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老来子》 第1章 办寿宴知孕事 荣国府正厅的主座上,一名雍容华贵的妇人正听着下面仆妇们的回话,只听见她们一件件地将府内的大小事务回禀清楚,那妇人点了点头:“既是这样,你们便去吧!只按着往年的旧例便成了,老太太那边也不要怠慢了,老爷最是孝顺,万万不可让人说嘴。” 其中领头的一个中年仆妇只笑道:“谁都知道老爷太太是最孝顺不过的,万万不敢亏待了老太太。” 妇人一笑:“行了,赖大家的,我知你素来是个妥帖人,我自是放心不过的,只老太太的寿诞,到时不知道要来多少的王妃、诰命,我不过是白嘱咐一声。”又押了一口茶,问道,“大爷呢?今日怎么不见他来请安?” 赖大家的回道:“昨儿大爷同许多世交家的少爷们出城跑马,倒是费了不少精力,因昨天回来的迟,老太太就打发大爷睡下了,又禀人来回,说大爷累着了,请太太免了今早的请安,让大爷好生多睡一会。” 贾母闻言便不说话了,又问:“那二爷呢?” 赖大家的又笑道:“今儿个一大早,二爷便来给太太请安了,只太太今早没起来,二爷又在外约了同窗一同温习功课,方告罪离了去。” 贾母点了点头,脸上方有了些笑意,内心却叹:自己的大儿子自一落地起便被老太太抱了去,身边都是老太太的人,竟被养的和自己不亲了,况老太太人老了,只一味地溺爱大孙子,老大文不成武不就的,好在还有祖上传下来的爵位,只好当个纨绔罢了。倒是老二,爱读书,人品也端方,对自己也孝顺,将来阖府的前途怕是寄托在他的身上了。嘴上却道:“老二素来是个孝顺的。” 赖大家的听贾母这么一说,忙不叠地又奉承贾母有福气,儿子孝顺,竟叫贾母原先便偏了的心更是往老二偏了偏。 贾母又说道:“打发人到厨上给二爷多炖点补脑的汤,他在外读书想来是极费脑子的。”等下头的小丫鬟脆声声地应了,又吩咐端上来一碗绿豆汤,和赖大家的抱怨,近来也不知怎么了,竟经常有些困乏兼神思不属,胃口竟也有些不大好。 赖大家的忙笑着回道:“想是最近忙着老太太的寿诞,太太有些累着了,等过了这阵子,必会好些。” 贾母点了点头,并不说话,往日里她主管中馈,打点家中的一应大小事务,也没有这样的状况出现,且等老太太的寿宴办完再打发人用老爷的帖子去太医院请个太医便是了,这当口正忙着老太太的寿宴,说自己身子不舒服多晦气啊!定了定神,又吩咐了几句要用心操持便挥退了底下的几个丫鬟仆妇。 日子流转地飞快,转而便到了八月初五这天,正是荣国府里老太太,即开国荣国公贾演夫人崔氏的寿诞,因老太太德高望重,是老一辈四王八公中硕果仅存的几位老人家之一,加之子孙孝顺,国公府此时在圣上面前又颇有几分体面,现任荣国公贾代善也是圣上心腹,故而寿日当天,前来贺寿的同僚、亲朋故旧可谓是济济一堂。 再加上由于来贺寿的宾客过多,多亏贾母早有预料,先前便同隔壁宁国府商量好了,借了人家的地,有请代化帮忙招待,一来是为了挪出更多的空间摆酒,二来也是为了在外人面前显示荣宁二府之间亲厚同一家。因此,除了一些重要的堂客例如四王八公家的老诰命被安排在荣禧堂外,其余堂客都安排在了宁国府。 又有贾府为了贺老母六十大寿,在荣宁二府的荣宁街上又开了66桌流水席,凡说几句吉祥话的人,贩夫走卒皆可入席,一时间,宁荣街上下都是一派热闹的盛世气派。 正当大家喜气洋洋地喝酒时,又有天使到来,原来是在宫中的圣上听闻贾府大喜,特命自己心腹的公公专程出宫给老太太贺喜,并赐下了“百年老檀木手杖一根,三星贺寿玉雕摆件一座,江南上供绸缎十二匹等等诸物”,虽东西并不是价值连城,但这份体面却是极难得的。这说明两代荣国公都是简在帝心的人物,众人的心思不由又转了转,脸上的笑意更深,言辞间又不免更加谦让了些。 在贾母的精心操持下,老太太的寿宴可谓是被办得井井有条又热闹喜庆,荣禧堂内,几个老妯娌围着今日的老寿星说笑,纷纷夸奖今日的寿宴办得好,老姐姐子孙孝顺,是个有福的。 又因为天使赐下各色寿礼,众人不免又夸了又夸,赞了又赞,直把这八分的喜事说成了十二分。 崔老太太听了之后心中不免有些自得,对贾母不免也生出了几份满意之情,都说婆媳之间总有点问题,崔老太太平日里自认为也是个温和慈爱的婆婆了,只对儿媳史氏有两点不满: 一是儿子代善同史氏感情极好,史氏竟把持了儿子的后院,使得代善膝下仅有贾赦、贾政两个儿子,其余庶出的也不过是几个丫头,这便也罢了,毕竟老太太自己也看不惯庶子; 二是史氏竟因为大儿子贾赦养在自己膝下有些不满,觉得是因为自己的溺爱导致贾赦不求上进,因而竟对老大有些不满,每次母子二人见面都淡淡的,反而是对自己养的老二疼爱有加,认为老二将来必有大出息,每次自己一看到大孙子因为母亲的偏心而难过自伤时,自己心中不免有些不满,虽自己的大孙子没有什么大本事,可他将来是袭爵之人,守成已经是绰绰有余了,何必强求,只当个富贵闲人便好了。 今日竟难得对贾母有了几分满意,便夸道:“几位老姐妹说得极是,我这儿媳,不是我自夸,是顶顶孝顺的,平日里有什么好的吃的玩的,都来孝敬我,我平日里,只享清福便是了。” 旁边南安王府的老王妃素来是个伶牙俐齿的,笑道:“可算是你有个好儿媳妇,便眼巴巴地在我们面前炫耀。” 一群老妇人七嘴八舌地凑趣,直说得老太太眉开眼笑。 正在这时,前面传来了一阵喧哗声,老太太皱了皱眉头,这史氏真是不经夸,好好的过寿又出了什么幺蛾子,忙打发人去前院瞧瞧发生了什么。 过了大约一刻钟,一个丫鬟喜气洋洋地飞奔回来,磕头道曰:“恭喜老太太,刚刚前院里太太忽感不适,干呕了几下,刚打发人去请了大夫,原来是太太有喜了,已经两个多月了!” 崔老太太一听,大喜过望,这可是家里添丁进口的大喜事,又是在自己的寿辰上曝出的喜事,忙道:“这真是件大喜事,吩咐下去,阖府上下,多发三个月月钱。” 想了想,又嘱咐下去:“吩咐你们太太,万万不可太劳累了。” 那丫鬟喜不自禁地磕了个头便下去了,原本因为今日的老太太六十大寿,全府上下便多发了三个月的月钱,这下可好,今年竟多出了半年的月钱,等明年太太诞下麟儿,又是一笔赏钱。 因为这件喜事,老太太旁边的老诰命们,纷纷恭喜。一旁北静王老太妃羡慕地说:“这下可要恭喜老姐姐了,来年又可以抱个大孙子了。”想到自己家里子嗣不丰的情况,又不由暗恨自己的儿媳妇不贤惠,打定主意回家一定要给儿子添几个贴心人。 在外边正跟着几个诰命交际的北静王妃正羡慕地看着正被人团团围住贺喜的贾母,不由打了个喷嚏,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回府将会遇上的糟心事。 一旁贾母正被众星捧月般地团团围住,一只手温柔地抚着自己的肚皮,巨大的喜悦感充满了自身,自己都这么大的岁数了,竟又能有孕,这一胎想必是三个月前老爷回京述职时留下的,这既是老爷对自己宠爱不减的象征,也是自己作为女子的极大资本——能生。 看到自己周边向自己道喜的妇人们脸上,露出的羡慕、嫉妒的表情,内心不由自得,又有谁能像我这般岁数了还能得夫君眷顾。 想到此,对腹中的胎儿又多添了几分喜爱。 第2章 为保胎辞管家权 上回说到因在崔老太太寿宴之日,贾母意外被诊断出孕事,因而阖府上下喜不自禁,特别是贾母院中的丫鬟仆妇们,走起路来更是步步生风,快活极了,因她们知道,只要伺候好了太太的这一胎,那时赏钱自是不能少的。 荣国府一向豪富,素来也讲求个“仁善”的好名声,给下人们发赏钱也是极丰厚大方的,不少下人们已经在私底下盘算着等来年太太这一胎出世,到时又能拿多少赏钱,犹记得当年大少爷和二少爷出生时全府上下都多拿了三个月的月钱,前去给老太太、老爷报喜的人更是拿了各色吉祥如意样式的金银裸子,这等好事可是寻常碰不上的。 因代善此时还奉皇命在边关视察,约么要个把月之后才能回来,因此老太太只速速打发了几个管事小厮前往边关报喜,又有当日来参加寿宴的各个夫人在宴席上知晓了这件大喜事,虽有些人心中不免酸溜溜的,但回府后,还是忙不迭地准备礼单子打发管家前来贺喜。 一时间,贾府可谓是车水马龙,门庭若市,贾母一是因为人情来往频杂了些,二是实在是怀孕的缘故有些精力不足,操持了几日,一日正在理事时,肚子忽的抽痛了起来,忙打发人请了太医来看。 这请来的黄老太医已是耳顺之年,因而倒也不必避讳,只拿手细细地把了把脉,恍然,摸了摸胡子,摇头晃脑好一会儿,看着有些担忧的贾母,才确定说:“夫人不必忧虑,腹中胎儿并无大碍,只是劳累过度导致的身子有些不适罢了,只夫人以后注意保养,安心修养,万不可过度操劳。” 贾母一听是又喜又愁,喜的是腹中胎儿并无大碍,愁的是全府上下这一大家子,若是她这个当家主母不能理事,又有谁能替她分担。 又听老太医开了张安胎的方子,叮嘱了几件孕期的注意事项,大多是些老生常谈,贾母先前怀孕时也都知晓的,倒有几件她未曾听说过的忌讳,忙命赖大家的记下,又用上等封好生礼送老太医出了门,方歪着身子忖度着管家这件事。 按说府里老太太原也还在,自是有人分担的,可问题是老太太年事已高,身子骨向来不大好,万一要是出个什么好歹,她可怎么和在外的老爷交代啊!比这更遭的,要是老太太提溜出来后院的那些姨娘们出来给她“解忧”,那可大大不好。 想着这件事,贾母不禁有些烦躁,但好歹在赖大家的的劝说下用了午膳,午膳后又在她的服侍下歇了一晌。那边崔老太太已经知道了老太医的诊断结果,知是因为操劳过度的原因,不免忧心自己的孙子孙女,因而午后在贾母醒后也派了人前来荣禧堂唤贾母前去回话商量。 听闻婆母召唤,贾母忙换了衣服,去了崔老太太所住的荣庆堂,不同于国公府的正院荣禧堂那般巍峨大气、富丽堂皇,这荣庆堂原本就是为了老太□□享晚年而特意修造的,因而更显秀美精致,颇有一种江南水乡的雅致。 贾母携着仆妇进了门,老太太见状忙叫她坐下,贾母也就告了罪方坐下。只听见老太太关切道:“我听说今儿个你请了老太医前来,可是身子有什么不爽利?” 贾母心知婆婆在府中耳聪目灵,这件事是瞒不过去的,方道:“牢老太太挂念,媳妇今天的确是动了胎气,好在老太医说只要好生调养便好,倒无甚大碍,只一件事——”,贾母望了望老太太,为难道,“老太医说媳妇这胎因为是岁数大了怀上的,因而有些精力不济,需要好生歇息,只是这府里上下的大小事务,媳妇实在是拿不定主意。” 崔老太太见贾母这么说道,心里倒是有些满意,到底是大家子出身,眼界不像是那些寻常夫人那般浅,只一昧要强硬要挺着管家,她原也不是什么恶婆婆,这次只是担心贾母为了管家亏了肚里她的孙儿,这才叫她过来,也算是敲打敲打,见她这么知情知趣,便也罢了,何必和儿媳妇对着干讨嫌呢。 这么想着,老太太和蔼地笑道:“即使这样,还是孩子最重要,这府里上下原不该劳累你,只是这回是特殊情况,虽我岁数大了,精力有些不济,倒也能替你顶上一二。” 说完后,又笑着看了看立在贾母后面一脸恭敬肃穆的赖大家的,对贾母说:“我瞧着,你这个陪房倒是个好的,这样吧,府里近段时间倒也没有什么大事,一切按着旧例来便是了,叫你这陪房给我搭把手就好,另外,善儿过段时间也就回来了,也能叫他看顾一二,这段时间正好咱们府里也闭门谢客,原我就担心因我做寿府里风头太过,这下正好可以借此机会避避风头。” 贾母一听老太太决定自己管家,又叫了自己的心腹赖大家的来协助,心下一松,知道老太太这是真体谅自己,也是表明并无和自己别苗头,争抢管家权的意思,等孩子生下,做完月子,老太太自会把管家权送回来,总不会便宜了后院里的那几个小妖精。 因而,她忙点头赞同道:“原是媳妇不孝,现今只能劳烦老太太了。”又当着面转过身来嘱咐赖大家的好生在老夫人这里当差,莫要偷奸耍滑。 赖大家的自是恭声应是,忙道万万不敢,自己定会好生当差。 崔老太太什么人,那是先前国公原配,见多识广,察言观色,见贾母刚刚忽的松了一口气便料到了她原先的忧心,心中一哧,倒也没说什么,她平日里虽然不大满意这个儿媳,好歹她大面上也是不错的,也为贾家生下了两个孙子,这会儿又怀着身孕,自己犯不着给她添堵抬举几个上不了台面的姨娘。 其实老太太心中对那些姨娘心里是极其瞧不上的,这原也有些缘故。老太太年轻的时候也遭过姨娘的苦,先头国公爷也有几个爱妾,又生下了庶子,没少在私底下给国公爷吹枕头风,挤兑老太太并府里的唯一嫡子贾代善,好在老太太自己手段了得,端得住自己,又兼娘家靠谱,儿子争气这才牢牢把持着公府,等老国公一死,她便忙不迭地打发几个庶子出了门。 因而她也有些矛盾,即希望自己儿子能够子嗣丰盈,又不大看得上那些姨娘们所出的庶子,好在儿媳的肚子还算争气,到了这个岁数又能怀上一个,可见是个有福的。 这样一想,倒也心情舒畅了许多,笑道:“哪这么多话,现如今,你只管好好保胎,这府里,我保管给你管得妥妥帖帖的。” 贾母笑着应是,又和老太太凑了凑趣,说了几句将来孩子出来定要让他好生孝顺老祖宗的玩笑话,逗得老太太开怀大笑。又说笑了几句,不觉有些困倦,老太太见此,知她必是累了,孕期嗜睡倒也正常,就让她回房歇息去了。 自此,贾母只在院中安心养胎,闲暇时候又在身边嬷嬷们的陪同下散散步,活动活动筋骨,又因无事一身轻,倒多了许多闲暇时间,便将时间都花在了两个儿子身上,贾政倒也罢了,和她一向亲近,倒是和大儿子贾赦的关系大大拉近,没有先前那么疏远了,这倒是个意外之喜。 第3章 代善边关勤王事 话说那日崔氏寿诞上贾母被诊出怀有身孕,全府大喜,只可惜荣国府男主人贾代善不在府中,这喜气倒也少了几分。 那代善现在正在何方呢? 原来,代善一直深受圣上宠信,因而,在一年前,有御史上奏弹劾,称自己府中下人家人有在边关者前来投奔,称边军糜烂,上下勾结,克扣军饷,军备荒驰,兵卒们苦不堪言,军心涣散,其战力恐怕是不堪一击,望圣上明察。 圣上闻言大怒,大斥:“混账,岂有此理,一定要彻查此事。”言罢便便怒气冲冲地退了朝。 一时间,朝野上下面面相觑,都不做声,倒也有几个人眼神里闪过慌乱之色。 回到宫内,圣上脸上仍是不豫,他向来是自诩为仁君,登基二十余载,大齐在自己的治理下国力可谓是蒸蒸日上,百姓安居乐业,天下承平数十载,边关也是久无战事,就在五年前,边关、海外各国纷纷来朝,满足了他万国来朝的虚荣心,还给自己称号“隆安”。 就算这几年边关似乎有茜香国等国蠢蠢欲动,他也没当回事,毕竟边关有20万大军守护,如今竟曝出如此丑闻! 一方面,他也是有些恼羞成怒,觉得这些官吏胆敢欺上瞒下,自己竟然没有收到一点风声,简直被人当成木偶一般戏弄; 另一方面,他内心也有些不为人知的暗地里的后怕,幸而发现的早,若是真等到异族来袭,那可真是悔之已晚。 思索片刻,他决心要严查此案,只是此案关系重大,这边关弊案想来已久,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们在这朝中必然有人作为依仗,因而必须派遣自己的心腹出马核查。 此外,这钦差还肩负有重整边关军备的职责,非善军事者而不能行,否则既容易眼高于顶也极容易被蒙蔽,古往今来被书生意气纸上谈兵而坑害的人还少了? 思忖片刻,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一个身影——贾代善,还有比这更好的人选吗? 他是自己的伴读出身,救过驾,绝对的铁杆心腹,杠杠的!而且他出生荣国府,自小在先前荣公膝下耳濡目染,又熟读兵书,在军营中摸爬滚打一步步爬上来的,是个有能力的人。 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人选的好,隆安帝当下命人叫代善入宫见驾。 虽有些讶异圣人为何传唤自己,代善此时下朝还没有到家,又立马被飞驰而来的内侍传召,也来不及换衣服,只穿着自己上朝的那件朝服匆匆入宫,只是心理暗自想着是否和今日的早朝有关。 一见龙颜,忙跪下请安,圣人见他虽自小与自己熟识,但却不依仗情分恃宠而骄,仍是规规矩矩地给自己行礼,心里更是对他满意了几分。 隆安帝淡淡地将他叫起,向他问起一些兵事,代善回答地头头是道。 隆安帝大喜,当下问他可愿效忠王事,代善自是表示愿意为陛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隆安帝大喜,拍拍他的肩膀好生勉励了一番。 次日,隆安帝便在朝上任命贾代善为钦差巡检边关。 虽忧心家中妻儿老母,但代善素知自己的母亲颇有见识不输须眉,且自己的妻子也是沉稳大气,贤惠能干的,况且皇命不可违,这也是圣上对自己的信任,且自己的家眷都在京中,圣上自会护持一二,心下倒也安然。 翌日,代善告别家人,携了几十个家将家兵便往边关去了。 这一年间,代善只在回京向圣上述职之时才能和家人团聚几日,两个月前的那次代善是假借庆贺隆安帝45岁寿诞特意请的恩典,希望能够回京向圣上贺寿。 实际上,代善假借这个借口回京是为了向隆安帝汇报自己在边关的进展,也是为了送回一本极为重要的账本。这本账本一旦被揭露,整个朝堂怕是会大起波澜。 原来代善奉皇命往边关去,那边似乎早已收到了信,一切证据都被处理的干干净净,几个替罪羔羊也纷纷“畏罪自杀”,整件事情似乎已经全部浮出水面,不过是几个边关小吏利益熏心罢了。 但是贾代善是何许人也,他自然觉察到了这平静表象下的暗流汹涌。 在抄了这几个小吏的家后,他更是感到不安,他们的家产和这些年被贪污的粮饷完全合不上,况且,朝廷分发下来的除了银两,还有大量粮草,这几个小人物哪有能耐处理,幕后必然隐藏着更大的后手。 更让人忧心的是,这几年风调雨顺的,百信富足,粮价也十分稳定,那一大批粮草一旦出现在市场上,必然会引起市场极大波动。 可问题是没有,这说明粮草必然被藏在一处隐蔽之地,可这这国泰民安的,什么人会私藏粮草呢?想到这里,代善不由有些不寒而栗。 于是他遣快马加鞭地送密信回京,向圣上秉明一切并提出了自己的揣测。 隆安帝久经风雨,自然看出这件事的不寻常,命令贾代善暗中调查,定要抓出这幕后黑手。 过了几天,隆安帝下令代善镇守边关,同时清查边关士兵人数,整顿军备,重新操练士卒。 代善自是接旨,顺理成章地留在了边关,安安心心地奉旨练兵。 那幕后黑手见他并无其他动作,松了一口气,原来他还担心这荣国公看出些什么问题,原来也不过如此。 只是他心中还是遗憾,荣国公驻守至此,原来的那一大笔进项便没了,着实让人心疼,自己的计划怕也是要被耽搁了,真真让人恼恨。 却不知,代善早已秘密安排人手进行查访,只是为了不打草惊蛇,一直都是低调进行,终于在去年摸到了一个关键人物,他是负责管理边关军粮库的一名小吏,事发后不知所踪,家人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代善心知这小吏必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很可能被灭口,因而早早躲了起来。 遣了好几批人分头寻找,又埋下几个心腹在那小吏家附近,终于,时隔数月,那小吏以为风声已过,思念家中妻儿,偷偷摸了回来,却被代善的人逮了个正着。 在家人的安危的威胁下,那小吏交出了一件他偷偷留下的一本账本,这原是他为自己准备的后路,上面记载的是他在任期间所见的那些银钱往来,不知道能让多少人抄家灭族。 而他所招出的人几乎牵涉了大半个边关的官员,而他所透露出的一个人名更是让代善打了个寒噤,知道事关重大,不敢耽误也不敢托付他人,无奈代善只好假托贺寿回京。 代善回京送上账本并那个小吏的证词口供,见圣上的脸色逐渐发青,又努力平静下来,心中不由叹息,这一次不知要牵连多少人。 隆安帝又强忍住怒气问了几句,代善一一作答,包括如何抓到的人,又是怎么审讯,小吏交代了什么,一字不差地向圣上秉明。 良久,隆安帝方摆了摆手吩咐代善先行回府,让他再思量一下该怎么做。 代善磕了个头,方告退离了宫。 此时正是傍晚,夕阳晚霞映照了整片天空,莫名的,代善却感到了一股肃杀之气,他叹了口气:“要变天了。” 第4章 当年皇宫辛秘事 那小吏口中吐出的关键性的人名,叫做周文昌,身份是顺安王爷府里的长史。 一切,真相大白! 这顺安王爷,是当今圣上的同父异母的最小的弟弟,两人相差10岁,因他生母昭贵妃颇得盛宠,外家势力极大,又自小聪明伶俐,极受先帝喜爱,那偏心的,几乎是完全看不到还有其他儿子的存在,几次险些生出了废嫡立幼的心思。 这让当时身为中宫嫡子但母后早逝的隆安帝胆战心惊了好一阵:这古往今来,不登基的嫡子能有什么好下场? 也正是在这一时期。担任隆安帝伴读的贾代善陪同隆安帝度过了这段风雨飘摇的岁月,也是以荣国公为代表的四王八公一直在背后支持当时的隆安帝,多次以各种理由劝说先帝。 也因此,隆安帝即位后对这几家勋贵格外器重。 好在先帝虽极其偏心,但到底还看重这江山,他也意识到自己的身体不好,只怕去得早,若是立了幼子为继承人,到时不仅年长的哥哥们会不服气,兄弟之间祸起萧墙,也会导致主少国疑,加之他外家势力大,恐怕会有外戚专权之祸。 因而他虽疼爱幼子,到底不肯叫他即位,但又恐自己去后皇帝薄待了兄弟,赐下世袭王爵,称号“瑞亲王”,又分封了一块极为富庶的封地,还赐下御赐金牌作为免死金牌,临终前当着众位皇子的面要隆安帝发誓会善待自己的弟弟。 隆安帝心中呕得要死,但到底是先帝遗愿,不情不愿地在先帝下葬后打发弟弟回了封地就藩。 后又因为瑞亲王纵奴行凶一事,夺了他的“瑞”字封号,改为“顺安”两字,,“顺安顺安”,“顺从、顺服隆安帝”,敲打之意颇重。 当然,按照隆安帝自己的想法,他自觉自己对这个弟弟绝对是仁至义尽了,尽管腻歪了他小时候总是仗着自己年纪小歪缠着父皇给自己告黑状,也不满先帝对他的偏爱。 但是,既然他现在已经是个胜利者了,他也就大度地不和这个弟弟计较了,当然了,敲打敲打还是必要的,外家势力还是要削一削的,还得派个人监视他,若是他实在是不知好歹,自己也有的是办法收拾他。 而那顺安亲王在被隆安帝敲打过了,似乎是老实了好一阵,每日不是待在王府里醉生梦死,就是在青楼歌肆中宴饮取乐,一副胸无大志的模样。 渐渐的,几年下来,隆安帝自然也就慢慢地放松了警惕,心想:若是他这个弟弟一直这样子,皇家也不介意多养几个闲散宗室。 至于那个世袭爵位,呵呵,又不是自己的儿子,况且就算自己抓不到机会,子孙后代也不会放任这样一个独立王国的存在,还是世袭的! 隆安帝这样想着,心里美滋滋的。 可谁知,这顺安亲王可不像他所想的那样顺从安分,他心里,不知道有多怨恨了,想当年,他是父皇最为疼爱的儿子,自小千娇万宠长大的,在皇宫可谓是唯我独尊,除了父皇,没有人敢说他一句。 上至自己的皇兄们,下到宫女太监,大家都对他暂避锋芒。 若不是父皇身子不好,自己又年幼,那皇位,又怎么轮得到现在龙椅上的那位? 哼,那个虚伪的皇兄,从小见了他都是笑脸相迎的,生怕惹怒了自己被父皇责罚,现在倒好,父皇一死,他一坐上皇位没几年就违背了自己的誓言,看待自己如同眼中钉一般,改封号,派人监视,打击舅舅家······ 要是自己不为自己着想打算,难道自己的子孙后代到时还会有什么好下场吗? 因而顺安亲王是摩拳擦掌想要干一番大业的,好在他还牢牢记得母亲昭贵妃临终前对他的叮嘱,要“忍”,绝对不可表现的过于出色,因而掩饰的倒好,把自己捯饬成了一个一事无成的废物。 只是他当年年幼,先帝又疼宠他,叫他住在宫中,没有早早出宫建府,因而在朝中也没有培植什么势力,着实有些眼高手低。 但他不知这是先帝当年下定决心后为了保护他才做的措施。 先帝知道,自己去后,怕只有那道免死金牌和皇帝的誓言能够勉强护住幼子,若是幼子在朝堂中势力过大,只怕即位的皇帝再心宽也会忍不住对他动手。 再加上当年贵妃得宠时,她的族人仗着贵妃的势在外面横行霸道,招摇撞市,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不过是先帝当年护着罢了。 因此先帝驾崩后,安顺亲王外家势力大减,其实这倒也不是隆安帝一个人的功劳,不过是大家墙倒众人推罢了,谁叫你们家当年不会做人。 况且今上是真真切切的皇后所出嫡长子,是封建礼法下最合法合礼的继承者,又不是什么桀纣之流的昏君,相反,他虽不如开国太祖那般雄韬武略,但也是个绰绰有余的守成之君。 大家都知道跟着顺安亲王是没下场的,因而朝中大臣但凡是个有脑子都会下意识地疏远顺安亲王。 最后他能拉拢到的多不过是些郁郁不得志、没有真本事只会怨天尤人的小官。 可尽管如此,当年顺安亲王外家顾阁老顾家可是权倾朝野,尽管这么些年下来,一来因为今上的打压和政敌的落井下石;二来顾家自己没什么得用的人撑着,也就渐渐没落沉寂下去了,但到底有些势力留下来,顾阁老虽然去了,但是也有些香火情留下可以庇护子孙一二。 显然,一部分人脉被顺安亲王掌握,其中之一就是现任兵部侍郎尚文瀚,他当年受了顾阁老的恩惠,又有些把柄被把持,无奈之下也只好与顺安亲王虚与委蛇。 但当他得知顺安亲王在边关的动作之时,虽然隐隐地意识到了些什么,但是他已经上了贼船,无奈只好费劲心机替其擦屁股隐瞒。 又联络了同样不情不愿上贼船的左都御史安庆文,时刻留意御史们的奏疏,必要时压下几份弹劾边军的奏疏,又费劲心思收买了几个相关官员避免风声走露,这才压下了这件事。 可以说,这们些年来,边关弊案未爆发原因有多种。 一是因为他们手段通天,让隆安帝对此事一无所知; 二是因为近些年来边关承平,百官对其的关注度也不大; 三来,边关将领多被收买,而未被收买的,或是官小位卑,无权上奏天听,或是早已因为各种各样的“意外”消失了,而底层的苦哈哈们,自然是无法和那些在边关一手遮天的相斗的。 而顺安亲王之所以在边关下这么大的力气,一来是为了那批粮草。 虽然当年因为先帝偏爱,顺安亲王的封地可谓是最富庶的那几块地之一,但这么些年下来,顺安王府的奢侈享受花费,招兵买马的经费,私铸武器、收买官员,即使是在封地上四处搜刮,私挖金矿,贩运私盐,也有些不足。 二来,这么些年下来,顺安亲王为了筹谋自己的大业可谓是殚精竭虑,未老先衰,但是无奈,这隆安帝的皇位是越做越稳了,不但治下风调雨顺,深的百姓爱戴,而且子嗣众多,膝下也有了长成的皇子。 这天下太平的,顺安亲王上位的可能性是越来越低了,大家活得好好的,干嘛和你一起去造反。 顺安亲王只好动起了歪脑筋,这天下太平自己不好上位,那天下大乱自己不就可以趁势而起了。 正巧五年前,茜香国那边似有些蠢蠢欲动,顺安亲王就想到了一个丧心病狂的计划。 第5章 代善边关遇袭 顺安亲王借隆安帝对其放松警惕的时机,偷偷派遣自己的心腹前往茜香国联络茜香国国王,约定里应外合,顺安亲王想方设法削弱边军实力,待他日茜香国大军大举入侵之时,边军必定一触即溃。 到那时,顺安亲王即可在国内举起反昏君大旗,自立为王。 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顺安亲王甚至还许诺茜香国王室到时候可以将边关险要之地——居庸关割让给茜香国。 要知道这茜香国虽然国小,但部落时期残留下来的风气依存,民间多好勇之风,士兵多以不怕死为荣,军队极具有战斗力的。 可以说,双方之间若是单打独斗,大齐的士卒是自愧不如的,只能依仗着天险,兵器之利以及比之更多的士兵来对抗。 加之大齐历代君主都重视边军,才能让边境太平了这些年。 这居庸关,就是大齐最看重的天险之一,多亏当年太宗力排众议,亲帅大军夺回了这个易守难攻的天险之地,令茜香国望关兴叹,近百年来每每被拒之于此。 也因此,大齐历代君主才能安心睡个好觉。 顺安亲王此举,可谓是与虎谋皮,可他为了自己的所谓的“大业”,真真是不管不顾了。 正因为如此,当隆安帝看到这个计划之后,极为震怒,不仅仅是顺安亲王意图谋反,这次要不是那个御史误打误撞掀开了边军弊案的丑闻,自己竟不知道,顺安亲王竟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险些将自己骗了过去。 更是因为,顺安这个混蛋,竟是拿自己的祖宗基业来赌那可怜的、微不足道的成功的可能性。 隆安帝心中愤愤不平,顺安啊顺安,竟然你心心愿愿地想要这个位子,朕偏偏不能让你如愿。 次日,隆安帝以代善巡守边关有功为由,赏下了一大堆东西,其中包括了一只金镶玉的如意。 代善打开那个装有如意的匣子,匣子的内衬是一块酒红色的缎子,掀开缎子一看,是一张小纸片,代善心中一震,将其挑了出来,看了看那张纸片,默不作声的,便将其放在烛台上烧毁。 烛台上蜡烛的火焰一下子蹿得更高了,灯影下,代善的影子影影绰绰的,看不清他的表情。 翌日,代善便带领心腹快马加鞭的赶回了边关。 尾随其后的,还有一支精兵。 马不停蹄地赶了将将一旬,代善总算是赶回了边关,边关诸官员原先看他回京,此刻又匆匆赶回,心中原有些惊疑不定。 但见代善一如以往的办公、练兵,不由松了一口气,放下了心中的不安,心中一哂:也是,贾代善若是能查出什么来,早就开始抓人了。 殊不知,这正是代善的计策。 一个月后,那一支精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团团包围了那些涉事官员的家。 代善在亲兵的保护下,亲自去搜查了几个重要人物的府邸,在府中的密室里,果然查到了一些他们与顺安亲王通信的信件。 证据确凿,一时间,边关大大小小的官吏竟有一大半以上下了狱,代善既要搜集证据,又要捉拿同党,令其认罪,更是忙得团团转。 更重要的是,边军系统一下子栽进去这么多人,上上下下可谓是人心惶惶。 邻国茜香国,更是有些蠢蠢欲动之势。 索性代善早已有所准备,他第一时间召集士卒,当众押解上来那些贪官污吏,大声道: “边军近些年来多过得苦不堪言,多是由于这些猪狗不如的黑心官员所致,今多亏了圣上英明,查处这些贼人,今后边军上下,绝不会再有克扣粮饷等弊事。” 又宣读了早有准备的圣旨,将那些被打压的正直之士提拔上去填补空缺。 一时间,边军上下欢欣鼓舞,士气也为之一振。 那茜香国见大齐竟无懈可击,只好偃旗息鼓。 如此一来,边军风气竟是一清,边境也太平了许多。 代善倒是无暇顾及这些,因为他还忙着准备押解这些人上京去受审,可不能让这些重要的人证除了什么意外或是岔子。 另外,这些边军将领都被抄了家,他们在边关横征暴敛、贪赃枉法,这积累下来的钱财也是极为丰厚的。 按照抄家的惯例,这抄家抄出来的东西,都要上交国库的,只是按照官场上大家心照不宣的潜规则,国库大概只能收到七成,剩下的三成,主持抄家的官吏独拿两成,剩下一成由负责具体抄家的小吏、士卒平分。 因而,这类抄家的肥差多是由圣上心腹来带领,也算是圣上给手下人安心办差的一些福利。 边军将领的这一会抄家,油水可谓是极为丰厚,饶是贾代善出身荣国府,家里豪富,也不由吃了一惊。 倒是发了一笔大财,代善心想。 这边代善忙着问讯、抄家、发财,可谓是忙得不亦乐乎。 可另一边顺安亲王处,那可这是气得直跳脚。 贾代善啊贾代善,又是这个人,破坏了自己的大计,顺安亲王怒火中烧,在书房里直接就砸了一个花瓶。 又想到当年就是那荣国府联合那什么四王八公给父皇上谏,才让父皇放弃了立自己为储君的念头,心中更是怨恨不已。 在得知边军将领有一半以上落马的消息后,顺安亲王即使脑子再蠢,也明白自己的计划可能已经败露,颇有些大势已去之感。 但在死之前,他心中怨毒地想着,贾代善,你和你父亲屡次坏我大计,那就休怪我心狠手辣了,我就是死也要拖着你一起死。 他目光通红,眼珠子里布满了血丝,透出一丝丝疯狂之色,招来属下,吩咐了下去。 那边代善正在衙门中办公,因为边军官吏落马一大半,即使补上了不少,但还是有许多公文无人处理积压了下来,无奈代善只得自己来做。 好不容易处理了一大部分,代善停了下来,喝了口茶,蹙了蹙眉头,茶是凉的。 向外喊了一声,来人啊! 无人应答。 代善心中一紧,警觉地抄起放在案上的自己的配剑。 正在此时,三名蒙面人冲进大堂,拔剑所指,竟是毫不犹豫地扑向了代善。 幸而代善先前警惕,早已有所准备。 他拔出自己的宝剑,面对直冲自己而来的剑,侧身一闪,又用剑挡住了另一头刺来的锋芒。 多亏了他自小习武,后来虽然养尊处优,但也经常锻炼,没有放下武艺。此时才能勉力抵挡一二。 但也无法抵抗太久,毕竟他是以一敌三,代善情知自己不敌,一面躲闪,一面踢落屋子里的大小物什,花瓶等,向外呼救。 那三名蒙面歹徒知道不可久战,衙门里的人虽然被引走,但他们很快就会回来,到时候再想杀贾代善,就更不容易了。 这样想着,他们加紧了攻势,代善一时不查,竟被划伤了手臂,一时鲜血如柱,涌了出来,手臂一时无力,竟有些握不住剑了。 心下一慌,又一把剑向他袭来,代善狼狈地一滚,躲开了这一击。 但不防,腰间一痛,原来另一剑已经刺进了他的腰腹之中,剑一拔,又一股鲜血涌了出来。 这时,外面传来喧哗声,原来是被引走的代善的家兵感到不对劲,立马赶了回来。 这几名歹徒见有人回来,又看到此时躺在血泊中的代善,想来他是活不下去了,相互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忙抽身离去。 第6章 得孕信代善大喜 等代善的家兵一进屋,只见代善静静地卧在血泊中,大惊,“老爷,你怎么样了?”一边围了上去。 出乎意料的是,众人眼里似乎命不久矣的代善竟缓缓地睁开了双眼,原来,代善虽然受伤,但好在并无伤及要害,刚刚只是豁出去赌了一把。 索性那几个蒙面歹徒急着离去,所以并未仔细查看,让代善逃过一劫。 只是那伤口虽不致命,但到底流血甚多,代善面色苍白,一看就是极其虚弱的样子。 好在这里是边关,多的是治疗刀兵伤口的大夫,几个亲信忙去又抢又请地找到了边关一位极富盛名的老大夫为其看诊。 那老大夫似乎经常遇到这样蛮不讲理的情况,但到底病人重要,也不恼火。 他将代善的伤口清理干净,又仔细包扎了一下,方命人将其抬到后院代善的自己的房间休息。 在这里,老大夫摸了摸代善的脉象,又看了看他受伤的部位,摸了摸自己长长的胡须,思索了片刻,似乎有些为难的样子。 代善见他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可自己感觉自己也没有什么大碍,不由有些好奇。 挥退了在旁候着的家兵们,代善对老大夫问道:“不知代善身上可有什么毛病?劳烦老神医告知一二,代善感激不尽。” 老大夫闻言,想了想,说道:“贾大人严重了,只是大人这伤虽未触及要害,于寿命也无甚大碍,只是以后大人怕是子嗣有碍。” 代善听了大夫这话,心中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什么有伤寿数的便好。 若是他还年轻二十岁,对此事自然是再过在意不过。好在他如今早已年过四十,在早婚早育的古代,都可以摸摸胡子自称为老夫了。 若不是因为常年在外驻守与妻子聚少离多导致孩子来得晚,他早就可以当爷爷了。 因此,虽然听闻此事心中后心中有些失落:自己这辈子怕是只有赦儿和政儿两个儿子了;但到底自己已有子嗣,心中倒也没有十分难过。 思及此,代善爽朗一笑:“老神医,我都是过了四十的人了,子嗣有碍听着吓人,但于我来说,能保住这条命已经不错了,况我也不是没有儿子,老神医不必纠结,只管开药便是。” 又想了想,对大夫说道:“只是这件事说出去不美,望老神医莫要往外说。” 说完叫了在外等候的家兵进来。 老大夫一听代善这话,心中略定,点头道:“这是自然,贾大人放心。” 其实他最怕的是那些无法接受事实的人,他只是个医生,这些伤了根子的问题他哪里能解决。 于是,他转了身写了一张单子,递给恭候在一旁的家兵,仔细向其说明了这里面药物的火候该如何把握等等注意事项。 又嘱咐了贾代善养伤期内的禁忌事项并叮嘱他要好好休息。 讲完之后,微微鞠躬向代善示意。 代善心领神会,令人恭送了大夫出去,又让下人除了今日的出诊钱,又额外的包了一个特大的上等封礼送大夫出去。 大夫走后,代善琢磨了一下,命人送进笔墨纸砚,特意扭曲了些字体,亲手写了封奏折给圣上。 大意为:我已经被狗急跳墙的顺安亲王给刺杀了,索性有赖陛下洪福保佑并未伤及要害,我这条命微不足道,只是我担心顺安亲王会在宫里对陛下出手,望陛下千万小心。 当后来隆安帝接到千里迢迢从边关发回来的代善的奏折时,其实顺安亲王早已经通过当年他母妃留在宫里的势力对隆安帝下手了,就是和对付代善是在同一时间出的手,幸亏隆安帝早有准备,十分警觉,方无大碍。 当他看到贾代善的奏折时,虽未及时预警,但一片赤子忠心,可见一斑。 对这种时刻惦念着自己的臣下,隆安帝心中十分欣慰:所谓君臣相得,便是如此罢了。 此刻,贾代善在隆安帝心中的好感度那是蹭蹭蹭地往上爬。 当然这是后话了。 贾代善遇刺后,当下封锁了消息,一方面是为了防止刚刚稳定下来的边关再起波澜;另一方面,他也是为了避免自己受伤的消息传回京城,图惹家人担心。 况且,这也不是什么致命的伤,寻常人根本看不出什么来,过了几天,他就能勉力支撑行走了。 这日,代善正靠在软榻上看着公文,他的身体虽说无甚大碍,但到底不能劳累过度,因此手下特意为他寻了几张软和舒适的榻子供他使用。 这时,外面急匆匆地进来一个小厮,在门外报道:“老爷,有京城家里来的信。” 贾代善一听,有些好奇,京中家里的来信素来是三日一封,前日刚到一封,谈及了为老太太六十大寿的准备事宜,今日怎么又来了一封。 可是京中出了什么事?还是说,自己千方百计隐瞒的自己受伤的消息走漏了? 忙传了外面的小厮进来,接过小厮递过来的信件,匆忙拆开一看。 别的什么倒没仔细看,只看到上面一行字:太太有孕,大喜。 代善面色通红,呼吸急促,几乎不敢相信,心中却是欢欣鼓舞,仔细一算日子,竟是自己上回回京那日怀上的。 一时间,既是得意于自己老当益壮;另一方面,却是将先前压抑的愁绪都释放了出来。 原他也并不是不在意,毕竟没有哪一个男人愿意承认自己无法继续为家族开枝散叶。只是他身性豁达,不愿拘泥于此事罢了。 毕竟相较于寿数的问题,子嗣有碍这点小毛病对已有两个儿子的自己来说确实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可这突如其来的意外之喜着实让他不知所措。 这可能是他最后的一个孩子了。 好在他素来稳重,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又传了从京城来送信的管事回话。 “你们太太身子可还好?”高坐在软榻上,代善问道。 那管事回道:“太太是在老太太六十大寿那天查出有孕的,当时请了大夫来看过,虽然太太岁数大了,但好在身子骨一向好,因而胎像还算稳当。” 代善闻言心中放松了许多,又想到自己老母在家中,定能够好好地照顾好妻子。 又问了几句京中和家里的情况,代善便打发这管事下去休息去了。 又过了两日,代善叫了这管事上来回话,指着他这两天叫人专门采买的一些人参、鹿茸、燕窝等大补之物说道: “这边关贫瘠,倒也没什么好物件,这些人参多是从关外采来的,极是新鲜,倒是极不错的,你带回去让太医仔细瞧了,若是可以给太太、老太太用的,都用上。” 又指着另一堆皮毛物什道: “这些皮毛带回去给大爷和二爷,叮嘱他们要好好上进,切不可贪玩。” 不得不说,在得知自己的毛病后,虽欣喜于自己即将再得一个孩子,但一来,这孩子毕竟是老来子,说句不好听的,在现代高龄产妇生孩子都有风险,更何况是医疗落后的古代了,也不知这孩子养不养的大; 二来,这胎里是男是女还不清楚,虽然代善并不在意这些,就是得了一个嫡女也是极好的,但终究还是对男孩更看重些,毕竟是鼎立门户的。 因而代善对这两个已经长成的儿子突然关注了许多,这才惊觉由于自己常年在外,竟疏忽了对儿子们的教育。 第7章 代善回京一家团圆 下定决心日后回京要好好教子,自己经此一役,虽有大功,但自己已经高居国公之位。 按照大齐的官制,这已经是超品的爵位了,再封赏就有些功高震主之嫌了,以代善的智商、情商自然不会让自己陷于这种境地。 按照他的想法,这次事了了,圣上大约会给自己升上一两级,对自己也会更加倚重。 只是自己怕是不好再像以往一般经常奉旨出京了,这点对自己来说也是件好事。 一方面,自己可以安心在京,既能够经常得见圣颜,和圣人拉近些关系。 另一方面,也可以安心在家好生教子,以免毁了自己好不容易拼下的基业。 只是自己万万不可恃宠而骄,而是应该更加低调,只安心忠于王事好了。代善内心暗暗告诫自己。 在得知了家中传来的好消息,代善也是精神抖擞,走起路来步步生风,办起事来效率也高了不少。 短短半个月间,代善便收拾好了这件事的所有始末,又将一些重要事宜安排交代给副手,便亲自押运这些囚徒返京了。 在经历了又是半个月左右的路途,代善一行风尘仆仆地终于赶到了京城。 此时已经入冬了,虽然京城不如边关严寒,但到底也是地属北方,已经下了几场大雪,白雪皑皑,若是在其他北方的城市,百姓这时大都蹲在家中猫冬。 但这里是京城,天子所在,天下首善之地,也是整个国家的经济政治中心,因为,大街上仍然是人声鼎沸。 街面上十分宽阔,道路两旁店铺林立,不少小贩正在大声吆喝叫卖,来来往往的马车川流不息,行人也是熙熙攘攘,与空寂的冬日形象倒是有些格格不入。 任谁看到这一幕,也会忍不住赞道:“好一个繁华鼎盛之地!” 但代善无暇顾及,也无暇欣赏这一盛世气象。 在将手上的囚犯交付给刑部官员后,代善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天知道这次押解这些官员他费了多大的心力。 这一路上,代善是既要防着他们自杀或是被自杀,又要应付接连不断的前来试探的官员,可谓是心力交瘁。 顾不上梳洗和换衣,只是草草打理了一下自己,代善连家都没回,立马递了牌子请求入宫。 好在隆安帝估摸着代善等人的行程,知道他们这几天就回到,早就吩咐了下去,一旦贾代善递了牌子,立马叫进来。 因此,代善前脚递了牌子,后脚便被引入了隆安帝所在的尚清宫。 代善一进去便看见隆安帝正高坐在书桌后面的龙椅上,忙跪下来,口说道:“给圣人请安。” 隆安帝笑了笑,说道:“爱卿快快起来,不必多礼。” 但见贾代善仍是一丝不苟地做完了整套请安的动作,笑意不由加深了不少,又说道:“爱卿此回可是立了大功了。” 他早就收到了代善命人送回来的各项物证、口供等,欣喜地发现,可以说,贾代善做到了所有他所能够做到的事情。 缜密的逻辑,完善的证据链,可以说,当贾代善将人犯压入京城那一刻起,整件案件扣上了最后一环。 毫无疑问,顺安亲王已经是隆安帝手心里的蚂蚱,随手就可以捏死。 其实若不是怕遭物议,要等着所有证据齐全,隆安帝早就把顺安亲王给抓了,哪能等到现在。 又和贾代善问了几句,聊了几句,见他满脸疲惫,也知道他这一路前来是极为辛苦的,当下宽慰道:“那就先这样吧,爱卿先下去吧!其余的事让三司接管便是,爱卿也可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代善松了一口气,知道接下来的事情自己还是不参合为好,毕竟这既是国事,也是圣人的家事。 当下跪下磕了个头,跪安了。 走出宫门的那一瞬间,代善的整个心神都松弛了下来。 接过在宫门口候着的家人递过来的一根马鞭,代善利索地上了马往家的方向飞驰而去。 此时,贾府中的下人却是欢欣鼓舞,进进出出忙着将府里清理一新,以迎接自家老爷回府。 代善骑马到家门口,此时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见见自己的妻儿老母,也看看还在妻子肚子里未初始世的孩子。 贾府大门敞开,七八个小厮立在门口恭迎老爷的回府,忙着给他问安。 下了马,顾不得这是自己最爱的一匹宝马,代善将马交给下人,径直进了府。 代善一路不停,虽担心和挂念自己的妻子,但还是先去了荣庆堂,毕竟第一天回来,还是要先去跟老太太请个安。 一路上,不停有小厮丫鬟向代善问安,讨个吉利,也混个眼熟。 也有不少机灵的下人,看到代善去的方向,忙不迭地先跑去荣庆堂报信了。 待贾代善走到荣庆堂外时,里面的人早已知道了消息,这时,一个俏丽的丫鬟走了出来,对代善福了一福,笑道:“给老爷请安,老太太昨儿刚还念叨老爷呢,可巧今儿老爷就回来了。” 代善知道这丫头是自己母亲跟前极得重用的,名唤“绿绯”的,为人最是刚烈要强不过,平日里从不往他身边凑的。 代善知道,这不是在欲擒故纵的把戏,这绿绯早在老太太面前发下宏誓,将来要外聘出去当个正头娘子的。 因这一点,代善平日里素来也十分尊重她,等闲也给她几分脸面。 “既是如此,那我便进去了。” 绿绯笑着不说话,给他掀开了进门的帘子。 代善一进屋,就看见自己的母亲高坐在主座上,见他进来,忙站了起来,打发人“快去取了我先头吩咐下去的在厨房里备着的点心”。 又打发代善去后面换了衣,左右她这里代善的衣服是常年备着的,等代善换了衣服出来,又叫人奉了茶上来给代善。 一时间,屋子里的人竟忙得人仰马翻。 代善虽然面色如常,叫人看不出自己在想些什么,但内心却是十分受用。 坐在下首,代善极为自然地问起自己不在府中,老太太在府里可好,身子骨可还好。 又叫来绿绯仔细地问了问老太太的日常饮食,事无巨细。 老太太坐在上首,见儿子关心自己,又知道儿子回府后第一时间是到自己这里来,内心十分满意。 她笑骂了代善两句:“好了好了,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还不知道吗?竟是瞎操心。” 虽这么说,但脸上的笑意都止不住。 代善自然知道母亲只是口是心非罢了,说道:“母亲好歹疼我一疼,让我有个表孝心的机会。” 那赖皮的嘴脸,小儿状撒娇,老太太可是许久不见了,不由有些怀念。 是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儿子脸上开始端正自持,不动声色呢? 是了,是自己当年因为后宅龌蹉,糟了别人的道,险些丧命时,善儿跪在自己床头说一定会保护自己开始的。 从那以后,原先调皮捣蛋的善儿仿佛在一夜间长大了。 原来一晃已经过了这么些年了,善儿已经这么大了,连赦儿都快要娶媳妇了。 “母亲,母亲。”代善看了看正在愣神的母亲,疑惑道。 回过神来,老太太笑着说:“无妨,只是有些走神了。” 又看了看墙角的自鸣钟,“已经这个点了,我也有些乏了,你去看看你媳妇吧,晚上不用过来了,你们自己吃吧” 代善见母亲面露疲惫之色,知道她确实是乏了,心下不由暗叹一口气:母亲,确实是老了。 不忍继续打搅,便离开了荣庆堂,径直前往荣禧堂而去。 那里,自己的妻儿正在等着自己。 第8章 堂前教子代善失望 上回说道代善处置了边关一应事物,携着大笔财务并押解囚犯返京,至此,边关弊案就此告一段落。 至于由此引发起来的朝堂波澜,代善是丁点不想沾染,早早避了开来,仍凭圣上借此在朝上大动干戈。 而代善终于能够安安心心的在家与家人共享天伦之乐。 他思及自己膝下至今只两个儿子,但联想到顺安亲王一事中不少被牵连的老大人,就是因为家族中子孙不肖,误打误撞才上了贼船,以至于家族倾覆之祸,就越发感到了子嗣教导的重要。 因而代善回家的第二天,在往老太太处请了安后并吃了饭后,便命人叫了贾赦和贾政两个儿子到书房回话。 因贾府素来有“儿子怕老子”的传统,加之代善常年不在家,偶尔回京总是一副不怒自威的样子,唬得两个儿子每每看到自己的老子便有些战战兢兢。 听到自己老子的传唤,两人也不敢耽误,忙换了衣裳去了书房,恭恭敬敬地给代善请了安。 坐在书桌后边,代善看着恭立在下面的儿子,虽一脸恭敬,但还是能看出有些紧张。 叹了口气,代善心想,算了,慢慢来吧! 代善一言不发,只静静地看着这两个儿子。 良久,看了一眼大儿子,见他有些定不住,时不时东张西望,一副静不下心来的样子,便知他是个浮躁的,需要好好打磨打磨。 再看自己的二儿子,贾政则是恭敬地立在下面,偶尔抬起头来偷瞥一眼自己的老爹,见自己的老爹眼神扫视过来,当下不敢与之交汇,立马低下了头。 代善有些失望,原先他听自己的妻子总是在自己耳边夸老二孝顺有家,功课又好,是个会读书的,心中不免对他抱有些期望。 可如今看来,连和自己对视的勇气都没有,自己还是他亲爹呢! 这样的人,一看就没什么担当,就算会读书,将来上了朝堂怕也没能有什么建树,也斗不过那些老狐狸,还得家族中有人出来给他保驾护航才能安安稳稳的把官做下去。 (不得不说,代善不愧是老狐狸一只,看人极准,立马真相了,只是他没想到,贾政连书都读不好!) 代善皱了皱眉眉头,对自己的这两个儿子的性子都有些不甚满意,但还是想要考量一下他们的真实水准。 当下,代善说道:“赦儿,你上前来了,说说看,你已经学到哪里了?” 贾赦上前,有些尴尬,回道:“老爷,夫子正在教儿子读史书。” 代善一听,顿时明了,贾赦这个年纪,正是求学好进的好时光,读史书虽能让人明事理,但到底一看便知这人已经放弃了科举之路。 但还是疑惑道:“谁让夫子教你读史书的?” 贾赦颇为不好意思,但到底不敢在父亲面前扯谎:“是老太太,她听儿子说不愿也不擅读书,便叫夫子将历朝历代的史书讲给儿子听。” “哦,那老太太还说了些什么?”代善饶有兴致地问道。 贾赦回答道:“老太太说,既然儿子不善读书,便不用在这方面下大功夫,只要多读几本史书,明白事理便好,好歹咱们这样的人家,上进的机会原就比那些出身贫寒的人多些。” 代善一听,心中有些赞同,他自己其实也不是正经科举仕途出身的,之所以看重家中孩子的学业,不过是他目光长远,已经看到勋贵们虽然富贵,但到底不如那些清流们清贵。 况且,他已经敏锐地意识到,天下初定这些年,自然是自己这样的勋贵势大,但是天下承平的时候,还是那些读书人家,尤其是科举正途出身的人前途更加远大。 同时,勋贵人家出身的孩子,多长于深闺妇人之手,膏粱纨袴多,奋发自强者少,多数只能靠家族荫蔽,一旦自己这些老人们一去,怕也离没落不远了。 若是能转换家风,诗书传家,贾家也能够如同江南那些世族一般延绵不断传承下去。 但这只是美好的期望罢了,谁又能指望勋贵出身的孩子能够吃得了这个苦,立马成材。只能慢慢来,培养家族的重学风气罢了。 因此,他虽然有些失望贾赦在读书上没本事,但到底他也有些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擅长什么,不擅长什么。 这样一想,赦儿虽然不能光大门楣,到哪守成到底是绰绰有余了。 这时,他移过眼神,看见站在贾赦旁边的贾政眼中颇有些不屑之色,心下有些不满,但到底没有发作,只是看着贾政:“政儿,你念到哪里了?” 贾政见代善看向自己,心中有些得意,心想自己可比大哥有本事多了,喜滋滋地回道:“老爷,儿子已经念到四书了。” 代善又问道:“那夫子有没有说过,你可能下场谋个童生了。” 一听自己的父亲这话,贾政的脸红了红:“夫子说,儿子的文章还不大好,还是要专心攻读两三年方可下场试试。” 代善听闻这句话,心中更是喟然一叹:他虽不是科举出身,但好歹也在朝中为官多年,颇有些见识。 他也听说,在江南文风昌盛之地,六七岁的童生比比皆是,在他儿子的这个岁数已经取了秀才名头的也不在少数。 可相比较那些贫寒士子,自己这个儿子出身国公府,每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自己费尽苦心给他们请了极富盛名的塾师做馆,却连个童生的名头都还要再读个几年。 这份资质,代善心中不免有些羞恼,亏他之前还以为自己这个二儿子诗歌会读书的,结果怕是有没有中人之资还在两可之间。 这样想着,他接着考量了贾政几个问题,竟发觉他小小年纪便有些迂腐,只一味地照搬书本知识,又命他拿了以往的课业,发现他的功课虽然字写得不错,但其中斧凿之气也十分浓重,心下有些失望。 心中也知道自己这个儿子虽常被人夸是勋贵人家难得的上进的人,但事实是,他在科举一道上怕是没什么成就了。 况他之前还窥到了政儿对赦儿竟有些不满之意,刚刚经历了顺安亲王一事的代善此刻对任何兄弟隔阂的事情极为敏感,最怕的就是家宅不宁。 但一方面贾政是他疼爱了许久的幼子,他到底不忍太过于苛责;另一方面想着自己以后反正是经常在家,多多看顾一下便可,只是今天出现的这种苗头要打压一下。 回过神来,代善又看了站在一旁的大儿子,仔细考究了他几个问题,发现他虽然还有几分灵气,但被娇生惯养了这些年,竟被老太太宠的有些天真了。 问他几句高深的圣人之言,他是一问三不知,但谈起金银古玩、奇闻异事之流,却是说得头头是道。 代善不由有些好笑,这小子。 但心中还是有些失望,自己的这两个儿子,这辈子怕就是这样了,只要他们老老实实的,凭借着自己在圣上面前的那一点脸面,倒是勉强可以守成。 若是想要广大贾府,怕只能看孙子辈的了。 或许,可能还可以期待一下夫人肚子里的那个孩子,代善望着荣禧堂正院的那个方向。 第9章 瓜熟蒂落龙凤出世 匆匆,一转眼,已经翻过了年,在这段时间,代善除了每日上朝及不得不参与的同僚应酬外,等闲并不出门。 他窝在家中,同时叫来宁荣二府的族人严厉告诫不准出去惹事,否则逐出宗族。 因他位高权重,在二府族人中素来有很大的威信,因此族人也都缩起头来,安分了许多,倒让许多在暗中观望想要拖他下水的人暗恨了许久。 这日,正逢代善休沐,他一大早起了来,想着这段时间在他的严格督促下,两个儿子的表现虽然还不尽如人意,但到底长进了一些,心情倒也不错。 因此他也没往书房去,只在正厅里和贾母说话,他看着贾母已经隆起的肚子,不由有些担心:“薇儿,我记得你还要等半个多月才到预产期,怎么肚子已经这么大了?身子可还舒服?” 又想了想,似是想到了什么,急切道:“我听说肚子太大的话,孕妇生产不易,你可还好?” 见代善关心自己,贾母心中一甜,笑道:“老爷倒也不必担心,只是因为我岁数大了,稍微补了些,所以肚子才大了些。” 又说道:“况且我已经生了赦儿和政儿两个孩子,比那些没经验的妇人已经好了不少。” 正说着,突然“哎呦”□□一声。 代善急忙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贾母忙摆摆手,笑道:“老爷不必担心,是孩子在肚子里踢了我一下。” 代善一听,极为好奇,他的几个孩子在妻子肚子里时,他多在外头,竟是从没感受过胎儿胎动的感觉,于是伸出手来摸了摸贾母的肚子。 这胎儿似乎是感觉到了自家爹爹的存在,忙又踢了一下母亲的肚子。 代善感受到手上传来的劲道,笑意满满:“是个好动的,若是个小子,必是个无法无天的皮小子。” 贾母一听,笑嗔道:“瞧老爷说的,那若是姑娘,又该如何?” 她不知道代善的身体状况,且膝下已经有了两个儿子,横竖在贾家已经站稳了脚跟,并不在意胎儿的性别,倒是希望有个贴心的小棉袄。 代善大笑:“若是个姑娘,那必定是个聪明伶俐的。” 夫妻两人对视一眼,都不由自主的一笑。 正当两人其乐融融之时,贾母突然感觉到了腹中传来一阵阵痛,小腹也有轻微的下坠感。 已经有经验的贾母立马意识到了自己的状况,虽有些奇怪怎么发动提前了,但还是强迫自己稳定下来。 扶着肚子站了起来,对不明所里的代善说道:“老爷,快去请稳婆来,我要生了。” 好在因为贾母高龄产妇,为防止意外,早在一个月前,贾府就已经请了稳婆在府里候着。 很快,赖大家的就将稳婆叫了来,扶着贾母进了早就准备好的产房,极有经验的指挥下人们去烧水,又叫厨房的人早早先备下吃食以防生产时间长了贾母会饿着。 见代善还呆呆地站着,突然醒悟过来,想要冲进产房看看妻子。 赖大家的急忙将代善拦住:“哎哟,我的老爷啊,这产房污秽,您一个大老爷们可千万别进去,您放心,大夫都看过了,夫人这胎,稳稳的。” 代善闻及此言,方才略略放下心来,知道按着风俗,自己确实不好进去,否则怕是会遭人非议,还会叫人质疑妻子的教养。 他坐下来,端起案边的一杯茶,看着产房的方向,又放了下来,走了出去,立在产房的外边,听着产房里竟没个声响。 心里一慌,忙问一旁的赖大家的:“你们太太怎么了,怎么一点声响都没有。”他常听闻女人生孩子就如同在鬼门关前走一遭,是极为痛苦的,怎么自己的妻子一点反应都没有。 赖大家的正要回答,忽然见到本该在荣庆堂的老太太已经听闻了消息,带着一帮仆妇赶了过来。 看着自己的儿子急的团团转的样子,老太太忙安慰他不必担心。 听代善又问了一遍刚才的问题,不由笑道:“善儿,你媳妇这才是真懂事,这妇人是生孩子,端看顺不顺利,若是不顺利,怕是生个两三天都有的,现在她才刚刚开始阵痛,离真正开始生孩子还远着呢!她这是憋着劲,攒着力气呢?” 代善舒了一口气,没事就好。 见老太太来了,赖大家的忙告罪要进产房陪着自己的主子。 代善和老太太素知她是个极为妥帖的人,且贾母素来信任她,有她进去,贾母想来会更安心些,忙叫她进去。 此时,在产房内的贾母,口中正咬着一块毛巾,强忍着腹痛,听着产婆的指挥用力,好在她早已有了经验,倒也不慌不忙。 见赖大家的进来,心中更是安心了不少。 如此大约过了两个时辰,外面的代善在母亲的劝说下早已经食不知味地用过了午膳,送了年纪大了已经有些精力不济的老太太回房歇息,又继续在屋外等着。 此时产房内的贾母也在赖大家的的服侍下用了一晚鸡崽子汤熬成的面,恢复了些力气,继续努力。 突然听到产婆大声道:“太太,羊水破了。” 心知已经到了一个新阶段,贾母打起劲来,继续在产婆的指导下用力。 屋外的代善听到了产房里产婆的声音,心里一激灵,忙打起精神来,又看见产房里丫鬟们倒出来的一盘盘血水,听着产房里贾母的痛苦声,急得团团转。 又过了两个时辰,此时日头已经有些西斜了。 这时候,又从里面传来声音。 “太太,再用些力,已经开了三指了。” 贾母躺在床上,汗水淋漓,听见产婆的加油打劲声,知道孩子快要出来了,接着使劲。 “开了五指了!” …… “看见头了!” 默默地蓄力,一使劲,突然感觉肚子一松,下腹一空,孩子出来了。 产婆抱起孩子,剪掉孩子的脐带,擦干净放进襁褓里,看了一眼,笑着对贾母说:“恭喜太太,是个千金。” 贾母笑了笑,突然感觉肚子里传来了异样感,忙扯住产婆:“慢着,肚子里还有一个。” 产婆一惊,伸手探了探,忙叫几个正在收拾的产婆回来,继续给贾母接生。 这时,赖大家的已经出来,笑着对代善说:“恭喜老爷,太太生了个姑娘,母女平安。” 代善闻言,虽不是个小子,心里有些小失落,但是到底是她嫡出的闺女,荣国府的千金大小姐,也是个极金贵的。 因此还是大喜,正要下令打赏,又从产房里出来一个仆妇,对代善说道:“老爷,太太肚子里还有一个,是双胎。” 代善闻言一愣,竟是呆住了,心中既是高兴又是担忧。 这双胎,多大的福气啊,一次抱两,况这又是在他心中对孩子没了希望之后的意外之喜。 可先前竟没有叫大夫诊断出来,也不知道孩子是好是坏。 赖大家的听说自己的主子竟是双胎,求了代善,忙又进了屋服侍。 因为先前已经生了一个出来,此时产房里的贾母倒是轻松了不少。 虽然对自己怀了双胎有些惊诧,但贾母心理素质极好,到底还是没有慌张,只默默地继续用力。 又过了一刻钟左右,这回可算是瓜熟蒂落,孩子立马就呱呱坠地了。 产婆抱着这刚出生的孩子,一看,是个带把的。 再看这孩子,虽然有些小,但看着还算健康。 心中极为高兴,对贾母说:“太太大喜,是个哥儿,龙凤呈祥,大喜大喜!” 贾母一听,心中更是高兴,但到底费了这么大的劲,是极累的,一听儿女平安,心下一松,便沉沉睡去。 代善在产房外,心中正是急切之时,突然里面冲出一个丫鬟,喜洋洋地冲代善道:“恭喜老爷,太太平安生下一对龙凤胎。” 代善大喜,大手一挥:“赏,全府上下都赏三个月月钱。” 第10章 满月宴上圣人赐名 上回说到,贾母历经一番艰险总算是成功诞下一双龙凤胎,一时间,阖府上下喜气洋洋, 代善看着稳婆们抱出来的两个孩子,虽因为是双生兼贾母是高龄产妇的缘故,两个孩子显得有些瘦弱,皱巴巴的,显然还未将眉眼展开,但是孩子们的面皮红彤彤的,有经验的稳婆纷纷直言将来必有个好相貌。 不管是吹捧也好,实话也罢,代善欢喜极了,大笔大笔的赏赐流了出去,谁叫他去年刚巧发了一笔横财呢! 但是看着这两个孩子显得有些体弱的样子,代善还是不免有些担忧,叫人拿帖子请了太医来看。 请来的正是素日里贾家常请的那位黄老太医,他是极善长妇科及产后调养的,对胎儿养护也是有一套自己的方法的。 那边黄老太医正和家人用过了晚饭正准备往书房去,仔细钻研一下自己近日里刚得的一本医书,正巧这时贾府派了人来请他。 医者父母心,黄老太医素来是个心热的,听闻贾府有请,和家人吩咐了一声便急匆匆地叫小厮拿起自己的药箱上了贾府的马车。 在车上,黄老太医打听了一下贾府出了什么事,心理琢磨着:难道是国公夫人早产了。 听闻贾府国公夫人产下了一对龙凤胎,不由一怔。 贾府,产房中,隔着一层帷幕,老太医搭着已经昏睡过去的贾母手腕,仔细感受着脉象变化。又看了看一边塌上的两个孩子,观察了一下他们的脸色,于是一番诊断。 他捋了捋自己的胡子,舒了一口气,对一旁担忧的代善说道: “国公大人不必忧心,令夫人虽因为生产有些损了身子,但只要在月子里好好调养,也能补回来,最迟明天傍晚,夫人就能醒来。” 代善心中一松,他对这个发妻,是极有感情的,听闻他她没事,心中也放了不少心。 又问道:“那两个孩子怎么样?” 老太医一笑:“虽然因为双生子兼令夫人高龄产子的缘故,孩子有些先天不足,但好在并无大碍,只要在幼时好生调养,将来与正常孩子并无区别” 想了想,又说道:“待老夫先给夫人写个方子。” 说着,斟酌着写下了方子,每一味药都仔细思忖一番才写下来,他内心里是有些愧疚的,因为他平时在妇科一道极为自负,自视甚高,今日因为贾母脉象虚弱,竟连双胎都没把出来。 心中又是愧疚,又是惭愧,因此极为用心。 有写下了另一个方子,递给代善说:“这方子是拿来调养两个少爷小姐的,只是婴儿脾胃虚弱,不好多喝药汁,最好让奶娘喝了,借喂奶哺乳给孩子。” 代善接过方子,又听老太医叮嘱了几项注意事项,方感激地命人送了老太医出去。 那边老太太已经得了消息,得知自己的儿媳妇给自己添了一个孙子和一个孙女,心中大喜,忙赶来看望。 此时代善正看着屋子里的两个孩子傻乐,老太太一看,心下一喜,凑过头去,抱起一个襁褓问道:“这个是姑娘还是小子?” 代善先前已经看了好一会儿了,心中笃定,笑道:“你手里抱的是小子,弟弟,和他姐姐插了差不多一刻钟左右。” 看着两个孩子的面色,老太太有些担忧。 但听代善直言并不碍事,只要好好调养就好,心中安心了不少。 向他们这样的人家,孩子们自小都是娇生惯养的,人参燕窝之类的补品对一般人家来说会有负担,但对财大气粗的荣国府来说,只要能够对孩子身子有好处,不过是毛毛雨罢了。 就拿老太太说,她每天光是上好的血燕就要每天用上二两,有时不耐烦喝了都赏给底下的丫鬟们了。 因此荣国府中,除了老爷太太所在的正房,但凡有些志向的下人们都想要往老太太那边钻,到底这府里也就这么几个主子。 老太太问道:“可给这两个孩子取了名字?” 代善笑道:“原本没想到是两个孩子,这样一来,原先想好的名字倒是有些不妥了。好在孩子还小,先起几个小名叫着,至于大名,待我好好思量一番。” 老太太点了点头,说道:“既是这样,你可要好好想一想。” 又笑道:“若是给我孙子孙女起了个不好听的名字,我可是不依的。” “母亲尽管放心,儿子定起个好的。”代善自信道。 荣国府当家夫人诞下了一对龙凤胎的消息如同飓风般迅速刮遍了整个京城。 龙凤胎啊,多大的喜事啊! 虽这并不是独一无二的,但是近些年来,京中有名有望的人家,也就只有贾府这一例了。 一时间,京中的那些大大小小的人家,和贾府关系好的,例如四王八公一流,纷纷送上重重的贺礼,至于那些看不上勋贵的文官清流一类,虽有些脸上神情淡淡的,但心中是怎么想的却叫人不得而知。 至于那些诰命女眷们,和贾母关系好的,心中也是为她高兴;但那些和她面和心不合的,心中真真是咬牙切齿。 又有那些还没孩子的女眷羡慕贾母子嗣旺盛,膝下三子一女; 不得丈夫疼爱的正室羡慕贾母得丈夫看重,从不因为妾侍为难嫡妻; 家中有刁蛮婆婆的媳妇羡慕贾母有一个如同荣国府老太太那般为人知理宽和,从不为难小辈的婆婆; 一时间,贾母可谓春风得意,成了京城里的话题人物,拉足了关注度和仇恨度,堪称一个大号的mt。 直到京中一公主额驸在外私蓄外宅被公主发现,闹到皇上面前,引起京中人们无限的八卦好奇之心,这才压下了贾母生下龙凤胎的风头。 时间转眼即过,自从贾母生下龙凤胎后已经是一个月了。 因为龙凤呈祥大喜,兼之先前顺安亲王一事已经告一段落,贾代善也就不再顾及,大宴宾客。 不论是真心和贾府交好,还是阿谀攀附的,大家都给了代善者这位圣人心腹以极大的面子。 能自己来的都来了,实在有事或则会迫于身份不能来的,也都纷纷遣了家中的重要后辈前来。 一时间,贾府煊煊赫赫,颇有些烈火烹油之势。 代善倒也不在意,先前低调是为了回避顺安亲王一事。 而且自己素来也不是个张狂的人,平时也不大爱如此张扬。 可如今,自家夫人生了双胞胎这样的大喜事全京城都传的沸沸扬扬的,自己若是可以低调,也不是个事啊! 总之,该张扬的时候,决不能低调,不然京中这大大小小的势利眼还以为自己贾家没落了呢! 更何况,凭借自己和圣人的交情,些许小事,倒也不必过于在意。 横竖他已经报备过了。 女眷们在内室,都去看了看龙凤胎。 已经一个月大的孩子眉眼已经张开,加之调养已经有了初步的效果,集合了父母的优点,长得白白嫩嫩的,又很爱笑,经常咧着个嘴,逗得人心都化了。 这些妇人们看的内心眼热不已,纷纷求抱,言语间充满了对贾母的艳羡之情。 贾母见状,心中更是得意。 而外间的代善正带着自己的两个儿子交际应酬,正在宴席上相互寒暄。 正逢一干人等酒酣脸热之时,突然外边喧嚷起来。 原来是有天使驾到。 代善忙命人准备香炉等一应事物,众人打了个激灵,纷纷整理衣冠。 见来的是常在圣人面前服侍的内监秦公公,他在圣人还在潜邸里就跟着圣人了,忠心耿耿,因而在圣人面前极有脸面,但他从不居功自傲,只一味地忠于王事,无论是谁都拉拢不得他。 但他和代善倒是自小认识相熟的,概因当年代善为圣人伴读时两人结下的那么一丁点子香火情。 见代善神情有些忐忑,他笑道:“国公大人不必担忧,是喜事。” 见众人纷纷恭敬地跪下准备接旨,他也不多话,直接读了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荣国公贾代善勤于王事,恪尽职守……今赐其嫡三子名“攸”,赐如意一根,文房笔墨一套……;嫡长女名“敏”,赐如意一根,江南特贡锦缎十二匹……钦此。” 说着,秦公公收起圣旨递给代善,笑着说道:“恭喜国公了。” 第11章 大明宫中说缘由 一时间,听到圣旨的人满座皆惊。 过了一晌,大家方才回过神来,纷纷笑容可掬地恭喜代善“皇恩浩荡”之类的,心中却在暗搓搓地想着,这荣国公还真是圣眷优渥啊! 要知道一般有皇上赐名的,多是皇子皇孙,这,给臣子的,还真是不多见。 此时,大明宫内,圣上正和皇后聊天,这皇后却也不是隆安帝原配,她是先皇后的妹妹,当年先皇后难产而亡,只余下襁褓之中的太子,隆安帝怕委屈了自己的宝贝儿子,特意立了先后嫡亲的妹妹为后。 只是这皇后不大得皇帝的喜爱,膝下无子,只抱养了生母为宫且早亡的九皇子,九皇子今年才两岁,平素里母子两个极为低调。 也因此,倒让隆安帝看着顺眼了不少,虽不得宠,到也颇为敬重,平日里闷了也到皇后宫里散散心。 “皇上竟给了荣国公这么大的体面!”皇后笑着,既是好奇,也是试探。 圣人有些不以为意:“代善跟着朕这么些年了,一直兢兢业业,恪尽职守,朕不过是给他个体面罢了。” 见皇后有些好奇的神情,他笑道:“去年顺安亲王一事,代善是立了大功的,只是他已经位高权重,朕不好再封赏他,他自己也有退却之意,因而我才只是草草给了几分赏赐了事。” 皇后郝然:“原来是这样啊!去岁顺安亲王事发,荣国公未得什么大的赏赐,京中众人还以为他失了圣心了呢!” 圣人点头:“原来风声都传到你这儿来了,那京中必然有更多揣测,也正是如此,朕才要加恩于代善的子女,让他们意识到朕对荣国公宠信一如以往。” 皇后恍然,不语。 圣人又说道:“且你还是有所不知,在清查顺安一事之时,代善受了刺杀,若不是我在他身边安插了人,都不知这刺杀对他以后子嗣有碍,他的这一对儿女,怕也就是他的最后一双子女了。” 又补充道:“这代善也是个实心眼的,硬是瞒住了自己的伤势,若不是朕时时关注着,怕也不知这伤情如此之严重。” 对古人来说,男子自己的身子子嗣有碍可不是一件小事。 代善没有拿自己的伤势做文章博取圣人怜惜这一事让他极为满意:不居功自傲么! 皇后赞同道:“如此,这荣国公的确应该好好封赏一番。”心中却想着,下次国公府女眷进宫自己还是要再客气几分啊。 而在荣国府内院得知消息的贾母更是喜不自禁,在众人羡慕嫉妒恨的眼神中暗自得意,脸上却丝毫不显。 只笑着说:“如此,倒真是我们家的极大的体面,改明儿还得叫老爷带着进宫谢恩呢!” 众女眷中有一些年轻的媳妇子心里酸溜溜的,他们嫁的大多是各个公侯府中的世子之流。 虽名头好听,但是仔细说起来,不过是文不成武不就的,只在家中混吃等死等着袭爵罢了。哪里有机会得以面见圣颜。 现在可好,两个小家伙,不过才满一月,还在襁褓里就能够得以面见圣颜,真是让人嫉妒。若是运气好能让宫里的大人物记住,那可是有极大的好处的。 是了,定是能够记住的,毕竟这两个小家伙的名字都是圣人亲自取的。 这圣人给取的名字,其中的意思可就微妙了,若是将来是个没出息混吃等死的,众人也就不去说了,不过是个纨绔罢了,只仗着祖上余荫罢了。 可若是个有出息的,将来入了官场,这个名字却能护着他一路向上爬,若是有幸叫圣人记在心里,那可就是前程似锦了。 贾母显然意识到了这一点,脸上笑意更显。 送走了前来贺喜的宾客们,代善夫妻二人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因着圣人这一封突如其来的圣旨,前来祝贺的客人们更是对代善夫妻两个热情了十二分,虽说人人都喜欢听好话,可太多了也会让人感到厌烦的。 况且代善夫妻二人也不傻,这前脚圣人来了圣旨,后脚就巴上来的人家,想来也只不是什么妥当的人家。 两人虚与委蛇的,不过是伸手不打笑脸人罢了。 待遣散了四周的丫鬟,贾母才有空和丈夫说说话,她有些不确定地问代善道:“这,老爷,圣人突然降下这么大的一个恩典,不知是为了什么?” 代善素来是圣人心腹,对揣度圣人的心思倒是有几分把握,说道:“向来是上次我奉皇命办差,圣上不好多加封赏,那起子小人就在造谣说我失了圣心。” 贾母恍然:“就是年前的那段时间吧,我说这么有些诰命在我面前不阴不阳的试探,原来如此。” 说完又埋怨道:“老爷也真是的,这么大的事也不和我说一声。” 代善笑道:“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你不是正怀着孩子么,我怕你担心,况这又不是什么大事,我心里有数的。” 贾母心中一暖,知道他的心意,倒也没说什么。 代善又说道:“大约也是因为如此,圣人在宫中有听闻一些风声,因而才给了这个恩典。” 又笑道:“咱们这个圣人,就一个特点,护短,自己人咱们收拾都没事,就不能让那个外人给欺负了。” 贾母笑斥道:“老爷可别胡说八道,让人听了像什么样子。” 代善只笑不语。 过了一会儿,两人进了内室,看着已经精神了的两个孩子正乖巧地躺在床上,两双大眼睛正骨溜溜地转着,显得格外伶俐可爱,喜得代善心都化了,只上前戳了戳两个孩子的脸蛋,扭过身来对贾母说:“我原先想了许多的名儿来给咱们哥儿姐儿,可圣人一道圣旨,倒叫我省了不少功夫。” 贾母说道:“老爷若是不甘心,不妨给孩子们起个小名,只私底下叫叫便好。” 代善一听大喜:“好主意,那叫什么好呢?” 看了一眼已经被自己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的孩子,脑子里灵光乍现,这两个孩子能够来到这世上,可谓是机缘巧合,老天护佑:“既这样,哥儿便叫“阿佑”,姐儿便叫“阿缘”吧!” “阿佑,阿缘,倒是极好的寓意,以后私底下咱们一家人便这么叫吧!”贾母含笑应道。 这时,贾赦和贾政两兄弟正结伴而来给父母请安,代善夫妻二人自是忙不迭地唤他们二人进来,见两人恭恭敬敬地请了安,笑着叫他们起来。 贾赦先开口,极为活泛兼好奇地问道:“父亲,母亲,弟弟妹妹睡了吗?” 贾母笑道:“还醒着呢!”说着叫仆妇们抱了孩子出来给两个儿子瞧。 贾赦素来喜欢漂亮的事物,见两个弟妹长得粉雕玉琢的,心下欢喜,只小心翼翼地抱起姐姐,也就是贾敏,笑着逗着。 贾政见状也抱过了弟弟,也就是贾攸。 贾母见状欣慰道:“你们兄弟姐妹之间之间和睦就好。” 又和他们说了弟妹的小名,说只是自己人私底下叫着。 过了一会,弟弟大约是饿了,哭嚷起来,到底是龙凤双胞胎,似是有感应似得,姐姐也随即哭了起来。 贾母忙叫奶妈进来喂奶,又各种上下打点自是无暇顾及两个长大了的儿子。 贾赦见此也没什么感觉,挺正常的,毕竟他是兄长,照顾弟妹是正常的。况他也习惯了,反正回去之后还有老太太疼他呢! 但一旁的贾政心中却有些不得劲了,自从母亲怀了孕之乎,自己似乎不大能得母亲的关注了。 但他到底年纪还小,只别扭了一会,倒也没往深处想。 第12章 倏忽一晃五年过 倏忽一晃,已经过去了五年岁月。 贾攸和贾敏这对当年的呱呱坠地的龙凤胎也已经五岁了,正是童心未泯,招人喜爱的年纪。 加上两人是个极会长的,几乎继承了父母亲身上所有的优点,代善和贾母原先就长得不赖,两厢一综合,长得粉雕玉琢的,叫人看了之后撒不开手。 两人虽是双胞胎,属于那种看着不大像,但是仔细一看就能发现许多相似轮廓的,任谁一看都知道是姐弟两个。 这时,贾赦已经是个18岁的大小伙子了,可还未成亲,这是因为三年前,一向以来身子不大好的崔老太太终于坚持不住,还未来得及看自己最为宠爱的大孙子成亲生子便离开了人世。 老太太生前最疼爱的莫过于贾赦这个大孙子,作为前任荣国公的原配夫人,又在府中当家作主数十年,自然是攒下了一笔极为丰厚的体己。 先前老太太见贾母似乎有些偏心老二,深知后院女子枕头风作用的她一直担心自己去了之后宝贝大孙子会受委屈,一直想着将大部分的体己交给贾赦。 可随着代善的回京,龙凤胎的出世,她瞧着自己儿子对大孙子看重了不少,也安下不少心来。 这才有闲心关注一下自己的另外几个孙子孙女,到底手心手背都是肉,虽不及对贾赦那般看重溺爱,老太太对自己的其余两个孙子也是有几分慈爱之心的。 但到底身子不好,比不得当年抱养贾赦时精力充沛,又不管家,几乎将自己所有的心血都放到贾赦身上,因而对其余的孙辈只是多关注了些许。 龙凤胎自小长得可爱,性子又乖巧,老太太年纪大了自然是添了几分喜爱之情,时不时会来看几眼,倒是贾政,他小贾赦三岁,已经住在外院,平常日间又要上学,除了日常请安竟是很难见到老太太,感情倒也不大深厚。 因而老太太离世前,在病床上盘点自己的家当,心中暗自琢磨着:善儿夫妇在府中当家作主,只是不缺什么,自己的私房就分给几个孙子,赦儿自然要拿大头,阿佑素来懂事,也应拿一份,可是政儿是阿佑的兄长,倒不好叫阿佑越过他。 细细思忖着,她终于是拿定了主意,唤来儿孙,强撑着病体,叫出掌管自己私房的贴心丫头“绿绯”,当着众人的面说道:“我这身子自己也知道,怕是熬不了多久了。” 一旁代善夫妇带着儿女跪在床头,眼神悲戚。 代善红了眼眶,强打着精神宽慰道:“母亲这是说哪里话,您定是能够长命百岁的。” 贾赦也呜呜地说道:“祖母,您一定别多想,您还要看着赦儿娶妻生子呢!” 话虽如此,但据太医的说法,父子两个也知道老太太时日不多了。 老太太看着自己的儿孙,心满意足:“我这辈子过得还算顺遂,嫁到贾家四十余载,如今一个儿子,三个孙子,四个孙女,倒也算是子孙满堂,虽年轻时有些不大如意,但到底子孙孝顺,才能安度晚年。如此,我便知足了。” 见床边两父子又要说些什么,无力地摆摆手:“听我说完。” “今日趁你们大家伙都在,我便将自己的私房先分一分。善儿夫妇,你们两个我就不给了,我的私房中的几样我最爱的首饰是要跟着我下去的,余下的首饰一半给阿缘丫头,剩下的平分给几个大丫头;至于那些私房产业,我向来偏疼赦儿,如今我也再偏他一回,六成交给赦儿,余下的四成政儿和阿佑两个孩子平分。” 看了看床边的子孙,她说道:“这样可好。” 代善夫妇和儿孙们自然是不敢质疑,只是恭敬地磕了个头表示同意,本来老太太的私房便是想给谁就给谁,就是全部给了最偏爱的大孙子大家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在心中腹诽一般罢了。 如今倒是人人都摸到一些,虽还是明显偏心贾赦,但好歹还过得去,众人也就不说什么了。 见老太太说完,绿绯上前递上几张单子并一堆账册,原是早已经分好的,三个少爷一人一堆,代表着相应的庄子铺子。几个小姐们分到的首饰也都分门别列地列在了簿子上,一清二楚。 其实,虽然老太太嘴上说贾政和贾攸都拿两成,但相比较之下,她到底还是更疼爱贾攸一些,因此分给贾攸的产业多是油水较为丰厚的,利润较高的。 老太太分了私房之后,未过几日,便去了。 她这一去,代善自然得丁忧守孝,贾赦的婚事也就耽搁了。 好在贾赦是个男子,不比女子韶华易逝,婚事虽说耽搁了几年,众人知道是因为守孝耽误了,也无甚大碍。 代善这三年丁忧在家,平日里除了读书养性,拾花弄草,最大的闲事就是在管教两个大些的儿子之余给两年前给已经三岁的幼子启蒙。 说也奇怪,贾代善的两个大儿子一个不会读书,另一个读不好书,只这个小儿子自幼聪明伶俐,读书上面颇有天赋,读书每每能够灵活运用,举一反三,而不像是他的二哥贾政那般迂腐方正。 谈及这个代善也纳闷了,他自认为自己是个老谋深算的,大儿子因为被祖母宠溺过度而懈怠不肯读书,但好歹有那么一点小聪明,与人交往也还算是八面玲珑,和勋贵子孙之间交际,维持府里的体面还是绰绰有余的。 可这二儿子到底是像谁?死读书,一点不知变通,文章空洞无物,用典生涩。重要的是,他没学到读书人的学识,倒是将那些腐儒们的清高化为己用。 自己还是国公府的膏粱子弟,言语间却对那些蒙祖荫的勋贵子弟们颇有些看不起。 三年前自己督促他回金陵老家准备童生试,已经十二岁了,又有这么好的学习条件,加上童生试是不糊名的,考官若是看到他出身于京城荣国公府,只要不是太迂腐的考官,不是太差惨不忍睹的试卷,想来童生试是必过的。 可就是这样的条件,他竟然落榜了。 后来又因为老太太的离世,守孝的原因贾政无法前去应考,因此,今年已经15岁的贾政如今身上连个功名都没有。 因为这个原因,代善简直是不好意思出门和人交际,因为但凡人家问道你们家那个极善读书的二儿子如今如何,代善都只能惭愧地说;“还在家中上学罢了。”言下之意,还是白身。 那人神情讪讪,显然马屁拍到了马腿上:“所谓厚积薄发,令郎将来一定能够一鸣惊人,一举夺魁!” 代善倒也不好多说什么,难道说:我儿子在读书上实在没什么天赋。只能和人家虚应两声。 回府后又听人嚼嘴皮子,说二爷连个童生都没考上。 代善恼羞成怒,虽自己不大满意,可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哪里容得下下人们随意评论。为此还将府里整顿了好一番,打发了好几个碎嘴的婆子。 因而,当他发现自己的小儿子的读书天赋时,实在不好往外宣扬,一来,二儿子的教训实在深刻,现在外头还有人在暗地里取笑贾家不愧是泥腿子出身,满府中最会读书的也就是那个样子。 二来,他也是心疼小儿子,不愿意外面再有什么风声连累到小儿子,给他造成什么压力。 不见老二,他是极要脸面的人,因为科举不成,被人嘲笑,这三年来每日将自己关在书房里苦读,如不是自己多加劝解,怕是要读傻了。 就是这样,他找了有经验的夫子评点老二的文章,纷纷摇头,天资如此,一个秀才怕也就到头了。 因而他也不愿和老二说这个,只想着出了孝之后,让老二再去考一次,最好先中一个秀才,再由自己在京里活动活动捐个监生,在国子监多结交些人脉。 第13章 思前程代善为子谋划(捉虫版) 因见到小儿子在读书上确实有几分灵气,代善对他的期望也不免大了起来,力图要培养出一个优秀的儿子出来。 为此,只是他自己原也不是正经仕途出身,启蒙倒还也罢了,真正到了制义试帖这种需要科举技巧的门类,代善未免有些力有所不逮了。 因而他琢磨着先让贾攸跟着原先教导贾政的那名夫子学习一番,之后再想法子拜个名师。那夫子倒也是举人出身,只是因为屡试不第绝了科举出仕的想法,加之家里条件也不大好,还要供养家中两个儿子念书,这才愿意到大户人家做馆,也有为儿子铺路,结交人脉的想法。 虽没中进士,但那夫子的学识是极好的,只是时运不济罢了,文章也很老道,给个童子开蒙倒也是尽够了的。 好在孩子还小,可以在谋划个几年,若阿佑真是在读书上面有天赋,天资聪颖,能够少年进学,自己拼了这张老脸不要也要为他寻一个名师。 科举之路艰难,若是没个名师指导,即便是天资再聪颖,也难以在此途上有所收获。 代善这样思忖着,将几个子女的前程一一考虑好。 大儿子将来是要袭爵的,只是他并不是很有出息,怕是要降等袭爵,好在自己在圣人面前还有几分颜面,若是贾家能够安分守己,想来也不会降得太多,老大守成总是绰绰有余的。 这样一来,给老大求个清贵人家的女儿,既能明白事理,对子孙教养也有好处。 老二么,科举想来是无望了,只是他不能袭爵,为人又过于迂腐方正,这点若是不改,将来怕也是前程有限。 君不见在朝堂上混得风生水起的无不是那些长袖舞歌之徒,就是那些看起来清高自傲,似乎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其实也是心思澄澈,极有分寸和自知之明的。 将来若是自己和妻子去了,荣国府分了家,老二家的后代若是也没什么出息,怕就只能同那些旁支一般依附于两府了,好在自己身子还算康健,能够替他谋划一二。 按自己先前想的,先让老二考个功名,在捐个监生,之后为他谋一个不打紧也不起眼的闲差,最好还是给他娶个勋贵人家的姑娘,这样日后才能帮衬老二一把。 至于阿佑,这孩子还小,但也意味着可塑性最强,虽然已经显现出了几分灵气,但自己万万不可疏忽,定要好好教导,若是能够培养成材,加上他那个有圣人赐下的名字,已经在圣人面前挂了号,那么整个荣国府的前途,怕就要寄托在阿佑的身上了。 想到这里,代善暗暗下定了决心,自己定要好好督促小儿子上进,万不可让他荒废学业。 可怜的阿佑,如今不过五岁稚龄,哪里想到自家老爹早已经在心中暗搓搓地想着日后怎么样调教自己了。 至于敏儿和三个庶出的女儿,代善心知,这年头,女儿们在家都是金贵的,只是出了门子之后,还是看婆家的,自己给她们择一个家风和睦,夫婿上进的好人家便可。 若是谈及在婆家的底气,那么一看嫁妆的丰厚程度,这是世情;二就是看父兄是否出息了,若是荣国府后继有人,那么她们自然是不会吃亏的。 此时的贾攸,正和自己的姐姐贾敏趴在贾母怀里撒娇呢! 贾敏穿着一件粉红色的襦裙,头上梳着的是简单的双平髻,人小小的,皮肤白皙如雪,一双遗传了贾母的杏眼瞪大了,气势汹汹地和贾母告状;“母亲母亲,阿佑他又偷吃父亲买给我的成家老铺的点心。” 贾攸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振振有词道:“阿缘你人这么小,怎么吃得完,我是在帮你吃。”白皙的小脸通红通红的。 “你怎么知道我吃不完?再说,这是父亲特意留给我的。” “我就是知道。你胃口本来就不大,又吃了午膳,肯定吃不下,要是浪费了,还不如给我吃,父亲说了,要勤俭持家。” “……” “……” 听着一双儿女你来我往地争辩,坐在上首的贾母看着有趣,笑得合不拢嘴。 很快,两姐弟将战场转移,开始找贾母做主:“母亲,你给我们评评理。” 贾母笑笑,先问贾攸:“阿佑,你为什么要吃姐姐的点心。” 因为是母亲问的,贾攸有些不好意思,他虽然早慧伶俐,但是因为是老来子,家人自小对他便很是娇惯,因而不大会撒谎,但还是很有条理地回答贾母的问题:“姐姐那里的点心好吃,她又吃不完。” 贾母闻言一笑,成家老铺的点心确实是京中一绝,先太祖出宫微服私访时,吃了他家的点心,连声叫好,御笔一挥,赏下“成家老铺”四个大字作为店名。 自此,成家老铺的点心名震天下,但凡有外地来京的,多半要来尝尝。 只是他家的点心选料精细,又因为是祖传秘方概不外泄,因而规模也就没有再扩大,一天各式点心也就做个三百份,限量销售,售完即止。 即使是大户人家想吃,也只得叫家丁早早去排队,去迟了往往几个时辰就会卖完。 因代善素疼爱自己这个小女儿,格外娇惯,知道她爱吃,便常常命人去买。 只是荣国府家大业大,什么山珍海味没有,贾攸如此,怕也只是出于一种得不到的更想要的心态。 正在这时代善进了屋,正巧听到了母子两个之间的对话,不由板起了脸:“阿佑,爹有没有告诉你不告而取即为偷啊!” 口气有些重,还是小孩子的阿佑不由有些委屈,红了眼眶。 贾母忙打了个圆场,说道:“老爷你也真是的,不过是小孩子不懂事罢了!” 又转过身来,说道:“阿佑你记住你爹的话,若是想吃,尽管来找母亲,母亲打发人给你买。” 代善见儿子委屈,心中暗叹了一口气,还是有些不舍地批评,只是抱怨似的对贾母说:“合着我就是来唱黑脸的。慈母多败儿。” 命贾攸乖乖地和贾敏道了歉,又罚他去抄五遍《弟子规》才了事。 抱起一旁的贾敏,哄了她两句,说:“阿缘乖,弟弟知错了,你就原谅弟弟吧!” 见弟弟被父亲斥责,贾敏也有些局促不安,她素来和自己这个同胞弟弟关系好,未成想到今日不过是同母亲告状了几句,竟被父亲听到了,害弟弟受了责罚。 她拉了拉代善的衣袖,怯生生地说道:“父亲,我不生气了,你别罚阿佑好吗?” 贾攸却是早已恢复了心情,说道:“阿缘你不用替我求情,这件事我确实有错,我认罚。”他先前其实就早已知错,只是仗着自己年纪小想要含糊过去,哪知道运气不好,被老爹逮个正着。 