各种千奇百怪的猜测冒出来,不断催促着好奇心,让李长源下床收拾,去那边一道小巷里探个究竟。 ‘消停消停!……该睡觉了,明天还要比武呢……’ ‘……’ 给自己下了个命令,李长源用双手使劲揉了揉脸,然后一把将头埋进被单里,闷头就睡。 半夜,还是没有忍住…… 远处寻不见何来的虫鸣声,只有那打更人的铜锣觅得见方向。 锵!~ 锵!~ 锵!~ “风干物燥!——小心火烛!——” 三更了,这时候的寻常百姓家都熄灯入睡去,街上整条道都看不见一处明亮火光。只有路边木桩上挂着的煤油路灯,泛着少许微亮。 那几道小巷里头,确实打听到了一些消息, 不是什么好事儿…… 当晚,李长源快去快回,在天亮之间,假装香甜睡了一宿,张文亮前来敲门喊起床时,李长源睁眼从床上起身。 “哈——息,这么早啊。” 略显慵懒的表现,没让张文亮察觉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李长源还有意不与张文亮对视,生怕对方看清自己眼中有些许没睡足显出来的血丝。 “五更过一头了,快点起床准备,去参赛啦。” 张文亮催促道。 今天怎么有些一反常态? 也对哦,过完今天,自己对于张文亮来说就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李长源庆幸自己昨晚因为好奇心去那道小巷子里看了,看到一些东西,灰色的东西,提不起什么好感,也大概知道了张文亮的算盘。 没有人会莫名其妙对自己好,前些时候是养猪,现在正是宰猪的时候了,当然不会有好脸色。 出门之后,走过一段路,去到了会场。 这里是个露天广场,占地面积比铁牛宗还大,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光是会场中央这个石板擂台,就有半个铁牛宗的大小。周围加上一圈圈观众席的位置,足有个百平米。 早在李长源和张文亮来之前,这里就到了不少人,个头大小不一,也有不少文弱书生,贫如张公子这般的瘦骨架子,大概是来看戏的。 “加油,尽力就行。” 张文亮似笑非笑地拍了拍李长源的肩头,说完,便转身走开,去到身后的观众席位置,找了个靠前的位置坐下。 到场的不下五六百人,观众席最前的一圈座位,是给参赛者安排的,方便随时上台。对战采用轮番淘汰制,选手战胜一名对手之后,可以选择下场休息,或是继续应战。而自主选择下场休息的选手,会被动由裁判或场上选手指名挑战。 凡是有过一次武斗失败,就算被淘汰,淘汰之后的选手名字将从记名册中擦除,根据名次高低,奖励也会早做安排。不会有什么复活赛,也不会被后来者拉高名次,早定名次的选手,排名都不会很高。 这,就是这场武道会的规矩。 为了公平起见,裁判有两人,一个是县衙里的官员,另一个就是当初登记参赛人员的驼背老汉。话说…… “那个驼背的老大叔是谁?” 李长源在第一圈坐着的时候注意到,遂而很自然地小声冲邻座问起。坐旁边的精瘦小伙回应道: “你新来的,他是谁都不知道,那个驼背老头是当地的一个地头蛇,马家大地主的头头儿,官衙都惹不起。” “当官的……地头蛇?” 李长源似懂非懂。 第一场开始,被叫到名字的上擂台,开始一对一淘汰赛。 “第一场!邓荣、涂长喜,上台就位!——” 很快,上去了两人,俩体格差不多,都是偏瘦类型的选手,看不出有什么奇特之处。架势就位之后,一个用单手剑,一个用长棍。 “开始!” 裁判一声令下,比武一触即发。 叮铃哐锵一阵响,场上两人打得不可开交,……也只是看上去如此,外行人看热闹,在李长源眼里看到的,哪有什么门道,只不过是两个小鬼头拿着兵器在玩耍罢了。 以前在铁牛宗,藏书阁就是掌门的卧房,一般的弟子没有进掌门卧房的权力,所以就只能学习到由秃瓢长老亲传的铁牛拳。但李长源不一样,他是在精通铁牛拳之后,亲手把掌门打服了走去掌门卧房翻腾。 期间就看到了不少武学书籍,很可惜的是,那些都是残卷,一招半式的武学,学来了也不成气候。说着是这般,可关于武学中关联的那些武器、最基本的招式与手脚架势,万变不离其宗。 这么看来,这台上的花架子……李长源觉得甚是滑稽。 “第一场,涂长喜胜!——” 胜负很快分晓,台下众人拍手叫好。 “精彩!” “打得好!” “不错不错,涂长喜的棍法百里挑一啊。” 不一会儿之后,裁判抬手示意安静,下一句: “第二场!李长源、王丰阳!——” 喝喊的裁判是那个县衙里来的小职官员,驼背老汉在后头的桌旁坐着,翘着个二郎腿,抖得跟患上癫痫一般,一声不吭的看着戏,嘴角边瓜子咔咔咔的嘣。 李长源眉头皱了一下。 ‘……真快。’ 004:是为武夫也 李长源起身,同一排相隔几座的位置,也有个体型壮硕的汉子起身。 想必那人就是自己的第一个对手王丰阳了,单从体型差距看去,完全碾压李长源,身高不及、重量不及,对手肩宽束腰的装扮,腰间丝带飘飘,好似是哪家武学宗派出来历练的子弟。 众人乍一看,此场对战的结果已然可见。 “你压了他没?” “他?哪有什么名气,听都没听过,你有什么小道消息?” “听说那个小年轻是张公子的好朋友。” “嘶……这……” 周围有几些人在小声交谈,但没谈上两句,好些人都在唏嘘着。 两人走上台去,正午艳阳高照,万里无云,天色正好。地方官员任职的裁判手中一个小木锤,在桌子上敲了沉闷一声,喝喊道: “两位参赛者上场,各自就位——” 看着台上身形差距甚是离谱的两位选手,观众们觉得,这场比赛真是没有什么看头,怕不是这小年轻被单方面吊打。裁判喊完最后两字,比斗开始: “开始!” 然而对手还是伫立在原地没有动弹,也没有摆出武斗的架势。 李长源颇为好奇: “不动手么?” 对方好一副不屑的面庞: “对小孩子没有兴趣,自觉地赶紧认输,免得白挨一顿打。” “呵呵。” 李长源笑笑: “前辈说笑了,还未拳脚交锋,你怎知,我就不是对手?” “身段不大,口气倒是不小,小子,你师出何名、身出何派。” “铁牛宗,出师自我宗长老和宗主那两个老秃瓢。” 此话一出,惹得全场观众一阵哗笑。 擂台外旁那些观众席上,好些文人看客调侃宣说: “铁牛宗,那是何门何派?” “不曾听闻,但凡是入了九流以内的宗派,我都熟记在心,这么说来,那铁牛宗,指不定是九流之外的某个垃圾堆。” “诶,兄台此言差矣,怎可说是垃圾堆呢。” “莫非是我言辞过当?” “不不不,能把这么小的子弟送出来历练,你说那铁牛宗是垃圾堆,岂不是折辱了这南坑城的面子。” “也是、也是~” “哈哈哈哈哈~” 真是人言可畏,李长源听得到,但不是完全明白他们说的话中之意,总的感觉下来,不是什么好话。也无非是些羞辱取乐的讥讽,李长源懒得计较和搭理。 现在李长源知道,只有赢下比斗,获得更高的名次,才有钱财拿。而且也只有拿到了钱,以后才能更加顺利的行走江湖。 “总不能一直在那里站着,动手。” 李长源抬眼对三尺开外的对手说道。王丰阳微微眯着眼,又细心打量了李长源一番,语气也稍端正了一些: “莫说我仗着年长欺负你,你先动手,我可让你三招。” “休要大话,看招!” 两人言尽于此,李长源率先动手,左膝前屈,迎合前身下压,小身板就着右脚掌撑地弹射的爆发力,整个身子朝王丰阳横冲而来。 好快的速度! 惹得王丰阳方才还微眯的双眼立刻圆瞪,不过眨眼间的功夫,这小屁孩就顶着脑袋飞到自己的胸前。王丰阳后悔自己一开始的懈怠,不歪不斜地吃了李长源一击头槌。 胸膛正中一记头槌,王丰阳前一秒还慌忙抬起双手拦在胸前想要抵挡,但也只是捂住了小半力道。一整个招式下来,逼得王丰阳踉跄后退,连连退了几步都难能站稳脚跟。 这场面,让王丰阳落得那叫一个尴尬。 “这是我的开场礼,还有两招,还要硬接么?” 李长源立定站稳、摩拳擦掌地看着王丰阳说道,小脑袋一歪,有几分看不起对手的神色。王丰阳反被摆了一道谱子呀,再怎么说,王丰阳也是从武学宗派里出来的子弟,而且自己宗门在世人眼中都排得上名次,狂妄也有狂妄的资本,这小子,凭什么能跟自己叫板? 不过……方才一记头槌,确实有不小的力道,也终于让王丰阳认清了面前这个小家伙。 ‘这个小年轻,不容小觑……’ “你的名字,是叫李长源,对?” “是。” 王丰阳彻底端正态度,出招之前,再言说一二,摆出一副武斗架势: “同为武夫,若是实力不济,败下阵来,阁下名讳,在下定当永世铭记。” “过奖。” 两句说完,只见那王丰阳同样一个侧身冲步飞跃,瞬间拉近距离之后,右拳由远拉近,看着那拳头直朝李长源脑门上砸来。 好一个气势! ‘势大力沉,不可硬接。’ 李长源明白对方的力量有多大,实力差距就摆在眼前,别说是自己脑门挨这么一记拳头,就算是用屁股接下这一拳,也得十天半个月拉不出屎。 胜在自己的身形小巧,腾挪翻转一周,同时伏地下压,完美躲过了王丰阳的进攻。始料不及的是,这,是王丰阳的虚招!李长源万万没想到,躲过了拳头的一个刹那,那王丰阳右拳竟是上勾而去,迎而手肘尖对着下方—— 一击肘击,正正对着刚伏下身去的李长源。 胜负即刻清晰可见,说时迟那时快,在场的观众们大多都是门外汉,他们最多也就是看个热闹,但这几个动作下来,大起大落的招式不仅是过瘾,更是看得胆战心惊。 别说是门外汉的目光来看,就算是傻子都看得出来,王丰阳这厮…… 用的是杀招!! 手肘下冲直击对手的后脑勺,而且还是这等速度与力道,若是正中,李长源必死无疑! “哈!!” 奇怪的一幕也在这瞬间发生,不,该说是奇怪的‘招式’,李长源视野盲区,应该是看不到低身之后自己后脑勺上方的视野的,但真正内门的都知道,功夫自到深处,都不需要凭靠眼睛,周身每一息风吹草动,对其感知,都如狂风骤雨、地动山摇。 那一瞬,俯身下的李长源横着上身,躲避拳锋的同时也对上方袭来的肘击有所感知,直觉告诉他,此刻非常危险。随即反应下来,李长源想都未曾多想,直接屈起一腿对着王丰阳才着地的下盘大腿上就是一脚。 “呵啊!!” 凭借这猛然一脚蹬出的力道,李长源不仅拉开了身位、避开致命一击,王丰阳也些许受创。 王丰阳僵直着身形,受力之后着地,双脚在擂台石面上擦出半米长的鞋印。他紧咬牙关,一招半式吃瘪,还不至于让他认输,大喝一声: “再来!” “呼——,来!” 李长源与王丰阳的武斗,让众人看得那叫一个精彩,一招破一式,虽是有些招式奇奇怪怪,如扫堂腿用过肩摔的招式迎合,去借力打力,还有对方连续直拳压制的时候,李长源一手一个偏离,将王丰阳的直拳冲劲全部拨开至一旁。 这第二场的比斗,招式几乎都是大开大合,大家看得尽兴无比,好些观众都激动得站起身来,拍手叫好。 也有些观众,看得自己眉头紧锁,忧愁满面。 台上的王丰阳,也不是无名的泛泛之辈,他乃是八流宗门【永齐宗】的内门弟子,一手拳脚功夫在南坑城混得风生水起,来南坑城短短两个月的时间,不少地主与富豪人家都有雇佣王丰阳去打单子,他的武艺是大家都认可的。 但在这场比斗中,不懂其中门道的人眼中看来,这王丰阳久斗的气势到现在,明显落了下风。 半晌已过。 此时的王丰阳已然气喘吁吁,而反观另一边,李长源大气不喘,额头汗珠都不显半点,还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任凭王丰阳再怎么进攻,李长源尽数招架,全部给他防了回去。 嘶…… 某些人不仅倒吸一口冷气,其中就有那位以睚眦必报著名的张公子。要说他为何这般,其实早在昨日下午的时候,他去过就近一处小巷里,那里有趁着每届武道会开盘的生意,有不少知道地方的人都会去那里下注。 而大部分的人下注,都是压的谁谁谁能夺得魁首,通常都会一赔几百的利率,也有人会单押某某参赛者的胜场数过三、过十。 而张文亮不一样,他压的注,是…… ‘照这个打法,他应该是能赢的,但风头太大,好不稳妥。’ 张文亮暗自担忧道。 半晌之后,终于有人站不起来,出人意料的不是那年纪小小的李长源,反倒是半跪在地的王丰阳,豆大的汗珠一滴滴落在擂台上,他耗尽了力气,再无比斗的余力。 其实,最重要的不是力气,王丰阳自己心里明白,该出的招式都已经出了个遍,没点儿成效也就算了,对方还都没有拿出什么进攻的手段,也就是说,对方根本没认真和自己打,就一直在防,这还怎么打? “呼、呼……” 李长源闲庭信步般走上前去,看着半跪在地的王丰阳,李长源伸出一手: “感觉如何?” 抬头看着眯眼微笑的李长源,王丰阳心头一阵凉风吹过,可别说有多难受的挫败感了。逼不出对手的招式,对方还是个看似十二三岁的小孩,这要是传出去,以后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死。 但也只能接受,毕竟已经这般,对方给了台阶,没有继续武斗的必要了。 王丰阳抓住李长源伸出的手,被李长源一把拉起身,站起之后,王丰阳抱拳鞠躬: “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当官的裁判扭头看了看身后的驼背老汉,那老汉一脸吃了屎的难受表情,唇齿之间的瓜子仁被狠狠磨碎,几息之后,应声道: “喊,也不能假的太明显。” 这地头蛇示意之后,前头的官员朝观众们喊道: “第二场,李长源胜!——” 众人拍手叫好。 005:素剑 比斗结束之后,马上要开始第三场,胜者可在擂台上驻留一会儿,看看还有没有想要续场挑战的参赛者叫喊。 李长源等了一小会儿,并没有人要上来迎战,李长源也没有指名让谁上来应战的意思。 下场之后,李长源得到短暂休息的时间。 武道会还在继续,裁判很快喊出了第三场的两名参赛者的名字。 走下擂台之时,李长源眼角余光不易察觉的瞥向观众席上的张文亮,看似不是很开心。纵使是小心翼翼,还是和张文亮的目光对上眼,张文亮有意掩盖自己的神情,立马从一筹莫展变成和蔼的微笑。 李长源也是假惺惺的迎合着笑笑。 “后面轮到你上场还有一段时间,走去喝一杯?” 张文亮如是说道。李长源点点头: “走着。” 观众离场倒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但参赛者离场是罕见。两人离开的这一幕被那官员觅见,那裁判转头问起驼背老汉: “他们这是……弃权了?” “没弃权,待会儿就会自己回来的,别管他们。” 这地头蛇哪舍得放他们走啊,别说是弃权了,就算是轮到那小年轻的下一场比赛后,人没到,拖都要拖到他人回来。 为什么?呵呵,廊坊里开盘的事情,这个地头蛇能不知道?那位张公子啊……在这驼背老汉的盘子上下了不小的注,怎么说都要吃下这一笔,得罪不起,眼下不就有个能正当吞下张文亮钱财的道儿吗。 那是一笔不小的数额。 总之—— ‘总之,张公子的这笔巨款,一定要让他落空!进了我的口袋,呵呵呵,就别想着能再挖回去。’ 地头蛇的算盘在心中暗暗敲着。 不至片刻,张文亮带着李长源离开了人群拥挤的武道会的会场,穿过两条街巷,去到了城中不远处的一家小酒馆。 这家小酒馆是个独楼,左右两舍皆是单层民房,唯有这间酒馆,是个三层楼高的楼阁。 “随我上头去。” 张文亮是轻车熟路的上去了,门口的小二也一副媚脸相迎、点头哈腰的接待张文亮与他的‘老相好’上到二楼去。 按照张文亮的喜好,两人在二楼选了个靠窗的雅座落脚,话未多说,小二给两人上了一坛好酒,酒罐子上贴了一张红纸,红纸上乌墨写着仨字儿:地瓜烧。 落座之后,李长源嗅见张文亮着手从酒罐子里倒出来的高粱酒,那酒气直窜鼻腔,才知,他所谓的喝一杯,并非昨日闲茶淡水。 “不是说我晚点还有比武的么,怎么现在就招呼我喝酒?” 李长源忧虑重重,看着白瓷碗中盛满的白酒,还未入喉,酒气就已染得喉口火辣。这度数真不低哇,想起以前小时候在铁牛宗,掌门跟长老那俩秃瓢偶尔也会喝点儿小酒,每每晚上喝过小酒,都会弄得整间食堂都是酒气。 但也不会有这么冲的味道,该说是正宗,不算刺鼻,只不过是过于浓郁,李长源闻久了竟会觉得有些醉意。 微醺上头。 “无妨。” 张文亮给李长源解释道: “不妨碍之后的比赛,从第一场就已经看得出来,魁首的位置,是非你莫属,这坛子酒,就当是提前为你庆祝。” 听着这一番话,李长源总感觉有些怪怪的。 半场庆功?…… “还是不喝了。” 李长源皱着眉头拒绝道。 但张文亮却是笑着回应: “怕甚,不过是个小小武道会,待武道会结束,无论你的名次如何,关于你行走江湖的盘缠,你该有的,绝对一文不少!” “……果真?” 李长源这样的问起,明显的就是不信任张文亮了,张文亮故而不高兴的一脸摆谱: “怎的,可是不信你的好友?” “嗯……言过了,小酒而已,喝便是。” 说完,李长源也没有多想什么,坐在位置上,端起面前一碗,与张文亮碰了碰碗口,相饮而尽。 一坛子酒很快见底,而这时的李长源也才上头,这辈子哪有喝过这种玩意儿,脑袋晕乎乎的不说,也算不上难受,总之就是浑身得劲儿,但不是完全得劲儿,想着要是能再来点儿的话……这种飘飘欲仙的感觉能再热烈点儿! “这、这就……没有了?” 李长源揣起酒罐子,罐口朝下晃荡几下,两眼飘忽的说道。 张文亮的目的达到了,虽说李长源成功晋级初选,后面的次级淘汰赛,也不能再让李长源参加,因为张文亮压的注,是‘让参赛者李长源死在擂台上’。 但现在,张文亮在见识过李长源的武艺以及武学天赋之后,说不定能有更长远的用处,换句话说就是,这个好苗子,要只是拿来换取一时之利的话,还是太亏了。 ‘很抱歉,一开始只是把你当做一个鱼饵,希望以后再计较起这事的时候,你不要怪罪我。’ 看着喝完最后一碗酒后醉趴在桌面上的李长源,张文亮微微苦涩一笑。 望着窗外正午艳阳下照耀的街景,温热的风儿轻轻吹过张文亮的脸庞,拂起鬓角一丝从耳背上滑下来的长发,少年回想起自己的过往—— 已经过去百年,自己的族群早已落寞,世间也没有多少人会敬畏自己的身份,所敬畏的,不过是自己那小心眼的为人罢了。 前一阵子,张文亮联系了一些宗门,说是有什么关于那个远古宗门的消息要及时向自己汇报,掐指一算下来,已有两三个月,他们那些个收钱办事的,不知有没有偷懒和敷衍。 好些时间没有半点儿消息,张文亮想着,这种时候是要亲自上门走一趟的。 看了看面前醉得不省人事的李长源,张文亮打算就让他这样留在这里,之后的比武,弃权也是好事。小二此时走上前来,想着问问还要不要再上一坛酒,张文亮竖起食指给小二微声道: “嘘,莫要惊醒了他。” “张公子,他这……” “就让他这样,结账,我要走了,就让他在这里趴着休息会儿,他也够累的,晚些时候若是醒了,给他安排一间客房住下。大概一周后,我会再来补上超支的余款。” 小二点头哈腰: “嘿嘿,张公子您这说的哪里话,咱这小酒楼能被张公子惦记,是咱的荣幸。” “如此便好,我有些事要去做,先走了。” “张公子慢走!~” 张文亮从怀中摸索出一摞银两,搁置于酒桌之上,说完起身便离开了酒楼。 正午、午后; 酒楼上下人来人往,也有好些客人注意到窗边这处雅座上的一个小少年趴在桌面上,好似是喝醉了不省人事,但没有人上前来惊扰。闻见的只是一些喧哗、调侃。 …… “嗯……这个少年,竟是……好生眼熟。” 