见到贾攸虽然小小年纪却极有担当的样子,又见贾敏关心幼弟,代善一笑:“你们姐弟两个关系到是好。只是阿佑犯错在先吗,不得不罚,这样吧,看在阿缘求情的面子上,就罚阿佑这两天给他父亲母亲端茶送水,做个小厮吧!” 贾攸乖巧地应了是。 贾敏却是羞涩一笑,又被代善夸了几句,到底年少,被哄了几句很快就忘了这件事。 第15章 贾赦成亲贾政暗思量 因为代善对诸子前程心中都有了谋算,因此教子更加得心应手。 因为贾赦已经18岁了,放在古代也算是大龄青年,代善和贾母也开始帮他相看起亲事来。 虽有些不成器,但是贾赦的条件在一干未婚子弟中还是不错的。 首先,他是嫡长子,将来稳稳一个爵位到手了;其次,荣国府世代深受皇家信任,现任荣国公更是简在帝心的人物。 而且,贾赦长得帅啊! 加之一点,他在代善的监督下也没机会出去风流,身边只有两个通房,这在大户人家倒也常见。一般人乍一看他,也是个青葱挺拔的少年郎一枚啊! 综上所述,在京中一干纨绔当中,贾赦也是极有竞争力的。 很快,在代善夫妇的精心挑选之下,很快就有一个人选跃然而出,阁老张闻铭的嫡长孙女张氏,她因为守祖母的孝而耽误了花期,先前和她定亲的那户人家的少爷年纪也不小了,他母亲急着抱孙子,硬是逼着退了亲。 那张氏也是个有骨气的、宁折不弯的,她也聪明,知道这种情况下就算自己家凭着权势强压着不退亲,自己嫁过去也得了好,因而劝着自己的祖父和对方退了亲。 虽说京里但凡有些见识的人家都明白这事错在男方,但这个世道到底对女人更加苛刻些,退了亲到底对名声有碍,加上如今这张氏已经17岁了,女子岁数大了,自然在婚嫁上就愈发困难了。 若是照这样下去,这张家小姐只有两个结局: 一是匆匆嫁个鳏夫;二、若是不愿,也就只能在家当个老姑娘,将来为了自家名声,只有出家一路可走。 这张家上下正为此而发愁呢!按说以张家的权势,倒也不缺那些趋炎附势想要求娶自家女儿的,只是到底是自家千娇万宠长大的女儿,哪里舍得嫁到那些人家去。 正在这时,代善挺身而出,他对张家知之已久,知道张家的清流名声,也知道张闻铭素来治家有方,张家家风严谨,教出来的女儿教养必然不会差。 张阁老虽然不大喜欢那些仗着祖上余荫,不知上进的勋贵子弟,但他对代善还是有好感的,知道他是个有本事的,这次他为自己的长子求亲,也是极有诚意的。 回家和儿子儿媳商量了一下,有令人打听了一下贾赦,虽不大成器,但至少自己女儿嫁过去不会吃苦,将来自己的外曾孙出生后也妥妥有一个爵位可袭。 在比较一下以往来求亲的人家,荣国府贾家贾赦脱颖而出。 因而,作为女方的人家,张家稍稍矜持了一下,便答应了贾家的求亲。 因双方儿女岁数都不小了,因而交换庚帖定亲之后,两家人立马忙着筹备两个孩子的婚事。 好在两家都是大户人家,下人仆役众多,加上因为孩子大了,家长们心中也有些底,有些事物都是早早备下了,因此倒也显得井井有条。 正是八月桂花飘香的季节,这天,在两家人的精心操持下,贾张两府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这桩婚事,贾家袭爵嫡长子娶张阁老家嫡长孙女,可谓是门当户对,珠联璧合,因而前来贺喜的人真是数不胜数,但凡有点借口攀扯的人家都纷纷上门,努力在两家当权人面前刷一刷存在感。 因张氏在婚事上殊为不顺,受了委屈,加上张阁老素来喜爱这个聪慧的孙女,嫁进去的人家有事素来豪富的荣国府,张阁老不愿孙女在因为旁的什么原因再受委屈,因而张氏的嫁妆可谓是丰厚至极,十里红妆不外如是。 贾赦红光满面地在一帮狐朋狗友的陪同下向客人敬酒,这天可是他的大喜日子,心情自然是极好。 以他的年纪来说,这时娶媳妇算是偏迟了,他的那些儿时的玩伴们大都已经娶了门当户对的妻子,出门在外都有妻子打点,这让贾赦眼馋了许久,好在自己终于娶媳妇了。 所谓“妻者,齐也。”贾赦虽然有些不成器,也有些纨绔子弟的臭毛病:好色之类的,但是他心里是明白的,只有妻子才是陪伴自己一生的人,需要尊重。 自己将来可能会宠爱小妾,但是绝对不能宠妾灭妻。 觥筹交错了一晚上,使出浑身解数,贾赦终于逃脱了起哄的一干好友的围攻追堵,避入了洞房。 烛光下,被掀了红盖头的张氏抬头一望,与贾赦对望一眼,俏脸一红,立马羞涩得低下了头,白皙的皮肤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格外诱惑。 贾赦和他对视一眼,怦然心动,笑着走上前去。 …… 正当贾赦这边洞房花烛夜,人生大喜之时,荣国府的二爷,贾政正应着父亲的要求在待客,虽不情愿,但是不能也不敢违逆父亲的意思。 在应对了几个世交之后,贾政颇有些不耐,他自视甚高,素来是不喜欢和这些不成器的纨绔们来往的,对他们的不学无术他甚至有些深恶痛绝。 好不容易松了口气,他舒了口气,到后花园幽静处透透气,正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忽然听到两个小厮正在闲话。 年纪小一些的正好奇地打听:“年大哥,你说咱这府里大爷的婚事办得如此盛大,我前前后后地跑着,得了不少赏钱呢!” 说完又一脸向往地道:“若是二爷大喜的时候也这般,那可就太好了。” 那被他唤作年大哥的人一笑:“你个傻子,真真是掉进钱眼里了。” 又补充说道:“你以为像大爷这般的规模的婚事常见吗?一来是因为和大爷结亲的是张阁老家,咱们两家都有权势,才能把婚事操持地如此盛大;二来,大爷可是将来要袭爵的嫡长子,这婚事的排场自然不小,二爷将来的婚事肯定是不能比的。” 那年纪小些的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可惜像大爷成亲这般的好事不多了。” 年大哥笑骂他一句:“你个泼猴,有这么个好机会就不错了,你是家生子,父母亲戚都是主子得力的,在国公府里好好当差,还愁没有好差事。” 那小厮讷讷一笑,不言语。 两人自以为自己站在隐蔽处,没有人听见两人的对话,却不妨有人已经听到了。这人就是他们口中的二爷贾政! 两名小厮私语一阵子之后,因还有其他事情要忙,便匆匆离去了。 只是他们没看到,在他们背后,贾政正沉着脸,一脸阴郁。 原本贾政心中其实倒也没有什么别的想法,但是当他听到自家的下人们心中原来是这样看待自己和大哥的,大哥是嫡长子,不论是婚事办得规模宏大,还是将来继承荣国府都是理所当然的。 而自己不过是嫡次子,将来父母老去之后是要分出去的,嫡长、嫡次,不过只差一个字,自己也不过是比大哥晚出生了三年,自己纵然是比大哥出色一万倍,也比不过“长幼有序”这四个字。 贾政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意识到了自己在府中的地位是如何的不牢固。 又想到,原先因为大哥的不出息,母亲向来是更看重自己的,父亲也在母亲的影响下对自己更看重。 可自从自己的一双弟妹诞生之后,承着龙凤双胎的吉兆,又有圣上赐名,两个人又生的聪明伶俐,母亲的目光就越来越转移到了一双年幼的弟妹身上,对自己的关注也在不觉间减小了。 再加上父亲这些年在家,似乎对大哥也是越来越看重了。 细细思忖着,贾政心中寒意越发的甚了:自己三兄弟之中,大哥有父亲看重,将来又要继承荣国府,又有老太太留下的大笔私房;小弟作为老来子,有母亲疼爱,父亲也对他十分着紧,唯独自己,夹在老大和老三之间,越发不受重视了。 第16章 贾攸童言贾政暗恼 越这样想着,心中越发是愤愤不平,同样都是荣国府嫡出的少爷们,老三倒也就罢了,毕竟他是幼子,自来百姓爱幺儿,父母多疼疼他,自己也就忍了,毕竟自己是兄长。 可老大凭什么,他不过是比自己早生了那么几年,同样是从太太肚子里出来的,将来他就是嫡支正统,自己就要变成旁支仰赖着老大家过活。 脑海中不又浮现出了自己父亲的几个弟弟依附于荣国府过活的场景,觉得这就是自己的将来了。 不得不说,贾政你真是想多了,代善压制自己的弟弟完全是因为当年他和他们的姨娘们受宠的时候不知道给代善母子两个下了多少黑手,老太太常年体弱就有他们的一份“功劳”在里面。 就这种情况,代善没有把他们赶出去,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只是贾政向来是不问世事的,也没有那份洞察力,自然没有感觉到自己的父亲和庶叔们之间的微妙关系,只觉得家中嫡系自然是要打压旁系的,就算自己是嫡出的旁系也不例外。 殊不知举凡大家族中,旁系一般不如嫡支的原因,除却少数嫡支实在是不成器,又心胸狭隘容不下人的,不外乎是政治、教育、经济资源的不平等罢了,但凡族人中有人出息了,那可是对壮大家族有极大的好处的,一般稍微有些见识的嫡支都不会打压,反而会大力支持。 况且,以贾政目前的地位,虽不如贾赦,但到底也是国公府嫡出的二爷,将来分家也能分到一大笔财产,只要自己有本事,哪里需要对自己的未来发愁;就算自己不出息,他亲爹难道还不会帮他安排好? 不过是杞人忧天罢了,或者说,他有被迫害妄想症吧! 贾政正躲在一旁想入非非,心中对贾赦的不满和嫉恨也是越来越多,不经意间,竟然对贾攸和贾敏这一对龙凤胎姐弟也产生了一些不满,若不是这两个小鬼的出生,母亲怎么会忽略自己,要知道,以往他在母亲那里可是最受宠的,可因为这两个小的出生,自己竟被硬生生地挤了出去。 尤其是贾攸,想到若是没有他,只是个妹妹,母亲也不会对自己越来越忽略。 若是贾母知道二儿子心中所想,内心绝对不平:冤枉啊!我哪是对他不上心,只是他长大了,住在外院,又要忙着读书举业,不好像是在小时候一样常年在内院撒娇卖乖,这时她正是空虚的时候,陡然有两个孩子,不就弥补了她的寂寞,因而她才将自己全身心的投入到两个孩子的教养之中。 好在她并不知道,否则心中还不得闷出一口血来,她虽然因为照顾两个小的对两个大儿子有些忽略,但她也不是撒开手了呀!衣食住行,哪件不是她打理的井井有条,只不想先前一样事实过问罢了。毕竟她的年纪也不小了,两个儿子都要娶媳妇了,精力也有些不济了,自然不能面面俱到。 正当贾政有些愤愤不平之时,不由暗恨:“老大他,要是将来,将来——”,将来如何,他也没什么明确的想法,只感觉有些什么东西,在他的脑海里,朦朦胧胧地萌芽了,只是他还不清楚,只觉得有些心悸: 一方面他觉得那个朦胧的想法十分可怕;另一方面,他内心却有些想要炸裂开,宣泄出这个想法的冲动,只是他死死地按捺住了。 正当他面目狰狞的时候,突然身后传来了一声清脆的童声:“二哥哥,你在这里干什么呀!父亲正在前院找你呢!” 贾政一个机灵,转过身来,看见是贾攸正领着一个小厮笑吟吟地看着他,欢喜地说道,那清澈不含杂质的眼睛,仿佛看透了世间的一切污垢,倒让贾政不由晃了晃神,突然对自己刚才的想法有些羞恼。 很快,贾政回过神来,打量了贾攸身边的那个小厮。 那小厮贾政认得,是父亲身边极为得用的人,他父亲还是这荣国府的大管家呢,记得代善的信任和看重。父亲真是疼爱自己这个小弟弟啊!贾政心中不免有些酸溜溜的。 他勉力挤出了一个笑容,说道:“阿佑,行,二哥知道了,这就往前院去,你接下来要往哪里去啊!” 虽然贾政好似在笑,问地也很亲切,但不由自主的,凭借着自己那小动物般的直觉,打了个寒噤:二哥哥,怎么感觉好可怕。 但他自小在代善教导下,知道兄友弟恭,恭恭敬敬地回道:“父亲让我叫了二哥哥一道,去前院见人呢!” 贾政虽有些“清高”,但也知道父亲特意叫自己去见的人必然身份不同,对自己实际有好处的,只是还要加上弟弟,他就有些不满了:这小子才几岁,就叫他见客,若是礼数不周全丢了府里的脸可怎么办? 这时他才又想了起来,父亲似乎相当看重自己这个弟弟,每每办事见人都要带着他,将他放在身边好生教导,相比较之下,自己这个年长一些的儿子反而见人更少些。 一时间更加气苦。 两人结伴而行,一同往前院去了。 但两人心中颇有些好奇,到底是谁呢?值得父亲叫他们去见见。 到了前院,只见自己的父亲正笑吟吟地和那人对话,见到贾政兄弟二人来了,忙招手叫他们上前来,命他们拜见眼前的中年人,说道:“政儿,阿佑,你们两人快来见过苏先生,这苏先生可是江南苏家的子弟,学识渊博,17岁就中了举人,更是23岁少年进士,只是苏先生不耐官场罢了,若非是他家和张阁老家是世交,又游历至京城,你们还见不到他呢!” 代善话音刚落,一旁的贾攸便急冲冲地问道:“爹爹,可是江南那个诗书传家近千年的苏家?” 代善见儿子发问,笑道:“正是。” 他转过身来,此时,贾政兄弟二人才看清楚他的长相,只见这位苏先生一席长袍,时下流行的国字脸,目光敏锐,炯炯有神,留着胡子,身材虽然有些清癯,但是却显出了风骨,好一个美髯公。 真好看,贾攸心中想着。 那中年人间贾攸小脸红扑扑的样子,不由一笑。 他看了看在自己和代善面前肃立着的俩个少年,恩,一个岁数小了些,面貌俱是不俗,大些的倒只是一般寻常罢了,倒是那个小的,乌溜溜的大眼睛骨碌碌地转着,显出了十分的灵气,一看就知道是个极聪慧的。 他考教了两兄弟几个问题,两个不知所以,来之前又没有做什么准备,只按着自己的想法答了。 贾政的回答只叫人挑不出错来,未免有些中规中矩,反而是贾攸,小小年纪,回答时有条有理,是不是还有些新观点叫人为之眼前一亮。 苏先生来了兴致,又问了几个问题,贾攸答了,愈发教苏先生眼中异彩涟涟,他点了点头,微笑,转过身去对代善说,荣公有佳儿。 代善明白他的意思,大喜过望:“那小儿就拜托先生了。”说着,忙令贾攸跪下磕头叫师傅,又笑着说道:“今日事多,就暂且厚颜将拜师礼延后,三日后我必带小儿上门。” 苏先生笑着摆摆手,说道:“荣公客气了,得此佳徒,倒是我的福气了。” 这时两兄弟才明白父亲叫两人来的目的。 贾政心中更是羞恼,这苏先生竟没看中自己,反而收了自己的弟弟作为笛弟子,实在让他难以接受。 代善送了苏先生出门,回到书房对两人说:“苏先生此番来京,除了游历,也是想在这里长住,顺便收个弟子,张老和我透露了这个消息,为父才叫你们出来试试。” 见两个儿子认真听着他的话,代善又说道:“政儿,你虽未被苏先生收入门下,但万不可自暴自弃,而是要安心学业,明年的童试,万不可再耽搁了。” “是。”贾政回道,有些羞恼。 “阿佑。”代善又说道。 “爹爹。”贾攸欢快活泼地应道。 代善眼中笑意满满,但是还是故作严肃地告诫道:“你虽有幸被收入苏先生门下,但万万不可骄傲自满,而是要更加努力,知道吗?” “是,爹爹。” 代善看了看天色,外边还有客人在,自己作为主人可不能长时间离席,是该时候回去了,说道:“你们去吧!” “是”两人异口同声地回道。 只是,贾政的眼神,颇有些晦涩不明。 第17章 少年英才得中举 一晃又是十年过去,自从那年在贾赦婚宴上,贾攸成功拜师苏先生。 这苏先生,名士昭,字伯文,出生于江南世家,年纪轻轻就中了进士,可谓是少年得志,只是他素来不爱官场虚浮,因此倒也没有为官,只是做个闲云野鹤般的闲人逍遥度日罢了。 好在苏家底蕴深厚,历代出仕者不在少数,偌大的苏家也不缺他一个人出仕来支撑家族,加上他又是家中幼子,上面的兄长们都有出息,本不必承担家族重任,又自小便得家中人祖母的宠爱,家人也不逼他,只随他去了。 苏先生娶得是自小青梅竹马的表妹梅氏,两人情投意合,性情也相似,都不是那种爱慕名利的性格,成婚后夫妻二人四处游山玩水,倒也是夫唱妇随。 两人都是才华横溢之辈,每到一处都有游记散文留下,文章自在风流,别有一番风骨,流传出去,在士林中也是颇有名气声望。 只是时间长了,又有了孩子,这才想着安定下来,于是便到了京城,又收下了贾攸这个徒弟。 不久之后,苏先生倒是托任吏部侍郎的叔叔在翰林院谋了一个闲差,不为别的,只为了里面的那些藏书。 之后他便在京中安下了家,也耐心教导起了自己的这个小弟子贾攸。 贾攸本就是个极聪慧的,遇事总能举一反三,又有苏先生的循循善诱,费心教导,加上每逢休沐就有代善这个老狐狸把他带在身边亲身教导,苏先生本人也不是什么迂腐方正的道德家。 因此小小年纪的贾攸看着纯良,其实内心里倒是一肚子的坏水。只是他生的好,平时又装成一副翩翩君子的模样,倒教许多不知内情的人都以为他是个“君子温润如玉”式的人物。 此时,金陵府贡院外头,正是人头攒动,一群人团团围在贡院门前,虽然面上都有些焦急神色,但到底还能克制住,静默不语,安心等待。 不久,贡院大门一开,从里面鱼龙而出一大帮差役,手中拿着红榜浆糊等东西。 人群中一下骚动起来,,那些差役从人群中挤出一条路来,虽有些不耐烦,但因为围在身边的不是那些考生的小厮便是考生本人,若是口气不好得罪了将来的举人老爷又或是举人老爷的贴身小厮,那后果可不是他们这种底层的小差役能够承担的,他们最多也就是在那些底层百姓面前抖抖威风。 一番推搡之后,差役们终于成功地将榜单贴了上去,立马就有认字的人照着榜单上面的名字籍贯念了出来。 一些贫寒士子,又或是一些小厮也开始四处张望起来,期翼能够看到自己心中所想的名字。 不远处一间茶楼的二楼包房内,几名士子面容镇静,临窗而坐,其中一名青衣士子服的士子正在不疾不徐冲泡着,此时外头的骚动正巧传了进来,有人大喊一声“放榜了。” 那士子手一顿,停了下来,看着身边的两位好友,苦笑道:“还是心不静啊!” 旁边坐着的是一位白衣士子,面如冠玉,目若朗星,显得风度翩翩,他笑道:“阿琛你未免对自己要求太高了,这科举大事,谁能够不紧张呢?” “就是就是。”另一位士子探扇浅笑,活泛地赞同道。 这名白衣男子便是我们的男主人公贾攸了,他在三年前就中了秀才,原本想要一鼓作气,可被代善和苏先生拦下,硬是压了一压,倒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磨了磨贾攸的性子,压下了他少年得志的那股子浮躁之感。 贾攸旁边的两名士子正是他的好友,那名青衣士子是江南程家之人,姓程名琛,表字安仁;而那名活泼些的则是苏先生大哥的幼子,名季晟,字文澜。 这两人都是贾攸的好友,程琛出身程家,和苏家是世交,和苏季晟自幼是一起长大的,两人和贾攸是在当年苏先生带着当时年仅八岁的贾攸下江南回家时结识的,可谓是臭味相投,咳咳,是志趣相投。因而迅速成了好友。 后贾攸回了京城,三人之间也一直有书信往来,不曾断了联系。 此番三人一同参加举人考试,因而三人便时常聚在一起,此次看榜自然也是一同。 正当三人闲谈之时,突然,贾攸的贴身小厮心砚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少爷大喜,少爷中了乡试第一名解元。” 贾攸闻言眼睛一亮,不自觉地露出一个微笑,说道:“不错不错,命人回京和老爷太太报喜了没?” 心砚笑道:“自然是不敢忘的。回京报信的刚接到消息就出发了。” 贾攸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时又有程琛和苏季晟的小厮进来报喜,原来两人也中了,一个是第七名,一个是第十三名。 整个金陵府应考考生数千人,他们三个好友一同上榜,又都是少年中举,可谓是佳事美谈一件。 此时又有那些专门前来报喜讨个吉利的人吹吹打打上来,口若悬河,恭维祝福之词滔滔不绝,他们就是专门在放榜之时靠报喜得些赏钱的,三人都是出身大家族,自然不会吝惜,又是件喜事,自然出手阔绰。喜得哪些人乐的合不拢嘴,吹捧的话都不带重样的。 那茶楼的掌柜更是喜不自禁,多好的事啊!三个好友一同中举,就在自家茶楼的这间雅间里,这真是个福地啊,以后还可以凭此招揽客源。 果真,这间茶楼的雅座因为三人中举的名头倒是响亮了,后来那些前来看榜的士子为了讨个吉利或是口彩,纷纷定位,将这间雅间的价格硬生生炒上了好几倍,那老板凭借着这件雅间,倒是多赚了不少钱,内心对贾攸三人更是感激不已。 三人中了举人,之后的事家人自会派人前来料理。三人在金陵盘桓了十几日,拜会了自己的座师,又参加了几次同年们办的文会,认识了几个同年。 相比其他人,他们三人的家世在此次乡试之中是最好的,出现自然是更受追捧,虽然有人嫉恨他们少年得志有出身世家大族,但是更多的人是想要藉此攀附上去,有了同年的这个名头,将来在外一说曾经和某某某是同年,相谈甚欢,诸如此类,倒也是能够扯起虎皮来当大旗。 若是能够在这三人的家人保举之下出仕为官,那就再好不过了。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少年中举的,此番中举的许多举人,大多都已经三十好几了,有些甚至都已经当了爷爷,江南文峰昌盛,就是中了举人又如何呢!许多人一辈子可能就止步于此了,毕竟自己岁数大了,要为儿孙们让路了,若是和这三人结下好关系,自然是有益处的。 君不见,就连此次主考官蔡大人对这三人都透露着一股子亲热劲吗! 诸番纷繁事了之后,三人便拜别,并相约来年京师会面,便归家去了。 第18章 得喜讯一家人各有心思 这天正逢休沐,又因为要等着贾攸从金陵来的消息,因此一家人在一起用了午膳,午后用完膳后也未离去,只坐着闲聊。 代善、贾赦、贾政三个男丁坐一桌,女眷们则带着两个几个小萝卜头坐了里面的一桌,因为都是自家人,因而倒也没有隔着屏风,一家人就这么坐了两桌,正闲谈着。 突然,外边小厮进来报道:“老爷太太,各位爷、奶奶,大喜,三爷中了举人,头名解元。” 代善一听大喜,立马站了起来,说道:“真是大喜,祖宗庇佑啊!” 余下诸人也面露喜色。 贾母更是喜不自禁,叫那传信的人上前来,细细回禀了此番贾攸前去应举的诸番事宜。那人也是常在主子面前做事的,自然早就料到了家中主子会有问话,加上从金陵到京城的船上一直想着怎么回话,自然是有条有理,他上前将这回贾攸到金陵去,路上怎么走的,又住在哪里,身边有哪些人服侍,又和那几位公子常来往,又说及几日进的贡院,又过了几日放的榜。 其中许多事项其实先前都有贾攸差人回来说过,但贾母仍是不放心,真是细细地将所有事情都问了一遍方才罢休。 那人见贾母问完话,心中松了一口气,暗道:幸亏自己早有准备,心中已有一套说辞,不然不就在主子面前露怯了吗?这般得脸的好差事可不好找,下边不知道多少人等着呢! 又说道:“小的在得到三爷中举的消息之后就里立马赶了回来,之后的诸项事宜有二管家准备着,想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请老爷太太放心。” 代善和贾母点了点头,心中也明白,这二管家还是他们担心贾攸年轻人浮躁,特意派过去使唤的,自己二人对此自然放心。 贾赦率先回过神来,欢喜地说道:“父亲、母亲,阿佑这小子可真是出息,这可真是咱们贾府的一件大喜事,定要好好庆贺一番。” 代善捋了捋自己的胡子,笑道:“这是自然,等阿佑回来,咱们府里自然要好生庆祝,只是也不可太过了,等阿佑回来,叫你媳妇和母亲一同操办,咱们请几个亲近的世交好友便是了,等到将来阿佑能够得中进士,咱们再大张旗鼓地办一回。” 贾赦连声称是,他的媳妇张氏也凑趣对贾母说起了祝贺的吉利话,一连窜好话逗得贾笑得合不拢嘴。 一旁贾政的妻子王氏看着一身不吭坐在一边的丈夫,内心十分焦急,暗恨:一点都不会来事,这会儿就应该顺着老爷太太的心意说几句好话啊!难怪这些年来就属他们二房最不得宠。 想到这里,王氏心中更为郁闷了,她是金陵王家的嫡出二小姐,和贾家是老亲,两家在金陵时上数几代也都有姻亲往来,同属金陵四大家族。 不过王家比不上贾家,出了个得圣心又有本事的贾代善,当年祖上的功绩也没有贾家大,当年不过的得封了一个 加上这些年来王家的当家人,也就是王氏的父亲虽然不是什么纨绔,但也不过是中人之资,不过好在他有个好儿子,他的儿子王子腾虽然年纪轻轻,但已经显出了几分本事来。 因而这王大人自然要努力栽培了,可是这官场的政治资源是有限的,他么王府虽然是金陵王家的嫡支,但也不能将所有的资源都倾注在王子腾一个人的身上,再加上王子腾也不是王家的独子,他上头还有一个嫡亲的哥哥王子胜。 作为王府日后的掌权人,又深得王夫人喜爱的王子胜虽然纨绔不出息,但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家里把大笔资源投到自己的弟弟身上,哪怕是嫡亲的弟弟也不成。加上这些年王家的确有些不显,因而对王子腾的投资也不是特别多。 这是王大人自然只能寄希望于借助姻亲的力量,正巧这时候代善看重王子腾的才能,认定他日后定会有大出息,若是自己能够投个人情,顺便为贾政求娶他的妹妹,那政儿自然日后自然有得力的岳家支撑、扶携一二。 代善自然是一片苦心,他知道自己儿子将来没什么大出息,只好给他找个贾府对其有恩,将来又有出息的岳家。 可惜他儿子完全没有领会到父亲的一番苦心,贾政内心是极为不满的,他素来爱好读书,自诩是个风雅之人,可没想到父亲为自己求娶王家大小姐竟然大字不识一个,这也就罢了,可是这王家是个什么人家,大嫂出身的张家又是个什么人家,自己就算再不通世情,心中也有一杆秤。 但从当家人的职位来看,张阁老已经是一品大员了,即使现在老迈,可他的儿子,也就是大嫂的父亲,也早已经是吏部侍郎,堂堂正三品大员,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圣上对他极为器重,不过是因为张阁老还在内阁,压着他罢了,来日若是张阁老乞休,这张侍郎上位是必然的。 相比较之下,自己的老泰山,至今不过是个从四品的婺州知府。 贾政心中愤愤不平,父亲未免也太过于偏心了。 再加上王氏生的虽不说难看,但也不过是平常罢了,这叫自小在贾府的美貌丫头堆里长大的贾政看来,自然是看不上眼,平日里也更喜欢往通房那里去,不过因为他要面子,不肯叫人说是宠妾灭妻,因而夫妻二人间还维持着表面上的融洽罢了。 王氏可不知道自己的丈夫对自己竟然怨念如此之深,说真话,当初她刚嫁过来的时候对自己未来的夫君还是满怀期望的,毕竟自己常听说荣国府二公子是个读书人,为人风雅。 可随着日子的流逝,她的心也是冷了,彻底看透了自己的这个夫君,不过是个好面子的伪君子,平日里看着好像是个端方君子,其实内心里又自负又自卑,自负是认为自己怀才不遇,自诩自己不与世同流;可自卑又在于自己老是科举不中;看着好像是尊重发妻,可实际上还是贪花好色,若不是自己早有准备,那周姨娘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那叫珠儿如何立足。 看着闷声不吭的贾政,又注意到他眼中的不愤之情一闪而过,王夫人内心里明了自己这个枕边人内心的想法,不过是看到比自己小十岁的弟弟都中了举,自己不过是个秀才,还是那种末尾挂着的秀才,内心自然不舒服了。 况且这个弟弟还是家中极受宠的,这下他自己在家中的地位愈发低了。 可看到丈夫这般,王氏心中虽然快意一闪而过,可内心里还是有些忧虑,这下他们二房在府中越发没落了。 大房将来要袭爵,就算贾赦不出息也没什么关系,况他们还有张家这么一门给力的姻亲;老三虽然还没有成家,可他是老来子,又是龙凤胎,自幼便得老爷太太的宠爱,自己本身也是个有出息的,又有名师指点,将来必是个有大出息的。 独独他们二房,夹在中间,不上不下的,将来也不知如何是好。 王氏心中这样想着,琢磨着,自己在内宅,还是讨好太太为好,至不济,将来分家的时候多分些私房也是好的。 第19章 得喜讯一家人各有心思(接上章 ) 无论众人心中是何心思,但是在代善和贾母面前,还总是一副为贾攸欢喜的模样,这其中,贾赦夫妇是真欢喜,尤其是张氏,她当年因为耽误了花期才嫁进贾家,早知道自己的丈夫是个不成器的,好在将来还有爵位可以承袭。 只是她出身诗书翰墨之家,自然不甘心自己的丈夫一事无成,便时常督促着贾赦上进,只是这样一来,贾赦内心难免产生了妻子看不起自己的想法,两人的感情自然就产生了裂痕,贾赦素来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贾府里又多的是想要往上爬的丫头,渐渐地,夫妻两人愈发貌合神离。 张氏也逐渐死心,好在自己已经有一子傍身,只一心想着好好教导儿子,将来万万不可如同他爹一般一事无成。 可以说,张氏将贾瑚这个儿子看得和眼珠子似得,衣食住行都是自己亲自动手操办,可是贾府的下人虽没日后的那般奴大欺主,但也不是好相与的,下人们之间互结姻亲,藕断丝连,偏偏许多人的祖上都曾为了贾家出身如死,又有些人是老太太、太太的陪房,在主子面前颇有体面。 这起子刁奴眼大心空的,见张氏不得贾赦喜爱,自然也就懈怠起来了,张氏虽然多加敲打,但平日里还要忙着帮贾母操持家事,也不能面面俱到。 那日,贾瑚到湖边玩耍,正巧那日张氏安插在他身边的嬷嬷有事告病回家了,那些奴才们便偷懒没跟着,没料到贾瑚一个不慎落日水中,他不断扑腾,大呼救命,无奈竟没人听见。 多亏了贾攸恰好从旁经过,奋不顾身地跳下去,将自己的小侄子救了出来,当时贾攸也才十二岁,当下人们发现的时候,多亏他死死拽着年仅五岁的贾瑚,才熬到了来人的时候。 也多亏了苏先生在贾攸拜师后便十分重视徒儿的身体,用他的话说,若是身子骨不好,还是别想着科举了,免得在考场中白白丢了性命。因而他便时常督促着贾攸锻炼身体,也正因为此,贾攸才能够把贾瑚救上岸来。 但是到底贾瑚还小,在水中太久,又受了惊,因此都在夜里发起了高烧,张氏连夜衣不解带的照顾,总算是让贾瑚醒了过来。 后来张氏顺藤摸瓜查了下去,才知道背后有隐情,那偷懒的丫头和近日贾赦房中极得宠的一个丫头竟有着七拐八弯的亲戚关系。 当然,她的胆子倒也没有这么大,只是在她的暗中示意下,不免有些小人故意懈怠贾瑚,才险些酿成悲剧。 待她料理了这起子小人之后,贾赦原也不傻,对自己的嫡子他也是看中的,再加上看到这次儿子生病,妻子为此熬红了双眼地看护,难免心中有所触动。 又从自己的祖母留下的人手中探听到了事情的原委,不免对自己的妻儿有所愧疚,都是自己平日里给人一种不看重发妻的印象,才使得自己的妻儿受到了怠慢,又想起往日里妻子的好,心里到底软和了起来。 张氏虽然对丈夫先前的行为有所不满,但是到底还是知道贾赦是一家之主,就算再不出息,那也是自己和儿子的依靠,没见旁人一见到他们夫妻不和,便生出了异样的心思吗?哪怕为了瑚儿,自己也当和丈夫好好相处。自此,夫妻二人的关系也有所改善。 但是,要说张氏最感激的,莫过于自己的小叔子贾攸了,若不是他见义勇为,自己的瑚儿怕是早就不好了,那时,自己也怕是会去了半条命。 因此,她对贾攸那是万般感激,因此,此番贾攸中举的大好消息,她是一家子人中除了代善夫妻之外最高兴的。 当然她也有自己的小心思,自己的丈夫也就这样了,他也没那个本事为官为宰,将来袭爵也不知道降几等,现在荣国府第二代里,看起来就是贾攸这个小叔将来最有出息了,至于贾政,呵呵~ 好在这几年大房因为当年的那件事和贾攸极为亲近,将来若是贾攸出息了,还能拉自己的瑚儿一把,,仕途上也有个倚靠。 如此一想,原本就为贾攸开心的她内心自然是更为欢欣鼓舞了。 贾赦虽然内心有点不得劲,毕竟谁自小被人当成是个学渣,结果发现自己弟弟是个学霸心里能够开心,但是他自小在祖母、父母教导下兄友弟恭的,加上他作为将来荣国府的继承人,这些年来代善一直在培养他的大局观。 代善也没指望他能够洞察国家大事,朝野风云,只希望他能够稍微有些自知之明,容人之量,不断地在他耳边念叨家族中有人有出息是好事。 因此一方面心里有些酸溜溜的,但是另一方面却也为贾家能够出一个正统读书人而高兴。再说,贾攸是他嫡亲的弟弟,贾攸出息,总比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旁系出息对他的好处大;又及,贾攸出生的时候他已经十三岁了,可以说他是看着他长大的,此时内心里难免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微妙感。 再加上,贾赦对贾攸救了自己的亲儿子这件事也不是不感激的,只是他作为一个大男人,不好像妻子一般对贾攸关怀备至,也不擅长说些肉麻的感激话,只是内心里默默地记下了这件事。 综上所述,贾赦对此还是高兴的。 至于贾政,正如他的妻子王氏所料到的,内心里的感受,那真是羡慕嫉妒恨啊! 他一向自认为自己才华横溢,只是生不逢时,恩,不对,是上面的主考官有眼无珠,不能发现自己这块璞玉,导致自己明珠蒙尘。 他在外边自然也是有一帮好友的,都是些自认为才高八斗,但是无奈时运不济的落地读书人,成日里在一块不是赏谈风月,就是哀叹世间伯乐少有。 原这些人中有些人对国公府出身的贾政是不屑的,但是无奈他们自己囊中羞涩,不比贾政出手豪爽,每每一同出去,不论是踏青、宴饮还是集会,但凡有会账的时候,自然有这位清高的冤大头付款。这些人自然也就不言语了。 当然又有人想要借机攀上荣国府这棵大树,自然对贾政百般吹捧,这让他感到颇为自得,显然也认为自己绝对是有才华的,只是运气不好才屡试不弟。在这群人中,他摆脱阴影,为自己找到理由,找回自信。 但无论如何,这也不能摆脱自己身上只有个秀才的功名的事实,说真的,天下承平已久,这秀才的名头,实在是不大值钱,尤其是在京城脚下。 可就算贾政再这么逃避,也不可避免地感受到了日益优秀的弟弟带来的压力,显然,父亲更看重他,母亲也更偏疼这个老来子,再加上有个好师傅,说起这个更是贾政心中的痛,当年他也是有机会拜入苏先生门下的,只是那苏先生没有慧眼识珠罢了,贾政心中暗恨。 要知道这几年苏先生可不是当年那个在翰林院领个闲差的小官了,实在是因为是金子总会发光的,那日碰巧叫圣人碰上了苏先生和人辩论的场景,圣人对他颇为欣赏,又兼他长得仪表堂堂,这正常,大家都喜欢长得好的人,再加上圣人对苏先生的才华和那股子风淡云轻的气质颇为欣赏。 一时间,苏先生竟然成了圣上眼前的红人,常常在圣上身边伴驾。 不知有多少人羡慕贾攸能够拜在苏先生门下,更有人心中暗赞贾代善实在是有眼光,随便给小儿子拜个师傅都能够挑着人。 殊不知,代善先前只是认同苏先生的才华、风骨罢了,最多是希望借此能够搭上那些江南的世家,对自己儿子将来的科举有所帮助,哪里能够料到他以后的际遇。 自从贾攸十二岁中了秀才开始,贾政内心就有些压力了,现在可好,自己的弟弟十五岁便得中举人,还是头名解元;相反自己呢,在这个岁数的时候,两个童生都没有考上,虽然有为了祖母守孝的缘故,但是旁人可不会这么认为。 总之,听到贾攸的好消息,贾政那是整个人都不好了,看到满府的人都为这件事而高兴,他也知道对贾家来说,这绝对是个好消息,但心里总是高兴不起来,相反,内心里反有些愤恨。 但他到底知道这种情形不能表露出来,只能强撑着笑意盈盈地表示欢喜。 回到书房,挥散了侍候的下人,贾政想着自己总是在科考上总是无法,家人对自己似乎也不看重,又想到人们对自己的嘲笑,心中越想越愤恨。突然,心里一痛,嘴里一甜,竟然吐出一口血来。但他也不敢声张,在嫡亲的弟弟大喜的日子里吐血,明眼人都知道是怎么个回事,怕叫人知道,只是悄悄咽了下去,暗中吩咐自己的为自己抓了些药。 第20章 忧身体代善为贾家谋 代善是何许人也?他当年作为圣人伴读,在险恶的宫闱之中同圣人与那些不怀好意的人勾心斗角;在家中还要面对姨娘庶弟的冷箭,好在自己的父亲虽在女色上有些糊涂,但是对嫡长子还是看中的;后来长大之后入仕之后虽然称得上是一帆风顺,但也是自己一步步奋斗上来的。 功力不深,却在这样的人面前耍小心思,不得不说,那人实在是不明智。 代善当家这么多年,这府里上上下下的事情,没有什么能够瞒过他的,可以说,只有他不想知道,而绝不会有他打听不到的事情。 因此,当贾政命人暗地里去请了大夫的时候,他立马得了消息,一打听,急怒攻心。有什么事情能够让他如此生气? 顿时心下了然,接着是一种不可名状的的愤怒,自己的这个二儿子,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是平日里在自己面前表现的孝顺乖巧,自己虽叹息他才能平庸,但还是为了他尽心尽力地谋划,若不会是这样,他怎么会费尽心机为他求娶了王氏。 感到自己一番苦心不被人理解,这老二竟在自己未察觉的时候长歪了,性子也是越发孤拐了,代善心中长叹,但是也未免没有一丝庆幸。 庆幸什么? 好在他没有将贾家的未来压在老二身上,也多亏了妻子为自己生下了阿佑,若不然,在贾家第二代都没什么出息、第三代有没有长成的情况下,这偌大的贾家迟早成为京中众人的肥肉,就是有圣上看顾一二又如何呢? 代善想了想,也就将这件事丢出脑去,他虽然恼恨老二目光短浅、小肚鸡肠,但是,作为封建社会的大家长,他最关注的还是家族兴衰和延续,一个儿子的不争气虽然让他生气,但也不至于叫他牵肠挂肚。 眼下最要紧的替自己的老儿子谋划,代善情知自己的身体在当年受伤后便有些不好,落下了不少毛病,虽然有圣人专门赐下太医为自己看诊,但是有些伤实在是有些伤了根子。 也多亏了自己这些年都在京城里养尊处优的,又时常有各种大补之物进食,多加保养,这才显得自己身子康健。 可是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代善心里面明白,这两年来,自己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照自己那位熟识的老太医所说,最多还有五年时间。 好在代善也是早已经看破生死,闻言并不恼怒,只是摆脱那位老太医保密,毕竟自己的身体状况决不能够透露出去,否则那些对他、对贾家虎视眈眈的人决不会放过他。 当年顺安王爷一事,虽然顺安倒台了,但是先帝是他毕竟曾经烜赫一时,有没有留下什么后手谁也不知道,况隆安帝当年为了显示自己行事宽仁,也为了避免朝堂动荡,也没有赶尽杀绝。 那些当年没有被抓出来的人,有些人自知顺安倒台,自然夹着尾巴乖乖做人;有些确是死忠,他们没有能力为顺安亲王报仇,自然转移仇恨目标,瞟上了当年在这一事件中起了决定性作用的贾代善。 但是这些年来,圣人对代善一只青眼有加,自然没让他们找到什么破绽,而代善的身体状况,无疑成了最大的突破口。 无疑,一旦有人知道代善的身体不好,他和他背后的贾家以及连成一线的四王八公势力在失去贾代善这个强有力的带领性人物后,势力必然会大大缩水,当时候自然会有大批眼红他们的政治资源的人一哄而上,若是策划的好的话,从此贾家一蹶不振也不是不可能。 就算有圣人关照,可是看看贾家现在的情况,长成的老大和老二都没有什么出息,老三看着是个会读书的,但是具体什么情况谁知道?第三代之中,贾瑚、贾珠看着聪慧,但是毕竟只是个小孩,贾琏还只是个小娃娃;宁国府,一直一脉单传,看着叫人心酸,贾敬算是个出息的,少年进士,可是娇生惯养的,在翰林院一被人排挤就受不了回家了。至于依附二府的贾家族人们,呵呵,不要拖累二府就好了。 圣人能看顾一时,难道还能够看顾一辈子? 可以说,荣宁二府的前程大多都寄托在贾代善一人身上。因此,他的情况必须保密。 收回了自己的各种各样的想法,代善回过神来,想到了自己的小儿子,内心也是一笑,他没有想到阿佑这么争气,原来苏先生便直言,阿佑此次,举人是必得的,只是名次,还是要看运气、考场发挥什么的。毕竟乡试是糊名的,考不考中,名次好坏全凭主考官一人喜恶。 没想到,阿佑竟然能够在那么些应试考生中杀出重围,成为头名。这下子,勋贵圈子里,阿佑怕是要大大扬名了。 若是以往,代善必然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太过于出彩,一来是因为少年得志,若是再加上众人吹捧,难免会轻浮且恃才傲物,当年贾攸在中秀才后本可以一鼓作气继续考下去,但是硬生生被自己和苏先生拦下,就是为了挫挫他的锐气,免得年少轻狂,反倒不好了。左右他们这样的人家,也不在乎少年中举的虚名。 二来倒是代善的一片慈父之心了,他知道,若是贾攸太过于出彩,难免会有人盯上他,这种压力,实在太大了,等闲人怕是无法承受,也正因为此,他死死瞒住了这几年自己精力不济时,都是贾攸在代替自己理事这件事,毕竟,贾攸实在是太年轻了,带在身边教导便罢了,大家最多说自己看重小儿子,但是若叫人知道贾攸于政务上如此有天赋,对政治敏感性也这么高,那就不好了。 为此,他倒是情愿将自己的儿子安置在自己的羽翼之下,护着他。但是情势所迫,代善半年前得知了自己的身体状况,这让他认识到了贾家目前最为薄弱的漏洞在哪里。 那就是太依赖自己了,换言之,若是将来有朝一日自己倒下了,贾赦没出息,袭了爵位之后怕只是个空头爵位,没有实权,连朝都没法上,贾家没有一个立得起来的人物,就是被人算计了也没法出头,那些姻亲或许能够帮上忙,可是亲戚情分也是有限的,若是你们家看上去没什么出头日了,大家也不会无限制的帮忙。 毕竟,打铁还要看自身硬。 至于宁国府的贾代化,他的身子还不如自个呢,怕是走得比自己还要早。 因此,这两年,贾攸必须要立起来,若不然他一走,旁人还以为荣国府没人了呢! 虽然心疼儿子可能要辛苦了,但是代善也不会改变自己的主意,毕竟,贾家的传承对自己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在书房里,他将几个名字写在纸条上,默默看了几眼,记在心头,将纸条放在火盆里烧掉,下定决心,这些人脉该一个个交给阿佑了。 第21章 贾攸回京始现峥嵘 在路上风雨兼程半月有余,贾攸总算是赶回了京城。 一回家,心疼儿子的贾母见到贾攸风尘仆仆的样子,心疼坏了,拉着他上上下下打量了许久,方放下心来,说道:“你那个狠心的老子,竟是不管不顾的,你这一去大半年的,连个服侍的丫鬟都不叫你带,一路上都没个妥帖人服侍,看你瘦成什么样了?” 贾攸一笑,说道:“母亲,我这是去考试,带个丫鬟像个什么样子,再说,我身边的小厮不都是您和父亲亲自挑的,最是细心不过了,您尽管放心。再说,我这哪是没人照顾瘦了,是抽条了,您看,我比离家前高了不少吧!” 贾母退后一步,看了看,方满意道:“这倒是,看着长高了不少。” 又问道:“今天你父亲有差事,不在府里,你见过你两位哥哥了没?” 贾攸回道:“见着了,大哥哥亲自带着瑚儿到码头接的,瑚儿看着可是长大了不少,说话也斯斯文文、谈吐有礼的,想来是大嫂教得好;至于二哥哥,进门的时候倒是撞见了,只是二哥哥说今儿有个文会,便出去了。” 贾母听了他这话,不满道:“这几日你回来,满府的人都知道,老二也真是的,什么时候出门不好,偏赶上你回来的时候出去,他媳妇也不提醒提醒他。” (无辜牵连的王氏:我倒是想叫他好好在家呆着,和家里人多亲近亲近,他倒是听我的呀!他是专门赶在这一天避出去的呀!) 贾攸听到母亲的话,心中一哂,他自幼在父亲身边由父亲教养长大,父亲在朝堂上的一些动作、算计都没有避过他,甚至有些还是他亲自参与的,心思谋略当然不一般,比贾赦、贾政高了不止一筹去。 以他的见识和心计,自然能够察觉到自家二哥哥身上流露散发出的他极力想要掩盖的嫉恨之色,只是他一直不说而已。 说实话,虽然有些不开心骨肉兄弟之间还有这种小心思,但是区区一个贾政,还真的没让贾攸放在眼里。自家二哥哥的水平,贾攸不好直言,只能说,他实在是看不上眼,没什么威胁性。很多时候贾政仗着自己是兄长多番对自己进行说教,自己也不过是一笑而过,只当是满足他内心里的那份教训弟弟的虚荣心罢了。 因此,他只是笑道:“都是一家人,谁还在意这个。以后一家子的日子还久着呢!”又哄了贾母许多好话,让她回转过神来,高兴了不少才作罢。 傍晚,代善回府,听闻贾攸已经回来,心里大喜,但他到底是一家之主,平日里向来端得住,只是面色柔和了不少,显得格外可亲。 从贾代善年幼时便一直服侍他的大管家段其年看得分明,老爷的眉眼都舒朗了许多,心中不禁暗思:还是三爷最得老爷欢心啊! 一家子围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饭,见众人都吃的差不多了,代善停箸,大家也都纷纷放下碗筷。 看着一屋子的儿孙,最得意的小儿子也在旁边,代善心里面一阵欢喜,笑意满满,说道:“阿佑此次争气,得了乡试第一名,这是我们贾家难得的大喜事,要好好操办一下。” 众人心思不明,但也都应下。 贾攸有些疑惑,按父亲以往的性格,想来是不会愿意这么张扬出风头的,平日里也尽可能地叫自己低调,这么会想到操办呢?莫非有什么事情自己不知道的发生了。 见贾攸一脸好奇和担忧,代善心中苦笑:若是可以,他也不想如此高调,实在是时不我待啊!但另一方面,心中又颇为自得:果真还是阿佑最知他。用眼神制止了想要说些什么的贾攸。 代善一锤定音:“就这么定了。阿佑你和我来下书房。”说完丢下一屋子的人便离去了。贾攸回头看着一脸喜色的母亲已经和热情的大嫂讨论开了,一旁的二嫂也在凑趣,贾赦的神情还算自然,只是贾政,算了,不说了,还有侄子辈的三个男丁和唯一的侄女元春,都还只是豆丁大点的孩子,茫然无知的样子。心中叹了口气,和众人示意一番,便尾随代善离去了。 谁也不知道代善有什么事情要交代,代善和贾攸离去以后,余下的众人又说了一会子的话,除了张氏和王氏被留下来商讨宴饮事宜,贾赦贾政都带着孩子回了自己的院子里去,心里想了些什么,谁都不知道。 书房里,代善坐在上首,贾攸恭立在一旁,等着代善说话。 “你也坐吧,今日咱们父子两个要好好谈谈了。”代善说道。 贾攸狡黠一笑:“那儿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着就找了下方的一个位子坐下。 代善点了点头,说道:“阿佑,为父想好了,这次庆祝你中举的事,府里要大办一场,到时候我会下帖子请不少亲朋故交前来,到时候你就跟在我身边,好好认认人,你也该是时候出现在世人面前,叫人看看咱们荣国公后人的风采。” 虽然代善像是只是漫不经心地宣布了一件事,但是贾攸一听这话,立马站了起来,焦急地问道:“父亲,怎们这么着急,可是出了什么事。” 他清楚父亲的打算,是不愿荣国府太过于招摇,也怕自己木秀于林,难免成为那些暗地里的人的目标,因而他也愿意、也耐得下寂寞来等待,等待时机到来,一飞冲天,但他绝对没有料到来的这么快。 因此心中不免有些疑虑和担忧:“父亲,这究竟是为——” 代善看着自己面前清俊的儿子,揶揄的笑道:“怎么,我家的好儿郎,正所谓‘雏凤清于老凤声’,难道对自己没有信心?” “父亲!”贾攸不满道,“你明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代善豁达道:“人有生老病死,皆不能例外,你父亲我,自然要为自己的身后事谋划了。” “父亲!”贾攸一听这话,心中一惊,着急惊呼一句。 代善摆摆手,说道:“你也不必太慌张,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心里清楚,还能熬个几年,所以趁现在我在老胳膊还能动弹两下的时候,我还能多教点东西给你。” 贾攸红了眼眶,点了点头。 是夜,代善书房的灯亮了整整一个晚上,谁也不知道两父子在里面讲了些什么,交代了些什么。只是一大清早,从书房里走出来的三爷似乎有些心事,面色有些沉重。 又过了几日,荣国府里开始张罗起了自家三爷的庆功宴,热热闹闹的,代善带着儿子见客,并不断提点,教导,甚至将一些手中的人脉也慢慢过度到了贾攸的手中。 贾攸身着一身青衫,显得青松直立,格外挺拔,加上他跟在代善后面,不断和一些父亲的同僚、故交见礼,也不多话,只是在代善和他们寒暄的时候微笑,若是到了不得已的时候要说话,也是言之有物。 一群人原本只是打算看在代善的面子上随便夸夸,但是一看到贾攸的表现,不由放下了心中先前的偏见,对他重视了起来,越是和贾攸交谈,他们心中的惊讶也就越盛:万万没想到一直在京中名声不显的荣国府三爷竟是个胸有沟壑、有大才的人!这贾代善真是个老狐狸,将自己的儿子藏得真好,若非他这次自己先大张旗鼓地宣扬开,相必自己等人连他老儿子中举了都不会关注到,更厉害的是,将自己的儿子教成了一个小狐狸。这些想法,是一些和贾攸对话后,感觉到他的滑不溜手之后心中的念头。 总之,这次宴席之后,贾攸的大名总算是在京城的上游圈子里流行开来,当日里来到席上的人,但凡是和贾攸有过接触的,都对他赞不绝口,称许不已,就连一些平日里和贾代善有些不合的人家,也没在明面上说出什么不是来,只是在心中感慨:虎父无犬子,贾代善真是生了个好儿子。联想到家中不成器的孩子,心中的怨念更深了。 贾攸,在京中,初现峥嵘! 第22章 贾敏亲事家人谋(上) 贾攸在京中声名鹊起,在苏先生的带领下,他出席了几次文会,原先那些文人对于像他这样出身勋贵人家的子弟都存着一丝偏见,多认为是膏粱子弟,不堪大用,但是博闻强记又不恃才傲物的贾攸明显让人们对他改观。 有些人即使内心嫉妒他出身富贵,又得拜名师,少年得志,但是内心里还是不得不承认,这荣国府三爷是个有才的。 也因为此,贾攸在京中文人中的名声倒是不错,当然,这也和他父亲手握大权、深受圣上宠信,他的老师得圣人青眼不无关系。但凡能够参加那些苏先生看上眼并带了自己弟子去的文会的人,无疑已经是这几年士子中的佼佼者了,主办方发帖子请人也是要斟酌一二的,不然万一来了个愣头青,胡乱说话得罪了人,人家还以为是自己指使的,那多冤啊! 这群人才学高低且不论,反正都是有功名在身的或是拜在大师名儒门下的,但至少都是长袖舞歌,八面玲珑的,有什么不满也不会当面说出来。 贾攸有了名声,自然不能像以往一样只是窝在家中读书,经常会有人给他发帖子邀约,贾攸虽只是挑着几个自己感兴趣的去了,但是到底不同于以往了,自然是越发忙碌了起来。 又有些勋贵们等世交,此时才反应过来,感情贾代善这个老狐狸,竟然还偷偷藏了一手,硬是压着自己的小儿子不让出头,亏自己等人以前还感慨贾代善一世英名,可惜生的几个儿子都没什么出息。 现在看来,代善此子,年纪轻轻便能够中举,又拜在苏士昭门下,前途不可限量,奇了怪了,自己等人这些年怎么都没注意到这件事呢!这苏士昭也是老狐狸一只,有这么个得意门生竟能忍着不宣扬。 因此,他们纷纷告诫自家子弟,要和贾攸搞好关系。 因而,贾攸竟还收到了不少勋贵人家子弟的邀请,不外乎看戏、打猎等等。贾攸自然也没拒绝,出席了几次,倒是在他们心中去掉了原本内心了的迂腐想象,留下了大方豪爽、不做作的好印象。 有关注贾攸的人不由感慨,这贾代善倒是养了一个好儿子,俗话说,文武殊途,这文臣和武将出身的勋贵向来都看对方不顺眼,互相瞧不起对方,却没成想,这贾攸小儿,竟然能够在两边都混得开,其本事,可见一斑了。 贾府之中,贾母听下人回报京中人对自己小儿子颇多赞誉,心下不免得意,正巧这时,贾攸走了进来,见了贾母,笑意盈盈地问了个安,问道:“母亲可有什么喜事,叫儿子也乐一乐,可别一个人藏着偷着乐。” 贾母闻言笑得合不拢嘴:“你这泼猴。”挥退了下人。叫贾攸坐下,又打发人 上茶上水,说道:“京里人都道你是‘贾家千里驹’,却不知私下里竟是这么个模样,很该叫人看看。” 贾攸一听,心中了然,不过是母亲见儿子出息而欢喜罢了,只是想到自己这般努力出头的原因,原本欢快的心思不免有些淡了。他并不接话,啜了一口茶,环顾四周,问道:“姐姐呢?这么不见她。” 贾母闻言说道:“我正叫她理事呢!刚巧让她去库房里清点查册,这会儿也该回来了。” 正说着话,贾敏带着几个大丫鬟进来了,后边还跟着一群婆子,浩浩荡荡的,颇有气势。贾攸一看,笑道:“姐姐这气势,真有股子当家奶奶的风范。” 贾敏见弟弟调笑,红了脸,跺着脚道:“还是读书人呢,真真是斯文扫地。什么话都说的出口。” 贾攸见贾敏有些怒了,不由忙作揖请罪,直言该死,逗得贾敏和上座的贾母大笑。见此,贾攸算是放下心来,母亲从来都疼爱自己,自己犯了什么错,只要撒泼打滚一番,总能混过去。可是对于自己的这个同胞姐姐,自己真是无可奈何,性子最是促狭不过了,每每自己惹了她,总有千百种方法报复回来。 偏偏父亲和母亲都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从不插手。(殊不知代善夫妻看一双小儿女互相捉弄的大戏看得开心着呢!)虽然也知道这是姐姐和自己亲厚的表现,可是任谁在这样的姐姐的折磨下也很难不留下心理阴影啊! 玩笑了一会儿,贾母方问起贾攸可有些什么事,要知道贾攸平日里这个时候多是在书房用功,又或者是出外赴会,很少在白日进的内宅。 贾攸这才想起来自己的目的,却是促狭地看了贾敏一眼,笑嘻嘻地对贾母说:“母亲,这个事吧,其实吧,就是关于姐姐,咳咳,终身大事嘛!” 贾敏闻言顿时红了脸,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讷讷了几句便不言了。她知道自己的弟弟是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的,心下有些好奇,又有些忐忑和羞涩,但到底是个女儿家,不好听这个,跺了跺脚跑走了。 屏退了左右的下人,贾母好奇道:“你可是有了什么人选?” 要说这小女儿的婚事,真是愁煞了代善夫妻两个,按说按照这荣国府的门楣,作为唯一的嫡女的贾敏,又有个出息的同胞哥哥,这婚姻大事自然是不愁的,就是做个王妃身份也是够的。 可无奈代善夫妻两个疼惜小女儿,自然是挑了又挑,拣了又拣,可这门当户对的勋贵人家的子弟多不出息,况那些人家的子弟,多是小妾姨娘一大堆,夫妻两个自然不舍得自己娇生惯养的女儿吃苦受累。 便耽搁了下来,颇有些高可成,却看不上;低可就,偏偏没什么人选的情形。可也不能耽搁太久了,贾敏今年都已经十五了,也就这一二年就要定下来了,若是耽误了花期,夫妻二人可就悔之晚矣。 因此代善夫妻两人的确是有些发愁。 贾攸一笑,说道:“儿子这里倒是有个人选,母亲不妨叫人去打探打探。” 贾母有些好奇,也有些期待,她知道阿佑和阿缘同胎而生,自由感情便要好,阿佑说的人选,十有*是不错的:“是哪家的子弟?” 贾攸说道:“便是京城林家的子弟,出身书香世家,名海,自如海的那个。” 贾母恍惚间觉着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说过,便将自己的疑惑说出来。 贾攸回答道:“母亲好记性,可还记得两年前的会元。” 贾母恍然大悟:“原来是他,我记着他刚得了会元准备殿试之时,不巧父亲突发了急症亡故了,便扶灵回了姑苏老家守孝去了,可是回来了?” “正是,这当年林如海得中会元时不过十七岁,何等少年英才,不过是时运不济罢了,此番回京正是要参加殿试的,想来一个进士出身是逃不开的,算算到明年殿试,他也不过是二十罢了。正是因为他一心读书,其父母也存着一举夺魁之后好定亲事,因此这林如海并未定亲,后来又为父亲守孝,便耽搁了婚事。母亲且看着,待到来年会试时,自然会有人注意到他,到时候那可就是香饽饽了。” 贾攸又笑眯眯地补充说道:“况他家还有一项是最妙的,那就是男子年方四十无子方可纳妾,他家也只他一个独子,上边一个老母,最是人口简单清净,岂不大善?” 贾母闻言有些动心,又问道:“这书香世家,会不会太过于清贫了些,你姐姐自小没吃过苦,怕是——” “哎呦,我的母亲大人啊,这点您大可放心,这林家也不是普通的书香世家,他祖上原是姑苏人士,随□□起兵有功,因而也是曾经袭过列侯的,原先只封袭了三世,到了他爹那一辈,原已经是第四世,只是圣上隆恩,多袭了一世,原本就是钟鸣鼎食之家,不过他家原就出身书香门第,因而在勋贵中有些不显罢了,这林家是几代单传,这家资富饶是肯定的。” 见贾母还有些疑虑的样子,贾攸又说道:“况还有一件事,母亲定是不知,若是知晓,想来必是会赞同这桩亲事的。” 贾母问道:“可是何事?” 第23章 贾敏亲事家人谋(下) 贾攸笑道:“原我也不清楚,只是在文会上偶遇了这林如海,只觉得他是个难得的人才,才华横溢却又不迂腐造作,值得一交,正想要结交一番,却没想到他主动上前来结识。期期艾艾的,打听姐姐呢!” 贾母闻言有些不悦:“咱们家的姑娘向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怎么莫名其妙叫他惦记上了?你姐姐名声要紧。” 贾攸笑着说道:“儿子当时也是在这么想的,若不是怕当场把事情闹大了对姐姐名声有碍,我真是恨不得一个巴掌扇过去。” “这之后呢?”见贾攸脸上并无恼怒之色,贾母知道事情必然有异,问道。 贾攸笑嘻嘻地说道:“当时这林如海看儿子眼神不对,方才觉得自己说话不妥,但是大庭广众之下也没说什么,只是请儿子一叙。”看贾母脸色不变,贾攸方补充说道:“文会后,儿子和他往一个僻静处的茶室里,他才言明事情来龙去脉。” “母亲在两个月前是否带姐姐去了京中的智禅寺?”贾攸问道。 贾母记性极好,记得极为清楚:“这倒是,我听说这寺里的文昌帝君极为灵验,便带着你姐姐去给你求了一签,上上签呢!” 贾攸心里感动,但是到底现在的事情重要,解释说道:“母亲怕是不知,姐姐当时是否在礼佛后在寺里逛了一逛?” 贾母思索片刻:“正是如此,难不成你姐姐就是在这时给人瞧见了。”贾母心中不悦,她带贾敏去的是专门给女眷礼佛的地方,怎么能够叫外男进来呢? 见贾母神色不对,贾攸忙补充道:“那倒不是,只是姐姐怕是没和母亲说,她在寺里给人帮了个大忙。” 贾母忙问:“帮了谁?怎么个情形?” 贾攸说道:“却是那林如海之母江氏。”他又解释说道:“母亲有所不知,这林如海之母江氏也是出生江南世族,原来因为其夫病亡回江南去了,此番是为了林如海应试返京,因为还未出孝,因而在京中也颇为低调,她此次往庙中来是为亡夫祈福,也为了儿子求前程,谁知道突然中了暑,身边的老嬷嬷因为有事在身都不在,只几个小丫头年纪小,不顶事,急得团团转,多亏了妹妹碰巧遇上了,仗义相助,又遣人去找了她的家人,这才好了。江老夫人醒了之后,对姐姐是极为感激,只是姐姐平素不大在意这些,见老夫人平安了便离去了。” 贾母闻言心里略定,原来还有这样一桩故事在里面,又问道:“你姐姐做的是好事,可这又和那林如海有什么关系?总不能为了母亲满意就这样糊涂盲婚哑嫁吧?” 贾攸说道:“事情巧便巧在当日是林如海陪着他母亲来的,只是有些地方是专为女眷设置的,外男不宜入内,只好在外边等着,忽见外边几个嬷嬷带着自己母亲身边的丫头出来神色匆匆地回道老夫人中暑了,自然着急,只是不好贸然闯了进去,怕冲突了里边的女眷,好在这林如海素来是个有急智的人,他请了了尘大师陪同,言明事情真相,大师念他孝心可嘉,加上此时是正午,在外边的女眷也不多,方答应由自己陪着林如海进去。” “碰巧,倒是和姐姐遇上了,只因为有外人在,加上老妇人的病情要紧,两人也未多说什么话,只林如海对姐姐感激了又感激。” “后来他才打听到,原来是咱们家的姑娘,又想到当日姐姐有勇有谋,仗义出手,见到自己又落落大方,谈吐有致,不免有些君子之思。” 贾母这才放下心来,只是和自己的闺女见了一面,当时还有了尘大师在场,想来对自己女儿名声无碍,又念及自己的女儿自小便出类拔萃,叫人一眼便相中了,倒也是正常,说起来,贾母内心里倒是还有些得意,遂笑道:“可见是天定的缘分!” 贾攸笑着说道:“正是如此,儿子心里想着,他家条件不差,林如海自己也是个有出息的,将来出人头地不成问题,他家在文臣中又素来有些名声,家里又简单,加上老夫人对姐姐有好感,另眼相看,他自己也有想法,岂不是各四角俱全的好人家。” 贾母意动:“听你这么一说,竟是挑不出个错来了?” 贾攸说道:“这倒不是,这世间哪里有十全十美的人家,若是要鸡蛋里边挑骨头,那自然是有的,这林家几代单传,在子嗣上难免有些艰难,姐姐的压力想来会大些,说起来,他们家看重咱们家,也不免有看到咱们家人丁兴旺的原因。” “再有,虽说这林如海是有出息的,但母亲您也知道,这文官出头向来不大容易,这林如海如今身上虽有功名,但还没做官,将来就是得中进士,也只得从六七品小官熬起,就算有咱们家帮扶,没个十几年的功夫也难熬出头,文官毕竟讲求资历。” 贾母一听这话,又犹豫了:“这,你姐姐自小在国公府千娇万宠长大,这要是只能做个小官夫人,将来自己的手帕交们嫁到勋贵人家,有诰命在身,这一比,不免落了下乘,怕是不妥。” 贾攸哭笑不得:“母亲诶,这普通的小官夫人能和荣国府的女儿相比吗?再说,等到姐姐素日里的好友们得了诰命,将来的姐夫早就升官了。咱们这样的人家,若是子弟出息,谋个缺又不难,缺的却是真正的人才。” 贾母方才点了点头,说道:“如此说来,这林如海倒是个不错的人选了。” 贾攸点头说道:“正是如此,只是儿子到底是个男人,难免有些疏忽不周到的地方,具体还是要母亲亲自相看一番。” 贾母点头,心中有了主意。 这日晚上,贾母便和代善提及了这件事。 代善素来疼爱女儿,自是关心问道:“是谁家的子弟?” 贾母道:“听阿佑说是京城林家的儿郎,且是他们家自己有意的。” 代善闻言了然:“原来是他们家啊!” 贾母好奇道:“老爷可是知道些什么?” 代善笑道:“可不是,我要说出来,你也是知道的。当年的林文忠公便是他们家先祖。” “原来是他们家!”贾母肃然起敬。 说起这林文忠公,那在大齐朝可谓是赫赫有名,说来是在□□晚年,□□年纪大了,耳根子软了,竟在后宫宠妃的枕头风下,生出了易储的心思。 虽然太宗是□□嫡长子,当年也是跟着□□东征西讨,在军中有着赫赫盛名,又能礼贤下士,深受臣下爱戴。 可毕竟太宗生母早亡,自己又长大了,哪里比得上天天在□□耳边吹风的宠妃和面前撒娇卖萌的幼子,加之做皇帝的,对于明晃晃的下一任继承人,又是那种极有能为的继承人,心中哪里能够不生出一丝忌惮,不过顺水推舟,打压权势极盛的儿子罢了。 可□□这一折腾,自然有无数那些见利忘义的小人蜂拥而上,诬陷贤良,硬生生地将太宗描述成了一个不忠不孝的人。太宗本人也是极骄傲的,自然不肯低头服软。 在这起子小人的兴风作浪、煽风点火之下,父子感情被离间,□□每每见到太宗都是斥责口气,太宗被打压地极惨,父子之间险些只隔着一杯毒酒了。 当时林文忠公时任监察御史,自然察觉到了这对父子之间的问题,其实朝中诸人都旁观者清,只是没有一个人敢于站出来仗义执言罢了。 可林公不然,他以监察御史身份向□□上了名震古今的《谏陛下早立太子、永固国本疏》,在奏折中,林公礼毫不客气地指责□□宠妖妃、偏幼子、信小人、远贤臣,导致朝纲败坏,霍乱朝野,希望陛下知错能改,不要听信小人挑拨离间,早立太子,以稳定人心,永固国本。 一时间,林公名动朝野,这封奏折也被人私下里暗自转抄。 □□初见这封奏折自然是恼羞成怒,当庭斥责他胡言乱语,哗众取宠,还认为他是和太宗俩个人狼狈为奸,其心险恶。那刘文礼也是个烈性的,他当庭陈词,洋洋洒洒,历数历代以来,君王听信小人之言妄动国本的下场,烈骨铮铮,可见一斑。 □□大怒,将他贬到了边疆苦寒之地做官,林公便往了边疆之地去了,他不但不自怨自艾,而且在边关勤勉王事,吏治为之一清。 又恰逢当时帝国入侵,原是偷袭,却不料林公到边关后,便着力重整军备,边军早有准备,自然杀得敌国大败而归。 林公老当益壮,身先士卒,立下了赫赫战功,后在一场双方交锋之中却不幸中了敌方的毒箭,战死沙场。 至此,林文忠公名震天下,忠臣烈骨,令人唏嘘不已。 而□□自此事后,感慨于林公之忠烈,似乎清醒了不少,下意识地远离了那些小人,朝野风气,也为之一净。 后太宗即位,对林公十分感念,赐了“文忠”谥号,并叹曰:真忠臣也! 思及此,贾母说道:“怪不得阿佑说他家在文臣中颇有清名,原来是这样啊!” 代善道:“正是,只是他家素来低调,并不以此大为宣扬。” 贾母点头:“如此,咱们倒是可以先看看这林家儿郎的品貌如何。” 代善点头。 第24章 苦心孤诣为子女谋 正当代善夫妻两个商讨宝贝女儿的归宿之时,却不知京中另一户人家也在议及家中儿女的婚事,这便是贾攸的先生苏家。 京中苏府里,士昭正和自己的妻子闲聊。 苏士昭饮了一口热茶,感慨说道:“阿佑这小子,他能得中举人我倒是不稀奇,没想到竟能中了头名,这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啊!” 妻子梅氏坐在他的身边,笑道:“伯文这话可就违心了,不知道是谁得了消息欢天喜地的,还将自己珍藏的那坛子女儿红偷着喝了!” 士昭讷讷,尴尬一笑:“我这不是高兴吗,自己后继有人,阿佑这小子有出息了,这往后咱们家珊儿也有了依靠。” 听闻士昭此言,梅氏眼神不免一黯,她这一生可谓是顺遂至极,在家便是小女儿,父母娇宠,从没吃过苦,长大后又嫁给了青梅竹马的表哥,两人感情相契,又没有通房小妾堵心,上头的公公婆婆又通情达理,兼是自己的舅舅舅母,太婆婆还是自己的亲外婆。可以说,在这个时代,她绝对是人生大赢家了。 可只一件事叫她不顺,那便是两人岁数也不小了,膝下却只有一个女儿苏灵珊,原是梅氏在生女儿的时候伤了身子,日后怕再难有孕。 夫妻二人为此极为苦恼,倒不是说夫妻两个人重男轻女,实在是这个世道,一来,没有儿子对女人来说是个极大的大打击;二来也是担忧自己将来走了之后女儿没了娘家,还有谁能够依靠。 虽说日日调养,到底身子骨亏了,苏母虽满意这个媳妇,但是也不能叫儿子绝后啊!苏老太太也心疼孙子,到底委屈了外孙女,赏下了两个丫头,苏士昭向来在这方面有些后知后觉,没意识到母亲和祖母的意思。 其实原先叫他说,无子是命中注定的,他心悦表妹,自然不愿在两人之间插个人,只是他到底是个男人,粗枝大叶的,以为自己的行动能叫妻子看见安心。后来见梅氏一日日不豫,消沉下来,又在偶然间发觉了两个丫头的小心思,这才意识到子嗣有碍对妻子的打击之大,遂和家里母亲、祖母撕撸开来,坦言自己有一女足矣,不愿再平添是非。 苏母和苏老太太素知他是个脾气执拗的,不好多劝,再加上苏家子嗣众多,到底也不必强逼着儿孙,若是出了什么事情,那可就不妙了!方才罢息。 但是士昭中了进士之后,本就没有为官的意思,现下到底觉着家里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没意思,竟是带着妻女四处逍遥游玩去了,后来才起了定居京城的念头,并收了贾攸做弟子。 梅氏想着先前的诸事,愧疚道:“是我没本事,叫珊儿竟也没个兄弟依靠,老爷也膝下荒凉。” 士昭闻言,不悦道:“都说了咱们命中无子,何必要将责任推到自己的身上,再说,咱们有珊儿一个女儿,抵得过别家十个八个不成器的儿郎了。” 听士昭这句话,梅氏倒是赞同,正因为夫妻两人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所以可谓是充当儿子教养的,最是聪慧不过,以往女儿还小,没什么男女大防的忌讳时,她和小弟子贾攸还是一起上的课呢! 士昭又说道:“再说,阿佑这孩子虽说古灵精怪的,但是智计百出,谋略筹算不输旁人,又是个难得知恩的,将来珊儿有他这个师兄做依仗,也难有人能够欺了她去” 梅氏一想,这倒也是,阿佑也是她自小看着长大的,从小便是一肚子坏水,机灵得很,有素来关照珊儿这个小师妹,将来自己夫妻二人若是去了,倒还可以依靠一二,遂安下心来。 随口一问:“阿佑今年多大了,可定亲了?” 苏士昭却是摇头:“贾代善这个老狐狸,原先一直不肯叫阿佑出头,还没给他定亲呢!现在怕是正在相看着吧!”他虽不喜做官,但到底也不是个傻子,加上素来和代善极为亲近,又经常看到自家弟子经常眉头蹙着的样子,自然看出贾攸急忙出头的原因,怕是代善身子不好了,只是不知道到了什么样的地步。 这样想着,难免对自己的弟子的处境生出了一丝担忧。 梅氏见他出神:“伯文、伯文,回神,想什么呢?” 苏士昭回过神来,却也没说什么,这些推测还是不要随意乱说为好,遂说道:“我正想着,也不知道是哪家人好眼光能够早早定下这个乘龙快婿?” 梅氏原先倒也没什么念头,听见士昭这话,不由眼睛一亮,冒出个念头,推了坐在身旁的士昭一把,说道:“伯文,咱们家珊儿可也13了,也该相看人家了。” 苏士昭没细想,只随口回了一句:“也是。”片刻方回过神来,想到了什么,问道:“你是说?” 梅氏一笑:“你方才说谁家能得这样一个乘龙快婿,怎么,就不能叫咱们家得了。再说,阿佑和珊儿自小熟识,阿佑又素来疼爱这个珊儿,不比旁人来得更好些,教你安心些?” 苏士昭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如今见妻子这么一说,细细思索,自己的衣钵传人娶了自己唯一的女儿,传出去也是一段佳话啊!再说,阿佑这小子的人品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自然放心,却是动了心! 又听梅氏说道:“只是咱们家一向人口简单,这荣国府家大业大的,珊儿怕是不适应啊!” “这有什么!”苏士昭看得分明,“阿佑不过是小儿子,又不是袭爵的长子,将来必定是要分出去的,就是没分出去之前,上边还有他大嫂二嫂管家理事,珊儿若是能够嫁过去,只过好自己的小日子便是了,哪里用得着理会荣国府那一大家子事。” “我这不是担心么,阿佑是荣国公和史太太的老来子,自幼便偏宠了些,十分孝顺,若是婆媳不和,吃亏的还不是咱们家珊儿?”梅氏说道。 苏士昭却不这么想,他说道:“若是男人连自己的妻子都护不住,哪里算是什么有本事的男人,阿佑这孩子我知道,不是个愚孝的人,况且他是个有主见的人,自然不会叫这种事情发生,你且安心。” 又说道:“这样看来,阿佑倒是个极合适的,我改日找荣公探探口气。”叹了口气,若是寻常人家互结姻亲,多是男方主动求娶女方,方显得女方尊贵,只是阿佑这小子这么出息,难免有些人早就盯了上眼,自己还是得早做筹谋啊! 夫妻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彼此无话,便安置了。 这边,贾母却是打定了主意,要为女儿的婚事早做打算,只是她作为深闺妇人,不好出门,只暗自叫人去打听了一下林家的门第家风。 第25章 谈亲事双方筹谋 那下人是贾母的心腹,正垂手立在贾母下方,一五一十的将自己打探来的消息告诉贾母,听闻这林家哥儿直到现在身边还没有一个通房,一直洁身自好,贾母的心头难免炽热了些。 听完禀报,贾母挥了挥手叫这下人下去,细细思量了一番,最终打定了主意。 因为林家正在守孝,不好大张旗鼓宴请相看,贾母便转托了南安老太妃,他家和林家还算有些关系,先去的林老爷的姑母曾经嫁到了南安老太妃的娘家费家,是太妃的娘家嫂子,两家人勉强扯得上些关系。 四王八公之中,南安王府向来和荣国府将来交好,当年的荣国公贾演和先南安王那是从死人堆里一起拼杀出来的,是过命的交情,两家人关系一直亲密,南安老太妃素来喜爱贾母,笑着说道:“原是他们家,真是再好不过的,若不是澈儿早已成亲,这肥水我是断断不会流到外人田里的。” 南安老太妃口中的澈儿便是她的大孙子安澈,今年刚好十九,两年前成了婚。 贾母笑着说道:“太妃哪里的话,阿缘这小小的人儿,哪里当得太妃这样夸赞。” 南安老太妃暗叹了一口气,她原先的确是有将两家的儿孙送做堆的想法的,毕竟阿缘这孩子也是她看着长大了,脾气秉性都清楚,再好不过的,可这孙子的终身大事最终还是要看他亲身父母的,南安郡王倒好说,是没意见的,只是这南安王妃却是不愿意了,死死咬着想要自己娘家侄女嫁进来。 况且,南安王妃也有自己的理由,一来,两家人的关系已经很不错了,不必再通过结亲的方式拉近关系了,这点南安老太妃是嗤之以鼻的,那你想要娘家侄女嫁进来是为的什么?不过是想着自己的娘家侄女和自己更加亲近,一条心罢了。 只是自己毕竟老了,懒得搭理王妃的这些小算计。 但是南安王妃的第二个理由却是叫老太妃有些踟蹰,她谈及贾府,未免提代善的几个儿子都不大出息,将来不会给源儿带来什么助力。相比较之下,她娘家哥嫂侄子虽然不是达官显贵,但在朝堂上也是一股子不弱的势力了。 老太妃自然是疼爱孙儿的,闻言细想,确实是这么一回事,只得放弃了心中的这个念头,可谁成想,那王妃的娘家侄女一嫁进来不久,父兄就贬了官,虽然不至于家破人亡,但到底家里大不如前了,竟是愈发扒着南安王府,希望给自家谋些个好处了,毕竟他们家这两代的女眷可都嫁到南安王府里来了。 南安王府自然不能不搭理,毕竟这可是王妃和世子妃的娘家,到底还是得搭把手,也就是说,这婚结的,竟是对南安王府没半分好处反而搭上了不少自己的资源,想到这里,南安老太妃未免有些不得劲了,对王妃心中难免有些不满。 再加上贾家的贾攸近年来突然崛起,竟是人人都夸赞的,这可是贾敏的胞兄,真正有出息的,已经中了举人的。 一想到这里,南安老太妃心里面越发对儿媳不满了,要不是她的私心,阿缘这丫头早就和他们家澈儿定下了。只是她素来有些城府,面上不漏,只是笑着和贾母交谈,信誓旦旦地打了包票。 贾母感激地谢了谢,便离去了。 又过了几日,在家中的林母就收到了费家人的帖子,邀请她一同往西山去礼佛,帖子下方又另注了一行小字,到时还有费家的老姑奶奶南安老太妃同贾家荣国公夫人一道。 林母收到了这张帖子,心中一定,连日里来的心神不宁总算是舒缓了过来。 唤来在外候着的管事,问道:“大爷现在在哪里?” 那管事回道:“老太太,大爷今儿个一整日都在书房温习功课。” 林母遂说道:“既是这样,先不必叫他,让他先好好用功,传下去,叫你们大爷到我这里来用膳。” 到了饭点,林海和林母用了膳,待饭菜被下人们撤下去之后,林海方问道:“不知母亲叫儿子可有什么事情?” 林母取出那张帖子,说道:“你先看看?” 林海有些茫然,待看了帖子,看到上边写着荣国府夫人也要去,脑子里闪过了那天那个倩丽的身影,不由兴奋道:“母亲,那事可是准了?” 林母笑道:“那贾家想必是对你挺满意的,这贾夫人才想要见见你。” 林海有些喜不自禁,又有些茫然无措:“不知道儿子要准备些什么吗?国公府这般门第,不知道他们的想法到底是怎么样?” 林母看着儿子说道:“只好好表现便是,那贾府想来是对咱们家的情况打探清楚了,这才相邀的。” 想到自己的丈夫去的那样快,离生病到过世不过短短半年,自己孤儿寡母的,叫那些眼皮子浅的人小瞧着,竟是破落了。林家虽然几代单传,但是其他几支可不是如此,枝繁叶茂的,自然有那一起子没见识又或是心黑的,看自己家没人,就想要刮点油水。若不是自己的娘家有几分薄面,海儿又是个有出息的,自己母子两个人不知道要被人欺到什么地步,饶是如此,族内还有些风言风语。 因而母子二人这才早早地上京,一来是为了安心准备殿试,二来也是为了躲开哪些人。 “可苦了我儿了,若不是你爹去的急,一些人脉还没交到你手上,咱们家也不会叫人瞧不上了,好在我儿是有出息的,自然有人能够慧眼识珠。”林母感慨道,“虽说咱们林家先祖林文忠公有些许薄名,在文人中也颇负盛名,但是这到底只是虚名,还是得叫后人们自己出息才成。” “母亲说的是。”林海回道。 林母又说道:“这贾家的大小姐,我是亲眼见到的,难为她出身国公府却不骄横,不是个蛮不讲理的,心中又有善念,是个好的,你既然看上了,母亲自然也要为你去求一求的。” 林海说道:“是母亲疼爱儿子。” 林母笑道:“虽然是我疼你,可到底我也要看过这姑娘的品貌才敢随了你的意,贾家姑娘好,自然是一家有女百家求的,你也要有所准备,若是此事不成,也断断不可消沉下去。” 林海说道:“是,若是不成,只当儿子和贾姑娘之间没有缘分罢了。” 这月十五,几位妇人带着下人儿女到了西山的皇觉寺中,贾母见了一表人才的林海,心下满意了不少,再见他沉稳大方,谈吐有致,心中暗暗点头,双方之间互相吹捧。 贾母笑着对林母说道:“这般品貌,亏爱不得我家老三常说对你家海哥儿的才学仰慕不已,老爷也想见见他,明日必叫老三下个帖子,到府中一叙,不知可否?” 林母心道好事将定,遂说道:“老大人相邀,哪敢不去,必到的。” 又过了两日,林海往贾府中去,以拜会世交的名义递了帖子,见了代善。 代善看着风度翩翩的林海立于下首,心下对他的好感度上升了不少,又拷问了他一番,满意地点点头说道:“海哥儿的学识是极好的,我家阿佑明年也要参加会试,以后还要烦请你多指点指点他。” 林海心知事情有门,恭敬地回道:“贾攸的学识并不下于我,不过是相互之间互相探讨罢了。” 代善点了点头,又说道自己有事,请了贾攸来招待他。 贾攸知道父亲的意思已定,虽说是自己牵的线,但想到这小子要娶走自己的姐姐,这会子顿时不大乐意了,对他横眉竖眼的,并威胁道,将来必要好好对待他姐姐,否则有他好看的。 林海心中欢快,只笑着应了。 因林家还在孝期,不好大张旗鼓地张罗婚事,两家人也就偷偷交换了庚帖,约下了将来等林家一出孝便下定,因林海已经过了会试,只需要参加殿试即可,殿试一般不会刷人,只是名次会有些变化,但是再这么变总不至于将会元放到三甲之列,因此两家商定待殿试结束后再成亲,又显得好看。 第26章 元宵灯会终相见(上) 自从两家定下亲事之后,贾攸和林海显得越发亲近了,两人原先就志趣相投,这下子又成了亲戚,关系自是更加好了。 那贾敏听闻自己的夫婿正是自己那天在智禅寺里见到的那个英挺青年,想到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即使是在慌乱之时也不狼狈的样子,内心不由痴了,有些甜蜜。 她深知父亲母亲素来疼爱自己,阿佑的眼光向来不差,家人们为自己精挑细选的未来夫婿定会不差,对未来有了更多的期许。 因前段时间纷纷扰扰,贾攸也不得不在外边应酬,以免落下清高,目下无尘的名声,终于应会过去了这一波。贾攸总算是舒了一口气,他立志要参加明年的会试,为父亲分忧,现下终于可以好好温习功课了。 于是干脆借口闭门温书,寻常不再出门交际了,好在大家也体谅他读书辛苦,科考不易,所有个别心里边不大舒坦的,但到底还是没传出什么怪话来。 贾攸也就越发地清闲了,平日里只管好自己好生读书便是,再不用在外和那些人打交道了,偶尔无聊了便到林家去拜访林海,他因为守孝在家也不方便经常出门,二来也是为了来年的殿试准备。两人烹茶作乐,互相指点讨论功课。林海胜在基础扎实,贾攸赢在心思灵巧,两人都对对方赞叹不已。 偶尔,贾攸还能做个中间人为两个未来的小夫妻传点东西什么的。 总算过了几个月的逍遥日子。 过年了。作为长嫂的张氏自然是当仁不让的操持起了府里边的大小事宜,荣国府里想来阔绰,所有下人都额外赏了一个月的月钱,又赏了过冬的新衣。几个主子们眼前的得力的一等丫鬟则是在普通下人们的基础上又额外赏下了一个月的月钱,还有几匹缎子玩器等等,各个主子的心腹们也各有赏赐。 至于府里面自己轧的金银裸子、又或是那些大钱,都是主子们高兴了便有赏。 可以说,过个年,光是府里预备用来打赏下人的钱就要准备近千两。张氏出身于世代书香的清贵人家,从没有这么办事的,刚嫁过来时给贾母打下手时可是被唬了一跳,虽然觉得有些不适应,但到底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入乡随俗罢了。 加上今年因为贾攸中举的事情,上边的主子们不论是真高兴还是假高兴,都是笑容满面的,出手也大方了许多。可以说,今年贾府的下人们可算是过了一个肥年。 正月十五这一天是元宵节,又称上元节、元夜、灯节。按汉族的传统,在这个皓月高悬的夜晚,人们要点起彩灯万盏,以示庆贺。出门赏月、燃灯放焰、喜猜灯谜、共吃元宵等等活动也是不胜枚举。同时这一天也是大齐朝难得的女子可以出门的日子,不少未婚男女往往借此机会彼此相识。 这天傍晚,刚吃完晚饭,贾攸和贾敏兴奋地对视一眼,心有灵犀:赶紧回去换好衣服准备去看花灯了。 一屋子的人中,代善和贾母年纪大了,也没有小年轻们的精力,自然是不打算出门的,只准备在府中看看府里自制的花灯便好,虽发话:想要出去看花灯的可以去,但是不得在外边留的太晚,也要自己注意安全,记得带上下人。 贾赦和妻子近年来感情好了不少,贾赦又素来是个好事好玩的,见众人没注意,偷偷捏了捏张氏的手,使了个眼神,张氏有些羞涩,但这是难得能和丈夫一同出门的好机会,又能够增进夫妻间的感情,自然是应了。只是孩子们不好带出门去,这些年来,多有那些拐子们看重富贵人家的孩子皮相好,想要拐了这些儿童们去,像每年的灯会、庙会都是重灾区,实在是不安全,好在还有心腹下人们可以照看一二。 只王氏有些懊恼,她倒是想要出去,可惜丈夫是个榆木脑子,昨儿个她明里暗里暗示贾政想要出门去看灯会,可谁成想他竟是个一点情趣都没有的,竟是说自己约好友一同过元宵,王氏还是在家看好孩子吧!王氏气急,一群男人一起过元宵除了去那些青楼画舫还能去哪? 现在见到贾攸带着贾敏出门,快快乐乐;贾赦带着张氏,恩恩爱爱;独独自己被留在府中,心里面实在是不痛快,只是不好发作。待回了自己的屋子,满腔怒火无从发泄,只得狠狠地摔了个杯子,回过神来一看,竟是自己嫁妆中平日里最珍惜不舍得用的一套定窑茶具中的杯子,心不由抽抽地疼了一下,更是气恼极了。只冷着脸叫人进来收拾。 到了灯市所在处,瞧得出两拨人都有些不好意思,尤其是贾赦夫妻,在弟弟妹妹前着实有些拘谨,几人遂商量着,贾赦带着张氏往东边去了,贾攸护着带了帷帽的姐姐去了另一处,好在后边还有家里的下人们盯着、护着,倒也安全。 伴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贾攸带着姐姐贾敏往一处最是灯火分明处走去,那里有一座巨大的花灯,正是这京中最负盛名的百汇楼所制的一个花灯,旁边还有一个个小灯,做得俱是小巧精致,玲珑可爱,上边贴着一张小纸片,记着一个谜语,凡是能够猜出来的人便可以将这个灯笼取走。 贾攸护着贾敏走上前去,这里正是一个精致的玉兔灯笼,被匠人们用精湛的手艺描绘的活灵活现,惹人怜爱。贾敏一眼便看上了,因这个灯笼做得好看,周围也围了不少人,一个士子模样的人率先站了出来念出了谜面:一入西川水势平,打一字。 众人不由犯了难,纷纷思索起来,贾敏略一思索,突然眼睛一亮说道:“我知道了,是——”。 “是——酬”边上忽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竟是和贾敏异口同声说出来了答案。贾敏原先以为自己稳操胜券,没成想半路杀出了个程咬金,心中不由有些恼怒,暗想:这男人也怪没风度的,好好的,和她个女儿家争个什么先? 听到了答案,在一旁的众人们心中略一思索,便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关节,心中不由暗赞这两人的才思之敏捷。又有一儒生站了出来,将这道谜面重新解读了一遍:“一入西川水势平,这出谜之人以自撰七言诗句挂面,平仄协律,音节和谐;取悠悠江水作题材,景象清丽,境界优美。谜文先使“一”字入于“西”字之内,而成为“酉”,“入”字巧妙,不露痕迹;又着“水”字平列“川”字之中,而化作“州”,“平”字灵动,化工自然。“酉”与“州”合,底文即出。此谜不挥惊人之笔,不用华丽之词,意到其间,天然成韵。细细品味,可知字字有着落,字字有思巧,大善大善。” 众人再一细品,不由纷纷叫好。 只这时问题出来了,这位姑娘和公子同时答出了谜面,到底这花灯该归谁呢?却不妨这时,贾攸惊奇地说道:“原来是你!” 第27章 元宵灯会终相会(下) 却道那人是谁?不是旁人,正是林如海。 林海也望见了贾攸,笑着拱了拱手,说道:“阿攸,真是巧了,你也在这里。” 忽又看到他身边亭亭站着的女子那熟悉的身影,心头一怔,想到了什么,心里又涌出了无限的狂喜。 听见贾攸介绍:“这是家姐,真是有缘,竟在这里也能遇到。”语气间难免有些酸溜溜的,虽然他对林海的才学人品相当推崇,可以想到这家伙要娶走和自己一同长大的姐姐,心里难免看他不大顺眼。 但也无话可说,毕竟这元宵灯节是京里难得的热闹场面,也是闺中女子难得可以大大方方出门的机会,每次来看灯会的人都是成千上万的,要说在碰到个熟人,还真是不大容易。 正胡思乱想着,一旁的贾敏却是急了,听自家弟弟的口气,与这男子似是认识的,她是真喜欢这个灯笼,生怕贾攸让了出去,扯了扯贾攸的衣袖,正想要说些什么,忽然看到贾攸转过身来,对她说道:“姐姐,这位公子是林家的大公子,你只唤他林海便是。” 贾敏点了点头,正想问个礼,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林家大公子,不就是自己未来的夫婿么。一时间,心里面又是娇羞,又是好奇,那日她只是匆匆见了林海一面,只恍惚间瞥到是个极清俊的少年。待到两家人将婚事定下后,她在自己的闺房里吗,难免想要回想起他的音容面貌,但只有个大概的印象。 如今一个活生生的人站在面前,心中着实有些好奇,但是毕竟女儿家娇羞,又带着帷帽,总不好在这里看人,只微微屈膝,见了个礼,说道:“林公子有礼了。” 饶是林海平日里以自矜为豪,但到底只是个二十的青年,今日听见自己的未婚妻娇娇柔柔地和自己说话,心里不禁有些荡漾,想象着帷帽下当日惊鸿一瞥的美好,竟是有些慌乱了,忙回礼道:“小姐不必多礼。嗯,嗯——”平日里的能言善辩在此刻消失地无影无踪,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 一时间两人隔着帷帽互相看着对方,似乎看出了朵花来。 贾攸心中那个酸啊,正想要上前打个圆场,忽然那百汇楼的小厮站了出来说道:“几位公子小姐,这盏灯笼——”他在一旁瞧好久了,因两个人是同时说出的谜底,又看着穿着打扮都不是寻常人家,自然不敢上前,好在几个人之间是互相认识的,他原先想着他们会商讨好归属的,谁知竟叙起旧来了,只好上前打扰了。 那小厮的一句话倒是打破了贾敏和林海之间的沉默,两人颇有些不自在,林海笑着转移话题,说道:“原是小姐先来的,林海哪里能够夺人所爱。” 贾敏虽知道若是没有林海来,这灯笼定是自己的,可林海拱手相让,却让她心里面有一丝隐秘的甜意,像是,像是这灯笼就是他特意为自己赢得,少女情怀总是诗啊! 贾敏喜滋滋地拿了那盏灯笼左看右看,欢喜极了。虽未能看到她的正脸,但是那股喜悦之情却是掩饰不住的,叫人看了也心生欢喜。看着这样的未婚妻,林海也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 几人拿了灯便往外走,可惜人确是越来越多了,虽然有贾攸并几个下人丫头护着,但是到底不便,林海于是提议说道;“不如到雅茗轩去吧,就在前头,我在那里定了个雅间,正好休息一下。” 这雅茗轩是京中的一座茶楼,倒也是极富盛名,若不是提前预定,怕也是定不下一间雅间,贾攸看着似乎有些疲乏的姐姐,点了点头,说道:“既是如此,麻烦如海兄了。” 林海点了点头,身旁的小厮为他们拨开人流,也不过半刻的功夫,便到了,几人进了雅间,又让老板泡了一壶清茗来,端上了几盆点心上来。 因为到了屋子里,没有什么外人(如果未婚夫算的话),贾敏不免松了口气,又嫌带着帷帽饮食不大方便,就摘下了帷帽,平日里见惯了贾敏模样的人自然没什么大的反应。 只林海,看到这般风华的贾敏,不由眯了眯眼,尤其是因为今日是元宵佳节,导出都挂满了灯笼,整个京城灯火通明,掩映在通红的灯光里,贾敏那张清丽脱俗的脸越发显出不俗来,再加上她自幼也是和哥哥们一般读书明理,通身的书香气质越发让人心生好感了。 看着这张在灯火的映照下越发魅力脱俗的脸,林海内心感叹,不由想起了那句话:“凤萧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但也有一丝欢喜,毕竟,那个男子不希望自己未来个妻子是个如此美人呢? 被林海这样盯着,贾敏虽然有些害羞,但她还是大大方方的坐下了。 贾攸心里却有些不爽,“咳咳”,他故意咳嗽了两声,说道,“如海兄,如海兄~” 林海这才回过神来,脸不由一红,显然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失礼之处,心中暗自懊悔,怎么就看入了迷?自己平日里可不是这样的,别给未来的妻子和大舅子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吧! 他拱了拱手,说道:“实在对不住,方才走神了,坐坐。”至于为什么走神,在场诸位都心知肚明了。 贾攸笑了笑,也不戳破,只点了点头,两人相对而坐,贾敏坐在贾攸的旁边,林海只要瞥一眼,便能看到她的脸,但是他却是克制住了自己,暗道来日方长。 林海定了定神,方恢复了自己平时的宠辱不惊的态度,悠哉悠哉地和贾攸闲聊开来,两人都是学识渊博、才高八斗之人,虽只是闲谈,但是说着说着,难免涉及到了一些文章评判、义理辩驳之类的。 因为两人出身名门,家中藏书甚多,阅读量自然不是一般士子能够比拟的,毕竟这个年代,书籍还是一些豪门大族们的底蕴所在,且不说一些珍本善本都是被大族们藏起来秘不示人的,就是一般的书籍也是极为昂贵的,一般的寒门士子往往只有那一套四书五经,条件再差些的,自己买不起书,手中的书多是自己抄的,若是有几本有注释的书籍,那肯定是极宝贝的。 这也难怪每年科举成功之人往往不是寒门出身,至少家里也要是个小地主,这样才能够供得起一位读书人,毕竟除了读书的书籍要花钱,笔墨的消耗也不是一笔小数目,绝不是寻常小民所能够负担的起的;然而科举的魅力实在是大,有些地方举族也要供出一名举人、进士。 林海家的书自然是世代相传的,而贾家的藏书,来源可就五花八门了,一来是由当年的荣国公贾演征战四方,搜刮而来,毕竟他不是寻常的小兵,自然能够意识到一些文玩古籍的价值;二来是代善在抄家之时私下藏下来的;又或是苏先生带着贾攸在京中书坊买的;还有贾攸在父亲帮助下,刻意去寻摸了那些没落世家的败家子们,压了价买下来的。藏书是极为庞杂的,但也有不少珍品。 也难怪一些出身贫寒的人很难比得上这些世家子,单单是这份资源就让人望尘莫及,毕竟在考卷上,一个人写来写去都只是四书五经之中那些句子,偶尔有些引用也都不过是些耳熟能详的典故,哪里比得上见识广博,旁征博引的世家子弟? 因此,贾攸和林海的对话,便是寻常士子也难以跟上,实在两人话中的许多内容都不是一般书籍里能够看到的。 但是,林海却惊奇地发现,自己和贾攸说的许多内容,贾敏竟然都能理解并知道它们的出处来源,并自有一番见解,这番才情,实在是不输现在的一些士人了。而贾敏也对自己的未来夫婿的谈吐佩服极了。 但内心却是极为喜悦的,今日元宵节一会,竟让他发现了如此多的惊喜,自己的妻子不仅相貌出众,还是蕙质兰心之人。 夜色渐渐深了,几人不好一直在外边呆下去,遂辞行回府。 只是这一对年轻未婚夫妇的心却在不知不觉之中靠近了。 第28章 贾攸春闱前琐事 自从上回在元宵灯会上两个小儿女巧遇之后,彼此之间倒是更加心意相通了,具体表现在林海往往读书读到累处,想起贾敏,内心不由有些火热,读书愈发用功了;贾敏躲在自己的房间里,经常会不自觉地痴笑起来。 几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终于到了这年的三月的会试,因为正是春天,又被人称之为“春闱”,每年到了这个时节,来自全国各地的举人们便汇集到京城参加考试,数以千计的举人们的到来极大地带动了京城当地的住宿事业的发展,毕竟若是来的迟了,在京中也没有个可以投宿的地方,那你就捉瞎了,因为大多数的客栈定是会早早地就被人定满了。 当然,也不必担心自己会露宿街头,至不济还可以到一些佛寺里借宿,还能省下点住宿钱,一些家境贫寒的士子往往也会选择这里。但是,大多数的士子若不是实在是囊中羞涩,大多还是会住到客栈里的。 一来是客栈里多住的也同是来应试的士子,彼此之间还可以互相交流,同时结识一些人脉。 二来也是为了自己的面子,都落魄到住寺院的地步,谁知道你是来迟了订不到房间,还是穷得掉底才去的。 因此,大多数士子多会提前来到京城,既是为了在考前多温温书,力图能够“临时抱佛脚”,考个好成绩;也是为了提前来打点好自己的衣食住行问题,尤其是要带进考场的东西,更要细细准备。 当然,贾攸自然是不用担心这些的。自然有家里人给他打点好进场的东西。 原先贾府也不是什么世代书香的人家,没发迹之前也不过是金陵的土财主。好不容易祖上刀山火海地拼出了一场富贵,各个倒都成了安享富贵的公子哥儿,读书举业这等事情和他们素来是搭不上边的。 只东府敬大爷,当年在他老子贾代化算是有些见识,对儿子的学业抓得极紧,贾家人素信“棍棒底下出孝子”的教育方针,在他的逼迫下,贾敬可谓是头悬梁锥刺股地苦读,好在他的天分也不错,便是硬生生被逼着的,也考中了进士。 不过想来是因为之前只一味读书,不会变通,愣是读书读得有些不知世事,后来又因为和上官之间有了龃龉,便辞官不做了,后来代化已经去了,竟是不管不顾起来,跑到城外的道观中出了家,再也不管这些俗事的。 但是这东府现在是贾敬的儿子贾珍当家,虽年少,不过是十五六岁,但却最是个贪花好色、不学无术之辈,对学问那是一点儿也不上心,每日里只知道和一群狐朋狗友在府里鬼混。 代善虽有心管教一二,但到底只是隔房的叔爷爷,连他老子都不管,自然不好插手,好在贾珍虽混,但也没惹出什么大事来(谁知后来一惹便惹出了那般的滔天大罪),换句话说,他顶了天就是个只在家里混吃等死的宅男。代善思及此处,便也撒开手了。 代善的庶弟贾代修倒是有个秀才的功名,这些年为了显示自己的宽仁大方,倒是委了他担任贾府族学的塾师,也算给这个不通庶务的庶弟找个进项。但要指望他给点什么指导,那还是算了吧! 因此,偌大的贾家,竟没有个人对科举有经验的人! 好在,贾家倒还是有几门好亲戚、好交情的:张家、林家、苏家。尤其是贾攸的先生苏先生,那时正正经经的进士出身,其家族也多得是科举出身的人,对这种事情自然是再有经验不过了。 再加上他对贾攸还有些不可言说的意思在里边,贾攸又是他的关门小弟子,对他的事情自然是再上心不过的,他知道贾家是不差钱的,只是没有经验罢了。遂叫妻子梅氏专门整理了一张他当年科考时的准备清单,又注上了一些注意事项,送到了贾府。 毕竟这春闱和秋闱相比,是大不相同的,要求也更加严苛些,有许多小窍门是极需要注意的,若是能知道,能省下不少事。 贾母接到了苏家送来的单子,心里是极感激的,她虽然多方打听,也从自己儿媳妇的娘家张家问了不少,但这年头,有没有什么互联网,知识还是一项极为昂贵的资源,像是科举这种改变一个人甚至一个家族命运的考试,其诀窍其实也是许多书香世家的不传之秘,自己家人知道就好了,等闲不与外人说道。 因此,虽费了极大的功夫,贾母还是有些不大放心,梅氏送来的这张单子可谓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提醒了许多他没有注意到的事项,例如:虽然阳春三月,春暖花开,还是要注意防范春寒,多备一条毛皮的褥子,不然在考场里得了风寒可不是玩的,注意褥子还不能是夹层的,只能使用单层的;贡院提供的水不能直接喝,最好烧开;要准备一些药丸以防万一;熏香的准备;大瓶的茶壶……若不是有专业人士提醒,真真是不能考虑得面面俱到。 贾攸原来也没有在意这个,他自幼虽然被父亲带在身边,后来又跟着苏先生学习,但是确实是自小娇生惯养的,从没吃过苦,上回乡试时,在考场里连考三场,每场连考三天已经是他少有的狼狈之时了。 只是看着自己的母亲为自己忙碌,四处打点,准备,心中难免有些触动,心中暗叹:可怜天下父母心。暗想着将来一定要好好孝顺母亲。 横竖有贾母及贾敏母女二人操持,贾攸也就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安心复习备考了。 又因为贾敏的婚事已经定了下来,贾母难免要把女儿带在身边亲自教导,为此,还收回了大太太张氏的管家权。 好在张氏素来识大体,况且在她看来,迟早要出嫁的小姑子管家总比那个二房的妯娌王氏管家要让她安心的多,反正这荣国府迟早都是他们大房的,与其自己把持着管家权不放,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还能讨得了老爷太太并三弟的好,况她和贾敏关系向来不错,亏待了谁也不会亏待她,横竖她不吃亏。 再加上,张氏自己的身子因为在前两年生小儿子贾琏时难产,已经亏空了不少,这两年虽然也有在进补,但到底要操持着荣国府上上下下的事物,她又十分好强,身子愈发破败了下来,不过强撑着罢了。 果然,当她十分大肚地指点贾敏管家事宜之时,并谢过贾敏并贾母体恤她身子不好,太太看她的脸色也越发温和了,贾敏对她也十分感激。 只是二房的王氏心中满是不甘,她对这管家权可是心心念念好久了,好不容易等到张氏身子不大好时,她正满心鼓舞地想要大显身手,却不妨这时候贾敏跳了出来,只是贾敏素来是荣国府的千金大小姐,宝贝疙瘩,她自然不敢出言反对,只是暗暗咬碎了一口银牙。 张氏注意到了自家弟妹眼中的不甘,心中不屑:就这点算计还想要染指管家权,没门,当她真看不出王氏这个眼大心空,野心勃勃的女人。 俗话说,最是女人了解女人,这话不假,张氏身为长媳,本身就对自己的妯娌有天然的抵触,自是看出了王氏的野心,因此她是万万不肯讲管家权交给王氏的。 又过了几日,正是春闱开始了,因林海在三年前早已经中了会元,此番倒是不用参加了,只要准备之后的殿试即可,因而只有贾攸在家奴的护送下来到了京城贡院。 他穿的虽只是考试要求的单衣,但是衣服的料子却是极好的,一眼便能看出不凡来,是贾母专门托人从江南寻来的缎子,虽是单衣,却极为御寒。 因而在一群士子中极为醒目,检查的小吏也不敢多加刁难,只是大略检查了一遍他手里提着的异乎常人之大的考篮便放他进去了。 贾攸迈进了贡院大门,看着一排排号舍,深吸一口气,呼了出来。 鲤鱼跃龙门,十年寒窗苦读,成败与否,便在今朝了! 第29章 科考之后婚事定 进入贡院,一进去就发觉的确是布局严谨,公堂、衙署都显得格外高大森严,门内有牌坊,东为“明经取士”,下边则是“为国求贤”,只是考棚显得十分简陋,各个都差不多。 贾攸苦笑,这倒是难得的公平了。在小吏的带领下,贾攸来到属于自己的那个号舍,虽然十分简陋,但是好在离茅房还算远,可以看到,一个被分到茅房边上的“粪号”的考生早已脸色发青,想到这个倒霉蛋接下来还要在这里呆个九天,贾攸不禁心中对他有些同情。 待看见贾攸进了自己的号舍,那小吏便离去了,贾攸看着这间狭小的号舍,苦中作乐想到:至少还算干净。好在他自幼在先生的教导下,一些自己能做的事情都自己完成,倒也有些动手能力,只是粗粗打扫了一遍,看着亮堂些的号舍,心情总算是好些了。 不多久,又有小吏沿着考棚一间间地发下来了卷子、题目,几张稿纸,每个人都发了三根蜡烛,这是为了考生晚上准备的,不过贾攸可没打算晚上挑灯夜战,以来是怕贡院提供的蜡烛质量并不好,就怕灯油污了考卷;二来也怕自己不小心,烧着了可就有乐子看了。 看了下题目,好家伙,贾攸一乐,竟是自己似曾相识的,运气不错,考前先生出了一道差不多的。其实八股取士说难也难,不难也不难,关键是要找出窍门,例如八股,最要紧的便是破题,这就好像高考作文,抓住中心思想一样。当然,八股肯定是比高考作文要难的。 会试是三天一场,连考三场,贾攸可算是吃尽了苦头,好在他的身子骨打熬的不错,心理素质也比较好,倒也挺住了,是自己走出的考场,许多身子不好的考生,勉力完成了考卷,几乎是被里边的小吏架出来的。 但在狭小阴暗的号舍之中呆了整整九日,每天吃的真正是粗茶淡饭,又不能沐浴,再加上考试十分耗神,饶是贾攸已经算是好的,出来之后也不免面带菜色,十分狼狈憔悴。 在贡院外头守候的心砚看着自家三爷出来,面色憔悴,不由被唬了一跳,忙上前去搀着,贾攸也没拒绝,实在是累了啊。 在心砚的搀扶下,贾攸拜别了刚出场的两位好友,见他们都有人来接,方上了自家的马车,早有下人备好了一盅人参炖鸡粥,贾攸也不客气,接过来一饮而尽,腹里方觉得暖洋洋的,感觉好多了。 回到府里,正想要勉力支撑着去给自己的父亲母亲问个安,心砚却道:“三爷,老爷太太今儿个吩咐了,嘱托你先歇息,等恢复精力了再去请安。” 贾攸闻言也不客气,回到自己的院子,早有家人备好了热水,狠狠地洗了个澡,换上衣服,躺倒床上,竟是一沾床板就睡着了。 他这一睡,竟是整整睡到了第三天的中午,贾母都有些急了,生怕自己的宝贝儿子出什么问题,火急火燎地请了大夫,好在大夫说只是累极了,等他睡醒了待好生养上几日便好。 贾母这才放下心来,又埋怨代善,儿子这才十六,竟是就逼着他去考试,真真狠心。 代善苦笑,心道,他何尝不疼爱自己这个老儿子,只是自己的身子却是不好,再加上阿佑这孩子,看上去脾气好,但是认准了的事情是八匹马都拉不回来的。只是这回的确吓着他了,暗道,最好一次就能考上,否则,还要再吃一次苦呢! 好不容易等贾攸醒来,旁边的丫鬟小厮们纷纷围上来,递帕子的递帕子,送水的送水,忙成一团,算是把贾攸服侍好了。 贾攸见了母亲,安抚了她的情绪,只道自己无事。 又到了书房,却发现自己的先生也在,问了个好。 苏先生看了一眼贾攸,说道:“将你的卷子默出来吧!” 贾攸这才意识到先生的来意,感激地看一眼,又来到书案旁,闭上眼睛,略一思索,挥笔就将自己做的几篇八股、策论写出。 苏先生取过他的答案,细细一看,笑道:“你这篇稿子倒是写的颇具锐气啊,好在此次主持会考的考官是京中姜鑫最是欣赏这样的文风,想来此次会试是无碍了,但万万不可自骄,须知不可小看天下人。” 贾攸应是,也知道先生这是为了自己好。 倒是站在一边的代善,他自己不是科举出身,因而对贾攸卷子的水准倒是无法预料,只是听苏先生说必是中的,心中大喜,又有些得意、自豪:我儿子出息啊! 他满意地看了一眼贾攸,但又告诫道:“虽苏先生说了是*不离十,但你万万不可骄傲,也不要往外到处宣扬,倒显得我们猖狂了。” 贾攸心中默默翻了个白眼,说道:“父亲,您儿子我可不傻。” 代善讪讪一笑,他倒是忘了,自己的这个儿子在外边最是沉稳不过的性子了。 看着这一对父子的你来我往,苏士昭只是在一旁看着,也没说什么,只是他内心的得意也是不少的,当初他收下了贾攸作为弟子,一来是贾攸中了他的眼缘,又灵气十足;二来也是因为当年苏家欠下了贾家一个人情,又有张家在其中牵桥搭线。 但不是没有人冷嘲热讽的,特别是一些迂腐的清流,就差指着他说他是阿谀权贵的小人了,至于吗,他苏家当时在权势上虽然比不得贾家,但是底蕴可就深多了。 这下可好,当初他们看不上的勋贵子弟也有出息的,若是顺利的话,十六岁啊,少年进士,再说是如何的少年英才都不为过。 待父子两个停下话头,苏士昭方停下心中的想头,又和两人说了几句闲话。 说了几句之后,见士昭似乎有话对自己说,代善便叫贾攸退了下去。 贾攸下去之后,士昭方捋了捋自己的胡子,问道:“听闻贾兄为女儿定下了亲事?”虽然两家都可以低调,但是京城就这么大,稍微有些消息就有些风吹草动,士昭听到一些风声倒也不奇怪。 代善说道:“正是如此。” 士昭又说道:“不知贾兄对阿佑可有了什么安排?” 代善了然,笑道:“伯文兄可是有什么想法。” 士昭毫不推辞,说道:“不知小女可入兄之眼?”本来作为女方,不该上着杆子主动的,只是他实在是看好贾攸这孩子,他可不是要面子不要里子的人,自己得了实惠才是真的,好在师徒成翁婿,这也是一段佳话。 代善犹豫了一下,但是士昭这般实诚,他也不好虚词推脱,又想到江南苏家教养的孩子,品貌绝对是不委屈自己儿子的,又思及自己的身子不大好,若是士昭成了阿佑的老师兼岳父,倒也是极好的。 大男人做事,少有拖拖拉拉的,这也是士昭直接找上代善的原因。 代善笑道:“若是如此,那是极好的,是我们家阿佑的福气。”谈笑间,竟是就将亲事定下了。 两个大男人交换了一块玉佩,算是将此事定下了。 第30章 夫妻夜话儿女婚事 代善既已经决定了儿子的婚事,自然当机立断,不愿再生波澜。他知道自己的妻子老早就开始为儿子相看姑娘了,只是这段时间忙着准备儿子的科举考试,有花了不少精力在调教女儿的管家技能上,这缓下了脚步。 想到这里,他不免有些发愁,自己还没有和老妻商量过呢,就把儿子的婚事定下来,虽然他是一家之主,但是夫妻二人感情一直不错,免不了得妻子一顿埋怨。 但是又想到自己为儿子定下的这家女儿也不差,况且又与阿佑自小熟识,两家人关系又紧密,大族出来的女儿,其教养都是有底气的,倒也不失为一桩好姻缘,因此,又鼓起了信心。 这日晚上,代善和妻子两人独留在房间时,代善便起了话头:“夫人,阿佑的婚事不必再相看了,我已经看好了一家,也与人家说定了。” 贾母原服侍着代善去了外边的大衣裳,闻言不由一定,呆了片刻,方紧张地问道:“是哪家?” 复又埋怨道:“老爷竟也不和我说一声先,我还想着多打听几家呢!” 代善心想果然,方温言回答道:“正是阿佑他先生家的独养女儿,今日士昭兄提及,我便也应下了。” 贾母有些不满:“这哪有女家上着杆子求嫁的。”将代善的大衣裳褪下放在一边。 代善却不这么认为,他笑道;“这也正说明了咱们家阿佑的好人品,他先生生怕叫人抢去了,这才不顾及旁的,先定下来再说,人家这是要里子,才不像那些好虚名的人,得了实惠才是真的。” 贾母不言语,但心中到底是舒缓了些,暗想:这倒是,这苏家人倒是好眼光,看出了我家阿佑定是有出息的。 她心知这件事自己老爷竟然已经定下来了,那若无意外自然是不会更改了,只是她心里面颇有些不痛快,她的这些个儿女中,最疼的便是这个老儿子,自幼便是,现如今最有出息的也是他,又叫贾母偏疼了两分,如今在他的婚事上,自己竟然连个插话的机会都没有。 见贾母似乎还有些不开心,代善也不愿意儿媳妇还没有进门就叫婆母心生不满,他想了想又说道:“你看看阿缘的婚事,若不是当时机缘巧合之下叫林家哥儿瞧上了眼巴巴地来求娶,我看到了这般好儿郎,也会起了将女儿下嫁的念头。这人啊,有时候就不能为了面子不要里子。” 贾母闻言一笑:“瞧老爷您这话说的。咱们家阿缘,这般好姑娘,荣国府嫡出的大小姐,竟是要主动去求人家男方家似的。” 代善笑道:“怎么不成,那海哥儿看着就是个有出息的,又一表人才的。”叹道:“那海哥儿虽说父亲早亡,家族里每个撑得住的人,但是他自个儿是个有出息的,将来定是不愁的,但我堂堂荣国府家的嫡出女儿嫁给他,也算是下嫁了。只是——” 听着代善似乎话里有话,贾母忙问道:“只是什么?” 代善道:“你知道的,圣人膝下几位皇子都差不多到了娶亲的年龄,咱们家阿缘这般品貌、身份,自然是够格的,我又在圣人面前颇有几分薄面,难免有人盯上了阿缘,我自然不许的,又不好得罪了人家,偏这两年京中没什么好儿郎,我还想着要不要到江南世家中寻摸着,好在见着了这林家儿郎。” 贾母倒吸一口凉气,她是陪着代善经历过当年老圣人即为的那场风波的,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又一波夺嫡之战正在酝酿啊! 见妻子似乎有些唬着了,代善又道:“你先别愁,这几年他们只是小打小闹,不会有什么大动作的。” 贾母还有些担心,但见代善不愿意多说,又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倒是安下心来,复又道:“竟是给老爷转移了话题,我不过埋怨一声,竟扯出这么一轱辘子的话来,我竟是这般小气的人吗?” 代善不语,他知道这个时候多说多错,还是不说为妙。 又见贾母似乎不再纠结这个话题了,代善又不免和她商量起了几个儿女的婚事,他笑道:“阿佑这次的考卷我请伯文兄来看过了,若是不出意外,今科是必中的。” 贾母欣喜道:“竟是这般!我们阿佑真真是个好的,到底不枉他苦读了这么些年,总算是苦尽甘来了,她自然是知道殿试寻常不刷人,又有自家老爷和圣人的情分在,想来还能有个好成绩呢。” 代善说道:“虽是*不离十的事情,但你也不要到处往外张扬,若是不出意外,阿佑是必中的,只是到底成绩还没有出来,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图图惹人嘲笑咱们轻狂。” 贾母瞥了代善一眼:“我是那么不知轻重的人吗?” 心里激动,念叨着:“要去智禅寺还愿,还要准备好礼品去拜谢座师、房师,最要紧的还是苏先生那里。” 想到这里,贾母心中的疙瘩倒是完全消失了,她也不是什么不明事理的人,也知道,若是没有苏先生这十数年的苦心教导,阿佑怕也没有今日。又想到当日自己为阿佑打点入考场的事物时,苏家人的帮助,心里才算是痛快了、 其实这贾母自己出身金陵史家,自小也是千娇万宠长大的,这史家和贾家一同,既都份属金陵四大家族,又同位四王八公之列,自然是眼界极高的。 因此,她原先是向来看不大起那些清贵的书香门第的,实在觉得他们没有她们这样的人家富贵,又迂腐又固执。 她原先答应将独女嫁到林家去,一来是因为林家祖上也袭过列侯,家底不薄,又是林文忠公的后人,加上林海长得也是一表人才,又有贾攸为他说好话,代善也看好他。况且她内心里还有着自己的小心思:自己的女儿算是低嫁了,将来若是出了什么事情叫女儿受了委屈,她们娘家人还能打上门去为女儿不平。 好在她也是听过江南苏家的名声的,知道这样的人家底蕴颇深,像他们这样的暴发新荣之家,等闲不入人家的法眼,因而才算是对儿子定下苏家女儿这件事睁只眼闭只眼放过了。当然,相信自家老爷的眼光也算是一部分原因。 代善不知道妻子心中所想,但也猜到她大概是看开了,又和她商议起一双儿女的亲事。 因为心中接受了这件事,贾母倒也不再纠结,她倒也不是个胡搅蛮缠之人,只是关心则乱罢了。 和代善商议了一下,等阿佑的会试成绩一出来,无论好坏,自家得先上门求娶,这也是为自己未来儿媳妇做脸,贾母心中满门心思为了儿子盘算。先定下亲来,之后再操心准备女儿的婚事。 因女儿是今年发嫁的,要操持的东西实在是不少,今年怕是要忙乱些。 这般忙忙碌碌,待到儿子正式结亲,再加上苏家女儿比阿佑要小两岁,怕也要等到人家及笄了才能定下婚事,想到这里,贾母有些着急,真是恨不得小儿子赶紧成亲,给他生个大胖孙子。 倒是贾攸,对此事一无所知。 第31章 苏府后院见未婚妻 翌日一大清早,不明所以的贾攸来到了苏府,原来是昨日士昭离去后前,嘱托代善留下了个口信要贾攸明日到苏府去。 贾攸不知原因,自然是乖乖上门,从家中的马厩中挑了一匹温顺些的马便出门了,当然身后不免跟着两个小厮,原是代善从自己忠心的家将的后代中特意挑出来跟着贾攸的。 当然,他们也乐意,毕竟这太平盛世的,也没什么地方可以建功立业的,这几个人虽然自幼和长辈练武,打熬得一身好筋骨,可无奈并无用武之地,如今跟着贾攸这个小主子也是他们好不容易求来的,毕竟明眼人都可以看出来三爷必是个有出息的,跟着三爷跑跑腿总比没事做窝在家里荒废了这一身武艺要好。 苏府距离宁荣街倒也不远,京城这片地方,自古以来便是“东富西贵,南贫北贱”,一般有些地位的人大多都选在西城这边居住,因此贾攸骑马不过一刻钟,绕过几条街便到了,一到苏府的大门,便看见立在门口的正是苏府的大管家苏定,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小子。 见贾攸到了,那苏定忙上前来迎,身后的几个小子也跟上来,等贾攸下了马,顺手就将马匹牵到了一边,贾攸身后的两个小厮也下马来,牵着马立在那里。 贾攸笑着对苏定说:“定叔,怎么劳您老大驾在门口等着呢?” 这苏定原就是苏家的大管家,是苏士昭最为信任不过的人了,见他在门口等着,倒是唬了贾攸一跳。 苏定也算是看着贾攸长大的,自然知道自家老爷对这个得意门生格外看重,加上他对自家老爷心中的那点心思也有些猜测,对贾攸自然是更加热情了,况且,贾攸本人也不是个嚣张跋扈的,反倒是极为讨人喜欢。因此两人的关系一直不错,贾攸也格外佩服他的能力,十分尊重苏定,尊称为“定叔”。 那苏定听得贾攸这么叫他,虽经常听到,但还是摆手说道:“可不敢当公子这般称呼,哪里劳累了,原是我该做的。”贾攸客气,他可不敢自矜。 又说道:“况攸少爷是贵客,我自然是要出门迎一迎的。” 贾攸心知定叔便是这般脾气,当下也就没有说什么,只是熟门熟路地往前走去,他是来惯了苏府的,自然不需要人引路,苏定也没说话,只跟了上去。 贾攸的两个小厮也同先前一般牵着自己来时骑的马跟了苏府的两个小子从角门进去,到马厩那边安置好了马,又在几个苏家下人的陪同下到一个小茶厅喝茶,等着自家少爷出来。 从侧门进去,贾攸放慢了步子,待苏定跟了上来,方笑着问道:“定叔,这下可能和我说说出了什么事了吧?” 苏定红了脸,道:“攸少爷,您可别再为难我了,这原是老爷的安排,我是实在不知道啊!”话虽如此说道,但是,苏定心中却是有了猜测,且越发笃定,只是不好说出口罢了 贾攸无奈,也不好为难他,想着待会自己就能知道,索性作罢,倒也不会叫定叔难做。 此时苏定已经走到了前头,贾攸说话间倒是不自觉地跟着他了,回过神来,苏定竟是将他引到了苏府的后宅和前院相连的一处小花园,而不是他素日里常来的前院的书房,不由有些好奇。 苏定将贾攸引到了这座小花园中的一座亭子里,亭子中央倒是放着一张石桌并几张石凳子,桌子上放了一副棋盘,棋盘上边还留着一副残局,方说道:“攸少爷,老爷只命了我带您到这儿来,请您稍等片刻,老爷随后就来。” 此时贾攸的注意力却是被桌子上的这盘棋吸引了,他摆摆手说道无事,又突然想起来什么,问道:“这盘棋是谁和谁下的?”内心却有了猜测,这执黑子者棋风大开大合,不动如山,想来是他的先生所落;而这执白字者却是奇巧诡谲透着一股子的精灵古怪的路数,往往能够突发奇想,以奇制胜,倒像是个女子的路数。这苏府里,能和自家先生对弈的女子,不外乎自己的师母或是自己的小师妹了。只是不知道究竟是谁! 果然,苏定回道:“是我家小姐。” 贾攸叹道:“珊妹妹的棋艺倒是愈发精湛了。”他和苏灵珊倒是自幼相识,只是后来年纪大了需要避讳这才疏远了些,犹记得是个古灵精怪促狭的性子,棋艺倒是不错。 苏定眼神一闪,也没说什么,只是躬身说道:“攸少爷稍后,我先下去准备些茶点。” 贾攸挥了挥手表示知道了,眼睛却是盯着这盘棋,越是看,倒越是对自己的这个小师妹感到惊叹了,他先生的棋艺他是知道的,可以说已经是顶尖的了,没想到小师妹和先生对弈,竟然只是稍弱下风,棋艺之强由此可见一斑。 苏定无声无息地退了下去,贾攸竟也没有察觉。 忽然,身后传来一身女子的惊呼:“你是谁,怎么在这里?” 贾攸回过神来,回首一望,却是个少女,身后边还有两个丫头跟着,这少女大约十三四岁模样,明眸皓齿,肌肤如雪,双目犹如一泓清水,透着一股子轻灵之气,却不叫人觉得遥不可及,反而是让人见之可亲,暗叹“腹有诗书气自华”,饶是贾攸在贾府长大,自小见了不少好看的丫鬟,也不由看晃了神。 那少女盯着贾攸看了两眼,恍然:“你是阿佑哥哥吧?怎么在这里?” 贾攸醒过神来,看着少女,说道:“原来是你,珊妹妹。” 两人互相回忆起了幼年时的记忆,那时贾攸不过六七岁光景,每每念书累了便偷逃出来,苏灵珊也不过四五岁,身后跟着一群丫鬟婆子,进出都是浩浩汤汤的,只为了找贾攸玩。两人一同躲在花园的假山下,躲过了搜寻的下人们。当然,两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罢了。 不仅跟着他们的下人们受了罚,贾攸被罚抄了50遍的《弟子规》,苏灵珊也未能幸免,硬生生被拘在房里学规矩,还被罚抄了10本《女戒》。贾攸还好,自幼是抄书抄惯了的,只是苏灵珊,她自幼被父母娇养着,实在很少吃这样的苦头,着实辛苦,闷闷不乐了好久,还是贾攸从街头寻摸了许多小玩意才将她哄得喜笑颜开。 不过现在想起来倒也是个难得的回忆。 两人相视一笑,倒是有几分默契在。 只是到底岁数大了,两人这么面对面的站着,到底有些尴尬,好在后头还有人跟着,不算是私会,加上这是苏家内院,服侍的下人最是妥当,寻常也不会有外人来,倒也避免了几分闲言碎语。 两人相顾无言,到底是贾攸打破了沉默:“珊妹妹,你这棋局布得可真是妙啊!” 贾攸开启了话头,苏灵珊方才笑道:“阿佑哥哥你实在是过誉了,不过闲来手谈一局,哪里敢当你这般夸赞。” 贾攸道:“虽然还不及先生,但是已经初窥门径,已经很不错了。” 两人这般闲聊着,倒是有些相投。 过了一会儿,忽然从后院跑来一个丫头,对着苏灵珊说道:“小姐,夫人正找你呢!” 苏灵珊这才停下话头,意识到两人聊得太久了,有些害羞,红着脸向贾攸告辞,离去了。 只贾攸看着灵珊远去的背影,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殊不知,花园里的一处隐秘地带,一对夫妻正在偷窥。 见灵珊离去了,苏士昭方才得意洋洋,说道:“我就说吧,这两个孩子一准投缘,得亏我眼尖,早早定下来了。” 梅氏看着丈夫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说道:“既是已经定下来了,又何必要多此一举呢?” 士昭说道:“你懂什么,虽然阿佑和珊儿自小熟识,但到底多年未见,我这叫让他们提前熟悉下彼此,增进些了解。” 梅氏推了他一把,说道:“就你歪理多,现在就阿佑一个人了,看你怎么和他解释自己迟来的原因。” 苏士昭笑道:“山人自有妙计!” 第32章 知缘由贾攸哭笑不得 待苏灵珊走后,贾攸可算是回过神来了,琢磨起今天的事情来,诶,有些不对啊,偏偏是今天,怎么就叫自己撞见自家小师妹了呢?须知大户人家的女眷,岂是寻常外男能够随意见着的,就算贾攸是这家男主人的关门弟子那也不成。 贾攸可算是见识知道了自家先生的不靠谱之处了,只是他没有细想,就见到自家先生来了,行了礼,方问道:“先生可有什么要紧事?” 这士昭哪里有什么事情,不外乎想叫自家女儿见见贾攸,方才故意布了这么一个局,只是到底不能明说,到底女孩子家家的名声要紧,再说这事是自己的突发奇想,现在细想开来,倒是显得自己不庄重。 士昭遂另找了一个话题,不外乎警示贾攸,虽然已经小有成绩,但是绝不能骄傲自满,妄自尊大,敲打一番话后又给了根胡萝卜,赞他在学问上极有精进,向来是用了功的。 贾攸不解,这些话不过是老生常谈,先生平常可不是这样的人,他最烦人家说教了,自然自己也不在意,只是偶尔会提及两句,但他到底没说什么。 不过说了几盏茶的功夫,士昭便借口不能叫他疏忽了学问,带着他回了前院的书房,当场考教他的学问。 贾攸一路可是迷迷糊糊的,直到被苏定笑呵呵地送出了苏府的大门,还是一脸的茫然。 见贾攸并两个小厮骑上马家去了,苏定方才回府,到书房回话。 苏定笑着说道:“我瞧着,攸少爷上马时还迷迷瞪瞪的,不知道是怎么个回事呢!” 士昭端着一盏茶,笑道:“阿佑这个榆木脑袋瓜子。” 这话士昭可以说,苏定可不敢附和,只说道:“想来是还年轻,攸少爷还没想到这一茬呢!” 士昭点头,看了苏定一眼,他知道两家人的这桩婚事虽然还没有透露出去,但是肯定瞒不了自己的这个心腹,毕竟是从小和自己一块长大的,对自己的心思肯定有所了解,只是苏定向来是个忠心的,口风又严实,自己又不是曹操,自然不在意这种事。 那边贾攸糊里糊涂地回了府,正到饭点,腹诽着自家先生这回竟然连个午饭都不留,实在是小气。 从侧门进了府,因为两个兄长都成了亲,贾母也不是苛刻的婆婆,也不逼着儿媳妇立规矩,午饭都是各房自己在屋里用的,只是晚饭还是要去立规矩,显示对婆婆的敬重。 只贾攸一个人,因为还没娶妻,孤家寡人一个,虽然自己住着一个院子,但是他老是嫌弃一个人吃饭没意思,倒是常常往贾母这边蹭饭。 对此,感受到儿子对她的亲近,贾母自然是乐意之至,因此,贾攸一进府里,就有下人来问在哪里摆饭。 贾攸问道:“太太哪里可用了饭。” 那人回答道:“不曾,大概还有一刻钟左右。” 贾攸点头,说道:“那成,今儿个我到太太那里去用饭,你去厨房里报一声,叫他们多加几个菜,再叫个人和太太说声,我先回房换件衣服。” 待贾攸换好了衣服,来到贾母院子里,饭菜早已经摆好了,贾母正和贾敏不知道说些什么,贾攸见状,忙进去,拱拱手笑道:“竟是我的不是,连累母亲和姐姐等着我,小生在此向二位赔——罪了。”后边的那个“罪”字声音拖得老长,一听就是在搞怪。 贾母最先绷不住了,噗嗤一声笑出来:“你这泼猴,从哪里学来的这些!”虽听着像是在数落,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贾母心里是高兴的,没听见声音里都带着笑意吗。 倒是贾敏为自己的弟弟说了句公道话:“母亲您也是,我看您虽嘴上埋怨,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阿佑这小子也算是彩衣娱亲了。” 贾攸笑道:“还是姐姐懂我。” 但是贾敏也不对这个弟弟客气,说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上桌,饭菜都凉了。” 贾攸没有说话,一家子骨肉,自然不必计较,只是径直上了桌,见贾母动了筷子,姐弟两方才开始用饭。 贾攸的胃口极好,今日上的肘子肉原是他最喜欢的一道菜,加上今日在外头走了一圈,肚子本来就有些饿了,更是胃口大开,三下五除二一个肘子下去,配着一小碗的竹溪贡米,吃了一碗后还连叫不够,又名命人盛了一碗上来。 正所谓和胃口好的人一起吃饭,自己的胃口在不知不觉中便好了,见贾攸吃的痛快,贾敏也不自觉地多吃半碗饭。 见一双儿女胃口好,贾母笑得合不拢嘴,在这时候可没有什么暴饮暴食的说法,不管是达官显贵还是平民走卒,都有这么个观念:能吃是福啊! 贾母高兴地说道:“今儿个厨房里的人做得好,多赏一个月的月钱。” 下边侍候的厨下的人乐呵呵地下去了,虽然说在厨房是个有油水地方,可是一来不是每个人都沾得上,毕竟上头还有些管事什么的,最多扔个三瓜两枣的给下面的人,对这些底层的下人来说,厨房的最大油水便在于每天总有些剩下的好菜可以让自己等人留下尝尝,真要说真金白银,那还是采购的油水大;二来么,就是对那些管事的来说,这到底也是个体面,难得在主子们面前露脸的机会。因此,一时间,厨房上下是喜气洋洋。 用了饭之后,漱口净手。贾攸也没走,反而是坐下来和贾敏一道陪自家母亲聊聊天。 也怪不得贾母在自己这三子一女中最是偏疼这一双儿女,除了因为是龙凤胎兼老来得子,更是因为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待她亲近,她自然也投桃报李,跟你熟稔。 再加上贾攸素来是个能说会道的,嘴又甜,三两句话便把贾母说的喜笑颜开,贾敏也一脸好奇地听自己弟弟讲些府外,市井间的一些奇闻异事,这也是她和贾母两人难得的娱乐了。 毕竟作为女眷,寻常出不得门去,这些坊间的新鲜事自然对她们是极有吸引力的。待贾攸说完一个巧妇救人的故事,他方停下话头。 贾母看着眼前的小儿子,即使是经常见着,但也不由暗自感慨:真是吾家千里驹啊!她对自己的这个小儿子真是疼到骨子里去了,对贾攸说道:“一眨眼,阿佑你就这么大了。” 那边贾攸正琢磨着再讲一个故事,正搜肠刮肚呢,猛地一听贾母感叹似的话,条件发射般地回道:“再大也是您儿子,你可不能嫌我大了就不要我。” 贾母正伤怀呢,听贾攸这么嬉皮笑脸的一说,倒是止住了心中的感慨,笑道:“油嘴滑舌的。” 又说道:“你父亲为你定下一门亲事,你可知道。” 贾攸原没在意,带这句话在脑子里再过了一遍,方反应,立马站了起来,问道:“什么,定亲,谁家的?”脑子却是闪过了一道倩影。 贾母见儿子一惊一乍的,暗想:还是个孩子呢? 一旁的贾敏也好奇地问道:“是谁家的闺女啊?” 贾母倒也不含糊,只说道:“是你弟弟苏先生家的女儿。” “原来是珊儿啊,”贾敏恍然,她倒是经常见到苏灵珊,不论是在一些少女们自己组织的花会还是茶会上,还是各家举办的酒宴上,毕竟京城这么点大的地方,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能遇上的,贾攸和苏灵珊虽然不算顶顶好的朋友,但也还算是熟食,也还算是谈得来,知道是个好的,笑道“这可是个好姑娘,阿佑你有福了。” “啊,啊,哦”,贾攸回过神来,听到是苏先生的女儿,今日在苏府里边的一幕幕不断回放,这才恍然大悟,今日在苏府里的一切不对劲,不论是定叔的格外热情,自己和小师妹的意外相逢,还是自家先生的莫名其妙的表现。原来是这样啊! 贾攸哭笑不得,这八成就是他那个促狭地师傅想出来的主意。 谢谢女木那子的地雷,人生第一次诶,激动有木有!!! 第33章 巧化矛盾贾攸中会元 见贾攸有些呆愣愣的样子,贾敏笑道:“瞧瞧,这是欢喜傻了吧!” 贾攸方才回过神来,说道:“姐姐说的哪里话,不过是有些吃惊罢了。” 一旁的贾母酸溜溜地说道:“别是有了媳妇忘了娘。”如同许多爱子即将成亲的母亲一般,贾母一方面高兴自家儿子成家立业,另一方面又对即将抢走自己儿子的儿媳妇有些不满。 贾攸忙笑道:“母亲这是说的哪里话,媳妇娶来不还是来孝敬您的。”他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 先不说自家先生用自己的血泪般的教训告诉他婆媳矛盾的不可避免性,以其自身为例,即使娶进来的是自己嫡嫡亲的表妹,婆婆是亲舅妈,嫁进来前都是好长辈,但一旦进了门,成了婆媳,难免有些磕磕碰碰的。当然,苏先生自然是不会明言,只是自己每每看到苏先生提及苏母和师母,那无奈的表情自己也可以揣度一二了。 最直观的还是自己的那两个好友,就是前文提及的程琛和苏季晟,两人在父母的安排下都是早早成亲了的,娶得自然也是门当户对的大家小姐,脾气秉性倒也相合,毕竟当初都是互相打听过的,只是但凡媳妇进了门,总是和婆婆有些不大对付,为此两人还经常因为这个问题来找自己喝酒诉苦。 尤其是程琛,他娶得还是自己母亲的娘家内侄女呢,刚进门的时候姑妈变婆婆自然是千好万好的,只是日子久了,难免有些不顺当,程琛是既疼爱媳妇、又不忍叫母亲难过,夹在中间真是两厢为难,索性以求学为名在外游历,躲开了这家中是是非非。 因此,贾攸对这方面是极为敏感的,自然不愿意做那夹心饼,倒也不想自己媳妇还没进门就惹得婆婆不喜。 果然,听贾攸这么一说,贾母虽然还板着一张脸,但是眉目都舒展了不少,心里面也有些舒服起来,暗想:阿佑这孩子从小便孝顺,倒不必担心和自己离了心。 贾攸又和贾母说了几句好话,把她哄的开开心心的,方在贾敏促狭的目光中离去。 只是辞了贾母,离开荣禧堂之后,那嘴角的笑容自是止不住了。看得立在边上的丫鬟心中一动:少爷生得真好啊!不觉痴了,红着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贾攸倒是浑然不知,只是径直离了府,今儿个他在外头还和人有约,正是他的两个好友,他们这回倒也上京来应考了,只是程琛和苏季晟自□□好,苏程两家都是世交,苏季晟自幼便是个惫懒的性格,最是怕他小叔苏士昭,竟是直接躲到程家去了,美名其曰:共同备考。 苏士昭劝说不下,只好每隔几日叫梅氏命人前去看看,打点一下,也不好去得太频繁,倒显得自家放心不下程家似的,因此,贾攸倒是没有在苏府见着苏季晟。 加上前段时间几人都是专心备考,倒没什么时间一同出来会面,只是趁着这次考完的闲暇约着出来小聚一番。 几个人都是豁达明朗之人,因此见了面倒也不拘泥于此番会试,约在茶楼里品着茶,只是谈些市井间的奇闻异事,聊聊诗词歌赋之类的,也算是一种放松心情罢了。 只是刚刚从母亲和姐姐那里得知自己的婚事的贾攸眼珠子一转,今日倒是对者苏季晟格外殷勤,倒是叫他疑惑不解许久。直到后来他听闻了自家堂妹和贾攸这小子的婚事,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实在讨好自己这个大舅哥啊! 几人不过小聚了两个时辰,谈论些风月,天色便有些暗下来,遂相辞离去。 又过了几日,会试揭榜了。因在京城,可以说是自家的老窝,贾攸自己对自己的成绩也颇有几分笃定,因而只是叫了自家的几个下人前去看榜,至于自己,倒只是留在家陪贾母说话。 因今日恰好是休沐日,贾政倒不必去国子监上课,贾赦素来没什么正事,代善也不必上朝,一家人倒是聚在了一起,男子一桌,女子一桌,几个小也围坐了一桌,倒是像模像样的。男女两桌之间隔着一道屏风,代善皱了皱眉眉头,说道:“今日难得一家子都在,都是自家骨肉,屏风撤了吧!” 几个小人遂应是,上前撤掉了屏风,这下倒是一家子都互相见着了,桌子上摆放了些点心茶水,贾母和两个媳妇说着闲话,一旁的贾敏只是乖乖坐着听,代善看着自己下边的三个儿子,老大平庸、老二迂腐,还好还有老三,心中庆幸,不过随意和他们聊些朝堂的事情,见两个大些的儿子都唯唯诺诺的,没什么见解,只贾攸倒是颇有些不俗的见地。心中越发索然无味,只有一搭没一搭地谈了几句。 说实话,满屋子的人,此刻其实都是没有什么心思的,注意力都在屋外,观望着有没有前来报信的人。 过了大半个时辰,桌上的茶水、糕点都换了两茬了,都不见有人前来回话。正当众人等的有些心烦意乱之时,总算跑进来一个小厮,正是贾攸的贴身小厮,心砚,因他自小跟着贾攸,倒也能识文断字,人又机灵,因而倒是叫他去看的榜。 只见这心砚跌跌撞撞地跑进来,脸上却满是喜色,众人见他神情,心中倒是落下了块石头,心知必定是个好消息。 只听见心砚上前跪下说道:“恭喜老爷、太太,各位爷、奶奶,大小姐和各位小少爷小小姐,三爷中了。” 贾母顿时乐开了怀,问道:“几名?” 心砚回道:“三爷大才,却是会试头名,会元。” 饶是代善素来是个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人,听闻这个消息也不免有些欣喜,转过身去看着有些不知所措的贾攸,心下一乐,平日里老觉得他有些老成,今日方觉得:阿佑还是个孩子啊! 贾母走到自家小儿子面前,真是越看越欢喜,道:“我家阿佑真是个出息的,我老早就请算命的算过了,那老神算说了,我家阿佑那是文曲星下凡,将来必有出息的。我还得去智禅寺给菩萨多上几道香,多亏菩萨保佑!” 说着,扭过头去说道:“今日大喜,全府上下再赏一个月月钱。”又看着下方跪着的心砚,笑道:“你是个机灵的,自小跟着你家三爷也是用功的。”说着,便叫人拿了一个上好的红封赏了他。 心砚欢喜极了,磕了个头便退了下去。 代善听闻贾母前言,倒是板着一张脸对贾母说道:“哪有你这么说的,不过是天道酬勤,加上有那么几分运气罢了。” 贾母听完连道:“是了是了,原就是因为我家阿佑自己自小上进。” 贾攸听到自己母亲前言不搭后语的,心知她是高兴坏了,心里也有些激动。 又听到代善对自己说道:“阿佑,此番你虽有幸得中,但万万不可自骄自傲,这顿时间就在家好生安心念书,准备殿试。” 贾攸闻言,有些怏怏的,但到底知道父亲这话在理,遂应下了。 见代善和贾母说完了,贾攸的大哥二哥方才围上来恭贺三弟,只是贾赦素来豁达,知道自己文不成武不就的,不过好歹将来还能袭个爵位,又有妻子张氏耳提面命,让他和三弟搞好关系,自然是极为热情的。 只是贾政心中越发不舒坦了,他现如今在国子监里念书,却不是自己考上的,顶的是自家父亲的余荫,在那些正统读书人眼里自然是瞧不上的,偏偏自己和那些勋贵人家的子弟又说不上话,确切的说是贾政自己清高瞧不上人家。 只是这些纨绔虽说没什么能力,好歹看人还是会看的,自然瞧出了贾政对自己等人瞧不上的态度,顿时就火了:谁瞧不上谁啊!要不是看你出身荣国府,谁稀罕搭理你,你三弟也没这么瞧不起人的,见着我们都是客客气气的,礼遇有加!因此纷纷孤立起了贾政。 因而贾政在国子监里完全交不到什么朋友,好在他在外还是有几个和他一般“不得志”的好友可以一同“诉苦”,倒也勉强忍下了在国子监的不痛快。 只是再能忍,看到自己的同胞弟弟高中会元,自己却被国子监的先生评价“文章火候不到”,不宜去考试,咱们政二爷也是有自尊心的,难免有些不快。 只是代善在此,他也只能强忍着内心的嫉妒和愤恨,上前恭喜。 贾攸又不傻,自然能感受到自家二哥的表里不一,只是他实在不想和这个二哥计较什么了,只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贾母身边,两个媳妇自然是围着她说好话,满面堆笑,吉祥话不带重样的,说的贾母高兴极了,只是她们内心到底是如何想的,那倒是不得而知了。 总之,贾攸中了会元,全府面上都是皆大欢喜的! 第34章 提前拜会考官 翌日,又有亲朋故交听闻贾府的这件喜事,纷纷遣了管事婆子上门贺喜。贾母虽然极想大操大办,但是在代善的劝说下倒是息了这个心思。 代善倒也没说什么别的,只是和她说了一句话:“若是等阿佑在殿试上高中再办,不是显得更好看?” 贾母闻言眼睛一亮,是了,虽说是会元,但是还是等殿试成绩出来了,多好看啊!方耐下了操办的心思。 至于贾攸,他则是不耐烦这些应酬,家长里短的夸赞,还不就是这么一回事,不过他也却确实是有正事要做,那就是要去“拜谢恩师”。 众所周知的是,会试中要分房阅卷,因此,每一个应考者的试卷须经某一房的同考官选出,加批语后推荐给主考官或总裁,方能取中,因有中第考生往往称这些举荐自己试卷的考官为房师,而称本次的主考官为“座师”。 而在古代,师生关系可谓是最为紧密的联系,官场惯例,你可以弹劾同年、同窗甚至同族,倒有个大义灭亲的名头,顶多叫人血冷,觉得此人“不值与之为伍”,不愿与其相交;但你要是弹劾你的老师,无论是房师还是座师,此番行为,则无异于逆伦,士大夫都要唾弃于你的。 因此,除非是什么祸及满门的祸事,师生关系,如同同年关系一般,是官员在官场上的天然联系,但又比后者关系更加紧密。 因此,古代许多权臣往往通过担任科举主考官的方式笼络一大帮门生故吏,再加上本人的姻亲故旧,往往连成一个极大的关系网,有时候甚至会威胁到皇权,因而但凡有些脑子的帝王,都会无比看重科考官的选择,总是挑选自己的心腹、亲信来担任。 此次会试自然也不例外,此次会试的主考官姓文名潜,是翰林院的掌院学士,(这个是清朝的官制,大约是从二品)其父文阁老当年是隆安帝的先生,勉勉强强也能算的上是圣人的师弟,加上文家上下对圣人都是忠心耿耿,宫里又有文家出身的女儿——贤妃娘娘,虽不大受宠,但其为人贤淑文静,气质恬然,圣人对她还是有几分旧情在里边,常来看看她,膝下也有一子一女,又有势大的文家作为外戚,自然无人小瞧,文家也算是圣人心腹,方才得了这次的机会。 至于座师,倒只是个贫寒士子出身,姓沈名渊的便是,这沈渊自幼失了双亲,不过依附自家伯父伯母过活,寻常百姓人家罢了。不过当年因为在读书上颇有天赋,他伯父也便咬着牙供了他上学堂,他倒也出息,不过二十就中了秀才,后来书院的先生见他人品可嘉,学问又好,便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了他,全力支持他科考,三十余岁中了进士,有考取了翰林院,倒也算是难得的寒门贵子。 这文潜出身诗书翰墨之家,又是大族,自幼便广读诗书,见识不浅,自然偏好那些辞藻华丽的文章;而这沈渊出身市井,自然更重民生实事。好在贾攸这篇文章却是取了二者之长处,既言之有物又处处用典,自是得了两位考官的青眼,竟是点了头名会元,这倒是意外之喜了。 贾攸在昨日得了消息之后,当即遣人往两府中递了帖子,两府下人见是今科会元的拜帖,又是京中荣国府子弟,自然不敢轻易怠慢,两位考官能坐在今天的位子上,自然不是那种不会做人的,当即应下了贾攸明日的拜访,并约了时间。 贾母早早为自家儿子打点好了一应礼物,不过是些笔墨纸砚之类的,只是每份礼物中偏加了一幅前朝字画,这可就难寻了,这些字画,多在战火中被毁,若不是当年老荣国公有些远见,留存了下来,怕是早就毁于战火了。 贾攸自是带着这些礼物分别拜见了自己的两位考官,哪怕是心中早有准备,两人还是为贾攸的年纪所惊。考教学问,皆是言之有理,谈吐有致,心中不由暗自羡慕贾代善后继有人,当下对贾攸是赞赏有加,又指点了几处不足之处,见贾攸虚心接纳,直言受教,半点没有少年得志的轻浮和自大,心中更是点了点头。 因为会试是糊名的,因此两人在定下会元时倒也没有想到竟然是贾代善的儿子,还在暗自猜测究竟是谁家的子弟呢,这文章写的,真是让人赞不绝口,结果拆名的时候确实发现这会元竟是如此年轻,不过十五六岁的。若是寻常士子倒也罢了,两人一商量,还可以以少年得志,难免心浮气躁为由,将他的名次打压一番,可偏偏这是荣国公贾代善的幼子,贡院里面又不止他们两个人,若是消息传出去,人家可不管你这是爱才之心还是其他什么,只知道你把人家的名次往下压了,难免会叫人家觉着自己是故意的,平白无故的结下个仇家。 这种事,两人都是聪明人,自然不会做。好在现在看来,这贾家小子,虽然年纪小,可是半点不容轻视啊!况且他的文章也算是有真材实料,否则也不会让两人瞧中。思及此,两人内心倒也是真诚了许多,也就更加热络了。 接连拜访了两家,不过小坐片刻,索性明日才是新科贡士拜会考官的日子,还要再来一回,贾攸此次前来也不过是提前来拜会,还是借着拜访世交的名义来的,因此,不过片刻,见了人,说了几句话,便告辞出来了。 看了看日头,已经不早了,毕竟跑了两家,偏生文家富贵,住在西城,倒也近些;沈家却是借着沈大人刚刚发迹,虽然是极清贵的翰林,但是俗话说“穷翰林穷翰林”,身价自然无法与文家相比较,再加上京城多贵人,西城的房子却是极难买的,因此倒是住的远了些,不过好在俗话说好“非翰林不入内阁”,大家寻常还是要给京中的翰林几分薄面的,不然要是等人家发迹了,那可就糟了,勉强算是擦上了西城的边,但也算是偏远。 再加上贾攸虽然递了帖子,但是到底只是晚辈,又算是两人的学生,两位考官自然不可能放下手里的所有事情光等着贾攸,还是要名声的,交好贾代善也不是这么个办法,贾攸自然是要稍候的,等到见了两位考官,问话回话,时间那是转而而逝,贾攸遂带了几个小厮便回府了。 此时,贾府里也算是安静了下来,白日里来的各路人马也算是消停了。 贾攸和代善夫妻请了安,因为明日还有要事,那就是新科贡士拜会房师、座师,这是极要紧的,也是各个同年相互认识的地方,人脉就是这么一一积累出来的,贾攸自然不愿意轻慢,便回房歇息养精蓄锐了。 第35章 谢师宴上见闻(上) 第二日,贾攸便早早地起了身,因为昨日休息的早,倒是极有精神,到院子中打了套拳,出了一身子的汗,在丫鬟们的服侍下沐浴,又用了早膳,觉得自己精力充沛,待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方带了两个小厮出门拜访主考先生去了。 因昨日早已来过,那文府的门子早已认得他,知他是今科的会元,又是荣国府的人,自家老爷对这贾少爷可谓是相当看重,当下迎了上去,殷勤得很,将贾攸迎进了文府。 这般用心,倒叫其他早已到了站在前院等候的几位士子颇为眼热,那门子待他们虽不算失礼,但一直板着张脸,最多只能说是恭敬有余,哪里像是对待贾攸这般,笑容满面的。俗话说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见状,旁边一名士子未免有些愤愤不平,刚刚那门子可没有对他这么热情。 这名士子倒是贫寒出身,姓袁名仁,因幼时在读书上边便展现出了天赋,倒叫家里人下定了决心,全家省吃俭用地供他科举,好在他的天赋也不算差,不过二十多岁就中了秀才,只是这时家中已经无以为继,无力供他再念下去了。但好在他生得模样周正,平素里也是一股斯斯文文的样子,让镇子里的一个商户看中,许了女儿又陪送了大笔嫁妆,在妻子和岳家的帮助下才继续读了下去,终于在三年前成功中举,虽上一次会试不中,但是好在今科竟是挂着榜尾,倒也算是中了。他今年不过三十余岁,相比较一些白发苍苍的老童生,勉强也可以算得上是有为了(实在打不出“年青”两个字)。 尤其是当他三年前中了举之后,周围人的赞扬声、吹捧声真真叫他感到飘飘然。尤其是老丈人家的亲戚,更是一改往日对自己的瞧不起,各个都来捧着自己,求着自己将土地靠挂在自己的名下以求避税。一时间,自己也有些自命不凡起来,纳了小妾,置了通房,家中的原配也不敢多话。加上今科又中了,难免有些膨胀起来,自以为自己将来必是个出阁入相的人物。 可偏偏今儿个在这文府门口,这门子不卑不亢的,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自己这个未来相爷,要是他对所有人都一个态度,自己倒也认了,可他偏偏还对这么一个小子卑躬屈膝的,这不是瞧不上自个吗? 再抬起头来看看贾攸,真是年轻呐!心下也不以为然,从没有想过这是和他同科的贡士,只是以为不知道是哪家的子侄。可是见贾攸衣衫华贵,气度不凡,料想必是富贵人家出身。 话语间难免漏出不满了:“这门子真是狗眼看人低,不过见这个富家子弟便这般阿谀奉承,毫无风骨。” 围在他身边的自然都是和他境遇差不多的人,闻他之言自然纷纷附和,一时间倒叫他越发自以为自己有风骨,又讥了两句,不外乎是“纨绔膏粱子弟”之类的评语。 好在他也知道这是在文府门口,不愿大声喧哗引来座师的不满,却不妨旁边有人听闻了他的话语,眼露不屑,说道:“你可知那是谁家的人?” 袁仁听他话的口气,眼皮一跳,不会是文大人的子侄吧?但还是强自撑道:“不管是谁家子弟,难道我辈读书人,连说话都不许了吗?” 他这话一出,倒像是那人在强逼着他改口似的,倒是引来了身旁几人的不满:“没错,不过是个纨绔子弟和个看人低的门子罢了,还不许人说了?” 那人嘲笑道:“那可是今科会元,京中荣国公的嫡幼子,那门子不迎他难道要来迎你们?我说你们这帮人,不明真相倒也罢了,何必要跟着瞎猜瞎说呢?何苦得罪人呢?况若是今科会元都只是个纨绔子弟了,那么咱们又算得是什么?” 闻言,这相聚的几名士子不免脸色一变,有些惊疑不定。 这时又有一名锦衣男子上前来,笑嘻嘻地说道:“我可是听说,这荣国公最疼爱的,便是这个府中三爷,哼哼——” 听到这话,这几名士子讪笑两下,不一会儿便散去不语了。那袁仁在听到前面那人的话时就心知不妙,又听到那名锦衣男子的话,心中更是后悔不已。 他原本也听说了今科会元是荣国府子弟,虽然心中对这些勋贵子弟出身的人多有不屑,也多嫉妒,但其实原来他还是在心里面暗喜的。毕竟若是不出意外的话,自己就可以算是贾攸的同年了,倒是若是能够巴结上这贾少爷,让荣国府稍微牵下线,自己准能够捞个肥差,可现下,真是给毁了,谁能料到这位贾三爷是如此之年轻呢? 再加上他刚才说的话可不客气,算是把人给得罪狠了,只求贾少爷不是个小心眼的,若不然,只要他歪歪嘴,自己怕是得不了好。况他的话声音虽然不大,但是也有不少人听见了,还不定有多少人凭着这个添油加醋的,踩着自己去讨好贾少爷呢? 他心里暗悔,却又是莫名其妙的恨上了贾攸。只是此时他自然不敢多事,只是灰溜溜地到了一边去。 见这几个人都散了,那锦衣男子嗤笑一声,看着他们离去,方笑着看向前面说话的那位男子:“季晟,你可真是好心。”原来这两人就是贾攸的好友苏季晟并程琛二人,两人此次会试倒也中了,苏季晟是第七名,程琛略差些,二十一名。不过,以他们这个年纪来说,那可真正是少年英才了。当然,贾攸那是例外,过目不忘、一目十行,实在是妖孽啊!不过以两人在会试中的成绩来说,一甲不敢保证,二甲进士及第那是稳稳的。 苏季晟笑道:“不过顺口说一句罢了,若不然,叫他们这样肆无忌惮地继续说下去,不定又给阿佑泼了什么脏水呢?” 程琛说道:“偏你这么担心,不过是群乌合之众罢了,惯会沽名钓誉的,只是一出了事,立马跑了。” 苏季晟想到刚刚他们的表现,点了点头,赞同道:“这倒是,是我想多了。” 程琛又说道:“你也不过是关心则乱罢了,再说,阿佑这小子,鬼精鬼精的,从没见过他吃亏的时候,不用操心。” 苏季晟一想,这倒也是,遂不语了。 两人又闲谈几句,就见到贾攸圆滑地应付过几个面带谄媚之色的人,往他们这里走来。 程琛打趣道:“会元郎,可真是春风得意啊!” 贾攸苦笑道:“阿琛,你就别打趣我了,自打中了会元,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后盯着我呢?也不知道他们说了我多少风凉话,若我有些什么应付不当的地方,我大概也能够猜出来他们背后这么说的,不外乎小人得志、年少轻狂什么的” 程琛不屑道:“不过是些惯会在背后兴风作浪的小人罢了。” 贾攸道:“话虽如此,可就怕众口铄金啊” 苏季晟安慰道:“正是如此,不过阿佑你也别太担心,横竖还有荣国公呢?他总不会叫你吃亏的,你只管‘众口铄金君自宽’便好。” 贾攸点了点头,几人又闲聊了几句。 忽然听到前头喧哗起来:“文大人到了。” 第36章 谢师宴上见闻(下) 众人不论是在闲聊的,还是沉默不语旁观的,纷纷停下自己的事,向声音传来出转身,只见一名身穿华服的中年男子正含笑走来,此人正是这批贡士此科的主考官,文潜文大人。 见他走来,众人纷纷上前问好,文潜也一一回应,毕竟他们这种师生关系是要持续一辈子的,将来是要互为臂膀的,此时亲热些倒也是人之常情。 见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自己的身上,文潜笑道:“各位不必拘束,尽管自便便是。” 他的话虽是这么说道,但是底下众人哪里敢真正喧哗做出无礼之事,不过附和了两声,相熟之人窃窃私语了两句。见到大家还是有些放不大开,文潜想了想说道:“在座的都是难得的青年才俊,难得今日大家有缘齐聚至此,此时又是春意盎然之时,不如大家便以此为题,各展其才,众人赏评,倒也是个难得的佳话乐事!” 青年才俊,这话倒是不假,国家承平百年,这每年出产的举人进士倒也不少,自然不像是在刚立国那会儿,水平差不离便能做官。 现下,大齐朝科举倒是有个潜规则,那便是举人但凡过了五十岁的来应考,等闲是不会中试的,毕竟年纪大了,精力不济不说,做不了几年官就要告老还乡,实在浪费国家资源,只叫他们做个乡绅野老罢了。因而来能考中进士的多是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正是精力充沛的时候,也好为国效力。因此,要说是青年才俊倒也勉强够得上。 只是在众人面前作诗,做得好了,自然是出尽风头,还能在老师面前留下个好印象;可若是出了什么纰漏或是差错,那么就丢脸丢大发了。因而众人相顾无言,总想着叫别人先上,自己再看看形式。 其实,大家多不是曹植般的人才,能够七步成诗,那些诗会上面随口成诗的其实多是早有准备的,可是,自己有准备也要看看别人家的水平,不然自己精心炮制的一首诗,结果发现人家的远远盖过你的,那还不如就站在一边做个点评人呢! 正当众人面面相觑之时,琢磨着自己该用先前准备的那些诗为妙之时,那先前对贾攸颇有些出言不逊的士子袁仁眼睛一亮,这可是博取主考官青眼的好机会,再说,他前日刚刚惜春有感,诗兴大发,倒是做了几首自以为上乘的诗作,恰恰有一首于今日的诗会极为应景。因而便站了出来,暗自想着:若是得了文大人的赞赏,那自己也就不惧来自荣国府的打压了。 在加上他对自己极有信心,因此那是毫不犹豫地站了出来,却全然没注意打来自旁人的错愕的眼光了。大概太过迫切的原因,这袁仁却是忘记了这谢师宴中约定俗成的规矩,若是主考起诗会,一般会有主考官先行抛砖引玉,若是主考官不作,那便该是头名会元来起个头。 这袁仁急于表现自己,竟是不管不顾起来了,这在旁人看来,若是往好的方面来看,那叫做自信满满、不落于人下,也不是什么好词;可若是在有心人往坏的方面来想,这便是咄咄逼人,瞧不起人了。 许多人眼带戏谑地看着贾攸,等着他的反应,若是贾攸对此无能为力,那可就出了个大笑话了。 一旁,贾攸却只是嘴角含笑,默然不语,只是兴趣盎然地看着这袁仁,似乎是在期待他的大作。倒是他的两位好友倒是有些为他不平,嘴角上嘟囔着:“瞧不起人是吧……” 那文潜倒是一句话不说,只是饶有兴致地观望着下方人们的一举一动,他对贾攸没什么恶感,但对袁仁也没什么好感,只是他想观察下,这贾代善的儿子究竟有何过人之处,竟叫见过他的人都夸赞。 毕竟昨日之会面不过匆匆片刻,只了解到了这贾攸倒是个心思沉稳的人,旁的什么倒是没看出来。正好趁今日他被人挑衅之后的举动,看看他的应变之道。出乎他的意料的是,寻常像是贾攸这个年纪的少年,是的,十五六岁的少年,若是碰上了这般被人无视的境遇,难免会有些难堪、尴尬甚至愤怒。可是看贾攸的模样,却像是丝毫未受到影响,只是淡定自若。 文潜心中暗自想着:不论待会他怎么应对,但是这份涵养功夫就足以使人重视了。 那袁仁不知是真没想到还是故意的,特意走到贾攸面前,道:“会元郎,请指教,‘万树江边杏,新开一夜风。满园深浅色,照在绿波中’。” 言罢,众人纷纷点头,虽然可能是提前准备的,但是这诗的确也还算不错,尤其是对景色的描写,确实是应时应景,毕竟这文府中的杏花可是极富盛名的,虽略夸张些,但也不失为一首好诗。思及此处,众人不免又望了望贾攸处,不知这会元郎会怎样应对:是避而不战还是慨然应对。 贾攸倒也不惧众人的目光,笑道:“既如此,愚弟倒也有一诗请老师和诸位世兄评点。”在座诸人,他的年纪最小,称众人为“世兄”也是一种礼敬,也无妨。 贾攸看着众人,又看了看这院子,思索片刻,有了,吟道:“苏溪亭上草漫漫,谁倚东风十二阑。燕子不归春事晚,一汀烟雨杏花寒。”话音刚落,众人神色一变,虽不算是那种顶顶上乘名流千古的佳作,但也是难得一见的佳品了。尤其是这苏溪亭,就是文府这花园中的一座亭子,既贴切又自然,于是纷纷夸赞。 一名士子摇头晃脑地点评道:“一汀烟雨杏花寒,这句倒是将暮春景色浓郁、迷蒙的特点描绘的淋漓尽致,妙啊妙啊!” 又一人恭维文潜道:“老师家的这亭子怕是要凭着贾少爷的这首苏溪亭出名喽,到时怕是有不少人要来打听这亭子的来历。” 那袁仁听到众人不要脸的吹捧,心里虽极度不悦,但是无话可说。 文潜捋了捋胡子,笑道:“倒也是,真是托了阿攸你的诗,老夫家的这座亭子怕是要出名了。” 贾攸忙谦虚道老师过奖过奖。 一旁的众人却是嫉妒地眼睛都红了,文大人竟对他如此亲热,直呼“阿攸”,这是让我等羡慕啊!但在座诸人又不傻,自然不会表现出来,只是对贾攸愈发地恭维起来。 原本因为贾攸小小年纪得了会元,众人心中还是有些不平的,虽知道在这等关乎国本的大事上不大可能出现问题,但是官二代历来是个敏感话题,自然有人心中不忿,但是今日见贾攸的这首诗,也不得不承认,这荣国府贾少爷,的确是有几分真材实料的,叫人不得不佩服。 只是那袁仁,原先他那首诗也是极好的,只是可惜有贾攸后来居上,竟是被众人无视掉了,到这时,他才想到自己刚才的举动颇有不妥之处,他也不敢多言,只是灰溜溜地退下了,盼望着大家都能忘了刚刚这事。 随后,又有几名士子做了几首诗,不过平平,比不上贾攸的那首,文潜也点评了几首诗,指点了几个贡士。 说了片刻,又留众人用了午膳,方散了。 第37章 殿试场中得圣眷(上) 话说那日子啊文府谢师宴中,贾攸以一首《苏溪亭》艳惊四座,夺得了众人的夸赞,但他在外人面前素来沉稳,这也是为了掩盖自己岁数小的现实,因此不卑不亢,谦逊有加,比起前头那位作诗之后自矜自傲的袁某人倒是叫人看着顺眼多了。 再加上众人也顾忌荣国府的势力,除了少数几个愤愤不平的不愿“失了气节”,缄口不语,其余众人竟都是交口称赞。 一时间,倒叫贾攸的名声愈发响了,俨然成了京城第一才子的模样。 也越发叫京中几个自认为门当户对的人家的当家太太们心痒难耐,尤其是几个有与贾攸岁数相仿女儿的,多好的女婿人选啊:勋贵出身,身家豪富,婆母慈爱(不会刻意刁难儿媳妇),年少有为…… 因此这段时间,往贾府递帖子的人家倒是比往年寻常时候多了两倍。 作为母亲,贾母看着这些人家的帖子,既有来当中人说亲的,又有下帖子宴请的,虽有些繁琐劳累,可心中别提有多骄傲了。 就连贾母的娘家嫂子,也特意上门打听,明里暗里暗示自己娘家有几个侄女那是如何如何的贤良淑德、花容月貌…… 只可惜想到自家老爷早早定下了小儿子的亲事,思及此处,倒叫贾母一腔热情无处可使,只得暗示自家老爷早有安排,自己一个妇道人家还是听外边大老爷们的安排。倒叫她娘家嫂子讪讪而去。 可是这其他人家的帖子,可不好随意打发了,酒宴要去,总不好拒绝了人家,只是不论人家怎么暗示,都只是装聋作哑,说道孩子还小,不急,又说儿子的亲事,由他老子做主。 倒是叫这些人家暗自失望,也不知道代善是否早有成算,看重了哪家。可是见代善这段日子待人都是一般,没有特别亲近的,不由又有些蠢蠢欲动起来。 好在贾母这段既高兴又痛苦的日子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不过半月,就要进行殿试考试了。不过贾母也没有闲着,她带着贾敏寻了那些有名的、据说灵验的文曲星庙中去拜,求个好兆头,也求个心理安慰。毕竟虽说殿试一般不刷人,但是名次也很重要啊!况且这次参加殿试的不仅仅是自己的小儿子,自己的女婿林海也要参加呢! 代善见妻子这般,倒也没说什么,他也知道妻子不过是在求些心理安慰罢了。不过他却是没有告诉妻子,以他对圣人的了解,自家阿佑可是难得的解元、会元考上来的,圣人这些年,岁数大了,越发顾念旧情了,又有些喜欢听好话,“三元及第”这般科举盛世,不正彰显了圣人治下文风鼎盛,蒸蒸日上吗?整个大齐开国百年来,可没有这样的好事,再加上自己在圣人面前又颇有几分颜面,这样一来,只要阿佑在殿试上没有犯什么大错,这状元头衔倒是少不了了。 只是这话他只是在心里想想,不好说出来,毕竟揣度上意可不是什么人臣该做的,尽管大家都在做。 很快,就到了殿试的那一天,一大清早,不过卯时一众贡生便齐聚到了宫门口,在几个小公公的带领之列队,作为会元,贾攸自是领头,自他以下,众人依名次井然有序地列好,恭然而立。 这时候,名次好的排在前头,自然是昂首挺胸,名次差些的倒是有些局促不安,之后,待几个执事官拿着册子一一点名,被点到的考生皆答道:“诺”,执事官上前查看,将来人的面貌与册子上的一一对应,确认是本人无误,方至下一个,如此往复,因在会试中,一届取中三百人,因此倒也破颇费了一番功夫才将这些贡士一一查点清楚。 虽有些不耐,加之正是春天的清晨,春寒料峭、乍暖还寒时候,实在有些冻人,好在这帮士子家境都不是太差,就算不好中了举人之后自然也会富足起来。因此大家穿的还算是厚实,尤其是贾攸,贾母早早打听了,给他置了一身貂皮的斗篷,皮子还是会当年宫里赏下的,代善当时用不上,就交给了贾母。只不过花式做得极为简单,显得有几分低调,但是针脚极密又规整,一看就知道是下了大工夫的,只要是识货的人见了没有不羡慕的。 为此,王氏还不甘心了好久,她眼馋这件皮子很久了,这可是千金不换的好东西,因这些年作为贡品,捕猎的人多了,数量一直在减少,若不是代善得圣人看重,寻常皇子怕也找不到一件,当然他们也不差这一件了。为此,她特意在贾母面前暗示了好几次珠儿身子不大好,有些畏寒,准备找些好皮子呢! 偏偏贾母就像是没有听到话音似的,乐呵呵地找了不少狼皮给了王氏,几个孙儿孙女一个没落下,个个都有份,转眼就把王氏眼馋了许久的皮子给贾攸做了斗篷。偏生王氏一句话都不好多说,觊觎婆母的私产,这罪名可大了去了,她只能咽下了这口气,只是这积郁于心,着实叫他不痛快。 待点好了名,查认了无人替考,时间已经过去快一个时辰了,执事官也算是松了一口气,他们不过是些寻常小吏,等闲是不敢得罪这些未来的进士老爷的,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便好。 此时,天色已经亮堂了许多,看着日光,贾攸估摸着,现下大概是辰时了,寻常这个点都是饭点,不过因为今天的殿试,贾攸只得提前用了早膳,且为了不在殿试中出丑,连水都不敢多喝,只吃了两个饼,这会子竟有些口干舌燥起来。但他也只能强自忍着。 正在这时,听到有人唱诺:“众贡士入殿!”回音在宫门口不断盘旋,回响。 士子们纷纷打量自己的穿着,整理衣冠,打起精神来昂首挺胸地进入大殿,这里,将是他们人生中辉煌的起点,许多人终其一生,可能也只有这么一次机会进入宫门面见天颜了。 贾攸深吸一口气,看着巍峨的宫门,挺身、一踏而入。 第38章 殿试场中得圣眷(下) 贾攸深吸一口气,看着巍峨的宫门,挺身、一踏而入。 身后的士子俱是跟着他踏入了宫门,这文渊殿原本是前朝殿试场所,本朝新立后,倒也没有废止此处,反而是重新修葺了一番,依旧作为新科士子殿试之所,历经两代风霜,非但没有显得衰败,反而愈发显得巍峨挺立。 一众士子紧跟着贾攸进了阁内,只见宽阔的大殿中央摆放着许多的矮桌,地上不过铺着一层席子,想是叫大家席地而坐罢了。 贾攸丝毫也不好奇,早在考试前,他早就从师父那里得了相关信息,倒也不慌不忙,这就是有个科举正途出身的老师的好处了,寻常谁会问这个,若是能找到个能打听的,也多是问些考试内容相关,也只有真正关心自家徒儿的人,才会叮嘱这些。 贾攸早有准备,春寒,这文渊殿中也没有什么地暖,席子是最不抗冻的,他今日特意穿了这件貂皮的斗篷,也有用其来取暖的想法。顺眼看去,自己的座位正在最前面,遂径直走了上去,站在座位旁边,余下诸士子也找到自己的位子。 几个小吏依次走下来,将稿纸和答卷散下来,众人接了卷子,赞拜、行礼,方才坐下。 又有几个小吏将策题颁发下来,每人一张,上面不过一二百字,所言者乃是是本朝一大隐患——东南倭乱,本朝开国以来,海贸一向兴盛发达,尤其是沿海的东南地区,因为发达的海洋贸易,尤为富庶,但也引来了不少海盗对商船进行截杀,更有甚者,来自东北的倭人海盗更是杀上岸来,劫掠无数,这实是本朝一大隐患,因此,也有朝中大员提及海禁,纷纷扰扰,始终没有定论。这张试题所问,不过是是否赞同海禁及其理由。 贾攸拿到这张试题,内心暗自腹诽:这种在朝堂上都没法下定论的军国大事,拿到殿试中做什么。但他却是丝毫不沭,毕竟他常常听自家老爹在家中谈及此事,作为勋贵一员,他们其实是反对海禁的。 因为海贸参与者的大头,就是他们,不然海上贸易如此凶险,若没有得力的亲信、家兵跟着,哪里叫人放心,贾家在几家海商中也是有几成干股的,利润相当丰厚,其他勋贵但凡有些门路的,都有份,其中最大的一家,自然是内务府直营的那一块,也就是说,圣人才是海上贸易的最大得益者。 而反对海贸的,多是那些内陆的士大夫,这也难怪,反正他们又没什么利益在其中,禁了就禁了呗!更何况,在一些老顽固们看来,这对外贸易会导致人们人心思变,心思狡黠,这怎么能行,这不是本末倒置了吗?必须禁! 贾攸暗自思量着朝中势力对此的立场,竟有些出神,没发觉殿上边坐着的正是几位阁老看着他,虽殿试名义上是选拔天子门生,但是圣人也不可能面面俱到,将这三百份试题一一看过去,不过是由这些大儒、阁老们先行评判,几人轮流阅卷,阅卷后在试卷空白处分别加上“○”、“△”、“\”、“1”、“x”五种记号,得“○”最多者为佳卷,而后就所有卷中,佯最多的十本进呈圣人,有圣人来钦定御批一甲第一、二、三名即为状元、榜眼、探花,二甲若干人,占录取者的三分之一,称“进士出身”,余下为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因此,虽然圣人未来,但是几名阁老却是在上边盯着,他们看着贾攸若有所思的样子,心中却是对贾代善羡慕不已。 不同于勋贵,他们多是文臣出身,家里没有爵位,若是想要家族长盛不衰,子孙后代中就必须要出会读书的人,但是尽管这些人家家学渊源,但是也不是每一家每一代都能出一个进士,若是后乏无力,后继无人,那家族少不得就要沉寂下去,等待下一代的崛起,若是三代都没有人出仕,那家族可以算得上是衰败了。 殿上的几位阁老家中都或多或少出现了这样的问题,子弟们在京中锦衣玉食的,上进的确实不多,不过是虎父犬子罢了,好在还有那么几个孙子还算是可以看看,聊以□□罢了。 因此,他们对勋贵人家出了这样一个正经读书人真是又羡慕又嫉妒,没成想,贾代善这大老粗竟能有这样一个儿子,况他们在圣人边上呆久了,自然是知道圣人的心思,本朝第一个三元及第的状元啊! 若是他们家的子弟,那么就算是之后三代无人出仕,也没有人敢小瞧。 不过听说这小子至今尚未婚配,也是,不过十五六的岁数,想到这里,众人的心思不由转动起来,不如…… 贾攸发了一会呆,方才暗自笑道:自己真是魔障了,自己不过是十五六的年纪,虽成熟些,但文章也不可四平八稳的叫人觉得暮气,何必顾虑这么多左右讨好,叫人觉得心机深成呢!倒不如直抒胸臆,反而不输少年风采! 左右自己和父亲商议好了,自己年岁还小,不如现在翰林院中历练个几年,再转六部历练等等,年少轻狂也不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思及此,贾攸打定了主意,但是到底是殿试,他也不想出什么差错,还是认认真真地在稿纸上打了一遍草稿,修改确认无误了,又勾掉了几个避讳的字,揉了揉肉发酸的手腕,毕竟2000多个字呢,贾攸方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殊不知,上头看着他的这几个人却是惊呆了,他们先前一直盯着贾攸,除了因为他的家世外,倒是有个不为人道的原因:他长得帅啊! 毕竟人是视觉动物,就算这些阁老们立身持正,但是,也不妨碍他们对看看英俊潇洒的小伙子啊,再说,贾攸的长相,真是齐聚了代善夫妻的优点,又有自己腹有诗书气自华的那一股子气质,着实叫人眼前一亮。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这贾攸先前似乎是发了会呆思索了片刻,竟然就能洋洋洒洒地将这篇策论一蹴而就了,一个时辰不到,看那一大篇的文章,也知道他当真是文思泉涌,文不加点,竟就完成地差不多了!若是旁人,还会怀疑是否是乱写一通,其实文章是狗屁不通,但是贾攸,有可能吗?他可是解元和会元加身的少年才子!才华横溢,可见一斑! 众人不语,但心中却是暗叹:此子大才!又有些暗恨为何不是自家子弟。 却不知,在贾攸身后远远望着他的一个贡士却是心有不甘,此人便是袁仁,他虽答卷,可注意力却是牢牢被贾攸吸引了,眼见贾攸竟是挥笔自如,心中愈发有些紧迫,但是却无能为力。 他试图将自己的注意力拉回来,可以却总是不由自主地关注贾攸的举动,自然,自己的文章也就写得断断续续的,思路越发阻隔,竟有些心烦意乱起来。后见贾攸似乎已经开始检查了,自己却是连三分之一都未完成,而看看周边其他人,大多数人都已经完成了三分之二的内容,心里又是羞恼又是着急。但他虽然得中贡士颇有些机缘巧合,但到底是还是有些底子的,勉力维持住了自己的心神,安心继续奋笔疾书,期望能够在殿试结束前写完。心里对贾攸更是嫉恨不已。 一边贾攸可不知道自己无缘无故地又被人当了靶子,他虽然先于众人一步完成了这篇策论,但是他到底还是没有轻举妄动,只是坐在原处,耐心检查,将自己文章中的一些疏漏,与自己从父亲处听到的一些资料相结合,使文章不至于空洞乏味,空有辞藻之华美,而是有例论证,更有说服力,加之他的文风用典向来都是一流的,若没有立场的人来看,这当真是一篇极嘉的好文章! 正当贾攸理清了自己的思绪,修改好了自己的草稿之时,不防,身边突然有个声音传来:“你是代善的三子?”虽好像是在问话,但语气中却是笃定之气。 贾攸一惊,抬头一望,却是一个身穿紫袍的、约莫五六十岁光景的男子问话,注意到他袖口的龙型暗纹,说话口气以及敢在殿试时率性下来问话的举动,贾攸心中有了猜测,他停下手中的笔,拱了拱手低声答道:“是。” 那男子却也不说话,见他了然的样子,知道他是猜到了,又见到他行事大方不见一丝猥琐小气,心中暗自点头,赞了一句:不愧是阿善的儿子。但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说道:“倒有那么一股子锐气,像你父亲,好了,你慢慢考。” 说完就转过身踱着步子在大殿中来回游走,那皮靴子敲打在大殿中的石板上,咚咚作响,在空旷的大殿中愈发显得响了,不少心思灵巧的人猜到了来人是谁,但又不敢回头张望,只听到脚步声靠近自己,不免就漏出几分怯来,不由自主地大了几个哆嗦。 圣人目光如炬,自然发觉了这些人的表现,虽然知道这是难免的,也从侧面说明了自己龙威吗,但是到底还是不大满意,没一丝气度,朕不过是来走一圈,就吓成这样。 心中对贾攸刚才的表现确是更加满意和看重了。 第39章 争论不休论状元 不过到了未时左右,众士子纷纷落笔交卷,贾攸也不例外,只是他总感觉有些不对,为什么这些老大人看他的目光就像是看到了一块肥肉,摇摇头,不管怎么说,殿试总算是结束了。 因卷子数量甚多,光是这八名阅卷官一时半会儿是看不完的,毕竟他们每人都要将卷子看过一遍,因此殿试结果往往要在三天之后出来。 在这三天的时间里,可怜的这几个老大臣,只能被关在宫里阅卷,直到将所有卷子阅完,虽压力极大,但是他们倒也没有什么怨望,首先入选殿试阅卷官本身就是一个极大的荣耀,这代表了圣人认可你的学识能力;其次,他们大多身居高位,平日里事务繁杂,很难有时间专心治学,有这么一个机会可以用来研读文章,倒也是极为难得的。毕竟这些士子都是层层选拔上来的,文章水准绝对不低。 因殿试是只糊名,不誉录的,因而个人的字迹好坏自然是显露无疑。于是就可以看到几个老大臣就坐在文渊殿的偏殿中,一张张卷子看过去,时不时大赞一声好文章,好字,并在卷子上画上一个符号。贾攸的卷子自然首当其冲,许多大人虽然不见得对他的字熟识,但是大多看过他的文风,因而尽管殿试的卷子有些锋芒毕露,但风格却是不变的,自然认了出来。 很快,三天时间过去了,众人也将排名理了出来,贾攸的卷子自然在前头,虽辞藻间尽显锐气,叫一些顽固守旧之人不喜,但毕竟文章的水准在这里,也不好过于贬低,况这里就这么几个阅卷官,自己要是故意给了个低分,消息透露出去之后,这荣国公大人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人啊! 因而尽管有些人对代善颇有不满,对贾攸也无善意,但是单单冲着这文章,他们也不好意思往下打,至多将“○”改成了“△”,但毕竟这样的人不多,最后八个阅卷官中贾攸得了六个“○”,与之相同的还有另外两份卷子,算是并列。再加上余下的卷子,共取了十份卷子,拆了糊名,呈上去给圣人圣裁。 圣人翻看了下呈上来的十份卷子,就看到贾攸的那份排在首位,笑了一笑,看着下首的诸位阅卷官,说道:“诸卿以为如何?” 首先上前的户部尚书关一铭,他和代善关系不错,自然愿意给个面子,遂说道:“回圣上,臣以为这贾攸才华斐然,当为第一。” 闻言圣人一笑,但是并不言语,只是点了点头。 又见翰林院的李吉仁站了出来,他今年已经快七十岁了,但是素来身子康健,他就是唯二给贾攸打了“△”的人,对这些勋贵子弟,他是向来看不上的,概因他自己是贫寒出身,以往曾被勋贵出身的人夺过一个本该是他的肥缺,心中自此对这群人没个好印象。 他虽然内心对贾攸的才华有些认可,但还是不愿意叫他们得意,况,想起三天前贾攸来参加殿试身上那锦帽貂裘的,实在是让他内心越发愤愤然:不过是个膏粱子弟罢了,惯会享受的。 因而他站了出来,辩驳道:“臣以为这贾攸虽有些才华,但到底少年得志,锋芒太露,不如将其的名次压一压,以示圣上爱护周全之意。” 关一铭一听,问道:“那李大人以为当压到什么名次?” 李吉仁说道:“臣以为二甲传胪大善” 关一铭闻言,内心一哂,小肚鸡肠,不外如是,一个有状元之才的人被你三言两语安到传胪的位子上,还大善呢,我呸! 其余几名大人也面有异色,这、这也太无耻了吧! 其中一人笑着问道:“那李大人以为谁该为状元?” “山西李晨星,文章老成周到,用典辞藻皆是上上等,在下以为当为魁首。”李吉仁当仁不让地说道。 但是众人心中却是了然,这李晨星,似乎还是这李大人的本家侄子吧? 当下就有人回忆起了这李晨星的卷子,倒也算不错,只是这文笔似乎有些圆滑,并不如贾攸的引人注目,但是若说比贾攸的好,那可是实在是牵强附会了。 反正余下的几位大人在这一届中也没什么姻亲故旧的需要提携,倒不如卖贾代善一个面子罢了,因而倒是没有附和着李吉仁的观点,倒显得他孤掌难鸣似的,这让他的脸色不免有些难看。 又有一人,正是阁臣叶廷,他素来是个直肠子,不爱说虚的,因而倒也颇得圣人青眼,他与贾攸的先生苏士昭关系向来不错,因而也指点过贾攸,他笑着说道:“李大人此话不妥,若说这用典、辞藻,这十份卷子里,谁又能比得过这贾攸呢?况臣听说,这李晨星似乎和大人有些亲缘,这……” 众人细细一想,还真是这么一回事,不由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这李吉仁,叫他的脸色更加不好。 李吉仁正想呵斥,却瞥到圣人也正端量着自己,心中一肃,清醒过来这不是在自己的衙门里,自己必须给出一个满意的答复,不然怕是会失了圣眷。心里面默默地暗骂叶廷没事找事,但还是搜肠刮肚地想原因解释:“臣赞的是他的文章风格老成周到。”这倒是事实,众人也不能反驳。 却不防叶廷问道:“不知道这李晨星今年贵庚?” 李吉仁不假思索回道:“三十八岁。” 叶廷向圣人一拱手,道:“圣上,这李晨星已经三十有八,文章老成周到自是可以理解;可这贾攸今年不过十五六岁的,李大人就要求他文章世故圆滑,未免要求也太高了,况且在臣看来,这贾攸虽然文笔锋芒了些,但其用典、范例可谓是无一疏漏,切合实际、毫无空话,不知李大人认为十五六岁和三十八岁,谁更有水平担当状元。” 圣人点了点头,显然是十五六岁的那个人更加有才些,见众人似乎也无话可说,遂道:“那众卿是确定了,就是贾攸了?” 却不知这时,又站出来一人,却是大司马寇良,众人一见,心中暗道不好。 他环顾四周,朗声说道:“臣以为这贾攸到底年少,点为状元确实有些不妥,不如点为探花,倒也不负其文名。”这话说得,倒有几分意思,不说其他,探花倒也是极好的了,且在民间,素有“美探花”之名。若是旁人说的,没准可以认为是一番好意,也有保护之意。 若不是众人知道他与贾代善素来不合,怕也会赞同,只是在座的多是些人精子,自然知道这是不怀好意的,人家明明能够连中三元,名流千古的,这下可好,你一句话就给抹杀掉了。 这绝对是他看贾家不顺眼,恶心人家呢,偏偏说的倒还是有些道理的。 余下四人看着几人对立,这关一铭和叶廷显然是站在贾攸一边的,而这李吉仁和寇良虽支持的不是同一人,但两人显然有共同的目标,就是将贾攸拉下来。 而余下的四人就都是偏向中立的,轻易是不肯得罪人的,所以出言是既不反对贾攸当状元但是也赞同二人说的有理。只是这样一来,就众说纷纭了,大家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主要还是贾攸的年纪实在是太小了,实在叫人不放心。 闻言,圣人倒是有些犹豫了,他想来看重贾代善,也愿意给贾家赐一个三元及第的美名,也显得自己治下文峰昌盛。因此,他心里面原来是打定了主意要给个恩典的,也以为大家都能体会到皇帝陛下的苦心的,谁知大家现场一讨论,事情就僵持在这里了。 不由有些烦恼,作为乾刚独断的圣人,他有时候还是要讲究一下听取下意的,不然怎么显得自己的博大胸怀呢?若是往常,皇帝陛下哪里关注这些事情,若是臣下有不同意见,相互妥协一下,给贾攸个榜样探花,虽不至于叫人人满意,但也勉强能够平息众人纷争。 只是这次,他倒是犯难了,毕竟贾代善是他的近臣,自己也听太医说了,身子骨大不如前了,追究其根源,还是因为当年为自己在边关办案时受到的刺杀留下的后遗症,如此忠臣,又是陪着自己长大的,自然有些不一样的感情。 因此这些年,他对代善也是颇为关注,知道他两个儿子都不大出息时也默默感慨了一声,打定主意凭着代善的面子,怎么着也叫他的后代安享富贵,谁知道后来贾攸异军突起,他是真为代善后继有人而高兴,两人私下里谈话自己也漏了些口风出去。这可就难办了,皇帝陛下的脸面啊! 