午后,临近日落的傍晚,一名剑客上了这家酒楼,原本是定了三楼处的一座无人空桌,上楼途中,在二楼阶梯口随眼觅见了李长源所在的位置。 李长源的一身装扮不算吸睛,只是那趴在桌面上露出的半张侧脸,一下子吸引住了这名剑客。 痴愣片刻,剑客走上前去,伸手摁住李长源的肩头,轻轻摇晃起: “醒醒。” 正当这名剑客上前去与李长源‘搭讪’之时,周围同在二楼其他座位上饮酒的食客们逐渐纷纷投来八卦的目光。 开始有人小声与同伴们议论: “瞧,那不是素剑吗?” “啊对,武道会上不少人看好的参赛者,听说很有希望能夺得魁首呢。” “你有压他没?” “肯定压了啊,而且我还压了不少……” “是后来才压的,说,去了哪个黑盘口?” “去你的,别胡诌。” 眼观此处,李长源被晃荡了好一阵子,才渐渐醒过意识,双眼看似艰难的睁开,双手撑起上半身从桌面上支起。 “呃、唔——” 一身的酒气! 缓过神来的李长源,感觉到被谁叫醒,原以为是张文亮,谁知转头看去,竟是另一幅熟悉面孔。遂而,李长源惊奇说道: “诶?是你,王鹏!?” 剑客不易察觉的哼了下鼻腔,估计是被酒气给熏得不行,之后也是脸上微微挂笑,回应道: “是我,你从铁牛宗出来了?” “啊……是,出来有一段时间了,现在……” 说着,李长源扭头看向窗外,才发觉,太阳快要落山,心中猛然咯噔一下,想起重要的事情。李长源立刻变得神情慌张,转头朝王鹏问起: “我去,完蛋,那个武道会结束了没有?” “你也知道南坑城的武道会啊,现在还未结束,阁下若想去观看的话,现在还能看上几场。” 李长源瞬间支棱起身,神色慌忙的别开王鹏,一边打点着行头要走,一边大声嘟囔着: “看什么看啊,我是参赛者,要去比斗啊!” “……啊?” 说完便撂下王鹏冲下楼,朝酒楼外面跑。留下一脸懵逼的王鹏在原地,好一阵子都没反应过来,哦不,该说是无法接受这种事情的出现。 “这……我虽知你武艺高强,但再怎么说,武道会真的会允许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子参赛吗?……应该是我耳背了,刚刚。” 朝着楼梯口看去,上一秒还在二楼的李长源,下一秒就出现在楼下酒楼外的街道上。王鹏行走江湖许久,流浪剑客求道四方,只为磨砺剑道,从不杀生,所以被江湖人们冠以‘素剑’之名。 只是现在还未曾有人知晓,前一阵在某个犄角旮旯的小宗派中,这名几乎没有败绩的素剑,被一个小屁孩徒手击败,且算是被完全的实力碾压。 遥望朝着武道会场那边狂奔远去的李长源,王鹏看得愣神。 心中忽而萌生一个念头,若他真是参赛者其中之一,我是否还有与其较量的机会? ‘阁下的拳头虽强悍无比,但剑道的造诣,在下该是略胜一二。’ 王鹏行走江湖,所求的终点,也是众多剑修们梦寐以求的东西——剑心。 士别多日,自上次与李长源交手之后,王鹏远走于此,镇外原野某一处的遗迹之中,王鹏又得到一柄古剑,如今此剑正佩于王鹏的腰间。王鹏确信,再有切磋比斗,不可能再因为剑身的问题败下阵来。 再有,在下定当全力以赴! —— 而远处,位于南坑城的城镇中央位置,今日的武道会差不多进行到结束了。 一轮番的初步淘汰赛下来,筛掉了超过一般的参赛选手,无一例外的与往常一样,第一轮的淘汰赛不算多么精彩。有不少热衷于武道会的看客观众们请来观赏,真要他们说说心里话,大部分的比斗,其实也只能算是菜鸡互啄。 “啧,那娃儿人呢?” 西边余晖映照下,赛场擂台上一片昏黄,地头蛇好不耐烦的朝身前的小官员问起。 那官员苦笑道: “呵呵,这、我真不知道,您不说拖也要拖到他回来的吗。” “草,鬼知道给我来这一套,那张文亮变卦有一手的啊,想不到竟然连我都耍!” 小官员着手收拾参赛者们晋级下场比赛的那些文件,收起笔墨与纸张的同时,回问地头蛇: “黄强前辈,您看这选手李长源,是不是该算他弃权了?要不,从名单上划掉。” 驼背老汉皱起眉头,武道会的会场上,人都已经散去,今日的比斗安排已经全部结束,观众也都尽数走完,只留这年轻的官员与自己。黄强在这南坑城是绝对强势的地头蛇,任谁都会敬畏三分,但唯独张文亮,对于黄强来说,张文亮就像那带着钢针铁刺儿的蜜獾, 不是说怕自己栽到张文亮手上,黄强年纪也大了,本就摸不准年轻人的路子,更别说张文亮的底子,黄强是一无所知,曾派人去查过,但一点儿信息都没有。 ‘很奇怪,越是奇怪的人,就越不能得罪!’ 黄强的直觉这样告诉他。 “前辈?” 小官员等了好一会儿,又喊了一声,将分神的黄强从沉思中拉了回来。这老汉抖着腿,歪起嘴好不自在的回道: “算他晋级,安排在明天的比赛上!” “这……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是我说的不中听还是咋地?” 眼见黄强想发火,小官员只得无奈点头: “安排、安排,这就安排。” “我先走了,你收拾好也下班去,明儿个还要早起,哎哟嘿——我这老腰啊~” 黄强推开身下的靠背椅,说完伸了个懒腰,转头离开了会场。 正巧此时,一个幼小的身影从远处跑来。 听着脚步声,小官员刚收完资料,抬头一看,跟前这不是那刚提及到的参赛者李长源吗。 “呼——、呼——” 李长源上气不接下气,两公里的距离,一路狂奔过来,属实有些遭不住。 “今日的比武已经落幕了。” 裁判说道。 李长源满额大喊问着: “那我?……” “明日再来,给你安排到明儿正午的比斗,可别再迟到了!” 本该担心着会不会被当做弃权处理的李长源,心中石头终于落下,虽然这裁判脸色不是多好看,但庆幸对方给了机会。 李长源释怀一笑,大声回应: “是!” 006:生死状 素不知远去的张文亮算盘出了岔子,因为黄强的从中作梗,李长源并没有如张文亮的愿,老实呆在酒楼中歇息。 待李长源离开了露天会场,也差不多日头落山,夜幕在不知不觉中降临。 街道上渐渐人群稀疏,准备回酒楼的时候,李长源忽然想起之前去过的巷子,现在的自己正巧路过这处。 ‘不妨先进去看看?’ 怀揣着小心思,李长源打算再进巷子里转转。里面光线很暗,巷子里不同于大街路边儿上有路灯与家家户户内的灯火通明照耀着,这儿每每步行数十米,才见得有间房屋的木门缝中敞出些许火光。 走近听闻好些嚷嚷声和木牌砸桌的哐当声,李长源能猜得到,那些屋子里开设的都是些灰色生意。至于里面的人儿……,李长源路过的时候,有意朝门内瞥了一眼,劣等刺鼻的酒气扑面而来,屋子里昏暗晃眼的煤油灯光下,尽是一群群围成一堆叫喊下注的赌徒。 ‘嘁,晦气!’ 别开目光路过下家,穿过又一段暗路,前面又有家馆子,半敞着门,里面映照出来的灯光偏白一些,看似柔和而稳定。除了煤油的照明手段,也就只有这一家是用的油蜡烛来照明的了。 李长源之前进去过。 算是不知不觉走到这儿来的,李长源停在门前犹豫了片刻,之后便轻轻推门而入。 “好久不见。” 掌柜的是个老头,站在柜台边儿,身子板得端正。虽白发苍苍、两鬓也显斑白,但眯起双眼的脸上带着一片单挂镜片,给人的第一印象,看上去是个和蔼且很有活力的老家伙。 他记得这个小年轻,对其颇有关注。 在李长源才探头进屋的时候,老人微笑着招呼道。 李长源目光先是朝屋内四周扫了一圈,见屋子里除了掌柜的没有其他人,才小声回应道: “才两天时间,不久。” “唉,多好的一个娃儿,张公子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主,你有哪里得罪过他,不济的话,老夫也能给你说说情。” “不用,他改主意了。” “你说动他了?” 老人有些惊讶,这张文亮定好的事情,少有能说变就变的,再说……这赌注还在老人这家廊坊的盘口上压着呢。 李长源心不在焉地回着: “走累了,有什么喝的吗,解解渴。” 老人笑笑,转身着手在背后贴墙的壁柜上翻找。反手拾起柜台上的两盏茶杯,平声静气地问道: “毛桃如何?” “不想喝酒,茶水就行。” “那,小友想品什么哪种茗草?” 李长源忽然想到前些时候的一些小事情,脱口而出: “那个什么、高山云雾。” “呵呵呵,” 静寂片刻,便听闻到柜台那老掌柜的一阵乐呵,随手拿了包用黄油纸裹好的茶叶袋,另一手拎着一提茶壶与两盏茶杯。朝着已经就座的李长源走来,略显苦涩且带些调侃意味: “小友,这临近夜深,就莫要消遣老夫了,暂不说云雾,那半山腰上都未曾见识过的风景,怎敢张口就来,这不是——” 老人将东西置放与方木桌上,接道: “黄口小儿的作风?” “唔……冒昧了。” 李长源有些不好意思,他还不知道,之前随意听说到的茶水,竟是一般人都喝不起的高档货。 “此次拜访,是托张公子之名,前来取消押注的?” 老人一边抬手提壶给李长源沏茶,一边张口问道。 李长源稍稍顿了下,他哪有那么多心思,自己心里想的啥、什么时候该想些啥,李长源自己都不知道,更别说面前这位老掌柜了。 “怎么,下了的赌注,还能收回不成?” 经李长源这么一问,老人知道了李长源并不是为此事而来,斟满一杯热腾的粗茶,平推至李长源的面前,老人笑不露齿: “换作常人,说出此事只会成个笑话,但张公子一言,该另当别论。” 李长源忽然觉得很怪,遂问道: “张文亮他,很有面子?” “非也、非也。” 回想起来,当初还是白吃了几个肉包才交上了张文亮这个朋友,但这几日下来,总感觉没到交心的程度。对于张文亮的背景,李长源还真是一无所知,这可不能算是知心朋友。 “那你跟我说说,张公子这人,你了解多少?” 李长源忽然这般问起,让面前这个刚端起茶杯的老人有些不知所措,略有停顿,还未送及唇边的茶盏,又搁置回桌面上。 老掌柜尴尬的笑笑: “小友的乡俗可有什么逗趣的节日,今晚怎么尽是些不着边的问题。” “真不知。” “南坑城的消息通常传得很快,老夫虽少有出门,但也听闻过张公子曾有一挚友,而现今,这位张公子的‘挚友’,却来朝一个外人打听张公子的履历,这——多少有些不识趣?” “啧,真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说……”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李长源将自己离开铁牛宗、然后盲目走到南坑城来,且遇见张文亮,还和张文亮近两天来发生的事情都一五一十给老掌柜的说了一遍。 说的时候,李长源还有意压低音量,生怕五米开外的屋子隔壁处有人贴耳窥听。 “噢,倒是理解了。” 这一通解释完,老人缓缓点着头,似是明白了李长源的处境。 “近日,可见张公子?” 李长源歪着嘴: “不知道,鬼晓得他跑哪里去了,跟我喝完酒,等我醒来之后,就不知道他去哪了,问酒楼小二,也说不知道行踪。” 老掌柜的略有沉思,缓声言语: “大抵是去那儿了,一趟下来,没个十天半月,是回不来的。” “啊?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去干嘛了,快跟我说说。” “呵呵,小友,茶凉了。” 老人笑着一手指向李长源面前的茶杯,方才还在冒着热气的茶水,现在已经看不出温度,示意喝茶,也暗示着李长源静心。 李长源颇有不满对方转移话题,但还是敬个意思,平端起茶盏,仰头一饮而尽。 咯噔一声。 “请。” 喝完之后置放于桌面的空盏,李长源面向老人,礼貌的说了声。 老掌柜又是萌生几丝好感,给李长源点了点方向: “问他去了何方又能怎样,去何方所为何事,你若知晓又能怎般?” 被说得哑口无言,静默片刻,老人又言道: “他的人生已成定数,不过是想在你身上找到转机借此改变他,而你的出身让他笃定,你已然是个弃子,所以,张公子才会在老夫的盘口中下了你这么一注。后来你又凭借自身武艺与天赋让张公子觅见希望,才让他不舍得竭泽而渔,这一来二去,可曾发觉,主动的一方,从来,都是你。” 这一番话,直接点醒了李长源。 ‘对呀,我为什么去在意他的事情?’ 看着李长源从愁容满面到豁然开朗的神情转变,老掌柜也欣慰的笑起: “悟了就好、悟了就好~” 不知不觉,时间已过半晌,小巷外静悄悄的都能听见蛐蛐声响。夜深了,是时候该回去了。 “前辈,这次身上没带钱,可以的话就先赊账,等我下次再来的时候补上。” 李长源推开凳子起身,又补上一句: “还有,多谢前辈今晚的指点。” “唉,钱不钱的都无所谓,老夫又不缺这点儿小钱,去、去。” “还有一事。” 老人也起身准备收拾茶具了,李长源又来一问。老掌柜不厌其烦应道一声: “问。” “敢问前辈姓名。” “黄天。” “再次多谢黄前辈的提点,李某不便再多叨扰,告辞。” “别啰啰嗦嗦,走、走。” 黄天挥手示意,让李长源尽早回去歇息。他知道的,明儿赶早的李长源还要去参加武道会,可不能在他这儿熬太晚。 夜路上,壮志踌躇的李长源走上回往酒楼的道,黑灯瞎火的,感觉四周过于静悄。前一秒还心怀荡漾的小子,没走出多远,便对最后的环境开始警惕起来。 他的直觉没有错,确实,暗中有双眼睛在盯着他。 但投来的目光没有恶意,王鹏在一家屋顶房瓦上驻足,怀中握剑,屏息凝神地望着黑暗小巷中的那个幼小身影。很快,明天就是他与李长源的再对战,那是王鹏反转得胜的机会。 “谁!” 而李长源直觉感应到的目光,却不是来自远处的上方,黑暗中,李长源突然大喝一声,果不其然,有个东西朝李长源这边飞了过来。 暗器!? 咻的一声,如利锋掠耳,好在李长源反应及时,瞬间一个侧身闪过,同时扬手探出两指,精准地夹住了射来的暗器。无光的环境中,着手的质感可以摸出,这是一道银标,小巧如银针般的匕首,标的末端,摸到了一卷草纸质感的东西。 ‘何人的传信?’ 不用想也知道,来者不善,还是快些离开这道小巷口为好。 对方投来暗器未能得逞,暗中不远处,李长源隐约听到对方匆忙离开的脚步声,想着自己也不能久留于此,便也加快脚步赶回了酒楼位置。 回到了小二事先为李长源安排好的客房,李长源回到房中紧闭房门,从怀中摸索出那道银标。 展开标尾的信纸,还未阅览微小字迹,信纸上端赫然三个大字: ‘生死状……’ 007:未名唤之古剑 “这是哪个不要命的家伙。” 李长源顿感不妙,抬眼看了看方才紧闭上的房门,等待片刻,此时夜已深,周围的房客们都已安寝入睡,若是门外有一丝动静,李长源都能立马察觉。 所幸,静谧无声。 李长源开始回看起手中信纸, ‘小屁孩,虽然这么做有些不道德,但你的项上人头,够得上我一年半载的酒钱,别怪我下手太狠,行走江湖靠的是实力……’ 密密麻麻几行小字,内容无非就是恐吓,只在文末处,说明了是在明日武道会上,对方会向李长源宣达生死状,今夜的传信,警告着李长源不得拒绝。 “实力?呵,我也有的。” 李长源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原来只是个见不得光的跳梁小丑。 走进桌前烛火旁,将手中的信纸烧成灰烬之后,李长源吹熄烛火,上床入睡。 翌日清晨,李长源早早醒来,街道上喧哗声一片,早市赶集有不少人,男女老少都扎堆成群的熙熙攘攘,拨开窗朝下望去,好不热闹。 “是该出发了。” 为了钱,也只是为了钱。 李长源不再会想着张文亮那家伙去了哪里,至少现在的张文亮不再影响着李长源的左右。他若一去不回,江湖不念,他若再见,权当陌路逢君。 才出房门,正巧撞见小二双手端着一盘餐食。 “诶、嘿嘿,李公子,您早呀,这是先前张公子的吩咐,早餐是要在屋内就用,还是……” 看着小二端着的盘中食物,三个包子与一碗豆浆,李长源随手拿了两包子就走,别开身后给小二回了一句: “拿走,没时间吃。” “哦,好的,李公子慢走。” 身后点头哈腰的小二顺手将房门关上,端着盘子上还剩着的一个包子一碗豆浆又回到楼下。不多时,李长源已经离开酒楼,去往街道上的一片人海之中。 烟火气息浓厚,家家户户烧柴的浓烟从屋顶烟囱往天上窜的,还有路过的偶有几家包子铺,挪开蒸笼时的蒸气,五谷粗粮的气味好生引人。 李长源一边走着,一边吃着手中包子,第一个是酸菜包,微微有些辣嘴。此时正巧路过先前发生过争执的包子铺,当铺老板忙活之际也瞥见了李长源的经过,但现在的他却假装没有看见李长源,继续忙着自己手头上的生意。 李长源心中不由得些许想笑,也些许想念这家包子铺的味道,才路过走得不远,吃到第二个包子时: “唔,肉馅儿的呀。” 李长源可喜欢肉包子了,想当年,在铁牛宗,每次吃包子都是菜包,菜包的馅儿用的还是附近山头上挖回来的野菜,无味且扎嘴。每个月能吃上一次糖包都算是奢侈,现在自己手上的肉包,要是放在以前的铁牛宗,根本想都不敢想。 ‘江湖真是个好地方,这南坑城,也是个好地方。’ 李长源会心一笑,小嘴唧。 一晃眼的功夫便走到露头会场,这里早已人满为患,夏季末,临近秋季的风高气爽,也架不住这么多人同时围坐于此。稍稍胖一些的看客,比赛还没开始,他们就已经等得满头大汗,后背的汗水都把长衫浸湿一片。 “嘿,来了来了!” 有看客嚷嚷着,环形决斗场靠近擂台最前面一圈的位置是专门给参赛者们准备的,但现在纵使后面十几排座位无一虚席,参赛者们的专用位上还是空了一半。李长源在前排随便找了个就近的空位坐下,听到身后有看客叫嚷,他顺着对方目光望去,是昨日的那俩裁判来了。 稍过一阵喧哗,随着木锤砸桌的那一声响—— 噹! 会场立马安静下来。 众人静候,望着那驼背老汉开始要死不活地叫喊: “咳咳,首先,感谢各位父老乡亲们对此次活动的热爱,我现在宣布,南坑城武道会第二轮晋级赛,正式开始!” 周围一片欢呼: “好耶!——” “快点开始!” 晋级赛的赛制还是和昨天一样,采用一对一单挑的方式进行,胜者可以驻留在擂台上,有资格给台下任何一个还没上过台的参赛者下战帖。第一场没有叫到李长源,李长源老实坐在台下观望。 “第一场,王源,王富贵,上台!” 应声而起的两人上了擂台,马上便开始决斗。 都是些刀枪剑盾锤的武器,怎么凶狠怎么来,台上双方打得那叫一个激烈,比起昨日,今天的比斗更是凶险。李长源也看得出来,凡是入了晋级赛的选手们,都迫切努力着不被对手刷下去。 擂台上哐锵作响的兵器声,还有身后那些观众们络绎不绝的呼喊声,简直比来此途经时的闹市还要喧杂。 李长源目光扫视场地内一周,发现今日剩下的参赛者不到昨日一半,粗略数了数,不过两百多人。 相比今日过后,再有两三轮,就是武道会的决赛了。 “王富贵——,胜!” 身后看客们接连一片哗然: “卧槽!怎么可能?” “假赛!假赛!” “绝对有黑幕,黑幕!” 才别开视线一会儿的功夫,怎么比斗就结束了? ‘嗯……发生了什么?’ 李长源打紧看回擂台之上,使剑的王源,竟然打不过抡单手捶的王富贵?不……看王富贵那厮,是有练过的,而反观对手王源,一眼看穿的体质上,也仅仅是练过。 虽说剑乃万兵之王,轻、利、夺命无形,但这王源的剑术不知是花架子还是本根没有剑术造诣,单从王富贵身上的伤势看去,繁杂的利刃划痕,看上去伤痕累累,但无一致命,甚至都没有造成行动上的不便。 尽是些皮肉小伤。 看回躺在地面上奄奄一息的王源,握剑的手都在不停抽搐着,显然是受了内伤。 胸上一侧高低不平,下腹没有动静,右大腿处小有弯曲。明面上的伤势,肉眼暂不可见,李长源大抵也能猜到,这王源……恐怕后半辈子只能在床上度过了。不得不说,这个看似大大咧咧的粗汉子王富贵,心底里的招数都阴险得很,真所谓人不可貌相。 而身后的看客们不明所以,他们看到的,只有前一秒还在硬撑的王源好似还占据绝对的上风,下一秒却突然倒地不起。 热闹……也只能是看个热闹。 “肃静!” 那年轻的裁判喝了一声,喧闹的观众们马上便安静下来。 不一会儿之后,进行第二场比斗,两人上台,还是没有叫到李长源的名字。 每一场的比斗都很精彩,李长源从中学到了许多,不光是每一种招式的应对方法、闪避技巧,还有各种兵器的运用。不知不觉中,或许李长源自己也不知道,他从这场武道会中,偷师了多少武艺,甚有几种小宗门的绝学,也被李长源记住了不止一招一式。 …… 正午,暖阳高照,风高气爽。 好些看客家中生火做饭的时间,暂时离场了,陆陆续续走了有几十人。端坐在席位上的李长源,能嗅到老远飘来的某家某户灶台上那些饭菜香气,不料,肚子咕噜叫的时候,那边瞅名单的裁判也叫了起来。 叫的正有自己的名字。 “第二十五场,李长源——” ‘真不是时候……’ 李长源正暗自在心底抱怨的时候,裁判后半句喊出了令李长源略感惊奇的名字: “——王鹏,请两位参赛者上台!” ‘嘶,王鹏?’ 想不到,那个耍剑的流浪大叔也来参赛了,李长源还以为王鹏那家伙只是路过南坑城,最多也就是来看看武道会的。 未向太多,李长源起身上了擂台。 很快,擂台的另一端,也走上来一个身影,还是熟悉的装扮,那个斗笠,李长源在铁牛宗的时候,就已过目不忘。 看客们忽而唏嘘: “喂,这又是什么奇葩对局?” “一个大老爷们儿,看样子还是个剑客,跟一个小屁孩打。” “怕不是一拔剑,那小屁孩直接吓得尿出来~” “你懂不懂,不懂别乱叫,我压了一半身家啊。” “懂懂懂,当然懂~,啊对了,你压的谁?” “喏、那个小娃娃。” “哈哈哈哈,你傻了?怕不是嫌钱多,想做善事吗?” “都说了不懂别乱叫,知道那娃娃是谁不,他是张公子的挚友,我都亲眼目睹过,在那娃娃面前啊,就连张公子都毕恭毕敬的。” “啊这……” 十句谗言,九分入耳,但李长源没有过于计较,相比那些看客们的讥笑言谈,走上擂台驻足于李长源面前的王鹏,他此刻腰间上的佩剑,深深吸引了李长源的注意。 “……不是上次那把。” 此等敏锐的洞察力,让王鹏惊讶,他取下佩剑抱握双手之间,微微鞠躬作礼道: “回李长源前辈,此剑确实不是上次切磋时的那柄,这是在下近期于某处洞府中所得的宝贝。” “之前那柄剑呢?” 被李长源这么问起,王鹏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回答。呃,该说这李长源是在装糊涂,还是真不知道? “……自上次切磋后,接下一拳,已成一地铁碎。” 王鹏低着头,这般如实回答道。 望着王鹏双手中握着的剑,李长源不知怎的,从目光注视到的那一刻开始,胸口就在渐渐发烫,好像是有什么东西、除了心脏,还有另一个东西在自己胸膛正中央跳动着。 目光无法挪开,这种感觉,逐渐炽热、逐渐剧烈…… “把你那把剑给我,我可以认输。” 李长源莫名其妙说出这样的话,令王鹏感到诧异。论实力,王鹏绝对不敌李长源,现在只求一胜,好洗去王鹏日后剑修道路上的心魔隐患,而现今,李长源却将胜利……拱手相让? 一旁台下,裁判喝了一声: “开始!” 王鹏犹豫片刻,眼神映射出一道寒光,言语平和却又坚定的告诉李长源: “古剑未名,主亦非我,你若胜,此剑归你。” 一种无法言状的力量在李长源胸膛内腾涌,不由分说,那是一柄好剑,李长源的直觉、欲望都在叮咛嘱咐着自己的理智——‘得到它’! “呼——……好,那就,战。” “愿阁下不留余力,在下也定当全力以赴。” “少废话,战!” 008:剑心 李长源一反常态,舍弃了擂台对决之间应有的礼仪,还未等到王鹏摆出架势,李长源一往无前地朝王鹏冲去。 莽! “接我一招!” 一记拳头来势汹汹,李长源这出手便全是破绽,下盘空虚,一改以往作风,甚是奇怪。王鹏眉头一皱,这,不是他想要的对决。 哪有一开始就放水的,难不成说,这是李长源故意放出的破绽? 荒谬! “阁下莫要取笑我。” 说道,王鹏剑未出鞘,仅是握着剑鞘,翻转半圈击出剑柄末端,身形轻巧掠过,飞信子打在李长源出拳的肩头上,一击,将飞身而来的李长源打退落地。 踉跄几步,李长源连连退后,站稳脚跟,才得知自己的莽撞失了先机。 “李长源阁下,你的心乱了。” “……” “所为何事?” “你的剑,在呼唤着我。” 王鹏略显几分诧异,着手端看起自己手中的古剑: “我的剑?” 剑鞘上早已镶了不少尘土,古剑还未出鞘,单凭外观看去,不过是一具落尘已久的兵器,甚是不配兵器之名,大部分人的第一眼,都会以为那是个谁家墓葬中掘出的老古董。 只有王鹏见过这柄古剑出鞘时的光彩,剑鞘内的锋刃,王鹏自觉敢说,胜过他迄今为止所有见识过的名胜宝剑。将此剑送给李长源,本该是不会答应的, 可,修行路漫漫,宝剑而已,身外之物。 王鹏早已看淡,古剑只是契机,为之消除心魔隐患,大有所值。 “莫说笑,擂台之下,众目睽睽,无论何种理由,在下先前可说过,还请阁下全力以赴。” “呼——……” 李长源不知道说些什么,也确实没有什么好辩解的,冲动了,就是冲动了。 “静。” 王鹏抿了一声,示意真正决斗的开始,同时,眼见王鹏拔剑的架势也已摆正。 ‘全部实力么,也好。’ 李长源算计着,这众人之上,多少双眼睛盯着,暴露全部的实力,对自己来说是件危险的事情。之前在离开铁牛宗的时候,秃瓢掌门曾对李长源叮嘱过:小祖宗啊,出了宗门、入了江湖可一定要小心,能不露手就不露手,这江湖上的人儿可没咱们宗门里的崽子们这么善良…… 不管那么多了,哪怕实力暴露,日后再变强就是! 铁牛宗绝学——铁牛拳,全册十二拳,一拳三式,共三十六式,这是李长源替那土瓢掌门补全的宗门绝学,原本是个残页,在被李长源补全招数之后,至少还能拿得出手。 见李长源也扎好马步、蓄势待发,全场忽然变得鸦雀无声。 在场的看客们都不约而同地、一言不发,他们都在屏气凝神地盯着台上两人。明眼人都猜得出来,马上,就要决胜负了。 而大部分的目光,都落在王鹏的身上。 那小屁孩儿有什么看头,对方可是一名剑客啊,看那架势,分明就是拔剑斩一类的招数,与实力强劲的剑客对阵,非死即伤,众人为李长源担忧着, 这小娃娃,凶多吉少咯。 “且看!——” 王鹏低沉呢喃一声,那一瞬间的声音由远到近,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而李长源专注到连眼皮子都不眨一下。他看得清清楚楚,王鹏的速度在李长源眼中不算快,还能招架。 ‘好剑……’ 王鹏俯身贴近的那一瞬,身下右手紧握剑柄,已然利剑出鞘,一刹那,剑光拉出的银丝,光天化日之下,竟有如银月划出横向截下的半圆。利刃、夺命无形!速度之快,纵然李长源立刻退后半个身位躲过,身前跨间遮盖的长布,依旧在悄然无声中断成两截。 随着一块方形的碎布飘落在地,更亮眼、更吸睛的,是那王鹏手中出鞘之后,高扬于空中与耀日同辉的古剑。剑锋闪动着日光,危险警示李长源,下一招—— 竖砍,避无可避! 剑下胜者无褴褛,比比皆是杀人技。 王鹏还是如此这般出了招,即使李长源在剑下死去,王鹏亦能释怀。 ‘猖獗!’ 李长源生了火气,他能看出,对方这是想取自己性命,怎能如此! 你怎敢如此! 不退反进,李长源瞬间撩出一拳散掌,贴于身前,却不是作于抵挡。肉身挡剑岂不是笑话,只见李长源翻转手腕,食指、中指背关节处精准巧妙而有力地敲在王鹏壁纸砍下来的剑身侧旁。 嗙!!! 随着一声震响,小小少年竟是徒手将致命的杀招撩拨开来! 剑身颤动,敲击的余震由剑身传至剑柄,王鹏握剑的掌心切齿难忍的麻木,一时难以恢复过来,而李长源紧接着就是左手一拳,朝招式暂时空档的王鹏腹部击去。 “哈!” “唔!!——” 虽早已预料,但真当王鹏挨上一拳之后,还是难以架住这逆天的力道。 ‘这是一个十三岁小孩还有的力气?’ “唔、噗!……呃、咳……” 仅仅一拳,李长源承认,刚刚出拳时的自己也动了杀心,不然对方也不至于一拳被打到吐血。眼看王鹏连连退去几步远,剑锋驻地,弯身抑制腹部疼痛、用袖口擦拭着嘴角溢出的鲜血。 “你输……” “不。” 李长源本想劝说一番,好让王鹏早些投降,不料王鹏猜中李长源心思,才张口,王鹏便打断了他。顿过几息,王鹏挺直身形,他缓缓抬手摘下自己头上的斗笠,将其随手一掷,丢在身后擂台之下。 一副沧桑的面容展现在众人眼中,这也是李长源第一次看到王鹏的真容。 【素剑】之名…… 该说他是不配,还是……其名高攀? “你脸上的剑痕……” “太多了,看上去,很丑陋,是。” 王鹏自我调侃道。 上至额头、下至腮边,一条条大小不一的剑痕,满脸数十道,这是王鹏曾经行走江湖与他人切磋时的错失,还有身上的伤痕,数不胜数。每一道,都是一个经验、一个教训。 明明没有剑道天赋,却硬生生靠着练剑的手段,修炼到黄境巅峰。素剑之名,江湖长谈,更多的议论是尊敬。 “说了,全力以赴,来!” “不了,我不跟你打。” 李长源拒绝道。 在见过王鹏脸上的剑痕之后,李长源抑制住了内心对古剑的渴求。人家比自己努力了不知多少,我又有什么资格强夺对方的信念。 “在下行走江湖数十载,朝朝暮暮寻不得心中剑道,在下磨砺心身,渴望明悟剑心,阁下若是拒绝应战、半途离场,多有损我道心。” “你……会输,还有,你可能会死。” 李长源如此回应他。 别说什么黄境巅峰,李长源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境界,他只知道,交锋数次下来,单凭经验就告诉自己,王鹏绝不是自己的对手。 “有死而已,无畏、无惧!” 听王鹏说着,眼见他又摆出进攻的架势。 望见王鹏双眼冰冷的目光,生死置之度外,李长源回想,也只有在自己幼时,曾在山门外某棵树顶偷鸟蛋被母鹰发现的时候,从争斗失败的母鹰眼中见过这种目光。 不同的是,王鹏的冰冷并无麻木,他的心还在炙热着。 若李长源此刻转身离去,王鹏道心磨损,日后定成心魔…… “好,我接就是,约定照旧,你输了的话,那柄剑归我。” 李长源淡然说道。 王鹏微微合眼: “善。” 一字音落,续战腾起,王鹏主动朝李长源疾步奔来,连连几道戳刺。 李长源拧紧眉头,出拳暂成奢望,这厮进攻速度相比之前快了好几番,丝毫不给自己和对方喘息的机会!李长源频频侧身闪避,偶有避之不及的剑招,逼得李长源数次退去身位。 戳刺! 横砍、上挑、斜下一顺,剑招开始错综复杂,时间一点一息,比赛进行着,李长源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被利剑步步紧逼。忽有一招,见势不妙,明明才斩下半途,王鹏竟松开剑柄,让手中之剑翻转一圈,又是一轮竖劈! ‘欺我太甚。’ 一剑,避之不及,利剑斜下而去,李长源铆足了劲蹬地拉开身位,却还是被剑锋划过。左肩衣物开裂,血渍渗透,映红一片。 李长源紧咬着牙,有点儿火气攻心。 一直被动防守,根本没有机会,不亏是一寸长一寸强啊,自己手中没有武器,单靠双拳只有拉扯的份。若是…… 李长源心中正抱怨着,随眼瞥见王鹏腰间剑鞘,忽然萌生一个大胆的想法。 哪有这么多时间给李长源思考,王鹏随即又压迫身位冲了上来,一连串的又是大同相似的剑招,这次,李长源的闪避略有僵硬,因为左肩受创,大动作使得疼痛加剧,李长源牙关咬得生疼。 场下,满席看客大气不喘半声,全部眼珠子瞪得浑圆,认真注视着擂台上这场精彩对决。 已经不算是一般对决了,凭着王鹏招招致命的逼迫,这已然变成一场死斗。 …… ‘就是这招!’ 横砍! 这招收手时有非常短暂的空档期,虽足够李长源出拳反击,但绝不够李长源蓄劲,当下正好,也只有这个时机,李长源此次没有蹬腿弹开身位,反而是仰身压低腰。 狠咬牙关,李长源双膝弯成直角,后背几乎着地,却在下一秒,下盘稳扎,上半身横着俯向腾挪反转,周旋扬手直接甩在王鹏的腰间—— ‘得手了!’ 使劲一扯,李长源将王鹏腰间的剑鞘抽了出来,拔出剑鞘的瞬间,手握剑鞘一端,使劲朝王鹏右大腿根处狠戳一记。 王鹏胯下一紧,但他没有因为疼痛主动退开身位。 李长源借力使力扬起身形,却不料,王鹏直接迎面朝李长源刚直起的身前胸膛处笔直刺来。 【死】!!! 剑锋未达,场下裁判席上坐着的驼背老汉激动地哐当一声,屁股弹开身下凳子站起身来。 而反转于此,李长源拿到剑鞘之后,面对意料之中的杀招,他哪怕是侧身也闪之不及了,但却在剑锋即刻触到胸膛之际,李长源抬手横起的剑鞘,鞘口正对上剑锋,一刹那,顺势而出,利剑被李长源囊括鞘中。 还不等王鹏震惊,李长源一道蛮力,使剑柄从王鹏持剑之手中拉脱。 高扬古剑让王鹏再无法触及,李长源连招续上,一脚蹬开几乎贴身的王鹏。而等王鹏再次奔袭近身的那一刻,眨眼间,李长源右手一甩,出鞘半截的剑刃早已架在王鹏的脖颈上。 冰冷的刃锋贴合着皮肉,王鹏止住动作,李长源也停手于此。 胜负,已分! 009:痞子胡越 这场,李长源险胜! 场下看客们纷纷起立,众人扬手欢呼。这场实力悬殊的对决,无人不觉得过瘾,万万想不到,一个不被给予厚望的小孩,竟然真的打赢了常年行走江湖的老剑客,更重要的是,这场对决,是在众人眼下凭着实力打赢的。 实力于此,绝无半分虚假。 “李长源——胜!” 裁判公布结果,台上,李长源收起了古剑。 这柄剑有一米二的长度,李长源还年幼,身高不过一米六,手持这柄古剑,除了感觉到重量不一般,操作起来也有一番难度。 颇有不便。 但手中之剑,翻转两周后握住剑柄,抽出一截剑刃,那似是皎洁银白月光般的锋刃,给李长源一种亲切感。好似是很久以前,它就该在李长源的手中,何年何月,李长源也有接触过这般武器? ‘凡间的年岁,终究只是挂在凡人身上的沙漏。’ 不自觉的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声音,粗犷沧桑,却又显得微弱无力。 是自己的幻听?还是这柄剑…… “这次,又是你赢了。” 王鹏轻声说着,双手拍拂着身上沾染的灰,再回望,王鹏一脸的轻松惬意,李长源有些困惑: “不会心有不甘?” “不,阁下的实力在我之上,这次,在下清楚地感受到了,不止是力量、胆识,还有智慧、谋略,在下皆有不足,此战,在下输得心服口服。” “这剑——” “此剑当属于你,无需再言其他,他日……若是有缘再相见,……告辞。” 说着前半句,王鹏顿住,思索片刻,仅是留下一句告辞,转身走下擂台,离开了武道会的会场。 看似有些落寞的背影,王鹏两手空空,惹得李长源心中竟有一丝愧疚。 ‘……’ “第二十六场,陈道……” 台下的裁判正叫喊着下一场的参赛者名字的时候,忽然,参赛者席位上,有一名身穿长衣、头披着帽兜的男人叫停了裁判: “慢着!” “诶?” “我要提前迎战台上这位少年天才!” 台下叫喊的人也是参赛者其一,但李长源看不清他的脸,帽兜遮住了上半,只能勉强看清对方的下半张脸,略显尖锐的下巴,胡茬刮得很干净,下半的脸庞棱角分明,再看身材,有个一米七八,不算壮硕,双肩很宽,第一形象是个练家子的。 “你叫什么名字?” “胡越。” “我看看……” 裁判匆忙地翻查着记名册,几秒钟后,确实在记名册的最后一页找到了胡越的名字。回想起来,这个胡越是在昨天才记上名字的,按理来说,武道会已经开始,是不能中途参赛的。 但这个人很特殊,这个胡越,是老地主黄强特意找来的,听说是个打手…… “呃……好,选手李长源,按照规矩,你可以应战,也可以无条件拒绝。” 裁判这般对李长源说道,这明显是想着给个台阶让李长源下,因为大家都看在眼里,李长源对战王鹏,消耗了不少体力不说,最重要的是,李长源左肩还受了伤,再继续应战的话,难免会因为体力不支、负伤动武而狼狈落败。 看客们也投去一副担忧的神情,他们对李长源这种武学天才都有怜惜之情,未来大有作为,何须逞个一时之快,为了面子去接一场本就没有胜算的比斗。 “上来。” 语出惊人,李长源竟然接下来了对方的迎战。 众人顿时一片唏嘘。 “呵呵、呵哈哈哈哈~” 胡越大笑着迈开步子走上了擂台,而刚走下的王鹏,本想就此离去,背后忽然听到李长源要继续两番连战的意图,他改了主意,想驻留一阵,看看李长源在身负剑伤的情况下,还能如何应敌。 对王鹏来说,他只是担心李长源,同时,他也不希望李长源落败,天才不应该是狂妄的,也不应该止步于此。王鹏想要得到一些经验,从年轻的‘前辈’身上得到一些他也不知道怎么说明的经验。 “小子,既然接下了我的挑战,就要做好觉悟了。” 胡越阴险地笑着说道。 看客们都觉得,这胡越八成是嫉妒对方的天赋,所以想上去将这还未燎原的星火掐灭在摇篮里。而李长源的想法不同其中,他观察了胡越好一阵,在裁判发声下令开始之前,李长源淡然一句: “昨晚投标的人,是你?” 惹得胡越一阵惊颤,不觉有些头皮发麻。这句话,台下不少人听见了,他们纷纷议论着: “什么投标?” “比赛前夕就招呼对方的,估计是有什么仇怨。” “不知道,咱也就能猜猜,不清楚的事情不要乱说。” 胡越也只是暂时的震惊,对李长源试探说出的言语,胡越也是毫不忌讳。他又是一阵浪声大笑,接而言道: “呵哈哈哈哈~,没错!是又怎样,第一次接到生死状,是不是被吓得一晚上都睡不好觉?有没有尿裤子呀?~” 说着的同时,胡越掀下自己头上的帽兜,显现在众人与李长源视野中的胡越,贼眉鼠眼尖下巴,该说是像蛇精呢,还是更像黄鼠狼? 总的第一眼印象来说,根本不像什么好人。 “要战便战,懒得跟你说那么多废、嘶……” 李长源这般说着,他结束对方无趣讥讽的话题,抬手准备抽剑,却在扬手之际,左肩上的伤口因为扭动幅度过大,滋出一滩鲜血,肩头上的衣衫,又被扩染了一片血渍。 “哈哈哈哈!~” 胡越这种幸灾乐祸的德行,惹得台下看客们一阵恶心。 就连台下的年轻裁判,都看不惯胡越这厮的猖獗,他反倒是同情李长源,迟迟没有喊比斗开始的指令,直到身后的驼背老汉一脚掌踹到他屁股上嚷嚷起来: “发什么愣呢,大伙儿们是来看热闹的,不是来看相声的,赶紧喊开始!” “呃……知道了黄强前辈。” 虽然气不过,但谁让对方是这里的地头蛇呢,转眼看着黄强一脸得意乐滋滋的表情,这小官员大抵是猜到了一些情况。 这黄强,是想名正言顺地吞下张公子那笔巨款啊,只可惜要苦了李长源这么一个天才。 “第二十五场,李长源,胡越,开始!——” “慢着!” 胡越又喊停。 台下看客们差点儿、甚至有一些人都已经骂起来了: “卧槽,你特么是不是只会用嘴叫啊?” “还打不打啊,我们出钱是来听你狗叫的是不是!” “你一个大老爷们儿跑来欺负一个小娃娃,还婆婆妈妈的,咋不快点儿滚下去啊!” “……” 胡越脸皮可厚实,这些叫骂根本没有在意,对他来说只是显得有些嘈杂,他用小拇指抠挖这耳朵,咧起嘴角扭过头,对着台下观众席那方向,朝他们那边嘬了一口唾沫—— “呸!” “咳咳……你还有什么要求?” 裁判咳了一声,对胡越问道。 