琢磨了一会儿,突然,他脑海里浮现了贾攸在殿试时面见自己不卑不亢的神色和气度,心中突然对他有了莫名的信心。 他笑道:“既然诸卿对此事争执不下,不如叫贾攸进宫来当面自述罢了。”说完也不顾台下诸大臣诡异的脸色,当即下旨宣贾攸进宫陛见。 第40章 大明宫前陛见 荣国府中,贾攸和贾敏正伴着贾母闲话,不过是承欢膝下,彩衣娱亲罢了, 贾母看着眼前的这一双儿女,心里面极是高兴,谁能有她又福气呢,儿女孝顺出息,丈夫敬重。 几人正说着话,忽然有人来报,宫里来了天使带来了圣人的口谕。 代善今日恰巧不在家,大房和二房的人都在府中,也听到了消息,忙出来迎接。 一大家子人跪伏聆听圣谕,那来传话的公公,能捞到出宫传旨的机会,自然不是傻的,都是些人精子。他自然也不例外,也多亏了他拜了宫里秦内相当干爹这才有机会出来,毕竟这可是个个肥差,但凡有些眼力劲的人家都会在之后奉上红封,还会拐弯抹角地打听消息,一些不大重要的消息透露出去,又是一笔收入,这也是大家心照不宣的潜规则了。 而秦内相侍奉圣人多年,和代善的关系倒也不错,在他的提点之下,他知道荣国公深受圣人信任,自然不敢在荣国府中拿大。 见众人到齐了,摆了香案,那公公旋即朗声道:“圣上口谕:宣荣国府贾攸觐见!” 话毕,他忙上前道:“贾夫人,快快请起。” 下手的贾府诸人已经惊呆了,圣人为何要宣见阿佑?倒是贾攸反应地最快,忙扶起贾母,笑得和煦,对那公公道:“不知圣人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也好叫我有个准备,以免冲撞了圣人。” 贾母到底是久经风雨的人,也很快回过神来,说道:“是啊,烦劳公公提点了。” 说着,又对贾攸使了个眼色,贾攸了然,又偷偷塞了一个小荷包。 那公公偷偷一捏,是张薄薄的纸片,立马会意,心下一喜,笑着说道:“贾少爷放心,圣上心情不错,大概是要问话。” 闻言贾家诸人神情一松,没什么大事就好,虽然仍然好奇并担忧圣人到底有什么要问的,但现在看来,似乎并不严重。 叫贾攸回方换了件衣裳,在众人的目送之中,贾攸便随着那公公入宫去了。 ———————————————————————————————— 在那公公的带领之下,贾攸又一次迈入了宫门,这次进的却是圣人寻常议事之所——大明宫内。 只见圣人高坐上首,不发一言,余下有八名大臣正在争论不休,贾攸眼皮一跳,其中有几个还颇为眼熟,好像是此次殿试的阅卷官,心神一动,对此次圣人的召见有了些许猜测。 他上前一步,行礼,朗声道:“学生贾攸,见过圣上。” 一时间圣人看了过来,那几位讨论的大人也随即安静下来,扭过头来看到贾攸已经进来在给圣人请安了。 隆安帝看着跪在下首的小伙子,恩,英姿勃勃,不愧是代善的儿子,转眼又想到,诶,这贾家小子的名字好像还是朕给取得,一时间又多了一份亲切之感。要知道以往只有太子的名字是他自己斟酌出来的,就是其余的皇子,大多数都只是由礼部呈上来几个好字,自己圈出来的。 还记得贾攸这个名字,那时他正好读到《诗经·大雅》的《文王有声》一篇中的“四方攸同,皇王维辟”一句,恰好在这时,听说贾代善的夫人史氏诞下了一对龙凤胎,当即觉得这是个吉兆,虽然可惜不是出生在皇家,但是代善对他素来忠心耿耿,加上他也清楚这对龙凤胎儿女怕是代善最后的子女了,当即写下一个“攸”字,赐名给了贾攸,后又琢磨着龙凤胎么,又给那姑娘赐了个单字“敏”。没想到当年的这个孩子已经这么大了。 思及此处,圣人笑道:“无妨,你起来吧。” 贾攸低头应是,站了起来,原先圣人坐在上首,贾攸跪在下首,圣人倒是没仔细看,待到贾攸站起来,眼前一亮,好一个风姿卓越的美少年! 之间贾攸长衫而立,身姿挺拔,眼若晨星,炯炯有神,一看就是精气神极嘉的样子。 隆安帝虽然年纪不小了,但是不妨碍人家喜欢看到美丽的事物啊,当下对贾攸的好感度又增加了不少。 此时,他方才想到,自己做了件蠢事,状元之位原该他乾刚独断,没成想下面的人一争论,自己一个异想天开,竟是叫人左右为难,总不好直截了当地问贾攸自己能否配得上状元一位呢? 他也不欲为难贾攸,只是在心里面悄悄将贾攸自述该为了考教。 他笑着问道:“贾攸,你今年不过十五六岁,金榜题名已经不在话下,当真是后生可畏啊!” 贾攸拱手,恭敬地道:“圣上盛赞,小子愧不敢当。” 在旁边听着这对君臣问答的叶廷却是暗自发笑,之前还嫌人家年轻,过刚易折,现在看看,瞧这打蛇随棍上的本事,绝对是一流的,前头还“学生”“学生”的,现在就是“小子”了,一下子就把关系拉近不少。 上面的隆安帝眼神一闪,看来是发觉了他的小心思,但也只是一笑而过,并不在意,显然他并不反感,甚至心情还不错。 隆安帝清了清嗓子说:“汝之大才,朕有所耳闻,但是却未有眼见,今日在座的都是饱学之士,朕也来考考你,叫他们做个评判如何?” 贾攸心神一动,迅速猜测到了事情的原委,虽不是全部,但也*不离十,他笑道:“敢不从命。” 隆安帝哈哈一笑,说到:“经论义理之学,朕听闻你从师于伯文,江南苏家传承千年,治学严谨,于此颇有一套,相比你是极擅长的,朕今日只问你家国大事,看看你有什么见解,可否?” 没想到圣人竟然还记得自己和师父的关系,对江南苏家的概括倒也是一语中的,贾攸心中暗赞不愧是圣人。 隆安帝问了这个问题,若是寻常士子,定然会有些慌张,毕竟朝廷大事,等闲是不敢妄言的,普通士子既无从政经验,又只忙着读书,自然不敢夸下海口。 但贾攸却是完全不惧,缘何?概因这俩年代善身子骨越发不好,贾攸早已经在他的指点下参赞机要了,许多代善的折子递上去,其原本草稿都是贾攸亲手打的,只是代善的书房向来都是贾府重地,在其中侍候的多是些老成忠心的家仆,自然不会外传。 外人虽有所猜测代善近年来行事风格略有些变化,时常有观点让人耳目一新,是不是新聘了一位谋士。但多方打听,贾家根本没有新请任何门客,这倒叫他们疑惑了许久,一直不得其解。却没成想,这位谋士竟是代善的小儿子贾攸。 但是隆安帝却是知道的,毕竟他手上的暗卫不是吃素的,就算他在信任某些大臣,但是安插暗卫监视却是帝王心术,决不能让事情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对此,代善和贾攸自然是知道的,但也没有掩盖,反正他们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因为当贾攸听闻圣人之言时,心中却是有种感激之情,他知道这是圣人可以寻了他的长处问话。 他答道:“请圣上问话。” 而其他人却不这么认为,反而认为这是圣人有意刁难,尤其是李吉仁和寇良两人,脸上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 但随后,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第41章 应对有术贾攸语出惊人 只见圣上和贾攸两人一问一答,不论是河汛治理、流民安置或是疫病管控乃至于边关防务,这贾攸竟然都能够一一说得分明,有理有据,条理清晰,更重要的是,不是空话套话。 在座的诸位大臣不论政见立场如何,个个都是宦海浮沉的老油条子,自然可以分辨贾攸的这些话并非只是书上的大道理,是真正可以应用的,脸上不由就带出了些许赞赏和不可思议。 况这行事的风格,众人脸色一变,显然是想到了贾代善那个“神秘”的谋士,难怪以前在代善面前试探时,他总是笑而不语,感情是是自己的儿子啊! 想到这里,众人的神色莫名,心里面又有些酸溜溜的,诶,人家有个好儿子,自己是羡慕不来的,还是好好回去管教自己的子孙,一点本事没有,光会花天酒地还给家里惹祸。 京城几个府邸中、或是酒楼中的公子突然打了个喷嚏,引来无数丫鬟、姑娘们的关切,沉溺在温柔乡之中,这些人完全忘了自己姓什么,只一味地享乐。 眼见圣上和贾攸两人彼此似乎是心照不宣一样问答,某些人自然开始着急起来:按这个节奏下去,这贾攸的状元之位,那是妥妥的啦,这下还有他们什么事,不是枉作小人了吗? 好不容易见隆安帝停下了话头,面带微笑,神色满意,这李吉仁立马站了出来,说道:“圣上,虽贾会元见识不凡,但到底年轻,这——科举取士里应取一些成熟方正之士,这些少年举人难免过于张扬” 这是要死扛的节奏啊,众人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眼光看着李吉仁,往常可看不出这个人竟是如此死犟的,这贾攸都表现地妖孽至厮了,他还抓着他的年纪不放,这可不是寻常下绊子了,是明摆着要和荣国府结仇的前奏啊! 众人这般想着,不由自主地,离这老小子远了些。 但又暗自纳闷,这李吉仁虽然不喜勋贵子弟出了名的,但是也没想今日这般表现地如此□□裸,像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似的,毕竟要在京城混,也不能过于得罪这帮子祖辈跟着□□打江山的勋贵。 就算这李晨星是他的族侄,也不必偏帮至厮啊,难不成两人还有什么特殊的关系?众人眼中八卦之说熊熊燃起。 其实,众人的心思倒也没有猜错,这李晨星,和这李吉仁李大人还真有那么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概因三十多年前这李吉仁回乡祭祖之时,却是和同族中的一个新丧夫的寡妇看对了眼,那小寡妇不过二十几许,长得那是风流袅娜,不然怎么能叫李吉仁看中,在老家住了三个月,倒是经常和这小寡妇厮混。 回京不久,那小寡妇偷偷遣人送来了书信,称自己怀孕了,这个孩子,便是李晨星,虽然只能作为遗腹子养着,但是这李晨星从小也没有吃过什么苦,概因他的寡母将他看得如同眼珠子一般,且这李吉仁常常偷偷补贴他们母子二人。 后来李吉仁岁数越发大了,眼见自己的几个儿子都不大成器,而流落在外的李晨星却在读书上颇有天赋,难免起了心思,遂将李晨星以族侄的名义带进京城,住在家里,各种扶持。 因此他才格外在意这次状元名头的争夺,但是他这些小心思,就不为外人所知了,只当他今天是吃了枪药。 隆安帝有些不悦,这李吉仁,几日也太过于没有眼色了,没看见朕都已经对他赞许有加了吗? 移过头去,简直看到贾攸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由起了好奇:“贾攸,李大人说你年轻,你怎么看?” 贾攸心中正有所想,闻言当即站了出来说道:“圣上,小子以为,若是科举取士中都是些少年举子,于国于民倒是件好事。” 这话倒是新奇,众人都有些好奇,不知贾攸为何有这般说辞。 贾攸沉思片刻,朗声道:“臣以为,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强则国强,少年独立则国独立,红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泻汪洋。潜龙腾渊,鳞爪飞扬。乳虎啸谷,百兽震惶。鹰隼试翼,风尘翕张。奇花初胎,矞矞皇皇。干将发硎,有作其芒。天戴其苍,地履其黄。纵有千古,横有八荒。前途似海,来日方长。” 一番话自他口中说出,可谓是字字珠玑,振聋发聩,一时间,在场众人都陷入了沉思,这番少年论,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叫人难以忘怀。 良久,见人们反应过来,贾攸跪了下来,复又大声说道:“小子以为,少年举子层出不穷,正是圣上治下文昌永祚,受命于天之象征,我大齐国力昌盛,蒸蒸日上之显现!” 隆安帝涨红了脸,他做皇帝多年,不愿叫人猜出自己的心思,是个暗藏喜怒的一个人,但今日听到贾攸群情激昂的一段话,也不由被感染,大叫一声:“好。” 许久,隆安帝方才觉得自己回过神来,回过神来,忙叫贾攸起来,笑着说道:“好小子,真真是我大齐良才。” 说完此话之后,他不再言语,众人知道他是下定了决心,纵然心中有千种不愿,万般不甘,也只好收回肚子里去。 见众人无话可说,隆安帝看着下首玉树兰芝般的少年,越看越欢喜,方才笑盈盈地说道:“贾攸小子,你可有字?” 贾攸一愣,有字?无字,回过神来说道:“回圣上,无字。” 圣人捋了捋自己的胡子说道:“也算你我二人有缘,当初你的名字还是朕给起的,今日朕给你赐个表字,如何?” 贾攸知道这是个天大的机缘,当即上前说道:“圣上烦劳,固不敢辞。” 圣上想了想说道:“当初取你的名字时,想到‘四方攸同,皇王维辟’,概因当时边疆茜香国蠢蠢欲动,内忧外患,大齐江山险些分崩离析,虽赖祖辈恩德,天下一统承平,边疆太平,但即便今日天下安定,也万万不可忘了当日之凶险,牢记于心,如此,便取表字‘攸同’吧。” 众人默然不语,知道圣上提及的是十几年前顺安亲王谋反作乱一事,虽只诛首恶,但到底折进去了不少人家,其中许多人家和他们还是有些七拐八弯的关系,又有许多疑似通敌的,流放、贬黜,自此郁郁不得志半生的,也有不少。 虽不如以往一般腥风血雨,但也是这几十年来最大的一次朝堂*了,至今叫人想起来还是胆战心惊。 看着贾攸,几人又想起当年这件案子的掀开者就是这个少年的父亲,荣国公贾代善,众人的神色莫名,不知道自己心里作何感想。 第42章 贾攸回府解众疑 但看得出来圣上是极为喜爱贾攸的,再加上刚刚贾攸那说话技巧,正中红心地戳中了圣人的软肋,哄得圣人开怀大笑。 若非他先前的那段少年说文采飞扬,自己本人又是科举出身,勉强算的上是自己人,不然怕是早就被诸位大人打上了奸佞的标志了。 因而众人目前也只是暗叹英雄出少年啊!心中也默默地将贾攸的重要程度提上一个等级。 之后的事情就快了,余下的九份卷子中,圣人倒并没有做出太大的调整,大多只是按照阅卷官的评判排名,只是那名叫做李晨星的士子倒了大霉,八位大臣在圣前的辩论倒是叫隆安帝记住了这个人,仔细看了一下他的文章,果然是圆滑世故之人,一点锐气没有,当下添了几分不喜,将其贬到了二甲末端中去。 又想到李吉仁多次为他说话,甚至违逆自己的意思,心下也对他不满起来。这李吉仁这次,可算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贾攸却是极有眼色,不论这些大人们和圣上在讨论些什么,有关名次排行什么的,他都不发一词,只是作壁上观,叫默默观察他的几个大人又多了几分赞赏。 不过片刻,殿试的最终排行算是出来了,几名阅卷官的事务算是结束了,只是隆安帝向来体恤下属,便留他们在宫中用了饭。 用膳完毕后,贾攸并几位大人才被从宫中送了回来。 一出宫门,就看见自家的赖大正候在那里,其余几名大人也有家人在那里等候,贾攸松了口气,拜别了几位大人,径直上车,说道:“走吧。” 回道荣国府,进了二门,想到这个点了,父亲必该回来了,应当是在荣禧堂,自己今日入宫,父亲必是要问的,况归家之后很该给母亲那里报个信。 于是贾攸便往荣禧堂去了,这地方他熟,六岁未搬到自己的小院子的时候他就住在这里,更何况他后来还是天天给父母请安都要来这里。 出乎意料的,荣禧堂大厅中,出来代善夫妻外,大哥夫妇和二哥夫妇都在,想来也是想了解一下事情。 见贾攸完好无缺地回来,贾母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算是放下心来,天知道当她见到贾攸被传召入宫时,自己心里有多害怕。贾攸在宫中呆了这么久,谁知道他会不会行错差池,触怒圣颜。 尽管在熟知他的人看来贾攸绝对是少年老成,老奸巨猾?的人,但贾母作为一个母亲,在她的眼里,自己的小儿子阿佑不过十五六岁,还只是个孩子啊!所以尽管后来代善回来安慰了她,她还是胆战心惊的,直到看到阿佑完完全全地回来,她这才安心。 见贾母对儿子嘘寒问暖完了,贾代善方才开口问道:“圣人此番召你入宫,可有什么要紧事?”贾赦夫妻和贾政夫妻也竖起耳朵,这也是为何他们此时还停留在荣禧堂的原因。 贾攸笑道:“父亲放心,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圣人看了儿子的殿试卷子,好奇之下,宣我进宫问话而已。” 贾赦和贾政听了也放下心来,还好不是什么大事。 又听到贾攸说道:“圣人倒是知道儿子,怕是父亲的功劳,对儿子亲眼有加,还给儿子赐了表字。” 此话一出,贾赦和贾政虽不出息,也知道这是莫大的荣耀和好事,虽只是一个表字,但是这代表了什么?代表了圣人对荣国府的看重。 贾赦自是开心,毕竟在妻子张氏的开导和指引下,他算是明白了,自己这辈子也就这点出息了,若是想要荣国府更加荣耀,必须得靠自己的两个兄弟了。只是两个兄弟一对比,他心里就偏向了老三,不说别的,单老三对自己总是恭敬有加就可以看出他眼里至少是有自己这个大哥的,不管怎么,总比见着自己总是阴阳怪气地讽刺自己不读书的老二好多了。 不是他说老二的坏话,实在是,但凡他要是在科举之道上有点出息,那看不起他就算了,他也认了,只是他自己还是一事无成,有什么脸面来指责自己。 再加上妻子张氏的引导,张氏她对老二倒是没什么恶感,毕竟大嫂和小叔子之间总是要避嫌的,只是这老二的媳妇王氏,着实让她讨厌。 你说这王氏,自己不识字也就罢了,左右这是家学渊源,也怪不得她。只是当自己和她没有共同语言,聊不到一起去,这也就罢了,毕竟自己是管家奶奶,膝下又有两个儿子要照料,哪有那么多闲工夫和王氏交流感情。 可是这王氏总是对自己手里的管家权虎视眈眈,这就让张氏不爽了,你说你一个二房的媳妇,馋涎什么管家权,本能地就叫她这个未来的荣国公府女主人不喜。再加上他查出府内一些下人传播流言,大意是大爷比不得二爷什么的,矛头隐隐指向了王氏,她自然对这个心怀鬼胎的弟媳没什么好印象。 相比较之下,贾攸不喜丫鬟伺候,身边干净,文质彬彬。又是自家大儿子的救命恩人,对侄子们又照顾有加,自己本身也有出息,张氏心里的指针早就弯向了贾攸一边。 因而两夫妻对贾攸是喜气洋洋地恭贺。 而贾政,他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这些年来,尽管他自欺欺人自己怀才不遇,但是隐隐有个叫他不愿意面对的真相,他真是不如老三远矣!从理智上来说,他知道代表着荣国府盛宠不断,这是件锦上添花的大喜事;但另一方面,从情感上来说,这件喜事发生在老三身上,着实让他心中滋味未名。 而王氏看着自己旁边脸色阴晴不定的丈夫,心里面简直要斯巴达了,这是什么事,若只是摊上个不通人情的老古板丈夫这也就罢了,偏这还是个死钻牛角尖的,小肚鸡肠的,没见着老大夫妇这猴精的早就开始祝贺了,你愣着干什么?强扯着皮笑肉不笑的贾政给贾攸道了喜。 贾赦和贾政都相信了贾攸的说辞,但是贾代善却是不信,只是他素来知道儿子,知道其中怕是另有隐情,只是当着大家伙的面不好多说,遂说道:“好了,既然无甚大事,你们便散了吧,早点回去休息。” 听到一家之主贾代善说了话,两对夫妻想想也无甚大事,也就离去了。至于贾攸为什么留下,完全不用疑问,哪次全家人谈完事父亲不把老三留下的再细谈的?贾赦贾政两兄弟虽然对此有些眼红,但要是换成他们,他们还是不愿的,毕竟代善素有威严,无人敢去触他的眉头。 第43章 代善夜话贾攸 众人退散,下人们也都领命出去了,屋子里面只剩下代善夫妻和贾攸三人。 代善方才问道:“阿佑,你在宫里都发生了什么?说说看。” 贾攸毫不隐瞒地将自己入宫后的一举一动和盘托出,当提到李吉仁和寇良二人对自己的打压之时。 贾母愤愤不平道:“原来是他们两家,真真是小人,这是嫉恨咱们家阿佑出息了吧!以后再不来往了。” 代善若有所思,说道:“寇良和我素来不和,倒也正常,只是这李吉仁,平常不声不响的,怎么今儿个突然跳出来了。” 贾攸低声说道:“儿子听说李大人的族侄也在今科应考。” 代善嗤笑一声:“又不是亲儿子,至于这么卖力么?是了,谁叫他几个亲儿子各个不成器,几个孙辈也多是寻花问柳之辈,难免着急想要扶植个人出来维持家族兴衰,只是他也不怕养个白眼狼出来。” 不得不说,代善的话,在某种程度上真是正中红心。 贾攸笑道:“好在圣上对儿子还是颇多看顾,倒也还好。只是——”他迟疑地看了一眼代善。 代善问道:“说吧,还有什么事?” 贾攸担心道:“今日圣上考教儿子的,都是政务处理,儿子看那些阁臣们的眼神,怕是都知道了这段日子父亲您的奏本都出自儿子之手。不知是否有碍。” 代善摆摆手,说道:“无妨,先前不说是为了减少是非,左右你已经有了偌大的才名,不值当再出风头;不过现在你过了殿试,就要入仕了,适当展现自己的能力反而能够让这些大人们记住你,再说,他们也不会无事便在外宣扬此事。你且安心。” 贾攸松了口气,又说道:“儿子瞧着,这科,是准了!”言辞笃定。 代善点了点头,说道:“依我对圣人的了解,你这科,状元是跑不掉的。” 贾母在旁听了这话,顿时脸上笑开了花:“果然还是我们家阿佑有出息,三元及第,几百年不出一个,真真是文曲星下凡。” 听了这话,饶是经常听到贾母对自己的夸赞,贾攸还是有些脸红,他只好岔开话题,说起圣人给自己取表字时的说法。 却不成想,代善皱起眉头,沉思了许久,方才松开,说道:“原来是这样,圣上还记得当年之事啊!” 贾攸好奇道:“父亲,究竟是什么事啊!我瞧着几位大臣的脸色都不对。” 他完全不知道这件事,一来是因为他出生的时候,顺安亲王那件案子差不多已经尘埃落定;二来则是因为当年的知情者大多都是闭口不谈。加上时间久了,十五六年过去了,人们自然也就开始慢慢地遗忘这件事了。 代善叹了口气,想到当年那件大案,的确该和儿子说说了,免得他着了别人的道,遂将当年那件事情的始末一一述来。 贾母在一旁听着,也回忆起来当年代善回京之后吩咐荣国府闭门锁户,少外出交往的命令,还记得当时的确有一场朝堂风波,牵涉了许多人家。只是她一个妇道人家哪里关注这些事情,左右和自己这一派无甚关系,竟没有想到原来是这样的内情。 代善端起一碗茶,抿了一口润了润喉咙,说道:“当年这件事,是为父一手操办起来的,我的病根,有很大一部分也是在那个时候落下的,虽然得罪了不少人家,但是好在圣人一直记挂着这件事,对咱们家一直恩宠有加。” 贾攸闻言,方知内情,他想了想,说道:“既然事情过去这么久了,这么如今圣人又想起来了呢?” 代善说道:“当年那件事算是祸起萧墙,不外乎是如今圣人自己年纪也不小了,膝下的诸位皇子也长大了,自然有些苗头出来了,思及往事,不免有些触动罢了。” 贾攸恍然,有些担忧:“那对咱们家有什么影响吗?听父亲这么一说,我方才想起来,大皇子和太子,甚至下面的几位皇子,似乎都对儿子格外关照。” 代善了然,说道:“你倒不必担心,左右这两年还只是小打小闹,过个五六年之后大概有一场小风波,好在那时你大概也能避开这场风波。” 贾攸闻言,有些黯然,显然他听出了父亲的言外之意,那时自己可能在丁忧。想了想,说道:“父亲不必……不必……” 代善摇摇头,他早已看开,如今所忧的,不过是家族传承,好在还有小儿子,自己现在最想做的,就是尽全力将自己的儿子培养出来。 他说道:“你不必担心,我心里有数的,只是你自己要注意,此番你中了状元,想来大家的视线都会集中在你身上,万万要稳住自己,不可轻易和哪位皇子接触,咱们家最要紧要做的,就是牢牢跟紧圣人,要知道圣人身子可还健壮地很。” 贾攸一听父亲的话,的确,圣人尚且春秋鼎盛,自然不会坐视几个儿子这么早就开始龙争虎斗了。 又听到代善说道:“当年形势的确危急,茜香国大军虎视眈眈,大齐内忧外患,为了减少朝堂震荡,圣人当时并未对顺安亲王一事深挖,虽这些年来一直在追查顺安亲王遗党,但是到底年数久了,许多人实在荫蔽,不知潜藏在何处,顺安亲王一死,他们中的大部分已经土崩瓦解,虽然已经不大成气候,但总有那么几个死忠,报复不了圣上,难免将目标转移到我或者你的身上,因此你自己要小心。” 贾母一听这话,惊诧不已,当年之事竟然有如此之多的隐秘,但她顾不及这个,听到会对代善父子两人不利,担心问道:“老爷,可有大碍?” 代善摇摇头说道:“虽藏在暗处,我也只是隐隐知道,但是倒也不必过于担心,毕竟都这么些年了,就算有实在是忠心耿耿的留下来,也不过是三两只,我不过先嘱咐一声,免得日后真的遭了暗算结果自己还不知道原因。” 贾母方才放下心来。 代善也不欲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免得叫贾母担心。 遂想支开贾母,对贾攸说道:“我书房里新到了一本当年朱熹先生注的四书,是个原先没找到的刻本,你不是早就喊着在寻吗?随我去看看吧!” 贾攸知道父亲的想法,了然地点头,说道:“那可是太好了,儿子寻了许久呢?”对贾母道了个安,便随着代善去了书房。 贾母知道父子俩想来是有事想瞒着自己,但是想着他们是有分寸的,也没说什么。 书房里,贾代善对贾攸严肃地说道:“你知道的,为父这身子,了不起再撑个五年,许多事情,必须要慢慢交代给你。” 贾攸自小和父亲相处的时间较长,闻言心理有些难过,但也知道这差不多就是父亲最后也是最大的心愿了,遂不言语,只是点头。 代善转过身,在自己书桌背后的多宝架上转动一个笔筒,只见墙上多出一个小暗格,上边有个箱子,似乎是牢牢嵌在墙上的,上边还挂着一把锁,从书桌上的一支空心的竹笔中倒出了一枚尖细的钥匙。 一番动作,看得贾攸瞠目结舌,没成想自己老是在父亲的书房里晃荡,竟然不知这里面还有这般玄机。 只见代善拿着那把钥匙打开了箱子,贾攸眼尖,看到里面是好几叠册子,代善却只从中取出一册,说道:“这本册子,是为父罗列的和咱们家交好的,或是暗中有些来往的,祖辈上有些香火情的,可以深交的人家,你先记着这本,余下的,之后再说。” 贾攸拿过那本册子,打开一瞧,格式相当简单,不过将一张纸分为左右两边,左边记着人名、官职、家世,右边则是这些人家和贾家的渊源。 贾攸好奇地翻了几页,却发现自己的先生苏家赫然榜上,右边写着两家的交往源于先祖荣国公在战火中庇佑了当时的苏家一次,虽然后来苏家以重金酬谢过,但到底还有这么一份渊源,只是贾攸指着苏家这一页上边的一个小勾,好奇地问道:“父亲,这是什么意思?” 代善说道:“凡打了勾的,多是已经还上了那份人情的人家。” 看来一眼迷惑不解地贾攸,说道:“就是你拜师一事,虽说是因为你自己资质不凡,但到底也是因为当年先祖结下的这段因果,这苏家人才肯答应来瞧瞧。只是我们两家文武殊途的,许久不联系,贸然上门有些突兀,方托了你大嫂娘家张氏做了中人。” 贾攸了然,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难怪他后来长大了,想起这段故事,觉得自家先生收徒这么如此简单,简直“慧眼识珠”啊,原来两家还有这段往事! 贾代善又说道:“好在这次人情用了也不亏,咱们虽是武夫出身,但是先荣国公却是个极为豪爽仗义之人,结下了不少善缘,这本册子只是其中之一,你可一定要保管好,万不可丢失了。” 贾攸点头,知道这本册子的重要性,这可是贾府的暗手,隐秘的人脉,至关重要。 第44章 状元及第春风得意 又过了几日,正是殿试放榜之日,贾攸对结果早有所料,因而是不慌不忙,看到自家三爷处变不惊的模样,贾府的下人们为之啧啧称奇:不愧是三爷,这气度…… 贾攸毫不在意,他今日要入宫去,因为殿试放榜的流程就时如此:圣人在金銮殿传胪唱名,钦点专员、榜眼、探花及二三甲进士,再由状元领诸进士拜谢皇恩,榜单也在此时贴于宫墙,众人皆可以去看,之后便是鹿鸣宴,这也是往年的惯例了,最之后便是最为激动人心的跨马游街了。 前朝有人云:“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便是此情此景了。 贾攸就经历了这些流程,果不其然,夺了一甲第一名状元之名,虽近来在代善的教导下,贾攸正在学着不动声色,因此在众人看来,不愧是状元啊!这份定力,便是旁边那些喜形于色的进士们所不能比的。 但更为惊喜的是,此次殿试的探花也是不是外人,就是即将成为荣国府女婿的林海。仔细想想这也不奇怪,毕竟林海的才学底子在这里了,他的老爹曾经也是简在圣心的人物,不然京中那么多有爵人家,这么偏偏叫人家林海的老爹多袭了一代。若不是上一科恰逢林父新丧,林海说不定就是上一科的状元了。 贾攸又听到了自家两位好友的名字和名次,好在虽然不是一甲,但是好歹也在二甲之列,没掉到三甲中去,苏季晟的了二甲十七名,加把劲大概能考入翰林院,程琛差一些,二甲七十三名,考入翰林院的可能性不大,但好在他家有点势力,打点一番,大概会在六部谋一个官职或是外放出京找个富县做个县令,而不必同那些贫寒士子一般在京中等缺。 殿试放榜的规矩十分繁琐复杂,各项礼节做下来,平常身子不好的人真是累个半死,好在贾攸的身子骨向来不错,倒也坚持着做下来了。 终于坚持到了进士跨马游街的环节,早在先前,便有小黄门领着诸位进士去了专门预备下来给进士换衣服的房间,将自己先前的衣服换成了专门供进士们穿的衣裳,贾攸作为状元,他的衣裳自然是最为不同的,以绯罗为之,大红的状元袍在诸进士中最为醒目。 从太和门、午门、端门、承天门出来,于长安街上马,一众士子皆上了马,就是不会骑马,也不用担心,前面会有人帮你牵着马。为了最大程度上显示进士光耀,每三年一次的游街总是慢腾腾的,游遍京城各大街道,一套流程下来,至少需要二三个时辰。 不过好在这是难得的显耀之时,一般人只会嫌短,才不会抱怨时间过长。 贾攸最先上马,作为状元,且是一个有背景的状元,他的马是被特意挑出来的,威风凛凛的一头高头大马,贾攸虽读书,但是毕竟是家学渊源,也是鞍马娴熟的,干脆利索的样子惊住了原本想要扶他上马的随侍。 他暗想:我的乖乖啊!没成想贾状元身手也不差啊! 其余之人也纷纷上马,或是自己勉力上去,或是在旁人帮扶之下,总算是妥当了。 一路上,锣鼓喧天,大街上人头攒动,大家纷纷睁大了眼睛张望着,瞧瞧这文曲星下凡的状元郎究竟是什么模样,京中人风传状元郎今年不过十五六岁,真想看看究竟是怎样的风华绝代。 本朝风气还算开放,不像前朝一般不许女子出门,只是大户人家规矩难免多,女眷是不好多出门的,小户人家的闺女,只要穿的严实些,家里人开明些,都是可以上街的,许多大胆的姑娘也睁大了眼睛,盼望着这些才俊们的到来。 贾攸起头,一马当先,高头大马,身姿挺立,面如冠玉,气质温润,又年少,加之自幼习武带来的气概,显得英气勃勃,叫人过眼不忘,许多大胆的姑娘羞红了脸,站在临街的街铺阁楼往他身上丢手帕,一时间,各色想起扑鼻而来。 贾攸苦笑一声,躲开了这些带着香甜粉腻气味的丝状物。 却不妨此情此景被另少女看到了,她站在雅茗轩二楼的一处临街雅间内,看到许多女子不顾脸面往状元郎上丢手绢帕子,不由不满地跺了跺脚,又见贾攸对这些东西避之不及,才舒展开了眉头,嘟囔道:“算你懂事。” 这少女就是贾攸的未婚妻,他先生的独养女儿苏灵珊,听说贾攸中了状元要游街,便求着自己的父亲带了几个下人来看。 “珊妹妹在说些什么,也叫我听听。”一旁,一个清脆的女声打趣地说道。显然,她听到了刚刚少女的声音。 苏灵珊闻言俏脸一红,跺跺脚说道:“敏姐姐——” 原来这和苏灵珊一同的少女就是贾攸的双胞胎姐姐贾敏,她看着自己未来的弟媳害羞的样子,满脸笑意。原本因为贾攸拜师于苏府的原因,贾苏两家的关系就极不错,苏灵珊和贾敏也算是自小一起的手帕交,关系一直很好。而随着两家人之间订了亲,两人之间再见,也觉得彼此间更为亲密。 苏灵珊不好意思说话,只是转头看向街边,抬头一望,笑道:“敏姐姐,你瞧那是谁?” 贾敏不明所以,一眼望去,闹了个大红脸,原来苏灵珊看到的竟是他的未婚夫,今科探花林海,他生的并不逊色于贾攸,同样有许多香囊是以他为目标砸过去的,见他灵巧地避过了,贾敏心里面欢喜极了。 两人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窗前,一群人跨马游街而过,两人带着骄傲和自豪的心情看着自己的未婚夫(兼弟弟)。 贾攸一面控制着马,一面躲避着四面八方而来的少女贴身物件,突然看到街面上面的两道倩影,心里一乐,骑着马倒退了几步,对林海耳语一番,两人一笑,一同看向了那个位置,嘴角笑着的幅度越发大了。 见两人看向自己的位置,两位少女脸红了红,但还是大胆地直视回去。 两对未婚夫妇,虽心中有些羞涩,但还是彼此相视,心里似乎亲密了不少。 不多久,这一群队伍便远去了,但是,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苏灵珊和贾敏二人的内心,却还是极为快活。 游街结束后,贾攸在自家几个下人的簇拥下,回到了荣国府。 一回府,就有几个小厮、丫鬟围了上来,纷纷恭喜贾攸,使了个眼色,心砚了然,便开始发起了红包,下人们见此,笑得更为真诚了,嘴里的吉利话不断吐出来,直将贾攸夸得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贾攸一笑,不理会这些人,不过是图个好彩头罢了,径直走向了正院,只见代善夫妻两人高坐上首。 他上前一步,跪了下来,说道:“儿子给父亲、母亲大人请安了。” 看着下面跪着的最为出息的小儿子,夫妇两人激动难耐。 尽管平日里总是不动声色,但是,可以看到,他的嘴角微微颤抖,眼里满是喜悦。代善站了起来,扶起跪在下边的贾攸,拍拍他的肩头,欣慰道:“好、好啊!” 这是他倾尽全力培养出来的儿子,他远远比自己所估量地还要出色,他是大齐建国以来最年轻的状元郎,也是第一个三元及第的状元郎,他是自己倾心培养出来的家族支柱,在他之后,就要由他的儿子,带领着自己的家族前行。 前尘往事一一掠过心头,无论是当年发现两个儿子不出息时的失望,还是孤注一掷培养幼子的决心;无论是朝堂上的腥风血雨,还是家里的脉脉温情,都分割成一个个小片段,从他的脑海里闪过。 但是,现在,一切的一切,都过去了,这一切都化为了现在儿子身穿状元服跪在自己面前的喜悦。 贾母见小儿子一声状元服,因贾攸往日里最爱的是青白二色,最不喜大红大紫,自从儿子长大后,贾母就很少见他穿如此鲜亮的颜色了,但是今日一见,着实叫人眼前一亮。 贾攸的皮肤相当白皙,在红色的状元袍的映衬下,整个人显得更为俊朗,再加上这衣服独特的含义,须知三年才有人有资格穿上这一身,贾母心里满是骄傲:这是自己的儿子啊! 她围着贾攸转了一圈,笑道:“今日我才发觉,最适合阿佑的颜色竟是这大红色。”这话不假,英气勃勃的少年状元郎,阖府大喜,当然是大红色最配了。 贾攸叫自家母亲大量的浑身不自在,生怕母亲将自己日后的衣裳都改了色,尴尬笑道:“只怕是今日母亲欢喜,看什么都是好的。” 贾母知道他的小心思,一笑,什么都不说了。 代善回过神来,知道刚刚自己是失态了,咳了两声,掩盖过去。 尽管内心欢喜,但他还是板起了一张脸,作严肃状,说道:“你虽然取得了一些小成绩,但是切不可骄傲自满。” 贾母白了自家丈夫一眼,嗔道:“看老爷这话说的,这还叫有一些小成绩?那叫其他人家这么说,叫我说,咱们家阿佑,就是最出息的!” 代善知道在妻子心中,儿子是千好万好,没有一点不是的,遂止住话头,不言语了。 几人相视一笑,其乐融融。 第45章 贾林苏三家婚事定 贾攸中了状元的消息如同一个火星掉到油锅中,整个京城勋贵圈子里,都炸开了,虽然先前大家都知道贾家幼子贾攸有才,中会元的消息大家也都清楚,但是,状元!三年只出一个诶。这么大的一个馅饼,竟然就这么掉到了荣国府的头上。众人心中满是惊诧。 此时此刻,大家似乎才真正意识到了贾攸的能耐,一个状元头衔,证实了贾攸绝对不是一个花架子,而是有真才实学的。 因为殿试之后各位士子能够得到两个月的假期,这既是为了让经历两次考试的士子们有个休整的时间,也是为了让他们有时间衣锦还乡。 而贾攸就住在京城里面,自然不必返乡,因而是得了实实在在的两个月的假期。 一时间,各种邀友聚会的帖子纷沓而来,而各位夫人们的赏花、品茶帖子也如潮水般像贾母袭来。荣国府的大门,简直被来提亲的媒婆们踩平。 尽管先前听到贾家的口气,似乎是对儿子的婚事有了打算,但是不是还没传出来吗?这说明还没有下定,虽然夺人婚姻不大好看,但到底口说无凭,女婿抢到了就是自己的。况且,一个状元女婿,还是出身世家大族的,多难得! 就连京中一些王府里的王妃们都有些蠢蠢欲动,宫中一些膝下有女儿的后妃们心里也有些想头,见了圣人,含羞带怯地打探:这贾状元,还未婚配吧!就算没有女儿,一些有儿子的妃子也在盘算着自己的家族有没有适龄的女儿。 一时间,贾攸竟然成了京城各位太太们心中的最佳女婿人选。况且,就算这贾攸不行,咱们家还是有儿子的,听闻贾状元有个双胞胎姐姐,生得也是十分不俗,那么,来配给自家儿子,让状元郎做个小舅子,也是不错的。有些夫人心里面的想法就是这样。 谁成想,这日,今科探花郎林海上门来求亲了。 许多听闻消息的人不由嗤笑一声:什么背景,虽然是今科探花郎,但是,丧父、独子,几代单传…… 却不成想,贾家竟然痛快地答应了,惊掉了一地眼球,许多人纷纷懊悔,早知道这样,咱们家就该早早上门,这么着总比那个谁谁谁强吧?要是真成了荣国府的女婿,那真是要平步青云,不在话下了。贾家真是没眼光明,也未免太着急了些。 殊不知,在有心人眼里,贾家这才是真正有眼力劲的人,人家这是有远见。他们仔细一琢磨,林海的情况真的有这么遭吗? 其实不然,首先,他的父亲当年是简在帝心的人物,这样的人才,能没有几个知交好友?不过是因为林家无人出仕,才无人注意到这一点吧! 再说林文忠公的大名,谁人不知,这就是人家的底气,林家人几代来起起落落的,但是从未堕了书香门第的门楣。 再说林海的母族江家,那也是江南传承数百年之久的名门望族,其家族中至今还有许多人出仕,其底蕴不容小视。 虽说林家几代单传,人丁稀薄,但这也说明,林家从来没有分过家啊!这家底,啧啧,不容小觑啊! 又加上林海本人虽然未出仕,但是他既然能够高中探花郎,这说明什么?说明他是有真才实学的,结合那些见过他的人给的评语,那都是上佳的。这绝对是一支潜力股。 许多人心中暗叹:管不得人家都说荣国公贾代善老奸巨猾,慧眼识英雄,京中这么多未婚少年,到底竟让他捡个便宜。 只是林海到底年轻,但成了贾家的女婿,在贾家庇护下,起码能够保证不被人使绊子,若是岳家给力,那是前程似锦的。人家拼的是将来。有远见! 正当众人叹息贾家嫡出小姐订了亲,自己目标少了一个之时,又爆出了一个消息,只是这个消息,着实让京中许多人家当家太太失望了。 那就是,贾攸也定了亲,而对方,就是贾攸的先生,苏家的独养女儿。 这件事是贾母一手包办的,儿子中了状元,她自然欢喜,只是后来各府层出不穷的帖子着实让她为难,作为当家太太,她既要替丈夫管理后院,也要替他交际的。这么多人家下了帖子,于情于理,也该走一遭。 只是这么一走,真让她痛并快乐着,每个太太见了她都要恭喜她有个好儿子,或羡慕、或嫉妒,真的是让贾母的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 但是,随之而来的试探、做媒真是让贾母心神俱疲,大家都是体面人家,提的时候都是不动声色的暗示。贾母不傻,自然不能大喇喇地说出来,只能顾左右而言他,变相地拒绝。 要是一两次便也就罢了,可这十次八次的,实在太让人心累了。 贾母打定了主意,一定要赶紧将自己的小儿子的婚事定下来,到苏家去下定。 对此,代善父子是极为赞同的,是该去了,不然人家苏家还以为自己家在拿大,故意拖延反悔呢! 贾母到底是武将人家出身的姑娘,想到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细细打点了一应事物,便往苏家求亲去了。 好在苏家也没有为难贾家,痛快地点了头。 废话,要不然,好好的女婿跑了那可不成。 其实,近来,苏士昭也有些小麻烦。正所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苏家虽然家大业大,但是到底人丁兴旺,难免参差不齐。 因为苏士昭是幼子,自幼便得老太太喜爱,尽管后来因为妻子梅氏的关系和家里人起了纷争,但是到底都是老太太的心头肉,梅氏还是老太太的亲外孙女呢?一家人哪里有隔夜仇。 老太太去了之后,将自己的私产大多都留给了自己最疼爱的这个孙子,而后来苏家分产之时,苏母偏疼幼子,也没有让他吃亏。梅氏在家便是小女儿,自幼便得父母兄长的喜爱,嫁妆是极为丰厚的。 夫妻两个这些年来都住在京城,自然没有在老家时那些复杂的人情往来,三口之家,又不尚奢靡,人口清简,自然攒下了一大笔家业。 只是这偌大的家业,苏士昭竟然没有个儿子,这不免叫人家动了心,险些说动了老太太,想给他塞个“嗣子”。若不是苏士昭在老家放了几个人,及时劝阻了苏母,那么,那个所谓的“嗣子”怕是早就不声不响地到了京城了。 有人知道苏士昭的想法大约是想要将家业留给唯一的女儿。见他的女儿渐渐大了,一时间苏灵珊竟成了抢手的香饽饽。不时有人来介绍人家的。 就连他的大哥大嫂,也来信询问灵珊的婚事,他大嫂还暗示,娘家有个侄子,性情温润,最是良善不过了。二嫂也在二哥的信中提及自家的才子侄子,才华横溢,最是怜香惜玉不过了。 虽苏士昭在心里已经定下了贾攸,但是毕竟是几位嫂子的好意,正好有下人往江南老家老宅中送年货,他便叫人去查了查。 查出来的结果,却是叫他大发雷霆。 什么性情温润,分明是个妈宝,什么事情都叫母亲做主,自己没一点主见,唯唯诺诺的,连只蚂蚁都不舍得踩死,这就是良善? 还有那个据说是什么才华横溢、怜香惜玉的,真可惜,人家是在青楼酒肆、画舫游船上施展的才华,怜香惜玉的对象不知凡几,常常有些外来的“小猫小狗”被接进府里去怜惜。 士昭脸色阴沉,当真是他的两位好嫂子,若是他们推荐的人选是好的,这也就罢了,可就这种货色。他的两位好嫂子这玩弄字眼的本事都快赶上他了!当然,苏士昭不是个心胸宽广的,就是心胸宽广,也不能容忍叫人这样算计的自己的女儿,自然在后来不声不响地报复了回去。 想来想去,还是贾攸合适,最起码,他是在自己夫妻二人眼皮子底下长大的,也算是知根知底,珊儿嫁了他,起码不会受委屈。 因而他放弃了拿捏贾攸的机会,和颜悦色的,应下了这桩婚事。 贾攸好奇极了。他先生就是个女儿控,自从父亲和先生有了默契,每每先生看到自己,都是横眉竖眼的,各种挑剔,他还以为此番自家来求亲,会被刁难呢?因而是早就做好了各种准备,谁知道竟然轻松过关。 难道是自己太优秀了?还是今天先生心情好,大发慈悲?却不知是有人在遥远的江南做了神助攻。 但他知道此时绝对不能有任何疑问,只是乖巧地向先生保证,将来一定会好好对待小师妹的。 贾苏二家婚事一落定,那些当家太太们心里面的想头自然是没了着落,不知道在心中暗自咒骂了多久。 有心人知道苏士昭是贾攸的授业恩师时,方明白为何是苏家捡了这个便宜,感情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啊!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自己的得意门生,这也是一种常见的做法了。众人也表示理解,只是内心有些遗憾罢了,也怪自己下手太晚。 第46章 贾敏亲事引争端(上) 贾家这对姐弟龙凤胎的婚事确定的确是伤了不少人家积极上进的心,但是没有关系,拉关系的方法多了,且更为集中了,既然无法插足贾状元的婚事,那就只能对贾状元本人出手了。 一时间,贾母算是松了一口气,贾攸却是苦不堪言,因为火力是向他集中的,但是那些能将请帖递到他手里的人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不好直接拒绝。无法,贾攸只好苦哈哈地勉力应对,不过好在过了这段时间,等大伙冷却了这股子热情,想来这种情况就好了。 尽管贾母想将女儿多留一年,但是,林家却是等不及了。毕竟林海已经二十多岁了,旁的人家男子到了这个岁数,多已经当爹了。 林母年纪大了,这两年身子也不大好,自然盼望着自家儿子能够早日成亲生子,给林家传宗接代。因而林家那边催的很急,林母甚至亲自上门,坦言希望两人能够早日成亲。 贾母只比林母大了几岁,虽然自己生几个孩子时岁数不小,但儿子儿媳给力,膝下已经有了三个孙子、一个孙女。而林母却是膝下空空,亦有所感,虽不舍女儿,但自是体谅她的苦楚。但是贾母直言,婚事提前可以,但绝对不能委屈了女儿,林家必须将婚事操办妥妥当当,叫人说不出闲话来。 林母满口答应,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因为林海的岁数大了,林母其实在先前就渐渐开始准备起来了,如今操持起来,只要安排妥当也不显得慌乱。 林海也有些着急了,他都二十多岁了,老爹在的时候管教极严,不许他沾了女色;老爹死了之后又守孝,又是读书准备殿试,竟还没开过荤。虽见他不动声色,但内心里还是极希望能够早日成亲,况他对那道倩影已经念念不忘许久了。 两家人一合计,总算是定下来,三个月后成亲。 贾敏是贾家这一代唯一的嫡女,自幼千娇万长大的,她生的漂亮又聪慧,自幼便得众人喜爱,尤其是代善夫妻,如珠似玉地疼宠着长大。 代善因为心疼女儿,在这些年更是添了一个习惯,但凡见着什么好东西,适合女孩子使唤的,都叫人送到女儿房里去或是叫人专门收起来将来女儿出门子的时候作为嫁妆。 阖府上下都没什么意见,不过是老头子疼闺女罢了,左右荣国府豪富,不差这一丁半点的。只有王氏暗自向贾政抱怨,自家元春,大年初一和国公爷一个日子生的,多大的造化啊!公公眼里竟然只有小姑子贾敏,那些闺阁女子用的、玩的,竟是流水般送到贾敏那里去了。可怜她的元春,竟是又一点都没被人惦记着。 也不知是贾政听懂没有这么明显的抱怨,只是说道:敏妹妹是老爷的老来女,也是唯一的嫡女,身份金贵,不必与她计较,左右是老爷的心意。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不过是点玩器,有什么好过不去的?市侩! 最后也不管王氏心里是怎么想的,只是觉得这个女人小肚鸡肠的,虽然是大家出身,但是实在是太过于市侩了,不符合政老爷清高自诩的形象,转身便去了自己的新宠——赵通房那里去。 王氏看着丈夫远去的背影,气愤难耐,转而就把贾敏给恨上了。如果说先前只是讨厌,现在已经升级到看到你好我就不好了的程度了。 要说满府中,王氏最嫉恨的是谁?那必然是大嫂张氏,出身好,会管家,连儿子都比她多生了一个。最要紧的是,张氏是未来袭爵人贾赦的妻子,将来的荣国府女主人。 代善当年为二子贾政求娶王府大姑娘时,最为看重的是她的哥哥王子腾的能力。至于姑娘家家的,他一个大男人哪里考虑那么多,只让贾母打听了一下,也知道这王家大姑娘没什么劣迹,不过是个普通的闺阁女子。倒是听说管家理事是一把好手,这也不赖,代善心想,左右将来老二一家要分出去的,娶个会管家的媳妇更好。 谁知他忽略了一点,这王家素来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教出来的姑娘虽然擅长算账管家,但是却都是不识字的。给自己酷爱读书的二子娶了一个不识字的姑娘,代善想想也觉得不大妥当。但是当他知道这王大姑娘不识字时,婚事已经定下来了,不好更改了,不然就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 果然,王氏刚加进来半年,凭借着自己的外貌倒是和贾政琴瑟和鸣了一段时间,但是之后贾政就开始嫌弃两人之间没有共同语言了。 于是,红袖添香的丫鬟们及时冒了出来,当王氏欣喜的发现自己怀孕两个多月时,贾政领了个含羞带怯的周姑娘出现了,这周姑娘,不对,是周通房怀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王氏咬着牙喝了周通房敬的茶,勉力笑着,还说等生了孩子就提为姨娘,贾政还夸她贤惠。谁知道她转手就赏下了带了料的绸缎给这位周通房。果然,不过五个月,周通房就留下了一个将将成形的男婴,脉象只能说是忧思过度,日后怕不能再有孕了。闹得周通房失了贾政的心,还留了王氏做好人,说她失了孩子可怜,给她抬了姨娘,硬是占住了两个姨娘的位置之一。 刚开始贾政还能赞她一句贤良淑德,心地良善,可到后来,凡是贾政的通房没一个能将孩子平平安安地生下来,都是各种各样的意外流了产。贾政又不傻,渐渐地对妻子越发冷了心。夫妻两个貌合神离的,加上两人已经有了嫡子贾珠,贾政除了初一十五都不会来王氏的屋子里了。王氏也慢慢开始念起了佛。 而这王氏第二怨恨的人便是贾敏了,虽两人无冤无仇,毕竟差了将近十岁,但是王氏却莫名地看贾敏不舒服。概因贾敏虽面上看着对两位嫂子一视同仁,但是私底下却和大嫂张氏更为亲近,除了张氏对小姑子贾敏格外照拂的原因外,大概就是因为两人都是饱读诗书的才女,平常也更加谈得来一些,故而常常忽略了王氏,王氏却当贾敏故意看不起他。 当她听说贾敏定亲的时候,以为林海是个穷书生,心里得意了许久。可谁知后来才知道,那是五代列侯的家私,进门就是当家太太,丈夫又是英俊潇洒的探花郎,又有岳父提携,将来不愁没有出息。哪像她,嫁了个没本事还自命不凡的伪君子,只能在这府里面不上不下的熬着。 贾家开始放出风去,开始操办起贾敏的婚事了,热热闹闹的。 就有那起子小人看不惯贾家这几年喜事连连,开始说起怪话来了。有先前遭到贾家拒绝人家,虽然贾母自觉自己的拒绝都是很含蓄的,但还是有人愤愤不平,认为贾家有眼无珠,如今见贾敏、贾攸定了婚,就掰扯是看上了人家林家的五代家私和苏家的绝户财云云。 对此,虽然代善、贾攸显得毫不在意,毕竟这只是小人之言罢了,犯不上和这些鬼祟之人计较,平白掉了身价。 但是贾母却十分不平,你这不是看不起我们荣国府吗?我贾家这般家世,还用惦记亲家的家产? 因此,恼恨之下的贾母是打定主意要将自家闺女的婚事操办的风风光光的。因今日里来张氏的身子不大好,因而贾母便叫了二儿媳王氏打下手。 王氏接到贾母的通知,算是欣喜若狂,终于有我政二奶奶大显身手的机会了,满心期待能够在府中显摆显摆她的威风。 可谁知贾母对女儿的婚事极为上心,要紧事物都抓在自己手中,只是把一些繁琐细碎的事物,又不放心下人去做的监察工作交给王氏,自己再进行总览。 这是最最得罪人的差事,贾家的这些下人们都是几代下来的,相互之间都有些姻亲关系,得罪了一个可就得罪了一大家子。有心放过,可又被贾母发现,骂她不尽心。 于是王氏只好对这些下人们严格要求,一点错都不能犯。这样一来,虽然贾母交代的任务是完成了,但是贾府中就开始流传起了政二奶奶的坏话,类似于严苛、不近人情啊…… 王氏气急败坏,但又不敢放下手头的差事,让贾母以为她一点本事没有,将来更不会倚重自己。只好自己充耳不闻,只是将这股子无名火气又撒到了贾敏的身上,矫情什么?一个姑娘家家的出嫁,竟然劳累地满府不得安生。 这种不满在她看到贾母为贾敏准备的嫁妆单子时达到了顶峰。 贾母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是想要把最好的都给她,贾敏的嫁妆是她从小给她攒出来的,自然是样样是精品,什么茜香国来的呢绒啊!海外来的怀表!东北的皮子大衣!……又从贾家的库房里翻出了不少好东西,但凡合用的都加到嫁妆单子里,加上代善先前存下的。那真真是一笔极大的数目。 更让王氏眼红的是,那座京郊外的温泉庄子、数顷良田,京里闹市区的铺子……都是日进斗金的产业。 看着这份嫁妆单子,王氏的内心极为不满,气得满心冒火气。 第47章 贾敏亲事引争端(中) 王氏出生的时候,王家的日子只能说是不好不坏。身为一家之主的王父单管各国进贡朝贺的事,虽是个肥差,但他没什么本事,胆子也不大,平庸碌碌的。后来他发现小儿子王子腾有本事,于是王父下了大力气来为他打点,毕竟王子腾要走的是武路,军中多勋贵,上下打点很是一大笔钱。家里的日子自然开始有些窘迫。 为了攀上关系谋个好缺,王家甚至将王家庶出的二小姐嫁给了皇商薛家,换了好大一份聘礼。不然,即使有皇商之名,同为金陵四大家族,王家也不会将女儿下嫁到一个商户人家,就算是庶女也不成。到底王家也是官宦世家,寻常是看不上这些商户的。 荣国公为其二子求娶王氏之时,王家是大喜过望,能和四王八公之首的荣国公做亲家,这可是难得的好事,他们自然满口答应。指望着荣国公能够对王子腾有所提携,因此除去为王子腾打点的钱,从薛家那里得的那一大笔聘礼有许多都塞到了王氏的嫁妆里。 可以说,比起被家里人卖到薛家的二小姐,王氏可算是占了大便宜。若不是为了叫荣国府满意,照应家中子弟的前程,她是断然拿不到这么多嫁妆的。就算是这样,她也遭了家中嫂子们不少的白眼。但是她还洋洋得意,左右这些嫁妆都是父母定下的,关嫂子你们什么事?小肚鸡肠!多管闲事! 可如今,同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的身上,那她就不这么想了。小姑子贾敏出嫁竟然有这么多嫁妆,须知,这荣国府将来还有她家二爷的一份吗?这挖的,不就是王氏的血吗? 王氏愤愤不平,但是经过先前几次的经验教训,她知道这种事找自家丈夫是没用的,又不愿意当出头鸟,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 带着自己的心腹周瑞家的并一群丫鬟婆子,浩浩汤汤地去了张氏的院子,因为生二子加贾琏的时候有些难产,虽然有贾攸借苏先生的关系请了名医看了,但是身子到底有些不好,又有几个不安分的姨娘闹腾腾的,近年来多是在休养。 好在贾母还算精力充沛,加上膝下还有一双儿女尚未婚配,倒也没有完全放手管家权,又有贾敏协助,张氏倒是可以好好养养身子。 王氏找到张氏的时候,她刚刚喝过药,正抱着自己的小儿子贾琏逗趣教他识字。王氏一进来,就看到这样一幅其乐融融的景象。想到自己苦心劳力的,还吃力不讨好,大嫂却像是没事人一样,心里有些不豫。但让她放弃,那她还是舍不得的,没见她给贾母打了两天下手,在下人们就竖起了不少威信吗? 但她今日来是别有用心,倒也没有在意这些。只是满脸笑意地对张氏说道:“大嫂真是清闲,难为我在外边忙得什么似的。” 张氏知道她这弟媳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寻常无事也不会来寻她。她对王氏刚刚莫名的炫耀毫不在意,当她不知道王氏负责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得罪人的差事么?最宠爱的女儿出嫁,婆婆是不会让儿媳插手以免叫自己的女儿吃亏的。 她让在边上侍候的贾琏的奶嬷嬷将贾琏抱了下去,方才对王氏说道:“弟妹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王氏见张氏的脸色丝毫未变,似乎丁点没有受到她刚刚的话的影响,心理暗恨:惯会装样! 但是她又不得不接下这个话头,想起了自己来的目的,说道:“今儿个我给太太打下手的时候,恍惚间瞧着敏妹妹的嫁妆里有那么一件百子千孙帐。这好像是当初太太许了要给你的,我怕是认错了,特意前来问问。” 王氏这是不打无准备之仗,她知道必须得有证据,而这帐子明摆着原来是要给张氏的,她不信张氏知道了之后不恼火,要是张氏不信她的话,叫人去查,那么就会发现贾敏那张异常丰厚的嫁妆册子了,到时候,哼哼。 王氏心里暗笑:看你平常和贾敏关系这么好,可东西叫人吞了都不知道。未等张氏回话,王氏又自顾自地说道:“敏妹妹也是,既是太太许了你的,何必要强拿呢?咱们这样的人家,哪里需要计较这个?” 正当王氏想要接着往下说,挑拨一下张氏和贾敏之间的感情时,却发现张氏仍是面无表情,半点没有恼恨的脸色。只见张氏喝了一口茶,淡淡地说道:“牢弟妹费心了,只是那帐子原就是我叫人专门送给敏妹妹的,不过是件玩物,求个好兆头罢了!” 王氏感觉自己的一腔热情都被浇灭了,见张氏用一种不咸不淡的表情解释,周边的下人们看自己的神色,好像没见过市面的妇人一般。 她的心中羞恼极了,十分尴尬,讷讷道:“既是这样,原是我多心了。” 张氏心中哂笑一声,但是面上还是做出一副理解的样子,说道:“没什么,弟妹也是心细如毫,这才发现这件事,也要多谢弟妹记挂着我。” 旁边的侍候张氏的丫头简直要笑喷了,她家奶奶真会说话,什么心细如毫,就是在说二奶奶小心眼,鸡毛蒜皮的小事也不放过,死盯着她们家奶奶。 可不管如何,王氏到底是找到了一个台阶下来,她勉力笑着,和张氏寒暄两声,便带着仆妇们离去了,半点没有来时的意气风发。 待王氏离去之后,张氏身边一个贴身丫头青竹好奇道:“奶奶,这二奶奶来咱们院中,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张氏抿嘴一笑,说道:“还能有什么事,你看现在府里正在忙着的是什么事?” 青竹不假思索道:“自然是大小姐的婚事了,只是,这和二奶奶有什么关系?” 张氏看着这个小丫头,她们一家子都是自己的心腹,既然跟在自己的身边,人情世故什么的也要通达一点,因此也有心□□一番她,遂说道:“你瞧今日二奶奶来咱们这儿,字里行间都在挑拨敏妹妹的嫁妆吞了我们的东西,不过是挑拨离间罢了。” 见青竹似乎有些理解了,又说道:“敏妹妹最受宠,她素日里和敏妹妹关系就不好,见我和敏妹妹关系好,一直不顺眼,自己没胆子出头,也就只有本事来挑着我出头了。” 这时,一名穿着青色常服的老妪走了进来,她是张氏的奶嬷嬷陈氏,也是她最为信赖的人,张氏的一些事情,大多都是她料理着。 她进来之后,刚巧听到了张氏此言,遂说道:“奶奶,话虽是这么说,可是我瞧着二奶奶难得上门来,肯定不止这么一件事。” 见张氏看过来,她说道:“虽奶奶现在不管事,但是我也听到不少下人在说,敏姑娘的嫁妆十分丰厚,太太那是金山银山地往里面塞。怕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叫二奶奶犯了红眼病。” 张氏恍然道:“原来还有这事,竟是如此。怪不得!往常扣扣索索的,今日倒在我面前充起好人来了。” 青竹问道:“奶奶一点也不在意?” 张氏知道她问的是什么,遂说道:“这有什么在意的,敏妹妹这么受宠,嫁妆肯定极为丰厚,我早就有所准备了。再说,这府上,当家作主的,还是老爷太太,就算有想法也不该这时候说,蠢!”她评价道。 又说道:“敏妹妹是国公府里唯一的嫡女,还是三爷的同胞姐姐,嫁的又是前途无量的探花郎,和我的关系又不错,不过是些许财物罢了,谁还在意这个?咱们作为娘家人,就应该要祝愿她风风光光的出嫁,万事如意,记着娘家、父母兄弟的好。” 见有个小丫头探头探脑的,张氏也不在意。 又叫人抱了贾琏来逗着,见周边都是自己的心腹,张氏方才叹道:“刚才这话,我是真心希望敏妹妹嫁个如意郎君,别像我一般——” 张氏周边的下人们垂头不语,心里也是叹息,小姐当年还在闺阁时,那是一家有女百家求。若不是后来机缘巧合、阴差阳错,也不会嫁到这荣国府里来,得了个贪花好色的郎君。好在贾赦人虽然在女色上面有些糊涂,但也不是个宠妾灭妻的货色,上边又有老爷太太压着,日子过得还算凑合。只是他们这些老人们,十分为小姐不值罢了。 张氏又说道:“但是我也有自己的小心思,我的身子自己是清楚的,是生瑚儿是落下的病根,生下琏儿又损了根元,眼看着自己的身子一天天衰败下去,两个孩子还小,我也不得不给他们谋划个出路。” “奶奶——”陈氏看着自己从小奶大的孩子,心疼道。 “嬷嬷不必伤心,这也是我的命,我有准备。只是这担心两个孩子还小,将来大爷定是要续娶的。再加上府里人丁兴旺,家大业大的,总有几个不安分的人不知道暗藏着什么心思,前头留下的两个孩子难免成了她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张氏疲惫地说道:“我极力交好阿佑、阿缘她们姐弟俩,就是为了日后这两个孩子有人庇护,有人拉扯。” “奶奶是说——”陈嬷嬷惊疑不定地问道。 张氏面露嘲讽,说道:“就看我那弟媳妇,她就不是个安分的人。将来的事,谁都不知道,我只是早做准备,以防万一罢了。” 第48章 贾敏婚事引争端(下) 正说着话,见贾琏已经睡着了,看着小儿子安详的睡颜,张氏的发自内心地感到柔软,叫人将孩子抱下去休息。 看了看边上的人,张氏又道:“好在我也算是看着阿佑和阿缘他们两个长大的,他们的性情,我还算了解,倒也不必担忧。”突然,张氏咳了咳,有些喘不上来气。 旁边的下人们急忙围了上去,递水的递水、抚背的抚背,好一会儿,张氏才缓过气来,惨笑道:“你瞧,就这样的身子,还能熬多久?” 陈嬷嬷并一干下人看着虚弱的奶奶,难过极了。曾经是那样鲜活明媚的少女啊!为了两个孩子的出生,竟是硬生生熬坏了身子。 陈嬷嬷叹道:“就是为了这两个未长大的孩子,奶奶也得保养好自己的身体啊!” 张氏道:“若是可以的话,谁不想多活几年呢?”又说道:“若是将来我真的不在了,我的嫁妆就平分给两个孩子,册子一式四份,往张家送一份,婆婆那里一份,还有一份,我去求三弟让他保管,将来等琏儿成年了再分。” 诸下人听到张氏似是在交代遗言一般,内心难过,但也只是应了。 随后,张氏又嘱咐了些其他事,方觉困意缱倦,众人忙服侍着她安寝歇息了。 荣禧堂内,贾母正忙着支使着下人筹备婚事,又有各处采买的人前来回话,忙得团团转。好不容易闲了下来,就看见门口一个丫头正在张望,这丫头名唤明月,就是先前在张氏院子里探头探脑的家伙。 贾母瞧着有些眼熟,忽然忆及这是自己随手放在老大院子里的。倒也不是为了插手老大院子里的事,只是如果了发生了什么大事,她也得有个知情人通风报信什么的。 平日里她也懒得搭理只是这丫头,只是放着以防万一罢了。这丫头倒也机警,平日里也只是安分守己,并不多言,只是今日不知有什么事要来寻她。 贾母叫赖大家的领她进来,见她小小一个人,不过十一二岁模样,长得清秀,叫人看着舒服了不少,贾母和善地问道可有什么事。 那明月原先有些紧张,但见贾母慈眉善目的样子,心情倒是舒缓了不少,遂跪在地上,将自己偷听到的张氏和王氏的对话以及后来张氏所说的话一五一十地报给了贾母。 贾母耐心听完这明月丫头的话,攥紧了拳头,忽又松了,似是一点感觉没有,见跪在下方的明月怯怯地看着自己,笑道:“好丫头,你是最忠心不过的,我记着你父亲是咱们庄子上的人吧!正巧前儿个庄子上缺个庄头,就叫你父亲去顶了吧!只是这话万万不可往外说了,知道了吗?” 明月闻言,千恩万谢,又赌咒自己不敢嚼府里主子们的闲话。贾母方才叫她回去了。 见那丫头离去,赖大家的方才上前,小心翼翼道:“太太,二奶奶,她这是——?” 贾母一拍桌子,怒道:“还能有什么原因,不过是嫉恨阿缘出嫁嫁妆丰厚罢了。你说他一个做嫂子的,竟是半点看不得小姑子好,怨不得阿缘就是不耐烦同她要好。” 赖大家的知道贾母疼女儿,见不得旁人说一点不是。虽然二奶奶平日里对她瞧着很是尊敬,但是谁才是这府里真正的主子,赖大家的还是很清楚的,她劝着贾母道:“太太您这说的,二奶奶目不识丁的,和大小姐也说不到一块去啊!倒是你瞧大奶奶,她和小姐就说的说得上话,是真真要好的。” 作为贾母身边的红人,赖大家的在贾府自然是极有脸面,不仅王氏,就连张氏对她,也是极礼待的。况且相比于小气吧啦的王氏,张氏的出手赏赐现任更为大方。因而赖大家的自然也愿意为张氏多说几句好话。 果然,贾母听闻此言之后怒色稍缓:“这倒是,老大家的倒是个拎的清的,虽然有点自己的小心思,但到底没有辜负阿缘和她的一番情谊。” 见贾母的心情好了些,赖大家的算是松了一口气,又说道:“二奶奶此事做的确实有些不当,但是这当口是大小姐的喜事,一家子和和气气最好,撕扯开来反而不好看。” 贾母虽然生气,但是也明白赖大家的说的有些道理,摔了个杯子发泄了一下,方才揉揉自己的眉头,说道:“真是便宜她了,你叫人去盯着,别叫她再做出什么糊涂事,影响了我们阿缘的大喜日子。要是还有下一次叫我发现,我绝对不会轻易放过。” 赖大家的领命而去,心中暗自想着,二奶奶啊,你可千万别犯蠢啊!大小姐的婚事是现当今贾家的大事,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不仅太太那里,就是老爷、三爷怕也不会放过你。 好在事实证明王氏还没有这么的胆子搞鬼,只是在背后做点小动作,不外乎在外似是随意抱怨了几句贾敏出嫁,竟是将大半个国公府陪了出去这类话,又或是借着给贾母打下手的机会往府里插点自己人。但也足够恶心人了。 贾敏虽在闺阁,但是因为受宠,颇有几个下人是愿意给她通风报信的,自然,她也就听闻了王氏在府中散布的流言。这可不是什么好话,贾敏从未受过委屈,哪里忍得?遂就叫人去查,结果查来查去,竟是查到了从王氏的院子里传出来的。 贾敏怒极,当即去找贾母诉委屈。贾母自是心知肚明,虽只是些小动作,但也足够让此刻见不得闺女受一点委屈的贾母生气了。 叫来了王氏当面对质,王氏自然是不承认。但是证据确凿,许多下人们都指认亲耳听到的,容不得她狡辩。 贾母气急,直接叫来了贾政,向他说明了事情的原委,道:“要不是你妹妹出嫁,我竟是不知道你们私下里还有这么多怨言!” 贾政到了,见王氏行迹暴露,又听到母亲的指责,妹妹的不满,最是爱面子的他一副无地自容的样子,说道:“母亲切莫生气,儿子实在是一无所知啊!” 又转身对王氏说道:“你这妒妇,不敬小姑,我、我要休了你!” 王氏一脸灰败,原先以为夫妻两个就算不能相敬如宾,至少也可以互为依靠,可今日,可算是真正见识到了自己丈夫的本性。虽说自己做的有些不妥当,但是不过是犯了点小错,他便一点都不能忍,不能护着自己的妻子。若是他自己有本事,能像三弟一般自己打拼出个前程来,自己至于这般苦心谋算吗? 见贾政竟是一点前情都不顾了,王氏有些绝望:王家现在还仰仗着贾家,若是真被休回了王家,那家里人会怎么对待自己?青灯古佛一辈子都算是好的了。 但是她却未想到,真正救了她的却是他一直抱怨偏心的婆婆。 只见贾母呵斥道:“胡说八道什么?这是你的发妻,为你生下一双儿女的妻子。若是犯了错,你作为丈夫好好管教就是,做什么休不休妻的!咱们贾家从没出现过休妻的。你让两个孩子怎么办?” 贾母特意之叫了贾政夫妇前来和自己、敏儿二人对峙,其原因,一方面是为了让儿子看清楚儿媳妇的真面目,叫阿缘出口气;但另一方面,只叫了二儿子夫妻两人也是为了避免把事情闹大,给二房留点面子,省得叫人觉着荣国府家宅不宁。 谁知道自己的二儿子真真叫自己刮目相看,还想着休妻,这可是她从未想到过的,她顶多是想让儿子冷落冷落儿媳,让她吃个教训。哪里想到二儿子的心思是这般,见他今日脱口而出休妻一语,显然在内心里有这个想法很久了。这么一想,贾母又对王氏多了几分不喜,连丈夫的心都拢不住,没本事。 但是为了孙子、孙女,她也不得不叫贾政放弃这个想法,因而才出声反对。 贾政讷讷道:“是,母亲说的是。” 王氏绝处逢生,心里可算是放下心来。只是她低着头,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至于贾敏,一开始是愤怒。但是见到母亲为自己做主,自然是感觉舒坦了不少。后来母亲叫来二哥,她也觉得是二嫂罪有应得。但是见二哥如此狠心,她又有些后悔,觉得太过了。 但是到后来,她不禁觉得,二哥这不会是在以退为进吧!他都说出了休妻的话了,自然自己和母亲都不愿意重罚了。 贾政的心思不得而知,但是事情闹成这样,贾母也有些心灰意冷。 但是她到底不愿意轻易放过王氏,想了想,遂道:“老二家的近日里身子想来是不大好,就不用跟在我后便操劳了,好生在屋里修养几个月再出来吧!”轻轻巧巧一句话,就将王氏手里的差事夺了,又给关了禁闭。 见王氏似乎心有些不忿,贾母又说了一句,既然这段日子你身子不好,没法伺候你们家二爷了,正巧我瞧着你身边有个叫彩旗的丫头不错,就叫她此后老二吧!又一句话,将王氏身边的丫头给了贾政。 王氏自然是心不甘情不愿的,但是这次是她有错在先,又有婆婆在上边压着,自然不敢说一句不是,只好咬着牙应了。 贾政虽然以端方自居,但是也不是个坐怀不乱的柳下惠,王氏身边的彩旗他也知道,生得好,又是十七八岁的年纪,正好发育完全,曲线身段都勾人。王氏也有些不放心,正想找个理由放出去。没成想竟然还是叫贾政得了。 说完这些话,贾母一锤定音:“好了,今日的事到这里就结束了,你们谁也不要再提了。”算是给这件事画上了一个句号。 贾敏、贾政和王氏点头应下。 这件事明面上算是解决了。 但是王氏可算是把贾敏、贾母乃至于贾政都恨上了。 第49章 贾敏出闺成大礼 先前诸事按下不提。 整个荣国府上上下下忙活了三个月,很快就到了贾敏的婚期,六月二十六,专门请高僧算出来的良辰吉日。 这日,荣国府张灯结彩,上下喜气洋洋,贾敏换上大红的嫁衣,因为林海此时已有了官职,也算是凤冠霞帔,虽因为婚期较赶,请了绣娘来帮忙,但是一大部分还是贾敏自己亲手绣的。 贾敏的嫁妆早早地就送到了林家,林家虽然支庶不旺,同族间也颇有些龃龉。但是自林海中了探花,又成了荣国公的乘龙快婿,原先不亲的族人们自然也就围了上来。对于宗族方面的善意,林海虽然心有芥蒂,但是也不会拒绝。 因此此番林海成婚,同族颇是来了些人,又有林父生前的知交好友、林家的世交亦或是母亲江氏的族人,倒也是热热闹闹的。 到底是国公府嫁女,这份排场,真是叫一些林家族人啧啧称奇。什么叫做十里红妆,这便是了。嫁妆箱子从荣国府抬出来,绕了大半个京城,整整108台的嫁妆,用的是特制的箱子,比寻常人家的箱子都要大上一号不止,装得满满当当的。第一箱开头的便是圣人赏下来的玉如意,这是体面,知道荣国公嫡女出嫁,皇后、后妃、皇子等都有添妆,端是气派。后面的箱子的东西那是多种多样:从代表房产、田产的土坯,到木器摆设、古董字画、金银首饰、药材布料,样样都是精品。为了不占地方,一些大件的家具早就送到林府里去了。 一众林家族人、故交家的太太,看着自贾家源源不断而来的嫁妆,更是羡慕不已,含酸带羡地说道:“林夫人,府上真是好福气,简直是娶了个金疙瘩呀!” 林母早知道儿媳妇的嫁妆不会简薄,但是如此之多,倒是出乎了她的意料,心里对儿媳妇又满意了几分。虽然嫁妆是掌握在儿媳妇手里,但是,若是没什么意外的,将来都是要传给林家子嗣的。 见那些妇人们羡慕的又样子,林母心里难免有些得意。只是林家家底也不逊色,她也不是那等没见过大世面的人,自然不会显露出来。只是笑道:“嫁妆多少倒还在其次,咱们这样的人家,哪里还指着儿媳妇的嫁妆度日了?我真心瞧中的还是这个人。不是我往媳妇脸上贴金,真真是个好孩子。”这倒是,林母对贾敏的印象是极好的,是个心善的。当然,贾敏的家世,也给她加了分。 某些太太们闻言脸上一僵,有些尴尬,内心暗道:谁家不在意儿媳妇的嫁妆啊!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但是今日是林家大喜的日子,她们自然也不会出言扫兴。只是随声附和着:“这倒是,这娶妻啊,还得娶贤!” 林母才不管这些太太们口不对心的表现。晒完了嫁妆,便叫人用锁锁住了嫁妆箱子,叫人仔细看管着,以免出了什么意外和差错。待到新媳妇进门,这些都是要交还给她保管的。 荣国府内。 看着穿着大红嫁衣的贾敏端坐在那里,一家人情绪不一。 代善夫妇看着宠爱的女儿即将出嫁,又是激动,又是不舍。 贾攸看着一同长大的姐姐出嫁,即使平日里和林海关系较好,但此时也生出了几分不满,至于这么急晃晃的催嫁吗?他还想要姐姐在家里多留两年呢? 张氏的身子虽然不好,但还是来了,她和贾敏的关系素来不错,也是真心祝愿她能够嫁个好人家的。因而恭贺地是诚意十足。 因为今日的好日子,王氏算是被放了出来。吃够了先前的教训和苦头,她自然安分了不少,不敢再随意地生事了。 至于贾赦和贾政两个,到底是男人,自然不必女人心思细腻。比之贾敏,他们的岁数大了许多,又早早的成家立业,和这个妹妹倒也不是很亲。只是到底是他们唯一的妹妹,也是祝愿她能够过上好日子的。 这时候该开脸了,男人们避了开来。 荣国府请来的全福人是缮国公府的当家太太石夫人,她公公婆婆、父母健在,夫妻美满,又有一双儿女。因而京中世交多请叫她来做全福人。 她看着贾敏,赞道:“真真一番好相貌!”说完,细心地给贾敏开了脸。脸上的汗毛都被刮下,更显得肌肤光洁。 石夫人又说了一大串吉利话,这时候,林家的轿子已经停贷贾府门前了,新姑爷林海正着大红喜袍穿过层层关卡往内院而来。 虽说贾家这一辈女儿不多,但好在族中有不少同龄姐妹们自告奋勇来刁难新姐夫。但林海也不是吃素的,过五关闯六将的,不知撒了多少红包,费了多少脑筋终于冲到了内院。 贾敏拜别了母亲,双眼通红,十分不舍。石夫人见状忙用手帕止住了她即将落下的泪水,说道:“可别再哭了,哭化了妆就不好看了。” 贾敏点头,强忍住泪水,贾赦作为嫡亲的哥哥,背起贾敏将他送出门去。 林海跟在旁边,拱手对贾家诸人示意。 贾攸满心不舍,看着林海道:“姐夫,你定要好好待我姐姐,不然定叫你好看。” 林海好笑地看着自己的小舅子,倒也感受到姐弟之间的感情,于是郑重其事承诺道:“阿佑放心,我定会好好待你姐姐的。” 一家人默默看着自家的姑娘远去,嫁做人妇。 三日后,林海携贾敏回门,见到自家女儿气色红润,时不时面露娇羞之色,可见夫妻感情极好,代善夫妻可算是放心了。 林海被代善带到书房问话,贾赦三兄弟陪同。贾敏则是由贾母带着说些私房话,见母女间似是有些话要说,张氏倒是识趣地便走了。 王氏想要说些什么,毕竟吃了教训,她总算领悟到在这个府里,小姑子是公公婆婆的心肝,等闲不能得罪。要想在这府里过得好,需得先讨好婆婆。只恨自己先前犯蠢,硬是得罪了,此番正想趁机描补描补,修复下两人的关系。但是见母女两人不待见自己的样子,也只能不情不愿的走了。 见人都散了,屋子里只有贾母和贾敏两人。贾母也不客气,直问道:“阿缘,你在林家,过得可还好?你婆婆有没有为难你?有没有不懂事的丫头?海哥儿可有冷待你?”虽然看女儿脸色还好,但是贾母还是要自己亲自来问问才安心。 一连串的发问,叫贾敏有些猝不及防。但也知道母亲这是关心自己,虽有些害羞,但是贾敏还是含羞带怯地一一回了。 她柔声道:“他对我很好,丫头们都很懂规矩,看样子都被敲打过了。婆婆将府上的账本都交给了我,说她身子不好,叫我先和她学两日,日后这府里管家的事务都交给我,她只等着抱孙子了。” 贾母一听,放心了不少,松了口气道:“你们夫妻刚成亲,感情好事自然的。但你记着,万万不要以为自己是国公府嫡女,就在林家横冲直撞的。万事多为你夫君考量,自然能够牢牢拢住他的心。” 贾敏知道母亲这是在教她御夫之术,虽然有些害羞,但还是应了。 贾母又说道:“你刚进门,对林家不大熟悉,你婆婆说要指点指点你,这倒也是常理。只是你记着,万万不可以逞强恋权,只安分守己。我瞧着你婆婆也不是恋权的,也倒也是好事,你早早管家理事,也就能早早在林家立稳脚跟。” 贾敏点了点头,说道:“我看婆婆最关心的,还是子嗣问题。” 贾母了然,道:“林家几代单传,海哥儿娶妻也迟,难怪你婆婆会操心。海哥儿怎么说的?” 贾敏红了脸,说道:“他说我们还年轻,不着急,顺其自然便是。” 贾母点了点头,笑道:“海哥儿是个好的,还是你父亲和阿佑的眼光好。幸好当初没有答应虞亲王家的求亲!” 虞亲王就是先前一大批来求亲的人家之一,虞王妃是来为他家的世子求娶世子妃的,虞王府虽然和当今的关系远了些,没多大的实权,但是到底是世袭的王府,又是宗室,端是一桩富贵又体面的婚事。此事,贾敏也是知道的 若不是和林家早有默契,贾母怕是早就心动答应了。 贾敏好奇道:“怎么了?” 贾母后怕道:“他家世子,竟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前儿个,和人在青楼和人争风吃醋打死了人命,还是大理寺卿家的独子。亏得当年虞王妃上门来的时候还将他夸得跟朵花似的,叫我说,这花,早烂了。什么人,竟敢来祸害你!” 贾敏安慰道:“左右不过是人家的一厢情愿罢了,母亲何必生气,和咱们家有没什么关系。对了,这世子后来怎么了,那大理寺卿家失了独子,定是不愿意善罢甘休。” “正是,昨儿还闹到了金銮殿,叫圣人做主呢!”贾母道。 “那圣人怎么判的?”贾敏问道。 贾母喝了口茶,说道:“虞王世子再这么不成器,到底也是宗室,自然不能叫他抵命,还能怎么着?废了世子之位,成了庶人呗!” 贾敏笑道:“这怕是比杀了他还难受吧!” 贾母想了想,道:“这倒是,一下子从高高在上的世子沦落为一介草民,他怕是受不了了。” “只是两家怕是得结仇!”贾敏断言。 贾母点了点头,说道:“这是自然,昨日你父亲和我便是这么说的。这两家可谓是两败俱伤。” 母女俩又谈了些别的,贾母对女儿日后的生活自然是关切有加,她在贾府也是从重孙媳妇做起,自然有自己的一套经验,不时提点贾敏。 第50章 有喜有悲诸事繁 贾攸中了状元之后,作为一甲之列,自然不必像其他人一般还要进行馆选,即再考一次,看看能不能进翰林院当庶吉士。 他和作为探花的姐夫,还有今科榜样,山西张天阙,都是直接入了翰林院。独他因为是状元,被另授翰林院编撰一职,从六品。比起其他还要候缺或是只能寻关系下到地方做一些七八品的小官的同年们,在起点上已经高出不少了。 苏季晟如愿以偿过了馆选,成了翰林院的一员。 而程琛则是在家人的运作之下,在江南一个富庶的县谋了一个县令的缺。 几个好友算是都有了前程。 只是贾攸在翰林院中过得不是很愉快,概因他的顶头上司,就是那位李吉仁李大人。他平素里最是厌恶勋贵,加上此番状元争夺中被贾攸辩得哑口无言,还险些失了圣心,因此言语间不免透露出对他的不满。上行下效之下,自然有不少人想要给贾攸下点绊子,又或是有人对贾攸这般出身的人抱有微词。虽然因为畏惧荣国府的势力,他们不敢光明正大地下绊子,但是孤立、冷待自然是必不可少的。当然也有些对贾攸抱有善意的,但是在整个大环境下,显然,没有人愿意做这个出头之鸟。 他们以往用类似手段,就逼走了贾攸的族兄弟,贾家在贾攸前的一块活招牌,就是宁国府的贾敬敬大爷。自幼娇生惯养的敬大爷自然是受不了被人无视冷待,索性就辞官回家了。 相比之下,书香门第出身,祖上又颇有清誉的林海和苏季晟两人就如鱼得水多了。就连榜样张天阙也比他受欢迎,人家到底也是出自世代耕读世家。 只是他们想不到,贾攸虽然没吃过苦,但是心智却格外坚韧。因而尽管在翰林院中被人孤立,只有几个好友相伴,但是他也是自得其乐,丝毫不在意他人的冷遇,颇有一股“敌军围困万千重,我自岿然不动”的气概。 他是真的一点都不着急,左右他自己年纪还小,就算是被磨个一年半载的,也是年轻有为,日子还长着呢!况且他自信,等他熬过了这一关,从翰林院中出来,日后谁也不能再以年轻缺乏历练、磨砺为由刁难他了。 且他又不是背后没人,翰林院众人自以为迎合了上峰的心意就了不起了吗?尤其是那些表现地格外明显的,殊不知,他们的这些小心思谁看不出来?当贾攸背后的几座靠山的死的吗?只是现在贾攸刚刚进去,自然不好立马闹僵开来,倒显得他仗势欺人似的。 过了快有小半年,翰林院诸人竟然发现贾攸没事人一般在翰林院呆了下去。他倒是挺自得其乐的,上头的人不给分配任务,他就自己看书,左右翰林院的藏书丰富,他倒是借这个更机会抄了不少孤本、善本,反正那些小吏是不敢得罪他的,自然听他差遣。 更为重要的是,翰林院馆藏的历代诏书、奏本可谓是整个大齐最全的,贾攸素有过目不忘之才,自然没有浪费自己的能力。 大家只知道他整日无所事事,泡在书库里,殊不知他正在将本朝的各项政策细细研读,摸透了在朝诸位大臣的政治取向立场,半点功夫都没有浪费。 加上因为没有人交代什么任务给他,他每日都很清闲,每日点卯前一刻钟到来应卯,一到散衙的时候就走,颇为洒脱。回家还带点街边的小吃、玩器回府给贾母并几个侄儿侄女。 若是休沐,要不就造访好友,要不就拜会先生,往自家未婚妻处偷偷送点东西,尽管每次都得不到先生什么好脸色,但是也常常能拿到未婚妻的回礼:香囊、荷包什么的,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但是贾攸自在了,其他人就抓瞎了,谁也没有想到荣国府竟然出了这般宠辱不惊的后代。不少人开始后悔了,如此心性,若是不出意外,将来这孩子得势是难免的。自己等人,得罪了他,这可就大大不妙了。 自然,就有人积极向贾攸投放善意了。虽不明说,但是,也有事情交代给贾攸做了;同僚之间若是有什么聚会,也会喊上贾攸了。 对此,贾攸自然是不会拒绝的。他虽然年纪小,但是自幼在贾代善的教导之下,人情世故都是通的。 不像贾政,与朋友出门,被人一吹,就充大头自己会账,私底下还被人嘲笑冤大头;贾赦倒不是这般性格,只是他近年来迷上了古董字画,往往出门就是和好友品鉴,颇为低调。 贾攸则不然。虽然自家有钱,但是他也不会大包大揽,叫别人没面子,每次出门都是轮流会账。京官并不都是富裕的,同僚之间出去吃饭大都去的都是些中等饭馆,贾攸也毫不在意。加上他自己博学多闻,不论别人谈些什么话题,他都能够接上。虽然年纪最小,但是他确实是最见多识广的,也玩的开,自然受欢迎。 很快,他就在同僚当中有了好名声,不外乎:讲义气、豪爽、八面玲珑之类的。 对于贾攸处境的变化,代善和苏士昭自然一清二楚。事实上,他们早就发现了贾攸在翰林院的不受欢迎,但是他们却没有站出来。 贾代善其实是有些担忧的,他有些心疼儿子,想要走走关系给贾攸疏通疏通。却被苏士昭劝阻,坦言文武殊途,贾攸若是真想要被文官们接纳,就必须要有这么一遭。 代善这才按捺下想为儿子出头的心。 但是另一方面,令他欣慰的是,尽管遇着不少麻烦,但是贾攸丝毫没有想要借助自己和他先生的影响的念头,反而是凭借着自己的坚持,一步步地改变了周边人对他的看法。 这让他对儿子越发满意了,是个能成大事的。 贾攸就这般按部就班地做着他的从六品翰林院编撰。 尽管先前并没有分配到什么任务,但是当贾攸的处境好转之后,他自然也就被一视同仁。对此,这掌院李吉仁大人自然有些不甘心,但是他也无法。 近半年来,他可谓是焦头烂额,因为在先前殿试结果上没有按着圣人的意思来,圣人对他的观感可不太好。为了挽回圣人对他的印象,他不得不出头,参了不少人,送上不少把柄,平白地得罪一大帮子人,折损了不少人脉。又有代善、苏士昭,他们可不是什么软柿子,暗地里不知道给他下了不少绊子。 再加上,他对自己的“族侄”实在是太过于上心了,倒是惹得老妻怀疑,几个儿子也觉得不公。他们倒也不是什么纨绔子弟,只是相较之下于不擅长念书罢了。眼看父亲将资源都给了莫名其妙的“族侄”,自然心有不甘,在家里闹开来了。 而那李晨星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他自然是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虽然心有不甘,但是为了前途,他也知道必须要隐藏好这个秘密。只是这也不妨碍他觉得李大人帮他是理所应当的。 尽管有李吉仁的暗中资助,但是没有父亲的孩子自然会受点委屈。他自然觉得是李吉仁欠了他的。只是他自幼就早熟,知晓如何才能为自己谋划更多的好处。这点他在山东老家做的可谓是炉火纯青,利用自己孤儿寡母的形象谋了不少好处。 因而他假做自己不知情的模样,说起幼年没有父亲的困苦。引得李大人越发内疚,为他各种谋划奔走。 如此一来,几个儿子自然更是不满了。要知道,李大人的老泰山今年八十许了,可还是健在的,李夫人娘家还是颇有些势力的。 李大人忙着安抚家中老妻儿子,忙着对付朝中暗箭,忙着为“私生子”谋划前程,虽然对贾攸十分不满,但确实是无暇他顾了。 翻过年来,贾攸算是在翰林院中立稳了脚跟。 只是这个年,贾家过得的确是不大顺畅。 首先,贾攸的大嫂张氏,她的身子越发衰败了,明眼人都能看出她的脸色一天天差下去。终于在一天清晨,她吐了血。贾家忙请了太医前来,太医诊断之后表示是生产亏了身子,想来是不好了。若是静心保养,大概还有半年的时间。 此时已经快十岁的贾瑚,自然已经记事了,自然明白太医的意思,他抱着自己四岁的弟弟贾琏,伏在张氏的床边痛哭流涕。得知发妻的状况的贾赦,看着病床上的虚弱的妻子和一双儿子,不知怎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当年她穿着大红嫁衣嫁给自己的时候,那般温柔可亲。可如今,只能无力地躺在这里。 他慌张极了。尽管贪花好色,但是他从未想到过会失去妻子。 十年来夫妻两个恩爱、争执、温馨的画面一幅幅在他脑海里闪过。想到近些年来夫妻之间感情的冷淡,自己对妻子的忽视,他满心的后悔和痛苦。但是已经无济于事了。这个他曾经认为会伴他一世的女人躺在床上,虚弱无力,她再也不会因为自己的无能好色而生气,而指责,但是他的内心,却是一点欣喜都没有。 坐在妻子的床边,拥着一双儿子,贾赦眼里满是痛苦。 贾攸没有想到,看上去好色风流的大哥,内心里真正在意的还是自己的大嫂。 可惜了。看着痛苦不堪的大哥,贾攸心想道,不知怜取眼前人,现在后悔也晚了。他内心暗暗发誓,自己决不能辜负妻子。 整个贾府,这个年虽然过得还算热闹,但是因为张氏的病情,大家的心里还是有些伤感,自然低调了许多。 但是好在,过了年,便有好消息来了,贾敏怀孕了。 第51章 贾敏有孕张氏亡 贾敏和林海成婚已经半年多了,她虽然是国公府千金,但是一点没有什么刁蛮的习气。况且平日里她行事落落大方、处事公正,下人们若是犯了错,不论是自己从贾家带来的陪房还是林家原来的下人,都是一视同仁。对丈夫林海,她与之琴瑟和鸣,夫妻恩爱;对婆婆江氏,她也是恭敬有加。 因此,不过半年多的功夫,她便已经得到了林家上下满满的誉美之词。可以说,她在林家过得如鱼得水。只是有一样事情总是不如意,那便是子嗣问题。 