胡越收敛起表情,双手十指交叉揉捏着,左脚尖右脚尖轮流抵着地面扭动,一番活动筋骨的同时,对那裁判说道: “我要对这小家伙下生死状,你们帮我起个草。” 台下一片躁动: “我*你*的,要不要脸啊!” “他还是个孩子啊,你特么还下生死状!?” “还是个人?这胡越还是个人?!” “肃静!!!” 小官员大力喝喊了一声,会场缓缓安静了下来,虽还有一些怨愤不平的议论,但声响也小了很多。小官员对天才也有怜惜之情,但作为裁判,他得尊重选手的意愿。裁判抬眼看向李长源,只见李长源闭目不言,毫无动作,好似是在养伤。 再看回自己身后的黄强,这黄强倒是一脸的乐呵,目光对上,黄强晃荡着二郎腿,带动着整个身子都在竹椅上抖抖嗖嗖。黄强不忘嗑着瓜子,歪起嘴回道: “下呗,那小子又没反对。” “可……” “咋,不想混了啊?” 黄强这般撂下一句,同时瞪了小官员一眼,把小官员怼得敢怒不敢言。整理好自己的情绪之后,裁判半步走到桌前,提笔起草,给胡越与李长源写了一张生死状。 胡越快步走到擂台边缘,接过裁判递来的生死状,自己率先在草纸上按下手印,随后走到闭目养神的李长源面前,一手将草纸嗒在李长源胸口上,放肆叫嚣着: “嘿,小鬼,别装死,在这张纸上摁个印子,回头我给你烧些好吃的~” 李长源好似有些失血过多,双唇少了血色,缓缓睁眼,一双冰冷的目光朝胡越望去,胡越对上眼神,不由得起一身鸡皮疙瘩。 ‘这娃儿的眼神,真他马的犀利!’ 胡越有感而发,但明面上的气势还是照旧。 “看什么看,快点儿的,把手印按了!” 李长源也没有多跟他计较,胡越一手草纸,一手印泥,让李长源摁下手印之后,回身走到擂台边上,将生死状交还裁判手中。 “生死状已签,此战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胡越这么一喊,倒是有不少人听不顺耳,不是说这胡越不懂规矩,而是这厮的……文化水平,有些令人堪忧。 “哈哈,好啦,小鬼头,现在,你可以准备受死了。” 胡越得意的转身对李长源喝道。 这种痞子,李长源虽心中不爽,但现在有伤在身,不好动气。面对胡越的挑衅,李长源忍住火气,只是皱起眉头: “你哪来的自信?” 010:十三岁的铁骨境 “呵,瞧不起我?你才是,你怎么有自信问这种话,那素剑王鹏也就道义上有面子,真正论实力,你以为他能在我胡越手底下走过两招?” 胡越猖獗毫不收敛,在李长源面前大放厥词: “刚才你跟素剑王鹏的那一战,我也看透彻了,王鹏顶天也就黄境巅峰的修为,而你险胜于他,大半靠的是智取,真正实力也不会超过黄境巅峰~。道修的黄境巅峰战力,换算成咱们武修的境界,也就等同于淬体境十重。” 说着,胡越在场上围绕李长源悠然自得地踱起步子,一副根本没把对手放在眼里的姿态。胡越口中,自负之词喋喋不休: “你还年幼,说实在的,对你这种天才,我都不怎么忍心下得去手,但可惜啊可惜,我不想让你死,有人想让你死呀,我来动手,只是因为我收了钱。这场比赛结束之后,你可不要在黄泉路上记恨我,我也是无奈呀~。” “动手。” 李长源不想再听胡越罗里巴嗦,直言开战。 胡越也是不客气,踱步至李长源身后的位置,忽而张扬起双手,腰间不显眼的束腰带上别着一把匕首,胡越抬手扬起的同时,匕首就已被抽出、又快又狠地刺向李长源后背心脏处的位置。 李长源好似是背后长了双眼睛,没有视野的情况下,仅凭着对方的杀气,李长源瞬间拔剑反手贴于后背,用剑身抵住了刺来的匕首。 匕尖戳在剑身之上,尖端正好卡进古剑的血槽内,胡越左右不得,只能晦气地嘬了一声,将匕首拉回。 李长源感应到对方的收招,惯不得对方,直接转身别剑、斜下一挥,朝扭转过身后的胡越正面一剑。 胡越这厮身形微微往后挪开半分,很是巧妙地躲过了这一剑招。该说不说,这种反应速度,李长源有些意想不到。从李长源脸上看出几分惊讶的神情,胡越更是得意自大,他躲招之后不忘朝李长源讥讽道: “怎么样,就这一招一式,是不是就能看出实力了?呵呵哈哈哈哈,我也不怕告诉你,就你淬体境的实力,我能单手打十个!~” 说着,胡越又是一连串的进攻,匕首在他手上如同武夫的拳脚一般,划拉挑刺戳砍,招式之间的衔接无比顺畅且急速。李长源仅是在出了刚才一招之后,便再无还手的间隙和机会。 胡越虽然罗里巴嗦,嘴上不饶人的作风确实令人讨厌,但身手一样了得。 “来啊!还手啊,一直防着有什么意思,就这么怕受伤?我这小刀子,一刀也捅不死你呀!~” 一边说着一边进攻,匕首连连戳刺的速度,加上胡越几乎将身子贴到李长源身上的距离……李长源一直在后退,而胡越不给李长源离开身位的机会。 这样,李长源就一直被动,无法出招! 只能防守,但…… “唔……” 呲、 频繁地戳刺,数十次中还是有一两次没有防住,李长源的胸膛上、腹部,还有右脸的脸颊上,都被匕首刺中、划下了血痕。好在及时拉开一点点距离,伤口不算太深。 但创伤已经造成,李长源看似完全落了下风,身上的血迹,一处处的逐渐增多,衣裳上的血红,逐渐从点点滴滴,变成了成片成片的血印——不停动作的防守,让李长源身上的伤口不停溢血。 这样下去,迟早要被耗死! “说话呀,哑巴了?” 胡越连连进攻之下,还不忘嘲讽,李长源光是专注防守,就已是专注力的极限。仅是如此,根本没有胜算,李长源方才,在开打之前,明明有从这柄古剑之中感悟到什么…… 是什么?…… 此刻太专注于战斗,竟一时想不起来。 “喂喂喂喂!——” 叮叮叮、哐、叮叮、哐锵! 钢铁之间激荡的碰撞,扰乱着李长源的思绪,丝毫分不出半点儿心神,只能专注于当下战斗,再加上胡越一直嘴皮子翻,真是有够吵。 同样一套招式,胡越不知不觉中使了四五遍,瞬间开始的激战,至此也不知不觉过了半刻钟的时间,而李长源也渐渐熟悉了胡越的连招。胡越能刺中李长源造成创伤的次数也愈发的少。 略有疲倦,胡越的进攻似乎有些慢下来了,虽一开始就如疾风骤雨般的进攻,但只要扛过一阵,胡越的气势就会立刻消退。这……是匕首专精的弱点? 李长源预料之中的情况,这胡越眼见李长源只顾死守,连连攻击逐渐变得起效甚微,胡越便忽而抬起一脚,将李长源踹开。 他需要时间恢复体力,主动与李长源拉开了身位。 李长源一言不发,方才也是用剑身抵住了胡越一个正蹬踹。这种机会,胡越绝对只是对于自己来说才算,对方?呵,这个小屁孩儿,现在全身上下三四十处创伤,就算现在不进攻,一直在台上耗着,最后的结局也是显而易见了—— 这小屁孩迟早会因为失血过多倒地! “呵、啊呼——,呵呵哈哈哈,喂,小子,感觉怎么样?” 胡越大口喘息一阵之后,轻蔑的笑着朝李长源问道。 只见李长源又是稳稳立定状,将自己的剑收入鞘中,怀中双手持剑,合眼,一言不发。胡越眼中,这李长源好似一个雕像,伫立在那一动不动。 ‘啧,装高深?’ 胡越可见不得对方的气场比自己大,又是忍不住张嘴言语输出: “喂喂喂——,别了,现在还不是装死的时候诶,要死也得装像样啊,躺下去再闭眼,知道不!?” 见李长源还是一言不发的模样,胡越甚至觉得,对方是个聋子……或者是个哑巴? ‘……嘶,不对、不对!’ 看着眼前李长源伫立不动的模样,胡越仔细端详片刻,不自觉的后背发凉,啊,这种未名的恐惧感……他曾感受过! 这种恐惧,胡越一生都无法抹去,他主修暗杀之道,明面上不是对手的敌人,大部分都能被胡越暗中刺杀,但唯有一者,胡越避之不及—— 剑修。 很久以前,胡越为一个大户人家办事,他接了个大单子,雇主要他去刺杀一个地主千金,胡越挑好一个风高月黑的夜晚行动。 那晚,胡越一往如常地翻墙入室,不料却是被一名剑客截了路,那千金小姐的庭院中,留宿饮酒的一名剑客,修为略高于胡越,却是因为剑! 剑! 剑修的武器,死克胡越的匕首,那晚,胡越几番搏斗之下,仓皇逃命,险些就被那名留宿的剑客杀死。回来之后的胡越,满身剑伤,在郊区某间小屋中养伤养了三年之久,而自那之后,胡越换了地方,接单办事儿,也只敢接一些小差。 眼前这个少年……端看与武夫无异,但自始至终,胡越都忽略了一点,他手中持剑! 而方才,明明拳脚更甚的李长源,却一直在用着生疏不便的剑招抵御自己的攻击。 “嘶——,你小子!该死!!——” 胡越突然变得气盛难耐,腾起身子径直就朝李长源飞冲而去。 众人眼中,愁胀几分、惶恐几分。唯有一人,眼见李长源此状,没有担忧,却是嘴角泯然一笑: “他成了。” 王鹏为李长源的蜕变感到欣慰,亲眼目睹一个天才以剑入道,王鹏的道心也略有深进。 其余人不明所以,看客们瞧见的,只有明面上的一幕:李长源成了胡越的靶子,就那么站在原地,愣等着胡越手中的匕首直冲冲刺来。 要死。 “逆天小儿,快快去死!!!” 胡越看出其中端倪,恨不得现在就杀死李长源,但,貌似晚了点儿。 顷刻便至,匕首近身于李长源两尺处,李长源缓缓睁眼,唇齿间,微声言语,却足以让全场、方圆十里内的所有生灵都闻声惊颤: “善。” 胡越终于明白,晚了…… 一切都晚了…… 而台下,其余人震惊之时,最为震惊的是王鹏,他完全不敢相信,这是何等逆天的天才啊,以剑入道也就罢了,方才那一道神念……那是, 是、 剑意!!! “卧槽!” 王鹏浑然破口大喝一声,被震惊到心脏都要从胸膛里跳出来的那种激动,除了这瞬间脱口而出的两字,他无法再用任何言语表达。 那一瞬,胡越飞身奔来、抻直的手臂前端,紧握着的匕首,停留于李长源的身前,极致贴近的距离,微风拂动,撩起李长源腰间束带的条绳,掠过胡越生紧的手背。 不知何时,李长源怀中的古剑被拉出半分,好似时间静止,场内所有人静默无声。几息之后,李长源右手轻拂剑柄,将古剑推回鞘中,而面前近在咫尺的胡越,四肢俱断、人首离地! 场上,霎时,一片血泊。 “我……可是……铁骨境……” 胡越的头颅怦然落地,翻滚几周停至远处,死不瞑目,嘴里仍微声吐出幽怨几字。 李长源转身,平履轻步离开擂台,是若回答,又似是自言自语: “巧了,我也是铁骨境,方才入的铁骨境。” 正巧下台是朝着王鹏那个方向去的,步下台阶,忽而有些重心不稳,可能是失血过多的缘故,专注之后的松懈,让李长源有些头寻目眩。身体摇晃之际,一双手立刻上前,搀扶住了李长源。 王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听着还算可靠: “累了,我扶你回住处休养一阵。” “嗯……” 李长源轻轻应了一声,便合眼松了劲。将离开会场之时,李长源背后隐约听到裁判宣布结果,和大批看客们狂欢的喝彩声。 “第二十六场,李长源,胜!” 011:何惧张公子 于众人欢呼声中,王鹏搀扶着李长源离开了武道会的会场。 比赛还在继续,会场内欢呼雀跃好不热闹,唯有身在那年轻裁判后慵懒坐着的黄强,一脸吃了屎的表情: ‘草!这也能赢?’ 计划泡汤了,白花了一笔银子,钱出去了,人也没了,这李长源还活着,真是让黄强寝食难安。张文亮在黄强盘口上压的那笔钱财,数额可不小,要吃不下,可就便宜了自己那个毫无血性的老爹。 是的,说是黄强的盘口,实际上是他家老头子、也就是他爹的茶庄,他爹名叫黄天,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独居在会场附近外不远处的小巷中,某间不大不小的茶室内。 茶庄,可不止这一间小小茶室,黄天知道儿子无能,成天游手好闲的就晓得吃喝玩乐,仗着黄天的名号在南坑城当了一个地主。 好不快哉的地头蛇。 但也只是虚名,黄强手头上并没有多少钱,他家老头子就他一个独苗,但黄天并没有将自己的产业交接给黄强,他老人家现在依旧是独自一人掌管着整座南坑城的茶叶生意。 不仅是茶叶生意,酒水与烟,还有一些歌舞娱乐、开盘下注的消遣行业,黄天也略有染指。 可黄天不喜出名,这就导致了在这南坑城内,民间乡亲们只知道他儿黄强的霸道名头,却不知真正的实权本当还在黄天手中。 黄天可不会好心白给黄强钱财,而黄强的算盘,就是冒领张公子的那份子赌注! 张公子的注,黄强打听到了,是压的‘参赛者李长源死于武道会擂台上’。足足压了三百两黄金!!黄强想着,既然拿不到自家老头子的钱,那就拐着弯去拿,只要让张公子赢得赌注,自己派人先行一步领走赌注所得,然后再抽出三百两黄金送还给张公子,随便找个借口说是过程违规,赌注作废~ ‘嘁,明明可以空手套白狼的,又坏了我好事!’ 黄强气不过,他看不懂剑意,只看明白了自己找来的胡越死在了擂台之上,顺带地,这胡越还白拿了自己二十两黄金。 “事没办成事儿,真糟践,草!” 黄强愤愤不平,正嗑着瓜子的嘴还没吐出瓜子壳,嘴里嘟囔着扬手一巴掌拍在身旁木桌上。 啪! “嘶……” 一掌下去,气没消多少,自己的老手却被拍得又痛又麻。 “黄、黄强前辈?什么事没办成?” 前头的小官员听到动静,略有慌张地回头询问情况,黄强赶忙收敛神情,装作一本正经地回道: “呃、啊,这个……、咳,我是说,这个李长源、啊不对,那个那个,王鹏啊,听说是从哪个遗迹洞府中得到的机遇,多好的一把宝剑,居然没赢过一个小屁孩儿,真是糟践宝物。” 小官员听着这话中有话的意思,一时还想不太明白,不过也能感觉出来,答非所问的言语,黄强大概是掩藏了什么。 不过他也没理由刨根问底,转过身去,小官员作为裁判的身份,继续主持武道会比赛的进行。 …… 南坑城的另一处,此时正是家家户户吃午饭的时间,街巷间有大锅炒菜、油盐蒜瓣下锅呲呲声不绝于耳,很快便是一阵阵油盐香气扑鼻而来。就这,也诱不醒沉入疲倦睡梦中的李长源。 很快,王鹏带着李长源回到了之前碰面的那家酒楼。 刚一进门,小二见到【素剑】王鹏搀扶着一个熟悉的人儿进来,立马慌慌张张地跑上前去: “哎哟我去,这位客官、啊不,这位大侠士怎么浑身的血啊!” 惊声问着的时候,小二跑近一看,这不是张公子的小挚友吗,他吓得更是放低几分姿态,转脸微声、小心翼翼一脸惊恐状问起搀扶着李长源的王鹏: “啊!……这,这位李公子……是要……” 王鹏好似没有几分担忧挂在脸上,面对小二的关切,王鹏也只是轻轻推开小二,问着: “他房间在几楼。” “之前的房间有人占了,现在正有间空房,在二楼、左走第三间。” “嗯,帮我装盆干净的温水上来。” “好、好,小的马上就送到!” 跟小二交代完,王鹏继续搀扶着李长源,上楼梯不方便,索性换了个姿势,一把将李长源背在背上,上到了二楼的房间。 “刚才那人怎么有点儿眼熟?” 楼下逐渐开始议论。 午间的酒楼也不乏有前来饮酒代餐的客人们,他们又不是瞎子,怎么会看不见门口刚才发生的事情。王鹏嘛,这一片地儿的人几乎都认识,所以, “那人啊,素剑,王鹏呗~” “切,我说的不是他,是王鹏扶着的那个小男娃儿。” “不知道!” 吨吨吨~ 好似是有意大声回答着,说完那酒客扬起酒坛就是一顿畅饮。对桌的一名酒客显得有些得意,给他们提醒着: “嘿,我可知道,那娃儿啊,最近可出名,就是那张公子的……” “噗!——” 话才说一半,方才仰头饮酒的粗汉扭头就是满贯一口酒喷在那人脸上。这让话才说一半的酒客连忙扒拉着脸上的酒水,火气瞬间上来,改口呵斥起: “嘿!你这厮!!” “嗝——,祸从口出,你什么你,谁人不知道,谁人不明白,就你会说啊,想死不是?” 被这么一说,满脸酒水的那名客人似乎是想起来什么,该说是明白了什么,便也不再张口辩解和言语,满目幽怨、默默坐回自己的位置,用桌布擦拭着自己的脸。 传闻,张公子全名张文亮,出身于一个远古的隐世大宗。 有些人行走江湖多年,对于远古时期的大宗有所耳闻,那时候的大宗门,哪一个都是独霸一方的存在,唯有在权力大统之后,江湖上有了朝廷,江湖也不再是江湖,江湖…… 也只是叫‘江湖’…… 明面上的,存于远古时期的大宗,至今都有五六百年的历史,三百年前因为一场大战,尽数覆灭。为保持和平,各个宗门之间派出部分精英,朝廷应约而成。 但好景不长,朝廷之中亦有主,宗门之间的纷争是暂时止息了,但后来的他们才发现,朝廷不断在暗中削减各宗门的实力,以至于后来,所有宗门联合,都不敌于朝廷。 远古宗门,尽数落寞,甚至是被当时的朝廷在暗中赶尽杀绝! 至于远古时期的隐世大宗,莫说‘隐世’,就单单提起远古时期,当今多少人儿不会胆寒一颤? ‘他们是来复仇的,还是来重振江湖的?’ 更多人因为不明白、对隐世大宗的态度无法猜忌,而在内心里恐惧着。没有实力的人,是害怕张公子的睚眦必报,而有实力的人,更害怕因为自己的过失,燃起张公子这根火苗,拉扯出可能还存活着的隐世大宗,掀起当今江湖、乃至整个朝廷的灭亡! “侠士,温水来了。” “放架子上。” “好的。” 小二进屋将水盆搁置好了之后,礼貌道了一声便退下了: “那……没其他要事的话,我就先下去了。” “嗯。” 房门合上后,王鹏将李长源安放与床铺上,李长源已经睡熟,怕疼痛将他惊醒,王鹏动作轻柔缓慢地将李长源衣带松开。 解开衣裳之后,呈现出的身体,除去左肩上的剑伤,年幼的身躯、胸膛上都是被匕首扎出的孔洞,血迹沾染成片都是,且干涸地黏在皮肤上。王鹏转身用温水浸湿毛巾,回到床边蹲着,一点点、一寸寸给李长源擦拭身上的血迹。 …… 不知不觉,余晖散尽,山头上的日光还有小小一抹之时,另一边山头上的月光拉起了月亮。 又是一个夜晚。 “阿爹,你看你看!” “南坑城。” 一辆马车,前头牵着马车的是两匹骆驼,一个奇装异服的少女,俏皮的拉着身旁一个老大叔的手,指着前头上方城门处的牌匾。 “今晚就在这里落脚,正好在这里补充一下行商的粮食。” 老大叔那脸型方方正正,半脸黑黑的硬胡茬,更是将脸衬托出一个方形的规整。一旁的女孩确实小巧玲珑的脸型,一身红白交错的衣衫,双肩上还有金色链条的装饰,显有几分异域娇媚。 但活泼可爱的气质,将这一身华丽的服饰扯到了另一个印象之中。此时才过傍晚,但城门处已然没有行人进进出出,大家都已居坐家中,准备洗漱就寝。远道而来的两位客人,从南坑城西边的沙漠地区来到此处,第一个能够落脚的地方,他们父女俩想着能换购点儿粮食,好继续踏上行程。 “嘿嘿,啦啦啦~,我们快点儿进去,我肚子都饿扁了~” 少女蹦跶着说道,急不可耐的拉着老大叔的手,往城里头拽。 南坑城里人儿不少,时过傍晚之后只是城门处很少有人进出,但城内的街市上还是有不少人闲游的。他们要么在逛风景,要么就是出来买点儿吃的,或是玩的。 一路走过去,不少人朝这对奇怪的父女投来目光,服装怪异也就罢,身后还有两匹骆驼拉着……四轮儿的马车。马车上捆绑着大批的货物,不知道是什么货物。 “哇~,阿爹阿爹,你看,这里也有烤串串儿!~” 路过一处夜间烧烤当铺的时候,女孩止不住朝身旁老大叔说道,同时自己嘴角的口水都快掉了下来了。 “这个怎么换?” 方脸老大叔走上前去,指着一串烤肠对摊主问起,这反而让那小摊主一脸懵: “啥?……换?” 012:念修 摊主一脸的疑惑,眼前这老大叔也是不知道两地差异,相互愣了一下之后,小摊主略有想法,试探性的问了问: “这位客官,您可知……银两是何物?” “啊,知道。” 得来这般回答,小摊主释然一笑,既然对方明白,自己就好说话得多,方才不是要一串烤肠嘛,这摊主改口直言道: “两文钱,三串。” “抱歉,没有。” “那就没办法了。” 