寻常人家,媳妇进门半年多,倒也不必着急子嗣问题。只是这林家,林海的岁数也大了,林母一直急着抱孙子,她对儿媳妇相当满意,见到林海夫妇如此恩爱,更是盼着孙子了。因而,言语间不面带出些口风。 对此,贾敏自然有些着急。虽说有母亲、弟弟劝阻不必担心,丈夫也说不急,但是婆婆殷切的目光她也不能忽视。 好在大年夜这日晚上,林家没什么旁的主子,自然只有林海夫妇并林母三人坐了一桌吃年夜饭。 贾敏刚夹到一筷子鱼肉准备吃时,突然,感觉一股腥味扑鼻而来,肚子里面一阵翻滚,忍不住干呕了起来。旁边的丫头们忙围了上去服侍。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住了林海,他看着妻子反胃的表现,有些着急,忙叫人去请大夫。却不妨林母看着贾敏的反应,联系到那一筷子鱼肉,眼睛一亮,欢喜道:“快快,去请个善仁堂的童大夫!” 林海愣住了,这善仁堂的童大夫不是最擅长妇科吗?他又不傻,转眼就想到了可能性,欣喜若狂,说道:“快去啊!” 大过年的,那童大夫自然是不愿意出诊的,但是医者父母心,况且,这林府可不是小门小户,现在的林家大奶奶可是荣国府出来的,自然不敢耽误,背了个药箱就匆匆赶来了。 果不其然,童大夫把了把脉,笑道:“恭喜老夫人、林大人了,林夫人这是喜脉。已经有了一个半月了。”一句话,满屋子的人都喜气洋洋。 因为还未满三个月,胎还没有坐稳,因而林家人自然不愿意大肆往外宣扬。只是贾敏还是偷偷遣人会荣国府知会了贾母一声。贾母得知消息之后大喜,但是知道女儿胎还没坐稳,倒也不好往外传,只是暗自欣喜,这一胎无论是男是女,女儿可算是在林家立稳脚跟了。 虽说张氏的病情让整个荣国府都有些承重,但是之后传来的贾敏的好消息的确吹散了不少阴霾。 大概是因为妻子的病情,贾赦难得意识到了自己对发妻的感情,这段日子以来一直守护、陪伴在妻子的床前。 贾母得知后,只是叹气。说实话,早些年,虽然两个儿子之间他更偏疼二儿子政儿些,概因那时总是政儿显得更为上进些。但是平心而论,随着阿佑和阿缘的出生,自己重心都转向了这一双儿女。加上政儿这些年表现地越发平庸,她在两个儿子之间自然也没有什么偏向。 而两个儿媳妇之间一比较,显然还是大儿媳张氏更得她心意。如今见大儿媳身子骨竟成了这般,心中还是有些伤感的。更重要的是,两个孙子,如今岁数都不大,就即将要失去母亲,着实可怜。 但是最令贾母吃惊的是,没想到自己的大儿子竟还是个痴情的,虽然表现的晚了些。张氏的娘家人已经来看了好几回,虽然有些不满自家好好的女儿嫁到贾家,年纪轻轻就命不久矣。 但是,若是凭心而论,贾家还真没有什么对不起张氏的地方。贾赦虽说不成器,但是有荣国公在前面撑着,自然不碍事;荣国府家大业大、豪富,张氏也没吃过什么苦;贾赦虽然好色,但是也没有到宠妾灭妻的地步,对发妻还是很敬重的;婆婆贾母也不是那等胡搅蛮缠的恶婆婆;膝下还有一双儿子。 只能说是时运不济罢了。 如今,见贾赦悲痛欲绝的样子,纵然先前对他的不争气有些不满的张家人,也不好多说什么。 张氏对自己的身体自然是了解的,在病床上,她也没有停下为儿子们的谋划。尽管对贾赦这段时间的表现有些惊讶,也有些感动。但是,张氏也知道,自己的丈夫作为袭爵的嫡长子,将来定是要续娶的,贾赦现在看来对她有情,但是谁知道将来、以后的事情呢? 因此,她不能将将所有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终于,在一日张家人来时,她当着众人的面将自己的嫁妆安排好了。 所有她的陪嫁中的物件都封存起来,铺子全部放租,田庄由自己忠心的陪房看护,所有收益全部用来购置田地。直到贾琏成婚了,她的嫁妆一分为二交给两兄弟。她的贴身丫头、嬷嬷放到贾瑚、贾琏两兄弟身边。立了字据,连同嫁妆单子,一式三份,贾赦手上有一份,贾母保存一份,张家也拿一分。 只是在众人不知道的时候,她又求了贾攸收下一份嫁妆单子,以防万一。 贾攸虽然觉得大嫂担心过头了,但是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到底收下了这张单子,也是为了安她的心。 拖了大半年,张氏终于去了。 贾瑚抱着母亲的牌位痛哭,尽管贾琏还小,有些不懂事,但是懵懵懂懂的,他还是意识到了什么,也开始嚎啕大哭。 贾赦死了发妻,大受打击,十分消沉,整个人都是一蹶不振的。 贾敏原先和这个嫂子最为要好,知她去了,难过了许久,倒是很想来给大嫂上一炷香。但是无奈,她这一胎的怀相不大好,吃什么吐什么,胎有些不稳。林母自然不放心她来,只是叫她在灵堂,门口上一炷香便回去了,也是避免冲撞了什么。对此,贾母自然是满心赞同,虽然儿媳妇去了她有些伤心,但是死人哪里比得上活人重要。 自己女儿的安全才是最为重要的,因而她千叮咛万嘱咐叫贾敏不要伤心,好好安胎才是最为紧要的。 因为贾瑚、贾琏骤然失了母亲,贾赦一个大男人,自然也不好照顾两个孩子。代善夫妻索性就将孙子带在了身边亲自教导。 对此,王氏倒是有些不满。作为一个失了丈夫的心的女人,她能够搂到怀里的只有钱和孩子了。她又不傻,自然知道要好好拢住孩子的心。因而这小半年来,对自己的一双儿女,她都是亲力亲为的,不愿意假手于人。 作为一个母亲,她自然是不愿意叫儿女离开自己的身边,长在祖母祖父的膝下。只是这样一来,她又有些心有不甘。 王氏是个精于算计的女人,虽然先前犯蠢,但是吃了教训之后安分守己了许多,倒是叫贾母刮目相看。她心里自然是有着自己的小算盘的。 她打的,就是代善夫妻的私房的主意。作为荣国府的当家夫妇,这两人的私房产业自然是不容小觑的。王氏自己也有些着急,三兄弟中,自家二爷现如今最没本事,既不能像老大一般承袭爵位,也不能像老三一样自己打拼出个前程来,所能抓到手的,期望的,自然是多捞些银子。 为此,她经常叫一双儿女到老人面前奉承,只盼望着将来多分点。可是谁成想,大房的两个孩子直接就养到了老爷太太的跟前,这日日亲近的,将来不知道要占多大的便宜。王氏愤愤不平地想到。当她不知道当年的老大就是因为养在老太太膝下,因而最得宠,老太太临终前分私房的时候老大独占了一大半。他家二爷和老三只得了一部分。 贾家三兄弟都是有自己的私产的,这点王氏是知道的,就是当年老太太去了之后分给几个孙子的。代善夫妻也不贪图儿子们的这点产业,在贾赦、贾政成婚之后就将属于他们的这部分交给了他们。至于贾攸的,虽然还未成婚,但是他是贾家第二代中最早出仕的,因而早在贾攸中了乡试解元之后,代善就把老太太当年分给他的产业交还给了他。这也是为了让儿子们成婚或是出仕之后能够有些自己的私房钱。 毕竟荣国府虽然豪富,但是每位爷每个月的月钱都是有定数的。放在寻常人家自然是笔天文数字,但是在他们这样的人家,就完全不够看了。 拿贾赦来说,他要是看上了什么字画、扇面,随便一幅都要几十、上百两银子,光靠那点月钱自然不够。当然,也可以直接叫人送到荣国府要钱。只是代善近些年来经常查账,几个儿子的支出都看在眼里,若是叫父亲发觉自己到处挥霍自然就不好了。 同理,贾政、贾攸若是出门和朋友聚餐,结交人脉,那么自然可以走公账。但是若是自己有什么爱好,自然只能自掏腰包了。 但是问题在于,贾赦当年分到最多,也是油水最丰厚的那一份。又有当年老太太留下的忠心耿耿的来人看护。因而虽然这些年,贾赦虽然花钱有些大手大脚的,但是产业好歹没缩水,还略有增长。而贾政确实不善经营,拿到的也是最普通的那些产业,只是交给自己的奶兄弟他们去做,又要维持自己在外充大头的开销,产业就有些缩水了。 三兄弟中,只有贾攸心思灵巧,在自己的产业中颇下了不少功夫。又有荣国府的招牌在,自然可以说的上是日进斗金,生财有道。 第52章 代善告休稚子言 时光飞逝,贾攸在翰林院混得如鱼得水,他是能做实事的,自然得到不少人的赞誉。圣人也没有忘了这个名字和表字都是自己取得的这个少年,更重要的是这是贾代善的儿子,自然对他另眼相看,常常召他进宫说话,旁人自然高看他一眼。 贾攸也从从六品的编撰升为了从五品的侍讲学士,专门为圣人进读书史,讲解经义,作为顾问应对。这官职虽然品阶不高,但是经常能够面见圣颜,因此旁人自然不敢小瞧。 代善这两年身子越发不好了。他向圣人告了休,得了圣人允许,这两年多是闲置在家,不过休养生息罢了。荣国公贾代善告休!这在当时还引起了朝中不少人的惊疑,太突如其来了。须知荣国公贾代善作为深受圣人宠信的臣子,他先前的职务可是九门提督,负责京城内城九门的治安管理,相当于今日的京城卫戍总司令,位高权重。可以说,圣人是把自己的安危托付在了他的手里。谁知道,他说撒手就撒手,竟是一点都不拖泥带水的,豁达的很。 当然也有不少人蠢蠢欲动,以为荣国府是出了什么事情惹怒了圣人,为了谋个体面才主动请辞的。因此弹劾了几个和贾家又关系的人家作为试探。殊不知,在宫中,圣人拿着那几封奏章冷笑,回想起前些天代善跪在自己面前的话:臣岁数大了,身子也不大好,近日历来精力十分不济,想是不能再为圣上分忧了,也不愿意再占着位子,希望圣人看在自己忠心耿耿一辈子的份上,让自己安度晚年。 看着跪在下方尽显老态、老泪纵横的代善,圣人有些伤感,他比代善还要大上一二岁呢!若不是之前被刺,想来身体也不会坏的这么快。如今对代善的这般要求,圣人自是准了,还赐了一品散佚大臣的闲差,只叫他好好安度晚年。心里也未尝没有代善对自己忠心,为自己着想,方才不恋权势的念头。 如今对比这些或是不怀好意、或是另有所图的奏章,圣人越发觉得代善心思纯良,一心为自己考虑。代善去职不过半月,就有这么些人或明或暗想要对付他了,自己若是不多护着点,还不得叫人欺侮? 自然,圣人大怒,那些上了奏章的人一律以居心不轨的罪名贬官的贬官,罢黜的罢黜。还时不时地召见代善或是贾攸,以此来显示荣国府仍然圣眷优渥,叫人不敢轻视。 一场风波方才消弭在无形之中。 这年八月十五,贾敏在林家成功生下了长子,也是林家的嫡长子。林母看着白白净净的孙子,可算是如愿以偿了,抱着孩子乐得合不拢嘴,不肯撒手。林海大喜,钻在书房里好几日,终于定下了长子的名字,大名林琅,暗含美玉之意,也包含了自己对孩子的期望。 贾母得知女儿平安诞下一子之后,心里宽慰极了。 女儿嫁到林家这一年多来,纵然觉得之前女儿是低嫁了。但是从女儿的只言片语中,贾母也能感受到贾敏在林家的确是过得很不错。她不得不承认,女儿嫁了个好人家。夫妻恩爱、婆媳相得,又早早诞下了林家长子,消除了最大的隐患。 况且那林母也不是个霸道左性的婆婆,对家事早早撂开了手,只是在贾敏怀孕期间为了避免她劳累过度自己接了把手,待贾敏出了月子,就将管家权交还了回来。竟是半点都不留恋! 即使是后来代善辞官,众人猜想不断,朝中有些震荡的时候,贾敏在林家也没有受到半点委屈。要知道,那时候众人都以为荣国府出了事,完全没有想到代善这是主动退下来的,贾赦三兄弟在外边还颇受了些冷待呢!也是在这时,贾赦、贾政两兄弟才意识到了父亲之于荣国府的重要性,懂事了不少。 贾母得知这些之后对林家更为满意了。 至于贾攸,他和贾敏是同胞姐弟,自幼一起长大,感情自然要好。林琅出生后,得知自己做了舅舅的消息,贾攸欣喜极了,隔三差五就来林府瞧瞧自己的姐姐和小侄子。虽然因为孩子还小,许多东西都不能吃,但是贾攸自己往外边寻摸了不少小拨浪鼓之类的玩器带进来,也颇得小侄子喜爱。 也亏得林母不在意,加上贾攸长得好,自幼便有长辈缘,叫林母见了也喜欢。他和林海又是同科的进士,彼此相熟,常常前来和林海商讨些事情。这才叫他能够常常上门蹭饭。 这日,贾攸正巧休沐,从林家看完了小侄子归来。回府之后便直接往贾母院子里走,贾母正带着两个侄子贾瑚、贾琏说话。 见贾攸回来,满头大汗的,贾母忙叫人端茶送水,让他好好歇歇。贾攸喝了一大碗水,方才笑道:“母亲可知我从哪里回来?” 贾母搂着贾瑚笑着笃定道:“这大热天的,你能从哪里来?定是从你林姐夫那里瞧完我大外孙回来!” 贾攸夸张地赞道:“母亲大人真真是神机妙算!一眼就看出了我的来处。” 贾母啐了他一口,说道:“竟是胡说八道。”又道:“琅哥儿瞧着怎么样了?” 贾攸笑嘻嘻地说道:“母亲尽管放心,林家上上下下就这么一个小子,简直把他当眼珠子一般护着。林老夫人更是每日都要看看孙子,一日都离不得。我瞧着琅哥儿胖了不少,手脚莲藕般白白净净又胖乎乎的,可馋人了。儿子都想把他抢回家来养。” 贾瑚年纪大了些,已经开始在家学念书了。张氏自幼对他的教导便十分上心,加上因为丧母的缘故,已经知道了些人情世故。他看着祖母和小叔说话,抿嘴笑了笑,却是没有说话。 倒是贾琏年纪还小,不大知事。他平日里最喜欢的就是贾攸这个小叔叔。概因贾攸对几个侄子侄女十分疼爱,往往从外边带回来不少好东西分给自己的侄儿侄女。比起常年见不着面的父亲和一脸刻板的二叔,在贾府的孙辈们眼里,自然是贾攸这个总是笑嘻嘻的叔叔最受欢迎了。 如今见到小叔叔谈起未见面的小弟弟一脸欢快的样子,心里就有些不开心了。蹬蹬蹬跑到贾攸面前,奶声奶气地说道:“小叔叔,你喜欢琅哥儿还是喜欢琏哥儿?” 贾攸看着这个小娃娃,抱了起来,笑道:“自然是都喜欢。”见贾琏还是不大开心的样子,又说道:“不过琏哥儿是哥哥,琅哥儿是弟弟,下回叔叔带你去看看小弟弟,琏哥儿和叔叔一起照顾小弟弟可好?” 贾琏不过是个稚子,听到叔叔这么一说,觉得自己的地位不会被小弟弟抢走,顿时安心了。加上从贾攸的话中,他发觉自己竟然可以做哥哥了,一直以来都是家中最小的贾琏心里快活极了。他倚在贾攸身边,叽叽喳喳地告诉贾攸自己可以带哪些东西给弟弟。贾攸看着小侄子,笑意满满。 又抬头,见到贾瑚有些艳羡地看着贾琏靠在自己的身边,笑着说道:“瑚哥儿今儿怎么在家,没去上学吗?” 贾瑚见贾攸问话,挺了挺胸膛,说道:“今日先生说有些事,就给我们提前放了学。” 贾攸闻言,内心暗自想到,这贾家家学的负责人,好像就是他六叔,庶出的那位贾代儒。未免也太不负责任了,难道家学就这么一位先生,整个贾家家学就指望着他一人。这实在是太不妥当了,有时间要和父亲讲讲这个问题。 但是他没有当面说出来,只是点了点头,笑着考教了贾瑚几个问题,见他谈吐有致,思路清晰,基础打得不错,这应该是大嫂启蒙的结果。只是之后的一些问题就有生疏了,显然先生还没有教到,进度有些慢了。贾攸皱了皱眉头,心里对学堂的贾六叔多了几分不满。 贾母只是在上边坐着,看着儿子一本正经地哄好了贾琏,有考教着贾瑚。内心安详,她一直担心自己的这两个孙子。两个孩子自幼丧母,他们父亲虽然先前痴情了会儿,但是到底是个大男人,对孩子的照顾疏忽的很,孩子们三两天见不着父亲都是有的。还好还有阿佑陪着他们、护着他们。 又联想到贾攸自小便喜欢孩子,当初贾瑚刚出生的时候,他便天天往张氏院子里跑,去看小侄子。如今这孩子已经长大成人了,作为长辈,他面对自己的侄子们也是有模有样了。 贾母笑着对贾攸说道:“阿佑,你岁数也不小了,和你苏家师妹的婚事也该考虑起来了。你这么喜欢孩子,早点有个孩子也是好事。” 贾攸闻言,脸一红,脑海里闪过小师妹的样子,说道:“母亲这是说什么呢?师妹她还小呢!”内心却是有些蠢蠢欲动。 贾母笑道:“也不小了,我记得你苏家师妹比你小两岁,今年有十五岁了吧!也该操办起来了,我叫你老子和你先生说,及笄之后就该成亲了。” 贾攸虽然平日里做事待人都是一副老成的样子,但是谈到自己婚事还是有些害羞,低声道:“一切全凭母亲做主吧!” 贾母难得见到儿子害羞的模样,饶有趣味地打量着。直到看到贾攸有些受不住了,这才道:“自然有我和你父亲做主,你就安心等着吧!” 第53章 筹婚事贾攸拒通房 其实不仅是贾母有些着急给儿子娶媳妇,代善也想要儿子早日成亲,他也就这两三年的日子了。虽然已经有了三个孙子,但是他还是希望自己能够能够看到小儿子的后代出生。 苏家倒是有些不情不愿的,毕竟就这么一个独养女儿,自然是希望女儿能够在家多呆两日,在闺阁多松快两日的,毕竟嫁了人可没这么自在了。但是贾家那边说的也有道理,毕竟贾攸今年已经十七了,贾家人自然着急了。 再有一个原因,贾攸至今还未成亲,在他人眼里,就还只是个黄毛小子,不能承担重任。毕竟成家才是一个男子成年的标志。只有成家立业,人家才能正视贾攸,真正将他作为一个男人看待。 两家人商量了许久,总算定下日子,来年三月成婚。 此后,贾攸往苏家走得更频繁了。这倒是让贾母有些酸溜溜,有了媳妇忘了娘。多亏贾攸讲了不知道多少好话,又有两个侄子在边上插科打诨,总算是将贾母哄了回来。贾攸才算是松了口气,家宅不宁可不是他想要的。 贾攸仍是在翰林院按部就班。 这日,贾攸散衙回来,刚进门就碰上了急匆匆往外走的二哥贾政。见到贾攸回来,刚打了声招呼,就见到贾政有些不自然地回应了一声。之后便匆匆离去了。 贾攸倒没觉得什么不对劲,毕竟自小两人就不大亲密,特别是从他出仕之后,贾政便有些避着他。 其实不是贾攸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是他对自己的二哥相当了解。毕竟三兄弟中,大哥将来可以袭爵,现在在家里混吃等死也没事。自己早已出仕,独留二哥一人还是白身,如今还在国子监不上不下的混着,二哥见着自己难免有些尴尬。贾攸也明白这一点,因此一家人在的时候他也甚少谈及朝中要事,就是为了避免刺激二哥。 可是国子监虽然可以容忍一些勋贵子弟靠恩荫进去,但是也是有规矩的。那便是若是十年屡试不第,便要退出来的。当然,寻常勋贵子弟也不是奔着科举去的。家人们把他们送进国子监,一来是为了避免他们在外边无所事事、若是生非;二来却也是想要他们多结识几个好友,多个朋友多条路么! 但是贾政在国子监自然是没有这种效果了。他是想要凭借自己的能力考科举的,但是他虽然好读书,附庸风雅,但是实在是在科举一途上没什么天分。代善知道之后,也暗示他不必放太多心力在课业上,只多交几个朋友便是。 但是显然,贾政的性格实在是和那些他认为的“纨绔”们玩不到一起。事实上,就连贾攸和他们的关系都比贾政处的好。 虽然知道父亲是不会放任自己不管,自己若是想要入仕,求了父母想来也不是不可能。但是贾政实在是不愿意靠父母求官。他一向来最是看不起靠祖荫的人,怎愿意让自己也成为这样的人呢? 但是,在他们这样的人家,尽管不会像寻常人家一般为科举所需费用担心,但是也万万没有子弟考科举考到三四十岁的。毕竟科举的目的是为了入仕,勋贵子弟若是想要当官,自然有的是机会。这也是为什么前头那位翰林院的李吉仁大人怨恨勋贵的原因。相比较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搏前程的士子们,勋贵子弟的前程来的显然更容易些。 综上,贾政发觉自己可能只能像他心中不争气的大哥一般蒙受祖荫了,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打击。见到贾攸也是满心的不自然。 贾攸现在是满心鼓舞,想着自己即将娶亲,心情舒畅,自然是无暇顾及这位兄长的念头。笑了笑,倒也没在意。 虽说婚事是在来年的三月举行,但是疼爱小儿子的贾母自然是想要一切好的都塞给儿子。因此,对小儿子的婚事,她是半点都不想马虎。因而早早地便开始准备了。 原本因为这一年多来低调恭顺,王氏总算是得了贾母原谅,因而重新到手了不少差事,还让她暗自欣喜。但是看着婆婆为了筹备小叔子的婚事,金山银山地撒出去,这份喜悦随之不久便被冲淡了。 每日晚间回到房中,盘算着今天贾母为了采买、预购各色上等事物洒出多少钱;琢磨着贾母为了给儿子撑面子整修贾攸住的小院,往里边搬了多少老库里的古董摆件。王氏的心里面简直在滴血。 更让她担心的是,贾母素来疼爱老三贾攸,将来她那弟媳妇苏氏进门之后,贾母不会就将管家权交给老三媳妇了吧?这不是猜测,十分有可能的。原本在大嫂张氏去了之后,王氏心中暗喜了好久。一来,她和张氏的关系原本就不大好;二来,张氏一去,贾赦这一二年又不续弦,这管家权自然有它二奶奶的份。 果真,张氏去了之后,贾母有些精力不济,又见她这段时间表现地很安分,很是分了不少权给她。这也让王氏对贾家的家底有了有了初步的了解和揣测。王氏暗自咋舌,她目前能够接触到的,不过是贾家日常使用的库房,其间各类奇珍异宝就晃花了王氏的眼。 她父亲虽然是负责各国进贡的差事,王氏也算是见过不少好东西的。但是那些来贡的,多是些番邦小国,又能拿出什么好东西呢?不过是各地特产,博人眼球罢了。倒是各类西洋摆件见了不少,只是这类东西大多都是有数的,她父亲没什么本事,胆子也不大,自然不敢眛下,只能够过过眼瘾罢了。哪里比得上在贾家库房里看到的这些。 更别说让王氏更为心痒痒的老库了。要知道,老库里面放的,可都是先荣国公带兵时抢来的。兵荒马乱的年代,那起子兵痞可不管你是什么人家,抢了再说。金银等俗器自然被下头没眼力劲的士兵们分了,而那些字画古董什么的,独独像是代善这般的将领自然能够认出这些东西的价值,收了起来。这可是一个世家大族的底蕴所在。只是老库的钥匙,是由老爷太太两人亲自收着的,王氏也只能通过贾母拿出来给贾攸装点的各色摆件暗自猜测里边有多少好东西了。 见识过贾府的财力豪富之后,王氏自然更加低眉顺眼,但是想到将来弟妹进门,自己手中的权柄又要分出去一大半,王氏心里更为不甘了,要知道她为了挽回自己在贾母面前的形象做了多大的努力。 她现在每日早上便要早早起床,等待贾母起床给她请安。每日三餐都要前来服侍,贾母虽然不强求儿媳妇一定要这么做,但是主动送上来的她也不好拒绝是吧?到底是儿媳妇的一番孝心呢!日间还要坐在堂中听下人回话,分拨一些人手,多是一些繁琐累赘的事情,没什么实权,倒还让王氏忙得不可开交,但凡有个什么重要的事情,还要去和贾母回话才能做主。 其实在下人的眼睛是雪亮的,在他们的眼中,府里真正做主的还是太太,二奶奶就像是个管事。只是王氏到底是主子,贾家在代善治下规矩还算森严,下人们只是腹诽,不敢胡说。反正王氏很是自得自己能够操持家事。 贾母筹备了大半年,可算是快要临近了儿子的婚期。这段日子里,贾母的心情可谓是复杂交错。 她原本是想要给儿子放两个丫头在房里,也免得儿子不知事,在儿媳妇面前露了怯,谁知道儿子愣是给推了。 贾母还就纳了闷了,她三个儿子,大儿子贾赦不必说,是无师自通的了;二儿子虽然看着端方了些,但是自己给他赛丫头的时候也没拒绝,坦然受了的。独独这个幼子,平日里看着机灵,怎么在这等事上迟钝得很,就是不开窍。 贾母可是听说了的,不少贾府的丫头明里暗里暗示了不少回,贾攸竟是连个个好脸色都不给,直接把人给撵出去了。一方面,贾母觉得儿子洁身自好,是个好的;可另一方面,贾母也担心儿子一点不开窍。 可是谈及此事时,贾攸红着脸,显然是知事的。那么就是不愿了。贾母想到这是为了未过门的儿媳,心里面就有些不得劲了。虽然心里面酸溜溜的,但是好在她也不是那等见不得人好的。 其实贾母自己本人是最看不得庶子姨娘的,儿子们身边,除了按例婚前拨下两个丫头教导人事,儿子房里面的事她是向来不管的。前番若非王氏做事实在太恶心人了,贾母也不会想到给儿子塞个通房来给儿媳妇添堵。 只是见到儿子连这个也要拒绝,难免有些不悦。 贾攸见状暗道不好,忙笑着说道:“母亲的意思儿子知道。只是到底是先生的女儿,小师妹自幼和我相熟,何必来个人添堵呢?” 贾母点了点他的脑门,恨恨道:“感情我这是在给你添堵啊!” 贾攸笑道:“儿子哪里是这个意思。儿子也知道这也是母亲的好意。只是婚期都定下来了,婚前塞两个人下来,难免不自在,也不好打发。倒不如安生点,也是对先生的尊重。” 贾母细细一想也是,两个儿子身边的人都是早早给的,待婚事定下来之后打发出去便可。可是阿佑已经定下了婚期,此时再塞人倒显得她这婆婆刻意给儿媳妇添堵似的。 也怪这一二年事情太多,亦或是因为在贾母心中贾攸还只是个孩子,贾母竟是忘了这一茬。先前贾攸科举,代善看着,全家人盼着,专心复习还来不及呢!自然没有想到给儿子塞丫头这件事;之后阿佑中了状元,便忙着两个孩子的婚事,拒绝京中人家的善意;然后女儿出嫁了,可是大儿媳张氏又病倒了;虽说作为长辈不必操心这些,但到底还得看着顾着家里;偏偏这时女儿又怀孕了,贾母每天操心着给怀相不好的女儿送些新鲜的瓜果蔬菜,毕竟冬季,荣国府在京郊还有个小小的温泉庄子能够产些新鲜蔬菜,林家虽有底蕴,但是这庄子却是不易得的,多是由皇室、勋贵瓜分了的。 期间有经历了张氏的病逝,为贾攸婚事的操劳。代善是个男人粗心大意的,自然没注意到这些事,贾母忙得团团转,竟是忘了这一茬。 想到这里,贾母叹了口气,说道:“也罢,是我先前疏忽了。此时给你个人倒显得不好了。” 贾攸听到贾母回转过来,大喜,说道:“原是母亲操劳家事辛苦,左右儿子不差这么个人服侍。”其实贾攸内心想的却是,这下总不会叫小师妹难过了。 他虽然自幼生活在荣国府,身边交往的也都是些富家子弟,对他们置仆纳妾的事情也不陌生。但是本能的,他对于这种情况却是相当反感,只愿意夫妻两人同心协力,只清清静静地过日子罢了,就像他的先生和师娘一般。 再说,周遭纳妾的人给的榜样委实是不不大好,看看他大哥,早年间为了纳妾的事,和大嫂之间的关系越发冷淡,别以为他没有发现大嫂的眼神越来越淡漠。直到后来大嫂生病,大哥似是回转,可是饶是如何后悔痛心,大嫂却仍是回不来了。大哥心如死灰的样子着实骇着了贾攸,他从未想过大哥还有这样真性情的一面。只是此时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再说他二哥二嫂,不是他说闲话,夫妻两人早已经形同陌路了。其中固然有二嫂不晓事的原因。二哥的那些通房们背地里上了多少眼药贾攸也能猜到。不过都是二房的事,他一个隔房的小叔子有什么好置喙的呢? 只是他也知道,这番心思最好不要叫母亲知道,免得惹来母亲对师妹的不满,只好自己暗自操作了。左右母亲心疼自己,不会叫自己做不愿做的事情。 想到这里,他的脑海里不觉浮现出了师妹笑靥如花的模样,暗想:就是为了这张笑脸,也要让师妹一直快快乐乐下去。他与师妹从小就认识,一直把她当妹妹看。 只是定亲之后,随着两家人越发紧密,贾攸对师妹的心思也发生了转变。尽管迫于礼教习俗,未婚夫妻不好见面,但是双方间的只言片语的来往却是不少,这是过了明路的。想到每每自己从先生手中结果笺纸时先生的表情,贾攸不禁一乐。但是不过几张笺纸,也可发现师妹实在是个蕙质兰心的女子,与自己颇为投契。因而,贾攸越发不愿意辜负了她。 第54章 贾攸成婚新妇拜高堂 贾攸这场婚事虽说叫王氏有些不痛快,可是在整个京城确实是引起了轰动。 虽说苏家夫妇并不是那等爱炫耀的人家,但到底是独女出嫁,自然不愿意有一丝瑕疵,事事务必精细不出差错。 特别是从苏家抬到贾家的嫁妆,更是晃花了一干人等的眼。苏家夫妇只这么一个女儿,竟是把大半个苏府陪了出去。因为不好越过贾家前头两位儿媳,苏家人只准备了96台嫁妆,怕装不下,特意定制的上好的大了一号的樟木箱子,但是饶是,如此许多摆件、字画、药材还是放不下。 无奈,苏士昭和夫人商量之后,将放不下的东西另外装订成册,存放在苏家的一处庄子上,只是在嫁妆册子上写道:陪送京郊庄子一座并储于其间物件若干。这样也不打眼。 尽管是这样,苏灵珊的嫁妆明面上仍然是一笔天文数字。 不少有心人联想到两年前贾家千金出嫁的盛况,暗自咋舌,这一进一出,该是有多大的家业啊!暗自羡慕贾攸这哪里是娶媳妇,分明是娶了一个金娃娃啊! 因为士昭的两位兄长一位在外地做官,另一位在老宅料理家事,倒是不好出门。因此,他们便派了在家中子侄前来恭贺,也算是到京城来给自家堂妹撑个腰,显示苏氏不是无人的,顺道也来长长见识。 苏季晟自从中了进士之后便将在老家的妻子接了过来,他的妻子安氏是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聘进来的。两人虽然婚前没有见过面,但是好在他母亲为儿子择了一位温良贤淑的女子,夫妻两个婚后倒也十分相得。 因为苏家人在京城人丁单薄,没几个主子,因而此番苏灵珊出嫁,安氏作为堂嫂自然要前来支应一声,搭把下手。又有士昭其他从老家赶来的侄子侄媳前来照应。 苏家大房的次媳,也就是安氏的二嫂程氏,看着堂妹丰厚的嫁妆,饶是她自己嫁妆也不少,也被惊住了。婚事操办的热热闹闹,直到戌时才回房,她和自己的心腹暗自说道:“我说为什么婆婆想要把自个儿的娘家侄子塞给三叔,感情娶了咱们这位堂妹竟有这么大一笔浮财可得。” 那心腹笑道:“大太太怕是失算了,我听胡兴家的醉酒后的话,太太竟是将她娘家那个软柿子侄子说给珊小姐,恼的三老爷竟直接写信回去同老太太和大老爷告状!老太太和大老爷冷了太太许久呢?” 程氏恍然,笑道:“原来是这样,我说这回老爷叫我们二爷带我来京城时,为什么太太脸色有些不自然呢!” 那心腹笑道:“那是,老太太再这么对三太太不满,到底珊小姐还是她的亲孙女,哪里容得外人算计。” 程氏点了点头,说道:“这倒是,只是这话万万不可往外说了,到底太太还是我婆婆。” 心腹自是应下不提。 程氏暗叹了一口气,她的丈夫苏仲恺虽在读书上没甚天赋,不如小弟苏季晟,但到底有个举人的头衔,于庶务打理也颇有天分。此次她随丈夫入京,既是为了堂妹成亲而来,也有抱着想要求三叔照应的意思。 可是听到自家心腹这么一说,心里难免有些发愁:自家婆婆,这似乎是得罪了三叔一家啊! 但是见三叔一家见到自己来似乎还挺高兴的样子,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他得琢磨琢磨。 荣国府,贾攸院中。 贾攸睁开眼来,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红色,恍惚了一小会,这才想起自己正是新婚第一天。突然,怀里似是一动。贾攸回过神来,却是娇妻小小的一团缩在自己的怀中,回味昨晚的余味,不免有些蠢蠢欲动。 苏灵珊觉着身子有些酸痛,睁开眼睛,却发觉自己正与一双含着笑意的眼睛对视,这双眼睛,灿若星辰,叫人一不留神就被吸引了进去。 正当她有些发忡的时候,听到一个沙哑的声音,充满笑意地说道:“娘子可是看为夫看呆了?” 苏灵珊方才回过神来,天哪,她刚才干了什么,看自己的丈夫看呆了! 羞恼之余,钻进了被子里,不吐一词。 贾攸好笑地看着自己的妻子,哄着说:“乖,先出来,别把自己憋坏了。” 苏灵珊却是更加害羞,贾攸哄了许久,她方才探出头来,小脸红扑扑的,贾攸看着更是心满意足。 小夫妻刚刚成亲,有些害羞,也有些甜蜜。梳洗打扮之后,两人同着红色喜服往荣禧堂正院中去,当真是郎才女貌、珠联璧合。 一路上不时有贾家下人恭贺贾攸新婚大喜。 到了正院,早有代善贾母一干人等在候着了。见贾攸带着苏灵珊进来,众人忙立起了身子。 贾攸笑着说道:“原是我来迟了,让大家久等了。” 王氏正想说上两句,却听到贾母笑道:“既知道自己迟了,还不赶紧上来。”她昨日听说贾攸院中竟是丑时叫的水,又见今日苏氏走路颇有些不自然,自然知道小儿女昨日闹得很了,遂打了个圆场。 苏灵珊有些羞恼,暗暗瞪了贾攸一眼,若不是他昨日里胡闹,自己哪里会这么尴尬, 贾攸却是皮厚,只是笑道:“自然自然。” 两人一同跪在代善夫妻面前,贾母房里的白鹭端上几盏茶,苏灵珊先取了一盏,奉到代善面前,改口道:“父亲请用茶。” 代善看着这一对小夫妻,大喜,笑着接过茶,说道:“好孩子、好孩子”喝了一口茶,他递上一个红封,算是改口钱,叮嘱道:“既结了夫妻,那么日后要相互扶持。”小两口乖乖的应了。 接下来是贾母,她喝了新媳妇的改口茶,满意地看着这两人。贾母房里的另一个丫头白霜捧着一个托盘走了上来,上边放着一支钗子。 贾母取过这只钗子,怀念道:“这只钗子是当年我母亲传给我的,今日就交给你了。日后夫妻和睦,相亲相爱。” 王氏脸色一变,当初她进门的时候,可没有这一茬。 苏灵珊面不改色地接过了钗子,又拜谢了贾母。 随后又拜见了大伯贾赦、二伯贾政并二嫂王氏,得了他们的见面礼。 又见过了几个侄子侄女,贾瑚、贾琏、贾珠三兄弟并元春上前乖巧地叫了声小叔小婶。苏灵珊听了之后,有些害羞,但心里甜甜的,笑意满满地递上了红包。 几个孩子接了红包,乖巧地回到了父母身边。 见苏灵珊都见过了家里人,代善方才说道:“摆饭吧!” 此时,一众下人端着早膳上来。 代善带着三个儿子坐了一桌,贾母并两个媳妇、带着元春坐了一桌,余下几个小的坐了一桌。 席间,王氏正要起身来服侍贾母,苏灵珊见状,也站了起来。 贾母见状也未阻止,今日是新媳妇进门的第一天,作为婆母,确实是要给儿媳立下规矩的。 见苏灵珊虽然有些不熟练,但是颇为认真,也考虑到了贾母的口味问题。贾母有些满意地点了点头。 饭毕,代善有事便先走了,贾赦、贾政也借口有事先后离去。贾瑚、贾珠今日要上学,也在小厮的带领下去家学了。贾琏则是跟着乳母,元春往自己的房间做针线去了。 贾攸留了下来,左右最近翰林院无甚大事,他请了半个月的婚假。王氏因为之后还有事情要回禀贾母,也留了下来。 只见贾母拍着苏灵珊的手,同她说了几句话,想了想,又和煦道:“日后你和阿佑就在自己院子里用餐,不必日日来立规矩。” 苏灵珊乖巧地应了,她又不傻,虽说孝顺婆婆是该当的,但是立规矩这回事,能躲的便躲了吧!她笑道:“这是母亲体恤我呢!” 贾母受了她的恭维,笑着说道:“劲给我戴高帽呢!” 贾攸上前说道:“原是母亲慈爱,体恤小辈,我们方才这般想呐!” 贾母转身看着王氏,说道:“你这个做嫂子的瞧瞧,到底是小两口,竟是妇唱夫随了。” 王氏干巴巴地挤出笑来:“想来是小叔和弟妹感情要好,自然能这般。” 贾母忽的想起来二儿子和儿媳妇感情不睦,顿时扫了兴。 她说道:“罢了,我有些乏了,你们先回去吧,老二家的,你若是有事午后再来回我吧!”王氏应了是便离去了。 贾攸也带着自己的妻子回了自己的院子,召集了院子里的下人,让他们认了自己的新主子。 贾攸站在边上,苏灵珊知道他这是为自己立威,自然不会错过,恩威并施,算是在下人们面前树立自己的威信。 待下人离去后,贾攸好笑地打趣道:“三奶奶好手段,竟是三言两语就拿捏住了这帮下人。” 苏灵珊白了他一眼:“相公哪里话,不过是叫他们明白谁是主子罢了。”她和贾攸自幼认识,自然没有其他新婚夫妇间的那般生疏。 贾攸对这种情况也很满意,他是要娶个共度一生的妻子,可不是什么唯唯诺诺、以夫为天的贤良妻子。起码,就目前状况而言,他们两人还是相当契合的。 和苏灵珊说了几句话,贾攸又说道:“过两日,母亲可能要你帮着管家。” 第55章 贾攸始谈治家学 苏灵珊正在琢磨着别的事,冷不丁听到这一句话,愣了片刻,迟疑道:“啊,你说什么?” 贾攸看着她迷糊的样子,笑道:“母亲可能让你跟着管家。” 苏灵珊这才回过神来。这个问题,她在家时梅氏倒也和她说过,毕竟贾家大爷没了妻子,如今还未续弦,她婆婆年纪也不小了,这偌大的荣国府自然需要有人操持。梅氏可是听说了,现在是二奶奶跟着贾母管家。只是贾母素来疼爱幼子,想来会让妯娌两个一起管家。 她沉默了片刻,笑着说道:“那相公你是怎么想的啊?” 贾攸看着她,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说道:“我自然不愿意你太过劳累。你可不知道,我那二嫂自从开始管家,那是每天忙得脚不沾地的,我可舍不得这样辛苦。” 苏灵珊笑道:“这倒也不错,左右咱们又不图什么,只好好过咱们自己的日子便是。”她先前沉默是想看看贾攸的反应,毕竟在某种意义上,管家是当家人的一种权利。荣国府这般的家业,她的丈夫又是其中最出息的子弟,在兄长们都不出色的情况下,难免会有些其他想头。 如今见丈夫似乎对府上没什么企图,她算是松了口气,这样也好,清清静静的。再说,对她来说,管家权,实在是没什么好争的。寻常妇人争夺这项权利,一来是为了在显示府上的地位,二来也是为了上下其手,为自己谋些私利。 但是苏灵珊她自己嫁妆丰厚,自然看不上管家的这点油水。左右这些不过是小头,上头还有老爷太太看着,也挣不得大便宜去。况且她丈夫年轻有为,荣国府第二代中是唯一出仕的,她作为妻子自然不会被人忽视。 贾攸见妻子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心里越发高兴。 语调也轻松了不少:“来,我带你看看咱们这个小院。”他住的的是荣禧堂边上的一处小院,虽不算大,但是只夫妻两人,倒是绰绰有余了。 带着自己新婚的妻子,贾攸指点着她:“这是厢房、这是抱厦厅,我会客用的、书房在那边,只我可以进去,现在又多了一个主子了。” 苏灵珊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清楚了。贾攸又指了不远处的一间房子说道:“因为母亲疼我,所以我院中多设了一座小厨房,自己单吃,不必等大厨房送菜。你日后想吃什么,直接吩咐下去便可。” 见妻子有些疲倦的样子,贾攸方才想到,两人这是刚成婚,想必妻子是累着了,有些羞挠,说道:“是我不是,你身子还不舒服吧!要不咱们先回去歇着?” 苏灵珊红着脸,点点头,她的确有些不爽利,在贾攸的陪同下回到了夫妻两个住的正院,坐下来休息,方觉松了一口气。见贾攸含笑看着自己,她瞪了贾攸一眼:若不是他昨晚索求无度,自己怎么会—— 那含羞带怯的一瞥却让贾攸心里一热,只是顾及到她的身子,方才作罢。 他柔声道:“你先歇息会儿,我先出去会儿,晌午我回来陪你吃饭。” 苏灵珊应了。 贾攸离了自己的院子,却是梨香院中去了,因为身子骨不大好,代善近来多在这里修养。门口站着代善的心腹,尽管贾家人都不会来打搅代善,但他还是尽忠职守候在这里免得有人误闯。 贾攸在这里素来是畅通无阻的,门口的人见了贾攸,恭敬地行了礼便放贾攸进去了。代善正在房里看书,见贾攸进来,放下书,看着自己面前挺立着的儿子,满是骄傲,笑着捋捋胡须,说道:“你今日刚刚新婚大喜,不在房里陪媳妇,来找我做甚?” 贾攸恭敬地行了个礼,正色说道:“实在又见要紧事,儿子觉得该和父亲您说说。” 代善好奇道;“什么事?说说看。”阿佑这般严肃,想来必是件重要的事情,只是最近似乎没什么大事发生,朝堂上也是风平浪静的,他确实是没想到什么。 贾攸说道:“几个月前,我听瑚儿说,主管家学的六叔因为有事便早早散了学。原我只以为是个特例,刚巧让我遇上了,虽有些疑惑,但是倒也没这么在意。” 代善听了这话,有关家学的,这可关系这贾家下一代的百年大计啊!作为一名有远见卓识的家族领导人,他自然明白家学的重要性。 只见他肃起脸庞,说道:“之后呢!” 贾攸不敢迟疑,说道:“可是后来又叫我撞着一次瑚儿和珠儿提前回来,我便留了心,专门叫人去察看了家学的情况。” 代善急迫问道:“怎么样?” 贾攸说道:“实在有些不成样子,六叔管着家学,完全没个体统。常常因为他的私事耽误学堂的课业。又有些亲友旁系,专是为了咱们和东府里出的几两笔墨银子来的,一点不用心,还勾着学里的小子们学坏。原也有专心向学的,但是学堂的环境实在不成,不知耽误了多少孩子。” 代善有些怒容,竟没想到自己的眼皮底下出了这等事。 又听见贾攸说道:“要我说,这贾家进学的孩子也不少,父亲为何只请了六叔一人负责呢?” 闻言,贾代善有些后悔,他和六弟的关系素来不好,盖因当年六弟的姨娘实在是闹得不成样子。只是到底是自己的亲弟弟,代善也不好打压,让他过得落魄。当年六弟来求个差事的时候,自己见他也算是举人出身,学识还是有的,又想到学堂里的先生刚卸了差事,就将这件事交给了老六。 贾家家学原先还是有几位先生的,后来又有人回禀学堂里的先生有离了去的,自己虽然知道,但也没有太过于在意。谁知道贾家家学,现如今竟然只剩下老六一个先生了。 他将这件事的原委从头到尾述给了贾攸。 贾攸方才明白。 他说道:“原先是父亲没料到这件事。但是既如今知道了,那这家学是非改不可了。” 代善点头道:“你说的有理,只是这家学一事,关乎我们贾家一族的未来,还是得请东府的人前来,一并商议该如何料理这件事,到底他们是长房一脉。” 叫了几个小厮往东府去,请了代化、贾敬父子前来,又叫了贾赦、贾政前来。东西两府的一概成年男丁,都到了代善所在的梨香院。 见人都到齐了,代善清了清嗓门,遂将贾攸所说的内容重复了一遍,又有些惭愧地对代化说:“大兄,原是我的不是,是我家老六做事不妥当,方才有今日一事。” 代化摆摆手、摇头说道:“你不必自责,当日你为你庶弟求这份差事的时候我也答应了的。况且作为贾家族长,家学有这种事,也是我失察了。” 两兄弟互相安慰了片刻,看着下边站着的四个后辈,代善说道:“如今事情也已经明了了,你们说说看你们的意思。”这也算是一种考教了。 贾敬作为族长之子,又是这四人中年纪最长的,自然要先站出来说话,他说道:“父亲、二叔,我觉得家学的确应该整顿了,不外乎向外延请饱学鸿儒之士,对内清退那些虚妄度日的不学学童,只是这六叔到底是咱们自家人,不好处理啊!” 代善和代化点了点头,贾敬说的有理,到底是自家人,撕扯起来丢的是自家人的脸面。对剩下三人说道:“你们觉得呢?” 贾赦说道:“儿子觉得为六叔另谋一个差事便可,难不成他还能有意见?咱们对他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贾政却道:“虽是如此,但是六叔的确学识不差,而且他在家学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贸然卸了他的差事,着实不好。不如只是提醒提醒。” 贾攸站出来说道:“虽然六叔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功绩,但是这么些年,学堂到底没出什么大乱子,也不能一概否了他的功劳。况他到底是父亲的兄弟,不能亏待了去。只是六叔到底年纪大了,精力不济,不如只叫他做个总理,也不用每日里来学里上课,只要负责管好学堂便好。具体的教学,还是咱们从外边请些先生来。这样倒也便宜。” 代善和代化对视一眼,觉得这个主意好,既不损了老六的面子,也能解决家学目前的问题。代化说道:“阿佑这话说的有理,你们再谈谈,日后这家学该怎么管理。” 贾敬说道:“儿子以为,很该先定下规矩,做到奖惩得当。若是在学中不用功,那么不管是哪家的,就该直接清退。” 贾赦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敬兄弟说的有理,难不成叫这些混账行子在家学里混吃等死。还平白无故地带坏了学风。”贾赦还有一点未说,那就是家学每年的给养都是从东、西两府出的,将来可都是他赦大爷的钱,这么能让那些不学无术的人占了便宜。他虽然不差钱,但也不愿意做这个冤大头。 贾政虽然觉得有些不近人情,但是看在场的人都有些深以为然的样子,顿了顿,到底没说话。 第56章 治家学回门诸事 又听到贾攸说道:“父亲、大伯,窃以为应当将家学按学童进学之进度划出不同等级来,也方便教学,不至于叫进度快些的耽误了学业。也可按季进行考核,多次不合格者逐出家学;多次名列前茅者予以嘉奖。左右咱们府里不缺这几个钱。” 代化连连点头,说道:“阿佑此言言之有理。不愧是吾家千里驹。不像有些人”说完,他狠狠瞪了贾敬一眼,叫人随便使点小计就被排挤出来了,真是没本事。贾敬素来畏惧他老子,闻言不觉抖了抖身子。 代善听了之后虽然内心高兴,但只是说道:“他小孩子家家的,倒不必过分夸他,免得骄傲。”但语气中含着的骄傲却让人一耳就听出来了。 贾赦倒是无所谓,左右都习惯了。贾政虽然也常常听到老爹这般的语气,但是每一次听到心里都很不是滋味、 之后,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出谋划策,加上诸如不准携带吃食进入学堂、任意喧哗逐出房间等内容,一份贾家家学的规划管理大纲算是出炉了。 众人又商议了片刻,该怎么整顿,怎么延请名师等等,方才是散了。 翌日一大早,代善就请来了贾代儒,和他说了自己和代化的意思。代儒有些羞愧,显然是知道学里的事情东窗事发了。但见代善没有将事情揭穿,显然是给自己留了脸面。 因此,当听到代善对自己的安排时,他有些意外,但也相当感激自己这位兄长。她母亲是前荣国公的姨娘,相当受宠,也不是个安分的,常常仗着自己受宠给代善母子上眼药。但是好在自己还算安分。因此姨娘去了之后,虽说老太太不喜欢他,好歹也没苛待他,让他读书识字,考了个功名回来。老荣国公去了之后,自己就被分出了荣府,好歹还算是有了一份家业。比起其他他所认识的庶子,境况已经好多了。 只是他不善打理家业,又爱好风雅,那些字画、扇面,随便一幅便要几十上百两银子,日子一长,家中难免无以为继,家中又有妻儿。 因此他才求了这个嫡兄谋了个差事。后来先生走了,他虽叫人禀了代善,但是见他没什么反应,也有些窃喜。 也是他的小心思,若是学堂里只他一个先生,入学的学童家里的束脩就只往他这里送了,日子也宽裕些。 现在显然是他办砸了差事,但是好在兄长替自己圆了回来。说起来,虽然有些不甘心,但是现在这个差事可比先前轻松多了,权力也大些,油水也丰厚,代儒也松了一口气。 解决了代儒这里的问题,学堂那里的就容易了。 代善、代化两人不过转托了几人,就寻来了三个落第举人,他们虽然有了功名,但是在京城这地方居住是大不易的,又携家带口的,日子难免过得艰难。见贾家在为家学寻找先生,束脩相当丰厚,一年一百二十两白银,还有逢年过节的各种节礼。这自然让他们眼前一亮,更为重要的是,除了这些丰厚的束脩,和贾家搭上关系,这才是最为紧要的。 有了贾家的人脉,即便自己屡试不第,但是在贾家族学里结交几人,混个几年,谋个官想来不成问题。 自然,代善、代化这边进行的十分顺利。 而贾敬带着一帮子奴仆,到家学中宣布了新规定。将会对所有学堂学生进行考核,按照所学进度来分级,分别由三个老师教导。日后但凡是逃学、扰乱课堂秩序的都要重罚,告知家长。又有各项规章制度张贴出来,引来了一片哀嚎。不少完全无心学业,只为了那一份补贴而来的人纠结了。 但也有专心学业的人心中暗喜,这下可以安心举业了。 纷纷扰扰半旬,家学诸事算是告一段落,算是恢复了正常的教学秩序。 贾代儒作为主管家学的人物也尽心尽力,所有学童,不论是贾家族人,还是来附学的亲友,都按照自己的程度分进了三个不同的班级。三位先生为了博得东主青眼,也颇为尽心尽力,代善甚至承诺若是教得好,就保举他们出仕。这也让这三位先生越发尽心。 话说贾攸成婚第三日,也正是回门之日,贾攸一早便起来了,见到自己的妻子为回娘家欢欣的样子,暗笑:“到底只是个小姑娘。” 一想又有些怜惜,师妹从前怕是从未离家如此之久吧!虽说自己待师妹不错,但到底不是自己生活了多年的家,纵然自己多加照顾,但是还是感觉不自在吧! 回门礼是贾母早就准备好的,因此,一大早,两夫妻拜别了父母,便可直接往苏府去了,夫妻两人坐了同一架马车。 一路上,见到苏灵珊有些坐卧不安急切的样子,贾攸一笑,将她拥入怀中,轻声安慰。苏灵珊一僵,有些不自然的样子,但是却莫名地沉溺在这个怀抱中,很是清爽,但却让人很有安全感。渐渐的,软下了身子,缩在了贾攸的怀里。 贾攸怀抱着她,同她说着话。马车里弥散着一股温馨祥和的气氛。 不一会儿,便到了苏府。 苏家夫妇早早就起了身等着了。女儿长到这么大,头次离家这么久,且嫁作人妇后实在很难常回娘家。这叫夫妻俩十分不适应。因而越发思念女儿了。 见到贾攸携着自家女儿进来,女儿脸上红扑扑的,气色极好,苏家夫妻算是放心了不少,看来女儿没在贾家吃亏。 士昭带着贾攸往书房说话,他盯着贾攸,说道:“阿佑,我将珊儿交给你,别叫我失望,别叫她难过。” 贾攸看着向来洒脱的先生如此郑重,也认真说道:“先生放心,珊儿既是我的妻子,我便自然要护她周全,不让她受一点委屈。” 士昭看着自己的爱徒的表情,知他不是虚言欺骗自己,心里安定了不少。对于自己的学生,他还是放心的。 梅氏则是拉着女儿细细询问在贾家的日常起居。 苏灵珊想了想,说道:“婆婆对我还算友善,第一顿饭叫我立了规矩,此后就嘱咐我不必如此。我们自己的院中也有个小厨房,倒不必餐餐到婆婆那里去用。” 梅氏听了这话,问道:“那阿佑怎么说的?” 苏灵珊说道:“他说既是婆婆体恤,那正好我也不必劳累,倒是好事。” 梅氏笑道:“这是你夫君疼你呢!” 苏灵珊闻言,忆及这三日两人间的缱绻,红了脸。 过了片刻,又说道:“只是我有些不安。” 梅氏惊道:“这么了?什么事,你说出来母亲帮你参详参详。” 苏灵珊道:“就是二嫂子,我总觉的她看我的眼神有些不对,有些忌惮。笑意都不到眼底。况她是日日到婆婆那里去服侍的,倒显得我不孝顺似的。” 梅氏一听这话,遂笑道:“可见你是当局者迷了吧!还记得我先前这么和你说的,你婆婆估摸着要你帮着料理家事呢!你说你二嫂她忌惮不忌惮?” 苏灵珊恍然大悟,不屑道:“我说是什么事呢?枉做小人罢了!师兄都和我说了,我们才不掺和到这里去呢!左右我们吃不了亏,何必劳心费力。”她这份洒脱绝对是继承了她父亲士昭的。 梅氏点了点她的脑袋:“话虽如此,但是你自己也要注意,至少自己的院子要管好,这样才不会叫人小瞧,被人所乘。” 苏灵珊靠在母亲身边,撒娇道:“母亲——” 梅氏看着还有些孩子气的女儿,满是疼宠。但是想到刚才女儿所说的话,为了女儿日后的生活,她还是打破了目前的气氛,问道:“你说你二嫂每日都往你婆婆处服侍?” 苏灵珊点了点头,说道:“对啊。殷勤过头了。” 梅氏指点道:“傻孩子,这没有比较就罢了,相比之下,这不就显出你和你婆婆的不亲近了吗?长此以往,你说你婆婆更喜欢哪一个?” 苏灵珊急了,问道:“总不能自讨苦处吧!” 梅氏说道:“笨啊!谁让你像王氏这般了?我好好的女儿生下来可不是叫她专门伺候人的!左右你打定了主意,在府中不打算管家,没事多陪陪你婆婆也算打发时间,只别像是那等不近人情的人家一般,服侍完婆婆还吃她的残羹冷饭。你只当是陪我般陪着你家婆婆说笑!感情是处久了处出来的,别想着躲懒!” 苏灵珊瘪了瘪嘴,还是点头应了。母亲说的也有道理,左右她也无事,日后师兄还要每日去衙门自己没事可做。反正讨老人家喜欢,这可是她最擅长的事情了。 梅氏见女儿真正听进去了,这才放下心来。仔细端详着女儿,笑道:“看着你气色还不错,想来阿佑对你不错。” 见女儿的羞恼的样子,知道自己是猜对了。 梅氏安心了不少,又拉着女儿教导自己的御夫之道,又传授了不少夫妻的房中术,苏灵珊虽然满脸通红,但还是听了进去。 说完,梅氏方才说道:“虽然你和阿佑感情好,但是夫妻之间的感情,还是要维护的,既然嫁做人妇,日后也不可任性,万事和夫君有商有量才是正理。” 苏灵珊知道这是母亲的交代,也是她的肺腑之言,认真的应了。 第57章 代善过世(过渡) 离开苏府后,见妻子情绪有些低落,贾攸也有些不忍。他握住妻子的手,柔声说道:“若是日后想先生和师娘了,就和我说,我带你回来看他们。” 苏灵珊看着丈夫,心头一暖,笑道:“尽胡说,哪里有出嫁了的姑娘天天惦记着回娘家的,不怕叫人说嘴。” 贾攸满不在乎道:“谁在意别人说什么,只要你高兴就好,那些长舌妇人也就是敢在背后说话罢了,你看哪个敢在你面前明晃晃地指责?” 苏灵珊闻言,虽然知道自己日后怕是很难常回娘家了,但是见到丈夫有这份心,她便已经满足了。 回到贾府后的第二天,贾攸带着妻子前来给贾母请安,贾母正在用早膳,王氏在边上伺候着。 因为两人已经用过了早膳,便只坐在厅上等着。 不多时,待贾母出来,小夫妻两人陪着贾母闲话,王氏因为有家事要料理,遂先告退出去了。几人说说笑笑,贾攸惯是会哄贾母开心的,不一会儿,贾母便被他说的高兴不已,又有苏灵珊在边上捧场,虽厅上只有三个主子,但是气氛打得火热。 说着说着,贾母拉过苏灵珊的手,说道:“老三家的,你进门虽不过几日,但是老婆子我也看出来你是有本事的,阿佑院子里的下人对你相当信服,不如你从明儿起,就跟着我和你二嫂子一块管家?” 正要进来回话的王氏刚站在门口,突然听到这话,不由停住了脚步,她攥紧了拳头,暗想:果真如她所猜测的那般,婆婆要将管家的差事分给老三媳妇。想到自己嫁进门来这些年,为贾家生儿育女的,这才能分到些管家的权利。结果,老三媳妇一嫁进来就要分她的权,这让她如何甘心? 尽管心中诸多不满,但是王氏知道自己也不能出言反对。好奇自己的弟媳妇会说些什么,王氏遂止住了步伐,挥手示意后边跟着的周瑞家的不要说话,准备听听看苏氏是怎么回话的。 出乎她的意料,苏氏竟然没有应下,只听到她笑意盈盈地说道:“母亲好意,这是看得起我呢!只是我刚刚嫁进来没多久,哪里能担得了这么重要的事情啊!索性叫我躲个懒。” 说完,笑着望了贾攸一眼,说道:“师兄也是这个意思呢!” 贾攸笑道:“正是,母亲,珊儿年轻到底不经事,况你看她在苏家时也是每日风花雪月的,素来不爱这些琐事。” 贾母狐疑地看了看小儿媳妇,见她果真是毫不在意的样子,虽有些失望,但也暗自称奇:没想到自己的这个儿媳妇倒是个光风霁月的人物! 见儿子儿媳众口一词,显然不愿意沾染家事,她也不愿逼迫,遂松了口:“也罢,就依了你们。” 贾攸和苏灵珊两人对视一眼,笑着对贾母说道:“多谢母亲体恤!” 王氏立在门口,听到了几人的对话,暗自不解,自己的弟妹当真是这般不慕权势?不过这对她来说也是件好事。沉思片刻,她方才苦笑:若是她像弟妹一般丈夫争气、娘家有底气、嫁妆大气,又夫妻恩爱,自己自然也不必牢牢把持着这管家权不放。只能说各人有各人的命吧! 想到这里,王氏突然有些索然,原先想要像贾母回禀的话此刻也不想说了,径直带着周瑞家的回去了。 虽不管家,贾母也嘱咐了不必日日来立规矩,但是苏灵珊听从了母亲的劝告,常来贾母处同她说话。反正她每日也无事,上午是她自己支配的时间,送走要去衙门的贾攸之后,她待在院子里,看书、作画或是在厨房里尝试自己自制小点心。贾母知道了,也只道一声随她去,并不插手。至于贾母处,每日午后便来,哄哄小侄子贾琏,和贾母说说闲话,还可以孝敬贾母,请她品尝自己做的点心。等到贾攸归家来看贾母的时候,夫妻两个正好一同回自己的院子用膳。总之,苏灵珊将自己的日子安排的有条有理,有滋有味。 因她生的乖巧,说话嘴又甜,说的话很得贾母喜欢,因而尽管每日王氏都在贾母处立规矩服侍,但是贾母反而更喜欢她。毕竟她作为荣国府当家太太,缺的可不是会服侍的下人,而是有人陪她说话。 这方面,有些笨嘴拙舌的王氏可比不了苏灵珊。况王氏每日还要忙着料理家事,每日服侍贾母立规矩也是规规矩矩的,虽然严谨,但难免叫人觉得无趣死板。 相较之下,日子久了,贾母倒是和苏灵珊关系更好了,竟是像母女一般,还叫贾攸吃了好一会的醋。 春去秋来,五年一晃而过。 三年前,代善终于撑不住身子,旧伤复发去了。 一时间,圣人大怮。他对代善是真的有感情的,自幼相伴的老臣离去,着实让他伤心。为了告慰老臣,他亲自写了悼文,并遣了诸位皇子前来祭奠,又亲自拟了谥号“武忠”,于武将来说,这可谓是最高等级的盖棺定论了。 当初圣人拟了这个称号,还有人不服,却被圣人强行压了下去,言说:“荣国公贾代善自幼追随于朕,忠心耿耿,恪尽职守,为朕出生入死,难道不该得一个‘忠’吗?”当场发落了那个上奏之人。 众人虽仍有异议,但是迫于圣人的威慑,还是不敢发言。 也有人暗笑那人蠢的,左右荣国公也已经去了,何必和个死人过不去。要知道荣国公虽然去了,但他这些年来,亲朋故交。姻亲旧友可是遍布朝野。况且人家的儿子可不是善茬!现如今虽还只是个从五品的侍讲学士,但是明眼人都可以看出来这不过是因为他年纪小,上面的人在压着他呢! 即使丁忧三年,那也是不过二十出头,前途光明着呢!何必给人家添堵。 当然也有人揣测这人可能只是想要博个眼球,沽名钓誉之徒罢了。但是却没料到圣人对代善如袒护。 代善出殡那日,四王八公路祭,各府王孙子弟也都纷纷前来上了一炷香。可谓是死而哀荣。 贾攸三兄弟扶灵还乡。贾母并三个儿媳妇则留在京中守着。 没错,在张氏去了之后的第二年,贾赦续娶了一房妻子。他虽然对因为原配张氏的离去伤感了许久,但到底是个男人,自然很快就走了出来。况且两个孩子还小,自然需要母亲来照料。 张家对此也相当关注,贾赦的继室还是张家老太太亲自看的人。这人也是张家族人,虽然是远房旁支,但是日子过得不差。即使比不少嫡支富贵,但也还是世代出仕的,父亲还做着四品的知府,书香世家的闺女,教养是不差的,做贾赦的继室,那是绰绰有余了。 张家老太太看中这姑娘,最要紧的是见她行事温和,为人心存善意,不是那等恶人,断不会为了一时富贵坑害了自己的外孙。还有个不为人道的原因,这小张氏儿时落过水,落下了宫寒的毛病,张家是个厚道人,不愿意坑了别人家。可是这样一来,小张氏的婚事难免艰难些。 当然,这件事她也没瞒着贾赦,知会了贾赦一声。贾赦沉默了片刻,说道:“我是个不成器的,若是张家看得起我,我自然不会介意。索性我已经有了瑚儿和琏儿两个嫡子。”只是这事到底瞒了贾母,毕竟为人婆婆的,自然会在意这事。 张家人对贾赦的态度还算满意,因而不多时,便由张家老太太保媒,做主了这桩婚事。外祖母保媒,众人也自然能够理解,不过是为了孩子罢了。 小张氏嫁到贾家之后,果真不出所料,行事有度,温文俭让。让人挑不出一点错来。更让人满意地是,她对先夫人留下的两个孩子悉心照料,视如己出。 尽管贾瑚年纪大了不好亲热,但他对自己的这个继母还是恭敬有加的。更别说贾琏,孩子的心思相当敏感。感受到了继母的善意,很快,他就和小张氏亲近起来了。对此,无论是张家、还是贾家都极为放心。 小张氏在荣国府内的地位也水涨船高。尽管三个妯娌里他的家世最为不显,但是谁也不敢看轻这位赦大奶奶。加上由于是长子嫡妻,尽管王氏有些不情不愿,但贾母还是将很大一部分的管家事宜交给了小张氏,这让下人们越发不敢小瞧。 此番她留下来,也是为了操持荣国府的家事。 而那时,攸三奶奶,也就是苏灵珊已经怀孕了。成婚两年才有的这一胎,自然金贵,若不是贾攸一心一意,早不知被热心的同僚、贴心的母亲送了不少丫头了。尽管如此,她还是承受了很大的压力,好在终于怀上了。还不过两个月大,为了腹中胎儿着想,她自然不好远途跋涉,只好留在了京城。 王氏则是舍不得这到手的权利。须知,尽管贾赦是未来的荣国府继承人,但是,一部分家里的管家权还握在王氏的手中。若是此番她跟着回了金陵老家。那么,等她回来,那管家权可完全回不来了。不过她倒也有借口,要照顾两个孩子,况且只她一个女人家回去也不方便。 而贾母则是必须要坐镇京城,毕竟儿子们返乡了,京中没个主事的人,这可不好。 好在尽管三兄弟扶灵回乡,但一来一回,至多也不过半年的功夫就可回京。 贾攸还能赶上孩子的降生。 半年后,三兄弟算是回京了。 尽管因为父亲的离去心中还是阴郁极了,但是看到立在院子门口等着自己归来的妻子和他腹中的胎儿,贾攸还是感觉到了一丝欣慰。 贾攸回京不过第五日,苏灵珊便发动了。作为父亲的贾攸焦躁不安,站在门口等待。 翌日清晨,苏灵珊竟然诞下了贾府的另一对龙凤胎!不过这次是哥哥和妹妹! 只是因为还在孝期,不好大肆宣扬,只是低调的请了几家亲友聚了聚。 为此,贾母只觉地亏待了自己的这对乖孙子、乖孙女。因此私下底不知道补贴了多少好玩意给他们。 这自然还是引来了某些人的红眼病,听说王氏房里的丫头又笨手笨脚打碎了一件茶杯。贾攸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只是淡笑不语,虽然心里有些不喜二嫂的小肚鸡肠,但是大好的日子,他才懒得理会她。 当然,埋汰自己儿子闺女,这可叫贾攸有些不开心了。当然,他只是顺便在和二哥喝茶的时候提了一句:“听说二嫂房里的丫头又笨手笨脚的打碎东西了,不是小弟说二嫂,二哥,二嫂也未免太过于慈和了。这样的丫头,早该撵出去了。” 说完,没理会贾政的脸色便离去了。 只是后来听说俩人又大吵了一架。 三年孝期一晃而过,贾攸作为贾家唯一出仕的子弟,丁忧结束后自然要给圣人上一道请安折子。 圣人见着了折子,方才忆及代善已经去了三年了。 想起代善在遗折中提及自己共有三个儿子,长子袭了一等将军之职,幼子贾攸颇有出息,当年是三元及第的状元出身,未丁忧前便已经做到了从五品。只是这二子倒没听说过。 想到此,他不免问道:“代善的二子可有去处?” 旁边的秦公公和代善关系好,自然了解,遂说道:“听闻还在国子监念书。但身上已经有了秀才功名。” 圣人点了点头,在他眼里,秀才算什么,进士出身的人也是一抓一大把。重点在于,这是代善的儿子。 想了想,心中有了主意。第二天,就有圣旨下来,宣布了贾家人的去处。众人相当紧张,因为从这里便可以看出圣人对贾家的态度。 圣旨中,命贾赦袭了先父爵位,为一等将军;二子贾政任工部员外郎,从六品的官职;三子贾攸官复原职,仍任从五品的侍讲学士,但是额外恩准可以行走大明宫,这也就意味着贾攸可以随时面圣。又赏赐了各色金银、绸缎以示恩宠。 接了圣旨,贾家诸人才算放心,看来圣人对贾家还是颇有感情的。 京中诸人听闻了此事,暗自羡慕代善得圣人恩宠,就算死了还遗泽后代。要知道工部员外郎,这可是个从六品实职,一些地方的县令也不过正七品。别说贾政只是个小小的秀才,就是进士出身的人,想要谋个这样职缺,上下打点,少说也要一二万两白银。 王氏自然是喜不自禁,她原以为,若是指着自己的老学究般的丈夫,自己怕是一辈子也不能凤冠霞帔了,只好指望儿子出息了。但是没成想,公公死了之后还有这等好处。 贾政一方面有些高兴自己可以出仕大展宏图了,但是另一方面,又有些遗憾自己不能科举出仕。凭借祖辈恩荫,难免会叫人瞧不起。 这样一想,贾政难免有些纠结。 第58章 贾敏终再有孕 虽说有些纠结,但是到底得了官职,算是占了便宜。一家子三兄弟,不是袭爵,就是做官,也算是难得的体面了。虽然代善去了,贾家高位上没了人,但是其过往的人脉还在,又有圣人庇护,小一辈看着还有潜力。因而大家倒也没敢小瞧贾家。因此贾家虽然声势不如以往,但到底还是京中一二等的人家。 如此又过了五年。 是年,贾攸正是二十八岁的年龄,虽然在一干同僚中尚属年轻,但是任谁也不敢小瞧这位已经在官场里摸爬滚打十年的老油条。况且此时,贾攸已经做到了从四品的侍读学士,是贾家继代善之后又一位简在帝心的人物。 可是任谁也不会说这是因为蒙祖荫或是贾攸巧舌如簧阿谀奉承而来的。这小子比谁都还精。三年前,他被安排到西南的平安州做了知州,那地方地处边境,民风彪悍。但是谁也不会觉得这是在发配他。相反,大家都明白这是圣人在历练他。 当然也有不少人等着看他的笑话,毕竟这地方民情复杂,各方势力交错,可不是你一个富贵乡里出生的小子可相与的。估计不到半年就吃不了这个苦,上折子要回来了。 谁知道,这小子愣是在那里死撑了三年,满了一任才归来。最为要紧的是,竟是叫人人服气。贾攸任内,往日从未交齐过的赋税都是满额上缴国库,税收年年增多。 他还利用边境的地理,大肆开做边境贸易。他也不吃独食,不论是内务府,或是四王八公,皆在其中占了不少份额,是人人有份。须知西南诸国,虽然民风剽悍,但是也不是傻的,中原□□能和他们互开贸易也是他们求之不得的。就这般,西南的滇马、药材、矿产不断流入平安州,换来了中原的丝绸、茶叶、陶瓷。 也有些蛮不讲理的土人想要做些无本买卖,贾攸也不是吃素的,他在父亲的教导下自然知道兵权的重要性,一来到平安州就收服了边境守兵。各个家族为了更好的在这里做生意,也有孝敬,一时间,竟兵强马壮起来,打的这帮土人溃不成军。 在贾攸的三年治下,平安州一改当初贫瘠混乱的局面,反而成了西南最为繁荣之所。不仅如此,边境也为之太平,一支精兵虎视眈眈地伫立于此,任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但凡深晓其中艰难的大臣,都不会觉得贾攸是个好相与的人。 对贾攸来说,这三年不仅让他有了主政一方的经历,更为紧要的是,通过对平安州这条商路的把控,他又牢牢加强了四王八公之间的联系,顺便还拿银子喂饱了那干子皇亲国戚,一点不亏。 只是这三年间因为孩子还小,只能留在京里叫母亲带着,只自己和妻子在外,如今孩子已经八岁了,竟是认不出父母,叫人感到颇为心酸。 好在此后便好了,他回京后,因为在平安州的功绩,圣人便一次性给他提了两级,成了从四品的侍读学士,倒是可以在京城好生歇息几年了,也可陪陪儿女,共享天伦。贾攸心道。 正是贾攸休沐这一日,他带着儿子贾瑾在书房指点自己的功课。忽然听到下人来报,称老太太有事寻他。 见儿子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贾攸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说道:“别以为这样便能逃脱了,这十张大字必须得完成,等回来我检查你功课。” 说完,方才移步离了自己书房,往贾母的院子里去了。 因为代善已经亡故,因而贾母便搬到了荣禧堂边上的一处院子里,就是早年间代善之母所居之处,这些年又扩建改建了不少,风景倒是更好了。更紧要的是,离小儿子贾攸也不远。 代善三年孝期刚满时,贾母原想着叫贾攸住到荣禧堂内,离自己也不远,方便见面。谁知刚漏出一丝口风,便叫贾攸忙不迭地打断了,和她细细陈述了其中利弊。倒叫贾母惊出一声冷汗来,自己险些误了小儿子的前程!之后便再也不提这茬了,自己搬出了荣禧堂,叫正经袭了爵的贾赦住了进来。 贾攸进了贾母院子,见贾母高坐上首,自家媳妇陪坐在下边,另一边是抱着小侄子的二嫂王氏。贾母见了儿子来,忙吩咐他坐下,说道:“你姐姐自南边来了信,倒是个好消息,说是有喜了。” 贾攸闻言大喜,说道:“这倒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姐姐自生下了琅哥儿之后便再没有好消息了,前儿个还和我说担心琅哥儿一个孩子孤单呢!可见这事不禁念叨,这下可好,不拘是个哥儿或是姐儿,都叫姐姐称心如意了!” 林海也算是官运亨通,在翰林院呆了几年,便被调往翰林院,又历练了几年,他没有像贾攸一般丁忧耽搁了三年,之后便被提到金陵府做了个四品的知府。他不过是三十出头的年纪,真真算是有出息了。 只是他膝下只有一个男丁,难免叫有些人看在眼里。尽管顾及到荣国府势力,但也有些不长眼的往林府送人。好在林海对贾敏也算是一心一意,毫不客气地拒了这些人。这倒叫贾母和贾攸暗道自己未曾看错人。 贾母点头,说道:“正是如此。我正要打发人往金陵去呢!你看看可有什么要添的,一并捎去。” 贾攸结果单子,贾母亲自备的,药材什么的都是一应俱全,拳拳慈母之心可见一斑。他笑道:“母亲列的已经很详细了,只是我那儿还有为姐夫搜罗的一本孤本,珊儿亲自给姐姐的请的平安符要带去,倒没想到这么快派上用场。”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坐在边上的妻子。 贾母也满意地点了点头,不拘什么,这份心意倒是难得的。 又听到贾攸笑道:“还有我上次应承给琅哥儿的那只风筝,也要带上。”贾母一听,乐了:“跟个孩子似的,还跟孩子一起鼓捣这个。” 苏灵珊插话,说道:“师兄惯是如此,母亲还惊奇这个?” 贾母点头,又快慰道:“这段日子真是好事连连,你瞧,你和阿佑总算是从西南平安州回来了,算是让我放心不少;阿缘又有了身孕。” 见他们母子婆媳相谈甚欢,王氏被冷在一边,有些不满。看了自己手上的儿子,志满意得,说道:“说起来也是,自从宝玉出生之后,这家里还真是好事不断。到底是衔玉而诞的。” 听闻王氏此言,苏灵珊翻了个白眼,完全不想搭理这个女人。 贾攸则是神色一厉,但片刻便恢复了平静。但心里却是极为不满:要不是这个女人,自己怎么会如此被动。要知道凭借他此番的功劳,便是四品的官也做得。若非自己这个拖后腿的二嫂到处往外嚷嚷自己得了个衔玉而诞的儿子,自己怎么会险些糟了圣人猜忌。 要知道,这个衔玉而诞,若是生在皇家便也就罢了,若是个女儿将来一副嫁妆嫁到皇家也算是了结。但是寻常大臣家,谁敢到处宣扬,瞒得不要死死的。这可是祸及满门的兆头! 可恨自己当时身在平安州,没有及时阻止。结果母亲叫二嫂一诓,还真信以为真,将这个孩子当个宝了,取名宝玉,竟是大肆往外宣扬,还叫了什么贩夫走卒到处去贴、叫什么的。尽管后来自己听闻后觉得很是不妥,给母亲去了一封信,方才叫母亲领悟。只是贾家二房生了个带玉的哥儿这件事已经闹得满京城沸沸扬扬,木已成舟,压不下去了。 (但是自此,贾母对这个险些祸了整个家族的孙子便有些淡淡的了。) 事已至此,就算是真的,自己也要把他变成假的。好在自己在京中还有些人脉,又有自己的先生等人插科打诨,将这件事描述成无知妇人内宅争宠的手段。 圣人虽然疑心,但听人禀报了那婴儿衔着的玉儿的形状大小,暗自比划了刚出生的婴儿的嘴,心中的疑心退了不少;又听说竟是闹得满京城都知道了,查到里边又有些贾家二房奶奶的推波助澜,越发觉得这是妇人争宠的手段,正常人家瞒都来不及呢,上不得台面! 再加上自己可以安排,让宝玉在抓周宴上抓了胭脂水粉,这才叫圣人完全去了疑心。但到底有个疙瘩在,自己此番的功劳不免大打折扣。里里外外又不知道欠了多少人情债。 只是为防万一,贾攸暗自想到:这宝玉日后怕也不好上进了,免得叫人忆及前事,只好往富贵闲人的方向养罢了。索性二房还有珠儿在,算是能顶的住。 想到这里,贾攸总算是心平气和了,对于一旁洋洋得意的王氏,他也懒得理会,随她去吧!这么些年来,他也算是看透了自己这个二嫂的为人,不过眼不见为净罢了。 贾母想到“衔玉而诞”这四个字,想到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也不免有些怀疑这不会是二儿媳争宠的把戏吧!想到儿子为了解决这件事,不知废多少工夫,她便有些恼怒:自己也是被王氏诓了。只是她到底年纪大了,不愿意再生事端,因而只是止住了话头不理睬。 见众人都不理她,也未对宝玉另眼相看。王氏有些恼怒,但是看着抱在怀里的儿子,她心里暗道:让你们对宝玉不看重,将来我的宝玉定是能够出阁入相的人物,叫你们后悔都来不及。 想到这里,心里不禁满足了许多。 第59章 冷子兴陈说二府事 七年后,扬州一处官宅。 贾敏看着从京城里来的信,心里欢喜,正和自己的陪房心腹说些什么。正巧在这时,林海进了来,见到贾敏心情极好的样子,便笑着问道:“有什么喜事,夫人可与小生说说。” 贾敏白了他一眼,老不修!但还是说道:“是我娘家的信,正巧说道琏儿媳妇给琏儿添了个闺女;瑚儿媳妇恰巧又怀了一胎。大哥家里真是好事连连。还有瑾哥儿,他今年便要下场。我瞧着,这一两年各种贺礼是要轮着番送了。” 林海笑道:“都是好事,咱们还舍不得那份礼!” 因林母在五年前去了,见到自己媳妇给自己生了个孙女。尽管不是孙子,但是也让林母十分满意了,到底琅哥儿不是一个人孤零零的了,去的时候也算平静。 林家也无甚旁亲支系。相比较那些八竿子打不着还想扑上来咬嫡支已一口的族人,从内心里,林海还是与妻子的娘家贾家更为亲近。况且当日,贾家将闺女嫁给他,那的确是下嫁了的。为此,林海一直心存感激。更何况之后老荣国公又把他带在身边教导,提点了他许多。 贾敏欢喜地笑道:“那是自然。”对丈夫亲近自己娘家,她心里十分高兴。 夫妻两人又谈了子女教养的问题,因为大儿子林琅已经有了举人功名在身,因此明年便可入京参加会试。夫妻两人正商量着这事,虽然林海简在圣心,但是圣人的年纪一天天大了,膝下的几个皇子都不安分。 江南地区向来富饶,多富商大贾,富得流油。尤其是盐税这一块,不知道有多少油水可沾。自然地,就有雄心大志之人将目光转移到这里来了。当然想要奇货可居做吕不韦的人多了,扬州几家大盐商差不多都找了主子。而林海作为巡盐御史,这一职位至关重要,想要将他收入囊中的人还真不少。 面对死硬的保皇派的林海,这帮人自然恨的牙痒痒,朝堂上对他的弹劾着实不少。好在没什么实质性的内容,毕竟他为人相当谨慎,抓不到什么把柄,又有一干同僚、同年帮着说话。更重要的是,还有贾攸在京中为他斡旋,圣人对他仍然十分信任。 尽管身边有圣人派来的暗卫保护,但是针对他的暗杀却是不少,仅仅上个月便有三起,这让他十分担忧自己妻儿的安全,谁知道这群丧心病狂的人还会做出些什么来。 他思及再三,对贾敏道希望她能带着儿子女儿返京,留在扬州实在是有些危 险。若是回京,有荣国府庇佑,将来便是自己有事也能为林家留一条根。 贾敏却是不肯,言道便是这样,自己也要陪着丈夫。 林海再三劝说,贾敏仍是不肯,他十分感动: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但是到底担忧两个孩子,夫妻俩终于达成一致,贾敏留在扬州,两个孩子必须要送回京城。 正巧琅哥儿要回京参加科考,贾母也来信念叨过没见过自己这个外孙女,叫自家儿子带着闺女回京,也让外祖母见见外孙女,也算是替母尽孝。 因得知女儿将要离家,此去也不知何时母女才能相见,贾敏难免有些伤感,便想着多陪陪她,于是这几日便做主停了她的课业,只将女儿带在身边。 因自己的女学生停了课,已在林府做了一二年西席的贾雨村算是得了空闲,便出到扬州城外,访山游水,不过打发日头罢了。 这日,他偶至郊外,品鉴了那野村风光,虽觉景色不似名山大川般绮丽,但好歹别有一番风味,一时入了迷。不知不觉中,竟到访了一座古刹,见那联对颇有深意:“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只是可惜这寺中只一位似聋又哑的老僧,支支吾吾不能答他所问,遂觉无趣,便退了出来。 又到一家村肆,准备歇歇脚喝两杯清酒再走,谁知倒遇上个熟人,却是他以往在京中的旧相识冷子兴。两人原就互相投契,现下竟在他乡相会,更是觉得有缘。遂做了一桌,相互说话,说些近些年的往事。 冷子兴不免问及雨村现在做些什么。雨村因为丢了先前的官职,有些羞惭,不过寥寥数语便将自己的遭遇说了一遍。 那冷子兴原就是在京中做些古董贸易的,惯是会察言观色的,自然清楚雨村之意,遂巧妙地转移了这话题。 雨村见他颇为有眼色,心下倒也安稳了不少,又问道:“因老哥哥我近年来不过都在江南盘桓,也不知京中有何趣闻,老弟常年在京中,不知可否让我长长见识。” 冷子兴忙道不敢不敢,只是有些京中趣事,倒也不妨说说。 雨村遂道大善。 冷子兴给自己到了一杯酒,小酌一口,说道:“说起这事,还是老兄你的同宗呢?” 雨村闻言好奇道:“我在京中可没什么同宗,老弟莫要诓我。” 子兴一笑:“同时姓贾,五百年前是一家,说是同宗也不污了老兄的贤名吧!便是京中的荣、宁二府。” 雨村恍然,苦笑道:“原是他们两家,这世间姓贾的人如此之多,便是同谱,又怎么敢攀上这两府的交情。我还记得当年我进京之时,经过那两家门口,好家伙,两府竟是将大半条街都给占了,端是赫赫扬扬的富贵权势之家。不知老弟有些什么新闻可说?” 子兴笑道:“且听我慢慢道来这荣宁二府的一二事。” 又酌了一杯,说道:“宁荣二府的老祖原是同胞两兄弟,因两人早早随□□起兵,功绩不小,遂一个得封宁国公、另一个封得荣国公。因宁公居长,长房一脉,便是这贾家的族长。先说这宁国公,当年宁国公去了,长子贾代化袭了爵,倒是跟着父亲在战场上拼杀过的,倒也出息,代化只得了一个嫡子贾敬,这敬老也倒是个会读书的,当年可是二甲出身,端是体面,可惜竟迷上了炼丹长生之术,早早将爵位让给了儿子贾珍,自己便只顾着成仙去了。这珍大爷素不爱读书,没了父亲管束,越发肆意,不过一味玩乐罢了,原配去得早,只留下独子唤作贾蓉的,去了营缮郎秦业家的闺女,父子两个倒是相契,不过一丘之貉罢了。” 雨村笑道:“听你絮絮叨叨了这么久,倒也只是寻常,莫非这不凡之事,倒是落在荣府了?” 子兴大笑,说道:“正是,当年荣公时候,爵位便让长子贾代善袭了,最是文韬武略不过了,娶得也是名门贵女,金陵史家的千金,这史夫人膝下共事是三子一女。 长子贾赦,袭了荣公之爵,现为一等将军,不过身上没有职位,只是个富贵闲人罢了。他膝下二子一女,这二子是原配张氏所出,继妻小张氏也是张家出身的。虽无所出,不过抱养了一个庶女在身边记作嫡女罢了,但一家人倒也和乐。长子贾瑚,娶了齐国公陈翼之孙世袭三品威镇将军陈瑞文的妹妹陈氏,生子贾桂,次子贾琏娶得却是金陵王氏的闺女,也是二房太太的亲侄女,膝下仅有一女; 这二子贾政,原是酷爱读书之人,已有了秀才功名,原想着科举入仕,也在国子监求学过几年。不料代善死后,圣人念及老臣,竟是直接就赏下了工部的差事叫他入仕历练,现如今便在工部任职。这贾政娶妻王氏,也是金陵豪族王氏出身,膝下三子儿女,前头两个是原配嫡出,长子贾珠,已娶了国子监李大人的女儿,育有一子贾兰,次子宝玉,之后再说,三子贾环,不过是个庶出。长女唤作元春的,已经叫她入宫做了女史,还有一女也是庶出。 独这三子贾攸,最是传奇,他是老荣国公的老来子,和现巡盐御史林大人的夫人便是龙凤双胎。” 雨村一惊,问道:“便是我那东主的夫人啊!” 冷子兴道:“正是,这贾攸虽然年少,可当年不过十六岁便三元及第,端是风光,又娶了自家先生的独女苏氏,当年那场婚事真是轰动京城,真叫他人财两得了。我记着当年林大人迎娶林夫人也是这般盛况,况林大人和这贾攸可是同榜的,一个为探花、一个为状元。贾家这两场婚事,至今还叫京中人津津乐道。” 雨村叹道:“这样一说,倒也真是,可惜我科举那年正是后一届,不能见此风光。即便那时,仍有人对那般盛况啧啧称奇,念念不忘。” 子兴道:“那贾攸贾三爷可谓是官运亨通,他老丈人苏士昭苏大人早已经入了阁,他现如今不过三十许的岁数,便已经做到了正三品的吏部侍郎,膝下倒也有一子一女,巧了,却也正是龙凤双胎,也算一件奇事了。” 雨村点头道:“这倒是极难得的。” 又见冷子兴说道:“再说你这东主林大人,虽然生父早亡,但是当年高中探花,有幸得了老荣国公青眼,下嫁了女儿。从翰林院做起,转金陵知府,虽后来因母丧守了三年孝,两年前才刚刚出了孝期,好在圣人对他仍然是青眼有加。在兰台寺待了两年,被钦点了兰台寺大夫,又兼了巡盐御史。虽说这巡盐御史是个无定品的官职,但是盐税在咱们大齐朝的税赋中占了少说有三分之一,这职务相当重要,非圣人心腹不可担任。也算是个简在帝心的人物了。林夫人嫁到林家,得了一子一女,长子林琅,最是好学不过,现如今已经得了举人的功名,幼女便是你那女学生了。” 雨村点头赞同道:“正是。” 又道:“我这东主,最是尽责忠心不过,圣人信他,倒也不为过。” 冷子兴一笑,说道:“接下来我要说的,便是这稀奇之事了” 不等雨村发问,便说道:“便是这二房二子,我先头说的那个,名唤宝玉的,你道怎个,他一落地下来,竟然是个衔着块玉,可见是个有来历的。” 雨村奇道:“世间竟有如此奇事,这宝二爷定是个有造化的。” 冷子兴笑道:“老兄所言不然,因此子生而不凡,这政公便想试试他的志向,在抓周宴上放置了各类玩器、用具,谁知这一大桌子东西,这宝二爷独拿了胭脂水粉一样,叫政二爷下不来台,恼怒之极,直言此子将来必是个酒色之徒。长大现在已经七八岁的年纪,最爱的却不是念书,而是吃丫鬟们嘴里的胭脂。可见小时候映照不假。将来如何,怕是未可知了。” 雨村叹道:“虽是如此,但是他们这等门第,子弟们便是不读书,也有大好前程,哪里像咱们这般贫贱出身,只好苦苦挣扎。” 冷子兴闻言,想到自家事情,也是一叹。两人相视一眼,倒颇有些惺惺相惜之感。因冷子兴还有要事要回京,两人又闲话一会,有些依依不舍,但还是各自离去了。 路上,思及自己目前只委身做个女学生的西席,毫无前途,雨村难免叹息。突然,听到有人在后边喊他。雨村回头一看,却是当日和自己一同被参革的张如圭。两人也算同病相怜,彼此间倒也互有来往,关系不错。 这张如圭素来和雨村交好,他见到雨村,便说道朝中正在起复旧员,想着雨村每日闲云野鹤般,怕是不知,遂来通知一声,也叫雨村早早准备,也好走些门路,免得迟了便无空位。雨村闻言大喜,再三谢过了送来消息的张如圭,内心踌躇满志,暗自想着该怎么拜托东主给自己找个门路。 不成想,第二日,这林海便主动找到了贾雨村,提及自家儿女将要上京之事。雨村闻言一惊,想了想,咬牙说起起复旧员之事。 林海大笑,说道:“先生倒和我想到一处去了,因此番只我儿琅哥儿带着他妹妹上京,到底年轻,我和拙荆便有些不放心,想着叫人看护。天缘凑巧,正赶着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先生大才,在下岂能耽搁,我早已经写了荐信,先生携此信交于我小舅子贾攸手中,倒是他自由安排。也正好叫先生随我家的船三日后一同入京,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雨村闻言大喜,拜谢了林海,遂回去收拾整理自己行礼。 第60章 林兄妹初进荣国府 话说那日,贾雨村坐了林家往京城的船,便随着林家兄妹一同上京去了。 因扬州城富甲天下,因而大齐历代帝王都相当重视对扬州乃至整个江南地区的把控,这条扬州往京城的运河也是年年翻修、疏浚。再加上他们打着巡盐御史林家的旗号,因而他们一路上是畅通无阻。 不过半月功夫,林家一行人的船只便已经到了京城港口。 林琅先下了船,便见案边几十号穿着齐整的下人候着,见了林家的船,面露激动,当前一个穿着更为精致的三十许的管事上前问安:“可是扬州姑奶奶家的林大爷一行到了。” 林琅点头称是。那管事遂激动道:“小的林之孝,奉了老太太的命前来迎接林大爷并林姑娘一行,已等了三日,总是盼到了。也带了几个下人来搭把手。” 林琅了然,说道:“多亏外祖母惦念,不然还真有些麻烦。”此行因为颇有些托孤之意,因此林海并贾敏着实捎上来不少东西,足足两大船呢! 他又说道:“劳烦林管事,先前这一船是我和妹妹日用的,直接带进府里去便可。后边这一船是要送回京中林家老宅的,烦劳各位了。”说着使了个脸色,后边下来的一位林家管事模样的精干男子笑容可掬地往各个到来的小厮仆妇中塞了二两银子的荷包,独给林之孝家的,是个十两的。 贾家诸位下人心中欢喜,还以为大热天的白来一趟呢!到底是扬州姑奶奶家来的,早就听说底蕴非凡,果真如此。心下又多了几分敬意,忙不迭地谢了,又是各种恭维。 林琅看着这几个忽的变了脸色的下人,心中一哂,暗想自己日常几个好友说的没错,这公府人家出身的下人多是长着一颗富贵心。便是外祖母、舅父舅母待自己如何亲热,也免不了下人一双富贵眼看人。不过想来外祖母是真心惦念着自己一行,竟是早早就叫人等着了。这样一想,心中宽慰了不少。 贾家来的诸位下人分为两拨,一波簇拥着林家一行人往荣国府去了,另一行人则在先前那管事的带领下往林府老宅去了。 因林琅业已成年,不好随意进出内宅,遂叫林之孝向贾母道了过,便和自己的先生一同去拜会了自己的舅舅们。 到了书房,门口早有人候着了,见了林琅并一位中年男子走来,心思灵巧地上前道了声安,并遣人进去通知了里头的人。 林琅谢了谢,便同雨村一同进了书房,只见里边有两男子正在品鉴一把扇子,一个看着四五十岁,倒显富态,是他大舅舅,另一位年轻些,看着不过三十出头,气质自华,应是他小舅舅。林琅一看,不由一愣。见了他进来,两人忙放下手里的东西。 先开口的是贾赦,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外甥,一愣,笑道:“到底是外甥似母舅,三弟你看。”随着贾攸的官做的大了,同辈们之间也不再随意称呼他的小名了。现如今,也只有贾母或是妻子才会叫。 贾攸上前,端量一下,也是一笑:“到底是我大外甥呢!” 原来这林琅长得竟然和贾攸年轻时有七成相似,唯独那双眼睛,绝对是遗传了林海的。林琅也有些惊奇,往日他在家时,也常听到父母叹道自己和舅舅颇为相似,但到底没成想到这么像。心中也多了几分亲近。 贾攸一见林琅,心中便多了几分欢喜,看着他说道:“好孩子,只管在这府里好好住着,有什么不好的打发人找你大舅母或是小舅母,无有不应的。” 贾赦也上前勉励了几句。 林琅一一应了,环顾四周,又好奇道:“只是不知二舅舅所在何处?” 贾赦闻言有些不屑,说道:“你舅舅今日斋戒去了,来日再见也不迟。” 闻言,林琅眼神一闪,但到底没说些什么,只是在心中记了一笔,暗想着要给母亲去信问问此事。 待甥舅几人互续了来别情谊,才意识到房里还有一人。 林琅及忙告罪,说道:“这是妹妹的西席,此番一同上京来的,贾先生一路对我们兄妹两个颇有照应。父亲也有事拜托了小舅舅。今日外甥突见舅舅,一时间有些忘情,竟是忘了贾先生,还望先生恕罪。”说着往雨村处一躬。 雨村忙道不敢,又说道:“人伦亲情,到底难忘,林公子此言严重了。不妨事、不妨事。” 见他一副书生打扮,说起话来又有些咬文嚼字的,贾赦有些不耐,他素来不耐烦这个,遂说道:“三弟,既是来寻你的,那我就先去了,正好带着外甥去见母亲。” 贾攸一见他的表情便知他心中想法,遂笑道:“大哥请便。” 见贾赦离去后,雨村拿出了林海给的那封荐书。贾攸一见,有看到贾雨村这一名字,心中了然,又苦笑地想到:他这姐夫怕是被人给坑了。 前文说道,贾攸在翰林院中看了不少奏章,他素来有些过目不忘之才,自然记得自己在哪里看到过这一名字。记得这贾雨村是因为贪酷、恃才傲物、不敬上官等罪名被上司弹劾的。若是旁的人,贾攸可能还觉得是被人陷害了。只是这弹劾他的可是朝中有名的老好人方启友方大人,能把这位逼到上折子,其为人可见一斑。 只是自己记得那奏折中还提及此人“外沽清正之名,暗结虎狼之势”,可见是个十足的伪君子,这种人,才学是有的,但是大多都是白眼狼。可偏偏自己这姐夫怕是未解其中之密,只以为是个得罪上司的不得志之士子,怜惜此人才华。这才写信托了自己。 这倒叫自己好生为难,毕竟是姐夫所托,可这人要是自己荐了上去,可就打上了自己的标签,将来还不定连累到自己呢!若是不荐,将来最怕的就是这样的人记恨在心,到时候反咬一口。 见到下边雨村清癯的书生打扮,贾攸内心暗叹:单看外表谁料到他竟是这样的人呢?琢磨了片刻,贾攸暗想:俗话说,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虽自己不惧,但是也挺麻烦的。脑子一转,突然想起来自己这二嫂的哥哥王子腾,此人倒是极有能力,没有让父亲看走眼,得了贾府的助力,也算是平步青云了。 只是自己看着,这王子腾颇有些不稳,似是站了队。这可就大大不好了。要知道,在贾攸的三令五申之下,贾府可是牢牢跟着圣人走的。从龙之功可不是这么好拿的,为了保住贾家基业,便是再大的馅饼在前也不能往前走。 前些年最受圣人宠爱的太子爷便来拉拢过贾家,若非贾攸多次反对,怕是贾家就要站队了。饶是他在贾家素有地位,仍有不少人,像是东府的珍大哥哥他们都有些埋怨。这一二年来,圣人和太子的关系越发紧张,太子也越发暴戾,这才叫他们醒悟过来。 贾攸想了想,这干脆就凑一起吧!索性以王子腾这两年的蠢蠢欲动之势,怕是想要脱离贾家自立门户的意思了。自己干脆把人推给王子腾,将来便是出了事也碍不着自己。 想到这里,贾攸对雨村说道:“虽然圣人看重,叫我做了吏部侍郎一职,但是不知有多少盯着我,不好直接为你安排。姐夫这封信,倒是难为我了。”这倒也是实情,不过半真半假的,有人盯着他是实情,但是要说连个人都没法插那就是假话了。 听他这么一说,雨村有些失望,说道:“既是这样,那也……” 贾攸止住了他的话头,说道:“先生莫急,到底是姐夫荐来的,可见先生必有大才。”心中暗想:就是人品好像不靠谱。 又笑着说道:“虽因小弟身份,不好直接举荐,小弟自可修书一封,烦劳小弟二哥的舅兄为先生谋划,如此,倒也不负先生之才,不负姐夫之托。” 雨村闻言,大喜过望,拜谢了贾攸,从贾攸那里取了荐书一封,又接了贾攸命人备下的各色礼品,在贾家安排清客的一处里住下,准备日后拜访王子腾王大人。 却说那边,黛玉不过六七岁,但是她素来心思细腻,又有颗七窍玲珑心,内心颇有一计较。 在林之孝家的的带领下,黛玉与哥哥分别后,便坐了一抬轿子往内院走,直到了一处院门,方落了轿。听见旁边林之孝家的介绍:“这便是老太太日常所居了。” 黛玉在几个丫鬟的服侍下进了院子,便见到外祖母院子里的几个穿红戴绿的丫头见她来了,叽叽喳喳地往里边跑,喊着:林姑娘来了。 又有一名穿着绮丽的年轻妇人出来,后边跟着几个小丫头。她看着黛玉,爽利地说道:“竟是这般好相貌,怨不得老祖宗每日念叨着,林妹妹快随我来。”旁边林之孝家的介绍道:“这是大房瑚大奶奶。”黛玉便知这是自己的大表嫂陈氏,遂福了福身子,说道:“大表嫂好。”那女子扶起了黛玉,笑着应了。 在陈氏的带领下,黛玉进了贾母的屋子,只见里边一群乌压压的人,衣着俱是不凡。最上首坐着的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黛玉见她眉目间与自己的母亲有些相似,便知道这是自己的外祖母,遂上前问道:“外孙女黛玉见过外祖母。” 贾母看着这个小小孩子,仿佛见着了当年自己膝下的小女儿,想到母女两人多年未见,眼角一酸,思女之情未免触发。忙叫人扶起黛玉,搂着她说道:“像啊,真像啊!”说完,看着黛玉,又是高兴又是怀念。 黛玉对贾母也感到极为亲近。这是旁边一名妇人递上了一块手帕,打趣地说道:“虽是说外祖母头一次见孙女,但是母亲也别高兴地哭啊!倒让林家外甥女尴尬!” 贾母闻言一乐,说道:“偏你来做好人。”说着,指着这位妇人说道:“这位便是你拿三舅母。” 黛玉一听,知道这便是母亲当年的闺中密友,后来嫁了她小舅舅的苏舅母,心中多了几分亲近,笑着向她请了安。 苏灵珊见了黛玉,想起自己和贾敏多年的情谊,因而对黛玉也是多了几分喜欢,说道:“日后有什么事便来寻我。舅母给你撑腰。” 说罢,在贾母的介绍下,黛玉有一一见过了贾家诸位女眷,位舅母之中,大舅母因为是继室,倒是年轻;二舅母看着最老,只是手中拿着一串佛珠,颇有些清心寡欲之意;独三舅母最是年轻,竟没看出已有个十五六岁的儿女。几个嫂子俱是和蔼可亲的。 其中尤以琏二嫂子最为活跃,她看着黛玉,夸张道:“竟没想到妹妹是个如此的美人胚子,由此可见当年敏姑姑是如何的花容月貌,可恨我嫁进来晚,竟未得见。想必绝非我这烧糊了的卷子可比的。”众人笑做一通。 贾母又道:“几个姑娘都上学去了,不好旷课,晚间再见。” 又问了黛玉日常起居,见黛玉面色有些不好。担忧道:“瞧着你的脸色不好,可是有些不足。” 黛玉笑道:“外祖母不必担心。我虽原有些体弱,多亏小舅舅荐来的那位名医,专门为我开了方子调养,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许是有些旅途劳累,方才脸色有些不好。” 贾母闻言方才放心,正在此时,见到贾赦带了一名少年进来,众人见他模样,俱是一惊,也猜到这必是林姑爷的长子。因事探明了在场并无未出阁的姑娘,因此倒也未曾叫人避让。 贾母见了林琅,见他长得和幼子七分相似,更是喜爱,拉着他对一旁的苏氏说道:“看看,万没有这般相像的,将来和你家老爷出去,便说是父子也无人不信的。” 苏氏笑道:“听闻外甥早早便得了举人功名,如此年少有为。若是林姑爷并姑奶奶舍得,媳妇便是多了个儿子又如何?反正都是母亲的孙子。” 贾母被她逗乐了,笑道:“好你个泼皮,竟是想要和妹妹抢儿子了。” 林琅只是笑笑,并未说话,但是到底生的好,愈发教人觉得可亲。 因贾赦在此,几个媳妇都不敢大声说话。他也觉得在这里没什么意思,原先不过想要避开那贾雨村找个托词罢了。遂道自己还有些事便离去了。 之后,一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黛玉敏感地意识到:耽搁舅母中,独三舅母似是和外祖母最为亲热,称“母亲,余下二位舅母只喊“老太太”,心中有些思量。 第61章 晚宴之中认亲友(上) 因见到黛玉兄妹两个面有疲色,想到他们一路来必定劳累,贾母连呼自己思虑不周,忙安排兄妹两个歇下。 这时候,管家的大太太小张氏方才站了出来,说道:“因林哥儿要准备会试,媳妇特意备下了当年老爷子静养的梨香院,在咱们府里的东北角,想来僻静,正好供哥儿复习课业,那里又单独开了个角门,也方便哥儿会客出门。” 贾母点了点头,说道:“老大家的,你做的很好,很用心。” 小张氏笑道:“也多亏了三弟妹给我提了醒呢!只是这林姑娘到底岁数还小,媳妇想向您讨个主意。已经预备了两个地方,一处在您的房间外的暖阁中;另一处便在梨香院同她哥哥一道。” 贾母遂道:“玉儿就住在我院中,她哥哥忙着读书,哪有精力照料。还是让我们一老一小搭个伴,正好亲香亲香。” 说着看了眼黛玉,见她有些害羞地低下了头,笑了笑,摸摸她的头以示亲近。 小张氏遂应了,分别叫人带着黛玉两兄妹去自己住的地方安顿下来。 到了傍晚,正是饭点,黛玉兄妹两个修整了之后齐齐来给贾母请安。 这时,已经下了学的众姐妹们都已经来了。 在诸位女眷的指引下,黛玉兄妹总算是见过了贾府中与他们同辈的诸位表兄妹并下一辈的侄儿侄女。各位嫂子们都是日间见过的,只是四位表兄却是刚从外边回来,现在方才得见。 大表兄贾瑚已经26岁了,英姿勃发,端是一副好相貌,他如今身上领了个礼部的六品主事,还算有为。夫妻恩爱也算是一段佳话了。 而二房的珠表兄今年23岁,身上已有了举人功名,当年俨然又一个贾攸,只可惜在望子成龙的贾政的严厉督促下,硬生生读书熬坏了身子,大夫再三强调不能应试了。 贾政仍心有不甘,若非贾母厉声斥责、阻止了他,如今指不定这么样了呢!见丈夫竟是为了那点子虚名,不管不顾地要将自己的宝贝儿子逼上绝路,想到儿子现在这般病怏怏的身子骨也是在丈夫的紧逼下坏掉的,王氏与丈夫的关系是更加不好了。好在他膝下已经有了儿子贾兰,如今不过在家教养儿子罢了。 琏表兄生的更好些,只是大约是继承了生母张氏的好相貌,生得有些阴柔,尤其是那一双桃花眼,不知道招了多少风流债。不过好在长兄如父,有亲哥哥贾瑚管教着,又有个泼辣的媳妇在家,倒也没出什么大事。他虽不爱读书,但是素来灵活机变,在庶务上颇有一手,贾家外边一些事务也是他在打理。 而黛玉的最小的一个表兄贾宝玉,如今已经8岁了。见贾珠无法在科举上更进一步,贾政难免把目光投向了这个儿子,经常考教。偏偏他又是个不会教人的,只是一味斥责、打骂,宝玉见了爹,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只是王氏见丈夫已经逼坏了一个儿子,越发见不得丈夫再来祸害小儿子。遂每每前来维护,每当贾政骂她慈母多败儿时,她便嚷嚷起贾珠的身子,死死地护住小儿子。这样一来倒也能勉强逼退贾政,让他无可奈何。在她心中,自己的这个儿子可是衔玉而诞,将来有大造化的,何必这么逼着呢。 尤其是在发现贾珠因为身体原因无法出仕之后,她将自己未来的希望就寄托在了两个人身上,一个是已经入了宫的大女儿元春,另一个就是生而不凡的宝玉。只是她一直不忿为何府里人竟然都对宝玉平平淡淡的,半点没有另眼相看。当然,在她的护持下,宝玉也算是娇宠着长大了。 也因此,贾宝玉现如今还赖在家里,不愿上学,王氏也由着他。对此,贾攸也清楚,只是若是其他侄子,他必要管教一番,这个“衔玉而诞”、“有大出息”的侄子,算了,还是随他去吧。 据说还有个环表弟,黛玉问道为何不见。 王氏只说今日身上不爽利,遂不见了,左右来日必能相见。黛玉点了点头,只叫人将她备的那封表礼送去便罢。却没注意到边上一位和她岁数仿佛的女孩在听到王夫人所言之后攥紧了拳头。 而众位姐妹中,以贾攸的女儿贾萱最为年长,今年已经十五岁了,苏氏已经开始替她想看婆家了。只见她生得极美,皮肤白皙,说起话来如同珠落玉盘,叫人听了心生欢喜,对下面的几个妹妹们也是极为照顾,颇有长姐风范。 余下的极为姑娘中贾迎春为长,比黛玉大三岁,虽是庶出,但是因为被未有生育的小张氏抱养在身边,从小当做嫡女般教养,半点不见怯懦之色,反而是落落大方。 然后便是二房庶女探春,便是刚刚攥拳头的那位。她只比宝玉小了七个月,比黛玉大一岁左右,是先前赵通房也就还是现在的赵姨娘所出,倒也是养在嫡母身边,虽看着也是个美人。年纪虽小,但是黛玉却从她的眼里看出了不少羡慕嫉妒之色。有些纳罕,但还是见了礼。 最小的一个是惜春,比黛玉还小三岁,不是西府的姑娘,而是东府珍大爷的嫡亲妹妹,只是老太太爱惜孙女,又怜惜她早早没了母亲,遂将她接了过来。虽然只是个三岁的孩子,长得一团粉气,倒是可以看出将来必是个美人胚子。 诸位同辈兄弟姊妹之间相见,互相见了礼,又是各位小辈上前来,贾瑚的儿子贾桂、贾珠的儿子贾兰还有还在乳母怀里的贾琏的大女儿。 这么多的人,济济一堂,贾母笑着看着小辈们说笑、见礼。心道:这才是蒸蒸日上的兴荣之家啊! 突然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 旁边王熙凤最是机敏,在孙媳妇中最讨老太太欢喜,遂笑道:“今日大伙齐聚一堂,老祖宗可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莫非是嫌孙媳妇闹腾,想要逐了我?”一番嬉笑怒骂,倒叫贾母回过神来,笑道:“今日大家都在,独我想到我那瑾哥儿竟被他老子赶回金陵考试去了,也不知如何了。” 王熙凤心里明白,虽然她是贾母最疼爱的孙媳妇,但是贾母近十个孙子孙女中,最受宠的,却还是贾瑾和贾萱这一对龙凤胎兄妹。加上这两兄妹,嘴又甜,又会来事,贾瑾自己也有出息,又是最受宠的小儿子夫妇的唯一一对儿女,自然在贾母心中地位不一般。遂说道:“老太太这话说得,俗话说得好,之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瑾兄弟这般人才,将来必是和三叔、林姑父一般光耀门楣的。” 贾母一听这话,心里有些得意,她最得意的便是自己的一双儿女,儿子三元及第,女儿嫁给探花郎,俱是夫妻恩爱,官运亨通。尽管丈夫去了,现在却无人敢小瞧,缘何?就是因为有这一双儿女撑起门楣。 如今凤姐这话,算是说进她的心坎里了,但是却不能言表,只笑道:“你只顾着说些好话哄我。” 凤姐叫屈,说道:“哪里敢啊!孙媳妇也不做他想,只盼着将来能生个哥儿同三叔他们一般,也算是心满意足了。” 贾母点头说道:“这倒是,你已生了大姐儿,倒也不急,俗话说先开花,后结果吗!” 又说了几句,便开了席。 男女分开坐,贾赦作为荣国府当家人坐在上首,然后贾政、贾攸,林琅作为男客,虽年纪小,但在诸位表兄弟间坐上首,如此依次。 小一辈的贾桂他们另坐一小桌,有奶嬷嬷们伺候照料着。 女眷们坐了两桌,贾母并媳妇、孙媳妇坐了一桌,独独叫黛玉一同坐了,在自己的下首。余下的几位姑娘则是另开一桌。黛玉见自己做了上首,极力推辞,贾母心中暗赞女儿教得好,知礼节,但还是说道:“只今日,因你远道而来是客,方才教你坐在这,来日便不会了。”黛玉听了这话方才坐下。 几个丫头上来布菜伺候。原这些活都有媳妇伺候,尤其是王氏,她便是靠着这个得了老太太青眼。但是近些年来贾母便不让儿媳妇伺候了。缘何?概因贾攸心疼自家媳妇,虽说先前贾母说不必让小儿媳妇立规矩,可是客人来了,其他妯娌伺候着老太太,独你一人坐着吃饭,那也太不知礼了。 况因苏灵珊常来伴着贾母讲话,往往就到了饭点,每每这时王氏前来伺候,这就叫人觉着尴尬了。到底要不要起来和二嫂一同伺候呢?可苏灵珊又不傻,若是一顿两顿便也就罢了,若是形成了习惯,那么猛地一日做不到了,那婆媳关系可就不妙了。她虽然孝顺,但是能偷懒的事是绝对不想自己做的。站着给婆婆立规矩、伺候用饭,简直就是活受罪。可是你不做,光看着二嫂立规矩,感觉也太打脸了。 贾攸了解了妻子的为难之后,遂求了贾母,一概免了三个儿媳妇的规矩,左右她三个儿子都孝顺,就算不立婆婆的威风,也没人敢怠慢她。虽然心里面有些含酸,但是看着一双可爱的孙子孙女在面前逗乐,倒也心情大畅,遂将不满丢在一边。 只是这样一来,三个儿媳妇也不好叫自个的媳妇立规矩了。 小张氏还好,因她是继母,和继子关系不错,两个儿媳妇对她还算恭敬,她也懒得为难,一个人用饭,清清静静地最好。王夫人好不容易多年媳妇熬成婆,正想显摆显摆做婆婆的威风。可惜贾母这么一说,虽一方面开心于自己终于不用再辛苦了,可另一方面,也有些失落于没地逞威风。 尤其是当听说这是老三求得,想到人家夫妻相得,王氏心中对苏氏的嫉恨更显了。 第62章 晚宴之中认亲友(下) 本来嘛,女眷之间就好个攀比,结果比家世,比嫁妆,比长相,比丈夫,愣是没一样能比得上。好吧,儿子想来是比得上的,王氏心里的想法,他的宝玉可是个有来历的。 虽这么想,但是宝玉至今未显露出什么不同常人之处,也还只是一味在内帏厮混,自然比不上现在已经开始科举之路的苏氏之子。 不过不叫媳妇布菜立规矩倒有一样好处,那便是外边多说贾母慈爱,给贾母添了不少好名声,这事贾攸还当个趣事说给贾母听过。 因菜一一上来了,所以众人住口不语,只是用膳。 贾家因常年生活在京城,饭菜的口味原是北地风味,极重口的。但是自从贾攸与一位神医大夫相交,听闻这重油重盐口味的菜色对身子不好。遂专门叫厨房多做些清淡饮食,也算调理。 加上贾攸夫妇素来便爱这江南风味的菜品。俗话说,上有所好,下有所效。因此投其所好,厨房也是花了大力气钻研的。今日因林家兄妹到了,苏氏还专门吩咐了,因而桌面上的菜多清淡,倒也合了他们的胃口。 饭毕,又有丫鬟们端盆送水让众人漱口。两兄妹少不得也是入乡随俗,跟着做了。 待下人们撤下了菜,几个小的都下人们送回房内。只余下一大屋子的人说话。 因先前众人都已经互相认识,因此气氛倒也融洽。因见到几位公公、大伯、小叔在此,几位孙媳妇不免有些避让。 贾攸原先和他姐姐最是要好,此番见着小外甥女,更是高兴,直说道:“只管好好住着。若是有什么不好的舅舅给你做主。” 黛玉知道小舅舅和母亲是一胎而出,最是要好,况看着舅舅与哥哥相似的面庞,此刻也是又觉亲切,又觉好笑,笑着谢了。 又见贾攸对林琅说道:“你瑾表弟此番南下科考,若是有幸能够提名,将来你们两兄弟定要相互督促,互有进益,好生互相扶持。” 林琅忙恭声道:“是。” 正说着话,贾政插了句嘴,说道:“琅哥儿的功课想来是不错的,只是读书举业,贵在恒心,万不可松懈。若是出了什么差池,倒负了你祖辈的名声,这可就大大不好了。” 闻言,林琅一愣,但还是恭敬地答道:“谨遵舅舅教导。”心中却是暗道:怪不得母亲在家说起二舅舅,只说他为人迂腐。如今一看,果真不假,说话也太不讨喜了吧!什么叫做负了祖上名声,该不会是在咒我吧!抬起头来暗暗看了自己的这个二舅舅一眼,眉目生得倒是方正,就是看上去死板了些,应当没什么恶意吧!林琅心想。 贾攸也有些为难,他这个二哥,越发不会说话了。只是这么多小辈在此,他倒也不好多说什么了。 贾赦只在内心嗤笑:怨不得在工部万年不挪窝呢!就老二这讲话水平,若非有荣府作为后盾,怕是早就被罢黜了吧! 见气氛有些尴尬,贾攸遂转移了话题,因黛玉兄妹在此,贾家这顿晚宴也是为了迎两兄妹而设的,因此话题多是围绕着两人,几个大老爷们在此自然没什么话题可聊,不过问些江南风光旧景、名胜古迹之类的。但也只有林琅能答上两句,因女眷都不好开口,只贾母能插嘴说两句。 见几人的话题越发偏了,贾母遂道:“你们爷几个到书房去聊,这里叫我们娘几个说话。”遂将贾赦三兄弟并贾瑚几个兄弟赶了出去,独留下黛玉一人在屋内说话。 见男人们都离去了,只余几个女眷,屋内方才热闹起来。 贾母见黛玉坐在下边,身边只孤零零地立着两个丫头,知道这是女儿和自家亲近方才只带了这两个,遂道:“玉儿初来乍到,对府里还不熟悉,这样啊,我身边的鹦哥,最是妥帖细致不过,便叫她跟了你伺候。”说着便叫那鹦哥站了出来。 黛玉知道这是贾母的一番心意,便道:“外祖母一番好意,玉儿怎么能辞。”想了想,又道:“我见外边廊下挂着一对鹦鹉,怕叫重了,不如改个名字,便叫——紫鹃如何?”说完,看了眼贾母。 贾母自是无有不应的。于是,这鹦哥,不紫鹃便上前对黛玉行了礼,成了黛玉的丫头。 随后又是贾母的感慨,不免提及多年未见的女儿,自然又有王熙凤大展身手,她一张巧嘴说笑怒骂,竟是又将贾母的伤感情绪挽了回来。 黛玉听了,心中不免暗自称奇,心想:几位嫂子中,瑚大表嫂性子性情恬淡,不过可能是有孕之故,不好过于活泼,但是说话行事间颇为大气,到底是世家中娇养出来的女儿;珠嫂子最为沉稳,一举一动都是恪守礼仪听母亲说李家诗书传家,只是到了珠嫂子这里便不叫女子读书了,只是识得几个字,会看《女四书》罢了,如今看来倒也不假;琏嫂子倒是最会说话的,行事风风火火,偏有一张巧嘴,让人爱也不是、恨也不是,怨不得外祖母看着最喜欢她呢! 这时,宝玉突然说道:“妹妹生的这般钟灵毓秀,神仙般的人物,竟是好像在哪里见过。” 众人一惊,看着王夫人的眼神有些奇异,宝玉和黛玉两人之前从未见过,何来地眼熟,不会是有人教的吧?他们素知宝玉是个天真烂漫的性格,不会有这般心计,心里不免思量开了:虽说是表兄妹,但是贾政和林海的差距也太大了,难不成王氏还真有那么一丁点想头?当然,就王氏的一贯表现来说,也不奇怪。只是这般拉关系,未免也太粗暴了吧! 就连贾母也不免想到:老二家的不会异想天开,癞□□想吃天鹅肉吧!她因为那通灵宝玉之事对贾宝玉有些淡淡的,但是到底是自己的亲孙儿,就算有个不省事的母亲,贾母内心对他还是有些怜爱的,毕竟稚子无辜。但就算如此,她也不能昧着良心说宝玉配得上玉儿,毕竟双方的父母家世差了太多,就算她想要自个儿外孙女嫁回来,也断断不会选择宝玉。 苏氏在边上听了这话,暗笑众人多心。她对这二嫂也算是了解了,她似乎坚定不移地相信宝玉将来必定会有出息,一向自视甚高。怕是还看不上玉姐儿呢!遂打了个圆场,说道:“哎呦呦,今儿个大家还说琅哥儿长得像我们老爷,我看玉儿这形容,和琅哥儿又有几分相似,宝玉怕是看岔了吧!”总算是将这件事情圆了过去。 众人刚松了一口气,又听到宝玉说道:“妹妹可也有玉?” 黛玉说道:“听闻表哥衔玉而诞,想来那玉必定不是凡物,其实人人都有的?” 却不妨宝玉闻言大怒,将王夫人叫人嵌了带在他身上的那玉摘了下来,狠狠往地上一摔,怒道:“这是什么通灵宝玉,连妹妹这般人物都没有,可见也不实。” 众人吃了一惊,谁知道这宝玉偏偏在这时发起了脾气,王夫人吓了一跳,忙遍地寻起来,好在宝玉自幼娇生惯养的,没什么力气,倒也没摔坏,王夫人仔细检查了遍,没有损坏,方才松了口气,将那玉给宝玉重新戴上,说道:“你摔什么东西不好,偏要摔你这个命根子,若是出了什么闪失,又该怎么办?” 黛玉似是被吓到了,贾母见状,忙把她拥入怀里,拍拍背,安慰道:“玉儿不怕,你宝玉表兄历来便是这样,听风便是雨的。没什么坏心眼,只是性子直了些、躁了些,往后我说他,万不可这般吓你了。” 听了贾母这话,黛玉方才安下心来。 却未发现边上王氏听了贾母之言,心中愤恨:这林黛玉一入府便害的自家宝玉摔了玉,偏偏还将责任推到了宝玉身上,真是同她那母亲一般,天生要和我作对。 闹了这么一场,不多时,夜色也深了,见黛玉有些疲乏,众人也不免有些劳累,遂散了。 那边,贾赦几个人不过说了一会子的话,便也散了。 只是临走前,贾攸叫住了林琅说道:“日后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我。” 林琅谢过了舅父的好意,便离去了。 见贾政正要离去,两人正是顺路,便同行了,贾攸随口问道:“二哥,今日怎么想起去还愿了?你不是最不相信这些的吗?” 贾政听他打听,心中一惊,以为自己的秘密暴露了,暗自打量了贾攸一下,但是又见他不过是随口一问,安下心来,遂道:“不过是突然起的念头罢了。” 贾攸闻言,也知道自己的二哥没说实话,但是到底是兄长,他也不好多说。只是最近这两个月来觉得自己二哥不对劲,老是往府外跑。 或许是交了什么朋友吧!贾攸心想,总不可能是外边有人了吧!(殊不知亦不远矣) 贾攸摇摇头,为自己的异想天开。 既然二哥不愿意说,那便罢了,贾攸也没什么心思去窥探他的隐秘。左右他的二哥也没本事做出什么霍累家族的事,有这心思的,倒还不如多哄哄自己的妻子。要知道因为儿子去了金陵,妻子竟是日夜操心,生怕儿子在外吃了什么亏,出了什么意外。 第63章 贾瑾中举过往事 因为外孙、外孙女的到来,贾母这两日显得格外高兴。时常便拉着黛玉说话,黛玉也是真心感受到了外祖母的亲近,祖孙两个之间的关系倒是一日千里。 贾攸也对此也是乐见其成。虽说女儿贾萱有些抱怨祖母更疼林妹妹了,但是索性贾萱本就不是个小气的姑娘,很快又振作起来。况且林妹妹是她嫡亲姑姑的女儿,虽年幼,但是已可见不俗,心中已添了几分喜爱。因此,也常常带着她玩,黛玉对于这个温柔的大姐姐也格外喜欢。 若非因贾萱即将及笄,正忙着给自己大伯母打下手管家,姐妹两个的感情怕是会更好些。 两个月后,金陵来的下人来报:府里瑾大爷得中了乡试第八名,高中举人。一时间,府里上下欢欣鼓舞,皆是一派喜气洋洋。 贾母听说了这个消息,大喜过望,贾瑾、贾萱这对兄妹因为是龙凤胎的缘故,在府里最得她的宠爱和看顾,即便是早先养在膝下的贾瑚和贾琏也比不过。尤其是后来贾攸夫妇到平安州去的那三年,几乎可以说是贾母一手带大的。 在贾府的第三代中,几个小的还看不出前程来,贾瑚还算优秀,但只是个捐上去的官,在贾攸的运作下才拿到了一个实差,但是若是没有特别的功绩或是被圣人、上峰赏识,这类捐官到底根基不稳,只能靠家里人提携,好在他将来会袭爵。 贾琏只在庶务上有些天分,如今只是在家中历练,机变有余,沉稳不足,况好色这个绝对遗传了贾赦的毛病若是不改,也很难放心叫他出仕,不过他似乎也没什么野心,不过得过且过罢了;而贾珠原本是有前程的,可惜被他爹硬生生逼坏了身子;只有贾瑾,自幼便有读书的天分看着倒是能和他爹一般正正经经靠科举出仕。 因此,贾母对他最为疼爱,也最为重视。 如今听闻了自己的乖孙这样的好消息,贾母心中自然激动,忙吩咐人赏了这个来报信的下人。那人喜滋滋地下去了,一路上日夜兼程地,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贾赦外出看古董去了,贾政、贾攸则是去了衙门。贾母这院子里只一帮子女眷,听到了这样的好消息,不论心中是何感想,面上都是高高兴兴、欢欢喜喜地恭喜贾母、苏氏。 瑚大奶奶陈氏虽不如凤姐会说话,但是作为贾母看中特意定下来的嫡长孙媳,他也是颇受贾母看中的。况且陈氏作为齐国公府的嫡孙女,也是自幼受到各种教导的,只是做不到像王熙凤那般没皮没脸的样子,为了讨好贾母真是什么不遗余力。内心深处,人家还是有些小骄傲的。 但是,她又不傻,自然知道这时候该说些什么,笑着说道:“瑾哥儿小小年纪便能够得中举人,何等年少有为!老太太和婶子你们就等着享福吧!” 王熙凤最是会吹捧人不过,忙接着自家大嫂的话音说道:“当年三叔和姑父高中的时候,我那会年纪还小,可惜没见着这般盛况,这回可得叫我见着这番盛况,若是琅哥儿和瑾哥儿又是一同高中,又是咱们荣国府里的一段佳话啊!” 闻言贾母更是乐得眉开眼笑,陈氏心中暗自想到:怨不得老太太这般喜欢自己的这个弟妹,瞧人家这个说话水平,既吹捧了瑾哥儿,又连带着将老太太的外孙也夸了个遍。 却在这时候听到苏氏说道:“凤丫头这回可要失望了,你怕只能领略到琅哥儿的风采了。” 苏氏说完这话,看着有些疑惑的贾母说道:“正想和老太太说呢!昨儿晚上我家三爷正和我说起这件事呢,瑾哥儿到底年纪还小,便是明年中了会试也不过 十六岁,到底太过年幼,还想压着他多读三年。” 苏氏想到丈夫昨晚和自己的话:当年我年纪轻轻去科举是因为父亲身子不好,贾家急需要一个人出来撑着。瑾哥儿却也不同,如今荣国府虽不如父亲在时那般显赫,但好歹也是京中一二等人家,还有我这个父亲在前边挡着,太早出仕,我恐他年轻气盛、过刚易折,反而不好。 况我看了他的文章,虽才学是有的,但是到底锋芒太露,还需多苦读几年,磨磨他的性子。若是可以,我还想要他出去游游学,长长见识,免得只会死读书,反而拘束了自己。倒是琅哥儿,到底是跟着姐夫在外边走过的。我瞧着他的文章,言之有物,火候是到了,文风倒是和姐夫一脉相承,到底是父子两个,明年会试想来是必过的。 苏氏在这方面是相信丈夫的,况且她素来明理,也心疼儿子,不愿叫他过早在宦海浮沉。虽听着风光,可这其中又有多少诡谲风云、阴谋算计,她这些年跟着丈夫,虽然见着丈夫每每能够化险为夷,但是不免为他担心。若是儿子入仕,自己难免又要多操一份心。 贾母闻言,虽有些失落无法见着孙儿和外孙一同及第的风光,但是也知道儿子心中必有计较,遂道:“你们老爷也说得有理,正好,也叫瑾哥儿松快松快,成日里逼着他读书!若非我的瑾哥儿上进聪慧,还不知道会被你们两口子逼成什么样呢?” 瞬间,贾母又变回了那个溺爱孙子的老祖母。 听贾母这话,虽然知道丈夫在对儿子的教育方面是不会放松的,苏氏也不愿意和贾母顶嘴,索性她知道自家丈夫总有办法叫婆婆同意他对儿子的管教的。因而她只是笑着点点头。 尽管先前自己说的话被否了,但是王熙凤还是丝毫不见尴尬,仍旧是笑嘻嘻地说道:“那倒也是极好的,我算是不用担心,该谁拿那个状元了。到时候明年琅哥儿中一个,下一科就轮着瑾哥儿,一科一个状元,都落在咱们家,那是何等风光啊!” 苏氏闻言,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说道:“凤丫头你这张巧嘴啊!” 虽知道不过是开玩笑,但是众人心中还是喜滋滋的,幻想着这般风光荣耀。 不过一个月过去了,黛玉兄妹算是在贾府彻底安顿下去了。 此时是小张氏管家,尽管由于先前遗留下来的问题,王氏还是有一部分管家权的,但是到底小张氏才是正经的袭爵太太,虽无所出,但是到底贾赦还是给了这个妻子几分颜面,又有继子敬重、婆母看重,加上这几年小张氏的父兄都升了官,在家中自然有地位。 她自己是书香门第出身,自然看不上贾家原先已经开始萌芽的自由散漫的规矩和一些下人们倚老卖老的德行,狠狠地整治了一顿,这才好些。 在她的管理下,贾家的规矩自然严谨了不少,再没有哪些下人们敢仗着自己家几辈服侍国公府说事。当然,难免也有些人在背后数落大太太不近人情的。 贾攸自然感受到了贾家风气的转变,回屋后对妻子说道:“大嫂做的好,我早就看不惯这群倚老卖老的下人了,动不动就要拿祖父什么说事。你瞧瞧外边谁家像咱们家这般善待老人,偏他们还不知足,贪心不足蛇吞象!若非我不想搭理府里这摊子烂事,叫人疑心,早就撕扯开了。叫我说,大嫂不愧是书香门第出身的,懂规矩,早该这样了。” 苏灵珊笑着听丈夫抱怨,她自然也是赞同大嫂的,同样出身书香门第,她自然也对原先贾府的风气看不下去了。只是她又不管家,贸然提出难免有些越疽代苞的意思,自然不好意思说。左右这府中还没有下人敢给自己两夫妻脸色看的下人,毕竟人家也是看菜下碟的。 见丈夫愤愤不平的样子,苏灵珊心中暗想,怎么没有,隔壁宁府的情况不也差不多。只是这话她到底不好说,毕竟大家同出一族。因而只是说道:“既这般,你也该同母亲说说,我瞧着因为大嫂裁撤了不少老人,他们这两日竟是连着番向母亲诉苦呢!” 贾攸闻言,知道母亲素来心软,怕她被下边人说动,给他们出头。这样一来,既扫了大嫂的脸面,也叫这些下人们越发得意。 于是他亲自出马,不过三言两语就劝服了贾母将身边最得力的嬷嬷一家子都放了出去,毕竟他们这一家子是这帮子下人中哭得最响的。尤其是赖嬷嬷,虽然已经不在府里当差,但是凭借着和贾母的情分,更是常常入府来。 因而贾攸当然也是半哄半骗的,类似于“赖嬷嬷服侍您了大半辈子,何不放了她一家子的身契,叫他们一家不必再为奴为婢,也是一件大功德。” 见贾母有些犹豫,又说道:“我瞧着他们家的小孙子,就是一落地叫您放出去的那个,现如今在学堂里读书,功课也是不错,将来或是有些造化,可若是父母长辈还是仆役之身,怕是不好。” 贾母想到赖嬷嬷确实有说过“孙子在学堂读书,颇有进益”这类话,完全没有意识到这只是赖嬷嬷在讨巧。又想到儿子说道“索性他们家现在也不缺钱”,心中天平难免偏向自己的儿子。 赖大家的作为自己陪房心腹,又做了荣国府大管家这么久,自己有些额外收入自己自然是知道的,也是默许的。但是儿子这么明晃晃地一说,难免心中就有些不得劲了,这“不缺钱”,钱从哪里来,不过还是从主家抠罢了。 这么一想,贾母对心腹倒也没什么挂念了,毕竟这心腹再亲近,也比不上儿子啊!遂说道:“听你这么一说,那倒也是好事。”之后便将赖大一家叫来,言道看在你们一家子服侍多年的份上,给个恩典,放你们一家出去,每人额外再赏五十两安家银子。 赖大一家一听自然心中不愿。说实话,他们家的确不缺钱,虽然两位张氏管家还算严谨,但也不过是照着规矩来。 贾家向来豪富,主子们也挑剔,自然样样都是挑着好东西来。 因而不论是厨房采买、还是衣料添置什么的,油水都是足足的。以往赖大作为管家,自然有不少人送孝敬、份子钱给赖大来谋这些个好差事。 也就是说,赖大一家虽不直接插手,一年也能够坐收几千两白银。 更别说还有逢年过节贾母赏的,各处主子见他们一家在贾母面前的体面给的。更有一些落魄的贾家族人,为了寻个好差事、或是有事相求,都要先孝敬了赖爷爷,方才得以解决。 但是,更为紧要的是,依靠荣国府这棵大树,他赖大一家才能混得风生水起。若非如此,谁瞧的上他们。便是他们的孙子赖尚荣入读的这个学堂,也是靠着荣国府的关系给他塞进去的。 恩典放出府去,不收身契钱,一家子人一人给个五十两,合起来便是三四百两银子,任谁也说不出贾母刻薄。 但是赖大一家欲哭无泪啊,他们宁可不要这几百两银子,也要抱上荣府的大腿啊!真是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巴掌,叫时光飞回去,或是吃一粒后悔药,叫你多嘴,以为在老太太面前有些体面便胡吣,这下可好。人家到底是一家子,惹怒了人家,到底吃亏的还是自个儿。 但是贾母已经名言这是恩典,他们也不能不识趣。虽心中万般不愿,但是还是表现的千恩万谢主子的恩典,离了贾府。 赖大一家消了奴籍,自然便不能再担任荣国府的大管家了,于是这差事便由林之孝任了,他家虽不是贾母或是小张氏的陪房,但是也是几代伺候国公府的,行事也颇有能为,倒也叫人放心。 因赖大一家走了,那些往日里叫嚷着要善待老人的刺头们也都个个安分了下来,毕竟谁也不想像赖大一般被放出去,名头虽然好听了,但是哪里有靠着荣国府这棵大树来得实惠、舒坦。 这些人都老实了,又有小张氏的一阵敲打,自然,贾府风气为之一肃。 第64章 林琅得中探花郎 也因此,黛玉兄妹在贾家也是虽算不上如鱼得水,但也是有滋有味。 一个多月后,贾瑾自金陵回来,也算是衣锦还乡了。虽然听父亲的意思,自己不用参加下一科的会试,心中有些失望,但是明白无论如何,父亲总不会害自己,也只得应了。况且自己还年轻,倒不必担心。 回府之后,见过了祖母并一干长辈,总算是见到了那个父亲口中温润如玉、气质不凡的表兄,果真如此,不愧是探花郎的儿子,贾瑾心想,浑然忘了自己也是状元郎的儿子。 林琅见了表弟回来,心情也不错,虽他已有了举人功名,但是在这府中和他真正相契的人的确不多。他住在贾府,也是为了复习来年的科考,只是可惜在贾府中,都没有找到什么可以互相督促,有所进益的人。 贾瑚、贾琏都不是读书的料子,和他没什么共同语言。贾珠倒是好的,学识不差,只是身子太差,更重要的是,每每自己和他多说了几句话,二舅母看自己的表情就不大友善,生怕自己累着了珠表兄。余下几个小的自然是更加没有共同语言了。 小舅舅倒是极好的,谈吐风趣幽默,但是可惜他身负要职,每日上朝、办公,也只能抽出时间来给自己评点评点功课。 好在正当自己百无聊赖的时候,瑾表弟回来了。 兄弟两个一见面就极为投契,不一会,就互相熟悉起来。 看着两兄弟相亲相爱的场面,贾母内心极为高兴,上了年纪的老人,最喜欢看的,不就是一家子兄弟姐妹这般其乐融融吗? 贾攸夫妇对此也是乐见其成,毕竟儿子大了,做父母的总是担心他不懂事走上邪路。尤其是贾攸,他心里清楚,因为自己深受圣人看重,又手握大权,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把自己拉拢过去。 自己再三谋划,滑不留手的,没叫一人得逞。这自然叫不少人失望,但是难免有些人将主意打到自己的独子身上。偏偏瑾儿又大了,自己有主意,作为父亲,自己即便是百般防范,也阻挡不住。与其如此,不如只叫他找个自己放心的好友相互裨益,琅哥儿就是最好的了。总比在外边不知道交了什么好朋友、沾染上什么恶习好。 见两兄弟很快就熟悉起来,开始探讨起课业来。 一旁的贾攸,笑得高深莫测! 时间转瞬,翻过年来,贾家又有两桩大喜事。 一则是贾家的外孙儿,林家大爷林琅高中探花郎。一时间,父子双探花的美名传遍大街小巷,人称其父“大林探花”,林琅“小林探花”,跨马游街当日,不知道有多少闺中少女见到“小林探花”那般英姿,心中激荡不已。 又听闻这“小林探花”至今尚未婚配,其父正三品兰台寺大夫兼巡盐御史,母亲出自荣国府,林家清贵,贾家勋贵,身上不自觉带了这一层光环的林琅就不禁叫人蠢蠢欲动起来。这一科的进士多已婚配,便是余下的未婚配的,要不就是家境贫寒,要不就是早有婚约,比起来,林琅简直就像是一枚金光闪闪的大元宝在闹市中被人觊觎。 虽说这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小林探花”的父母至今还在江南,可是他的外祖家不是还在京城吗?若是自家姑娘能够让荣国府老太太看上眼,只消的老太太去信这么一说、一夸,这林家夫妇还能却了母亲(岳母)的心意。 只是正当大家行动起来,准备往贾母面前刷一刷好感度之时,林海却是早已经从江南来了信,说道自己已经给自己的长子林琅定下了一门亲事,却是江南忘川书院的山长的嫡出长女,为人也是兰质蕙心,温柔贤惠。 贾母接到女婿的信之后心中懊悔不已,她原先想着自己的外孙这般不凡,到底肥水不流外人田,想要把这桩好事留给自家。自家萱姐儿也正到了岁数,若是能够嫁到林家,到时候姑母是自己的亲婆婆,丈夫是自己的表兄,小姑子黛玉又和她关系好,这该是一桩多好的姻缘啊! 只可惜自己想着等到琅哥儿高中之后才提起这桩婚事,却没想到人家的爹娘早就给自家的儿子盘算好了。好在自己只是心中想想,还未漏出口风来,不然将来萱姐儿和琅哥儿两兄妹将来都不好见面了。 但是饶是如此,贾母还是长吁短叹了好久。又气又怨,气在自己不早日提出,怨在女儿女婿一声招呼都不打,害她险些铸成大错。 对贾母的一番心思,贾攸倒是有些揣测,毕竟看到自家母亲一看到萱姐儿和琅哥儿说话便一副乐见其成的样子,他也能猜到了。但是见母亲也没可以做些什么,说些什么,萱姐儿和琅哥儿也是一派光风霁月的样子,自然,自己也不好说什么,免得挑破了之后,反害的两个孩子尴尬,日后不好相处。 说实话,他对贾母心中想着的这桩婚事倒不是很看好。 当然,但从双方的家世、地位、人品来说,两个孩子还是极为相配的,更遑论还有父辈的关系在。作为父亲来说,贾攸认同琅哥儿是个好孩子,萱姐儿也不差,若是真成了,有姐姐做女儿的婆婆,日后想来也会过得不差。 但是,贾攸作为荣国府事实上的领导人,自然可以看出林海的心思。林家支派不旺的,目前来往的姻亲也只有江家和贾家,作为林家家主,林海自然不甘心,希望自家多一门姻亲,也好相互扶持。林家已经有一个贾家人了,难道还要再来一个,叫贾家把持了林家后院? 就算林、贾两家关系再好,林海怕也不会叫一个贾家的媳妇进门当林家未来的当家夫人,横竖有贾敏在,林家已经有了这门姻亲了。当然,如果林海还有一个不用继承家业的二子,倒也不会反对,这也是一个家族领导人的正常想法。 说真的,就是贾攸,就算疼爱妻子,他也不想儿子往家里再娶进来一个姓苏的妻子侄女,当然前提是有这个侄女存在。 就是当年,因为贾母喜爱王家的王熙凤,想要为琏哥儿聘进来,自己内心也是多有不赞同的,横竖贾家已经有了王家这门姻亲,何必再娶进来一个。 况且,单看自家二嫂这德行,贾攸对王家教养女儿的方式就不大放心,万一又娶进来一个这样的,挑着贾琏和贾瑚闹,那可就不好了。要知道,若不是贾政实在不出息,有王氏这般的妻子在,贾府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子呢! 但是后来见贾琏自己对这个从小认识的凤妹妹倒是有几分感情,想到王熙凤那性子,火爆又醋劲大,又想到自家侄儿这贪花好色的脾性。左右娶进来将来不过是要分家的二房,倒也没什么大碍。贾攸心想,况且,这凤丫头和琏哥儿的脾性,怎么说呢?一个锅配一个盖吧!将来琏哥儿别后悔,反正是他自己求来的。这才默许了贾家又娶进来一个王家的丫头。 因而,对于林海的举动,贾攸虽然有些不满,但是内心还是理解的,换他他也这么做。但是内心还是有几分不爽,叫你看不上我家闺女,我定要找个比你家琅哥儿更好的夫婿。 因此,贾家这第二件喜事便是贾家的萱姐儿,定亲了。 虽说,贾瑾是哥哥,但是若只是定亲,那妹妹先于他倒也无妨。左右只要将来叫他先成亲便是。况且男孩子便是暂时找不到合适的,迟些成婚倒也无妨,独女孩子一定要赶早,误了花期便不好了。 因此,贾攸夫妻最操心的还是女儿的婚事,他们夫妻恩爱,插不下另一人,院子里面极为清净,可这又不能保证自己的闺女也能如此幸运。毕竟这世道,凡事大户人家,多有蓄仆养婢的风气,想要做姨娘的丫头不要太多。关键还是男人,可这一心一意的男人着实罕见。叫夫妻两个发了不少愁。 再有一点,贾攸不由叹了口气,不知道贾家倒了什么霉,当年姐姐议亲的时候生怕被圣人赐婚给皇子,轮到自家女儿的时候,偏偏又担惊受怕,生怕女儿嫁错人,被牵扯进什么夺嫡大事没个下场。 贾攸在京中寻觅了许久,总算是找着了一个,算是宗室的远支吧!但是素来中立,不爱参合这些皇位的风风雨雨,偏偏祖上立过大功,世袭的爵位,在宗室中颇有地位,属于那种无论是谁上台都不会打压的,反而要敬着的。 贾攸相中的,便是福亲王的嫡幼子,虽不能袭王爵,但是将来一个镇国将军总该是有的,又不用费心,端的清贵,况这福王幼子虽不用科举出仕,但是颇有才名,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和自家闺女应该有些共同语言。无甚野心,只是个富贵闲人且又洁身自好。到时候自己夫妻两个多配送些嫁妆,自然叫女儿风风光光、安安逸逸地过完这辈子。 贾攸心中高兴,福亲王那边也是得意。要知道,这两年夺嫡之事越发紧迫,不是有人想要来拉拢福王,虽然自己没这个心思,也不惧人家,但是到底嫌麻烦不是。须知不仅贾攸发愁儿女婚事,福亲王也担心自家娶个媳妇别带来什么麻烦。 说到贾攸,那便安心了,状元出身,难得人家父子二人都是简在圣心的人物,对圣人忠心耿耿,早些年太子势大,深受宠圣人信时想要拉拢人家的时候,他都没有动心,而是一直忠心圣人,这些可都看在圣人的眼里。最是安全不过了。 于是,两家人是一拍即合,顺顺利利地定下了这桩婚事。 第65章 林琅成亲回京城 定下女儿的婚事之后,贾攸夫妻算是放下了一桩心事。 只是这贾府一前一后两桩婚事传出,不禁叫人锤头顿足,或是爱惜两兄妹人品的,或是垂涎荣府权势的,亦或是些心怀鬼胎之人,对此都是惋惜不已,深恨自己为何没有早些出手。 林琅定亲之后,因为他的岁数也不小了,拖到十九岁还未成婚的倒也少见。只因为先前贾敏眼光高,也想着叫儿子出息了之后更好议亲,这才拖了下来。这回定下了婚事,必是要早早成亲的。 好在凡是中了进士之后皆有两个月的假期,因此林家打定主意,叫儿子回江南之后立刻成亲。之后便带着妻子回京上任,好在虽然婚期有些赶,但是两家人都不是寻常人家,也不用担心人手不够、准备不足等问题。 特别是考虑到将来林琅要在京中发展,和父母并不在一处。庄家人一想,与其将来还要送嫁送到京中,不知是否有高堂见证,还不如多费点心,让女儿先嫁了。左右他们这样的人家,给女儿的嫁妆都是自小备好的,现下只要预备好一些零散物件,自然不用着急。 况这桩婚事虽说是林琅会试之后提出的,但是两家人其实早有了默契,林海和忘川书院的山长庄瑜关系一直不错,算是知交。庄家人世代担任忘川书院的山长,以教书育人为乐。虽说不入仕,但是在文人圈子里是极有地位的,况且他们家一直资助一些贫寒士子读书,在江南地区颇负盛名。许多官员都是这里出身,自发地抱成团,守望相助。 除此之外,更因为林海一直敬佩庄瑜为人,对他家的女儿教养很是放心,更何况还有贾敏把关。自己的妻子自己清楚,林海知道,虽说夫人这些年随他做官,为他打点,人情往来向来不出错,但是骨子里国公府姑娘出身的傲气可是从未磨平呢!可就是这般挑剔的夫人竟然是对庄家大姑娘赞不绝口,林海更是放心了。 虽说一个月时间筹备婚期有些急促,显得庄家女儿好像不值钱,上着杆子要嫁人似的,但是这也要看嫁给谁啊!面子重要还是里子重要,庄家人自然回答,当然是里子重要啊! 林琅这般人才,庄瑜对于他还是极欣赏的,家世、人品、才学,就连外貌都是上上等的,虽舍不得女儿这般早出嫁,但是为了女儿一世安康,可不能放过这么好的女婿人选。 况且若是夫妻两个成婚后就返回京城,上无公婆管教的,女儿也轻松些,庄母心中这样想到。就算他们知道贾敏不是什么刻薄的婆婆,但是婆婆这种生物嘛,听起来就叫人不好接近。 要是贾攸听到庄母心中的想法,肯定会嗤笑,那是因为你女儿没有他家小师妹那般将婆媳关系进化成母女关系的能力。当然,婆婆的脾性也很重要,有些人,比如说他家二嫂,谁当他们家儿媳妇简直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虽说因为贾攸的横插一脚,李纨不用服侍她用饭了,但是平日里王夫人有事没事就叫李纨去她房里立规矩,还隔三差五地以担忧她服侍不好贾珠为由,赏些身边的丫头下去给贾珠。 若非贾母听说后,将她提来狠训了一顿,说贾珠本就身子不好,需要节制,你作为母亲竟然丝毫不顾及儿子身子云云,直斥责地王夫人哑口无言,贾珠房里的丫头可能还要再多几个。好在贾珠为人性情温和,敬重妻子,倒也没被这些事情影响,只是和妻子过自己的小日子罢了。 不论怎么说,在林琅回到江南后,算是顺利娶妻,大小登科,一时间也算是喜事连连。他原本想带黛玉回去,但是贾母拦住了,一方面是舍不得这个极得自己心意的外孙女;另一方面,也是担心外孙女体弱,风雨兼程的,在路上难免出些什么意外。 林琅回江南成亲之后,便带着自己的新婚妻子回京了。第一件事,就是要来贾府拜见外祖母。 在贾府,庄氏见过了一屋子的亲朋好友,算是将贾家诸人一一认识了,这也是非常必要的,因为贾家大概是林家在京中最为重要的姻亲了,往日必是要时常来往的。 特别是见到了自己那个年仅七岁的小姑子,长的小小的,但是极可爱,小小年纪便谈之有物,可见不俗。因这是丈夫唯一的嫡亲妹妹,庄氏自是不敢怠慢,好在黛玉也不是不好相处的人,对真心对她好的人也是回之以真心,姑嫂两个很快就熟稔起来。 贾母见状心里安心了不少,她的阿缘只有这一双儿女,她自然是希望自己的这一双外孙、外孙女能够好好的。虽说阿佑对自己的外甥、外甥女也是极为看护的,但到底隔了一层。 如今见到黛玉和她嫡亲的嫂嫂相处得极好,贾母方才安心,日后她的玉儿想是不会受委屈了。 因为林琅作为探花,被圣人点了翰林院编撰,又成了亲,也算是个能够鼎立门户的男子汉了。因此,林琅再在贾家住下去便有些不合时宜了。 好在,在林琅过了会试之后,贾攸便考虑到了这一点,早早地便派了贾家的下人协助林家下人将林府先清理了一遍,不论是收拾整理还是通风透气,都早早做好了。 对此,林琅对小舅舅自然是感激不已。 他此行前来贾府,一是为了让自己的妻子先见过诸位长辈,另一层原因也是为了要搬出去。 贾母虽然有些不舍,但是也明白这是必须的,但是对于林琅想要将妹妹带回去的做法,贾母却是否了,说道:“你们两个小孩子家家的,哪里知道这么教养孩子,玉儿还是呆在我身边好。” 林琅素来疼爱妹妹,黛玉可以说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他看着妹妹从牙牙学语到亦步亦趋地行走,不知费了多少心血在妹妹身上。但是他也知道,妹妹在外祖母身边教养对她更好,毕竟是国公夫人呢!便是母亲未在身边,将来也无人敢质疑妹妹的教养,因此虽然不舍,但还是将黛玉留在了贾府。 只是他到底挂念妹妹,时不时便叫妻子接了妹妹回家。贾母对此倒也不反对,玉儿将来的依靠便是瑾哥儿,如今兄妹两个感情好,她自然是相当乐意。 庄氏对此也不反对,一来她自己就是个温柔和善的性子,不是那等挑拨兄妹关系的恶毒嫂子。 二来她算是嫁到了京城,往日的手帕交、闺蜜多在江南,平日里除了和一些丈夫的同僚夫人交际到也无甚大事。但丈夫的这些同僚夫人,有些岁数都和她母亲一般大了,感觉颇为不自在,还有些不知所谓的,带了些什么娘家表侄女到她面前,也不知道是安了什么腌臜的念头。相比之下,倒还不如带着妹妹玩呢,虽然黛玉年纪小,但是细心体贴,两人到还有些共同话题。 三来,林府家规森严井然,平常只要按着规矩来,作为林家在京城的当家太太,她自然也是无甚要事。 黛玉在贾府过得有滋有味的。 她又不是无父无母在贾家寄居的客家小姐,与之相反,她父母双在,父亲正三品高官,兄长也是极有出息的,又疼爱她。虽将她放在荣国府,但是嫂子时常来接她回家,自然无人敢小瞧。 况府里的三爷贾攸虽不能常来看外甥女,但也是把她记在心头的,时常从外边带些东西回来给黛玉。但凡是瑄姐儿有的,黛玉都不会落下。比之隔房的几个闺女,贾攸对这个姐姐的女儿,算是极为看顾的了。 当然,从贾攸的角度来看,大房二房的两个闺女都是庶出,和自家嫡亲的女儿自然没法比,也自然不能和姐姐的嫡亲女儿相提并论。那惜春虽是嫡出,但是到底是东府的闺女,和他攸三爷隔了一层,便也不大放在心上。就重视程度而言,他还是更看重自家瑄姐儿和黛玉。 又有贾母和苏氏,爱屋及乌之下,对贾敏这个幼女十分关照,不让受一点委屈。 再加上贾家自从小张氏管家之后狠狠发作了一批不干实事,平日里只会喝酒胡吣的婆子,贾家下人也算是懂事了不少,对黛玉那是殷勤备至。 这日,贾攸提前散衙回来,又正好撞上了匆匆出门的贾政。 这一二年来,二哥时常出门,也不知道外边有什么事。听母亲说,二哥还时常叫人回来说在友人家里睡了,便不回来了。想到这里,贾攸难免有些狐疑,到底二哥在外边有什么秘密,恍惚记着,上次外甥外甥女来京时他也不在府中。 想了想,唤来了心砚,低声对他说道:“你去找个机灵点的小厮,不打眼的,叫他跟着二哥,悄悄去看看他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记下地址,不要惊动任何人,见着了就回来告诉我。” 心砚心中有些纳罕,自家三爷这么关心起这个来了,但他素来是个忠心的,很快就安排好了一个长相寻常,钻进人群中就叫人忽视的那种,机灵些的,去盯着贾政。 那小厮果然得力,不过七八天的工夫,他便探听了消息,回来向贾攸报告了。 第66章 贾政事发贾母怒 “你说什么?”贾攸惊诧道。 那调查的小厮低着头,确定道:“小的看的真真切切的,二老爷常去的便是那间宅子。里边还住着一位女子。” 贾攸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一向端方持重的二哥竟然还有这般心思,说道:“打探到二老爷都做了什么吗?” 那小厮回道:“小的向街坊邻居打听过了,这宅子是去年被人买下的,接着不久就住进了这位姑娘,还有几个服侍的下人,也是后边二老爷添置的,二老爷常常在那里过夜。” 贾攸在屋里踱着步子,思前想后,说道:“罢了,你先仔细查探下那女子的来历,别惊动了府里的其他人。” 左右不过是他二哥在府外养了个外室,就算闹开来也只是有些荒唐、不好听。不过为了府上名声着想,自己查清楚悄悄让二哥处理了便是。或是给点钱打发了,或是悄悄接进府里来,方法多的是。 那小厮却未曾离去,站在下首欲言又止。 贾攸见状,情知其中必定还有隐情。他缓和了神色,说道:“还有什么事情你没说吗?不用隐瞒,只管道来。” 那小厮说道:“两个月前,那宅子里请了个专看妇科的大夫,小的猜,那姑娘可能已经怀孕了。” 贾攸皱了皱眉头,这可就不妙了,一方面,他是不愿意叫贾家出个外室子的,另一方面,孩子总是无辜的,他也不能叫贾家的骨肉流落在外边。 这样想着,他难免对贾政心生不满,你说你,家里又不缺服侍的丫头,就是你想要个好的,什么样的没有,偏偏在外边置了一个,也不知道来历是否清白。当真是色字面前一把刀,见了女人什么都顾不得了,便是纳进府里来也比在外边养着好啊! 他对那小厮道:“无事,你先查清楚这女子的来历,若是身家清白,贾家也不是不能容下一个孩子,总是速度快些。” 那小厮领命而去。 这小厮着实得力,不过几天的功夫,就查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和那女子的底细,尽管有贾攸自代善那里得到的人手帮助,效率也算是高的了。 只是贾攸看着书案上的材料,简直恨自己还不如没有看到呢! 没成想,自己的二哥不声不响的,平日里看着也没什么本事,这下倒是惹了个大麻烦。 这女子出现在贾政的身边倒不是蓄意的,只是因缘巧合,不过是常见的英雄救美,美人芳心暗许的故事。只是这女子的来历,倒也是叫人觉得棘手。 按这打探来的资料,这女子自幼无父,由一个寡母带着长大,做些针线浆洗活为生,可惜母亲生病,家里的积蓄用得一干二净却也没把母亲救回来,反而是自己倒霉催地在买药的时候被恶霸盯上,碰巧被贾政救了。后来这女子自忖自己没什么求生的手段,便成了贾政的外室。 若是事情就这么简单便罢了,看着也是清白人家的女儿,又怀了贾家的骨肉,悄悄提醒二哥一句接进府里来便是。 可偏偏,这女子的来历,叫贾攸也发了愁。他看着恭立在下首的小厮,说道:“这件事,除了你之外,还有别的人知道吗?” 那小厮说道:“小的亲自去查的,虽不敢保证,但也是*不离十了。只有小的一个人知道。” 贾攸叹了口气说道:“行了,我知道了,封好口别叫其他人知道了,不然后果你自己知道。这件事之后你就跟着心砚在书房做事吧!” 那小厮喜形于色,这么卖力做事不就是为了让主子赏识么,定要再接再厉让三老爷更信任自己,不透露出一点风声。就这样,贾攸一个大棒,一个萝卜地将这小厮哄住,自己起身去了贾母房中。 正是下午,小张氏忙着管家,王氏也没闲着,不是在自个儿院里哄着小儿子宝玉,便是□□儿媳妇。因此此时也只有贾母和妻子苏灵珊在,当然,还有快要出嫁的瑄姐儿在陪着母亲和祖母说话。见到屋里面只有三个人,贾攸松了口气,对女儿说道:“瑄儿,你先回房去,我有话和你祖母、母亲说。” 贾瑄闻言,虽也知道父亲必有要事,但心中还是有些不满父亲将自己当成小孩,抱怨了声:“什么事情还要瞒着我啊?” 贾攸心里正有事,见女儿拖拖拉拉的,不由脸上一板,说道:“叫你回去便回去,莫在这里拖拖拉拉的。”语气也不复平日里的温和亲近。 贾瑄心里委屈,父亲从未这般对他大声说过话。 贾母见状,却是心疼起孙女来,护着贾瑄说道:“做什么这么大声,唬着我们瑄姐儿这么办?” 苏灵珊却是心中一叹,女儿自小在家中娇惯着长大,竟是一点委屈都受不得,将来出嫁了可怎么办啊!心里暗想着在女儿出嫁前的这段日子里,一定要好好地把她掰过来。 但是嘴上却哄着说:“瑄儿,你先回去,你父亲这里正有事呢!我之后再和你说话。” 见贾瑄不情不愿地离去,贾攸方才恨恨道:“都是你们平日里娇惯的。”浑然忘了平时最宠爱女儿的是自己。 贾母却不回话,想到儿子大白天的来找自己,必是出了什么大事,遂担忧道:“你今日来找我们,可是朝堂上出了什么大事?”语气间难免带出了些担忧和急切。 贾攸忙安慰道:“母亲莫慌,不是朝廷上的事,只是件家事。”想了想,将自己查来的事情和盘托出:“儿子原想着叫人查查为何二哥这段日子老是夜不归宿,谁知道他竟然在外边养了个外室。” 贾母闻言又气又怒,她一向来都以为老二只是没有阿佑有本事,但是比起老大眠花宿柳,香的臭的都往屋里拽的好色性格,也算是人品方正的。谁知道竟然出了这等事,还不如老大呢!至少人家都是光明正大纳进来的。 她气道:“他都是当爷爷的人了,竟然还这样为老不修,若是事情闹僵开来,珠儿、宝玉的面上多不好看。还有宫里的元春,还有什么脸面。” 不说起元春还好,若是说起来,贾攸还是一肚子火呢!他也算是看着元春这个侄女长大的,虽然当时听贾母、王氏说什么大年初一出生,命格好,自己只以为是为了将来好说一门好亲事。毕竟尽管她是荣国府嫡出的孙女,但是父亲没本事又是二房,将来分家出去可就什么名头都没了。 可谁知道二哥夫妇竟然打着这样的主意,自己当时远在平安州,自然对京中的事情没有这么了如指掌。二哥夫妇竟然瞒着自己和母亲,用了荣国府的帖子将元春送进宫里去了。 虽说贾政一副万事不管的样子,这件事是王氏打着为了阖府好的旗号做的,但是若是没有二哥的允许,王氏怎么敢把女儿送进宫去。明显是两夫妇心照不宣。自己和母亲直到元春入了宫,才知道这件事,但是也迟了。 好好的姑娘送进宫里去伺候人,也不知道是安的什么心。贾攸气急,原本还想为二哥谋划个职缺,也兴致寥寥。转而将这份功夫托了人打点了一下宫里,叫侄女少受点苦罢了。 另外就是点醒了大哥,叫他将荣府的帖子收好,免得又被人拿去不知道做什么事情。 这样一想,又是二房惹出的麻烦,贾攸心里烦厌极了。 但是到底在母亲和妻子面前,他也不好说二哥的坏话,只是说道:“是去年的事情,已经快要一年了。” 贾母更是生气,儿子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竟然闹出这些事,不由迁怒了王氏:“你那二嫂子也是,竟是一点风声都不知道。拢不住自己丈夫的心,生生叫个外室打脸。” 苏氏自是知道,这些年二哥二嫂两人越发形同陌路,二哥已经许久未进二嫂的房间了,平日里出了宿在书房,便是在那生了一子一女,颇为得宠的赵姨娘那里过夜。不过想来二嫂子也不甚在意,只是对儿孙越发上心,另外对钱财更为看重了。只是作为弟媳妇,她到底不好说二伯的坏话。 贾攸又说了一句:“我手下的人回我说那女子已经怀孕了。” 贾母素来不喜这些庶出的儿孙,更遑论还是外室所出,但是到底是贾府的骨肉,二儿子的后代,也不能叫他流落在外,遂道:“到底是咱么贾家的骨肉,那就接进来吧!” 苏氏说道:“怕是有其他问题,师兄才忧心忡忡,特意来说吧!” 贾攸看了一眼妻子,心道果真还是师妹了解我,说道:“正是如此,那女子的来历,却是有些问题。” 贾母吃了一惊,说道:“可是从什么不干净的地方出来的?还是说不是良民出身?政儿不会是叫人给蒙骗了吧?” 贾攸摇了摇头,说道:“都不是。”他遂将这女子的来历一说。 贾母蹙着眉头,说道:“挺正常的啊!虽是小门小户,但看着还是清白人家出身。” 贾攸说道:“母亲有所不知,她虽是寡母带大,可是他的生父,却非常人,乃是当年的秦翰。” 贾母愣住了,秦翰、秦翰,这名字这么听得倒是耳熟。 苏灵珊倒是机灵,细细一忖,惊道:“莫非是当年大理寺卿,现在的工部尚书,秦达礼早亡的儿子秦翰。” 贾攸点头道:“正是此人。” 第67章 知缘由贾府始出手 贾母大吃一惊,虽然已经是快二十年前的事情,但是她还记得清楚。这秦翰便是当年和虞王世子争风吃醋被打死的那个倒霉人。虽然事后虞王世子被废,但是秦达礼秦大人也失去了唯一的儿子,两家人简直都闹到不死不休的地步了。 不同于虞王作为宗室不好参与朝政,秦大人可一直是简在帝心的人物,一直官运亨通,直到做到现在的工部尚书,唯一的缺憾大概就是膝下没有儿子了吧! 她疑惑地说道:“我记得当年他死的时候还未成婚啊!” 贾攸叹了口气,说道:“母亲记得没错,只是二哥那外室秦氏的母亲李氏,便是当年引得虞王世子和秦翰争斗的那名花魁。当年秦翰早就是那李氏的入幕之宾,后来他要为李氏赎身,这才与后来的虞王世子争斗起来。圣人发作了结了这件事情之后,那花魁李氏自然也就没法再呆下去了。” 贾母疑惑道:“那秦家怎么都没有发现李氏有了儿子的骨肉,反而逐她出去了?” 贾攸说道:“当年一事,秦夫人恼恨这李氏红颜祸水,竟是一点都不想见她,直接叫人逐了出去,当年李氏也没有料到自己有了身孕,后来才发现的。” 贾母更是不解:“那为何李氏不去找那秦家夫妇,秦大人、秦夫人便是再怨恨她也总不能叫儿子的骨血流落在外吧?” 贾攸面色难看,说道:“这就多亏了虞王妃了。” 贾母惊道:“这么又和她扯上关系了。” 贾攸道:“虞王妃诸子中,她最疼爱的便是这个长子兼世子,否则哪里能够养成这般骄横的性子。当年虞王世子被罢黜了世子之位,又被流放到了贫苦之地,虞王妃自然心有不满,当时便盯上了这流落在外的李氏,又恨上了秦家得理不饶人。” 贾攸见母亲和妻子有些面带惊骇,遂缓了缓语气,说道:“当时她发现李氏有了身孕,便派人收买了秦家的下人,不叫李氏有孕的消息通传进秦府去叫秦大人夫妻知道。李氏不过风尘出生,哪里有法子见到秦大人或是秦夫人?屡次求告无果之后,她便歇了这条心,只安心生下女儿抚养罢了。好在还有些积蓄支撑,她自己也是个有骨气的,只自己一个人将女儿抚养长大。” 贾母和苏灵珊听闻此言,倒是有些感慨:“这李氏倒也有些风骨。” 贾攸叹道:“可谁知,这虞王妃一直盯着这对母女呢!她不愿意叫这对母女好过,因此,在这李氏死后,她还专门叫人引了恶霸去欺侮人家。只是后来恰巧被二哥给救了,后来的事情,您就知道了。” 贾母听完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问道:“这么说,那秦氏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秦大人夫妇也不知道自己有这么个孙女流落在外?” 贾攸说道:“虽现在还不知道,但是儿子恐秦大人就快知道此事了。” 苏灵珊有些纳闷:“谁会特意将这等阴私事情主动告诉秦大人啊?” 贾母毕竟老于世故,听到贾攸这么一说,心里顿时了然,见到小儿媳还糊里糊涂的样子,心里一叹,这孩子怕是从未见识过什么阴私事件吧! 她解释说道:“秦大人是清流出身,最是注重气节风骨,若是知道自己的孙女给人做了连妾都不如的外室女,于他绝对是个莫大的打击。虞王妃怕也是在等着这一刻吧!” 贾攸点了点头,说道:“儿子也是这般猜的,毕竟她肯定早早知道那秦氏成了二哥外室之事,之所以隐忍不发,大概也是为了等到历史肚子里的孩子出生,再爆出这件事来。” 他有些发愁,说道:“这下可好,咱们家算是被卷进这两家的争斗之中了。” 贾母也是又气又恼,既是气虞王妃心思恶毒,也是恼老二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她说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贾攸说道:“那秦氏到底还怀着咱们贾家的孩子,不好贸然处理了,况且还有虞王妃握着这么大的把柄在手里。” 顿了顿,他说道:“先和二哥说清楚,把人先悄悄接进府里来再说。这人握在咱们手里才放心。” 贾母一想,也是,若是这秦氏被虞王妃得了去,此事揭露出来,自家这二儿子纳了秦大人的亲孙女,到时候她得理不饶人,宣扬地满京城都知道。饶是秦家颜面尽失,贾家还有什么脸面不成。最让贾母担忧的是,这秦大人还是老二的顶头上司,这叫什么事。 想通了这点,知道把人证抓在手里最为紧要。贾母遂道:“先把那秦氏悄悄带回府里来。另外叫你二哥回府。” 贾攸点了点头,出了贾母院子,叫来心砚,在他耳边口语几句,心砚点点头,领命而去。 京城一处僻静的小院中,一名女子梳着妇人发式正聚精会神地翻阅着一本游记。忽然门口传来了敲门声,门口还有些人声鼎沸。那女子一惊,若是二爷回来,多是单独或只带了一二名小厮,哪里会有这么些人? 她知道自己的身份见不得光,也不大出门,院里只有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叟看大门,一个厨娘,一个浆洗的仆妇还有一个伺候自己的丫头。想了想,她便叫那李老头到门边问道:“孰人在此敲门?” 那门外的回答地也利落:“我们是荣国府贾家来的下人,专门来这里请秦姑娘回府。” 贾家,秦氏一惊,难道是二爷的夫人知道了,专门叫人打上门来? 但是事已至此,也不好躲避了,她只好叫李老头开了门,是福是祸,且再说吧。 但是出乎秦氏意料的是,她未曾见到是妇人,只是一名利落的管事模样的下人向她行了个礼,说道:“秦姑娘,我们是奉了老太太的命令专门迎你回府的,老太太说了,到底是贾家的骨肉,不能生在外头。” 秦氏闻言,便知事情已经暴露,但是好在自己身上还有这块肉,贾家怕也不会太亏待自己。况且在她看来,进府里去上头虽然有个太太压着,但总比在外边无名无分的好。虽然她因为时势所迫委身于贾政,贾政对她也不错,但是公府的日子总比她在外边好。 况且这史太君竟然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存在,便是不想去也得去啊!遂道:“即使如此,那奴家就跟着你们回去吧!” 那管事便是心砚,他闻言之后心下一松,来时三老爷可说了,一定要好声好气请回去,非到万不得已的情况决不能强抢。这秦姑娘这么配合,倒是让自己省了不少力气。 秦氏走出门口,上了贾府的马车前,对院子里有些惴惴不安的下人安抚说道:“若是二爷来了,便同他说我被接到荣国府了。”见那几个下人忙不迭地应了,她这才放心地离去。 殊不知,在贾府马车离去之后,门口不远处一名卖菜的男子闪烁了眼神,死死盯着贾府的马车标志,确定了来人的身份。 “狗子,你在看什么呢?”旁边一名同行笑着问道,“不会是看上人家秦家奶奶了吧!别痴心妄想了,你个卖菜的哪里配得上人家?”他还真不是瞎猜,这个叫狗子的男人来这卖菜快有一年工夫了,倒没见他卖菜有什么积极性,只老是盯着人家秦家奶奶看。 “瞎说啥?我不过就是看看。有买菜的来了。”狗子的神色有些不自然,转移了话题。 那人笑笑,觉得狗子这是恼羞成怒,便去招呼那边来的买菜的人了。当他好不容易从斤斤计较的大娘那里做成了这笔买卖,想要再和这狗子唠唠嗑,转头一看,咦,人呢?只剩下一担子菜留在原地。 贾政刚从衙门回来,想了想,没有先回府,而是对来接他的小厮说道:“今日往小院去。” 那小厮了然,驾着马车转了个头往秦宅去了。作为贾政信任的下人,他虽然知道了贾政在外边养了个外室之事,也有些担心被二太太知道被发作。但是他到底只是贾政的下人,加上贾政还时不时赏些钱来算是封口,自然也就帮着他瞒着府里诸人了。 贾政到了小院,敲门进去,却发现秦氏不像往常一般前来迎接,心中一惊。 院子的门合上之后,李老头方才对贾政说道:“二老爷,方才您府上来了人,说是奉了老太太之命,将秦姑娘接走了。” 贾政刚听到“府上来了人”,心里一惊,生怕是被王氏这个妒妇给发觉了,到时候秦氏怕是会被这个蛇蝎心肠的夫人所害。听到是母亲派的人,算是松了口气。但是想到自己千辛万苦瞒下的事情被人知道了,一直自觉自己是个端方君子的贾政也不由老脸一红,不觉有些羞愧。 但是事已至此,也无法了,虽万分不情愿,但是他还是出了院子,上了来时的马车回府了。也不知道母亲会怎么处理这件事,贾政心里有些不安。 但是随即就有些平静下来,他暗想着,虽然母亲不爱这些小妾、通房、姨娘,但是到底秦氏有了自己的骨肉,看在未出世的孙子孙女面上,想来母亲也不会太过为难。 这样一想,贾政又有些轻松起来,想着这样也好,若是接了秦氏回府,也免得自己每每在外边过夜,这小院的环境哪里有自个儿在府里的院子舒坦?也总不必瞒着家里人,经常担惊受怕怕被人发觉认为自己为老不修了。 毕竟贾政还是要脸的,孙子都快要入学了,若是被人发现在外边养女人,也太丢人了。 第68章 贾政知情王氏误 于是,毫不知情的贾政虽然心中有些着急忙慌的,但是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给家里带来了多大的麻烦。 回到府里,刚进门口,便见到林之孝家的急匆匆地向他行了个礼,说道:“二老爷,您可算是回来了,老太太都等急了。” 贾政内心有些不安,但是还是竭力维持着自己平素的形象,说道:“慌什么?我这就去!”内心却在暗暗祈祷母亲能够帮忙把这件事情遮掩过去,最好只她一人知道,莫叫他两个兄弟知道。 贾政径直走向了贾母的院子,见到贾母身边的一个十岁出头的丫头正在张望,知道这是母亲身边的一个二等丫头,名唤鸳鸯的,她的父母在金陵老家看房子,也算是贾母的心腹。加上这鸳鸯自己也颇为能干,倒也极得贾母看重。 鸳鸯看到贾政来了,忙上前说道:“二老爷,老太太在屋子里等您呢!” 贾政点了点头,进了屋子,却发现屋子里不止有贾母忙一人,自己的三弟和三弟妹竟也都在里边,心里难免有些不高兴,三弟夫妇都知道了,自己以后怎么抬得起头来。 贾母见到二儿子进来,想到贾府莫名其妙被他连累,心里一恼,手中的茶杯“啪”的一声砸了过去。 贾政完全没有料到母亲会这们生气,猝不及防之下,被滚热的茶水溅着了裤脚,就算是再不了解情况,见到母亲和三弟夫妇严肃的神奇,也觉得是不是有哪些不对。 他当即跪了下来向贾母认错:“母亲莫气莫气,是儿子错了,实在是而儿子见那秦氏小姑娘一个,孤苦无依的,着实可怜,这才起了不该起的心思。” 贾母见他到此刻还不认错,将自己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着实恼怒:“你都是做祖父的人了,还闹出这般笑话来,叫人知道,这么看待珠儿宝玉他们,一家子的名声都叫你败坏了。” 贾政听贾母说的这般严重,心里也羞愧不安,他到底是个要脸面的人。 但细想之下着实是自己思虑不周,又是猪油蒙了心,尽管三弟夫妇在此,贾政也不敢再说些什么,只是一个劲儿地磕头认错:“儿子错了。” 看到二儿子一把年纪了,还跪在下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贾母见了,心中也有些不忍,叹了口气,说道:“唉!家门不幸啊!” 听到母亲似乎是松了口风,贾政忙道:“虽然此事是儿子有错在先,但是这秦氏到底也算是良家出身,又有了儿子的骨肉,儿子私心想着,不如就接进来,也免得孩子没个身份。” 不提起孩子还好,一想起秦氏和他肚子里的孩子,贾母又想到了当年的李氏和现在那个秦氏,心里火气“噔”的一下又冒出来了,怒道:“身家清白,糊涂东西,人家的来历,你竟是查也不查。” 贾政疑惑道:“儿子派人查过了,她母亲确实是个寡妇,作风都还端正。” 贾母见到儿子信心满满的样子,也是无语了,心道若是他和阿佑一般有能力,早就把这件私密之事查出来了。摆了摆手,说道:“阿佑,你给你二哥说说那秦氏的来历。” 贾攸也不含糊,只是一五一十地将这秦氏的出身说了清楚。 贾政闻言,想到平日里在自己眼中威严自恃的尚书大人,又想到自己竟是将他失散在外的孙女给——心里这么一想,难免就害怕了起来,浑身哆嗦,结结巴巴说道:“那——那该——该怎么办?” 苏灵珊惯是看不上贾政这幅没出息的样子,准确的说,二房除了那几个晚辈,她是一概不大喜欢的。但是这次的事情到底关乎阖府声誉,她还有儿子女儿未成婚呢!因此万不能叫这件事闹大,遂说道:“若这件事只有咱们家知道,倒也好办,便是秦家知道了,为了两府的声誉,也好解决。关键是就怕虞王妃不省事,捏着这个把柄闹开来。” 贾母点头,说道:“没错,关键是虞王妃,得想个法子不叫她往外宣扬。” 大半辈子没摊上什么大事,万事有长辈兄弟担着的贾政此时是一句话都不敢说,生怕惹恼母亲和弟弟。 贾攸想了想:“咱们家和虞王府素来没什么来往,自然也没什么可以拿捏人家的把柄,但是秦家和虞王府可是结下了死仇的。我可不信唯一的儿子被打死,凶手却逍遥法外活得滋润,秦家没什么想法,他们手里肯定有些虞王府的把柄。” 他又看了一眼下首的贾政,叹了口气,说道:“这件事说起来咱们贾家有些不光彩,但到底二哥是个男人,又不吃亏。再说咱们家也只是无辜被卷进来的。虽是二哥做错了事,但是到底也不是故意的,只能说倒霉。” 贾政闻言狠狠点了点头,他觉得三弟说的话太对了,本来嘛,只是男人在外边管不住自己。真正闹开来,虽说自己会有些灰头土脸的,但是这件事真正会叫人笑话的其实还是王氏,谁叫他拢不住丈夫的心?可是摊上这样的事也只能算自己倒霉了,谁能想到不过养个女人还能惹出这样的麻烦来? 贾攸见贾政迫不及待赞同的样子,虽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内心却嫌弃极了。但是到底是自己的亲哥哥,这件事真说起来罪魁祸首还是虞王妃,他说道:“这件事若是真的暴露出来,真正丢脸的还是秦家,说起来咱们两家都是受害者,不如还是请秦大人前来商议该怎么解决,趁早,赶在虞王妃之前。” 贾母听了贾攸这话,觉得颇为有理,遂道:“说的有理,只是今日天色已然不早,明日赶早再去请秦大人商议吧!” 贾攸却摇了摇头,说道:“虞王妃在那院子周围必定是埋下了眼线们,此事宜早不宜迟,儿子今天晚上就去秦家,先向秦老大人说明这件事。”说完看了贾政一眼,说道:“二哥也去,亲自去向秦大人赔罪。” 贾政闻言,颇有不愿。 见他神色不满,十分不情愿的样子,贾母生气道:“你弟弟这是为你擦屁股,你还有什么不情愿的。一起去,定要向秦大人赔罪。” 贾政方才不耐烦的去了,因事情紧急,两人竟是连晚饭都没吃,只带了几块糕点准备在路上垫垫肚子便离去了。 荣国府王氏的院子里,她见到外边自己的心腹周瑞家的正在窗外瞥了自己一眼,似乎有些话想要说,遂对正在给自己立规矩的大儿媳李纨说道:“你下去吧,这里不用你来服侍了。” 李纨闻言,松了口气,恭敬地回道:“是。”说完便退了出去。 王氏不满地看了一眼儿媳妇,跟个木头一般,不会说话,每日死板板的。若非他儿子心善,早不知道被冷落到什么地方去了。若是他儿子像他爹那个假正经,自己这儿媳妇还不知道在哪里哭呢!当然,到底是自己的儿媳妇,便是心中再不满,再嫉妒,自己也不好过分苛责。自己每日只叫儿媳妇立几个时辰的规矩,只是偶尔才赏几个丫头给儿子,已经是个极和善的婆婆了,王氏这般想到。 殊不知李纨的眼里,却深深地藏着不满,她也是家里娇惯着长大了,谁知道嫁人之后还要受这样的罪。尽管丈夫贾珠是个好的,但是遇上这样性子孤拐、还嫌弃自己出身不高的婆婆真是自己倒了八辈子血霉。 当她退出王氏的房间,冲进门的周瑞家的问了个好,毕竟这是婆婆的心腹,不好得罪。见周瑞家的竟是仗着婆婆的信赖,虽回了礼称不敢不敢,但是眼里半分没有尊重,也知道这大概是因为婆婆在心腹面前没有掩藏对自己的不满。这下人嘛,看菜下碟,见主子都瞧不上自己,自然对自己也就更没什么尊重了。 只是,周瑞家的没看到,自己平日里看不上的木头人一般的珠大奶奶眼里的阴霾,只是得意于自己探听到的消息,喜滋滋地往里走。 当然,自家儿媳妇不好动,想到每日泡在蜜罐子里一样的弟妹苏氏,王氏那是真正的羡慕嫉妒恨,谁叫人家夫妻两个每日里蜜里调油插不进一个人去。她原本还偷偷在贾母面前挑拨过,想要撺托婆婆给三弟赏个人下去。 可谁知,转眼就被打脸,贾攸转手就把人送了回来,顺手还给丈夫贾政也塞了一个。偏偏便是这样,贾母对苏氏还是亲亲热热的,对她比对自己不知道好了多少倍。这样想着,王氏就满心的不甘了。 正当王氏这般想着的时候,周瑞家的进来了。 她是王氏心腹,自然知道主子平日最看不惯便是三房的苏氏,自觉自己得了大消息的她笑得神秘兮兮的,对王氏说道:“太太猜我从哪里来?” 王氏瞥了她一眼,说道:“昨儿你不是向我告假说是要去看看你那在府外的女儿女婿去了吗?” 周瑞家的一笑,环顾四周,见没什么外人,都是王氏的心腹,方才上前说道:“太太,今日我在外头的时候,竟是见到了三老爷的心腹小厮带了一个女的进府里来了。” 见王氏眼前一亮,周瑞家的又说道:“听到门口有经验的婆子说了,那女的的肚子大概有两三个月了呢!” 第69章 王氏算计母子离心 王氏见周瑞家的信誓旦旦的模样,知道她必不是在说假话,眼珠子一转,说道:“你是说,那女子?” 周瑞家的笑得不怀好意,说道:“太太您想,既是三老爷的心腹从外边领回来的,怀着身孕,又没有安置在自己的院子里,这不是防着三太太吗?那女子保不定就是三老爷外头的。” 王氏心中快意了许多,扬起自己的手,笑道:“唉,我这弟妹也真是的,就是因为她善妒不贤惠,我们三弟才只能在外边养一个,大了肚子没法藏了,只能带回府里来喽。” 周瑞家的在边上说道:“正是,三太太一直得意和三老爷夫妻情深,这下可好,打脸了吧!我看三房大约是有的闹腾了。” 王氏听了这话心中越发地感到畅快了,她说道:“你说老三家的知道不知道这件事?” 周瑞家的想了想,说道:“我专门叫人去问过了,那姑娘自接进府里来之后都是由三老爷的心腹看管着的,没叫别人插过手,三太太怕是还不知情。” 王氏又问道:“现在三老爷还在府里么?” 周瑞家的摇摇头说道:“我听门口的婆子说,刚刚三老爷出门去了,似是急冲冲的样子。” 王氏笑道:“莫不是怕被发现提前先避出去了吧!” 周瑞家的笑着应道:“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王氏似是悲天悯人般说道:“我这弟妹也真是可怜,完全被蒙在鼓里不说,到时候还有外室子生出来啪啪打脸。作为嫂子,我实在是该好好劝劝她,不要和三弟闹,我们做女人的,还是要贤良淑德为好。” 周瑞家的心里一寒,虽然知道自家主子不是个善茬,但是这般往三太太身上捅刀子,也太过了。自己也算是太太的心腹了,没发觉三太太和太太之间有什么过不去的矛盾啊! 殊不知,在某些人的心目中,你过得比她好,便是最大的憎恨原因了。 正当王氏和周瑞家的密谋些什么的时候,李纨已经回到自己和贾珠的小院子里,神态疲惫,在丫鬟们的服侍下总算是缓了一口气。贾珠因为身子不好,平日里也不大爱出门,只多在家中为儿子启蒙,见妻子回来一脸倦态,知道她必是又从母亲那里服侍回来,心里不由埋怨起母亲来,又不是没有服侍的丫头,何必这般操使儿媳妇。 他叹了口气,说道:“宫裁,辛苦你了。” 李纨却是温温柔柔地说道:“没事,这是我作为儿媳妇应该做的,再说母亲不过叫我打打帘子扇扇风,倒倒水之类的,也没什么。” 贾珠闻言越发惭愧,越发是这样子的杂事,才越发叫人觉得累啊!他母亲简直是被把妻子当成丫鬟使唤了。他也不是没想过要和母亲说过,叫妻子松快些,但是每每这样之后,妻子回来反而更累了,他便知道了母亲的心思,此后便再也不在这件事上多说什么了。 尽管心中有所不满,但是到底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作为自由接受传统儒学教育的、恪守孝道的士子,贾珠不好说些什么,只是牢牢握紧了妻子的手。 李纨看着丈夫,神色安然地回握,安慰似的说道:“今日里太太心情不错,听说是因为宝玉特意叫人送了自己爱吃的点心给太太,太太高兴地不得了,我也轻松了许多。”见贾珠突然脸色有些变了,李纨心中满是快意,叫你折腾我,我便让大爷和你离了心。 贾珠听闻妻子之言后,神色淡淡的,说道:“既是如此,也是好事。”他倒没有想到妻子的话有什么问题,只是想到当初听说自己不能继续科举之后母亲失望的眼神,以及之后母亲似乎是将全部希望寄托到宝玉身上的样子,心里有些微微的苦涩。心下一哂,也是,自己已经是个没前程的,难怪母亲现在更看重宝玉一些。 转头看着自己的妻子,虽不是绝世美人,但是面容恬淡,神色安然,倒是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样子,心里充实了许多,突然就想通了。也罢,自己这样的人了,身子又不好,日后只守着妻子安生过日子去吧!那些旁的人,皆打发出去吧! 李纨看着丈夫一动不动牢牢看着自己,完全不知道丈夫心里有什么想法,只是羞涩地低下了头,惹来丈夫低声一笑。 王氏恐怕是完全没有想到,往日里不声不响和个木头桩子一般的儿媳妇,竟是不动声色的,便挑拨离间了她和贾珠之间的母子关系。 晚饭的点到了,因贾母免了几个儿媳妇的规矩,因此他们多只是在早饭后来请安,午饭和晚饭多是在自己的院子里用的。今日王氏心怀算计,遂难得的来到了贾母院子里。 出乎她的意料,弟妹苏氏竟然也在。看着贾母脸色不大好的样子,王氏心中暗想,老三的事情定是被婆婆知道了,这才脸色不好。 她上前一步,笑意盈盈地对贾母说道:“老太太,今日儿媳厚颜,要来您这里蹭一顿饭了。” 贾母看了二儿媳妇一眼,想到她被政儿生生打脸,尽管先前有些不满她看不好自己的丈夫,但是到底是政儿做错再先,心里也有些不忍,王氏再不好,也为来老爷子戴过孝,也为贾家生儿育女。于是语气是难得地柔软,说道:“既来了,便坐下吧!咱们两个也该好好絮叨絮叨。” 王氏难得和贾母这般亲近,心中一喜,难道是老太太因为这件事终于看到自己的好处了。心里越发得意,面上却不显,只是乖巧地和贾母回话,偶尔还有一种同情的目光看着苏氏,这倒叫苏灵珊有些纳罕了,不是该自己用这样的眼神看嫂子吗? 很快便有下人上了菜,婆媳三人没说什么,只是安静地用完了这顿饭。 饭后漱了口,王氏似乎是随意问道:“弟妹,不知三弟现在在哪里?往日你们不都是焦不离孟的吗?” 苏氏闻言倒没有说什么,只是淡淡地回了句:“我们爷自然是有事出去了。”心中却在默默吐槽,不还是为你们二房扫尾么! 贾母却变了脸色,想到在外奔波的儿子,心里惦念极了,不知道是否还算顺利。见到贾母阴晴不定的脸色,王氏心中越发笃定自己的猜测。 她用手帕抹了抹自己的嘴角,笑道:“弟妹啊,做嫂子的,我有几句话想和你说。” 苏灵珊不明所以,好奇地看着王氏,实在是不知道二嫂要和她说什么。 王氏看着她一副茫然的样子,又是可怜又是快意,说道:“不是嫂子说你啊,咱们做女人啊,还是要贤良淑德为好,若是三弟看中了什么人,直接纳回来便好,左右越不过你去。反正你已经有了瑾哥儿和瑄姐儿这一双儿女,也算是有了依靠了。” 苏灵珊没想到二嫂会她说这样的话,有些生气,说道:“二嫂子未免操心过头了,竟是管到小叔子的房里来了。若是我们爷真在外边看中什么人,也不必劳您贵口。”当师兄是二哥呢!他才不会像二哥那般没品呢! 王氏闻言有些尴尬,又恼怒苏氏的不识好歹,凉凉地说道:“别怪嫂子没提醒你,虽说这事是老三做错了,但是也是你不让老三纳人的缘故啊!你不知道吧?今日——” “王氏,住口!”贾母可不像苏灵珊,在王氏开口说第一句话的时候便意识到了什么,虽有些纳罕王氏为何会误解是阿佑做的,但是她还是出声想要制止这个话题。毕竟事情还没有了结,王氏的性子也不像是那般豁达,她原是想要瞒着这件事,阖府之他们四个人知道便罢了。 谁知道王氏听到贾母的制止声眼前一亮,越发确定贾母知情,却不想要苏氏知道。想到贾母对苏氏仍是这般体恤,王氏难免心中有些不平,索性破罐子破摔,说道:“弟妹怕是有所不知,今日三弟派人从外边接回来一个怀孕的妇人,怕就是瞒着你一个人呢!” 苏灵珊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看着王氏一脸为你好的表情,心情复杂,不知道自己该和这个洋洋得意的二嫂子说些什么。 贾母见王氏不管不顾地将这件事情抖露出来,心里也有些不乐。 谁知王氏还没说完,只听到她得意地对苏氏说道:“弟妹啊!既然人都已经接进府里来了,索性便顺水推舟留下来吧!到底人家肚子还有咱们贾家的骨肉呢!” 苏灵珊看着王氏,一脸不可思议,虽然知道她是误解了什么,可这算什么。且不说这是谁家的事,哪里有这样往弟媳妇身上捅刀子的?先前对王氏的同情通通化为乌有,说道:“二嫂子怕是在说笑吧!若是二嫂子家的,难不成二嫂子也这般豁达。” 忍住了心中想要喷泄的*,苏氏算回事给王氏留了颜面,没将事情的真相抖落出来。 却不知被王氏认为是死鸭子嘴硬,径自说道:“若是你二哥有这般事情,我自然给他料理地妥妥当当,主动将这姑娘接进府里来,好好善待这姑娘,不让你二哥发愁,到底怀着孩子呢!” 殊不知听到这话,苏氏却是神色莫名:天可怜见啊,我可不是故意给你挖坑啊,是你自己主动跳进来的! 第70章 王氏丢脸贾政赔罪 “老二家的,你真是这般想的?”坐在上边,贾母不喜不怒地问道。 王氏笑道:“儿媳又不是那等不容人的,若是这事真发生在我们二老爷身上,自然是这般想的。”说着,还瞥了边上的苏氏一眼。 苏氏原先还有些同情她这二嫂子,但是现下见她的神情,那是半点怜悯之心都没有了,什么人嘛!幸好师兄不是那样的人,不然自己可不得呕死啊! 贾母看着在下首洋洋得意的二儿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原本对于自家老二做下这等糊涂事,自己还有些愧疚。现在看来,怨不得老二在外边不老实,有这样的妻子在家里,真是叫人不快,成日里就没有念着点别人好的。 想到这里,贾母的脸色越发不好了,虽然贾攸和贾政还没有从秦家回来,不知道最后两家人会商议出来什么结果,原先也想着先瞒着王氏,但是贾母此刻半点没有想要隐瞒的意思了。 从今日得知了这件事之后一直压抑的坏心情宣泄而出,说道:“那就好,等老二回来,解决了这件事,你就把那姑娘领会去。” 王氏还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之中,说道:“领回去,恩,领——什么?”这时候王氏才反应过来。“老二”,不是“老三”,这么说,是她家老爷在外边有了人。 王氏整张脸都僵住了,不敢置信自己刚刚听到的话,强自笑道:“母亲说笑了吧,我听周瑞家的说,人是三弟身边的心砚接进来的。”不会是老三惹了麻烦,想要赖到她们家老爷身上吧? 虽然没有明确说出来,但是眼神里露出来的意思却叫苏氏看得分明,她气急,感情自家师兄为了你那不争气的丈夫连累地脚不着地地补救,你竟然一点不体谅,还冤枉他。她凉凉地说道:“是啊,若不是二哥身边的人不得力,我们怕走漏了风声大家脸上不好看,何至于叫我们老爷身边的人亲自出马。” 一句话,便将王氏反驳了,还默默点出贾政身边没什么能干的下人这件事,麻烦贾攸去帮忙收尾。 王氏这才意识到,感情那姑娘是自家老爷在外边养着的,一时间恼羞成怒,但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讷讷道:“弟妹,这——这?” 贾母却是有些不耐烦了,老二惹出来的麻烦,却让阿佑跟着跑前跑后,若非这事关乎阖府的声誉,她是真想就撒手不管了的。如今见到王氏还是一副拎不清的样子,有些忍无可忍的,说道:“老二家的,不是你先前说的,若是你家老爷做的,你定会贤良淑德,好好安顿这姑娘吗?” 王氏愣住了,这剧本完全不对啊!她原先那话可是用来埋汰弟妹苏氏的,哪知道竟是将自己给绕进去了。 “好好安顿”,王氏想着贾母说的这四个字,肝都疼了。但是毕竟是自己先前说的话,也不能自打嘴巴,只是勉强说道:“是吗,那儿媳还要恭喜老爷得了个如意娇娘。” 贾母也不管她口不对心的样子,只是说道:“这姑娘到底还怀着身孕呢,先住在我这里,不用劳烦你了。”心里却在想着,也不知道老二和阿佑在秦府里怎么样了,在他们讨论出结果前那秦氏还是先放在自己这里吧! 但这话听在王氏心中就不对味了,什么叫做“住在我这里”,这不是摆明了不相信自己嘛!难道自己还会下手害了她吗?还真说不准! 贾母见王氏还想说些什么,本就心烦意乱,实在是不想和她多说什么,只是摆摆手说道:“好了,这件事情我自有计较,你先回去吧!”说着闭上了眼暗自思量着什么。 王氏心不甘情不愿地下去了。 秦府,秦达礼听到管家来报,荣国府贾家兄弟两人送来了拜帖,人就在府外候着。心里好奇,他和这四王八公的荣国府可是素来没什么交情的,毕竟两家一家是勋贵,一家是清流,即使后来贾家想要转型,贾攸连中三元,给贾家添了不少书香之气,也结交了不少清流。但是人家到底底子在那里,平日里来往的也多是些勋贵。 那些清流,也多是将荣国府和里边的三房分开来看待。