摊贩只得无奈模样地摇头摆摆手。 老大叔倒是一脸的不高兴,其怨声载道: “你们中原人真不会做生意,刚才来的时候我不都说了吗,问你拿什么东西换,我要是有钱,还用得着这样问你?” “换,你有什么东西换啊。” 摊主有些许看不起对方的意思,说自己是中原人,确定了对方不是本地的,甚至可以说对方不是丘晋大陆上的居民。 眼见老大叔从自己怀中摸索一阵,伸手从胸襟内衬里掏出一点东西,啪的一声搁置在摊贩的烧烤桌一角,并没好气地说着: “瞅瞅,这点儿能换几串!” 手掌拿开,就着吊灯的光线下,小贩看见这外地老大叔拿出来的东西,铜黄金灿、粒粒大小不一,皆数如干瘪黄豆,这、这不就是金沙吗!? 而且还是那种没有经过冶炼的金沙,虽说换算下来的价值没有真正同等比重的金沙值钱,但也远胜于白银几十倍。 ‘卧槽,真是大手笔啊……’ 小贩被震惊到说不出话,看着小贩一脸目瞪口呆的神情,这老大叔大概猜出自己这一小撮金沙碎石的价值。不等小贩开口,老大叔饶有打趣道: “凭你们中原物价与交易方式来讲,这一两——” 说着,老大叔用指尖拨开一点金沙,往小贩面前的方向推了去,目测确实有个一两克重。接而老大叔继续说着: “能让我家小女吃个饱不?” 小贩也是不敢客气,弯下身去,伸出双手将那点儿金沙仔仔细细地收敛起来,顿时眉开眼笑地陪衬道: “嘿嘿嘿,管饱!绝对管饱!” 摊位旁有放置着矮桌矮凳,这父女俩被请到一旁坐下,很快,摊主陆陆续续将烤好的肉食呈上来,还送了几碗凉茶。 女孩双手左右开弓,吃相那叫一个放肆。 “咳,圆圆,收敛点儿。” “阿爹,啊嗯、唔,你也快点儿尝尝,这里的烤肉是真的好吃,倍儿香!~” …… 傍晚时分,父女俩吃饱喝足,牵起骆驼和马车,继续赶着。往前走有一段路,感觉着时候不早,是该找个地方睡觉歇息了,正巧,身旁路过的有一家酒楼,没看到门口上面挂着牌匾,只是能嗅到屋内传出来的丝丝酒香,老大叔大概是知道了。 “这家馆子应该可以落脚,圆圆,看好骆驼,我进去问一下。” 进去之后,还未走到柜台前,值夜班的小二很主动热情地小跑过来: “诶嘿,这位客官,您是外地来的?~” “嗯,有住的地方不。” “有的有的~” 三言两语商量完,小二拿着老大叔给的金沙去前台付账,然后,小二另安排人将他俩的骆驼马车的货物带到酒楼后院一处安置好,然后给这父女俩带去二楼的房间。 两人分两间房,原本是打算一间房来着,但女孩扯皮,说什么要避嫌,偏要自己单独住一间房。 王鹏在天黑的时候就已经帮李长源擦拭完身子,该照料的地方都做完,他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将李长源身上的衣物套回去,又好心将古剑擦洗一遍,放置在李长源的床头,便悄悄离去。 这半夜,李长源本是在安静的睡着,奈何左右两旁忽然吵闹起来。 “阿爹!~” 嘎—— 开门声、碎步奔跑声,一阵过后,又响起那个女孩响亮且略尖锐的稚气叫喊: “那房间里没火把,我有不小心把那个会发光的小瓶子搞熄了,那个怎么点亮啊?” “……用火柴,你房间桌子上应该有的,自己找找。” “还有还有,我在房间靠墙的柜子上找到一本书,阿爹你瞅瞅,这是不是什么武功秘籍呀?” “咋,想学中原人的武功啊?” “……” 吵吵闹闹,很快,慌张的小二从一楼跑上来,制止和劝说两人保持安静。 “呃,这位客官,还有这位小姐,这个点儿大家都睡下了,还请你们安静一些,怕是惊醒了别个房间的住户,他们起来投诉会让咱很头疼的。” “听到了没,说你呢。” 老大叔给女儿使了个眼色,这女孩毫无羞愧表现,虽没有再大喊大叫,也只是不服气地嘟了嘟嘴,然后手里揣着书回到自己房间去了。 但转身推开房间门的时候,可能是一时忘了步数,记错了自己的房间位置,一开门,敏感的鼻尖微微动起,小鼻子嗅到一丝血腥味。再晃眼一眼,床上竟有着白衣少年平躺着。 竟有人,那不是…… 随后立马啪的一声,很快的关门声,把隔壁才进屋的老大叔吓一跳,老大叔立马开门探头看向隔壁,恰巧隔着旁边过去一间的房门才关上。 “圆圆?” 老大叔试探性喊了一句,没反应…… 咂一下嘴角,老大叔也懒得追究什么,关上房门也是自己睡去了。 那女孩紧张的回到自己房间里之后,马上找到火柴盒去把房间中央圆桌上的油灯点燃。回想起刚才看到的场景,隔壁房间里躺着一个男孩,呃……应该是一个男孩子,看上去身板平平,好似身形也不是很长,脸型稚嫩,估计还没自己的年纪大。 女孩一直以为中原人的孩子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胆小鬼,现在看来,第一个遇到的,果然…… “咦惹,刻板印象,不行不行!” 女孩嘟囔起来,努力改变自己不规正的态度,一下扑倒在床上,抱着床上的白色被单滚来滚去,一时间竟有些难以入眠。 时候真不早了,楼下街道外,忽而传来打更人敲锣喊话声。 女孩不得不承认,那个男孩子好小、……好嫩呀。 话说, ‘话说,偷偷试一下,应该没问题~,嘿嘿,只要我不说,没人知道是我做的手脚~’ 女孩在床上动起歪心思,她起身盘腿,开始端坐起身板,然后闭合双眼,口中微微念动着什么言语,接而一会儿后,便不再有任何动静。 场景一转, 于李长源的房间内,挺过之前左右两旁由那屋外女孩闹出来的动静之后,现在又是回归安静。李长源平躺在床上,床头放着他得胜应受的古剑,不觉中,沉睡着的李长源,眉头稍有颤动,渐而,不自觉地缩紧眉心。 ‘……’ 李长源的意识中产生了梦境,本该是平缓的自然生成的梦境,李长源的感觉却很不适。因为,尽管是在梦境之中,李长源在此梦中的意识却是清醒着的。看着自己身处一片空白环境,四周什么都没有,等过一阵之后,周围很神奇的开始构建存在—— 环顾四周,梦境中以李长源为中心点,周围逐渐开始出现轻轻草地、一株株树苗快速从茵绿草地中钻出,不到半分时间,一株株小树苗长成一棵棵参天大树。仿佛就是一杯茶不到的时间,梦境中完全脱离李长源的意志,任由其发展成一个偌大草原。 离奇与别扭的一点是,这草原上有牛羊不止,还有成片茂密的森林。 李长源没有说话,直到从那茂密深林中,一个着装古怪的女子走了出来。朝李长源这边赤着脚走来,身姿好有几分优雅,又略显做作…… 差不多到了距离,女子抬手张开掌心,想要对着李长源做些什么,不料李长源还是没有忍住好奇心,张口问起: “你来这里干什么?” 突然的张口发问,吓得对方一哆嗦,只见眼前这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女子才抬起的手不知怎地停住了,之后也没有什么进一步的动作,就紧张地收回手。女子眼神闪躲的别过身去,方才泰然自若的形象一扫而空,就看着她唇齿间欲开又合,本想说些什么来解释一下,马上又咽了回去。 琢磨片刻,她竟直接转过身去,摇身一晃消失于李长源眼前。 随着这女子的消失,整片构建好的梦境也顷刻间消散无形。李长源本能清醒过来的意识,随着立足空间的散去,渐渐回归沉眠。 再醒来时,一睁眼,不知几日后的清晨。 “嘶……、呃……” 李长源艰难的从床上起身,双臂支起身子,双脚落地后,还在呼呼喘着长气。腹部、胸膛位置,还有左肩上都被缠上了白布条,表面上看不到什么血迹,回想起来,知道了这些都是王鹏的帮助。 腹部有些刺痛感,其余伤口的位置有些许瘙痒,该是伤口愈合的征兆,但此刻更需要的是, “好饿……” 李长源一起身,体虚无力且不自知的他差点儿一跟头栽倒在地上,所幸即使抬手扶住了墙。缓了好一会儿,李长源穿好布鞋、套上架子上由王鹏临走前替换放置好的青灰长衫,一小步一小步地走出房门。 拉开房门走出去的时候,才转向,旁边的房门也恰巧打开。 隔壁出来一个姑娘,李长源一抬眼,两人视线撞个正着,还没等李长源反应过来,隔壁那姑娘大眼一瞪,立马退回房间,啪嗒一声又把自己房门关上。 “……有些眼熟,是错觉么?” 李长源喃喃道,走到楼梯口的时候,正好遇到酒楼小二往上送餐。见李长源面色憔悴、唇颊发白,小二赶忙把手中餐食放置一旁,过来搀扶道: “哎哟、这这这,张公子,你可算醒啦,快,我扶你下去吃点儿东西。” “多谢了。” 013:且论道 将李长源送到一楼靠近楼梯口旁一处空桌,坐下之后,小二又给李长源送来一些吃的,还有茶水,之后问问没有别的需要,才转身忙自己的事情去。 今天是几号了? 不知道自己回来之后在床上躺了多少天,李长源静静地在桌旁喝着茶、吃着面包,一边安静听着不远处其他客人们的交谈内容。虽没有直接提及今日几号,但听闻到今天是武道会中途修整的日子。 还无意间听到个消息,中途又有一名少女参赛,听说是个异域来的少女。 异域…… 李长源旁听到这的时候,不自觉想到方才下楼时,隔壁间开门与自己撞面的那个女孩。看似比自己的年纪大一些,不过也就十七八岁的模样,重点是那样精致的小脸,却有些比一般成年男子还健硕的体格。 光是回想起那女孩的肩宽,李长源甚有几分怀疑对方男扮女装。 ‘罢了,想她作甚。’ 打消自己的念头,李长源好吃好喝,一顿温饱后,起身出了酒楼,就四处逛逛。当前还是中午,街道上不少人,话说还是忍不住回想之前在隔壁撞见的少女,李长源灵光一闪,说不定那个老人家会知道一些消息。 想着想着,李长源转过街角,步入了去往武道会那边的路。但不是去武道会会场,而是在会场附近的那间小巷处,李长源再一次去到了黄天的小茶馆。 嘎—— 木门推开的嘎吱声,长长一道惊扰了正在小茶馆中文书笔墨养性的老人,还未抬眼看个究竟,黄天张口道来: “小友,几日不见,风光有加啊。” “过奖。” “此次前来,所谓何事?” “没事,就是闲着有时间来坐坐,顺便向您打听个人。” 客气是有那么客气,李长源自觉地找个空位坐下之后,黄天收拾好桌台上的书纸笔墨,起身一阵子的时间,提着茶壶来到李长源就座的桌旁。 同座之后,黄天提手给李长源沏好茶。 小酒馆内此时就李长源与黄天两人,这间小屋子平时很少来人,一般有进进出出的客人,无非都是听闻黄强那个地头蛇的名声,想要讨好黄强在上的这位老人家,要么来送礼,要么就是在开盘之时来压个注,表当着意思意思。 黄天可看透了他们那些人的心眼,自然是该收就收,不过,没有让那些人得到好脸色。 久而久之,这里很少来人了。 生意不单是生意,这间小茶馆啊,如今只能算是黄天他老人家的一处清静之地。李长源与其他来客不同,年幼尚小,确实未来可期,最主要的是,李长源心眼儿不坏。 “让老夫猜猜,你要打听的那人,是前些日子被你打死的对手,胡越?” “不是。” “嚯,那还能是谁。” 没有猜中一个小孩子的心思,黄天着实有些意外,不过对于小孩子的交谈,最省事的地方就是不用拐弯抹角。李长源也很直白地说明: “听说最近有个插队参赛的少女,还是从外地来的。” “你不也是从外地来的?” 黄天意味一笑的调侃道。 李长源微微撇着嘴,毫不客气地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可能是之前在酒楼吃太多了,肚子下了点儿茶水,竟不自觉打了个嗝。 “嗝——、呃……” “哈哈哈哈,你小子,还以为你是春心焕发,茶不想饭不思呢。” “玩笑话。” “那你给老夫说说,怎么人家才一露头,你就半晌不到,赶着打探消息了?” “我怀疑……” 李长源本想忌口不谈,不过想来不说的话,对自己没有好处,也没有坏处,索性心中顾虑,李长源一吐为快: “我怀疑那个女孩对我用了什么招式,我在梦里梦见过她,但那个梦并没有很自然的感觉。” “哦?细说。” 接下来的半个多小时,李长源把梦中所发生的、自己还有记忆的所有部分,每个细节都描述了出来。黄天听完之后,沉默了好一阵,李长源也是等候着,等到黄天心中有底之后,得到的回复是: “小友,那个女娃,你可要小心了。” “前辈但说无妨。” 黄天似是回忆起了什么事情,仰头朝茶馆顶端一角的房梁上看去,静默片刻,才开口说道: “这世间,除开普通的平民百姓,实力高于凡人一等的,有两类:武修、道修。” “这我知道,我就是武修,修的拳脚功夫。” 李长源自得插嘴道。 却是惹得黄天他老人家轩然大笑: “哈哈哈哈~,武修是真,但在你这小子身上却也不能说真了。” “哪有真不真一说。” “来,老夫且问你,拳脚功夫,你使得哪种?” “铁牛宗的绝学,铁牛拳。” “是有门道,但你小子在武道会上杀胡越的那招,亦可是铁牛拳?” “……” 原本想当做底牌,没想到就连当时不在场的老前辈,仅是听闻一些消息,就能如此肯定自己的招式。还能等李长源想好什么理由敷衍搪塞过去,黄天一句话直接拆穿: “你小子可以,小小年纪就觉醒了剑意,当下丘晋大陆上,绝对称得上剑道第一人。” 话说至此,黄天捋了捋自己的鬓角,意味深长地接着话头: “所以说,你即是武修,却又以剑入道,那这‘武修’,小友,是真?还是假?” 看把李长源问得说不上话,李长源愣住片刻,也只得不好意思地笑笑。 老人家微微一笑,李长源立刻接上笑着打了个圆场: “呵呵呵,前辈,何必执着于哪种道呢,武修注重拳脚功夫,却也没说不一定没有刀剑武艺呀。” “莫要装糊涂,剑修的尽头,悟的是道,‘道修’也。” “是也、是也。” 话题有些歪了,顿了顿,黄天说回正事: “丘晋大陆上,除却武修与道修两大体系,远在丘晋大陆之外,还有一个修行体系,是不被丘晋大陆上的人们所待见的。” “是……” “念修。” “念修?那是什么样的修行方法?” 李长源颇为好奇,黄天将视线转回到李长源的脸上,四目相对之时,黄天这般阴森说起: “若我是念修,此时视线相对,你就已经死了。” 说得李长源不觉身子一颤,惊诧道: “如此邪门?” “如此邪门。” 李长源还不知道,他隔壁那个姑娘的具体信息,现在有机会,他肯定是要问个明白: “那敢问前辈,不知有关念修,前辈可知多少,又可有多少相告,还有,那位外地前来参赛的姑娘,前辈又知晓多少?” “怎的,怕擂台上遇见呐?” “……是。” “哈哈哈哈,别担心,你绝对会遇见的。” “啊这……此话怎讲?” 黄天起身,给李长源再倒一盏茶之后,茶壶刚好倾空。提起茶壶转身往柜台处走去,同时,黄天开口解惑: “那姑娘来自西域蛮荒之地,名叫马圆圆,是个念修世家,也是个行商世家,你要问老夫怎么又知,老夫也不遮掩,直说,就在今早,那姑娘携同她的老爹,来过我这一趟。” “啊!……” 原来…… 这一解释,李长源一下就明白了,前些日子对战胡越之前,李长源听说过一些传闻,说是会场主持裁判的比赛上,年轻那名裁判只是个看头,真正管场子的是那年轻裁判身后翘着二郎腿的地头蛇,名叫黄强。 而黄强有个年迈不问世事的老爹,隐隐记得叫黄天,既然这场武道会是黄强主手操办的,那这他人若想中途插队参赛,来他爹黄强这儿走一趟,大多会说话点的、 脑子灵光一些的,都会好使。 不过…… 那个马圆圆又是用了什么手段,使得黄天前辈答应的呢? 具体细节,李长源就不去过问了,但是对于念修一类的修行者,李长源是闻所未闻。真要届时对上马圆圆那个姑娘,对方是何种手段,李长源真不好防御,难不成是要李长源在擂台上睡觉之类? “唔……敢问前辈,念修的手段……” 说起这事儿,李长源有些支支吾吾,黄天回柜台处,重新沏茶的时候顺便抬眼看了李长源一下,见李长源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来一趟问这么多事情,不收点儿什么东西也是说不过去的。 常人来打探情报,要么是送礼,直接一点儿的就是给银票,可这两样,李长源都没带。也是为了让李长源自然一些,黄天很淡然的说着: “念修嘛,也没什么厉害的,体质多如常人,就是胜在精神力强悍。念修主要修炼的就是念力,初入念道可与生灵共享记忆、与生灵交流,修为更高深一些的念修,可强行掌控生灵行动,或是定下契约,或是直接夺取低于自己精神力量的生灵的生命力为己所用。” “若是对上,也有什么防范手段?” “他们本身与常人无异,需要留心的,只有两点,一是眼神,而是他们随身的御兽。” 可……近来也没有看见对方有带什么猛兽在身边,也没有见过、听到过隔壁两旁有其他生灵野兽的动静。出门之时,李长源曾向小二打听过,回想起来,总不可能是酒楼后院马厩里的那两匹骆驼? “回去,该说的就这么多,下次再来,记得带点儿茶叶,老夫可好久没品过高峰云雾了,还指望着你给老夫捎点儿。” 意思是差不多要送客了,李长源起身推开椅子,很有礼貌的朝老人家弯腰鞠了一躬: “多谢前辈解惑,下次再来定会携上高峰云雾。” “去,明日就是武道会的总决赛了,别忘了你在我这还有个盘,好好打。” “定会全力以赴。” 说完,李长源出门反手关上了小茶馆的门。回去的街道上,马圆圆恰巧独身一人外出至会场附近,念修的感知力异于常人,率先发现了不远处的李长源,惊得她立刻拐到一旁街角躲了起来。 ‘好险好险,差点儿就被他发现了!……不对,我干嘛要躲他啊,我、我又没干啥坏事。’ 等她琢磨好之后,再从一旁街角走出来的时候,前头已无李长源的身影,回头寻去,望见李长源早已路过,映照回眼眸之中的,只有李长源闲庭信步般的背影。 014:决赛开幕 自张文亮离去,已有一礼拜之久。 李长源在酒楼起居生活的日子,逐渐被周围人熟知,但也没有看不顺眼来找茬的人儿,偶有几个想跟李长源交好的陌生人,趁晚间闲暇,李长源只身一人在酒桌旁酌酒,有几些人过来交谈。 不过,闲谈几句过后,都会提起张公子的去处,李长源表示不知,也是明白了那些人的来意。 他们,都是奔着与张公子打个交道而来,真正目的并非李长源。 李长源草草结束话题,颇显无趣。 夜深,差不多是回房就寝的时候,再进房间,李长源有意朝隔壁瞥了一眼,好像没人,那姑娘不在屋里。这么晚还夜不归宿,挺能闹腾的。 而此时的马圆圆,正在他爹的房间里,明日就是武道会决赛开赛,晋级选手有四名,其中就有李长源的一个名额,原本是没有马圆圆的份,奈何他爹有钱,通过黄天联系到决赛四人中的其中一人,用大笔的‘钱财’说服对方让出这个名额。 这也算是父女俩以小博大的手段,他们远从西域过来,身上所带有的物资动不得,随身带有的通货虽然很有价值,但想要兑换成丘晋大陆上的硬通货,手续何其麻烦。 索性只能舍出一袋金沙、一批文玩和带金首饰,与对方换取名额,马圆圆如果能在武道会上夺得魁首,那得来的比赛奖金,会是丘晋大陆上的硬通货‘金币’不说,其价值总量远比他俩付出的还多。 现在的重点是…… 他父女俩就正在房间里商量着明日的比赛,要怎么才能稳操胜券。 李长源眼见隔壁马圆圆房间里没有动静,也没有光亮,八成还未归宿。自己房间另一旁的房间里,有一点儿声响,但李长源没有过多在意。 回到房间里收整一番,直接躺下就睡了。 翌日清晨,李长源早早起身洗漱,离开酒楼之际,可见街道上的人群比昨日多了不止一倍。人群熙熙攘攘,李长源出门的身上揣着些小钱,去往会场时,路过先前那家包子铺,三文钱买了两个酱香肉包。 还是熟悉的味道,令李长源爱不释手,小嘴嗒个不停。 