大概只这贾攸夫妇能叫他们看上眼了。 但是到底人家递了帖子,人都在门口等着了,秦达礼便是再自矜,也不好贸然拒了人家,否则便是结仇了。 他忙叫管家迎了这两人进来。此时,秦夫人刚巧也命人送了点心到书房里来。自从失了儿子之后,两夫妻相互扶持,感情倒是更好了。她正好撞见贾政贾攸两兄弟进来,忙却了身想要离去。 没注意到见到他们夫妇的兄弟两个一个面色羞惭,不知所措,一个脸色愧疚。 正当她想要离去的时候,却没想到,贾攸叫住了她,说道:“秦老夫人,请留步。晚辈兄弟二人前来,是有要事想要和两位商议。” 说着,贾攸环顾了四周,似乎有些踟蹰。 秦达礼什么人,久经世故,自然闻弦歌知雅意,遂屏退了旁人,叫心腹看守着门口,不叫外人进来。 秦夫人有些好奇什么事情还要自己留下来,但还是留在房里,走到秦大人身边。 贾攸见四周并无外人,方才对这贾政喝道:“二哥,还不跪下向两位请罪。” 贾政虽有些不甘心,但也知道是自己出的差错。况且虽然自己是哥哥,但是素来在自家这个三弟面前没什么威信。听到贾攸此言,倒也乖乖地听了,跪了下来,对秦老夫妇说道:“晚辈贾政,在这里像两位请罪了。” 秦大人夫妇面面相觑,不知出了什么事。 回到房内,早就候在门口的周瑞家的满怀笑意地迎上去:“太太,这么样,三太太是不是狠狠丢了次脸。”因王氏未带着她去贾母院中,因此她对此事是一无所知,此时见王氏回来,忙上前奉承。 王氏正是一腔怒火,见到周瑞家的迎上来,想到就是她没查清楚事情的真相,害得自己贸贸然跑去奚落老三家的,结果被活生生打肿了脸。想到苏氏轻蔑的眼神,王氏又羞又恼。甩手就给了周瑞家的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周瑞家的捂着脸,有些不敢置信,去时还兴致勃勃的太太怎么回来之后就这样了,不会是受了什么刺激了吧!但是她不敢明说,只是捂着脸小心翼翼地问道:“太太,怎么了,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王氏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进了屋,说道:“蠢东西,事情没打听清楚就来告诉我,我今天算是现了大丑了。” 周瑞家的殷勤地跟进去,狐疑道:“怎么会,我亲眼看着心砚把人带进来的,再说,若不是三老爷的,难道是大老爷的?不至于吧,大老爷一屋子的小妾,哪里需要在外头养着一个。” 王氏没好气地说道:“我是再没有想到的,这女的,竟是咱们素来人品端方的二老爷养的。”想到这里,王氏心里就恶心贾政,亏他自己平日里还一副端方君子的样子,谁知道也是个内里藏奸的好色小人。也是,自己早该看出来了,就冲他平日里对那个不着调的赵姨娘的宠爱,也能看出他是个什么货色。 只是想到自己也是做了祖母的人了,丈夫也是做祖父的了,却丝毫不知道自重,反而在外边乱来,简直是打自己的脸。若是事情都露出来,叫自己、珠儿宝玉他们的脸面往哪里放。更重要的是,自己狠心送进宫里的大女儿在宫里又该如何没脸。 她是存着想叫闺女入宫伺候贵人的想法的。毕竟她可不是贾政这般拎不清的人,他们到底只是二房,将来老太太去了之后就要被分家分出来的。贾政又不像是三房的贾攸那般有出息。若是这样便也就罢了,偏偏珠儿身子坏了,眼看没了前程,宝玉又小,还看不出前途来。因此虽说元春顶着荣国府嫡长孙女的名头,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贾家二房老的老,小的小,俱是没有什么出息的。 因此,尽管有人图着荣国府的名头前来求亲,公府人家来的多是为了嫡幼子来的,若是那等官宦人家,没底蕴不说,官职也不过三四品,虽说比贾政这个雷打不动的万年六品来说好了不少,但是王氏怎么想都是不甘心。自己千辛万苦养大的女儿,大年初一的好生辰,难道将来就这般? 因此,当自己的哥哥王子腾借嫂子甄氏之口同她说了让元春入宫的事,王氏虽舍不得,但是为了二房的前程,不叫别人看低,她还是应了。 因为知道贾母和贾攸是不会应的,特意避开了他们,直到事情尘埃落定之后才说出来。为此,就算是遭了贾母的冷遇王氏也忍了,只想着且看来日。 当时贾母骂她“黑了心肝”、“将女儿送到那见不得人的去处”时,她也是心怀愧疚。但是想到来日女儿风光的样子,王氏心里默默按下了你儿子也不是不知情这句话。 贾政自然是知情的,毕竟是女儿将来的前程问题。当时他只说了“你自己看着料理吧”,一副浑事不管的样子,显然默认了王氏的做法。 当时王氏心里一方面庆幸于贾政的放任,另一方面也感慨于他的无情。显然他也是肖想着将来的风光的。 这样一想,王氏心里更是生气,为了宫里的女儿,她将自己的私房钱、管家的油水取了一大半叫她带进去,不知费了多少心血。可偏偏贾政,作为生父,自己私德不休,不知道要怎么带累女儿呢! 第71章 二府商议解难题 秦达礼夫妇看着面前的一对兄弟,不敢置信道:“你说什么?翰儿还有一个女儿流落在外?”但是他们也清楚贾家兄弟不会拿这种事情来哄骗自己,毕竟这等内宅阴私事,寻常人躲都来不及,哪里愿意搅和进来。况这种事不知道便也就罢了,知道了之后查证起来也不难。 贾攸面带羞惭地说道:“秦大人,秦夫人,此事也是小子机缘巧合之下才得知的,这秦氏现在怀了我二哥的孩子,已经在我们贾家安顿下来了。” 秦夫人这才反应过来,先前她一直处于震惊之中,没有细想,此时方才想到,她的翰儿的遗腹女,竟然给贾家老二做了外室。一时间又气又急,直愣愣地看着站在面前的贾政,指着说道:“是你,是你——” 见秦夫人有些气急攻心的样子,秦大人忙上前抚慰她。 想了想,秦大人说道:“此是空口无凭,你说当年虞王妃买通了我府内的下人,不叫李氏登门,可否说出是谁?” 贾攸回道:“听闻是府上一位姓张的嬷嬷,不知是否有此人?” 秦达礼夫妇闻言俱是一惊,当年因骤然失了儿子,秦夫人悲痛之下卧床不起,当时府内的事务都是由张嬷嬷打理的,因她祖上都是秦府的家生子,又嫁了秦府的前大管家管成,颇受信赖。 秦达礼虎着脸,叫了守在外边的心腹去找了前大管家夫妇进来。 管成夫妇一脸茫然地进了书房,他们年岁也不小了,大约和秦氏夫妇同龄,膝下早是儿孙满堂,被府里恩准只在家安享晚年。 秦夫人早就缓过神了,问道:“张氏,你说实话,当年那花魁李氏有没有来找过你?” 听到“花魁李氏”这四个字,张嬷嬷的脸色一变,迅速被屋子里关注她的人发觉。一时间,秦氏夫妇心中一惊。 秦夫人不敢相信地看了张嬷嬷一眼,这是她的心腹,竟在这等重要的事情上隐瞒了她。 张嬷嬷情知当年事情真相已露,脸色煞白,跪下来不住地磕头。 原来这张嬷嬷的儿子管旺是个不争气的,当年在“兴顺赌坊”欠下了一大笔银子,被赌场的人扣住,若是限期不还钱,那么便直接打死。 张嬷嬷只这么一个儿子,自然不能放任不管。恰巧这时有人使了钱叫她阻住李氏,不叫李氏进门,她也知道来人大概是虞王府中的人。只是但是那人只说虞王妃恼恨李氏红颜祸水,不愿意叫她进府过好日子。 张嬷嬷虽然心知有所不妥,但是为了儿子,为了那笔钱,还是叫人阻止了李氏进府,大管家是他的丈夫,虽不清楚具体的事情真相,只知道会得了一笔钱来救儿子,为了唯一的儿子,他也未阻止。这样,不论内宅或是外宅都在两夫妻的管控下,自然,有关李氏的消息丁点没有透露出去。 直到今日,秦夫人问道这个问题,潜藏多年的秘密算是被发现了。 对此,贾攸只是凉凉地说了一句:“‘兴顺赌坊’的后台是虞王府,你们不知道吗?” 秦大人看着这对老奴在自己面前声泪俱下的样子,想到便是这两个老货,害的自己的孙女流落在外,如今还妾身未明。秦家自来诗书传家,历代秦家女子从未有过做妾的,便是入宫为妃也未曾有过,更别说是成了个外室女了。此事若是处理不好,秦家百年声誉怕是要毁于一旦了。 别人可不会管秦家是受害者,只会想到他们两夫妻识人不明,被两个下人蒙骗,顶多唏嘘两声秦家倒霉透顶、虞王妃狠毒。反正真正丢脸的还是秦家。 挥挥手叫人将这两个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老奴拖下去,到底只是家丑,不好在外人面前直接处置了。 他用眼角看着边上有些害怕瑟缩着的贾政,倒是陷入了两难。 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秦达礼心中也清楚,此事也不能全怪到贾家身上。虽说贾政不晓事,可是不难看出,也有那个秦氏自己投怀送抱的意思,男人嘛!到底经不起诱惑。 站在秦氏的立场上,无父无母的,柔弱地跟个菟丝花似的。还成天有人骚扰,这时候从天而降一个大英雄,还是身家不凡的,虽然年纪有些大了,但也不失为一条出路。只是到底是外边长大的,不晓得养在外边没名没分的才最吃亏,这要不是贾家发现了她的身世,她身上又怀着孩子,便是贾家将她随意打发出去那也是没处说理的。 只是到底恼怒,虽说没见过这个孙女,但是到底是自己儿子唯一的骨肉,就这般被人作践了?看着贾政的神情未免有些不善。 他是工部尚书,素来勤勉,对部里的人事也是了熟于心,对贾政自然也是有所了解,仗着父亲的余荫要到的官,当初圣人赏了个从六品的工部员外郎,熬了十几年,到现在也不过升了一级半品,在六品的位子上磋磨。 他也听人评价过贾政,眼高手低,能为不足。连个六品的职位都能为不足,可见其人大约只会夸夸其谈,没什么本事。除了出身荣国府叫人高看一眼,也没旁的本事了。若非是圣人赏的官,怕早不知道被排挤到什么地方去了。 就这样的人,竟让自家孙女委身了。秦大人叹了口气,看他今日在自己面前,半分骨气没有,又看了看边上身姿挺拔,虽面色惭愧但仍英气勃勃的贾攸。不禁暗想道:若是孙女委身的是贾攸,他心里也会好受些啊!不过想到贾攸夫妻鹣鲽情深,也没个外人插足的地,暗叹自己想多了。 他神色萧索道:“事已至此,你们打算怎么解决。”贾攸二人带来的消息,着实叫这位老大人受了不少打击。 贾攸心里有些替他难过,但是到底关乎两府声誉,他上前说道:“老大人,此事若是只我秦、贾两家知道,那万事皆可商量。只是有了虞王妃插手,便不好说了,晚辈着实担心,虞王妃不管不顾抖露出来,叫两家都不好看。” 秦达礼闻言,总算是想到了一切的罪魁祸首,便是那个溺子无度,纵容世子害死自家儿子,如今还坑了秦家下一代的虞王妃。皱了皱眉头,暗想:定不会叫你好受。 口里说道:“你的意思是?”他虽刚刚受了打击,但是到底在朝堂上混迹多年,自然明白贾攸的意思,但是还是想要听贾攸确认一遍。 贾攸说道:“虞王府和贾家素无来往,若非今日之事,怕日后也少有交情。听闻府上对虞王府知之甚详,不免还要请老大人拿个主意。” 贾攸此话两个意思: 一、虞王府这个麻烦是你们秦家招来的,贾家只是受了无妄之灾,被牵连进来了; 二、贾家对虞王府了解不多,希望秦府出手制住虞王府; 秦达礼素来老谋深算,自然理会了他话中的意思,但是也没有拒绝。到底,这事对贾家虽有影响,但是对秦家声誉影响更大。 他遂说道:“贾侍郎,老夫知道了,依你所见,虞王妃那个女人会在什么时候出手?” 贾攸道:“我猜测虞王妃怕是会派人日夜监视着秦氏,只是今日下午我已经派人先将秦氏接回了府中,虽将人看住了,但是到底打草惊蛇了。依小子之见,明日怕就是有风声出来了。” 秦达礼捋了捋胡子,赞同道:“贾侍郎此言有理,如此,虞王府这边便交由秦家吧!到底不能叫那女人好过。” 贾攸在旁点了点头,表示清楚了:“若是有用得上的地方,老大人尽管开口。” 这是,一直在边上旁观的秦夫人说道:“那,秦氏,这么办?”到底是女人,此时满心关心的便是自家儿子流落在外的骨肉。 贾攸来时在心中有了主意,这孩子若是在贾家出生其实很是不妥。毕竟这秦氏已经怀孕了,不好遮掩,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在进府前有的身孕。贾家人多眼杂的,难免透露出去,若是孩子出生,自然背上私生子的名头,于他前程发展也大有不利。 贾攸遂道:“秦氏已经被我接进府里,安置妥当,老夫人放心,不会叫她受了委屈的。只是她怀着身孕,这孩子若是出生,明眼人自然能够看出孩子出生的月份和进府的日子对不上,倒是件难事。况秦氏到底出身不寻常,只叫孩子做个庶子未免有些不甘。若是贵府有意——” 秦达礼夫妇闻言却是眼睛一亮。贾攸遂想到:事情成了一半。 按照他的想法,若是可以,这孩子交给秦老大人夫妇抚养倒是件好事。若是在贾府,他只能是个不受待见的私生子。 但若是有法子叫他改头换面被秦家抚养,先不说秦家偌大一份家业,这孩子能得到的教养绝对强于作为一个庶子在贾家受到的教育。 他之所以有这样子的想法,概因秦老夫妇当年只有一个独子,如今膝下荒凉。虽说有不少秦家族人想要过继一个到他们夫妇的名下,但是也被两夫妻拒绝了。但是这孩子留着的,可是他们夫妻的血,想来秦老大人夫妇心中自会另有计较。而贾家人丁繁盛的,其实也不会计较这么个孩子。便是舍了给秦家又何妨呢?到底流着贾家的血呢! 第72章 母子出路终决议 贾攸的确是这般想的,也相信母亲会赞同他这个主意,显然贾母并不怎么在意庶出的子孙,况还是这般来路有问题的。 秦达礼夫妇有些蠢蠢欲动,尽管不满那个素未谋面的孙女给人做了外室,但是,若是能够将儿子的骨肉认回秦家,倒也让他们心甘情愿。 贾政一直在边上听着几人商议,忽然听到三弟的意思是将自己的孩子送到秦家来,顿时有些不满,遂说道:“三弟,再怎么说,这也是我的孩子,怎么能叫他姓秦呢?” 贾攸皱了皱眉头,看了一还不晓事的贾政,叹了口气,说道:“二哥,这样对那孩子才是最好的安排。不然大家怕都是知道你在外边置了外室这件事了,毕竟这孩子的出生时间对不上啊!” 贾政这才意识到这个问题,尽管自己的秘密已经被母亲和三弟夫妇知道,但是显然这几人不会大肆宣扬这件事,自己的名声也就保住了。 若是孩子出生了,叫有心人算出日子不对,那自己的名声就不好听了。想到这一茬,贾政尽管仍有些不甘心,但是到底是自己的声誉更为重要些,只好道:“既然如此,那三弟你看着办吧!” 一句话,就把这件事甩到了贾攸身上,自己完全是一副万事不理的样子。 贾攸摇了摇头,也知道自己的二哥就是个糊涂蛋,也不能指望他了,还是自己来处理吧!遂转过身来和秦达礼夫妇商议起来。 经过几番商议,算是议定了,由贾家先安置好秦氏,待孩子生下之后便说早产夭折了,秘密送到秦家来,由秦家在族中找一户人家,记在名下,之后再过继到秦达礼夫妇名下。 至于虞王妃,秦达礼冷笑一声:“这女人以为自己智珠在握,不过是因为我们没死盯着她罢了。须知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个王妃而已,哪里能够代表整个王府?” 因为当年最疼爱的儿子被放逐,虞王妃可是暴躁不定了许久,每日里只在家中咒骂,渐渐地也失去了虞王的欢心。若非当年是圣人赐婚下来的婚事,虞王妃哪里还能够在府中独揽大权,不知有多少侧妃想要染指这权利呢! 要知道因为这十几年来秦达礼官路亨通,与之结下死仇的虞王可是担心坏了。毕竟宗室虽说体面,可也就剩下这份体面了。哪里比得上秦大人简在圣心的圣宠啊? 虞王那是生怕做错了什么叫秦家拿住把柄,丢了脸面事小,若是丢了祖上传下来的爵位那才叫没脸呢!你说叫虞王府拿捏秦家,开玩笑,秦家世代清正,子弟素来规矩,压根找不到什么把柄,寻常小事根本动不了他们。相比较之下,虞王府这种宗室小辫子就是一抓一大把了。 好在秦家看来也没有穷追猛打的样子,倒叫虞王放了不少心。 虞王妃情绪也渐渐稳定了起来,虞王对发妻还是有几分感情在的。但是架不住虞王妃开始天天在府里念叨着想要虞王将前世子接回来了。大概是因为前世子受不住当地苦寒,哭天喊地地想要回来了。 这叫什么事?秦家当年没叫虞王府一命偿一命,世子失了继承权被发配,那还是因为开罪不起宗室,只能自认倒霉,心里不知道多呕呢!可是你要是将世子叫回京城来,那就大大得罪了秦家了。 怎么着,过了几年,见风声过了,你们就想着把人带回来,看不起我们秦家是不是。况且这般做,还得罪了府里的两个人,一个就是一心想要将这件事平息下去的虞王,他虽然也还算疼爱长子,可是到底要顾着整个虞王府呢!况那地方也就是气候不大好,穷乡僻壤,没有京城繁华,要知道虞王妃可是偷偷塞了不知多少银钱,又上下打点,差使了不少下人去服侍,也吃不了什么大苦头。 第二个就是现任世子,前世子的嫡亲弟弟,当年两兄弟玩的就不好,又有个偏心眼子的母亲在。好不容易等前头那个坏了事,母亲还想着把他接回来,那自己算什么?现在人还没回来,母亲就说自己黑了心肝,不愿意为亲哥哥着想,将来人要是回来了,若是母亲被他一鼓动,叫自己上折子让爵那自己怎么办? 虽然可能性不大,但是耐不住现任世子他自己瞎想啊! 综上所述,其实虞王府里也就虞王妃一个人还心心念念着长子,其他人早就奔向新生活了。虞王妃若不是占住了那个名分,哪里还有她搅风搅水的地方? 此事,务必一击必中,只要拿捏住了虞王和世子,叫他看好虞王妃,所谓命令不出虞王府,也就免了这场麻烦。而这恰恰是秦府最擅长的。再说,虞王妃做下这等黑心肝的事,可见是魔障了,她不要名声了,虞王府还要呢!虞王绝对不会容忍妻子做出这等事情。 听秦达礼夫妇娓娓道来,贾攸也算是对这虞王府有了些全面的了解,清楚了秦府的打算,也算是放下了一颗心。 秦大人忽然说道:“贾侍郎,我夫妇二人到底年岁不小,若是将来天不假年的话,这孩子——” 贾攸明白他的意思,说到底,秦氏夫妇也都是六七十岁的人了,谁知道还能活多久呢。若是真有那一日,那孩子就像是捧着金砖在闹市里行走的娃娃,怕是无人照拂了。 他郑重道:“若是,若是真有那一日,秦大人放心。” 见秦达礼还有些话想说,贾攸又道:“若是大人还不放心的话,将来这孩子长大后,我会当众将其收作义子。” 秦达礼有些动容,要知道当世当众收的义子,可不比寻常玩笑,是要设宴请客,众人见证的,将来甚至还会有一份继承权,其地位和亲子相距也不大了,比之寻常庶子还要高些。 贾攸会做这个决定,一来是相信秦老夫妇的人品,定不会教出一个纨绔子弟来;二来也是为了自己的亲子贾瑾,自己只一个儿子,叫儿子多个臂膀也是好的。至于家产什么的,一来秦家偌大的家业,有自己看着也不会叫那孩子吃亏,二来自己也不在乎些许浮财,大头自然是自家儿子的,这也是惯例了。 贾政却有些不乐,说道:“三弟,便是认作义子,也该是我来啊!”他心里却是不大高兴,感情将来自己亲儿子在自己面前还要叫一声二伯吗? 贾攸懒得和他细讲,只是说了一句:“二哥,你要明白,同样是义子,我的和你的,是不一样的。” 贾政看着书房里连连点头的秦大人,脸涨得通红,明白了贾攸的言下之意,这不是说自己没什么出息,比不得三弟吗?但是又说不出什么辩驳之词来,只是生着闷气。 贾攸却是不想理他,只想着今日快刀斩乱麻,将这件事情彻底解决了。 他复又说道:“那关于秦氏,不知两位有什么想法?” 秦老夫妇相视一眼,秦大人率先说道:“这秦氏虽流着秦家的血,但是到底不自重自爱,秦家是不认这个孙女的。”贾攸点了点头,这倒是符合秦家这样人家的做法。秦家夫妇到底对这个未谋面的孙女有些失望了。你便是走投无路之下,至少也该给自己要个名分啊!傻傻地被养在外边,太蠢!况当时你还没有走到山穷水尽这一步啊!这便受不住了。 秦大人看了一眼贾政,说道:“政二爷。” 贾政忙道:“不敢当不敢当。” 秦大人说道:“只是看在她到底是我儿子的血脉的份上,希望将来政二爷稍稍照拂。”虽说看不大上这个孙女,但是到底是儿子的后代。即便是不能相认,也想要这孩子过得好些。到底当年也是自己这里出了纰漏,才叫虞王妃那个蛇蝎妇人有了可乘之机。 贾政自然点头应下。他心里还是有些暗搓搓的想法的,自己纳的这个,可是秦大人唯一的孙女,虽说不能相认,但是想来秦大人对自己也会有多有照拂吧!这样一想,心里倒是欢喜了不少。 殊不知,为了秦家声誉,撇清和贾家的关系,秦大人早已经打定主意将来在工部,绝对会无视贾政这一号人的存在。反正这人也就是个混吃等死的存在,荣国府这棵大树不倒,他的日子自然不会太差。 倒是贾侍郎,看着是个不错的人,倒是可以同他多多来往。 四人在书房里,算是将事情一一议定,此时,天色已经阴暗了下来。 几人才察觉到原来商议了许久,婉谢了秦老夫妇留膳的请求,贾攸舒了口气,和贾政出了秦府。 见两兄弟离去,秦老夫妇也算是松了口气,两人到底年纪不小了。今日之事,着实给两人带来了不少震动,刚刚只是凭着一股子精气神强自撑着。 虽说都不是什么好消息,但是贾攸刚刚透露出来的意思着实叫夫妻两个兴奋了许多。不拘男女,秦家若是有个孩子,还是翰儿的血脉,这便叫他们满足了。 秦夫人为丈夫泡了一壶热茶,说道:“老爷,为了那孩子,你也要好好保重身子啊!” 秦大人接过茶,说道:“是啊,到底是老天不薄,看到翰儿没个供奉香火的,才送来这个孩子。” 想到这里,为了这孩子,秦大人打起精神来,说道:“事不宜迟,我先写封信给虞王,叫他先看好虞王妃为好。若是透出什么风声来,将来对孩子的名声也不好” 秦夫人点了点头,整件事,必须要料理妥当,遂上前伺候起秦大人的笔墨。 第73章 贾攸回府夫妻夜谈 了却了一桩心事,贾攸也算是放下心来,拖着神情有些尴尬的贾政回贾家了。 路上,贾攸认真警告贾政,绝对不能将秦氏的身世告诉其他人,否则被人知道了又是一场风波。连哄带吓的,终于让贾政清楚了如果想要瞒住自己养了外室女这件事,就当成什么都不会知道,秦氏是自己刚纳的,孩子早产去了。 见二哥总算听进去了自己的劝告,贾攸算是松了一口气,接下来的事情就好筹谋了。 回到贾府,夜已经有些深了。 但是忧心忡忡的贾母还在等待儿子们回来,苏灵珊也一直在边上陪着贾母,安慰道:“母亲您不必担心,师兄他自己心里有底的,秦大人也不是那等蛮不讲理之人,不会迁怒到我们身上的。便是为了秦家声誉着想,秦大人也会料理了虞王府的。” 贾母听到儿媳这么说,心里有些安慰,拍拍她的手说道:“若是这样便好了。我也就放心了。老二这个不争气的,若不是他,咱们又何至于此?” 苏灵珊心里赞同,但是这话婆婆可以说,自己作为弟媳可不好说,只是说道:“二哥也是一时糊涂,偏生倒霉撞上一个叫我们为难的。如若不然,何至于这么麻烦。” 贾母点头。 正在这时,外边林之孝家的进来,贾母先前一直吩咐她在门口张望,她进来恭敬地说道:“老太太,三太太,二老爷和三老爷回来了。” 听到她这话,屋子里的两人立马打起精神来,等着两人进来。 贾攸并贾政进来。贾母忙连声问道秦大人打算如何处理。 因为贾政还是有些羞惭,并不多言,只贾攸上前回道:“母亲放心,秦大人还算明事理,并不怪罪到咱们府里。关于这件事,儿子和秦大人也初步商讨了一些内容。”说着,便把之前在秦家他和秦大人商议的结果一一说了。 又说道:“秦大人拿捏着虞王府不少把柄,想来虞王也不会撕破脸皮,反而会看管好虞王妃,咱们倒不必担心虞王府。” 贾母听了贾攸的话,虽有些遗憾好好一个贾家的子嗣要许了人家。 虽然不怎么喜欢这个孩子和他的母亲,也厌恶他产生的过程和给贾家造成的麻烦,可是说到底,这也是自己儿子的血脉后代。 但她也知道这样对孩子也好,对贾家也好。况且她这么多孙子孙女,倒也不差这一个,反而是凭此机会,叫贾家和秦家拉上关系,倒也不错。这么一想,心气倒也平了。左右那孩子要认阿佑当义父,还是得叫自己祖母的。 她点了点头,看着一遍还有些不乐的二儿子,说道:“阿佑,这件事做的不错,政儿。” 见贾政抬头看向自己,她说道:“你不要怨你三弟,若非你自己不自爱,何至于叫你三弟替你劳碌扫尾。左右你膝下三子儿女,也算是儿女成群了,那孩子跟了秦家,对他也是有好处的。况你三弟认了他当义子,将来叫你二伯,也算是和我们贾家有些牵扯了。” 贾政心里倒是明白这个道理,只是自己的孩子要跟着别人姓秦,就算是认义父也只能跟着三弟,难免叫他有些不豫。但是贾母这般说了,又是自己有错在先,他自然不好多说什么,只是说道:“儿子明白了。” 贾母方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想到什么,又叮嘱道:“那秦氏的身份不要叫你媳妇知道了,这府里,只我们四个人明白便是了。” 贾政自然点头,这样对自己也好。 贾攸又问道:“母亲,那秦氏在咱们府里该怎么安置。” 贾母想了想,道:“这么着,当成良家从外边聘了来,勉强充个二房便是,这孩子也算是身世可怜,府里人小聚摆个宴席便好。” 复又对贾政说道:“过个把月,就说她怀孕了,孕相不好,移到我院子里来安顿,不要叫你媳妇插手了。” 贾政脸一红,知道这也是贾母子啊敲打自己,知道自己院子里有些后宅不宁。心里难免对王氏有些迁怒。 议定了这些事,贾母算是放下心来。众人也有些困倦,便互相告辞回自己院子里了。 贾攸院子里。 梳洗完毕后,两人算是放下心来,上床安置了。 苏氏看着贾攸,笑道:“师兄这可算是放心了。” 贾攸笑道:“顶多只算是放下一半的心,等到秦氏生产那一日,孩子真正交到了秦家夫妇的手里,我才算是完全放下心来。” 苏灵珊有些同情道:“那秦氏那里,该怎么办?要告诉她真相吗?” 贾攸道:“你慢慢透点风给她,她是个聪明人,会知道怎么做的。” 苏灵珊有些好奇:“我以为你会觉得这人耐不住贫苦,是个想飞上高枝的,没想到你对她评价还不错。” 贾攸道:“你只想想她不过是个弱女子,失了寡母,又不知自己的身世,成天被恶霸纠缠。相比之下,做了二哥的外室虽说名声不好,但是到底比落到恶霸手里下场凄惨要好多了。就是生了孩子,名声不好,但是至少日子过得不差,比之先前,已经算是过得极好了。再说,做外室也不是她能决定的,只能说是二哥自己好面子,不愿意接进府里来罢了。” 苏灵珊一想,倒也是啊,但还是有些同情道:“可若是她没有走这一步,没准现在就可以光明正大被认回秦家去了呀!” 贾攸嗤笑一声,说道:“若是没有做了二哥的外室,秦家能知道有她的存在?若非我派出去的人能干,谁能知道还有这么一颗沧海遗珠呢?早就不知道零落成泥到哪里去了!” 苏灵珊听闻此言,说道:“也是,只能说是时运不济罢了。好好的大家小姐成了妾侍,将来的日子不知道这么熬呢!” 贾攸笑道:“你不必替她担心,依我看,这可是位有成见的姑娘。” 苏灵珊不明所以,问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贾攸笑道:“你是不知道,我派的人可是查到了,咱们这位小嫂子,打从跟了咱们二哥开始,前前后后,可从咱们二哥那里拿到了这个数。”说着,竖起三根手指比划了下。 “三百,这算什么。”苏灵珊有些不以为意,她自己嫁妆丰厚,从小娇生惯养的,金山银山都见过,哪里看得上这笔钱,她的一些首饰朱钗什么的,有些贵的,不知道要几个,几十个三百两。 “三百两算什么,我说的是三千两。”贾攸摇摇头说道。 “三千两!”饶是苏灵珊也有些变色,她有钱,自然也瞧不上,不在意,但是也知道这笔钱不少了。她自幼在父亲的教导下也算是知道一些民生。这些年风调雨顺的,收成都还可以,寻常百姓家一年若是有个二十两银子便能过个好年了。 他们荣国府家大业大的,三房三个太太每个人一个月的月钱也不过二十两。 虽说她们这些太太们也不指着这月钱过日子,自己都有些丰厚的私产傍身,但是三千两银子也是笔不小的数目了。 她说道:“那我瞧她进府来也没有带上多少东西进来啊!” 贾攸说道:“这便是我说她精明的地方,每每二哥给她买的东西都叫她不动声色地折成银票了。偏她长得好,便是不施粉黛,不戴朱钗也别有一番风情,二哥叫她哄着,迷得五迷三道的,越发花银子在她身上了。” 苏灵珊笑道:“难怪如此,她倒也是个有成算的。” 贾攸道:“你别瞧她一副柔柔顺顺的样子,她母亲当年可是名震一时的花魁,谁知道给女儿传授了什么。你且看着,她定能将二哥把在手心,二哥房里又有的闹了。” 见苏灵珊还想说些什么,贾攸可怜兮兮地说道:“娘子,小师妹,这么晚了,你还不同情同情你可怜的师兄,关心下我,二房的事,叫他们自个儿闹去,横竖有母亲在,想来在贾府,他们也翻不上天。” 苏灵珊看着丈夫的表情,“噗嗤”一笑,点了点额头,说道:“这么大人了,还不正——啊” 贾攸翻身将她压下,笑意满满,说道:“不正什么?” 一室春光。 那边贾政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正想着怎么和王氏说说接秦氏进门的事,毕竟王氏是自己的嫡妻,纳小这件事还是要女主人出来操办才算是正式。 王氏在屋里,正是满肚子火气,她不知道贾政今晚干什么去了,只是满心的不满:“家里丫头奴婢一大把,竟然还想着在外边养小,这不是往她脸上抽嘛!” 若是这样便也就罢了,可那女人都接进府里来了,竟然都没有人知会一声,完全没人在意自己作为嫡妻的脸面,还叫她误解,生生丢了那么大一次脸。 因此见贾政进来,脸色也不大好地样子,王氏难免心中愤恨,尖酸地刻薄道:“哎呦呦,这不是我们二老爷吗?今儿怎么有空来咱们这里,怎么不会去会你那个小情人啊?”她算是和贾政完全撕破了脸,完全不在意丈夫的想法了。 再怎么说,她可是贾家名正言顺八抬大轿娶进来的正房太太,为国公爷守过孝,为贾家生儿育女操劳多年,哥哥王子腾这两年也起来了。 虽比不上贾家,但是贾家也不能随意休弃了她。至于宠爱,好笑,这两年来,她算是看明白了,压根就不指望这个伪君子了。反正他有儿有女有私房,现在最要紧的便是努力叫自己的私房更充实些,也叫自己更有底气些。 第74章 王氏筹谋秦氏进门 想通了这些,王氏自然有些肆无忌惮。 贾政见她如此模样,心中又羞又恼,羞是因为妻子当面戳破自己的私事,叫他下不来台;恼是因为他想到,若非是王氏这妇人平日里总是无理取闹、无事生非,自己至于在外边养小的嘛? 想到这里,他的底气就足了不少,就是因为这个善妒的妇人,否则他也不会走到这一步,在心里已经将所有责任推到了王氏的身上。若非想着几个孩子,他还真想休了这个蠢妇。 但是他也着实不想和王氏纠缠,口气自然也有些不客气起来,说道:“这两天你筹备下,把秦氏迎进门来,我要摆酒纳她。”说完,也没看王氏的是个什么表情,便甩甩衣袖走了。 王氏有些目瞪口呆地望着贾政,天下竟有这般无耻之人,在外边养了小的,竟是半点不愧疚,还有脸到自己这个正房太太眼前甩脸色。要她说,她只是冷嘲热讽一下而不是大肆宣扬吵闹已经是顾忌着儿女给他脸面了,谁知道他是给脸不要脸。 亏她之前还想着若是贾政诚心认错,自己勉强也能原谅他。现如今看来,自己纯粹是自作多情。王氏恨恨地又摔了一个杯子。 周瑞家的自贾政来了之后便退到后边,这却是因为她的小算盘,明摆着看太太和二老爷脸色都不好,必是有争执的。何必赶上去,若是两人顾忌着脸面没处发火,那倒霉的替罪羔羊还不是自己。 况且自从自己上次‘好心办坏事’,叫太太丢了脸面后,太太见着自己那是非打即骂的,因而这几日无事她是不会到王氏面前侍候的。 但是到底是自己的主子,见王氏似乎是心情不好,又摔了一个杯子。作为心腹,周瑞家的自然要出来劝解一番。 “哎呦,我的好太太啊!你可别这般生气啊!若是气坏了身子不是叫那起子小人得意啊!特别是西小院的那位。”周瑞家的连声叹息,劝告着王氏。当然,她口中的西小院的那位便是往日里王氏的心腹大患赵姨娘。 这赵姨娘仗着自己年轻貌美倒是颇得贾政的宠爱,这也倒罢了。偏生这赵姨娘几代都是荣国府的老人了,在府里也算是有些势力,虽上不得台面,但是她愣是在王氏的眼皮子底下怀上了两胎还顺顺当当地将孩子生了下来。 这简直让王氏怒不可遏,但是偏偏贾政还宠爱她,经常护着她。 因此,每每王氏生气时,周瑞家的便拿赵姨娘来激她,也有叫王氏重整旗鼓的意思。 谁知道今日,王氏是半点精神没有,她叹道:“西小院的那位算什么,刚刚入府的那位狐狸精才是心腹大患啊!” 说着,她将贾政刚才的话说给周瑞家的听,气道:“我看,咱们老爷当真是猪油蒙了心,将个外室当个宝,这么大岁数了,纳个女人进门还要给她摆酒做脸。”说到这里,她冷笑道:“也不知道那女人有没有这个福气承受。” 周瑞家的闻言,心中一寒,但是还是满脸堆笑得给王氏出谋划策,顺便劝道:“太太不必担心,我倒觉得老爷没准只是在乎她肚子里的那块肉罢了。您想想,自从环小子出生了之后,这些年,难得一个孩子,难怪老爷高兴。” 见王氏还有些不平地样子,周瑞家的又说道:“况且这女人,若是没名没分的,倒也不好拿捏,但是进了门,您是主母,自然是想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呗!” 王氏听闻此言,想了想,没错,作为主母,对待这些妾侍她是得心应手,若是那女的没进门自己反而不好拿捏了。就好像赵姨娘,尽管她经常脑子拎不清,在院子里撒泼,叫她下不来台。但是自己叫她立个规矩,打个帘子,布个菜什么的,那是轻而易举的。更别说什么抄佛经、跪佛、捡佛米上面的,那更是轻车熟路的。 想到这里,她就有些心平气和了,说道:“也是,让她先嚣张几天,等到进了门,叫她知道咱们公府的地界而不是这么好进的。” 周瑞家的说道:“更有一层,若是太太主动帮忙,反而可以落个贤良淑德的好名声,这样于宫里的大姑娘也是有好处的呀!” 王氏心想,的确是这么一回事,便是为了闺女,自己也要有个好名声啊!遂道:“你说的有理。” 周瑞家的忙赞王氏太太英明,更是奉承道什么将来秦氏进了门,便是太太不出手,只挑着西小院的那位,就完全可以坐山观虎斗了云云。倒叫王氏心情越发好了些,反而是有些期待秦氏进门了。 周瑞家的见状也算是松了一口。 其实周瑞家的说这些话也是有自己的私心的。她的岁数也不小了,难免相信阴私报应什么的。想到以往年轻时帮着王氏做了不少昧着良心的恶事,如今想想,难免有些不寒而栗。 但是她一家子的身契都在王氏的手上,虽女儿放了出去嫁了个古董商叫做冷子兴的,但是女儿一直迟迟未能有孕,若非这冷子兴看着自己夫妇二人在荣国府二太太面前有些脸面,怕也不会像现在这般好说话。因此她必须要扒着王氏这棵树。 况且她作为王氏的心腹,不知替太太在暗中做了多少事,也不好收手了。这些年,她能做的也就是尽量劝说王氏少造杀孽。要知道若是王氏动了什么不好的心思,反正出手的不会是她自己,反而都是自己这个心腹。 自觉自己想通了关节的王氏一改先前的不耐,反而是热心地操持起了丈夫纳妾的这场“喜事”,显得大方贤良极了。 这倒是叫贾母和苏灵珊啧啧称奇,她们还以为以王氏的性格,定会闹得天翻地覆不好收场的,早就打定了主意不论在府里怎么闹,自己一定要控制好不能传到府外去。没成想今日一看,难道是自己错怪或是看错了她。 尤其是贾母,虽然她对王氏向来不是太满意。但是这件事摆明了是自己儿子的错,先前对王氏不耐烦只是看不惯她蠢得自以为得意地在小儿媳面前犯蠢,漏洞百出偏还心思阴暗。 但是平心而论,作为女人,设身处地而言,贾母还是有些同情怜惜王氏的,还想着若是她着实恼怒闹僵起来,自己虽不能替她做主,但是也可以分点管家权或是赏几件老东西给她,也算是安慰弥补下。 但是见今日王氏半点没有勉强的样子,贾母心道:或许是自己想岔了,政儿虽不像老大那般花天酒地,但是也不是清心寡欲的样子,老二媳妇怕是已经看透了,如今只想着贤良淑德的美名了吧。 这么一想,心中对王氏的同情也收回去了,左右看着她也不难过啊!贾母遂带着回自己的院子里去了,不过是儿子纳个妾,自己倒也不比在场,尽管那女人身世不凡,倒也不用这么上杆子给面子。 虽说王氏想要彰显一番自己,但是贾政也不乐意叫自己的快年过半百还要纳小的事情大肆宣扬出去,之所以今天特意来这么一出,除了是应付贾母的吩咐,更有一层意思是想要叫秦家夫妇知晓,也好叫他们知道自己没有亏待他们孙女。因而这酒宴也就只请了宁国府诸人并几个亲近的族人前来。 众位族中子侄不免要恭喜贾政得此美妾,更为重要的是还有贤妻为他操持,简直是神仙一般日子。贾政难免被吹捧着有些飘飘然的样子。 殊不知,这些人的心里多是羡慕嫉妒他,尤其是见到美貌的秦氏之时,更是在心里暗骂鲜花插在牛粪上,政叔平日里看着一本正经的,没想到也难过美人关啊! 酒宴结束之后,贾政有些醉了,遂在几个仆人的服侍下回自己的房间里歇息去了。 王氏见状,忙说道:“既然老爷醉了,倒不如先叫秦姨娘先到我们院子里去。” 苏氏闻言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王氏,没有说什么,倒是叫王氏有些不安。 正在这时,贾母身边的一位老嬷嬷出来说道:“秦姨娘身子不好,老太太先不必到二房去,到老太太的院子里先调养几天。”当然,几天后就会‘怀孕’了,自然也不好挪动了。这点老嬷嬷自然不会说出口。 这话却是叫王氏咬碎了一口牙,什么意思?二房的姨娘不回二房,反而是在老太太的院子里歇息,这算是什么!便是自己当年也没这么大的体面。一旁的小张氏也有些不明所以,但是到底不关大房的事,她也就乐得看二房的笑话,反正对这个二弟妹,自己也是深恶痛绝。 本来她嫁过来当继室已经是相当委屈了,更别说还是两个孩子的继母,若非自己的身子,自己是断然不会答应的。好在贾瑚和贾琏都不是什么难管教的性子,很快都和自己亲热了起来。 偏偏叫她发现,王氏偷偷教他们什么心疼他们自小没了妈,若是受了‘委屈’尽管来找二婶云云这些挑拨离间的话。还哄劝着什么荣国府家大业大,不必过于劳累上进和那些寒门士子抢名额。好笑,那她当年怎么不对自己亲儿子说这句话。 小张氏因为自己不能生育的缘故,更是对贾瑚和贾琏两个关怀备至,将他们两个看成是自己后半生的依靠的,哪里忍得了王氏这般挑拨。 好在贾瑚虽然年纪大了,有些记事了,但还是个明礼的人,便是后来娶妻生子,对自己也是极恭敬的;贾琏虽然年纪小,但也不是那般容易哄骗的,自己方才放下心来。 但是自此之后,小张氏对王氏那是半点好感没有。 王氏心中不可名状的怒火越来越旺,但是到底顾忌还有弟妹、大嫂在场,不好发作,只是笑道:“既是母亲慈爱,那便这样吧!也叫我省了不少心呢!” 第75章 秦氏生产得子 饶是王氏在贾家妯娌当中素来不怎么受欢迎,但是见状小张氏和苏氏也是心有戚戚然。苏灵珊还好,她毕竟是知道秦氏的身份的,对贾母的做法也能理解。 但是小张氏难免觉得婆婆是不是有些做得过了,这不是在打脸吗?但是想到贾母平日里不是这样的人,又念及王氏平时的为人,小张氏到底没说什么。 只是同为女人,她们便是再不喜欢王氏,对她今日的遭遇还是有些同情的。作为主母,连自家姨娘小妾的管辖权都没拿到手,若非其中还有隐情,那实在是太说不过去了。 王氏没了心情,自然也不想在这里虚与委蛇,遂沉着脸回去了。 过了几日,虞王府没有半点消息传出来,只是听闻虞王妃似乎生了病不好见客,只能每日在房里养病。听说虞王妃在床上还叫唤着想要大儿子回来见见,只是到底只是传言。见虞王府诸人都没什么动作或是征兆,众人自然也就是一笑而过了。 又过了一个月,荣国府政公新纳的姨娘秦氏被爆有孕。 京中人听闻皆赞政公好福气,贾政虽然有些心虚,但是也只能讷讷应了。 因为秦姨娘有孕,身子又‘不好’,老太太为显示体恤,特意恩准姨娘留在她的院子里养胎。府里人都赞老太太慈悲心肠,不过是个姨娘,若非是老太太抬举,哪里能像现在这般每日金贵地调养着? 王氏算是恍然大悟,难怪那日婆婆直接带了秦氏回去,感情也是知道了秦氏有孕,想要出手护着。但是考虑到贾母一向来都不怎么看重庶子姨娘,否则她先前也不怎么好出手。但是现在竟然还出手庇护了,她可没有考虑到秦氏的背景什么的,顶多查到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女,那必然是因为贾政求了老太太庇护,这才有了贾母出手。 这么一想,对秦氏越发警惕了,竟能让平日里万事不管的贾政出面,可见她还是极得贾政心意的。便不是这样,也可以看出,贾政对秦氏这一胎是相当看中的。 这几年来,尽管贾宝玉不得贾母看中,但是他却是王氏的指望和盼头,在她的护佑下,宝玉院子里也是一屋子的丫头,每日里温香暖玉的,生活质量相当不错,好不自在。除了担心父亲的检查,宝玉也算是没什么心事了。 贾政对宝玉那是恨铁不成钢,经常斥责蠢货、逆子。 王氏想到贾政对秦氏以及对秦氏这胎的看重,心里难免着急忙慌起来。若是这般,将来孩子出生了,贾政眼前,哪里还有自家宝玉的容身之地。 但是秦氏却不是这般想的,她也算是个有心机、有成算的人。 自小她和母亲相依为命,家里没个男人,母女两个又是个好姿色的,难免迎来别人觊觎。不论是左邻右舍女人们的愤恨嫉妒,还是男人们的馋涎,都不是好相与的。 多亏了秦氏之母李氏多方周旋,这才保全了母女两个。秦氏自幼在李氏的培养熏陶之下,自然也不是什么不知世事的小白兔。可以说,傍上贾政,既是机缘巧合、因缘际会,但也有她自己的谋划在内。 她看中的是贾政有能力护着自己,并且还好拿捏,自己极容易掌控他。果不其然,不过短短一年功夫,她便从贾政处抠了不少银子出来。她暗自想着,按着目前的情况,便是将来贾政将自己打发了,自己也能落下不少。 而贾家做主将自己光明正大抬了进来,可以说,这已经是自己能够设想到的最好的结果了:贾家为了避免家中子弟包养外室的事情传出去,也为了自己肚子里这块肉,自然要给自己一个名分。 从外室女到身份清白的良家妾侍,这对她来说可谓是个极大的进步,说是‘一步登天’倒也勉强。 可是之后贾家的一系列举动却让她有些惶恐不安。将她怀孕的日子缩短了两个月,这她可以理解,也为了避免传出不好的风声,这孩子最好还是她入府之后怀上的,这样对孩子也好。 但是随后,贾母对她的庇佑,每日里对她也是极为关照的了,厨上送上来的东西都是上等的好东西,她虽然不识货,但是见到每每东西端上来之后丫头们羡慕的眼神和自己用过之后的感受,也可以断定这绝对是好东西。 开始的时候,她还以为这是因为老太太看重自己这一胎,所以这才护住她。可是进府之后。她身边服侍的一个丫头唤作金凤的,也是贾府的家生子,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是在府里下人中亲戚故旧极多,消息极为灵通。 她见贾母看中这位姨奶奶,自然也服侍地殷勤,秦氏很快就收服了她。 透过金凤的口,她才算是对贾家的结构有了初步的了解。 在整个贾家之中,贾母作为一家人中的辈分最长者,目前来说,也是贾家品级最高的人,超品的国公夫人,也正是因为有她在,荣国府才能勉强还挂着国公府的招牌,加上几个儿子女儿都孝顺,因而自然是高高居于金字塔顶端,地位不可动摇。 贾母膝下三子一女,长子袭爵,次子便是自家老爷,幼子和幼女龙凤胎,还得了圣人赐名,如今在贾家几位同辈人之中,当属三老爷贾攸最为出息,不过三十许已经做到了正三品的高官,便是嫡长女贾敏,嫁到林家,如今也是正三品的诰命。 秦氏细细端详着,这么说来,贾家第二代之中,老太太最看重、最喜爱的却不是袭爵的长子,而是三元及第,最有出息的幼子,这倒也情有可原。而第三代中,最喜欢的还是三房所出的一对龙凤胎兄妹。三房在府里算得上是一支独大了,好在三房的人并不跋扈,倒也未叫人不满。 二房的几个孙子,贾母待他们还算不错,但也只是寻常罢了。 但是问题来了,老太太这么多孙子孙女,还有外孙、外孙女,为何独独对她肚子里的这块肉特别看重? 从金凤的口里,自己也不难知道,二房姨娘不算多,但也不少了,偏偏只有一个赵姨娘生下一儿一女,其她的姨娘、通房因为或多或少的原因都掉了胎。由此可见,正房太太王氏在之中做了不少手脚。 但是即便是如此,也未见到贾母插手,可见她对此是懒得搭理的。但为何,对自己就好像特别了许多? 秦氏百思不得其解。 但她没有疑惑太久。 因她住在贾母院子里,贾政便不好常来了,有也只是每次在贾母处请完安再顺路过来瞧瞧,不过嘱咐一声“好好保胎”、“不要惹母亲生气”云云一类的话。秦氏虽然有些失望,但是她对贾政相当了解,自然不会做出一副任性无理的刁蛮状。 她只柔弱无依地点头,表达一下对贾政的想念,便足以叫贾政心满意足了。尤其是当贾政知道她的身份之后,对比王氏对自己的态度,倒是越发叫他对秦氏上心了,险些就说出口叫秦氏和他回二房。 当然秦氏从没想过在生下孩子之前跟贾政回去。她看得分明,贾母将她安置在自己的院子里,这是对自己、也是对孩子的保护。若是去了二房,自己根基不深,难免着了人家的道。但是在贾母院中就不一样了,这里可以说是整个贾家最安全的地方了。 至于贾政,她完全不担心自己失宠,对贾政的心思,她把握地牢牢地,自觉等自己生了孩子,定能够找补回来。 但是除了贾政外,平日里来贾母院子中的便是苏灵珊了。 秦氏将肚子里的孩子看成是自己的依仗,自然是极为上心的,每日里经常出来散散步,活动活动,这也是她母亲的经验之谈。 一来二去的,两人难免碰上了。 只是秦氏到底没底气对上这位备受宠信的三太太,每次见着只是远远行了个礼便避让开来了。 苏灵珊对她这般知礼,心里倒是相当满意。 春去秋来,不过五六个月后,秦氏便被送入了产房。一天一夜的挣扎,虽然有些难产,但是总算叫她生下一个儿子,五斤六两。秦氏也力竭昏睡了过去,但是昏睡前,她总算是强撑着看了一眼儿子,白白嫩嫩的手臂,胳膊上竟有个圆形的疤迹,想来是胎记。 她没有时间思索太多,便昏睡了过去。 很快,贾家人便秘密将这孩子送到了秦家,看着白白胖胖的曾外孙,秦家夫妇一脸满足,叫来心腹下人安排妥当,给了这孩子一个名正言顺的出身。 正是族内一位秀才的遗孀她难产去了,一尸两命,这孩子便充当安死去的孩儿,之后被秦家夫妇收养,作为独子秦翰的嗣孙,辈分恰巧也对的上。 还在众人见证之下正式上了族谱,自此,京中人皆知工部尚书秦家为独子立嗣,收养了族内一名无父无母的孤儿。 待她醒来,只见满室寂静,只大丫头金凤守着,见她醒来,忙上前服侍。 秦氏见她面含戚色,心中一跳,不安道:“金凤,我的孩儿呢?” 金凤闻言忙跪了下来,哭道:“姨娘,孩子,孩子他夭折了” 秦氏一听,心中一痛,不敢置信道:“怎么可能?”她明明记得这孩子出生呼吸虽然微弱了些,但是也不至于早夭啊! 第76章 谋秦氏王氏逃过一劫 金凤也有些疑惑道:“哥儿一出生,便被老太太叫来的人抱走了,之后遣了人来说哥儿福薄,竟是早产加难产,夭折了。” 秦氏心知肚明,难产是真的,早产,不过是掩人耳目的说法罢了。 只是她心里着实有些疑惑,而且有些不敢置信:自己昏睡过去前,听孩子的哭声,虽不响,但是也没有虚弱到夭折的地步啊! 但是,贾家有什么理由要瞒着自己,到底这孩子也流着贾家的血啊!难道真是孩子去了,秦氏心中一痛,想到,真是这个孩子和自己没缘?尤其是忆及怀着孩子时自己满心的期盼和喜悦,对孩子的期望和依仗。细想之下,不由痴了。 她紧紧地抓住金凤的手,说道:“那孩子呢?被送到哪里去了,我要去瞧瞧。” 金凤为难地看了一眼秦氏,说道:“姨娘,老太太说了,这孩子福薄。她已经命人将孩子送到铁槛寺里去了,说是超度,叫寺里的僧尼多念几遍往生咒,也算是为小少爷祈福了。至于姨娘您——” 金凤说道:“”老太太说了,姨娘到底是难产,还是趁着月子里的时间养好身子为妙,至于孩子,未免伤感,还是不见得为好。” 秦氏闻言,心知这是贾母的态度,贾政也不能改变,叫她在月子里养好身子,不叫她难过,都是贾母的好意,任谁也不能说她的不是。 这样的情况下,便是她想要去见见孩子最后一面,也不能说出口了,不然就是打老太太的脸了。 秦氏强自按下心中的悲伤,对自己暗道:养好身子,孩子总是会还有的。 荣国上下,对这件事知情的也不过寥寥几人,因此,当秦氏失了孩子之后,贾赦夫妇不过唏嘘两声,贾攸夫妇知情,自然默不作声。 王氏自然是相当高兴,原本她还想做点手脚,谁知道贾母将秦氏护得密不透风,叫她没了下手的时机。但是秦氏竟然自己难产,看来老天爷都是站在自己这一方的,王氏暗暗想到。 便是赵姨娘,知道这个消息之后未免也松了口气,她虽然有时候粗鄙不堪,但是也有自己的小算盘,因为王氏自己木讷,这才叫自己有了可乘之机。 毕竟相比较之下,自己更娇俏些,但是比起外头来的秦氏,她自然有些底气不足了。听闻这秦氏也是粗通文墨的,有些书香气,长得也是楚楚动人。一比较,荣国府家生子出身的赵姨娘,最出众也就是这张脸,也快叫人比下去了。 趁着秦氏这段时间怀孕,赵姨娘对贾政更是曲意逢迎,但是这些年来,她对贾政自然有些了解,觉察到了贾政颇有些心不在焉,自然归咎到了秦氏的身上。 这般一想,自己最大的底气便是膝下的一双儿女了,秦氏失了孩子,赵姨娘自然有些幸灾乐祸。 贾政则有些不豫,不同于王氏,他是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的,眼见自己的孩子将来要姓了秦,便是认亲也只能认在老三名下,心情自然不好,常常无缘无故地发怒。 被王氏发觉之后,她更觉得秦氏是个狐媚子,想当年二房几个姨娘失了孩子,贾政也不过是淡淡的,如今秦氏没了孩子,就叫他这般气愤,看来他对这秦氏着实是看重,自己决不能叫秦氏生下孩子了,不然哪里还有自家宝玉的地啊? 左右待那秦氏月子之后便要搬回二房,到时候有的是收拾她的机会,不过一碗药的功夫。 果不其然,秦氏一坐够了月子,便被贾政带回了二房。贾母也不以为意,反正秦家那边有了交代,只说稍微照拂一下便可,自己也算是放下了一桩心事。 面对秦氏,贾政其实是有些心虚的,若非是秦氏命途多舛,作为秦家唯一的孙女,便是庶出的,便是做自己的正室也勉强配得上。偏生自己招惹了她,也险些惹上了麻烦。 秦氏自然感觉到了贾政的心虚,虽不明所以,但是她自然会利用这一点,不多久,她便重新哄回了贾政,在二房扎下了根。 荣国府下人中派系林立,之前赵姨娘得宠,她的家人在府中也算是颇有些脸面。而金凤他们家人在金凤跟了秦氏之后,自然若有若无地站在了秦氏这一方。不说别的,点个菜,叫个水什么的都比二房最早的那个‘周木头’,周姨娘要早得多了。 见秦氏越发得宠,贾政还吩咐厨下每日泡发一钱的燕窝给她,三餐都用。 王氏自然心有不甘,从自己的嫁妆里摸出了一包药粉,将它亲自交给了周瑞家的,要她亲自下到秦氏的燕窝里,一次倒个三分之一,只要这一包,秦氏这辈子就别想再生了。 尽管满心不愿,周瑞家的还是去了。正是早上,她在二房的厨房外探头探脑,见里头没什么人,只几个准备早膳的,为秦氏熬燕窝粥的丫头抹了把汗,似乎是出去如厕了。心下一喜,悄悄地走进,趁人不注意,掏出怀里的药粉便往里边倒。 突然,外头有人喊道:“宝二爷说了,今日早上不要梗米粥,送些羊奶过去。” 周瑞家的一惊,手一抖,满包的药粉全部进了锅。 情知不妙,又远远地见那丫头回来了,忙扣上锅盖,若无其事地在房里转悠,说道:“太太今日要的粥可是做好了。要是不好,仔细着你们的皮。” 作为王氏的心腹,在二房的地界上,她还是颇有脸面的,众人自然不敢得罪。尽管心中烦厌她小人得志的模样,但还是恭敬地应了。 但是到底自己做错了事,心虚之下,她也不敢声张。心里面安慰自己:应该是一样的吧,反正只要用完一包,甭管怎么用的,效果自然是相同的。这般想着,她悄悄瞒下了自己失误。 这日清早,秦氏服侍贾政用膳,厨下送上早膳,秦氏自然都是在贾政面前用的燕窝,也是用给贾政看得,叫他知道自己的心意没有白费。 果不其然,贾政见状,心里有些高兴。 秦氏刚刚用下这碗燕窝粥,正想说些什么,突然腹部如刀绞般剧痛,叫她直不起腰来,下红不止。贾政见状,大惊,忙叫人请了大夫过来。 老大夫诊罢,又闻了闻那晚燕窝粥,面有难色,说道:“这位夫人怕是用了极狠的药,加上前段时间难产对身子有些妨碍,日后怕是再难生育了。” 贾政闻言大怒,不同于以往,之前那些事,虽然他心里有些怀疑,但是都有各种各样的意外原因,且他当时也不在府内。独独今日,他是眼睁睁地看着秦氏喝了那碗粥下去的,触目惊心。他忙叫人清查,是谁下的药。 那熬粥的小丫头被押了上来,大呼冤枉。 二房一大清早,吵吵嚷嚷的,贾母年纪大了,近些年来睡得极浅,很快就被吵醒,她遂问道一边服侍的鸳鸯:“外头怎么了。” 鸳鸯早就听人说了,回道:“二老爷房里的秦姨娘叫人下了药,说是极狠的药,将来怕是不能生育了,二老爷正在清查此事呢!” 贾母一听‘秦姨娘’三字,便清醒了许多,在鸳鸯的服侍下起身要去瞧瞧。这女的,可不能轻忽了。 尽管见贾母前来贾政有些脸红,一大把年纪了,房中事还要老母前来解决。 在贾母的操持下,一厨房的下人跪在下边,互相指认今日早上都有哪些人进了厨房。结果发觉,除了王氏身边的周瑞家的来过,其余的都是些来领菜的小丫头。 贾母、贾政遂将怀疑的目光移向王氏,无论怎么说,王氏也是那个嫌疑最大的。王氏暗自叫苦不迭,她母亲在出嫁前不是说了,每次三分之一,下个三次,无声无息的,便能解决。怎么到了她这里,不过一次,事情便暴露了呢? 好在她还有杀手锏,原是以防万一给自己做退路的,倒是没想到在今日用上了。她满脸委屈道:“老太太和老爷莫非是疑心于我?媳妇嫁到贾家来这么些年,一直都是安分守己的,哪敢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啊!况不过是几个下人的一面之词,周瑞家的不过是去帮我催催早膳罢了。” 贾政将信将疑,实在是王氏的前科不少。贾母眯了眯眼,她可不是贾政,心中自有计较,在她看来,今日之事,便不是王氏做的,十有*也和她有关。只是到底王氏是贾家明媒正娶的,在贾家多年,自己便是为了几个孩子也不好戳穿她的面目。 况且,她也想要看看,王氏能找到谁当替罪羊。 在王氏哭诉之后,便是心中信与不信,也要给个脸面,总不能凭着下人的一面之词就就怀疑到主母身上。贾母一声令下,厨房中的人哥哥挨了板子,果真,一名下人耐不住痛楚,供出了一人,竟是二房隐形人一般的周姨娘。 待周姨娘被押上来之后,见到三堂会审一般的周边,心中凄然,总算是来了。未等贾政逼问,她便全都供认了出来。因为同样是失了孩子,见秦氏还是如此风光,自己却失宠,心里嫉妒,因而便下了药。 贾政怒不可遏,当即叫人将周姨娘押了下去,关在柴房,待秦氏醒了之后再行处置。 贾母在边上冷眼旁观,既然王氏能叫这周姨娘顶罪,定是暗中拿捏了不少把柄。算了,又叫王氏逃过一劫。 第77章 全府众人念头不一 不过虽然有周姨娘出来顶了罪,贾母也没有打算轻易饶过王氏。 见因为了结此事有些高兴的王氏,她淡淡地说道:“老二家的,虽然这件事是周姨娘干的,但是到底你作为主母,管教不严,这也是你的不是。”说着,她意味深长地瞥了王氏一眼。 王氏心里一颤,莫非叫婆婆看出来了?心虚之下,她自然不敢直视贾母的眼睛,只是低眉顺眼道:“是。” 贾母心中越发确定自己的想法,看着里屋里边仍然昏迷不醒的秦氏,叹了口气,说道:“秦氏也算是受了无妄之灾,她本就刚刚失了孩子,如今又遇上了这摊子事,日后难有子嗣。着实可怜,这样吧,日后这秦氏便不到你房里立规矩了,只侍候好政儿一个便是。” 王氏自然不甘心,她将秦氏纳进来本就打算着好好收拾她一顿的想法,如今贾母这么一说,她之前的那些想头竟是半点没法实施了。 况且今日之事,看着是解决了,没有牵连到自己身上。可是本该无声无息解决的事情,愣是叫她搭上自己的一步暗棋,还留下一个管教不严的印象给别人,着实亏大了。 但是想到贾母看着自己的眼神,又想到左右秦氏再也无法生育,倒也了却了自己的一桩心事,日后她便是再得宠,生不出孩子来便是她最大的硬伤。日后年老色衰了,自有收拾她的时候。比起来,倒是膝下已经有了两个孩子的赵氏更值得自己上心。 因此,王氏点头道:“秦氏受了这么大的委屈,着实可怜,是该好生修养,既然老太太您开了口,那便这样吧!” 此事算是罢了。 府里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尽管贾母和贾政下了死命令封口,但是自然瞒不过几个主子。不过片刻的功夫,各房的主子们都知道了这件事。 贾赦冷笑着对小张氏道:“还以为老二有什么本事呢!有本事在外边红袖添香,却管不住自己房里腌臜事。” 小张氏笑着说道:“谁也没有料到会出现这种事情啊!”说实话,她也看不上政二爷,只是作为大嫂,她不好过多谈及二弟的房中事罢了。 贾赦嗤笑一声,说道:“是啊,老二那个自命清高的样子,偏还以为自己真有本事,自然不会料到。” 三兄弟之中,独他一人未出仕,但是好歹他是荣国府的当家人,袭了爵的大老爷。要知道,就是三兄弟中最出息的贾攸见着自己也是好声好气地商量事情,独老二一个人见了他各种鄙视看不上。 便是赦大爷是个不学无术的老纨绔,但也是要脸的。 不过想到平日里话里话外指责自己贪花好色的老二自己家宅不宁,贾赦自然乐得在边上幸灾乐祸。 贾攸刚和妻子用完膳,听到下人来报了这个消息,面上不动声色,挥挥手叫人下去,自己却陷入了沉思。 苏灵珊担忧地看着贾攸,说道:“师兄,不会有什么妨碍吧?” 贾攸回过神来,安慰道:“无事,秦家不愿意认回这个孙女,自然不会出手,况且这是后宅的事,和爷们不相干,只是二哥在工部可能有点小麻烦。” 苏灵珊闻言方才放下心来,至于在工部的贾政,管他去死。 贾攸心理却想到了另一件事。 贾政在府外养了外室之事,虽然秦氏的身份被瞒了下来,但是不管怎么说,还是贾政做错在先,打的是王氏以及她背后王家人的脸。若是王家还像二十年前那般,贾家自然不必在意,略做些补偿便是,谅王家也不敢和贾家撕破脸皮。 可偏偏,当年代善扶植了王家一把,王家的王子腾也算有出息的,牢牢抓住了机会,顺着杆子往上爬。如今,单单论起两人的权势来,王子腾和贾攸倒也不相上下。 当然,这里没有包括贾家厚重的人脉资源,这一部分,自然还是贾家有底气。毕竟相比因为王子腾而崛起的真正的暴发新荣之家王家,历代荣国公都是简在圣心的人物,底蕴不容小视。 因此,尽管这些年来王子腾的权势越来越大,贾家却仍然在四王八公之列居于前列。但是即便如此,贾家对于来自王家的不满也不能轻易忽视,必须要对王家有所补偿。 贾攸虽然有些不愿,但是到底错在贾家,也不得不让出了几个重要的位子和资源。当然,他对王家贪婪的样子是半分好感没有,便是贾家在做补偿,你们未免也太贪心了吧? 因此,他顺便偷偷埋了个雷进去,谁,当然是先前叫他左右为难的贾化,贾雨村了。当年贾雨村携林海之信来投,贾攸看出这是个两面三刀的小人,但是也不愿得罪了这种极会钻营的小人,顺手把他荐给了王子腾,也有打发他的意思在内。 不过这贾雨村虽然人品不怎么样,但是做事还是颇有一手的,更兼此人脸厚心黑,许多明面上不好解决的事情,他也能给你做到。可以说,这是一条好狗,只不过在贾攸看来,是条随时会反噬的好狗。 王子腾对他倒是极为欣赏,两人的做事风格倒是有些类似的,皆是那种不见兔子不撒鹰,利益至上的人。只是他对这贾雨村还是有些不放心,毕竟再能干他也是贾攸荐来的,他觉得贾雨村和贾攸两人之间还是有那么一份子香火情在的。当然,此时他还没有发觉在贾雨村的真面目,只是有些可惜罢了。 贾雨村虽然在王子腾的推荐下起复了,但是他为人精明,自然发觉了王子腾的想法。为了得到他的重用,最要紧的是什么?自然是要有一份投名状了!可惜贾攸做事一向严谨,叫人抓不出什么把柄来。 但是当他知道贾雨村在窥探自己的时候,顺手布了个局,叫他误解自己正在为一名族人谋划德清知县一职,已经快要运作好了,只待递上那人的资料。 德清县可是富庶之地,德清县令可是个肥缺,叫不少人眼馋。 贾雨村知道后自然将贾攸卖了,王子腾暗地里出手,果真叫这件事情黄了,听闻贾攸几天内心情不豫,甚至闭门拒绝见贾雨村,心中自是得意,觉得自己略胜一筹,对贾雨村也是看重了不少。 但是内心深处,对于贾雨村,却防备了不少,贾攸对他有恩,但是为了荣华富贵,他还能做出这等吃里扒外的事情。将来要是轮到自己,指不定哪天被他卖了呢! 虽然他对自己的御下之术很有信心,但是不自觉地,他还是将一些极私密的事情交给自己的心腹去做,不叫雨村知道。 为了表达对雨村的看重,他还特意为他谋了地方的实缺,金陵知府一职。可以说,贾雨村已经被纳入了他的势力范围,对外贴上了王子腾的标签。 对此,贾攸是乐见其成的,尽管有个别知道“内情”的人,对贾攸或是同情、或是嘲讽,但是贾攸仍是安之若素,叫人不得不佩服他的涵养。 殊不知,这只是贾攸自己的谋划,将和自己擦着边的猪队友顺利送入敌方阵营,还显出自己是受害者。这生意,不亏!内心深处,还对王子腾有些同情,来日你便知道自己收下的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了! 但是今日,听到了二房的糟污事,贾攸心中原有的那点子同情是一干二净、化为乌有了。王氏真是胆子大了,欺我贾家无人吗?还是以为自己背后站着王子腾便肆无忌惮了?光天化日之下便敢光明正大地给人下药。 他捏了捏拳头,再怎么说,秦氏没死,不能生育对她来说也不全是坏事,或者说,对那个被抱出府的孩子来说更不是坏事。至少免了同父同母的孩子待遇不同引发的争端。况还有几个侄儿侄女,他们至少都是好的。 二房中,秦氏悠悠醒来,感觉肚脐微凉,还有丝丝阵痛,回忆起来。 是那晚燕窝粥,粥有问题! 金凤正端着水进来,见她醒了,忙上前服侍。 见她神情不好,秦氏一愣,想到什么,面色惨白,说道:“金凤,你告诉我,发生什么了?那碗燕窝粥有什么问题?我的身体怎么了?” 金凤噗嗤一声跪下,回答道:“姨娘,那碗燕窝粥里被人下了极狠的药,听大夫说,姨娘您怕是再难有孕了。”说完低下了头不敢看秦氏的脸色。 尽管秦氏心中早有预料,但是确定了这个消息之后,她颤了颤身子,双手狠狠攥住被子,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查出来是谁干的了吗?” 金凤小声说道:“老太太和老爷查了,周姨娘承认是她干的。” “周姨娘?”秦氏有些疑惑,她在二房不过呆了几个月,不过对主母王氏和那个每日里咋咋呼呼但偏生命好生了一子一女的赵姨娘有些印象。至于周姨娘,平日里和个木头人一般,不声不响的,也只在王氏那里请安的时候见过,完全没有事吗私下的交流,这样的人,会来暗算自己? 金凤说道:“周姨娘自己供述的,嫉恨姨娘失了孩子之后还这么受宠,所以才——”她的声音中也带了些许不确定:真的有人为了这种理由就要置人于死地吗?若是这般,那最大的受害者也不该是秦姨娘,而是最口无遮拦惹人烦厌的赵姨娘,她可是平平安安生下一双儿女的!秦氏进门前她还忒得宠! 秦氏抓住了一个点:“既然这样,周姨娘现在在哪里?老太太和老爷怎么处置的。我要见见她!” 金凤的话语更加迟疑了,说道:“老爷叫人将周姨娘关到柴房里去,打算之后再处置。可是周姨娘,周姨娘她,她——” 秦氏急切道:“她怎么了?” 金凤说道:“周姨娘她在柴房上吊自尽了!” 第78章 秦氏立誓王氏放贷 “什么,周姨娘死了?”秦氏大惊失色。 金凤也有些怀疑道:“是啊,关进去不过半个时辰,就被人发现*丝在里头了。” 饶是金凤没什么见识,也知道这里边有些蹊跷。 秦氏呆住了,细细思索着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疑点太多了。 周姨娘为什么要害她?她们之间根本没有什么过不去的理由。什么嫉妒她得宠,这勉强是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但也只是个理由罢了。还有,为什么先前没有人指认,突然有人供认了周姨娘?周姨娘被押上来之后为何竟是一声不吭地认了?为什么要在柴房里自尽,真的是畏罪自杀吗? 疑点重重,秦氏知道今日之事必然有些问题,尽管体虚,但是她还是亲自撑着问道:“今日之事,老太太和老爷是怎么处置的?” 金凤答道:“老爷说了,周姨娘是畏罪自杀的,叫人拿个席子卷了收拾了,她在府内没什么亲戚,几个伺候她的丫头因为此事受了牵连,都被远远地打发出去了。” 秦氏说道:“还有什么吗?”她知道自己作为受害者,必然会有些补偿安慰,特别是遇上自己这样的,事有蹊跷,疑点重重,显然还没有抓到幕后指使人的。 金凤说道:“姨娘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老太太说了,姨娘损了身子,日后不必到太太房里请安了,只要伺候好老爷一个便是。” 秦氏闻言点点头,这勉强也算是老太太对自己的安抚吧!也罢,到底叫自己少了不少麻烦。须知自己这一两个月得宠,太太看自己的眼神,简直就想吃了自己。自己往上房请安的时候,若不是自己机敏,躲过了不少算计,还不知道会被太太罚成什么样呢? 她可是看过赵姨娘被王氏整治的样子,跪子啊佛龛前俭佛米,满满一碗佛米,一粒一粒地捡,跪了整整两个时辰,听金凤说,赵姨娘那天连走路不好走了。偏偏第二日一早又要前来请安,看着她那副惨状,自己在王氏房里是越发机敏了。正室整治妾侍的做法,多了去了,自己可不想撞在枪杆子上。 既然老太太这么说了,好歹叫自己免了一道难关。 金凤又道:“老太太还叫人赏了一副上好的头面下来和一支老山参下来,我瞧过了,都是极好的东西。” 秦氏闻言,遂知府内已经了解了此事。但是她却仍然十分不甘心,她当初没名没分地跟着贾政,除了避伙和自己的富贵,更是希望给自己将来的儿子寻一个富贵的母家,不像自己这般只做个无权无势的草民。 如今可好,进府不过一年,失了孩子不说,连怀孕的可能都没有了,怎么能不叫她心灰意冷。 见秦氏有些灰心丧气的样子,金凤有些急了。他们家人因她跟了秦氏,加上秦氏得宠,在府内威风了个把月,还得了一个有油水的好差事,也给秦氏提供了不少方便,算是和秦氏隐隐站在了一系。 她自然是希望秦氏能够长长久久地得宠,而不是因为没了孕育孩子的希望便妄自惆怅。 金凤遂说道:“姨娘,您可千万要打起精神来啊!若是您自己都不振作起来,谁能为您报仇呢?” “报仇,报——”,秦氏喃喃道。 金凤说道:“对啊,你看今日之事这么多疑点,老爷虽说了结了此事,但是明眼人都知道不过是息事宁人罢了!您说,谁才是最有可能的幕后凶手啊?” 秦氏沉默了许久,方才抬头说道:“金凤,你说的对,便是死,我也要将那谋害我的恶人拉下水。”两人相视,知道对方眼里的意思,那恶人是谁,两人心中都有猜测,并将它指向了一个人。只是两人都没有说出来。 见秦氏振作了起来,金凤也放下了不少心,服侍秦氏净了脸之后,见秦氏有些疲倦的样子,遂轻轻地退了出去。 殊不知,在她离去合上门的那一刹那,秦氏攥紧了被子,睁开眼睛,那眼里的凶光绝对能唬人一跳。秦氏默默想到:王氏,你慢慢等着,我不会放过你的。 正院里,王氏恼恨周瑞家的又办岔了一件差事,叫她折进去自己的一步暗棋,狠狠地责骂了她一通。要知道,若非是她握着周姨娘在府外的娘家兄弟的姓名,自己哪里能控制得了他。原本自己是打算用来制住赵姨娘的,谁知道莫名其妙地折损在了这里。 周瑞家的自知心虚,自然不敢吭声。 好一会儿,见王氏算是平息了怒气,周瑞家的方才上前讨好道:“太太,虽说出了些差错,但是到底把那秦氏的气焰打下去了,一个生不出蛋的老母鸡,日后能有什么好下场。” “哼!”王氏冷哼了一句,代价可是不小,险些将自己都赔了上去。但是听到周瑞家的说法,还是有些自得,不管怎么说,秦氏对自己的威胁是越来越小了。 周瑞家的又说道:“王家那边大太太和二太太都打点好了,说是出五千两银子和您合伙。二太太还有些担心,但是好在有大太太劝着,好歹是同意私下拿舅老爷的名帖出来。” 王氏闻言,心情倒是好了不少笑道:“若非是咱们府上看得严实,我不好拿名帖出来,我哪里需要用哥哥的,不过二嫂子也忒胆小了,咱们这样的人家,不过是往外放点利子钱,有我哥哥的名贴在,哪里用得着担心?” 周瑞家的忙点头道:“太太说的是,不过王家二太太也是小心谨慎罢了。大奶奶倒是极赞同的。” 王氏对此不置一词,说道:“算了,好歹拿了五千两出来,加上我的一万两,倒是能够成不少事了。”她心知肚明,二嫂子担心是怕哥哥知道,必定不会同意的。但是她只觉得自己的哥哥太过于胆小了,凭他们王家现在的权势,她哥哥如今的地位,哪里需要担心这等问题。 至于为什么大嫂愿意,王氏也是心知肚明,她的大哥王子胜是个没出息的,整日里只知道花天酒地,虽然当年因为母亲宠溺分家得了不少家财,但是凭借着他那挥霍功夫,纵然是有些进项,但也不好找补。加上王子胜没个什么差事,偏生生了个儿子也是个不学无术的,大房除了当年分到的家产出息外也没有什么进项。相比之下,自然比不得二哥王子腾家过得蒸蒸日上了。 这样一来,王家大嫂自然想要找点进项,这才拉着二嫂子和小姑子凑伙。 放利子钱这种事,可谓是一本万利,王氏叫周瑞家的去打听过了,一个月是五分息,也就是说,她的一万两银子放出去,一个月坐收五百两银子,一年坐收六千两。若是顺利,不过一年多的时间,她便能够回本,哪里能得这么好的事? 若非贾赦在贾攸的建议下牢牢管住了自己的名帖,她拿不到,也不至于非要拉娘家嫂子入伙,不过是借王子腾的大旗罢了。 王氏说道:“这件事也算是能够解了一些人家的燃眉之急,但是到底不好往外宣扬,你亲自去处理吧!不过记得避开府里人的耳目!” 周瑞家的信誓旦旦地打包票,说道:“太太放心,我把地方放在了我那女婿的店铺里,只说太□□准,叫我去女婿家看女儿便是。” 王氏点头说道:“恩,你那女婿,记得你来回过,叫什么,冷什么兴的,是个开古董店的吧?” 周瑞家的回道:“是啊,叫冷子兴,在城里开了间古董铺子,不过讨个生活罢了!” 王氏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她每日忙着的事情也不少,听周瑞家的说了一耳朵,自己知道了便是。 见王氏不想再说话了,周瑞家的遂告退离去了。 休养了不过月余,秦氏算是恢复了过来。 她到底年轻,底子也好,贾家也没有亏待了她。每日里的补品虽然称不上极品,但也是上好的东西。因此,她便恢复了回来,除了不能怀孕外,看着倒还算康健。 她年轻,会打扮,嘴又甜,加上贾政对她有些愧疚,自然又叫她得宠起来。 每日里看着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秦氏在自己面前,王氏便是心中暗暗告诫自己不过是个不能生的女人,仗着现在得宠罢了。待有朝一日……看我怎么…… 秦氏似乎丁点不在乎王氏的眼神了,左右她没个孩子,又不能生了,自然是肆无忌惮,怎么舒服怎么来。不像之前,还要顾虑王氏的脸色。毕竟自己若是生了孩子,还要在王氏眼皮子底下讨生活,俗话说,没有千日防贼的。自己自然不好狠狠得罪人家。 但现在,反正自己和那些家生子出身的姨娘身份不同,虽然先前是个外室,但是现在自己明面上好歹也算是光明正大抬进来的,还是王氏自己操持的,算是良家为妾,自然身份高些,也不用担心被太太随意发卖了。若是自己出了什么事情,丢脸的反而是王氏这个做主将自己纳进来的主母了。毕竟这说明你没什么眼光,纳进来这种货色。 见王氏每每见着自己的神色,她觉得自己每天能多吃半碗饭。现在她在府里根基还浅,不好报仇。但是能够给王氏找点不自在也好啊! 第79章 儿女婚事终完 翻过年来,贾攸为儿子定下了亲事,是自己故交程琛之女。两人相交甚久,当年还是同科进士,只是他的名次有些靠后,但是好在家里有些关系便给他运作了个实缺,后来便下到地方去了。 好在他还算能干,又有家族和岳家扶持,如今也做到了从三品的都转运盐使,也算是年轻有为了,尤其他还是从地方一步步考绩优等升上来的,可谓稳扎稳打,将来若是进京,生个一品两级的,不在话下。 况有关地方盐务,称得上是位高权重,深的圣人宠信,但是必须要和巡盐御史相互配合,毕竟两人都算得上是圣人心腹,放在江南的探子。 原先他还在担忧两人会合不来,但是好在事有恰巧,这几年的巡盐御史的担任者,竟然是自己好友的姐夫,林如海。也因此,两人在江南相互信任,配合默契,联手打压了不少私盐贩子。 但是江南盐务到底事关重大,他和林海的这层关系很快就被人知晓。不久之后,便有人往圣人面前弹劾了,就差说他们两个同流合污了。 圣人对他们还算信任,知道必是诬告,反而是揪住那几个告状的,狠狠整治了一顿,但是到底心里犯嘀咕。有时候,一二把手关系太好,也不是个事啊! 索性贾攸看得分明,知道为两人计,最好退一个人回来,遂写信告知。 好在两人都不是贪恋权位的,对局势也看得分明。程琛便主动上折子,称自己老母在京,年岁已高,希望圣人恩准将自己调回京师,全了自己这份孝心。 圣人对此自是心知肚明,但是也满意于他的知情知趣,但是因为他之前任的都转运盐使不过做了三个月,倒是不好再给他升官了,遂只叫他做了同级的太仆寺卿,心里却是牢牢记住了这个人。 程琛进京之后也算是松了口气,他虽然性子活泛,但是实在不耐烦和人耍些什么阴谋诡计。说实话,当时接到贾攸去的信之后,自己也是暗暗松了口气,主动要求调回来。实在是江南这个地方关系重大,各种算计层出不穷,叫他疲于奔命。若非有林海相助,自己怕也不得安生。 入京安顿下来后,他自然是携着妻子儿女前来拜访老友。 程夫人膝下只一个女儿程伊瑶,看得眼珠子一般,夫妻两个对她极为疼宠。但是好在小姑娘并未因此养成个刁蛮的性情,反而有些娇憨可爱。 当程夫人带着女儿进了贾家内院之后,苏灵珊一见这姑娘便中意的很,拉了她在身边细细地说了许久的话。 程伊瑶对这个和善的婶子也感到十分亲近,乖巧极了。 两人坐在一起,倒叫人看着这才是对亲母女,叫人啧啧称奇! 两个人算是相谈甚欢,后来又来了贾瑄,两人不过说了几句话,便互相以为知己,投机极了。 回府的路上,程夫人笑道:“往日见你出门做客,也没见你和人家这么谈的来,怎么今日竟是变了德行?” 程伊瑶依在母亲怀里,撇撇嘴,说道:“往日里那些妇人们见了我,那眼神一看就不真心喜欢我,都带着打量和算计,还有那些小姐们,有事没事就像和我比些什么,我才不耐烦这些。苏婶婶和瑄姐儿就不一样了,她们是真的喜欢我。” 程夫人点点她的额头,无奈道:“罢了,随了你的意了。”但是她素知自己的女儿别的不说,直觉特别强,基本上都能分辨地出别人对她的好意和恶意。因此,这般看来,贾家母女对自己女儿倒是真心的了。 不过这也叫自己放心了许多,毕竟自己的丈夫和贾家的贾攸相交甚密。若是他的妻女对自己和瑶儿不是真心实意的,真叫人为难。 殊不知,在她回去后,贾母看着下边心情甚好的苏灵珊,笑着打趣道:“老三家的,真这么喜欢那孩子?” 苏灵珊笑着说道:“母亲,你又不是不知道,瑾哥儿有些少年老成,天天板着张脸,多无趣!瑄姐儿忙着学管家,成日里跟在大嫂子后面。我现在啊,看着这些活泼娇憨的小姑娘,心里面便来劲。” 贾母笑道:“既是这般,你何不就将她留下长长久久地伴在你身边最好。我记得这孩子只比瑾哥儿小一岁吧!”她对这孩子印象不坏,眼神清正,绝不是那等内里藏奸的。 贾母这话倒是提醒了苏灵珊,叫她颇为意动,想了想,说道:“若是如此,倒也是极好的。只是还得回去和师兄商议商议。” 贾母见状,点头道:“也是,到底瑾哥儿是你们的独子,他的婚事,你们确实要慎重考虑下。” 夫妻两个竟是心有灵犀,贾攸也说看好程家的女儿。不过他倒是没有见过程家闺女,只是一来相信程家的教养,二来也是为了避开党祸之争。他刚想问问苏灵珊对程家闺女的看法。 却没有料到苏灵珊竟是早早看上了那程伊瑶,把她赞的极好,况有一点,苏灵珊特别在意的便是两人性情极为互补,贾瑾老成,程氏活泼;贾瑾严肃,程氏开朗。作为母亲,苏灵珊自然希望儿子身边的都是些积极乐观的人,而不是那些整日里哭哭啼啼的叫人烦厌的女人。 贾攸遂下定了决心,为儿子定下了这门亲事。因贾瑾也不是那等膏粱纨袴,在京中也是那炙手可热的上进青年,拿得上台面的。况且程家也为难女儿的亲事,但凡疼女儿的娘家,自然在为女儿选婿时那是挑了又挑,选了又选。但是女儿家毕竟花期不等人,这时候贾瑾便是极好的人选了。 就算没有父亲贾攸和荣国府的加成,他也是少年有为的举人,也不是那等迂腐不堪造就之人。 因此,两家的婚事是顺利定下了。 这年年底,贾瑾便成了亲,夫妻两个的确性情不同,但是苏灵珊的眼光着实不错,很快,小夫妻百年亲密起来。也是因为两人虽然性格不同,但是都是会包容他人的人,互相体谅,互相包容。自然,感情也就好了起来。 为此,苏灵珊还暗自像贾攸抱怨:儿子那张冷脸,见着自家儿媳妇,立马就春暖花开了,着实叫自己这个做母亲的嫉妒。 贾攸看着难得板着脸的妻子,笑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儿子和儿媳感情好,那是好事。再说,这儿媳妇还是你自己看上的呢!” 苏灵珊闻言道:“你说媳妇干什么?我是说,咱儿子,有了媳妇忘了娘。” 贾攸安慰道:“好了好了,左右陪你一世的又不是儿子,是我啊!娘子,你可别把我丢在一边啊!” 这句话,在这时,已经够得上是一句极为露骨的情话了。 苏灵珊红了脸,嘟囔了几句,狠狠地扭了贾攸一把。 贾攸不以为意,他媳妇这是害羞了嘛! 再过了年,在家人们恋恋不舍的目光中,瑄姐儿穿着大红嫁衣,踏上了来迎亲的花轿,离开了这个抚育她多年的家庭。 未知的新婚生活着实叫她有些恐惧和不安。 但是好在福王幼子齐安的确如贾攸先前调查的那般,没什么野心,有些才华,人品不坏,是个爱护妻子的,生在宗室里,不过是个富贵闲人罢了。 且因为他是幼子,自幼颇受宠溺,事事都有人打点好了,因而性子有些软弱,但是好在能够护住妻儿,且不是个怜香惜玉的性子。正巧瑄姐儿有些强势,倒是性情互补了。 其实当初福王夫妇瞧上瑄姐儿,除了她的家世和才貌外,也有一部分是因为这是个有主见的姑娘。 夫妻两人有着自己的盘算,就算自己两个人再疼爱齐安,他到底只是幼子,不能承袭家业。便是自己私心偏疼也不能做的过了,顶多偷偷多塞点私房什么的,毕竟将来若是自己夫妻二人去了,齐安还要在兄嫂手下讨生活。虽说现在世子夫妇对齐安也是相当亲近,可谁知道是不是瞧着福王夫妇的面子呢?可是若是偏心太过,难免叫人嘀咕,还给人递个把柄。 也因此,福王夫妇才打定主意给儿子寻一个好岳家做靠山。若是姑娘自己有些主见倒是最好了,将来便是自己二人去了,王府分家。夫妻两个自己顶门立户,但是同心协力,日子也不会差了。 贾家便是在此时落入福王夫妇的眼中。多合适的人家啊!纯臣,有底蕴,父兄出息,娘家外家都有人,姑娘品貌好,能管家,还有主见。还有一点,嫁妆丰厚!多适合自家小儿子啊!遂迫不及待地为小儿子提了亲,好在贾家对齐安也还算满意。 他们既然不想靠着女儿升官发财,自然只要选一家叫女儿过得舒心的便是。 果真,瑄姐儿嫁进门去之后,因不必管家,只管好自己和齐安住的院子便好,日子过得清闲。每日里只夫妻两个琴瑟和鸣,相处得极为融洽。她又能干,能将自个儿院子里的事操持地井井有条,又有才,能和齐安互相应和,吟诗作画不在话下。这样一来,夫妻两个的感情更是一日千里。 自此,贾攸膝下一双儿女算是都成了婚,看着他们婚后日子过得都不错,也算是了却了两夫妻的一桩心事。 第80章 王家旧事薛家进京 时光流逝,黛玉在外祖贾家已经住了七年。因为圣人信重,林海不得已又在江南连任了七年巡盐御史一职。也因此黛玉不得不滞留贾府,但是好在贾府还算治家严谨,她父兄又有能为,倒没人传出什么闲话来。 其实若非贾母喜爱,定要留外孙女在身边教养,她在京城的兄嫂定要把她接回京中林府的。好在贾母作为国公夫人,得了她的教养更为叫人信服,对待遇也好,林琅夫妇才愿意将妹妹放在贾府。饶是如此,他们还经常上门来看,生怕叫人觉得自己夫妇二人对妹妹不上心,对妹妹有所轻视。 好在黛玉在贾家有自己的好姐妹相伴,又有贾母等人的疼爱,过得也是自在。 贾府几个姐妹中,她最喜欢的莫过于小舅舅家的瑄姐姐,她在元大姐姐入宫之后于一众姐妹中最为年长,也最为护着下边的姊妹们,极有长姐风范。 尤其是瑄姐儿喜爱黛玉小小人儿,一颗水晶心肝儿,且风骨初现,不愧是探花郎的女儿,叫人心生好感。可惜瑄姐儿早早出嫁了,叫黛玉难过了许久。 余下几个姐妹中,与她关系最好的便是大舅舅家的迎春姐姐,她虽然是庶女,但是在小张氏的亲自教养下,行事也是有章有法,宽持有度,对黛玉也是颇为照应。惜春妹妹年纪最小,是东府的姑娘,黛玉对她观感还好,只是觉着惜春妹妹太过清冷,说话又直,极易得罪人,但是说是赤子之心也还勉强。 三春之中,独独探春境遇有些不好,她也是庶女出身,但是偏生命不好,没摊上个小张氏这般的嫡母,在王氏手下过活,为了自己的前程,她不得不曲意讨好王氏,不惜和亲母反目,每日里只奉承王氏。 偏生王氏为了蹉跎赵姨娘,常常在赵姨娘面前显得两人母女情深一般。但是稍微明眼的人都知道王氏对探春不过是个面子情罢了! 黛玉对探春的处境颇有些同情,毕竟众姐妹中迎春姐姐亲生母亲已经不在了,还有大舅母照应,惜春妹妹再不济也是东府嫡出的女儿,隔三差五便有东府珍大奶奶尤氏前来探望妹妹,送点东西什么的。独独探春,夹在嫡母和生母之间,偏生赵姨娘还是个上不了台面的,被人一撺掇就闹起来,叫探春一点脸面没有。 但是,对于探春为了叫王氏满意而不认赵姨娘,黛玉却有些不认可。再怎么说,她也是生你养你的人。 况且探春的自尊心极强,人也刚强,对黛玉和迎春的一些好意也相当敏感,倒叫黛玉不知道这么应对。 好在,几个小姑娘年纪都还小,便是有些隔阂,一起玩闹一会儿便不在意了。姐妹们之间就算是有些磕磕碰碰的,但是面上还是能够维持的。 这日,黛玉一早上起来,旁边伺候的紫鹃忙上来服侍,洗漱完毕后,按照惯例,她要去给贾母请安了。 因贾母岁数大了,早上有些贪睡,遂把家中小辈们的请安时间推后了半个时辰。所以尽管每日早上都是黛玉陪着贾母用餐,但是在那之前不免要先用了些小点心垫垫肚子,好在贾攸为了她住的舒心,专门在她现在住的地方建了个小厨房,还请了专门烧江南菜的厨娘掌勺。 每日清晨,她都可以在自己院子里先开火垫垫肚子,也免得叫院子里的人到大厨房去拿菜。若是有想要吃的,还可以在前一日直接点菜。 用了小半碗粳米粥,黛玉擦了擦嘴问道:“外祖母醒了吗?” 紫鹃端上一盆清水叫她净手,说道:“姑娘再等片刻出发,想来便差不多了。” 黛玉点了点头,说道:“行了,我知道了。” 在贾母院中用了膳,不过一会儿,便见到几位舅母带着几位嫂子并姐妹们前来请安了,迎春和探春都是跟着嫡母,独惜春住在贾母这里,早早便来了。 待几人请完了安,往日里除了几人,其余人都会回自己的院子中去,只有黛玉并几个姐妹还有苏氏会留下来闲话几句。今日却是奇了,众人像是约好了一般齐齐留了下来。 贾母好奇道:“今儿个怎么了,竟都留下来不走了?难道是看上我这里的好地方了?” 众人还未说话,王熙凤最先嚷嚷了开来:“老祖宗这话说得,您啊,可是咱们贾府的主心骨,有您在的地方,哪里不是风水宝地。也只请老祖宗可怜我们几个烧糊了的卷子,叫我们沾沾您的福气。” 小张氏和陈氏满脸笑意地附和着,似乎很是赞同,还添上两句,叫贾母越发开心。王氏背后,李纨心里有些羡慕王熙凤的风光,但是她自己清楚,王熙凤这么做,人家那是有底气,婆媳想得,妯娌和睦。 自己要是站出来不管不顾这么一说,必是要恶了婆婆的。况这般张狂的性格也不是自己的本性,守拙才是自己在婆婆手下的法宝。 王氏却是有些恨得咬牙切齿,想当初,她上下鼓动要琏哥儿迎娶凤丫头入府,为的什么?还不是为了叫凤丫头嫁进二房,自己是她的亲姑母,到时候她随便说上几句,凤丫头又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将来大房有的热闹看了。 谁知道小张氏的手腕不俗,人家一嫁进来,就处处关心,陈氏也不傻,对王熙凤也是处处关照。任谁说,也不得不赞一句人家一家子和睦有爱。 王氏便是想要挑拨几句,也无从下手。 她自己却忘了,虽然王熙凤性格直爽,但是她也不傻。出嫁前她母亲,也就是王家大太太就对她嘱咐过了:“虽然说你姑母在那府里,但是你也别和她靠的太近,当心别给她卖了。” 王熙凤自然不信,说道:“不会吧,我瞧着姑母妹妹见了我都热情的很。” 王家大太太却是嗤笑一声,她这小姑子,自己还能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见女儿仍是有些狐疑,为了不教女儿将来吃亏,遂将王家当年的一段往事说给女儿听。 原来当年王家老太爷将庶女许配给薛家之后,颇有些愧疚,便是自己的庶女,嫁到薛家去,那也是低嫁了。但是到底嫁女儿是为了儿子的前程,便是再不忍也只能认了。 但是当年薛家除了暗地里送来的那笔钱,明面上的聘礼也是极为丰厚的,王家大老爷遂想着将聘礼多截留一部分加到庶女的嫁妆去,也算是为了女儿在薛家不会因为嫁妆浅薄被人瞧不起。 因为嫡女和庶女岁数相差不大,议亲的时间自然也靠近。偶然间,王氏竟听说妹妹的嫁妆比自己的也只是略输一筹。这叫一向来心高气傲的王氏怎么接受的了,她可不管庶妹为家族做了多大的牺牲。 当时管家的还是王家老太太,听到亲生女儿这么一哭诉,自然偏心了,遂瞒着王家老太爷截留了庶女的嫁妆,添到自个儿女儿的那份上了。也是因为如此,王氏的嫁妆里其实还有很大一部分是从薛家的聘礼里扣下的,只是她藏得深,不叫人知道罢了。 当年之事,王家母女做的极为隐蔽,便是那庶女也不清楚自己被不明不白地克扣了,还以为嫡姐对自己一片真心,添妆十分丰厚,殊不知,不过是羊毛出在羊身上罢了。 王熙凤听闻之后,暗自咋舌,没想到姑母看着慈眉善目的,没成想竟是这样的人。她说道:“那,母亲您是怎么知道的?” 王大太太笑道:“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管家的时候自然听到些风声,心里自然有些计较。” 她看了一眼边上的女儿,又说道:“凤丫头,听娘的话,为娘还能坑了你不成。若是府上掌权的是你姑母,我便也不说这话了。可是你瞧瞧荣国府三房里,就剩下二房一房没什么出息。你不上杆子讨好老太太,讨好当家理事的婆婆,在那府里又怎么立足呢?” 说着,她将荣国府内的关系一一梳理,点明了几个必须要注意的。 老太太要奉承好吧!公公婆婆要讨好吧!这可是现在的当家人。大哥大嫂关系要处好吧!这可是将来的当家人。三叔三婶也要搞好关系,这是一家子里最出息的。底下的弟弟妹妹们就不说了。 数来数去,好像只有二房,没什么必要。 王熙凤默然不语,心中却是既对自己看似和善的姑母多了一份戒心,另一方面,却也是默默记下了她母亲提醒的几个人物。 