一段路程之后,到了会场,依旧如上次那样,观众席上坐满了人,这次不同以往的是,看客们等到李长源的到来,都变得热情欢呼。 现在,有不少人看好李长源的表现,且不说实力怎样,自上两次的比斗,李长源的武艺尤其亮眼。面对这么多观众的热情欢呼,李长源有些受宠若惊,刚踏入会场备战席位坐下的时候,一时间不知怎么回应身后那些观众们的热情。 也只得是尴尬而不是礼貌的笑笑,然后安稳坐下。 咚、咚。 有木锤敲桌的声响,随后马上一声喝止,会场内安静下来。 “诸位看官请保持安静,今日举行的,是南坑城第六届武道会决赛,决赛现场,现今有四位武艺高超的选手入围,他们分别是—— 王德发、陆人甲、李长源、马圆圆。” 忽而,场下不自觉的小声议论起来: “诶,这马圆圆又是从何而来?” “没听说过,之前的比赛我是场场有看,也没见过马圆圆是何人也。” “不会是临时插队进来的?” “真要这么说的话,也不能算是等闲之辈,黄强是何许人也,在他那里插队,不说实力,名分也是往大了去才行。” “嘿,尽说马屁,黄强那老痞,只要有钱就好说话,不好说就是钱掏得不够多。” “嘘……,说不得、说不得。” 李长源对这些议论倒是喜闻乐见,侧耳旁听了不少,也不好做出什么反应,权当听个玩笑。 咚。 又一声敲桌声响,裁判喊了一嗓,决赛立刻开始: “现在,南坑城第六届武道会决赛正式开始,第一场,有请王德发、马圆圆上场!——” ‘来了。’ 等待片刻后,一个身形精瘦的小伙跨步上了擂台,对位走上擂台的还有一个姑娘,是个熟悉的身影,真是她,马圆圆。 “嘿?马圆圆,是个娘们?” 众人议论。 “怎的,看不起习武的女家子?” “倒也不是……不过,看着咋就有些别扭。” 是的,单就李长源看去也会觉得有些别扭,不是说男女问题,这马圆圆一身的着装,实在与武道会的环境格格不入。你说,有谁上台打架的时候,浑身装饰、衣衫艳丽的? 这哪有打架的模样,大可说是来走秀的,还有人会相信一些。 “开始!——” 裁判没有计较什么,不是不想说,毕竟自己从衙门那边被调遣过来,只是个看场子的,顺便监督身后这个黄强,看有没有马脚可以抓,至于武道会上的选手如何,与他无关。 比赛照常进行即可。 “喂,小妞儿,外地来的?” 眼看对手是个姑娘,王德发得意的歪着嘴角,开胯摆着姿态在那儿摩拳擦掌,估计再等会,这厮嘴角的口水都要流出来。 马圆圆一脸的鄙夷,细长的眉毛都快压到上眼皮边儿了,嘴角两旁也快拉到下颚腮边去。看着对方毫不知廉耻,比武就比武,自己心中那些龌龊想法也不会收敛一下。 唔,别人是不怎么看得出来,但马圆圆不一样,她是个念修,对方这种不遮掩的作风,对于念修来说,很容易就被看穿心底的想法。 “大叔,打完回去多吃点儿枸杞,我看你有点虚,养好身子要紧。” 马圆圆嫌弃的嘲讽道。 这王德发不但没有恼羞,反而更是一副兴奋的模样: “嘿嘿嘿,小妞儿,这就是你没眼光啦,都没和叔叔玩过,怎么就知道我虚不虚呢,打完别走,我家就在会场后头,记得来我家坐坐,我家还蛮大的~” “呸,下流。” 马圆圆还是忍不住骂了一声。 王德发的嘴脸被会场上所有人看在眼里,虽说王德发真性情到了有些变态的程度,但哪个男人不喜欢台上这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呢,看那小脸蛋,像个樱桃一般稚嫩,肌肤如切开苹果的一般净白。身材暂时还看不出来,但光顶着一张嫩的出水的小脸,在场的男人们少说没有一点儿想法。 他们啊,都喜欢看乐子。 —— “念修……有什么境界?” “不知道。” 昨日夜晚,在酒楼下层喝茶的时候,掌柜的走来跟李长源寒暄了几句,看着李长源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遂问起何事烦心。李长源说起有关‘念修’的事情,掌柜的表示不知,但酒楼里有书房,兴许在书房里能查到一些有关念修的记录。 当晚的李长源花了一些时间,窝在酒楼后阁间的小书房里翻找资料,其中确实找到一些有关念修的记录,粗略、不完整的记载,但勉强能看。 其中,记载着关于念修的信息。 武修练的是精血、肉身; 道修练的是心神、信念; 而念修,书中潦草提及的只有‘灵魂’二字。说是与平常修炼者的体系大同小异,细分之下,又可说是毫不相关…… 念修的大境界分为四重,由低到高分别说: 司空境界、 破障境界、 舍真境界、 湮灭境界。 每个大境界的细分之下,只有低、中、高阶。至于何种境界的实力会有何种的表现,书籍记载中无从得知。翻看至末页,李长源想知道这本书籍是何人所著,但未曾觅见姓名。 —— “小妞儿,叔叔我啊,要出手啦!” 台上对手大吼一声,将李长源的思绪拉回现场,眼观对方拳脚攻势瞬息而至,眨眼间突到马圆圆身前,这爆发力,李长源甚是惊讶。 ‘好猛……’ 这个王德发,真要和自己对上的话,恐怕又会是长恶战。 李长源心中竟有一丝侥幸心理,幸好是马圆圆对上的王德发,只希望这马圆圆能赢下王德发,让自己不会有对上同修拳脚功夫的对手。 马圆圆竟不闪躲,任凭对手冲上脸来。 可能是因为对方速度太快,马圆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不、不可能,有胆子重金插队来参加武道会的人,怎么可能就这点儿本事,李长源死死盯着马圆圆的动作,但只是刹那间,对手王德发……竟然停住了动作。 那沙包大的拳头,距离马圆圆白嫩的脸庞仅有两厘米,停在了几近触碰鼻尖之前。 ‘又是什么妖术?’ 黄强瞪大了双眼,愣是看不出一点儿端倪。 黄天他老人家说的没错,这马圆圆,确实不能对视,李长源大抵是猜到了,就眼下这个场景来看,王德发绝对是中了‘入梦’。形同李长源之前在梦中遇见的场景,略有不同的是,这是让对手强行进入‘睡眠’状态,这种手法,真要面对群殴的局势还不好说,但在擂台上这种一对一的打斗情况中,马圆圆这手段当真无解。 只要一进入睡眠梦境,其对手的肉身就成了活靶子。 “这……这是怎么回事?” “王德发怎么不动了?” “难不成是动作太快,腿脚抽筋了吗。” “也、也不至于一点儿动作都没有了,瞅他那就像被定住了一样。” 身后观众们议论纷纷。 不至片刻,马圆圆抬手手臂,宽大衣裳的袖间,袖口处钻出一条不太显眼的活物,李长源定睛一看,那是——一条红色的小蛇。 蛇? 只见马圆圆抬手贴近王德发,小蛇吐着信子,缓缓靠近王德发的身躯。在几乎贴到王德发粗壮的手臂上的那时,一个瞬间,红色小蛇一口要在王德发的手臂上。 这种进攻,看似蚂蚁叮了大象一口,轻描淡写般的不痛不痒,而王德发也正因为这点儿疼痛回过神来。 “看,他动了、他有反应了!” 看客们之注意到王德发恢复了动作,却没有注意到王德发是因为对手的攻击才缓回神。只有李长源知晓,王德发就算恢复了动作,这场比赛也已经算是结束。 果不其然,台上,王德发不出李长源料想的那般,手臂垮下、双腿站立不稳,整个人都在左右晃荡着,看似是重心不稳。不过一会儿后,王德发就这样一言不发,沉重的身躯随着最后噗咚一下,应声倒地。 就连台下的裁判都愣了好一会儿,等了好一阵,见王德发久久没有起身,才发觉是马圆圆巧夺了胜利。 ‘武道会上……还能这般胜之不武。’ 李长源对台上这个俏皮卖萌的马圆圆提不起丝毫的好感,不动声色的手段就取得了胜利,一点儿说服力都没有。 完全的算计。 015:武修之耻 “决赛第一场,马圆圆,胜!——” 裁判宣布之时,台下却没有如以往应有那般的喧嚣热闹,甚至没有几人起哄庆祝。也能理解,毕竟,马圆圆是个插队的,还是个外来人,更是个女子家,最重要的是……手段也不见得光明磊落。 或许在场的看客之中,有几许人已经猜出了马圆圆是来自何处,方才取胜用的何种手段。这不,偶有几人,在马圆圆走下擂台之时,投去的目光鄙夷到带有仇恨的情绪。 ‘念修……邪类!……’ 丘晋大陆上,并不欢迎念修一类的修行者。 可能是远古时期发生了一些事情,之前问起黄天他老人家的时候,就能从他老人家微妙的表情上看出一二,只是当时的黄天没有细说,李长源也没有追问。 那些陈年往事,兴许以后会有机会听说,至少都是些李长源还未出生之前的历史。 “下一场,陆人甲,李长源,上台!——” 裁判喊话了,李长源从座位上起身,此时的看客们又拾回了热情,眼见少年天才上台的决赛,哪个能不激动? “芜湖!~,李长源加油!!~” “天才小子,我看好你啊!~” “给咱们露一手~” “陆人甲,加油,干趴李长源!——” “……嗯?” 人群喝喊之中,迸发出一句好不合时宜的助威,周围的众人纷纷扭头投去目光。方才喝喊助威不同大流的那人高举起的手臂还没来得及放下,就被一群目光死死盯着。 他略显尴尬,但有不想失了体面,只得自我感觉良好、我说我有理的支吾解释道: “你们、看什么看,就你们都支持李长源啊,我、我也支持那天才小子啊,但是我一半身家都压了那个陆人甲,我……我有什么办法……” 话头起得高,却是越解释越小声,最后说话的声音略同蚊子叫,微不入耳。 一番牵强的解释,得没得罪人不知道,周围倒是一片意味不同的欢笑。笑声渐渐将那人的言语嘟囔声淹没下去,晃眼间,两位选手已上台就位。 裁判一声令下,决赛第二场,正式: “开始!——” 眼观对方是个小孩子,老眼熟了,令陆人甲记忆犹新的那一招,但李长源此刻的身上并没有带上那柄剑。 “小子,你的剑呢。” “搁我房间的床头上,没带。” “需要帮你暂停下比赛不,我可以等你回去一趟,把你的剑拿过来再开始比。” “不用,你不也是赤手空拳,这样才算公平。” 确实,看着对方也是没带武器,李长源也没理由拿剑,真要担心实力差距而败下阵来的话,陆人甲赢了也不会太体面。 李长源的年纪就摆在这里,陆人甲赢了就该正常,输了更能体现出李长源天才的成份。 说到底,陆人甲好似都会成为一份嫁衣。 “鄙人隶属狂刀宗,外门弟子,名叫陆人甲,武修,淬体境巅峰。” 对方自报家门,李长源也当以礼待见: “我来自铁牛宗,唔……一般弟子,名叫李长源,武修,铁骨境一重。” “请多指教!” 李长源有样学样,和陆人甲一样拱手抱拳: “指教。” 礼毕,两人瞬发弹身起步,双方脚下顿生半圈风尘。迸发之力犹如脱缰之马,陆人甲长啸一声,攻势壮大、拳锋自得意,形盖压过李长源一头,贴近之时,李长源顿感不妙。 这招,接不住! 拳开、抻掌,李长源小手意图接住飞身冲来的拳头,但拳劲远远出乎李长源预料,这……是淬体境!? 真是夸张,李长源虽然对武修的境界差距不是多么了解,但至少自己经历过的境界,他自己是知道的,淬体境……就算是淬体境巅峰,也不可能有这等力道啊。 这……这一拳过来,李长源摊开掌心去接,冲击而来的劲道从拳锋直直贯入,震荡传至李长源整条手臂。唔!…… 噗!!! 不妙,仅仅一拳,要震得李长源胸腔破裂! 后仰身去,李长源抬起一脚朝着陆人甲就是正蹬一腿。借着力道拉开身形,李长源得以喘息,眼见对方也没有借势上压而来,会懂得给些体面。不得不说,这照面的一拳,李长源有些后悔。 若是拳锋相碰,李长源的整条手臂都会被击得筋骨俱裂、皮开血溅!但若是摊掌接拳,结果就如此刻一般,外伤不见分寸,体内的脾脏,却是早已被拳劲震得错道易形。 明眼人看见的,是两两交锋之后,李长源一脚踹去,对方下盘扎实,未动分毫,李长源却是因此反向飞出数米。落脚停息瞬间,一口血从李长源口中呛出,李长源捂着邻近出拳一侧的胸膛,很明显的,是因为接拳被震到内伤。 “唔……咳,你,不是淬体境。” 缓和一阵,李长源慢慢从半跪状站起身来,对方还算识趣,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他可不想赛后因为趁人之危的小手段而被别人惦记或暗算。能正道的做,就正道地做,陆人甲当初自我介绍的时候是听小声,现在想来,好似是有意为之。 李长源有些幽怨地说起,陆人甲淡然笑笑: “少侠好身手,一招一式就断定了鄙人的修为。” “你不老实。” “老实人怎么闯江湖呢?” 反问一句,说得李长源不知如何回应。是该如此,李长源想想,也着实没有让对手说实话的权力,一切,一开始,都是因为自己的疏忽,轻易听信他人言语。 ‘呵呵……’ 此刻的李长源,心中连带起嘴角不易察觉的一抹笑意,非笑他人,是为自己。得此成长了一些,以后与人攀谈,李长源也会变得谨慎一些。 “也没必要再隐瞒了,我也能猜出个大概。” 李长源如是道。 陆人甲微微一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尖,双脚抬起点点地面,活动着筋骨回应李长源: “鄙人,陆人甲,一名在狂刀宗内被同门看不起的内门弟子,武修,呼——,铁骨境六重。” 此番,应当就是实话了。 前些日子才知晓自己实力踏入铁骨境一重的李长源,在接过一拳之后,隐隐可以算出对方实力与自己的差距。铁骨境六重……差不多在预料之中。 不过,依旧是没有抗衡的手段。 来的时候一身轻松,说是主动把剑放在酒楼房间里是假的,实际上就是忘了带。 现在,遇到棘手的家伙,同是武修,对方境界还比自己高,啧……骨头也比自己硬。 怎么打? “早就想到会是这样一种局面,喏,给你个东西。” 陆人甲说着,反手在自己腰间一阵摸索,片刻之后,从腰间掏出一把差不多一尺长的……匕首,更像是小刀。 这种长度的硬刀子别在身上,方才还有着如此灵活迅猛的身手与自己过招,陆人甲的实力,真是深不可测。 所以说,方才的陆人甲,其实是留手了。 “接着。” 说完,陆人甲将手中小刀丢了过来。李长源长叹一声,不接也不是,毕竟是朝着自己头上丢过来的,抬手接住之后,陆人甲略有意的大声说起: “现在,拿出你的真本事来!让大伙们看看,武修与道修,谁家更胜一筹!” “……嗯?” 这又是什么玩意儿,这个陆人甲到底是什么用意,给自己武器不说,为什么还要说这么一番话,弄得两人之间的比斗还别具一番意义的存在。 不对,这厮,在给自己上套! 还未等李长源多想,陆人甲左右脚后跟耷拉几阵,脱去布鞋之后,真正意义上‘赤脚空拳’朝李长源扑来。还真是显尽了武修搏斗时的典范,李长源可高兴不起来,这明显就是被利用了。 但自己已经受了内伤,观众们可能会忽略这一点,但李长源身上的伤势可不会立刻消失。陆人甲迅猛地扑来,潦草的招式像是随随便便闭着眼睛挥舞,小孩子轮拳的招式,李长源也不得不进行闪躲。 乱拳,毫无章法,却架不住对方力大如牛。 武修最恐怖的地方,就是劲力,除却皮糙肉厚的本身,修炼有成的武修,本身拳脚就是最好的武器,李长源之前一场用了剑,在众目睽睽之下以剑入道,自然是有些人看明白了,也正是会有人以为李长源并非武修。 其中就包括陆人甲,陆人甲是个武痴,也是个武修流派的狂热者,拳脚功夫在他心中因为某些原因,成了几近疯狂的信念,因此,除拳脚之外的刀剑枪盾,在陆人甲眼中都是不入流的修炼伎俩。 在场的当然不止陆人甲一个这类人。虽说是少数,多多少少还有几十,他们本身没有多少实力,但在陆人甲激情昂扬的‘表演’之后,这些极端的武修尽数从观众席中站起身来,表明着自己的信仰: “武修无敌!” “武修无敌!!” “武修当世第一!!” 霎时间,不少看客起哄。 而场上的李长源只得听闻耳畔嘈杂声,已然上气不接下气的闪避着陆人甲连续不断挥打而来的大动作。眼神挪不开,喘息得以, 虽大开大合,可出招速度极快,仅有专注才得以喘息着闪避其招。 【放假?放什么假,五一开始日万!】 016:狂刀 迅猛如疾! 此刻完全是一边倒的情况,李长源被压着打,垫步连连后退,转眼间,在几些人的喝喊之中,李长源逐渐手忙脚乱的招架,被逼退至擂台边缘。危险—— 再退一步,就会被打出擂台。 李长源心肺一处止不住的隐隐作痛,内伤因为大幅动作振动,猛烈加剧。可眼下,根本没有喘息的机会,这厮,是要把李长源往死了逼。 年纪的差距、武艺的差距,李长源看不到丝毫的胜算! 难道,就要止步于此? 真的就要输了么? 李长源不敢止步四强,可能会有些奖金,但这不是李长源想要的结果,若不是魁首,此番浪费那么多时日,换点儿小钱,怎对得起自己。也不知让张文亮得知,他又会是怎么样的脸色。 对了,若是张文亮的话,以他的个性,应该怎么想? 李长源本是在如此紧急的场面上,竟然不自觉地想起那个已经消失好几天的‘朋友’,听说是外出去处理他自己的事情去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张文亮可能觉得李长源这些时日,不说应了张文亮的赌注死在武道会上,就算没死,也早该败下台来。 “给我!——下去!!” 陆人甲大喝一声,最后一拳被闪避之后,铆足了劲旋身侧翻身、左腿屈膝立地,扬起右腿横面直直朝着此刻还立足不稳的李长源正身处一击猛踹。 一切就要结束! 看客们的心头上猛地倒吸一口冷气,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而喝喊的那些信仰着武修精神、信仰那种扭曲了的武道精神的观众们,口中已然雀跃欢呼。 “陆人甲!” “陆人甲!” “陆人甲!” 李长源狠狠一咬牙,所有招式,无所不用其极,当下的唯一要求,就是, 不能输! ‘我不想输,也输不起。’ 一刹那的面目狰狞,李长源强忍着腔腹之痛,猛然间蹲下身躯,形似滚石一般于擂台上翻动,向着陆人甲下盘滚去。 如此引人讥笑的一幕。 从对手的裆下求生? 惹人耻笑,但确实是一线生机,王鹏在前些日子已经离开了南坑城,若是他在,倒不会似同台下其他看客们一般的轻蔑地讥笑。除却他人,少有不会为此发笑的人儿之中,马圆圆算一个。 马圆圆心想,若是她来对战陆人甲,定然不会出现这种狼狈不堪的局面,但她见识过武修,一路所见的武修,哪一个不是要够面子的,说是习武之人,真正武道的精神, ……赴险夺人、向死而生。不过是胯下之辱,有什么好笑的? 台上这一幕,让马圆圆情不自禁地回忆起小时候的一些事情,脸上的表情甚是有些同情。 场景转回擂台之上,李长源蜷缩身躯翻滚两圈,从陆人甲的下盘撞去,这是陆人甲绝对想不到的操作。一时间,令陆人甲有些错愕,也正是这种对手的空档期,趁着陆人甲大开大合的动作还没反应过来。 “啊!——” 李长源大喊一声壮足了气势,展开身体的瞬间张开双臂,紧紧抱住陆人甲撑地的那条腿。 ‘不好!’ 陆人甲心头一慌,想收回踢出的腿来摆正身形,或是将死死锁住自己的李长源踹开,始料未及,李长源根本不给他反应时间,抱住腿子就是使劲往陆人甲身后方向滚动。 李长源没有起身,他身躯本就瘦小,力气本就比不过陆人甲,现在,唯一的优势,就是他锁住了、限制住了陆人甲的行动! 绝不放手! 场面……一度变得有些尴尬。 你可曾想过会是这般一种局面?—— 堂堂一名铁骨境中期的武修高手,竟然被一个小孩子扰乱了手脚。 且是在收回踢出的那条腿之后,一下子重心不稳,被李长源连带着滚动摔倒在地。离擂台边缘远了一些,李长源强行将两人拉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虽距离擂台中心还有些远,但至少现在不用担心自己被打得掉出擂台。 “卧槽!你个无耻小儿,撒手!……放开!!” 陆人甲随之倒地与李长源扭成一团,身上立刻连同李长源一样,衣裳沾染灰尘。他忍不住破口大骂,霎时间,不松劲儿的李长源,跟双手长度不够。使不上劲儿陆人甲都在地面上滚动缠斗、弄得灰头土脸。 此局,没有胜算,李长源死死抱住一条腿,肩头处、后背位置,急促不停地传来蹬踹的冲击,不时还有陆人甲双手撕拉衣裳的动作。 台下,一众看客,乐呵声不断,权当这场比赛成了笑话。 “哈哈哈,好样的李长源,锁死他!~” “小天才加油!~” “……” 时间略过几分,竟有几个给李长源加油的看客呼声高起。 台上,挣脱不开的陆人甲逐渐力乏,大喘着气像是中了陷阱的老鼠,另一只脚蹬踹的频率渐渐慢了下来。从一开始的口吐狂言、满嘴谩骂的污言秽语,到此刻的试探、威胁: “呼、呼——,我叫你放手,听到没有!只要你放手,我给你休息的时间,给我站起来,让我们再好好打一场!” 李长源充耳不闻。 陆人甲早已火气攻心: “臭小子,败坏我的门面,你以为我是好惹的是不,赶紧给老子撒手!要不然我狂刀宗日后定不饶你!!” “……” 嗓门之大,台下哪一个听不清楚,这厮……着实有些败坏江湖道义,擂台之上,比武夺魁,还扯什么背景,竟拿自己背后的狂刀宗出来压人。 说起狂刀宗,江湖人士皆有耳闻,这狂刀宗算不上大宗,势力中规中矩,却也名声不善,说不上什么名门正派。就在前不久,南坑城城外不远处的一个山头上,一伙山贼对一个山头小村打家劫舍,有传言流出,说是狂刀宗的人有参与其中。 “嘿,我说,这个陆人甲啊,好像也不是什么好人……” “嘘……” 识趣的人们闭口不谈。 看着风向,看客们的呼声随着陆人甲气急败坏的口无遮拦,逐渐变得一边倒。观众们开始希望、呼喊着李长源的胜利,他们期望着局面的逆转。 “加油啊小李子!!” “不要放弃,缠死他!” “把他推到擂台下面去!!” “拿宗门压人,简直是武修之耻!!!” 众人呼声中,终是有人忍不住气,耿直将此话骂了出来。陆人甲怒目圆瞪,缠斗之余,耳畔闻之,将目光投向台下观众席那边,一扫而过,却寻不见方才口出‘武修之耻’的人。 再看回自己腿上死不撒手的李长源,小小个头真是冥顽不化,他是不担心他的铁牛宗日后生息了吗,竟还不松!? “我*尼*的!” 怒喝一声,陆人甲咬牙切齿一个狠劲儿,拽起拳头朝李长源的头顶盖上就是一拳。 咚! 头顶挨了一记,本在思考着怎么破局的李长源,意识有些恍惚,有点儿……脑震荡…… 不行,不能这样,李长源也不是很好捏的柿子,对方不留手,我也用不着客气,想着如此,李长源礼尚往来,双手双腿死死锁住的陆人甲那条腿,李长源又闷头张嘴,使劲在陆人甲大腿跟上咬了一口。 死不松口! “啊啊啊啊!!!” 一声长嚎,响彻整个会场。 “我曰你*啊你个小*种你他*的是不是人啊怎么会有你这种东西啊打不过就打不过老子又不是要你的命你他*的不讲武德啊你他*了个*的啊啊啊!!***……” 陆人甲臭骂着,嘴中唾液横飞,使劲挣扎着身躯,卷动擂台地面上的灰尘扬起,很快的,灰头土脸的陆人甲被自己嘴里飞溅出的唾沫沾满脸,又黏上灰尘,真是一副肮脏且滑稽的面容。 台下的马圆圆一眼一帧看得清清楚楚,当李长源张口狠狠咬下去的那一刻,配合陆人甲痛不欲生的反应,把马圆圆都看得胯下一紧,脸上不由得瑟缩一阵。 台下,众人欢呼与大笑着,陆人甲此刻完全像个笑话。 这场比斗演变成两小儿摸爬滚打的缠斗已有半刻钟之久,僵持久久不下,不时,观众席位上有一个身材壮硕的光头男站起身来,一腔浑厚嗓子朝台上喊起: “陆人甲!不用跟他缠斗了,没办法就认输,少给咱狂刀宗丢脸!” 陆人甲听到这个声音,浑身一颤,就连胯下之痛都恍惚间忽略而去,转过脖子抬头,闻声望去,陆人甲一惊: “大师兄?!” “赶紧认输,然后回宗门认罚!” “我、我……” “马上!” 呵斥完,台下那个光头男转身就走,擂台上,面容抽搐了好一阵的陆人甲,犹豫、不甘,心里自我斗争一番,最后在他大师兄即将离开会场大门之刻,陆人甲开口: “裁判!我认输!” …… 裁判也是毫不犹豫的应声宣布结果: “决赛第二场,李长源!胜!——” 台下看客们一阵又一阵的欢呼: “芜湖!!~” “小李子牛*啊!” “赢啦!~赢啦!~” 隐约听到自己胜利的宣判,李长源一开始还因为自己幻听了,死死咬着路人大腿的嘴还不肯松口,直到李长源耳边响起的那些观众们长久不绝的欢呼声,让李长源确信了自己的胜利。 又是, 一场狼狈的胜利。 认输之后,陆人甲也不再挣扎,平躺在擂台布满灰土的石面上,一会儿后,李长源也松开口,手脚松了劲儿,却再也没有动作的余力。 “那么……” 任职裁判的那个衙门小官员,看了看台上的情况,想宣布下一场之时,又难为情的在开口之际,扭头望向自己身后的黄强。他小声朝黄强询问道: “前辈,你看这……” 黄强不知是想走个流程还是咋地,刚才还是一副漠不关心嗑着瓜子的模样,这年轻裁判一问起,黄强瞬间变得一脸坚决: “看什么看,继续啊!今天就要把决赛办完,该怎么进行就怎么进行,继续!”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决赛四人,需有一人夺魁要战三场,分别是第一场和第二场的胜者相搏,但眼下,第二场的胜者李长源,根本没有再战之力,这……再宣布…… 不过也没办法,说不得什么,这官员也只是奉命监督,顺便任职武道会裁判的,要和这里的地头蛇斗,最起码要这个黄强露出马脚。当下这个黄强,顶多只能说他不近人情,其他不顺眼的地方,还真没法说。 眼看擂台之上,陆人甲缓缓起身,沾得浑身灰尘,走路一瘸一拐,活像个垃圾堆里出来的残疾儿,李长源还侧躺在擂台之上,一动不动。 等会片刻,陆人甲在众人微声窃笑与交谈声中,一步一瘸的离开了会场。 ‘唉,继续继续……’ 裁判心中也是无奈,但规矩就是规矩,该喊还是得喊: “下面进行第三场,最终决赛!” 台下立马变了气氛,一阵阵朝裁判声讨: “啊?怎么还要继续啊,看不见情况是吗?” “这还怎么打,不是白送吗?” “黑幕!绝对有黑幕!” “我不同意,至少给点儿休息时间。” 裁判也想,但这里的他并不是实际话事人,他只是个喊话的,他做不了主。没有理会那些观众们的喝喊,裁判继续宣告着: “由于参赛选手李长源身负重伤,无再战能力,现在宣布,南坑城第六届武道会决赛冠军!马圆圆!!” 台下无一人苟同。 “黑幕!” “黑幕!” “黑幕!” “……” 是如此,结果无法改变。 李长源还保持着微弱意识,隐约听见魁首已经出来了,但不是自己,听闻马圆圆的名字,李长源大概知道了结果。 就这样,李长源躺在擂台之上,昏沉沉的睡去。 …… 再醒来,不知是何时何日,此身不在会场擂台,一身的白布衣衫,平躺在床。一睁眼便望见熟悉的幕帘,侧头一看,这……是自己在酒楼长居的房间,有人将自己送回来了? 房门紧闭,屋内无人,但房间内的各式都整洁干净,木质地板看不到落尘,桌上的烛台、靠墙衣架上的衣裳,那原本在比武擂台上占满灰尘的衣裳,好像已被洗净晾干。是有人帮自己忙活了一阵,难不成,王鹏又回来了? ‘应该不是他,江湖过客,能帮我一次便也是仁至义尽了,没必要数次如此。’ 话说,回想起来…… 李长源双手撑起身子,想下床走动一下,不料浑身一阵酸痛袭来,无力感与胀痛席卷全身,李长源光是从床上坐起身就费尽力气。 ‘坐坐……’ 呼…… 大概在床上坐着歇息有一刻钟的时间,身体状况缓和了一些,明显肚子饿,李长源挪动腿下床,穿上布鞋之后,起身去拿靠墙衣架上的外衫。穿好在身,忽而感觉腰旁一侧的内袋里有什么东西膈应着,像是一张纸? 李长源探手深入衣裳内摸索,一会儿后,从中取出一张巴掌大的纸条,信纸上,字迹歪七八扭的写着几句话: “听说你叫李长源,是这么写的。嘿嘿,我叫马圆圆,武道会上拿了第一的马圆圆,阿爹说我很棒,但这个第一名我拿的不是很自在。你在台上的表现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中,不得不说,你给我的印象很特别,我跟随阿爹在丘晋大陆走南闯北,武修也见过不少,能舍弃尊严换结果的武修,你是头一个。 呃,不知道这么说对不对,用你们中原人的文字写信好不方便,其实我和阿爹也有在路上碰见过坏人,也有坏的武修,但你和他们不一样,我很看好你,希望以后有机会可以和你交个朋友,再见~” 看来,武道会已经是结束了,魁首也不是李长源,被一个中途插道的外地姑娘拿了去。 咚咚咚。 忽而有人敲门,李长源将手中信纸对折几番,然后塞回衣裳袖间的内袋里: “进来。” 房门被推开,进来的是酒楼值白班的小二。眼见小二非常客气的笑着,进来的时候手中还托拿着一袋东西,看着感觉沉甸甸的。 “诶嘿嘿,李公子,这是您夺得榜眼的奖金。” 说着,小二小碎步上前,将一麻布袋沉甸甸的黄金递交到李长源手中。接过棕黄的布袋,扒开口子一看,里面确实都是黄金,不知数量多少,李长源单是拎着袋子,都差点儿没抓稳。 少说有个二十斤啊…… 大概二百两黄金。 “今天是几号了?” “季夏十三,距离武道会结束的那天,已经过去三天啦。” “那马圆圆现在何处?” “哦,您说那位魁首呀,那姑娘夺魁次日就随着他爹去县衙府邸那里领奖去了,领完奖之后,当晚就来酒楼后院牵着货车走人了。” 李长源眉头一皱,感觉有点儿不对头: “嘶,为什么……他们要去县衙那里领奖?” 方才,这黄金是小二送来的,那其他有奖的参赛者,应当也是有人把奖金送上门才对。 问出这般话语,小二顿时神色惊恐,张口欲言,又哑口不语。 “呃、这……” 半张唇舌状,小二止住了声,低眉弯身、一脸紧张转头望去,随后又看回李长源: “李公子,当真欲知?” “嗯,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这,就是你的。” 说着,李长源将一袋黄金搁置身旁桌上,又探手从袋里取出一块黄金,轻放桌边上。小二本也有意相告,现在李长源又有厚礼赏之,给足了小二胆量。 且看小二低头犹豫不到片刻,立马转身跑去门口,探头左顾右盼一阵,缩身合手,将房门紧闭。一切安全,自马圆圆那俩父女退房之后,隔壁两旁无人居住,小二方才也确认了过道无人。 于李长源跟前,小二低声告知: “……” 017:李公子已死 “李公子,最近,可不太平啊。” “但说无妨。” 小二声音压得很低,挪动身子又往李长源跟前贴近了几分: “只有李公子您的奖金是被托付送上门的,其余人参赛获得奖金的,都是亲自去县衙领奖,因为……” “因为什么?” “就在前天,不知怎的,有人开始造谣,说李公子您……已经死了。” 李长源浑身一个惊颤,诧异追问道: “什么情况,我人不是好端端的吗?要不我现在出去走走?” 小二吓得连忙抬手阻拦,给李长源揣测道: “别别别!我的小少爷,您可别,现在真不是露头的时候,反而该说的是,您这段时间,应该躲起来。”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您有所不知,您的这笔钱,是老地主黄天他老人家亲自嘱咐,要小的亲自送到您的手上,他老人家让我带几句话给您,说是您养好伤之后,能躲就躲,外头,有人造谣您已经死了,自然是有人知道您其实没死,这不,暗中肯定有人会行动,将‘李公子已死’这个谣言变成事实。” 李长源神情凝固,略有所思: “你是说……马上会有人来暗杀我?” “唉,这里早就不安全了,掌柜的也知道这事儿,就在昨日傍晚,突然有几个轻装佩剑的、一身官爷打扮的人来搜查,说是找人。好在掌柜的上前阻拦,他们把一楼的房间都彻查了一遍,上到二楼的时候,掌柜假装一副大发雷霆的样子,才把他们唬走。” “他们没有查明白,肯定还会再来。” 小二眼神惶惶,犹豫好一阵,还是选择开口: “李公子,要是不出意外,那些人今晚就会回来,而且很可能会直接……” 听得李长源倒吸一口冷气,这一场武道会究竟是惹到谁了,竟然没拿魁首还要丢自己小命。 真是江湖险恶。 “那你的意思是?” 李长源想问问小二的看法,不知他有什么好办法。小二支吾一阵,说道: “您的事情,掌柜的和他朋友商量过,小的哪有什么意思,小的我只是来传个话而已,李公子,尽早收拾,祝你离走之后能逢凶化吉,风浪消停过后,这里随时欢迎您回来。” “嗯,谢谢了。” “事情说完了,等晚些时候,小的再上来收拾空房。” 小二说完,准备转身离开去忙活事情的时候,李长源叫住了他: “诶,等等,你的黄金。” 小二扭头回来,有些不好意思,嘿嘿笑了笑,还是如了李长源的意,伸手拿了桌边上的黄金离开。 时间不等人,小二走了之后,李长源赶忙回身揽起床单,开始挑拣出行随身需要的东西,包括但不限于房间内本就不属于自己的那些东西,煤油灯、床单床垫、枕头、换洗的一套衣服、鞋子等等…… 还不到傍晚太阳落山之前,东西都收拾好,不适合再下楼打招呼,李长源提起半身大的包袱,挎在肩头开门就走。为了不引人耳目,下到一楼的时候,酒楼前台的掌柜好心将台面上早已准备好的斗笠递给李长源。 而李长源也顺着掌柜的牵引,从酒楼的后门离开。 黄昏时候,家家炊烟生火做饭,酒楼里暂时的冷清,还没有多少客人,看见李长源离开的人,只手数得过来。 可就是这么几双眼睛中,……有着一丝杀气,从中溢出,今晚准备行动的那些人,派了一人前来守着点位,恰巧这时,踩点的那名‘酒客’看到了李长源的离开。 虽没看到正脸,但那幼小的身形,看过武道会的人们都有印象,八九不离十。 李长源没走过一会儿,一楼邻近墙角的酒座上有个满脸络腮胡的大叔默默起身离开。掌柜的也自然注意到那个人,但凡是要讲证据,平白无故去拦,怕是惹得杀身之祸。 况且,掌柜的也不知道,真正要杀李长源的那位主是谁。 只是惜才之心隐隐作祟罢了,李长源这种天才,死在这种年纪着实可惜,能帮一次就已是仁至义尽,接下来不再好插手,生死有命,唉。 酒楼里,时间渐渐来到夜晚,自夜幕降临之后,这里又开始热闹起来,进进出出的客人络绎不绝,大家都挺吵闹。不少人是奔着这里的酒来的,还有人是奔着这家无名酒楼里的好茶来的。 临走前,李长源在掌柜的柜台那里拿了一小包茶叶。 放心,跟掌柜的打过招呼,掌柜的没收钱。 夜晚的某条小巷中,一个身影急匆匆走着,时不时侧过身去,把包袱换过一边肩膀,同时扭头看看身后有没有跟踪的人。身后……? 身后自然是没有,正经人跟踪谁会在身后啊。 后方屋顶瓦片上,脚尖停落没有一丁点儿声响,浑身黑色着装,陆陆续续跟踪上来的黑衣人,足有五个不止。但现在还没有下手,他们还只是跟踪着,这片区域、这个地方,不好下手。 对于李长源来说,这种做法应该是对的,没有暴露在公众视野里,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至少,对方的谣言没被拆穿,他们还不至于急着下手。 走着走着,小巷前方是个拐角处,走到拐角处之后,左右横向一条道口,李长源往左走,前面不出五十米的位置,一家屋子的木门时常半敞着,屋内散出的光亮,勾起李长源嘴角微微一笑。 推门而入,屋内没有欢迎的声音。 半晌之后,待李长源随意挑了个空位坐下来、把头上的斗笠摘下来后,老人家才出声: “钱也拿了,名也有了,怎么还不走。” “下次再来,不知是何时,忽然想到些事情,就顺路来一趟。” “能有什么事情比你逃命还重要?” “黄天前辈。” 说着,李长源从身上掏出那一小包茶叶,这是上次说起过的高峰云雾茶叶。李长源之前还向掌柜的打听过,这种名贵小众的茶,仅有那家酒楼里有。 整个南坑城,仅有那家酒楼有售。 老头子颇有抑制的感觉,但笑声还是传到了李长源耳中。 “哈哈哈哈~,你这娃儿,挺会记事的哈。” “此去一别,不知何日归……” “这是你的故里吗?” 黄天打断了李长源的话头,语气稍有几分严厉,神情与双目盯向李长源,亦是肃然。李长源回望黄天的目光,心境有些不定,连改口后的话语都不确定: “不算故里,但这里算是我的第一站,毕竟铁牛宗就在南坑城外附近,我的第一桶金,也是来自南坑城。” “那就别走啦。” 诧异,黄天老前辈怎会忽然说出这种话?李长源甚是惊讶,但惊讶之后的平静马上让他清醒过来,这只是反话。 黄天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接着道: “麻雀不因长留才被唤作麻雀,雄鹰正是长空万里,才会被唤作雄鹰,留在这里,你的未来一眼到头啊。” “……前辈,你知道我被追杀了?” “呵,不知你在说些什么,快走,这里不待客。” 忽然就没好气的说着,黄天大概是有什么事情,或只是单纯的心情不好? 李长源也不是不识趣的人,眼见黄天没好脾气,自己放下茶叶后,转身出门离开了。 进出屋子不过两分钟时间,里头没有什么动静,小巷对头屋顶上的黑衣人感觉有些蹊跷,遂而其中一个黑衣人看同僚做了收拾,自己只身下去。窥视李长源走远后,落地的黑衣人头遮嘴掩,只露一双眼睛的打扮,挺直身板走进了小茶馆。 “还有什么话说?” 黄天正背对着门口处,自顾自说着,手中在拆解茶叶袋的包装,迫不及待地准备冲泡好茶。 但回应给黄天的声音,与方才李长源的声音截然不同: “老先生,刚才那个小子,来过你这里。” 黄天这才知道,是他家那个孽子招来的人。就着刚刚的语气,黄天说道: “来过,聊了两句就走了。” “……多有打扰,还望见谅,告辞。” 黑衣人犹豫片刻,撂下一句话便转身离开。黄天其实有想过,就刚才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让屋外那批黑衣人收手。但想想还是算了,那几个家伙,还不至于要了李长源的命。 “唉,这茶是好茶,可惜——” 此时的屋内仅有黄天一人,倒出一杯热腾的高峰云雾,小抿一口,瞬间沁透心扉的清香,只可惜…… “这种茶,老夫早就喝腻了,若是座旁有人,或许味道会不一样些。” 别人知道的是,南坑城内仅有一家酒楼有售高峰云雾,别人不知道的是,这种茗茶,其实是从黄天这家小茶馆进的货。当初说什么没有高峰云雾,不过是为了看看李长源那小子的品性罢了。 说着,黄天把那一小包还未冲泡完的茶叶袋裹紧口子,抬手打开壁面柜上的木门,里面一排排一列列琳琅满目的茶叶包裹,纸包裹上别着的标签,不少都会高峰云雾。 黄天将手中一小袋高峰云雾,放置在壁柜最上层的一间位置。 没有别上标签条,就直接关上了壁柜木门。 不远处的小道上,李长源终于在接近南坑城郊外城墙的时候,感知到身后有隐隐脚步声。因为这附近没有居民房屋了,周围的环境要么是大片农田,要么是稀疏的树林或是一米来高的芦苇草。 就着昏暗微亮的月光,周围地貌的情况勉强看得清楚,可见清晰度也不超过五十米。身后跟踪的那批人,光是听窸窸窣窣脚步声,绝对不下三人,李长源心头一紧,不知对方实力的情况下,是打还是逃? 好像……也逃不掉了啊。 ‘呼……’ 一口冷气提到嗓子眼儿,长长呼出,李长源已经想好最糟糕的下场,可能……就是死,要么死在南坑城里,要么死在城外。眉头一皱,李长源觉得还是要拼一把,出了南坑城,外面就只有自己一人的力量了。 胡乱跑,说不定有一线生机, 什么?往铁牛宗跑? ‘铁牛宗……算了,我脑子进水了才会往那里跑,铁牛宗里的那二十多个人,连我都打不过,把身后那几个杀手招过去,怕不是给自己清理门户去。’ 一番打算下来,李长源还是决定只身一人面对身后那几人的追杀。 现在还只是跟踪,估计只要出了城外—— ‘只要一出城,他们就会动手了。’ 李长源加快了脚步,这南坑城的城门外没有哨兵把守,所有人都进出自由,毕竟是个小城。果不其然,一等到李长源奔走如疾地出了城门口,身后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愈发迅速贴近。 走出南坑城数十米的距离,脚步声愈发明显,李长源顿住步子,回身一望,身后不到百米的距离,五个显眼的黑色人影在月光下急速奔跑逼近。 “靠,演都不演了是!” 李长源大喝一声,之前还会小心翼翼以防被发现,现在才出城门,直接奔着明面上来,谁人给了多少银两啊,难不成比自己身上带的钱还多? ‘啊对了!’ 本就见势不妙,被迫拔腿就跑的李长源一股脑往前头荒芜野路子上狂奔。好一阵子后,忽然就想到雇主需要付钱的这种事情,才急中生智。 ‘唔、可以试试。’ 这般想着,李长源刹停了脚步,猛然间一晃眼回身,怕势头来不及控制,李长源率先大喊出来: “各位先别动手!我有个提议!!!” 话音刚落,随之眼前各有两把匕首左右开弓,第五把匕首更是直接架到了李长源脖子上。这…… 好险! 刚刚如果慢一秒开口,怕不是现在已经血泊一地了。 真是惊险,这些杀手什么实力,动作竟然这么快,李长源想想,自己身上还背着包袱,又是小男孩体型,跑不过对方五个成年的健硕男子,也、也算是正常的。 呵呵…… “你的遗言,我们会帮你带给雇主的,说。” “你们的雇主给了你们多少钱!我出双倍!” “啊?” 这话一出,惹得这几黑衣人一阵冷冷哄笑。 “噗……你小子也就有点儿才华,身上能有几个钱,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身上就比赛赢的那点儿钱。” 一旁的黑衣人附和道: “没记错的话,有二百两黄金,等把你脑袋提回去,你的二百两黄金也是我们的。” “刚才的小聪明就当我们没听见,说说你的遗言,小子。” 李长源压低眉眼,心中快速的算计着。 这些人谈不了条件,一个个都不好忽悠,铁了心要自己的命,那样的话…… “诶?你们还有第六个人?” 抬头假装瞄向远处,李长源故作惊讶的朝眼前这些黑衣人问起。凭着李长源的视线,这些黑衣人诧异的回头看向身后,并没有发现其他人影,才回过头来,正面前的一个黑衣人被李长源扬手甩起的包袱一个迎头痛击: “走你!!!” 啪! 喝哧一声用包袱砸了一记,李长源立刻扭身拎着包袱开跑。 被砸的那个黑衣人脸上一阵火辣辣的肿胀感,虽然不是多疼,但无防备被砸了一下,顿时有点儿懵。 “大哥……?” 只在原地缓了一小会儿,被砸的那个黑衣人只手捂着脸,喝道: “还愣着干嘛?都他马的追去啊!” “是!” 其余四个黑衣人立马动身往李长源逃跑的方向奔去,黑衣头子扯下脸上的口罩,朝脚旁吐了一摊口水—— “呸,他马的,那崽子几天没洗的臭鞋还装在包裹里,纯恶心老子。” 臭骂完,也立刻动身追了上去。 前方,李长源过于慌不择路,加上夜晚的野路没有什么光线,只凭着月光洒下的微亮,隐隐大体看清,脚下的石子硌脚,奔跑过快,李长源一双软底布鞋,脚板跑得生疼。 但速度不敢慢下来,呼呼大喘着粗气。 跑不快,就会死的哇! 夜路灰暗,六月夏末将入秋,晚风习习,不断的凉意拂过李长源炙热的脸庞,额头的汗珠随狂奔抖擞掉落,后背衣裳早已被汗水浸湿一片。 “站住!!” 身后感觉到恍惚不到十米的距离,一声怒喝传来。 咻—— 不止是怒喝的一声传到李长源耳中,随之还有一把匕首飞来,声起声落下一秒,右脚的脚踝后跟,一把冰冷的刀刃,扎进鞋帮! “嘶、啊……” 后知后觉的剧烈疼痛感从脚后跟传来,下一个踏步疾跑,李长源立足不稳,直接一个踉跄倒地! 前方就是一片稀疏的树林了,强忍着疼痛,李长源咬紧牙关,匍匐起身爬动身躯,将自己挪动至大片树林最近的一棵大树侧后方藏起。身后追来的黑衣人可不是瞎子,他们明眼窥见的李长源就从前方低身爬到前面那棵大树后消失身影。 “嘘——,他在那树后面……” 一个黑衣人拦停同伴,并小声对其说着。 他们深知李长源跑不动路,因为地上没找到匕首,那方才掷出的匕首,就一定扎中了李长源,凭刚刚李长源低身狼狈藏身去的模样来看,多半是中了腿部。黑衣人这般揣测,抬手朝前挥动,给同伴们示意: ‘前面那棵树,亮出家伙,我们左右包围过去,只要他一露头,立马要他命。’ 其余三个黑衣人微微点头,示意明白。 树后,李长源一边疼痛屈膝挽起腿,将右腿右脚跟的匕首拔出来,肉眼可见不清晰的环境下,依旧是能看见一滩血迹滴答在落叶土地面上。耳畔后方,隐隐传来微小的声音—— 落叶被踏碎的脚步声! 愈发靠近…… 018:世态炎凉 心跳愈发紧张,呼吸愈发急促,逃不掉了,但现在迎战的话,自己这伤势…… 啧,见鬼,这种时候进也不行、退也不是,早知会这样,还不如殊死一搏,至少不会像现在这么狼狈。 ‘来了!’ 一阵划破空气的撕裂声响从两旁响起,咻地一道而来,凌厉的寒光,显出两把匕首刺来,左右包夹之势。李长源一时无法出力起身,只得前扑倒地,迅速地躲过夹击。 好险不险,没有刺中李长源,两把匕首由于出力过猛,半截扎进树干里。一时间,那两黑衣人现出身来,着急的双手抓柄、抬腿蹬树干,要把自己的匕首拔出来。 正是这个机会,李长源抬头回望见这个场景,想着趁他们注意力没在自己身上,赶忙起身准备逃跑。 一时着急心慌,忘记了其实追来的还有两人! 李长源拖着受伤的右腿,才从布满枯叶的地面上支起身,片刻的瞬间,后背两道肩胛骨的位置,冰冷的刺骨—— 两把匕首,扎进了李长源的后背。 来不及反应疼痛,紧接着一人一脚,两个黑衣人将李长源踢倒在地。 脚踝受伤,后背又被捅了两刀,出血不止,李长源倒地之时,好似是伤及内脏,一口浓血从嘴里喷出。 夜幕下,见不清泥土与地面枯叶上被自己的鲜血染成什么样子,但侧脸贴地,鼻尖可以嗅到的,是微微发霉腐烂的树叶、还有自己喷洒出的鲜血的腥热味。 意识在挣扎,强烈且逐渐恍惚,自觉快要昏死过去。 ‘还……还不能死……’ 能做的,只有咬紧牙关,一阵阵热流淌过后背、流到腰间,然后,又从腰间两侧流下,湿热的感觉,一股液体从自己后背流至接触地面。李长源感觉自己缓了好久,才发觉自己后背两道伤口在不停流血。 “差不多了,该结束了。” 另一个黑衣人冷笑补充道: “挺能躲的,就是很可惜,提前被我们看见位置了。” “下辈子玩躲猫猫,记得动作快点儿。” 说着,已经走近到脚跟后位置的黑衣人传来一阵皮革摩擦金属的声响,斯拉斯拉……,是那人正用匕首皮套擦着手中刚刚染了血的匕首。 随后便感知后背一阵凉凉微风,那黑衣人蹲了下来,握着匕首的手,不紧不慢地伸向倒地的李长源的后颈处。 马上,就能割下头颅。 …… ………… 李长源恨不认命,但身体……无法动弹,伤势太重,还有知觉,……全身剧痛的知觉。他知道,再过几秒钟,自己便会一命呼呜,死亡前的这几秒,李长源才终于想明白, 是黄强……是南坑城里的那个地头蛇,是他要取李长源的命,一切,都是为了钱,为了三百两黄金的盘注,一赔二十,黄强能凭空套出六千两黄金! 这六千两,用李长源一条命来换,对黄强来说,绝对值得。 所以…… ‘所以,我成了别人算盘上的羔羊……’ 不行,脑袋、身躯越来越沉,疼痛感渐渐麻木,意识越来越模糊。隐隐约约有什么声音,竟有些熟悉……,是谁在说些什么,铁牛宗的那些人吗? ‘不、好像不是,铁牛宗里没有女的……’ 努力想着、想着,不知不觉中晕了过去,好似是失血过多,意识消失的最后一秒前,李长源感觉后背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压了下来,还有一阵冰冷的感觉触碰到自己的后颈一侧……是匕首…… …… 嘎—— 嘎—— 嘎——嘎—— 几阵长鸣的鸟叫声,将树叶丛中卧倒的李长源唤醒。挣扎着张开疲劳倦怠的眼皮,迷糊泛蓝的景象,渐渐清晰。 还是……那晚上的树林,……树林? 我、我没死? ‘啊、嘶……’ 发觉自己好像还活着,稍有一丝高兴,却被一阵猛烈急促传来的刺痛感打断。李长源的后背,压着什么东西,他扭头一看,竟是那天晚上追杀自己的黑衣人,他们……竟然都倒地不起。 那晚,发生了什么? 有个黑衣人压在了自己身上,正好是后背,那黑衣人的胸膛堵住了自己后背两道出血的伤口,艰难地抽出麻木的双手,将背上的黑衣人推至一旁,推开之后,李长源不敢懈怠,强忍着刺痛半坐起身。 感觉后背的创口已经结痂,暂时是不会出血了,再检查自己右脚的脚踝处,也已经结痂。 情况已然没有那么糟糕,但…… 咕噜—— 自己的肚子饿得咕咕叫,自己这是倒了多久?至少有一天一夜了。不知是几日后的清晨,抬手看着自己的身躯,消瘦到发青,麻木与乏力,仓促地扶着树木站起身来,猛然袭来的眩晕感差点儿让自己再次倒下。 “不行、不能再倒下去!” 李长源为了保持清醒,一手朝自己另一只手臂上狠狠掐了一把。 那一晚,感觉匕首已经触到自己脖子上了,但,为什么自己没死呢,是有人救了自己么?不对,若是有人救了自己,那自己应当不会在这里醒来。话说,那晚上恍惚间听到的声音,一个女孩的声音,好熟悉。 是…… 马圆圆? 八成就是马圆圆了,细想一番之后,李长源大概是明白了,是马圆圆救了自己,可能是中途出现什么意外,才没有把李长源挪走到其他地方。 “这里,还不安全。” 看着地上倒成一片的黑衣人,四个……还有一个不在现场。 李长源往逃跑来的路上一步一瘸地走着,时而抬手接身旁的大树搀扶,不出百米远,觅见了第五个黑衣人,那黑衣人也倒在了地上。 李长源小心翼翼地上前查看,用脚尖点点、然后又下手把那黑衣人翻了个面,检查完,并未看出黑衣人身上有何伤口。 “呼……,念修么,杀人不见血的手段,光是看着就胆寒。” 李长源自我喃喃着,但伸手贴在黑衣人身上的时候,惊讶地发现还有体温,这人,没死!再用手去探探鼻息,果然只是假死状,可把李长源吓了一跳。 这么一说,他们这五人,岂不是随时都有可能醒来!? 李长源顿时有些后怕,准备转身火速离开之时,晃眼间看见了地上一点亮光。是黑衣人倒地时跌落至一旁的匕首,清晨初生的阳光映照在匕首的刃面上,折射的太阳光照进了李长源的眼中。 稍稍地刺眼,拨动着李长源紧绷的心弦。 ‘我这是逃一时……还是逃一世?’ …… ‘我要怎么做,才能不用逃,我……我去结束这件事,没人帮我,我就自己帮自己。’ 短暂的思想斗争后,惶恐的眼神,渐渐转变成冰冷凌厉的目光,回敬那把匕首,李长源上前屈身,将匕首拾起。走回到那个黑衣人跟前,心跳疯狂着,却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李长源,蹲下身去,一手摁住黑衣人的脸,另一拿着匕首的手,匕刃搁在黑衣人的喉口上。 咬紧牙,下压使劲的瞬间,猛然抽拉一过。 ! 噗呲一道血溅在李长源的脸庞上,不知是错愕、还是勇敢的坚定,双眼眨都不眨一下,看着这黑衣人从梦境中惊醒的目光,圆瞪的眼珠盯向李长源,片息之后,双目空洞, 生命、消逝。 自我坚定着,仍是有些胆怯和迷茫,只有意念不断警醒着自己,去做! 必须去做! 杀了他们,自己才能活下去! 起身之后,手染着的血,从温热变得仿佛刺骨的寒冷,从湿润变得黏糊的恶心,脚步来到原先自己醒来的位置,这里倒地的四个黑衣人,他们—— 都像第一个黑衣人一样,一刀断喉! 了解此事,此地也不宜久留,捡起包袱,李长源用身旁地上黑衣人的衣衫擦净了匕首上的血渍,拾起皮制的套子,将匕首收入套中。 离去。 不知去向何方,总之,南坑城是不可能再回去了。 走,越远越好。 穿过稀疏的树林,貌似走了有五六公里,已然是艳阳高照,正午时分,前方路面碎石平坦,再走百米,脚下能见一些鹅卵石,抬眼看去,前方有条溪流。右手边,远处是一座高山,溪流从那个山上顺流而下。 这里正好可以歇歇脚。 李长源将包袱放在溪旁,褪去身上几乎染满血却早已凝干的衣裳,坐在溪边洗涤,同时,梳洗着自己身上的尘污。 恰巧看见溪流的上游位置有鱼儿下来,饿了一整日的李长源马上将衣物洗干净晾在溪边的鹅卵石路面上,下水徒手逮鱼。 可惜,这些鱼儿灵活得很,徒劳半天没得成果。 自己的右脚踝还受了伤,在水里泡久了后,结痂也掉了,丝丝血液融入水中,引得溪流石头底下的螃蟹出来,把李长源的脚跟夹了一下。 “啊!” 于是乎,鱼儿没抓到,巴掌大的螃蟹倒是捞到不少。 就近找了些干草枯木柴生火,李长源把脚踝的伤口做了简单的包扎,身上也是简单包扎了一下,便在溪边鹅卵石面上蹲坐下来,烤着螃蟹饱腹。 黄昏时分,动身继续赶路。 …… 翌日,南坑城内,某人气急败坏,大力一掌快把木桌拍得散架,怒声呵斥着: “我*他马的,拿了钱办事,就这样办事的吗?啊?他马的人呢,两天没个信儿,卷钱跑路了是不是?什么东西啊?!” 桌前一个壮年汉子默不作声,旁边站着的身形瘦小的斥候也弯着身子保持沉默。待黄强发完脾气,桌前这个壮年汉子才开口,一副稳重得当的腔调回应着: “黄大家,此事可能出了点儿意外,但你可以绝对放心,那个叫李长源的人已经死了。” “死死死,人呢!我要见的人头呢!?” 壮年汉子瞥了一眼身旁的斥候,那瘦小的斥候上前两步,弱声回应道: “今日一早,我们的人就已经出城去搜查了,很快就会有消息,最迟不过今晚。” 黄强怨声载道: “草,马的,给了二百五十两黄金,派了五个人,每一个都是铁骨境八重,还有个铁骨境巅峰,结果你马一天一夜的时间都搞不定,吃屁啊你们!” “黄大家!” 壮汉男子阴沉的喊了一声,黄强多少有点儿被吓到的反应,见对方也不能多骂,黄强假装咳了两声,眼神飘到一旁,一副勉强妥协的语气喃喃起: “咳咳……那就,再给你们一点时间,最迟今晚我要看到结果。” “嗯,马上就会有结果的,告辞。” 说完,这男人给了身旁斥候一个眼神示意,斥候随即跟上了男子的脚步一起离开。 黄强眼看着离开的那俩背影,心底里又暗自骂了起来。 其实,已经叫人去他爹那里领钱了,一个自称是‘张公子的佣人’的人,其实是黄强派去的狗腿子。黄天一眼就看穿了是黄强的把戏,笑说着: “怎么没什么人说起过,李长源真是死在擂台上了?” 那狗腿子按着黄强给的台词应付道: “是啊是啊,武道会结束后,李长源被抬下去了,后来经过查验,确实是死了。”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是说老夫不讲理,六千三百两黄金不是小数目,想拿钱,那娃儿的遗体得让老夫看一眼。” 黄天就这般赖着不给钱,黄强也真没有办法。 呵呵,怎么可能看到尸首呢,别人不知道,黄天他老人家可是清楚得很,李长源死了?死在擂台上了? 呵,无稽之谈,壁柜上那一小袋高峰云雾,难不成是鬼送的。 黄强有点儿急,急着收到自家老头手里的那一大笔钱,他是不敢得罪张公子的,但只要这次计谋得手,张公子回来之后,黄强也会好说话些,大不了再造个谣、多给些钱给张公子当做补偿。 挂名地主,黄强是做的够够的了。 没钱做个屁的地主,纯一个假地主! 这次武道会结束,整场进行的过程与结果,全部都被书写记录在案。一摞厚厚的书纸递交到朝廷高层,足有半米高,而这一摞书纸之中,记录着丘晋大陆上各地各个城池中举办的武道会的过程与结果。 南坑城的也在其中。 朝廷大院其一,尚书省六部其一, 礼部。 礼部宫廷内,二三官员们在繁忙的阅览各地奏上来的录案,几乎都是近期武道会的报道。阅览其中过程,主要需得的信息,就是查看有没有可招揽的武学奇才。 可能会有那些小户门派的好苗子,亦或是无门无派的高手,只要朝廷示好,将其招揽进来,为朝廷效力,就能让朝廷对峙江湖各大宗门的武力更稳一分。 “蛮行城那边举办的武道会……怎么就一张纸?” 其中一个审查的官员一脸诧异,手中扬起一张草纸抖擞起。其余文官一看,那草纸上仅有半张纸的字迹,且字迹好生潦草。这,莫不是敷衍至极? “写了何种信息?” “我看看,咳,大致就写了武道会上无人夺魁,原本预选赛是采用传统一对一淘汰赛制,但蛮行城本地人看着嫌太磨蹭,就……” “就怎么了?” 那文官歪动嘴角一撇,一脸晦气状: “就起哄了,结果,所有参赛者一拥而上冲到擂台上去,瞬间变成五百人混战,据书纸上的记载,说是这蛮行城的武道会成了混战。丢了规矩,裁判控不住局面,就一直让混战打了三天三夜……” “然后呢,最后一个站在擂台上的选手总能算作魁首了!” “不,嗯……” 那文官一扫眼看完,觉得不可思议,又回头将文案再一字一句细看了一遍,之后,才开口接道: “没有魁首,说是这众人混战,最后把脚下擂台都打裂踏碎了,规矩彻底没了,裁判也不知道该判谁胜谁负……” “这……” 众官员无语。 半晌之后,又一审批的文官开腔: “嘿,看到了有些新鲜的。” “说来看看。” “南坑城的武道会记录汇报,夺魁的是个外地女子。” “其他城过来的参赛者?” “不是,经资料验证,是从丘晋大陆外的西域而来的,还是个念修。” “确实新奇。” 手执纸张档案的文官改口道: “方才所说新鲜,并非此话。” “哦,另有他样?” “可知这魁首产生的过程如何,我说给你们听哈……” 之后啦啦讲了好一阵,几个文官感慨几许,频频点着头、捋着长须: “这西域而来的女子,着实是捡了便宜,若不是那名叫李长源的小娃儿身受重创,或许就是魁首易主了。” “可惜、可惜。” “亦是可叹。” 审完一批武道会的报告之后,盖了文章,朝廷上就会凭着纸面上的章印,给各地通过审核的城池发放援助金。 少则百两黄金,多则千两。 一说到蛮行城,那是一个较大的城池,总面积有南坑城的四倍大! 南坑城说是一座城池,其实更像是一个大一点儿的村庄,只不过是给了某人面子,以往的‘南坑村’才改成了‘南坑城’。 从远道而来,走了不短的山间野路,一个背着包裹的男孩,终于再次见到人间烟火。 前方,走出丛林,眼见有条宽敞些的黄土路面。 迎着一头走去,很快便遇见了人,一个牵着马的马夫,马后头还拖着一小车货物。 “哟,小兄弟,一个人?” 前头迎面而来的老大叔微微有些驼背,眉目祥和的样子,笑着问起李长源。李长源也是笑着回应: “是的,请问前面是?” “啊,前面啊,顺着这条官道往前走,就到蛮行城了,也就两里的距离。” “谢谢了。” “不客气,那里的物价有些高,小兄弟,看你这身行头……” “不打紧的,谢谢。” “呃,好。” 两三句问完路,礼貌之后便错道分走,才走出不远,李长源隐隐听见身后那行商的马夫低声喃喃: “唉,一身乱糟,又是那么小的年纪,谁家这么造孽,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