因此,嫁进贾府之后,她还算是安分守己,平日里就跟着自个婆婆走。她虽然不识字,但是说话风趣,颇得贾母喜爱,可以说,孙媳妇当中,头一份了。 因为众人都在,王氏也不好多说些什么,按捺下了想要呵斥王熙凤没大没小的念头。她不得不站出来,因此今日之事,到底和自己有些相关。 她说道:“原不该麻烦老太太的,只是媳妇有些事,想要和老太太您讨个主意。” 贾母看了她一眼,说道:“说吧,什么事。” 王氏说道:“您也知道。去岁,我金陵的妹夫没了,孤儿寡母的无依无靠,我担心了许久,多亏了哥哥多方打点,才免了那一竿子族人的趁火打劫。可巧前些天我妹妹来了信,说要收拾家业上京来,我们姐妹两个离别多年,总算是能够重逢了,也算是件喜事。” 不过她不知道王子腾出手既是为了全当年薛家对自己的支持之意,二是自己也趁火打劫谋了不少薛家的家业。只是他做的隐蔽,别人只当他是护着出嫁了的妹妹,还得了不少好名声。 第81章 薛家初进荣国府(上) 贾母闻言,笑道:“如此说来倒也是件喜事。” 又疑惑道:“按理说,薛家在金陵可是地头蛇,便是先前有那么一起子不省事的族人们闹事,有你哥哥压服也无碍了。怎么会突然想起来上京呢?” 王氏笑意一滞,说道:“因今上崇诗尚礼,征采才能,降不世出之隆恩,除聘选妃嫔外,凡仕宦名家之女,皆亲名达部,以备选为公主郡主入学陪侍,充为才人赞善之职。我那妹妹的女儿,乳名宝钗的,正是在此之列。又正巧他家领着户部的差事,要上京来销算旧帐,再计新支。遂起意干脆就便入京来。再说,我妹妹嫁到金陵久矣,不曾回京,此番也有望亲之意。” 在场诸人听到王氏的一番说辞之后,不论信与不信,皆没有表态。 只是听到王氏的侄女要入宫待选这事,几个知情的人例如小张氏、陈氏几人,心中难免嗤笑一声。要知道像他们这样的人家,女儿家生出来都是娇养着长大的,哪里舍得叫女儿入宫去服侍人呢?什么“入学陪侍”说得好听,在这些贵人们身边,充其量也就是个宫女的角色,还要小心翼翼地讨好人家。 因此,但凡有些实力、疼爱女儿的人家都不愿意把女儿送进宫里去,都使了银子消了名额。便是有那些想要用女儿搏一场富贵的人也不会选择这个,正常人都知道,这些公主郡主身边的伴读,便是长得再国色天香,也绝对不可能再入了那些贵主子的眼了的。 当然也不是没有人去应征,不过是一些破落家族的女儿们为自己搏一条出路罢了。须知这些公主侍读们,若是能够得了贵人青眼,一来可以稍稍照拂家人,二来就是指婚,少说能够指到四五品的人家去,也算是一条出路了。当然,也有拿起子痴心妄想的,对自己有信心,认为能凭借着自己的品貌在宫里走出一条青云路,这样有志气的姑娘,也是有的。 只是不知道,这薛家女儿,属于哪一类?小张氏和陈氏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原来是这样,这么说来,我只听母亲说了两句薛家姑姑要入京的事情,不成想还有这般缘由,到底是二太太姐妹情深,消息灵通。”王熙凤说道,她的确有些惊异,看来母亲说的没错,看得出来,薛家姑姑到现在还不知情,反而和她姑母关系亲热的很。不然怎么自己一无所知呢?必是薛家姑姑早就给姑母去了信,来了消息。 只是王熙凤这点倒是想岔了,薛家人进京,未免没有投靠亲友兼管教儿子之意,自然,投奔姐姐总比投奔侄女要好听的多。 至于娘家王府,王家兄弟两个早已经分家,按理说,她入京后该住在大哥家,只是王家大哥王子胜素来没什么出息,哪里比得上姐姐嫁进的国公府家大业大,支派繁盛;二哥王子腾倒是有出息,只是她若是不住在大哥家反而往二哥府上去,叫人看了,难免有些嫌贫爱富之意。 如此一来,倒不如就住在嫡姐所在的荣国府,也有个照应。 虽说先前自己有数个理由解释,但是王氏还是有些心虚,其实她并没有说出实情。前面说的几个倒也是原因,但是更真实的原因却是,她那不成器的侄子薛蟠,在进京的路上打死了人命,对方虽无甚亲友,但是到底是个乡绅之子,在当地也是有些名望的。若非金陵知府是二哥的门人叫什么贾雨村的,怕也不能了结此案。 但是为免人家重新翻起这桩案子,薛家不得不早早上京来,也是为了避祸。此外也是想着有荣国府作为靠山倚作庇护。 且她侄女薛宝钗要入京待选,少不得要托荣国府出面请几个宫里放出来的嬷嬷教导一番。 为了这几桩事,自己私底下可是收了妹妹一万五千两的银票。都说薛家豪富,丰年好大雪,果然不假,王氏暗自想到。 因着这些原因,王氏自然是想要当着众人的面叫贾母应承下来这件事。但是她也知道老太太对这些纨绔不肖子弟没什么好感,自然略下了薛蟠之事不讲。 她说道:“凤丫头不知道也是有缘故的,我们姐妹两个从前感情便好,一晃这么些年未见,她要入京来,自然头一个告诉我。”这算是回应了王熙凤的话。 贾母听到王氏这般说,想到薛家到底和贾家也算是有那么一起子瓜葛,到底是二儿媳的娘家人,总不好冷待了,遂说道:“既是你们姐妹两个亲厚,那也是好事,若是薛家人来了,定要留她住下,到底是亲戚上门,万万不可怠慢了。” 王氏闻言,心里总算是放下了一块大石头,她虽然笃定贾母必会愿意留下薛家人,毕竟老人家年纪大了,就喜欢热热闹闹的,有亲戚上门,贾母自是欢迎的,但是她也知道自己不大得老太太欢心,自然有些担心。 她又说道:“只是我接到妹妹的来信,大约还有三日便到了,我想着,要不要先收拾些地方出来,也显得咱们府里的心意。” 贾母闻言点了点头道:“你说的有理。只是你打算收拾哪里出来?” 王氏说道:“儿媳想着咱么府里东北角那梨香院空着,倒是极好的,不知老太太意下如何?”一来是那梨香院的确是个好地方,又幽静,又有小门通向外边,方便进出;二来,荣国府虽然占地不小,但是上上下下数十个主子,加上服侍的数百号下人,但凡有个空着的地方都被占了,着实也没什么别的空地。 若是薛家只是作为亲戚小住,那倒是好安排,但是在王氏的心里,是要留薛家人多住几年的。自然要为她们谋划一个好地方,不然难道还要亲戚搬来搬去吗? 贾母听到这话,心中有些不愿,那梨香院原本是老国公晚年休养生息之地,后来住进去的又是老太太的嫡亲外孙林琅。打心底里,贾母就觉得这地方是个好地方,让给远道而来和自家没什么血缘关系的薛家人住,倒叫她有些不舍了。 这也是为什么小张氏等人留在这里的原因,到底,这梨香院算是当年老国公最后住过的地方,自己人住进去倒还好,叫外边的亲戚住着,难免有些膈应。她们不知道贾母心中的想法,自然不敢妄自决定。 贾母见到底下的小辈们面上的表情,自然明白她们心中的想法,还不是顾虑自己吗?罢了罢了,左右不过是个院子。 她遂说道:“既是这样,便将梨香院收拾起来吧!” 众人领命而去。 果然,三日后,薛家人便到了荣国府。贾家开了侧门,王氏亲自在那里迎接自己的妹妹。姐妹两个数十年未见,皆是感慨万分。 薛姨妈身后跟着一男一女,便是她的一双儿女了。她忙叫儿女一一向姨妈请安。 王氏定睛一看,男的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生的壮实,只勉强可以看出几分俊秀,可以都被那一脸的猥琐表情给遮挡了。王氏知道这便是自己那外甥薛蟠了,只是这这幅形容,到底叫人觉得不喜。但是到底是自己的亲侄子,王氏难免赞了一句。 后边跟着的那女孩倒叫人眼睛一亮,不过十五岁光景,生的生得肌骨莹润,举止娴雅,又见她和自己问安,随时从分。思及妹妹往日来信所说宝钗为人品性,较之其兄,高出十倍不止,且是薛家老爷亲自教养长大的。如今一看,果真名不虚传。王氏一看便入了眼,更添了几分喜爱之情。 王氏原想叫妹妹想往梨香院安置了再来拜见贾母。但是薛姨妈恪守礼数,不过略略整理了一番仪表,便要先去拜会贾母。王氏也不好阻拦,遂带着妹妹并侄女宝钗一同往贾母院子中去了。而薛蟠因为是男丁,且岁数大了,则是由人领着往前院贾政处请安。 薛姨妈和宝钗在王氏带领下到了贾母院中,王熙凤早早便等在院子门口,见到母女两个来,忙上前迎,她自幼在京中长大,不曾认得薛家母女,但是好在见两人服 饰装扮较旁人不同,且和王氏格外亲近,自然认出。 几人互相见了礼,方才进了贾母院子。 亲戚见面,自然是互有表礼,相互来往,俱是宾主皆欢。 贾母见了宝钗,心中也是一赞,说道:“我以为咱们府里几个丫头算是不错了的,哪里晓得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宝丫头这般品貌,着实难得,鸳鸯,把我柜子里那牡丹花的头面拿来,给宝丫头戴。” 薛姨妈忙推辞道:“她小孩子家家的,哪里值得老太太这般厚待?” 贾母年纪大了,喜欢热闹,也喜欢这些花骨朵般的小姑娘在身边,况且对她来说,不过一套头面而已,九牛一毛罢了,说道:“我是喜欢宝丫头品貌,方才如此,薛家姨妈,你若是不收下,不是看不起老太太我吧?” 薛姨妈推辞不下,只好收下了。 薛宝钗立在母亲边上,笑着说道:“我听姨妈说,府上的妹妹们俱是钟灵毓秀般的,老太太这般赞我,倒叫我羞愧难当了。” 第82章 薛家初进荣国府(下) 饶是贾母久经世故,听到宝钗这话,也不由暗赞了句这姑娘处事圆滑。像她们家的几个丫头,行事绝不会如此周全。 但是,考虑到这薛姑娘家皇商出身,家中兄长不甚出息的状况,贾母心中了然,难怪会养出这般性子。 到底只是个亲戚家的姑娘,贾母也未多加留意,只是觉得小小年纪过于圆滑,反而失了少女天性。 互相寒暄着叙旧、认人,互赠表礼。 薛姨妈好奇道:“不知府上姑娘们正在何处?” 贾母方才有些歉意地说道:“我们府上几个丫头今日去上学去了,因那先生有些严苛,不好随意旷课,今日怕是不得相见,好在左右姨太太日后都在,到时候相见也不晚。” 薛姨妈这才想起姐姐王氏所说,贾府专门为府里的小姐们请了宫里出来的嬷嬷们教导,每位姑娘身边都跟了一位,贾家负责给这几位嬷嬷养老送终,因此她们极为尽心。又专请了几位老夫子在家教导,日日上学,五日一休。到底是公府人家,对女儿家的教养都是极严的。 尽管姐姐的信中似乎对此有些不屑,称姑娘家家的贤良淑德为好,学什么诗书琴棋,别左了性子。 她自然不以为意,嫁到金陵之后她才深有体悟,那些金陵的小姐们,竟是个个都是琴棋书画样样不落的。偏生她作为王家女儿,斗大的字不识一个,不知道暗地里被人嘲笑了几回。 想到自己此番进京为女儿参选一事,到时候还少不得摆脱贾家为女儿请一个教养嬷嬷出来教规矩,她遂说道不妨事不妨事,左右来日方长。 不过说了几句话,见贾母神情有些怏怏的,薛姨妈自然识趣地告退了。 贾母遂说道:“姨太太一路而来,必是舟车劳顿,好好下去歇息吧!我们府上的梨香院早已经备下,请姨太太不必见外!” 薛姨妈早有此意,又和姐姐早就商议好了此事,自然未有推脱。 只是她又说道:“老太太盛情,我们晚辈本不该辞,只是这一应否花销日用,一概免却,方才是处常之法。”贾母等人自然知道薛家豪富,不在意这一丁半点的。况薛家此举也是为了不落闲人碎语,自是无有不应的。 自此,薛家人便在梨香院安置下来了。 话说当日薛家等人往梨香院安置了之后,早有备下的各色厚礼送到贾府各房主子手中,就连几个姨娘都得了一份。 虽说贾家一众下人见识不浅,但是自从大太太管家之后,油水越发少了,平素里只靠着在主子面前来往传话或是服侍的几个赏钱,日子自然比不得从前。 因此得了薛家的好处,他们自然交口称赞起来,不愧为皇商薛家,有钱。倒是叫薛家人在府里得了个大方宽厚的好名声。 王氏虽然有些不豫薛家连自己房里的几个姨娘庶子都顾到的周全,但是也知道妹妹这是在为自己做脸。因而便是看着赵姨娘拿了缎子手舞足蹈、得意洋洋的表情也不言语。 那边薛蟠去拜会了自己的姨夫贾政。 因为是妻子娘家后辈,贾政自然是要见一见的。只是他见到薛蟠的第一眼便皱了皱眉头。这番容色,一看就不是什么上进的。便是他看不上眼的好色大哥,收拾起来也比一眼看上去就酒色过度的侄子卖相好了许多。 不成器!这么一想,脸色自然就不好了。 薛蟠极少见到这样的男性长辈。以往薛老爷还在的时候,便是对不争气的儿子再失望,也未曾用这般眼光看过他。至于其他人,多是吹着捧着他,指望从他手里漏出点油水的。 哪里见过贾政这般方正、严肃,见着自己便一副瞧不上眼的人。身子瑟缩了一下。 贾政见了,心中更是不耐烦,强忍着心中的不喜,考教了几个问题,竟是半点不通,腹中没有半点墨水。 贾政对他算是半分期望都无,想到母亲将薛家人留了下来,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莫叫宝玉跟着他学坏了。 摆了摆手,说道:“罢了罢了,你先回去吧!我叫人领你去梨香院。” 见贾政放自己走,薛蟠那是喜出望外,三步并作两步地便出门去了。 回到梨香院,王氏早早就备下了,这几日每日叫人过来打扫,通风透气。薛家人来了之后,又将簇新的被褥送来。因此不过理了理几件玩器出来摆上,便看着差不多了。 见薛蟠回来,薛姨妈忙拉着他的手和宝钗一起进了屋子说话,外边只留下一个叫做唤作莺儿的宝钗身边的丫头守着门。 薛姨妈和儿子坐了上首,宝钗坐下下边。 之听见薛姨妈拉着儿子的手问道:“蟠儿,刚刚你去见了你姨夫,你姨夫待你如何?” 薛蟠闻言,不满地说道:“妈,你还说呢?我早先便说了,叫人先去整理了咱们家在京中的旧宅,也好过现在寄人篱下般的。” 薛姨妈大惊说道:“难不成你姨夫说了什么不好听的?” 薛蟠道:“还用人家说吗?姨夫看我的眼神,就是极看不上我的样子,况他拉着我说了一大通话,之乎者也的,烦透了!哪里比得上咱们在自己家逍遥自在。” 薛姨妈听了这话,倒是放下一颗心来,嗔道:“你这孩子,你姨夫这是关心你,自打你父亲去了之后,你就和脱了缰的野马似的,有你姨夫管束,倒叫我放了不少心。” 薛蟠听母亲这话,竟是要在贾府长住下去的意思。心里越发不乐了,闷声说道:“妈也真是的,在人家家里住着有什么好?”说着,便气冲冲地出门去了。 “诶,你这孩子。”薛姨妈劝阻不下,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儿子出了门。 回过头来,看着下首坐着的宝钗,心里气苦,说道:“宝钗,你说你哥哥但凡有你一半懂事,咱们也不至于到如今这般地步。” 宝钗心中也有些无奈,但还是劝慰母亲道:“妈,你别担心,哥哥不过是一时想不通,之后便好了。” 薛姨妈拍了拍女儿的手说道:“若是真如你所说便好了。” 她又说道:“咱们家现在这般情况,你哥哥又不争气,为了不叫户部的差事叫人吞了去,只能暂避在荣国府,也好叫人不敢小视咱们家。好孩子,便是为了你的将来,我们也要住在这儿。” 这话是有原因的,谁叫荣国府三老爷贾攸,如今便任着户部侍郎一职呢?况且他在这个职位上已经呆了许久,现任尚书岁数也不小了,不过这一两年的工夫大约便要告老还乡了。到时候接任的,十有*便是贾攸! 若是他们薛家住在荣国府内,那么不看僧面看佛面,那起子小人想来也不敢随意撤了薛家的差事。 宝钗闻言,想到自己此番入京来的目的,有些羞涩地低下了头:“妈——” 薛姨妈见闺女小儿女作态,先前的郁气也散了不少,笑着说道:“怎么不能说了?”又拍着宝钗的背说道:“当日你爹爹专门请人算过,你的命格,将来是有大造化的!” 薛宝钗尽管有些害羞,但是却未反驳,尽管自己出身不高,但是论起才情品貌,她自认为自己不输给那些公府出来的姑娘。 但是到底是个女儿家,她转移话题说道:“母亲,我听闻这荣国府贾家的族学在京中颇有名气,这十几年来教出了不少秀才举人,便是进士也有那么一两个,不如咱们托了姨妈,叫哥哥也进去学学。” 薛姨妈说道:“我的儿,你的意思是?” 薛宝钗笑着说道:“妈,您想,虽说您想着有姨夫管教哥哥。可到底姨夫还是朝廷命官,哪里能够一刻不停地盯着哥哥呢?倒不如直接将他送到贾家族学中。也不指望着哥哥能够科举入仕,不过多念点书,识识道理也是好的。若是哥哥整日里在学堂念书,也免了他在外边闯祸,况且,在贾家族学中念书的,除去贾家族人,还有不少别地慕名而来的学子,若是哥哥能够多交上几个好友,结识几个人脉,也是极好的。” 薛姨妈听女儿这么一说,细细一想,的确是这个道理,遂说道:“好孩子,难为你想到这么周全的法子,竟是一举三得的好主意。明儿我就和你姨妈说,把你哥哥送进学堂里去。” 薛宝钗见母亲赞同自己的意思,心里也有些高兴。若是哥哥能够在贾家族学学好,那真是自己求之不得的好事。 接下来,母女两个又商议了在贾家该如何行事诸事。 说了大约有大半个时辰,突然听到外边有人说话的声音,两人遂止住话头不说。待那人走了之后,外边守着的莺儿进门来,福了福身子,说道:“太太,外边是贾府老太太院子里的人,说是咱们远客而来,明日里正好姑娘们休息,请您和小姐去认认人,不然自家亲戚不认识,便闹了笑话了。” 薛姨妈闻言,点了点头,说道:“即是这么着,那明儿咱们便去一遭吧!” 莺儿遂点头离去。 薛宝钗说道:“妈,明日里见了贾家几位姑娘,女儿要不要送些东西去。” 薛姨妈想了想,说道:“他们虽是公府人家,但是等闲一些宫用的东西怕是不易得。你们不过小儿女姐妹间见面,倒是不必送些太过于昂贵的玩意。便将咱们下边送上来的那一盒子宫花送去,也是个巧宗。” 薛宝钗点头道:“这倒也不错。” 第83章 众姐妹齐会面 翌日,用过早膳之后,薛家母女便在贾家下人的带领下到了荣庆堂。 因昨日初来乍到,不好细细打量,今日母女两个才算是对这院子一窥全貌,皆是赞叹不已。 须知这荣庆堂早先原来是早先荣国公为前太夫人崔老太太备下的,当是时,荣国府正是最兴旺昌盛之时,自然是不惜工本。崔老太□□籍江南,因而这院子中的布置颇有些江南园林玲珑精致之味。 后来贾母住进来之后,又进行了一番修缮,因贾母武将世家出身,在院子修缮之时又多了几分大气。两厢一综合,那是布局大气,但是细微之处又见精巧,端是颐养天年的好地方。 若但是这份景致,倒不会叫两人如此惊叹,毕竟薛家豪富,在金陵的薛家祖宅也是修缮的美轮美奂。但是这规制,却是远远不及了。 薛家到底是是商户,虽说在金陵是地头蛇,但是金陵也不是没有眼红薛家的人家。若非顾忌薛家在京中的两门姻亲——贾王二家,早就有人下手了。也因此,薛老爷在修缮府邸之时,尽管用的都是好料,但是都在隐蔽处,绝不会像贾家这般明晃晃地用出来,毕竟有规制在。 也就是这些年圣人越发宽和,下边的商人们才敢偶尔招摇些,若是放在前朝,商户们那是连丝绸衣服都不敢穿出门的,只敢作为里衣使用。今朝虽说商人的地位高些,但是也是万万比不上贾家这般的公侯人家的。 因此,不过是在贾母院中,母女两人便可以感受到了那明晃晃的等级差距。好在薛姨妈从前在王家长大,后来嫁到薛家,交游广阔,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而宝钗素来是个稳重的性子。 尽管惊叹,两人还是未忘记今日里来的目的,定了定神在门口早就候着的丫鬟们的带领下进了贾母正房,只见贾母穿了姜黄色的缠枝莲纹刺绣镶领赤金花卉纹样的缎面对襟褙子,里边是一件象牙色的交领中衣,只一看,便显出了几分华贵。到底是公府的老太太,两人心中想到。 只是这屋里倒不只是贾母一人,贾母下首,还有四个年轻的姑娘家坐着说话。薛宝钗定睛一看,最前头那个“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虽看着身子娇弱,但却别有一番风流体态,下众的三个姑娘衣裳款式都相差不大,独她一人有些不同,衣饰虽简单,但是做工不凡,一看便是极好的。 宝钗遂知这便是姨妈口中的那位客居在贾家的表小姐林黛玉了,而下边的几个姑娘最大那位肌肤微丰,合中身材,腮凝新荔,鼻腻鹅脂,叫人看之可亲,另一位削肩细腰,长挑身材,鸭蛋脸面,俊眼修眉,顾盼神飞,倒叫人见之忘俗。这应当便是府里的迎春、探春两姐妹了。 最后那位最小,还有些稚气,身量未足,形容较小,但是独她脖颈上多了一个金项圈,薛宝钗遂知道这便是东府珍大爷的嫡出妹子了。 果真,贾母见薛家母女来了,很是高兴,下边的几个姑娘们互相见礼,姐姐妹妹叫个不停。几人又互相叙了年龄,迎春最大,宝钗其次,之后便是黛玉、探春,惜春年纪最小。 姑娘们久在闺阁,难得见来了亲戚,况还是宝钗这般品格端方,容貌美丽,颇为不俗的姐妹,加上宝钗行事宽和,豁达有礼。不过交谈几句,可见其天质聪慧,博学宏览,一时间几位姑娘倒是亲近了不少。 薛宝钗也暗自惊叹,往日里自己自认为除了家世,自己不输给任何人,便是那几家金陵望族的小姐,也是远远不及自己。没成想今日竟是开了眼界,世间还有如此之多见之忘俗的姑娘们。尤其是那位乳名黛玉的姑娘,其见识、容貌、才情,竟是半点不输给自己。可见自己往日里是坐井观天,不知世间之大了! 她心中暗暗警醒自己,不可小看世人啊! 见几个年轻姑娘一团和乐,贾母也十分高兴,年纪大了,就喜欢看小一辈们和乐相处,融洽有爱。她笑着对薛姨妈说道:“姨太太,可见宝丫头行事有度,才学不俗,我们家的这几个丫头,素来是自视甚高的,没成想,宝丫头一来,便得了她们喜爱。” 薛姨妈听见贾母夸赞,心里得意,但还时嘴里谦虚道:“老太太谬赞了,我瞧着府上的这几位姑娘才是难得一见的。” 贾母自然看出薛姨妈神色中的得意,但是薛家丫头的确不错,她便也没说什么,只是又和薛姨妈说了几句金陵到京中的风土人情,倒也谈得有些投机。 下边几位小辈们叽叽喳喳地,时间流逝地飞快,很快便到了午膳的时间,贾母便留薛家母女留下一同吃饭。 薛姨妈笑道:“老太太爱惜赐饭,我们本不该辞,只是我们初到贵府,有些事务还未曾打理妥当,只好辞了这顿饭,日后再来向老太太赔罪。” 贾母见状,知道强留不得,只好应了。 此时又有探春上来说道:“老祖宗,我们这才认了姐妹,明日又要上学去了,宝姐姐一人,多无趣啊!不如叫宝姐姐同我们一同上学去,彼此也有个照应。”这话倒不是她自己的想法,而是昨日里,嫡母的吩咐,探春自然不敢不应下。 头先,她还担心这新来的姐姐的性子,好在今日看着,这位宝姐姐是个温柔可亲的,不难相处。 贾母闻言,不置可否,此事对她来说倒没什么紧要的,她转头问道:“姨太太,若是您愿意的话,叫宝丫头也一同去,别的不说,那几个老夫子的才学是没的说的,是我家小儿子亲自请来的。” 薛姨妈自是无有不应,她笑道:“老太太,若是如此,那倒是宝丫头的福气了,您府上三老爷,那可是三元及第的状元郎,能叫他看重请来的老先生必是不一般。”贾母这话其实是正中她意,叫女儿跟着几位荣府的姑娘一同上学,将来便是说亲也多了几分名头。 贾母听人夸赞自己的儿子,心里得意,遂说道:“既如此,明日里,宝丫头便同几个丫头一般上学吧!” 薛姨妈笑着应是。 不过一个上午的时间,探春和宝钗便要好起来,见宝钗回去,她倒是颇有些不舍,拉着宝钗的手,说道:“宝姐姐,你明天可一定要来啊!” 宝钗笑着答道:“放心吧,必来的。” 母女两个走后,贾母笑着对几个姑娘说道:“这薛家姑娘真就这么好,叫你们不舍。” 黛玉和惜春撇了撇嘴,只有探春依依不舍吧! 迎春笑得温柔,说道:“老祖宗,别的不说,薛家妹妹的确是个不俗的人物。” 黛玉说道:“迎春姐姐说的也没错,单看她和咱们说了一轱辘子话,竟是一个人没得罪,一个人没冷落,就知道这是个不俗的人物了。” 这话叫原本想要夸宝钗几句的探春将自己的话噎了回去。 贾母嗔道:“你这孩子,说话也太不客气了些。这样不好嘛?省的你们又觉得人家冷落你。” 惜春素来话不多,只说了两个字:“太累!” 贾母闻言,点了点头,这倒是,不过这也符合自己对她的印象,行事周全,处处周到体贴,竟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姑娘家了。 不过她还告诫道:“人家这样子,才不得罪人,那像你们几个直肠子,开口闭口便叫人难堪下不来台。多学着几分,日后才不会吃亏。” 几人知道贾母是好意,遂点头应下了。 那边,薛姨妈带着宝钗回了梨香院。 薛姨妈问道:“你瞧着贾府的这几个姑娘如何?” 宝钗道:“皆是不俗,尤其是那位林妹妹,风流袅娜,着实叫人难忘。余下三位也是各有千秋。” 薛姨妈笑道;“难为你平日眼界如此之高的人,竟是对他们都交口称赞。” 薛宝钗道:“我瞧着,这林妹妹父兄都是高官,从小到大没受过什么委屈,为人最是骄傲不过,倒与旁人不同。别的不说,人家底气十足啊!” 闻言,薛姨妈遗憾道:“宝丫头,若非你是出生在咱们这样的人家,凭你的品貌,便是主子娘娘也当得。” 薛宝钗未说话,心中未尝没有这样的想法,又说道:“至于贾家余下三个姑娘,迎春姐姐温柔可亲,待谁都是一般,听闻贾家大太太已经在为她谋划说亲了;探春妹妹是个有成算的,看在姨妈的面子上,为了自己将来打算,对女儿也不会太差。至于那位惜春妹妹,年纪还小,看不出什么来。” 薛姨妈搂着女儿,又骄傲又伤感地说道:“难为你了,我的儿,若非你哥哥不成器,也不必你千辛万苦为了这个家做谋算。” 薛宝钗安慰道:“妈,你不必难过,眼下,咱们家托庇在贾家,和贾家人打好关系那是必须的。左右再过一两年,待哥哥岁数大了,给他娶一门亲事,成了家,收了心,也便好了。到时候咱们薛家未必没有起来的时候。” 薛姨妈闻言,叹道:“若是真如你这般说,便好了。你哥哥昨晚上有没有回来,听账上的人说,他又支走了五百两银子,若是成日这边,便是有再大的家业也供不上他花销。” 薛宝钗闻言也是一叹,这样的哥哥,她又该怎么办呢? 第84章 姐妹谈话送宫花 母女两个人相顾无言,一时间,屋里沉寂了。 又过了片刻,外边莺儿推门进来,问道:“太太,厨房把午膳送上来了。要摆饭吗?” 薛姨妈这才回过神来,说道:“摆上吧!” 几个丫鬟仆妇鱼贯而入,拎着几个饭盒,因为梨香院这里单独有一个小门通向府外,也有自己的小厨房,因此薛家人每日的膳食都是自己采购烹饪的。 因只有母女两人,上来的不过四菜一汤,不过都是是些时蔬之类的,独有一盆炸鹌鹑是肉菜。但是丝毫未见寒酸,概因薛家带来的厨子使了十二分的心力在这几道菜上。单说那一盆茄子,便用了四只鸡来配。 用完了午饭,薛姨妈一拍脑子,才说道:“呀,今日竟忘了将昨日里备下的几支宫花带去。” 薛宝钗闻言,遂道:“无妨,我今日看贾家几位小姐的衣着打扮,虽然不张扬,但都是上用的好料子,我们昨日里的想头怕是错了。现在看来,幸好没有大喇喇地送去,没得叫人觉得咱们家眼界低,没什么好东西。” 薛姨妈听到女儿这话,觉得甚有道理,说道:“我的儿,你说的也有道理,那咱们就不送了?” 薛宝钗道:“不是说不送,只是别太正正经经地送,显得咱们多看重这盒宫花似的。既然都翻出来了,那就送去,不过当成姐妹们之间互赠玩器罢了。” 薛姨妈一听,点了点头说道:“正好下午我要去寻你姨妈说说你哥哥上学的事,我便带去托你姨妈送去。” 薛宝钗点了点头,也是顺便卖个小人情给姨妈身边的管事罢了。 用过午膳,又歇息了良久。 薛姨妈带着几个仆妇到王氏院子里来,见了妹妹前来,王氏显得格外高兴,拉着薛姨妈便坐下来,问道:“妹妹,怎么没见宝丫头前来?” 薛姨妈说道:“宝丫头在家里看账呢!” 王氏说道:“真能干,管家理事,这方才是女子的正事呢!” 薛姨妈说道:“是啊,不是我自夸,姐姐你也知道,蟠儿他不争气,若非有宝丫头在,不知道还要多费多少心力。” 王氏安慰道:“日后待蟠儿长大了,懂事了便好了。那才是你享福的时候呢!” 薛姨妈叹道:“若是如此便好了。” 见她兴致不高的样子,王氏暗道自己不智,遂转移话题说道:“不过妹妹你有宝丫头这般懂事的女儿,倒是真真有福气。” 闻言,薛姨妈高兴了许多,说道:“姐姐,今日我来寻你,是有事相求。” 王氏疑惑道:“什么事,你说说?” 薛姨妈遂说道:“姐姐你也知道,蟠哥儿自幼便不好管束,他爹又去得早,越发无人管教了,听闻府上族学素来秩序井然,管教严谨,不知道可否将蟠哥儿送进去好生管教一番。” 王氏一听,为难道:“我们贾府的族学的确在京中有些名声,收学生也是有规矩的,这样吧,我先帮你探听探听。”须知如今族学的总管是贾代儒,他虽是庶出,但是奈何辈分高,又有功名在身,兼之掌管族学数十年,别的不说,凡是族学出来的学生都要叫他一声老太爷,十分得意。 更为重要的是,他是贾攸亲自任命的,作为整个贾家现如今实缺职位最高的,前程最为远大的男丁,没什么人敢去摸有他撑腰的代儒的老虎尾巴。 但凡是想要进贾家族学学习的,除了贾家的血脉可以无条件入学外,余下的来附学的,都有一系列规定。当然入学之后自是一视同仁,赏罚公正。 薛姨妈有些失望,她还以为凭借着自己姐姐的身份,不过说句话,大约便能够叫蟠哥儿进去了呢?不过她没有气恼,脑子里反而浮现出了女儿的那句话:“妈妈,若是姨妈未能一口答应,也别生气,这不正说明了人家贾家族学声誉好,要求严格嘛?若是哥哥能进这样的学堂,对他来说才是大有裨益!” 尽管有些失落,但是她理解女儿的意思,倒也收起了心中的失望之情,说道:“既是如此,那就拜托姐姐了。” 王氏也感到有些丢脸,她到底也算是公府太太,没成想竟是连侄儿都安排不了,亏她往日里还自鸣得意。 薛姨妈也知趣地不说什么了。正在这时候,周瑞家的前来禀报,见薛姨妈在,有些踟蹰,只说了些庄子上的事项。王氏知道她来大约是为了印子钱的事,到底不光彩,也不想在妹妹面前说起这事,也满意周瑞家的知情知趣。 周瑞家的不过说了几句,便识趣地告退了。薛姨妈却叫住了她,说道:“且慢,我有样东西,正巧你在,顺便带去吧!香菱。” 外边一个脆生生地女声应了,薛姨妈说道:“把那匣子的宫花拿来。” 香菱点头应是,便去捧了那盒宫花前来。薛姨妈对王氏说道:“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是一些为宫里作的新鲜花样堆纱花,白放着可惜了,我想着便拿给几个姑娘们戴着玩。昨儿便想送去的,恰巧忘了,正好今日便托了你这陪房带去。” 又对周瑞家的说道:“一共十二支宫花,你们府里三位姑娘一人两支,林姑娘也拿两支,下剩四支支你们府上四位奶奶一人拿一支便好。” 王氏嗔道:“给她们做什么,留给宝丫头戴吧!” 薛姨妈笑道:“姐姐不知道,宝丫头怪着呢,她素来不爱这些花儿粉儿的。”又对下边恭立着的周瑞家的说道:“你去吧!” 王氏闻言笑道:“我最爱的便是这点,姑娘家家的,整日里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涂脂弄粉的,看着就不庄重。宝丫头这样便很好。” 薛姨妈谦虚道:“姐姐未免也夸赞太过了,她小孩子家家的,哪里值得你这般夸奖。” 王氏说道:“宝丫头这般好,我呀,那是盼着她长长久久地在身边呢!” 闻言,薛姨妈心中一跳,长长久久?这句话,可是别有深意啊!莫非,姐姐她的意思是—— 若是没有进贾家,看到这公府繁华,薛姨妈定不会动摇,她的女儿,将来是有大造化的。但是自打进了贾府,看到这上上下下等级森严的规制,这上上下下一大家子的阔绰。 薛姨妈感受到了便是百万之财的豪富薛家所远不能及的阶级差距。她不由有些动摇,若是宝钗能够嫁进来,那—— 王氏见薛姨妈沉思不语,道:“妹妹。” 一时间,薛姨妈被惊醒,尴尬说道:“没事,只是见到姐姐这般喜爱宝丫头,心里难免为她高兴。” 王氏知道她心中必不是这般想的,但是却没有戳穿。其实在说出那句话之后,她便有些后悔,宝丫头虽好,但是到底是她的心肝宝贝宝玉,绝不能马虎。 见薛姨妈没有接着说下去,她也有些庆幸。此事,还是得好好权衡一番。 周瑞家的接了那盒宫花,出了王氏的房间,顿时有些气馁,这姨太太说的好听,宫造的宫花,可这材质,这工艺,看着还不如上次林姑娘赏给自己的那支呢!送过去还不一定落着好。好在自己不过受人之托,跑个腿罢了。 但是这也不是个轻省的差事,大房二房三房皆要顾及,算下来,还要跑遍整个贾府,偏生自己不过是个下人,这一趟下来,加上在各处的回话,没有一两个时辰那是下不来的。便是能够得几个赏钱,又值几个钱呢? 须知,光是她从王氏的印子钱那里刮来的钱就不少了。 这件差事,若是那些底下的小丫头片子来干,那倒是个巧宗,也是个难得在主子面前露脸的好差事,更别提还有些赏钱。可是在这周瑞家的眼里,这只是件麻烦事了。 况且最叫她为难的是,十二支宫花,装在一个匣子里,那么她该怎么送?一个一个跑过去叫姑娘奶奶们挑选?那下剩的给谁?说是别人挑完的,剩下的给你?丢不丢人?自己指不定还要吃些排头。 正当她犹豫不决的时候,恰好宝钗见母亲久久没有回来,带着丫头莺儿前来王氏这里寻,见周瑞家的犯愁的样子,也知道她是姨妈身边的心腹,遂说道:“周妈妈,怎么了?可是有什么难事?” 周瑞家的见她来,忙低头问好。听见宝钗询问,遂将自己的为难之处说了出来。宝钗闻言,有些气恼自己百密一疏,不然到是得罪人了。 她笑着说道:“倒是我们的疏忽了,这样吧,我先给她们挑好了。” 周瑞家的闻言倒是松了一口气,说道:“那便麻烦宝姑娘了。” 宝钗仍旧是温温柔柔地笑道:“不碍事,那两支菊花,便给迎春姐姐,杏花给探春妹妹,水仙给惜春妹妹,林妹妹的话,就芙蓉吧!凤姐姐用玫瑰,珠大嫂子拿兰花……” 听宝钗条理分明一一分好,又叫下人多取了了几个匣子分类装好,周瑞家的一一记住。 又听见宝钗说道:“几位嫂子那里,只一支宫花倒是显得简薄了,刚巧这里四盒燕窝,是我们铺子上的刚送上来的,正好四位嫂子一人一盒。” 其实这四盒燕窝原是宝钗打算送给姨妈王氏的,但是见在周瑞家的这里一盘算,罢了,先给几位嫂子,姨妈这里,后面补上便是。 周瑞家的细细一琢磨,觉得妥当了,几位姑娘到底未出阁,几支宫花,不过是小姐妹之间的来往,好坏便不论了。几位奶奶那里,有了一盒燕窝倒也很看得过去了。 心里不由暗赞一句,宝姑娘为人处世真是妥帖,叫人找不出差错来。 第85章 得宫花众人议(上) 得了宝钗的襄助,周瑞家的自是放心地前去送宫花了。 跑了大半个府邸,才算是完事。 周瑞家的这才算是松了口气,摸摸自己怀里,虽然府里几位姑娘那里没什么油水,但是林姑娘手里一向散漫,倒是散了不少赏钱,余下几位奶奶也各有赏赐,算是没有白跑一次。 待周瑞家的走后,紫鹃上来给黛玉沏茶,不解道:“姑娘,何必如此大方,周妈妈不过跑个腿,就封了二百个大钱?” 黛玉满不在乎地说道:“无妨,不过是几个大钱,谁还在意那个?顺手便给了呗!” 紫鹃哭笑不得,说道:“可您这样一来,倒叫其他几位姑娘难做了,人家可不像您这么大方。” 黛玉说道:“我爱给,是我的事。再说,周妈妈在府里这么久,对姐妹们的情况又不是不了解,你别往外说,谁知道?” 紫鹃说道:“姑娘您还说呢?就因为您出手大方,那些底下的丫头们都喜欢往您这里跑。” 黛玉闻言笑道:“感情我还成了散财童子了?” 紫鹃没有回话,但是从她深以为然的表情中可以看出她的确是这般想着。 黛玉遂说道:“这打赏最要紧的便是量力而为,横竖我家不差这几个钱,平白小气,倒叫人说嘴。再说,我也不是个傻子,自然明白这其中的关节。” 听她这么一说,紫鹃便也不说话了,又拿起黛玉放在边上的那盒子宫花,说道:“这两只芙蓉的宫花,样式也不怎么新啊!周妈妈怎么说是薛家准备进上的?” 黛玉闻言倒是有些好奇,遂接过她手上的两支宫花,细细打量一番,方才评道:“料子倒还一般,不算太差,就是款式旧了些,便是为宫里作的,怕也入不了主子娘娘们的眼,顶多是下边那些小宫女们戴戴。” 紫鹃听黛玉这般说,心里顿时有些愤愤不平,说道:“姑娘,这薛家也太过分了,不过是宫里的下人们戴着的东西,竟也眼巴巴地送来。” 黛玉说道:“薛家人怕也不知道吧!前儿个我回家,才听见我哥哥嫂子说,薛家这些年境况不大好。特别是薛老爷去了之后,他们家进上的东西越发差了。大约是底下的人中饱私囊多了,这才叫东西不尽如人意。尽管他们这般的皇商名额多是世袭的,但是若是次次这般,怕那名额也要消了。” 心中一叹,怪不得她哥哥当时叹道:百年皇商,就因为一代子孙不肖,怕就要败落了。虽说这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但是按照这样的趋势下来,到薛家下一代,顶多也就是个富商一流了。 紫鹃恍然大悟,道:“难怪我看着看着怎么还没有上次三太太送来的好?我还疑惑着,上用的竟还比不上官用的呢?” 黛玉说道:“你这话倒也不假,有些东西,其实上用的,还真比不上官用的!” 紫鹃好奇道:“姑娘,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黛玉今日心情不错,遂道:“你且不知,一些东西,但凡被列为贡品,像什么化州橘红、徐闻外罗港鱼翅之类的,那是要年年征收的!须知原本作为贡品,便是极珍贵的东西,哪里能够保证一年又一年不间断进贡呢?若是突然断了供应,上边还要问责。自然,便是有些好东西,寻常官员也不敢贸然进上,生怕被点为贡品,倒霉的还是自己。” 紫鹃这才明白,遂说道:“原来是这般原因啊!” 黛玉一笑,说道:“也正是这般原因,许多官用的东西往往比上用的还好。不过就算如此,薛家这两支宫花还是差了点,若非是祖上的面子,宫里怕也不收。便是收了,也只能分发给一些没门路的不得志的小宫女门用用。” 紫鹃心下慨然,姑娘懂得真多,不过是一支宫花,其中竟还有这么些道理。 说了几句话,黛玉看着几支宫花,着实看不上眼,但是到底是薛家人的一番心意,遂说道:“算了,到底是薛家人的心意,把这两支宫花放到箱子里边去,你要是喜欢便拿去戴吧!” 紫鹃笑道:“姑娘才说了,怎么又忘了。既是薛家人送来的,姑娘便是看不上,不戴便好了。何必赏给我,若是叫人家看见了,心里怕是要犯嘀咕的。” 黛玉一想,的确是这么一回事。瞥了她一眼,说道:“罢了,就你道理多,不过我既然开了口,也不好叫你落空,我那匣子里还有一支赤金的倒垂莲子的簪子,下边送上来的,我又不爱戴它,你拿去玩吧!” 紫鹃知道黛玉素来不在意这些,况每月都有林家大爷还有江南的林夫人往姑娘这里送首饰,俱是极精致的好东西,自然不在乎这些下边送上来的东西。 但是对她来说,也是极为不错的东西了。她遂盈盈笑道:“那我就厚颜谢了姑娘的赏了。” 其余几处,得了薛家人的宫花子钗或燕窝,不论是否喜欢,对周瑞家的都是客客气气的。 只是拿到手之后什么态度便不得而知了。 恰巧贾瑾的妻子程氏得了宫花,正取出来看的时候,忽然见到婆婆苏灵珊款款而来。她一惊,忙站起身来迎接。 苏灵珊见了她,和煦地笑道:“没事,你坐着吧!我有事同你商量。” 程氏刚刚有了身孕,有些拿不准婆婆过来的态度,讷讷道:“母亲,不知道有什么事?”她是有些愧疚的,因为有些宫寒之症,于子嗣上边有些艰难。但是贾家人没有嫌弃,反而请了不少名医前来看过,调养了这么些年,才算是怀上了一胎。 须知,贾瑾今年都已经二十二岁了,寻常人家,孩子都会跑了。可是这些年,贾攸夫妇丝毫不提给儿子纳小的事情,贾瑾也是一心一意守着自己。老太太尽管有些想法,但是在公公和丈夫的劝说下,也没有什么举动。 因此,尽管没有孩子,她已经是极满足了。便是回娘家之后,有那些嫉妒自己夫妇恩爱,公婆慈善的姐妹们说什么风凉话,她都笑盈盈地忍了。唯独子嗣是她的心头痛,但是好在自己终于怀上了。得知消息的时候,她真的是喜极而泣。 只是今日,婆婆正经来看自己,不知道是为了什么,难道是?她脸上不免带出些伤感。 苏灵珊见状,知道自己这媳妇又开始胡思乱想了。不过也不怪她,这世道,不论是什么原因,女人家若是生育有碍,难免底气不足。 她温和地拍拍媳妇的手说道:“你别慌,我就是来看看你,还有说一句,你身边的丫头们也不小了。”听到这句话,程氏心中一颤。 却听见苏灵珊说道:“你尽早把她们打发出去,省的一个个心大了,肖想起什么不该想的东西来。” 闻言,程氏却是一怔:婆婆来的目的是说这个? 见她有些不敢置信的表情,苏灵珊叹了口气,说道:“咱们女儿家,在这世上本就命苦。我是个有福气的,我父亲一辈子守着我母亲,你公公也一辈子守着我,我自己也有私心,希望儿子能够像他外公、像他父亲,做个顶天立地的好父亲,好丈夫!” 程氏听到苏灵珊这话,顿时愣了,这便是婆婆一直不给丈夫安排妾侍的原因。 又听到苏灵珊说道:“你是个有福气的,瑾哥儿对你也是一心一意。不过你身边有几个丫头,的确有些心大了。你怀着身孕,我本不该和你说这些,但是又担心有人使坏,叫你们夫妻间生了嫌隙。索性提前告诉你一声,你好好打发了吧!” 程氏聪慧,自是一听就懂,看来是自己身边有人不安分,叫婆婆看到了,遂来提醒自己。有些不安、愧疚道:“是我不察了。”心里还有些恼怒,看来是自己平日里待下边太过于宽和了。自己非得使出点手段来,不然难免有人前仆后继想要“上进”! 见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苏灵珊也有些安心。她原是不想说的,但是那几个心大的丫头,着实叫她不满。大晚上的给儿子送夜宵,还说自己吩咐的,什么脸!什么居心! 看到苏灵珊面前放着两个匣子,她好奇道:“什么东西?” 程氏也有些不自在,遂说道:“没什么,就是新进府的薛家人送来的一支宫花和一匣子燕窝。我还没细看呢!” 苏灵珊好奇道:“听闻这薛家可是几十年的老字号皇商,百万家财,豪富至极。叫我瞧瞧送了什么东西来。” 程氏自是无有不应的,打开了匣子一看。 婆媳两个都有些尴尬,虽说东西不错,但是好歹两人都是见过世面的。 这宫花不过一般样式,沾上进上的名头,倒是提一提身价,但是也就那么回事。尤其是三房老爷贾攸,在户部里摸爬滚打了这些年,三房里的人什么东西没见过?许多好东西,人家便是进上,也不会忘记给他留一份。 特别是这一二年间,传出贾攸要接任户部尚书的消息,叫他更为炙手可热了。 因此薛家的东西,若是一般人家,许还看不出什么,放在三房婆媳的眼里,那倒有些看不上眼了。 第86章 得宫花众人议(下) 婆媳两个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 良久,程氏好奇道:“母亲,这薛家不是号称豪富吗?怎么他们送来的东西却——?” 苏灵珊虽久居内宅,但是她和贾攸夫妻相得,对外边的事情也不算陌生。想到前些天丈夫回来时透露的口风,心下了然。 遂提点儿媳道:“你父亲前几日回来还抱怨呢。说现在皇商们有那么几个越来越不醒事了,送上来的东西越发差了,便是宫里也有些不满之声传出来。如今的八家皇商,待今年消算旧账之后,大约便要重新核定资质了。” 程氏讶异道:“竟是这般!可惜了皇商这么好的招牌!” 苏灵珊道:“谁说不是呢?虽说商户人家名声不好,但是皇商到底和皇家沾了个边,大多都是祖上有功传下来的差事,等闲也不会有人招惹。不说别的,但是户部一年便要给他们支上上百万两银子,更别提这招牌还是个响当当的底气,便是做生意也比别的人家更易取信。” 程氏不解道:“竟是这样,薛家人难道看不到里边的好处?” 苏灵珊解释道:“皇商的好处,自然是人人都知道的。薛家老爷死了之后,薛太太为什么求了娘家的王子腾王大人出面,不就是为了保下嫡支的皇商牌子,不叫它旁落吗?只是可惜——” “可惜什么?”程氏觉得自己快要抓住那条边了。 苏灵珊喝了口水,说道:“可惜,薛老爷死后,便是底下有忠心的管事们帮衬着,薛家到底大不如前。更别提底下还有那等见薛少爷年少不经事的,凭空虚耗,克扣工本的,个个都想着从主家这里捞油水,一来二去的,薛家为宫里采买、采办的东西,质量自然是越发不好了。” 程氏恍然大悟,但又说道:“薛家人难道都没有察觉?” 苏灵珊道:“我看着,薛家大小姐倒像是个有成算的人,只是到底是个内宅闺阁,眼界怕也有限。薛少爷自己又不懂事,叫人一吹捧便飘飘然,轻易被人糊弄了。再说,便是发现有什么不妥当,他们哪里知道怎么处理呢?” 程氏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婆婆要和自己说的这么细。 苏灵珊说道:“我这也是兴致来了,给你细细掰碎讲给你听。你和瑾儿是要做一辈子夫妻的人,日后除了在生活上照料他,更是要和他有些共同话题、爱好,这样两人的日子方才能够过得顺遂。咱们虽是内宅妇人,但是也不能将自己的眼界拘束在这小小的一方天地,日后瑾哥儿若是升官,你作为妻子自然是要替他和其余同僚的夫人周旋。因此,对这朝政,你也不要觉得只是男人家在外边的事情,你自己心里也要有个初步的印象。” 程氏遂知道这是婆婆在教授自己夫妻相处之道,心里满是感激地应了。 苏灵珊又说道:“此外,从薛家现在的境况,你还得明白一个道理,溺子如杀子!薛少爷说来也是薛老爷的老来子,自幼骄纵着,结果你看现在,若是他还不悔改,偌大的家业也不知道能够剩下几成。” “母亲——”程氏似乎知道苏灵珊想要说些什么。 苏灵珊没有理会,接着说道:“你和瑾哥儿成婚这么些年才怀上这一胎,我自然晓得你对孩子的宝贝,只是孩子还未出生,你便劳师动众地给菩萨塑金身,未免太过了。” 程氏闻言有些羞愧,得了喜信她高兴莫名。虽说一直在调养身子,但是这些年她也没少跟着母亲四处求佛拜香。此番好不容易有了好消息,为了叫孩子健康出生,她自然便大手笔地捐助了寺庙。现在想想,未免张狂了些。 见她脸上神色,苏灵珊缓和了语气,到底媳妇还怀着身孕呢!点一点她便好了,倒不必过于追究。说实话,若不是自己年纪大了,稳得住些,听闻喜讯也想 要求求佛,拜拜神。 她温和地说道:“不是说你这样不好,只是孩子还没生下来,你便大张旗鼓的,没得叫人说你张狂。” 程氏闻言越发羞惭,她知道自己公爹位高权重,平日里向来严以律己,没成想自己倒是给家里惹麻烦了。 苏灵珊见状,安慰道:“不必气恼,不过是件小事。况人家也知道你成婚多年未有身孕,自然体谅。至于那等说风凉话的,我们也不屑于相交。便是叫上边的人知道了,也不会在意。只是我问你,你向法华寺的高僧许愿之后,可曾说了什么时候帮菩萨重塑金身?” 程氏想了想,说道:“前两日和我母亲去的法华寺,只说了日后来。” 闻言,苏灵珊松了口气,说道:“既是这般,你遣人去说,怕现在动工冲撞了孩子,待日后孩子生下来满月之后再施工,算是为孩子祈福了。恰好那时候正好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正好在寺里多施点米粥,也算是个善行。” 程氏一想,婆婆不愧久经世故,如此处理倒也妥当。到底这孩子来之不易,想来也没有人说闲话了。 见她明白自己的意思,苏灵珊有些满意,到底是自己当年亲眼看中的媳妇。虽然这些年未能给自己生个孙子叫自己有些失望,但是同是女人,自己也能体会她的无奈和而痛苦,心里难免有几分同情。 事实上,虽说她希望儿子的房里能够清净,但是若儿子到了三十岁还未有子嗣,便是再心疼媳妇,她也不会阻止儿子纳妾了。当然,若是儿子执意不肯,自己也不会做这个恶人了。 好在现在总算是有了好消息,正如丈夫说的,晚点生,母亲的身子也养好了,生出来的孩子自然也康健些。这倒是有些道理,看看有些人家,女孩子不过十五六岁模样,身子还未长成便要生产,活生生虚耗坏了身子。 大户人家还好些,女儿们自小养的好,营养也跟得上,身子也发育好了。但饶是如此,自来疼女儿的人家都会让女儿多留两年,在娘家养好身子再出嫁,女儿们多是在十五六岁议亲,十七八岁出嫁。 若是民间,生计艰难,十二三岁成亲的大有人在,有些女子妊娠时年岁实在太小,一尸两命的也不在少数。 定了定神,苏灵珊又说道:“这孩子来之不易,但是薛家人的教训必须要吸取,莫要养出个纨绔性子,累得祖宗家业都被败坏。” 程氏又红了脸,她久久未能怀孕,心急之下,未免生出只要为人不恶,便是养个不成器的纨绔也好的念头。听婆婆这么一说,想到自己先前的想法,不免有些脸红,若是照她这么想,还真的是容易养出个纨绔子弟来。 遂说道:“母亲放心,正是因为孩子来之不易,才更应该好好管教。” 见她听进去了自己的话,苏灵珊也放下心来,打开了另外一只匣子,正是一盒上好的燕窝,看着不错,眉头舒展开来,说道:“虽说薛家送的那支宫花小家子气了些,但是这燕窝还不错,虽比不上瑾哥儿在外边为你寻摸的那些,但是寻常赏人或是自用都还不错。” 听到婆婆调侃的语气说道丈夫为自己奔波,程氏有些害羞,但还是回话道:“母亲说的是,只是媳妇现在也不缺这些玩意,先放着吧!”这倒是实话,自打她怀孕以来,挑嘴的很,不过因为她这一胎格外得到贾攸夫妇和贾母的看重,又有丈夫关心,各处的山珍海味、滋补礼品等络绎不绝地送上来。 她母亲程夫人送来的两个有经验的嬷嬷也是每日里换着花样给他做好吃的。还真不在意这些。 苏灵珊见自己想要说的事情都说完了,便不顾程氏的挽留,嘱咐她好好养好身子便离去了。 只是她前脚刚走,后脚程氏便遣人说道:“把我房里的那几个大丫头带上来。” ……… 王熙凤把玩着手里的宫花,看着桌面上的燕窝,笑着对平儿说道:“你瞧着,怨不得我听说薛家大不如前了,这燕窝倒也罢了。你说他们家送这种档次的宫花入宫去,也没事?” 平儿给王熙凤沏了一壶茶,说道:“奶奶也是想当然了,便是我没见过什么世面,也知道这玩意入不了主子们的眼,怕多只是下边的宫女们用用罢了?” 闻言,王熙凤变了脸色说道:“不过是些宫里的下人们用的货色,亏她们还眼巴巴地送来,当咱们贾家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家吗?” 平儿安慰道:“奶奶何必生气?不过是支宫花罢了,能值几个钱,权当是亲戚间的寻常来往罢了。又不是节礼,还要样样精致不成?再说了,这匣子燕窝也不差。” 王熙凤瞥了她一眼,说道:“偏你样样有理。罢了,东西收下去吧!也别往外嚷嚷人家怎么了。到底是我姑妈家,别叫人说嘴了。”平儿这话倒也在理,自己只是不忿同是亲戚,薛姨妈进京自己竟然头前一无所知,有些丢脸罢了。 其实倒也不能怪薛姨妈,她是托了王氏问候过王熙凤这个侄女的,只是王氏正恼怒王熙凤一心向着大房,不耐烦同她说话呢!再说,王熙凤到底是小辈,万没有求到她身上的时候,薛姨妈还是要脸的,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是不会拉下脸来同侄女联络的。 平儿说道:“奶奶这么想便对了。”说着,收拾了东西便下去了。 第87章 旧年元春出宫事 虽说薛家一行人出手大方,贾家上下不论老少男女都得了一份,半点没叫贾府底下的下人们看出底细。但是贾府的奶奶小姐们,哪个不是火眼金睛的?单从那几支宫花上便将薛家目前的境况推测地一清二楚。 好在这些人都是些人精子,自然不会显露出来,面上都是笑盈盈的。 再说,薛家人中,除了薛蟠不上进,但他是男子,进不了后宅,薛姨妈一向是个慈善人,那还是有口皆碑的,加上宝钗为人温和宽厚,姐妹们对她也不讨厌,很快就熟识起来,一同上学,同进同出的。 前来教授的先生虽不满又多了一位小姐,但是见宝钗行事有度,且安分守己,不免也多了几分好感,算是默认。 只是薛姨妈请托姐姐拜托老太太延请教养嬷嬷的事情却是拖了下来。 对此王氏自然有几分小心思,她的心肝宝贝闺女元春在宫里多年,一直在皇后宫里当差,原以为是天大的机缘,谁知道几年前女儿竟然被赐给了九皇子做了个庶妃,而非自己谋划的甄贵妃所出的皇十二子。 其实她也心知肚明,甄贵妃之所以看重元春,大抵是为了贾家的势力。但是她却不以为然,在她看来,贾家作为元春的娘家,自然是要给元春撑腰的。就像是当年自己和丈夫瞒着府里的人将女儿送进宫去,即便再恼怒,贾攸还是不得不出面为自己的侄女打点。 再说了,现在贾家明面上的当家人是大老爷贾赦,但是实际上大家更尊重的却是三老爷贾攸,反正没他们二房什么事。便是拿整个贾家的势力为女儿做陪嫁,她也不心疼。 更重要的是,随着太子近些年来越发不得宠,底下的皇子们又长大了,入朝办事了,自然将皇位之争搅得一团浑水。而这种,最为势大得宠的便是皇十二子徒汶,他今年不过二十六岁,勉强算是圣人的老来子,十分受宠,母族是江南大族甄家,在江南权势滔天,而她母亲在宫中盛宠二十年不衰。 如此种种,岂能不叫王氏心动,太子之位不稳,这是众人都看得出的。 将来若是有朝一日,皇十二子能够登顶,元春的肚子争气些,自己还能当上皇子的外婆。这样一想,卖了贾家给女儿当陪嫁,为自己某些利益,在她看来也是在所难免的。 可偏偏机缘凑巧,自己的元春时运不济,被皇后赐给了自幼养在身边的九皇子徒泓。要说这九皇子,他的生母不过是个小官之女,不幸难产而死,便被皇后养在名下,也不大得宠。 但是好在有皇后照拂,日子过得也不错。但是自幼有些冷心冷情的,在朝中名声不显,但是是个能干实事的,也不大爱和朝臣来往,每每完成了圣人交代的差事,便窝在府里或是庄子上,寄情山水,于佛道倒是颇有研究。 不过因为这几年来诸皇子争位越发严重了,圣人反而对这个没什么野心还对自己孝悌有加的儿子多了几分看重,封了雍王,在一众兄弟里也算是头一份了,颇有些脸面。 但是王氏可不是这么看的,瞧雍王这个做派。她叫哥哥王子腾打听过了,是个没什么野心的,虽然现在得了圣人几分青眼,但是将来若是新皇登基,多半是要闲空下来,做个富贵闲人的的。这样的女婿,可不是王氏想要的。 再说,若是自己闺女是正妃甚至侧妃,自己心里也好受些。但偏偏是个庶妃,若是没个孩子,连皇家的玉蝶都上不了。便是做妾,也要入宫做个娘娘级别的啊! 殊不知,若非荣国府有贾攸这般的朝廷重臣压着场子,单单凭借元春那五品官的父亲,便是庶妃怕也难得。 眼看这闺女怕是没什么前程了,王氏心里也不好受。好在因为荣国府还算有些体面,便是庶妃,好歹也可以叫娘家人送一份嫁妆进去,也好不叫元春在王府里难过。 到底是亲闺女,便是心里再失落,王氏还是打起精神来,为女儿置办了一份嫁妆。只是再多,她也有些不舍,说到底,她还有两个儿子呢!索性不要了脸皮,往贾母处哭穷。自己跟前养大的孙女,现如今叫这个儿媳坑的,只能进王府做个妾,贾母心中怎么不心疼? 若是当年没有送进宫去,有贾家操持,元春膝下早就是儿女双全了,哪至于蹉跎到双十年华才被赐给皇子。 还是从自己私房里出了八万两银子,算是自己这个老祖宗对孙女的一片心意。又额外嘱咐了小儿子贾攸打点一番。 对母亲的吩咐,贾攸自然不会疏忽。虽然对当年老二夫妇的做法至今仍有微词,但是到底元春是无辜的。她不过是个闺阁女子,便被狠心的父母送进宫去。到底是自己的亲侄女,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 因此,尽管对二哥夫妇不感冒,其实贾攸私下里还是做了不少小动作的,例如托人照顾一二,捎带些钱财等等。也正因为如此,叫人察觉了,以为自己在意这个侄女,方才抛出饵来,想要纳了元春。不然,年纪也不小了,以为她是香饽饽吗? 他不用做什么,不过约了九皇子见了一面,托他照顾一二便可。也不必刻意掩藏行踪,光明正大地去。偷偷摸摸地叫人发现,还以为自己投靠了九皇子呢!想来以这位九殿下的聪慧,必不会拒绝。 果不其然,九皇子大大方方地来了,贾攸也大大方方地赴宴。便是心中有所怀疑的人,也不免暗自泛着嘀咕,这是欲盖弥彰呢?还是光风霁月呢? 不过经由此事,贾攸对这位雍王殿下的好感度倒是上升了不少,不同于其他皇子见了自己便想要拉拢,还一副共谋天下的感觉。这位雍王殿下给人的感觉却是春风化雨般的自然。 交浅言深,可以看出这位皇子是个内心有成算的,或者说,是个有野心的。那么问题就来了,有野心的人,几十年来表现地淡然无比,不是心理变态,便是——胸怀天下! 想到这些年雍王在六部轮了个遍,竟是没出一些差池,是个能干实事的,在宗室里也有孝悌之名声。贾攸心中一惊,步步为营,深谋远虑啊!看着他的眼神不由多了几分惊叹和赞许! 雍王心有谋算,他情知像贾攸这般的朝堂重臣,圣人心腹,是绝对不会轻易倒戈的。就好像现在的几位阁老,除了杨家那位自己是外戚,不得不站队的外。余下的几位,包括面前这位贾大人的岳父苏阁老在内,一个个的,都是些滑不溜秋地老狐狸,轻易沾不得手。 不过,若是能够谋得他的好感,在不影响自己的情况下,他顺水推舟的,给自己行个方便,那不过是顺道的事,却能给自己带来不少便利。 自然,对贾攸的请托,他自然不会拒绝,不过是个女人罢了,回去吩咐王妃一声便好。再说,元春之前是在皇后宫里服侍的,对她的来历,他自然是清楚的,虽说不喜她的父母,但是她自己的为人却是不差的,他对元春还是有几分喜爱的。不然,便是为了拉拢贾攸,他也犯不上卖身。 更别提,元春背后还站着贾攸这样的人物呢? 也因此,尽管只是以庶妃的名义进府,贾元春也是带着嫁妆进去的,同其余几个庶妃一比,高下立见。加上王爷王妃对她也算照拂,她自己也懂得做人,自然在府里过得不差。只是可惜雍王不是个好女色的,如今膝下不过一个嫡子外加两个庶子、一个庶女。元春至今还未怀孕。 在王氏看来,自己的女儿已经算是一步废棋了,自己原先的想法算是落了空。但若是再把宝丫头送进去,若是宝丫头将来有了造化,自己妹妹不就比自己更风光得意了吗?打心底里,她便不愿意。 再说,她对宝钗这丫头还是颇为喜爱的,一看便不是那起子妖妖娆娆的狐媚子,敦厚大方。前些天的念头又浮现了出来。 若是自己给宝玉聘了宝钗回来,一来宝钗懂事,可以督促宝玉上进;二来,这薛家百万家财,不正好拿来给宝玉做官打点?潜意识里,她已经忘记了薛家还有薛蟠这个男丁在。 因此,尽管薛姨妈塞了不少钱托她打点,她还是搪塞过去了。 又过了两个月,她见不好推脱了,方才对薛姨妈说道。宝钗的资料送了上去,本是无事的。但是不知道是哪个人,说宝丫头的哥哥在外边打死了人命,管事的人觉得不好,便给黜了。 薛姨妈听到这个消息不由愣住了,薛家举家入京。一是为了借几家姻亲的薄面保住皇商这个牌子,二来也是为了宝钗入宫,未尝没有重振薛家的意思。 可如今,户部的差事能不能保住不说,宝钗的青云路,竟是叫他哥哥给毁了。一时间又气又急,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勉强稳住了心神,方才不甘地告辞离去。 回到院子里,抱着宝钗大哭:“我的儿啊,若不是你哥哥,怎么会耽误你的前程?” 宝钗不明所以,但是在薛姨妈的解释下方才知道自己的资格被罢黜了。 一时间痴了,振兴薛家的野望,父亲临死前的期盼,自己的野心,为之付出的努力,一切的一切,从眼前飘过,却都在霎时间烟消云散。 第88章 刘姥姥一进荣国府 “我的儿,你怎么了?”见宝钗呆愣的样子,薛姨妈慌张道。 回过神来的宝钗看了一眼面前的母亲,满脸焦急,叹了口气安慰道:“妈妈莫慌,我无碍。” 薛姨妈见宝钗神色清明,方才放下心来,又数落其薛蟠来:“若不是你哥哥莽撞,你怎么会被黜了小选的名额。偏这孽障,到现在还未曾回来。若你哥哥有你的一半,我便安心了。” 虽说如此,但是宝钗自己知道,母亲心中,哥哥还是比自己重要些。她收起自己内心的不甘,打起精神来,说道:“妈妈别生气了,名额没了便也就罢了。” 见女儿安慰自己,薛姨妈心中越发愧疚,说道:“好孩子,只是苦了你了。” 正在这时,薛蟠冲了进来,见母亲和妹妹都在,急冲冲地说道:“妈,你帮我从账上支五百两银子,我有用。” 原来,因为薛蟠挥霍无度,还时常叫人哄骗了钱去。宝钗便说动了母亲,薛蟠每日在外边最多只能支用五百两银子,五百两以上便要跟薛姨妈回禀再支钱。虽说薛姨妈疼爱儿子,但是也知道女儿说的有理,便是薛蟠再怎么不愿,还是吩咐下去这个命令。 着实叫薛家的账房先生们和铺子上的管事们松了一口气。自从老爷去了之后,薛家的生意算是一落千丈,许多以前的老关系也都纷纷断了。如果是这样便也罢了,横竖薛家底子厚,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也可以勉力支撑下去。 只是这也耐不住有个败家的少爷挥霍啊!没钱了便到账上支银子,须知那可都是一些客人们付下的定金或是薛家商铺进货的本钱。可是你又不能不给,到底人家才是主人,你们只是手底下打工的。不给人家还以为你心里有鬼或是不尊重主家呢? 一来二去,自然流失了不少老客户,每次去主宅交账的时候,还要被主宅里的人怀疑是不是自己故意亏空了,真是有苦说不出。若不是薛老爷在世的时候对自己这些人有恩,自己等人才不帮薛家收拾这个烂摊子呢? 要知道,许多薛家商铺的管事见薛家逐渐败落,不是趁机中饱私囊,便是到其他铺子里做事了。 如今太太下了这个命令,至少自己等人有了理由可以搪塞一下薛大少爷了。 只是薛姨妈疼爱儿子,薛蟠没钱了便回家找母亲支钱,寻常情况下,薛母无有不应的。但是少了他在铺子上肆意支取的银钱,薛家商铺也算是勉力支撑下来了。 寻常情况下,薛蟠回家但凡开了口,薛姨妈都不会拒绝,顶多嘴上数落两声。可今日刚刚听说儿子的糟污事连累了闺女的青云路,心中恼怒,遂说道:“没了。” 薛蟠极少听到母亲拒绝,多是自己闯祸之后母亲才会削减自己的用度,不免有些好奇道:“妈,究竟是怎么了?” 薛姨妈见儿子一脸懵懂,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气道:“你这孽障,就因为你入京路上打死了人命,你妹妹入宫的名额,给人销了!” 薛蟠一愣,随即暴怒,说道:“是哪个多嘴长舌的人乱叽歪?看我不收拾他?” 王氏正满脸笑意地看着面前为自己抄佛经的宝贝儿子宝玉,突然莫名地打了个喷嚏。宝玉随即关切道:“太太,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王氏看着儿子贴心地关切,心满意足道:“无事,你继续抄吧!” 宝玉闻言遂乖乖地抄写起佛经来。 见薛蟠撸起袖子来便要往外冲,宝钗一方面恼恨哥哥冲动无脑四处惹祸,但另一方面又有些感怀哥哥对自己的这番心意。但是他们现在住的可是贾家,吵吵嚷嚷的,若是有人知道了哥哥的往事,难免叫人看不起。 况且哥哥这番没头没脑地冲出去,寻谁呢? 她遂喝道:“哥哥!你还嫌咱们家不够丢人吗?” 薛蟠看着一脸伤感的妹妹,有些手足无措,说道:“妹妹,你别生气,哪里丢人了,哥哥为你出气。” 宝钗知道,自己的哥哥虽然冲动鲁莽了些,但是爱护家人是不假的,但是想到自己被连累的事情,她还是有些恼怒。 说道:“哥哥去寻谁替我报仇啊?况,香菱那件事,原就是哥哥的不是,便是找着那人咱们又能怎么办呢?若是一不小心,连累出来哥哥还未死,被人发觉,哥哥还要麻烦缠身呢!” 薛姨妈一听,觉得甚是有理,说道:“蟠儿啊,听你妹妹的话,这件事咱们还是从长计议。” 薛蟠嘟囔两声,算是止下脚步,坐了下来。 薛宝钗方道:“哥哥忘记贾知府的话了,虽说他替你了结了这桩官司,但是卷宗上,你可是已经去了的人。他千叮咛万嘱咐不就是叫你低调些,莫出风头叫人发觉。咱们往京中来不也是因为京城认识的人少,又有几门亲戚庇护,可以避祸吗?若是哥哥成日在外面招摇,被人抓住了把柄又该如何是好?” 又对薛姨妈说:“妈,你也管管哥哥,我觉得这事情有些不对。不过是个小选审核,咱们又提前塞了钱的,按说走个过场便好了,怎么又有人突然旧事重提,把哥哥的案子翻出来?若是真有人盯上咱们家了,哥哥也不要天天往外跑了,叫人发觉他这卷宗上已经‘死’了的人活过来,又是一场祸事!” 关系到薛蟠安危,薛姨妈十分警醒,说道:“蟠儿,你妹妹说的有道理,这顿时间啊,你就安分些,待风头过去后在出去,妈也不管你。” 听母亲和妹妹说的有理,此番又是因为自己事情害的妹妹失了资格,薛蟠内心也有些愧疚,尽管不耐烦呆在院子里不出门,薛蟠还是讷讷地应了。 见状,薛姨妈并宝钗二人才算放下心来。 因为女儿被罢黜了资格,薛姨妈显得有些闷闷不乐,便是姐姐王氏那里也极少去了。况当日里入京来已经言明是为了宝钗入宫待选,现在事情黄了,还是因为儿子不争气的事给黄了,薛姨妈自然有些没脸。 贾家人倒是有些好奇,但是除了王氏外,倒还真的没什么人知道原因。 贾攸倒是知情,毕竟现在他也算是位高权重,有些事情,也不是他特意打听的,别人还会主动告诉自己,不过是想在他面前露个脸罢了。 有几个在刑部当差的同年知道他和贾雨村不和,曾经被这个人反咬一口,开玩笑似的和他说雨村判了件没头没尾的案子,着实可笑,人证物证惧在,他不抓人罢了,愣是搞出一个乩仙批语出来,说是犯人被苦主追魂索命死了。 贾攸自然心领神会,不过卖他一个消息罢了。 后来薛家进京匆匆忙忙的,他原以为是为了托庇自家。可是后来薛家大小姐入宫名额销了,原因一查,竟是因为哥哥曾经作奸犯科,打死人命,便知道当日雨村判的案子是谁的了。 虽然不知道是谁做的,大约是哪个看薛家不顺眼,或是不想薛家出头的人干的,偷偷摸摸背后阴人,想来也不是什么出息的。贾攸也不在意告密的人是谁了。 只是可笑,卷宗上已经“死”了的薛蟠,竟然大摇大摆地在京中逍遥自在。 但是他也没有说出来,到底是二哥家的亲戚,只作不知罢了,左右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也翻不出花来。 宝钗却是宠辱不惊,每日里照常和姐妹们一同上学,这份稳重,倒叫知情的贾母暗自咋舌。迎春并黛玉几个身在闺阁,虽然不明所以,但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事。女儿家的脸皮薄,自然不会多嘴。 一时间,倒是相安无事。 又一日,贾府门前来了一老一少,那老婆婆身着单衣,虽然衣服料子不好,款式也是极简单的,但是好歹衣衫齐整,打理地干干净净的。 一路打听过来,看到荣府门口的那两座大石狮子,符合指路人的描述,两人算是松了口气。到了角门,几个小厮守着门口,见一老一少神色拘束的样子,遂知必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自觉高人一等,问道:“老人家,您知道这是什么地吗?” 那老人家说道:“这里可是荣国府?我是来寻府上二太太的陪房周大爷的。烦劳通报一声。” 那人听了,想了想,说道:“是了,是周瑞吧?” 老人家点头道:“就是他。” 那人说道:“他今儿个有差事出去了,你若是寻他,不妨到后街门去找,他娘子应该是在家。” 老人家听了,千恩万谢地走了,寻到了周瑞家的。 周瑞家的认了许久,方才认出,原来她在王家的时候,有个和王老爷连过宗的,只是他家现在败落了,只有个孙子叫做狗儿的在。这老人家便是狗儿的丈母娘,人称刘姥姥的,因只有一个女儿又是个寡妇,遂跟着女儿女婿住了,当日里两人也是见过的。她身边带着的孩子唤作板儿的,却是王狗儿的独子。 见她从乡下走到这里,也是破费了一番气力。且周瑞家的知道乡下人家家计艰难些,对她此行的目的倒是有了几分猜测。但是她却也未拒绝,而是点头应了。 一来自家先前承了王家狗儿几分情,不好推却了;二来却是为了显摆自己的能为。况对她来说,不过是传个话的事,举手之劳。 第89章 见凤姐得馈赠 周瑞家的说道:“太太每日里日理万机的,也不知道有没有空见你。不过她素来和善,若是你能见着,少不得有些进益。若是见不着,我告诉你个巧宗儿。” 见刘姥姥竖起耳朵听得认真,自得道:“我便引你去见琏二奶奶,她也是我们王家的小姐,和贵婿家里也算有些攀扯。若是琏二奶奶有心,你运气又不错能够见着我们府里老太太,那才是好事。我们老太太素来是个怜贫惜弱的性子,必不叫你落空。” 见周瑞家的条理分明地将路子说清楚,刘姥姥难免有些激动,万分的感谢。 说了几句话,周瑞家的又遣了个丫头去探听王氏或是琏二奶奶是否有空。 又有一个丫头端上来几盘瓜果点心,俱是祖孙两个从未见过的。板儿是个孩子,见着好吃的点心难免忘了形,吃的欢快。见状,刘姥姥觉得有些丢脸,忙扯了扯孙子的衣袖,呵斥了一番。 周瑞家的倒未曾有什么鄙夷的样子,只是笑着劝道:“不过是些点心,,况且这点心可是我们府上请的一位正宗的淮扬师傅做的面点,便是太太、小姐们也都说好的,板儿小孩子家家的喜欢吃,也是常理,姥姥不必在意。”面上不显,心里却是相当得意。 刘姥姥难免恭维她,这般好东西,平常人家都是难得的,亏得她在主子面前是头一份的体面,这才能拿到好东西。周瑞家的虽然嘴上谦虚,但是内心里还真是这般想的。只是要说头一份,她倒是有些心虚,这府上原本最得意的便是赖大一家子,哥哥在荣府当大管家,弟弟在宁府里当大管家。 当是时,便是她这般的太太们的心腹陪房见着赖大家的、赖嬷嬷等人都要笑脸相迎。毕竟人家背后站着的可是两府辈分最高的人——贾母。 可惜贾攸不过几句话的工夫,便将这家人都放了出去,现如今顶替了差事的却荣国府的世仆,林之孝一家子,不算是哪位奶奶或是太太的心腹陪房,但做事精干、极有章法,倒也叫人颇为看重。 也是因为知道自己和当家太太们没有那点子香火情缘,林之孝两口子行事极为低调,也不多话,偏偏把事情打理地利落。也不是没有人肖想过两口子这份油水足足的位子。府上几位太太的陪房都有些蠢蠢欲动,偏偏他的行事落了贾攸贾三爷的眼,因此之后倒也无人敢觊觎了。 两口子也是越发地兢兢业业了。只凭着这份用心,倒也入了几位太太们的眼,倒有几分体面,在下人中也是颇有些声望,算得上是荣国府下人中的第一等了。相比之下,周瑞家的便差得远了。 只是听刘姥姥不明所以地夸赞自己,她也不好反驳,只是含糊几句过去了。 过了一晌,那丫头回来却说王氏今日礼佛,不见外人了。 闻言刘姥姥难免有些失望,又听到那人说,回来的路上见到了平儿,琏二奶奶那里倒是无甚要事。 周瑞家的听了便知事情成了,忙催着刘姥姥道:“姥姥快起来,趁着这会儿奶奶有空想去见见。” 刘姥姥牵起板儿的手,整理下两人的衣着,跟着周瑞家的便往府里去了。因荣国府占地不小,他们几个下人不似当年的赖嬷嬷般有体面,可以同太太、奶奶们一般乘轿、坐车,只能靠着步行。 好在刘姥姥常年在田间地头上干活,身子骨康健地很,脚程一点不比常年走惯了的周瑞家的慢。倒是板儿年纪还小,有些不耐,但是今日进京来,不知道看了多少以往在家里未见到的新鲜花样,吃了以前从未吃过的好吃点心。 况这荣国府造的威严瑰丽,有一番气势,他自然有些瑟缩,倒不像在家里那般痴缠耍赖,只是耐住了身上的酸痛,乖乖被姥姥牵着,好奇地张望着。 贾琏夫妇住的地方是荣国府正院荣禧堂后边的一处小院子,先到了倒厅,周瑞家的叫她在这里略避一避,又叫下面的丫鬟送了茶水上来。自己起身去寻了王熙凤身边的心腹得力丫头唤作平儿的,向她说明了刘姥姥的起初来历。 她说道:“虽说现在败落了,到底当年他们家同咱们王家老太爷连过宗,如今人家上门来,咱们也不好不理睬,倒叫人说话,原是想要回禀了我们太太的,只是今儿太太不得闲,不得已,我方才领了人到这里来寻二奶奶。” 平儿琢磨了一会儿,笑着说道:“既是这般,那我便去回了奶奶,左右奶奶平日里也无甚要事,如今老亲来,必是要见见的。” 周瑞家的也是这样想的,他们这样的人家,最重名声,虽说是已经出嫁了的姑奶奶,可是这刘姥姥到底和娘家有些瓜葛,她们必不会视而不见的,传出去落一个嫌贫爱富的名声可不好。 因此她这才直接将人带了进来。 平儿进去通报,不过盏茶的工夫便出来,说道:“奶奶叫请姥姥进来。”凤姐儿如今不管家,平日里在家不过奉承老太太并自家婆婆,或是带着女儿大姐儿,倒也没什么要事。 刘姥姥喜不自禁,算是能见着人了。 在平儿的带领下,她牵着板儿的手神色拘谨地进了堂屋,一进屋,扑鼻的香气便叫她有些头晕目眩,所视之处都是金碧辉煌的样子,叫人不敢直视。 只见当堂上边坐着一位女子,穿着华丽,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身量苗条,体格风骚,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起笑先闻,恍若神仙妃子一般,叫人移不开眼去。她手里端着盏茶,正在细细品茗。 刘姥姥见状忙拜了拜给凤姐请安。王熙凤见状,忙说道:“周妈妈,快将姥姥扶起来,可当不起。” 她仔细端量了一番眼前的祖孙,虽说衣衫打扮还算规整,但也看出不是什么好料子。但是收拾的还算干净齐整,叫人也心情好些。见他们进门来虽说有些拘束,但是家教不错,没有四处乱瞥,倒叫王熙凤起了几分好感。 姥姥遂站了起来,叫板儿上来见礼,谁知道孩子竟是害羞,躲在刘姥姥的后边不敢出头。 虽说看不上这小家子气的样子,但是也清楚到底是乡下孩子,没见过什么世面,凤姐儿也没在意,只是说道:“我年纪小,倒不大认得姥姥,多亏有周妈妈记得。亲戚们之间都不走动,也是生疏了些。” 刘姥姥忙说道:“原是我们的不是,只是想着家道艰难,不敢随意上门。” 凤姐儿说道:“如今这世道便是如此,若知道的那也就罢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家嫌贫爱富呢!” 刘姥姥忙说道:“只是我们小户人家,不敢攀扯罢了。” 凤姐笑道:“姥姥客气了,皇帝还有几门穷亲戚呢!我们这样的人家,也是难免。”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凤姐儿却发现这刘姥姥虽说家计不好。但是好在年纪大了,见识一点不少,且她极有眼色,说起乡间野趣来也是有几分意思。 乍一听,倒是有些新奇。 见凤姐听得认真,姥姥也有些高兴,投她的性子,越发说的兴致盎然。 不知说了多久,只听见平儿上来说道:“奶奶,厨房送午膳来了。” 凤姐儿方才惊觉两人讲了这么久,见姥姥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遂说道:“姥姥来了,也尝尝看我们府里的手艺。” 说着,对边上的平儿说道:“叫下边整治出一桌席面来给姥姥。”平儿点头应是。好在贾家的厨房都有东西备着,不过一刻钟,席面便呈了上来。 周瑞家的陪刘姥姥祖孙坐了一桌。平儿服侍着王熙凤用膳。 火腿炖肘子、酒酿清蒸鸭子、虾丸鸡皮汤……俱是些两人从未见过的好菜色。饶是此时心中满腹心事,刘姥姥也忍不住食指大动。不说味道,便是这油水也是难得的。 见两人吃的香,凤姐儿的胃口也好了不少,多吃了半碗饭。 待到席面撤下去,凤姐儿方才说道:“姥姥此番前来,可有什么难事?若是方便,我们也能搭把手。” 闻言,周瑞家的忙向姥姥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快说。 尽管有些羞耻,但是想到自家现在的家计,刘姥姥也只好忍耻说道:“按理说不该来打搅奶奶的,只是现在家计实在艰难——” 凤姐儿会意,知道刘姥姥所求。原本她是极厌恶这些来打秋风的穷亲戚,只是此前与姥姥的一番言谈,看姥姥的举止,对她倒是先入为主有了几分好感,遂说道:“姥姥的意思,我知道了,虽说亲戚之间是该有个照应,但是我们府里家大业大的,也有些不方便。” 听她这么一说,刘姥姥难免有些失望。此时,却又听到凤姐儿说:“只是姥姥大老远来了,我也极爱姥姥为人,这样吧,我前儿个铺子上送来五十两银子,姥姥不嫌弃的话,便拿去吧!” 刘姥姥原先听凤姐儿话语,以为算是没指望了,谁知道竟然还有五十两银子的意外之喜,顿时喜出望外,连连拜谢。 又说了几句话,凤姐儿遂道:“天色也不早了,我也就不留姥姥了。只是到底是亲戚,日后姥姥不嫌弃,也要常来常往。” 刘姥姥应了,跟着平儿取了银子之后,便随着周瑞家的出来了。 这时候平儿追了上来,拿着一个包袱说道:“里头几件旧衣裳,虽说有人穿过了,但是料子是极好的,姥姥回去改改便能穿,不嫌弃的话,姥姥便拿去吧!” 刘姥姥一摸,都是极好的料子,衣裳看着还花团锦簇的,不知为何便不穿了,她顿时有些惋惜,说道:“姑娘的好意,我哪里敢辜负。况我们乡下人,一家子只有一条裤子的人家也有,哪里敢嫌弃。还要多谢姑娘善心。” 平儿见状,知道她不在意,遂放下心来。 第90章 识秦钟宝玉得好友 出了贾府,刘姥姥对周瑞家的十分感激,甚至想着要将银子分些给她。 只是周瑞家的近来把持着王夫人的印子钱,愣是将利息在原来基础上加了一成,左右有王子腾的招牌在,没人敢置喙,更何况市面上更高利息的也有。总有人走投无路来借钱的,再加上她做的隐蔽,竟是无人察觉,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自然看不上这点钱了,遂直接拒了。 又过了月余,此时,贾攸早已经接任了户部尚书一职,他在六部里的吏部和户部都多年任职,又在地方历练过,因此倒也无人说闲话。看在他的面子上,原本想要吞下薛家生意的人家不免观望,薛家人现在还住在贾家呢! 宝玉从族学里下学回来,直奔母亲的房间,王氏见到小儿子进来,高兴的摩挲着他的手说道:“今儿怎么这么高兴?” 须知道宝玉最不耐烦的便是读书进学一事,但是有父亲贾政成日里盯着,便是想偷懒不去上学也不行。母亲王氏虽然疼爱他,但是在这点上她是赞同丈夫的,毕竟她还指望着儿子凤冠霞帔呢! 若是学里不好便也罢了,可如今,贾家族学可是京中数一数二的好学堂,名额有限,一个萝卜一个坑。她儿子可是正经的贾家人,这便宜可不能叫别人占了。 因此不管宝玉怎么痴缠,王氏还是硬逼着他去上学。尽管满心不愿,宝玉还是每天不得不带着奶兄弟茗烟去学里。 只是他最不耐烦的便是四书五经,仕途经济,在学里见着人,形貌俊秀的便觉得人不俗,上前结识。原本人家见他是贾家嫡系子弟出身,也有意结交一二,原本还好,只是他一见人家醉心读书,便要指责人家是个“禄蠹”,成日里汲汲于功名,谁也受不了啊! 虽说大家来上学确实是为了考科举,但是面上,那都是为了探寻先师之道,继往圣之学。读书人最要脸面,见贾宝玉都这般看不起自己读书,也不愿意落个攀附权贵之名,自然就慢慢疏远了。 况且,贾家族学是每旬都要考试的,连着三次考试最后一名,那可是要劝退的,贾家族人好些,连着五次方才会被劝退,但是谁也不想啊!大家到这里是上进的,可没空陪你贾大少爷好好“亲香”,若是因为这样的原因被退学,那可真是贻笑大方了。 宝玉在族学里没什么好友,还要每日里读着平生最厌恶的四书五经,周围一群人之间来往不是探讨学问,便是相约办个诗会。 于写诗上边,他倒是有几分才气,只是这样的机会也不多,毕竟来贾家附学的多是些中小地主出身的,真正的世家大族,人家都是直接拜师的。这些人的社会地位不算低,家里也有些余财,算是中产,虽不愁吃穿,但是也不会每日无所事事,不过闲暇之余做个消遣罢了。 因此,贾宝玉在族学里越发沉寂了,每日里上学对他来说都是煎熬。但是好在他天资聪慧,纵使是不用心,寻常也能够拿到一个中等的成绩。总算是没有落到倒数的地步。 但是这远远不能够叫贾政满意,当年大儿子贾珠在族学的时候,那可是年年数一数二的,大哥家的瑚哥儿和琏哥儿那是远远不及。现如今,竟是只能在一众学子中排个中等偏下,还是靠一些诗词之类的杂项拉的分,着实叫他气恼。 他虽然嘴上总是骂宝玉是个“孽障”,但是内心却对这个衔玉而诞的儿子充满了期望,尤其是在最令他光耀的大儿子贾珠身子骨垮掉之后,这种期盼就越发深了。只是爱之深、责之切,宝玉只领会到了“责”,愣是半点没有感受到老爹的“爱”。 往日里,宝玉归家总是闷闷不乐的,王氏可是狠狠地心疼了一回,若非知道族学是三弟管着的,她早就遣人去说了,她儿子可是贾家的嫡子嫡孙,怎么半点照顾都没有,叫宝玉读不好书。 感情她把宝玉成绩不好的原因又归咎到了别人的头上。 宝玉歪在母亲的怀里,说道:“今儿个,东府蓉哥儿媳妇的弟弟,名唤秦钟的来上学,我同他一见如故,很是谈的来。” 王氏闻言,遂说道:“既是如此,叫他来我看看。”对儿子身边的每个人,王氏都是细细甄别过了的,生怕有什么心思不良的人带坏了她家的宝玉。 宝玉不明所以,以为母亲要见见自己的好友,点头应了。 第二日下学之后,他便带着秦钟到了母亲这里,王氏定睛一看,看着还算老实,长得清俊,叫上前来问了几个问题,说话也是细声细气的,不像是个不知事的。看着也不会欺负她家宝玉,这倒是极好。 这下她倒是放下心来。只一点不满意,这秦家哥儿未免长得也太娘气了吧!细皮嫩肉的,乍一看,还以为还是个小娘子呢!不过考虑到儿子一向来喜欢漂亮的人,倒是揣测出几分缘由。 但是见儿子和他极为要好,不过一会儿工夫,两人便说了许多话,十分投契。她想了想:罢了,就当做宝玉身边一个玩伴吧! 有了王氏默许,此后,宝玉和秦钟两人便一同上学、下学,平日里更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就连每日上学,宝玉都不复之前的厌恶,开始期待起来了。 见状,王氏心中倒是欣慰极了:儿子这么好学,将来必是有大出息的! 又过了半月有余,东府宴请西府诸人去府里看戏。 因是东府珍大奶奶尤氏亲自来请,贾母又闲来无事,遂笑呵呵地应了。 翌日,便带着媳妇们浩浩荡荡地去了东府,因为贾母辈分最大,坐在上首,之后便是一次按辈分、年龄坐了。尤氏作为女主人,领着自己的儿媳妇秦氏招待诸人。 她拿着一本册子,对贾母说道:“老祖宗,您想点一出。” 这也是常理,贾母随即点了一出《穆桂英挂帅》,热热闹闹的,众人也不在意,或是看戏,或是交谈,倒是其乐融融。 王氏不善言辞,往日里不过陪坐的,不大言语,只是坐在边上看戏或是附和几句别人的话。然而今日她却是破天荒地对小蓉奶奶秦氏多说了几句,倒叫秦氏心里一惊。 但是她想来沉稳,处事言行都是一等的,极得贾母喜爱,算是贾母重孙媳妇中的第一得意人,时常要夸的。因此尽管惊讶,她却是不动声色,和王氏也是笑语盈盈、熟络地说了几句。 不过看了半天,便到了午晌,贾母年纪大了,着实耐不住,便直接回府歇息去了。见贾母离去,小张氏便陪着送贾母回去了。苏灵珊却是带着怀孕的媳妇告辞了,众人倒也体谅,毕竟孕妇不耐久坐。 王氏素来不爱看戏,见两个妯娌离去,余下的都是些小辈,遂也告辞离去了。 此刻东府宴席上便剩下了大房的媳妇陈氏、凤姐儿,二房的李纨还有尤氏婆媳两个。因尤氏年龄最长,推辞不过,便坐了上首。不一会儿,便有丫鬟来请尤氏,说是老爷有一样物什找不着了,尤氏有些为难,这还有些客人呢! 陈氏自然善解人意,说道:“珍大嫂子去吧,横竖咱们一家人,哪里妨碍了?况这里不是还有蓉哥儿媳妇在吗?” 尤氏一想,也是,秦氏的能力她也是清楚的,遂叮嘱了秦氏一番,这才放心离去。 凤姐儿和秦氏最为要好,见尤氏离去,两人便坐到了一起窃窃私语。李纨有些无趣,但是好在还有陈氏在一边,两人性子都还温和,相处得不错,也算是谈的来。 一时不慎,桌面上的酒水撒了,污了凤姐儿的衣服,秦氏告罪了一声,便领着凤姐儿到自己的房里更衣。 见路上没旁的人,秦氏方才小心地问道:“婶婶,你说今儿个二太太怎么突然对我热切起来了呢?平日里也没见她对我多热情啊?” 王熙凤虽然不管家,但是她得老太太喜欢,府里的下人们对她也殷勤地很,府里有什么小道消息她都能知道。 听到秦氏的问题,想了想,说道:“听闻你弟弟秦钟也在学里?” 秦氏闻言说道:“是了,有这么回事,我求了公公送去的。只是听说学里课业繁重,这半个月来,倒是没见了。” 王熙凤说道:“那便对了。” 秦氏有些纳罕,这和她弟弟又有什么关系? 王熙凤说道:“宝玉不是向来不爱上学吗?听说族学新来了个学生,倒是和他极为投契,每日里形影不离的,宝玉便是上学也积极了不少。现在想来,大约便是你弟弟了。” 秦氏一听,原来是这么个原因,心里难免有些担忧:钟哥儿年纪不大,若是跟着宝玉学坏了,那可怎么办? 她可不是一叶障目的王氏,还满心以为自家儿子是个百年不出的奇才,只是世人眼光不好罢了。饶是她在东府,都能够听说宝玉的名声,喜欢漂亮的丫头,爱吃丫头们嘴上的胭脂,不爱读书…… 她苦心为弟弟求了去贾家族学的名额,可是指望着他好好读书,光宗耀祖的,别跟着宝玉就移了性情,把仕途经济看得一文不值啊! 更深层次的一层忧虑,她弟弟长得着实好,不会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招惹了宝玉吧?细思极恐! 第91章 探宝钗姐妹齐聚 尽管心中满是担忧,但是自己只是个侄儿媳妇,秦可卿便是再对宝玉有所微词也不好说些什么。 只是王熙凤对她倒是了解,说道:“不过十来岁的半大少年,也懂事些了,况咱们贾家的族学,有六太爷管着,出不了什么大事!” 秦可卿一想,也是,不过上学下学一块儿,宝玉娇生惯养的,连门都不怎么出,两个孩子顶多在学堂里一起玩,但是学堂的学生一向管得严,想来也无事。 两人说说笑笑,凤姐儿在可卿房里换了件外套,两人方才携手回来。 又略坐了坐,几人说说笑笑,直到申时方才散了。 秦可卿带着丫鬟瑞珠回了尤氏,这才慢慢回了房间,到底担心弟弟,遂说道:“瑞珠,明日学里休息,你叫你哥哥回家里一趟,叫钟儿明日里到我这里来。” 瑞珠听了,脆生生地应了。 翌日,满身不解的秦钟到了姐姐的院子。 秦可卿叫人端了茶水点心上来,说道:“我原想着你进了族学事务繁忙,不准备打扰你的,只是到底担心,正好今日里你休息,我才打发人叫你来问问。” 秦钟闻言之后心里羞愧,他进学之后便认识了宝玉,两人很是谈的来,倒是互相引为知己,快活的很。却忘了自己的姐姐还满心担忧着自己。 他说道:“姐姐放心,我在学里结识了好友,过得挺好。” 可卿知道弟弟指的是贾家的宝玉,好在现在只是小儿们相交,她也不欲多说什么,只是细细问道他在学里学了什么。 秦钟闻言,有些惭愧,一来他进学不久,基础不大好,平日里先生们讲的东西听起来都有些吃力,后来认识了宝玉,见他鄙夷这些用功读书的,自己也难免赞同起来。现在细想起来,自己这十来天竟是成日里想着玩耍、看些奇谈志略之类的,功课上愣是半分长进没有。 秦可卿见弟弟这幅模样,便知道他必是偷了懒,遂语重心长道:“钟儿,这贾家族学的名额多难得你是知道的,若非我求了老爷,怎么能将你送进去呢?爹现在年纪大了,唯一的指望便是你了。不管你之前怎么想的,总之,你还是秦家唯一的男丁,将来是要顶门立户的,学业上万万不能放松。” 秦钟闻言知道姐姐的话在理,但到底半大孩子,不愿意直言自己的错误,说道:“宝玉比起我来还不如呢!姐姐怎么不说他。” 可卿闻言生气道:“他有个当户部尚书的三叔,有个九省统制的舅舅,他便是一辈子不出息,混吃等死也有人养着他,你怎么能跟他比?” 见弟弟仍犯糊涂,秦可卿急了,说道:“你和宝玉交好我不管,只是在学里一定要认真读书,若是读得不好你也就不用去了,直接回家吧!” 秦钟这才急了,他以前没在贾家族学上学的时候,因为家里清贫,父亲又有骨气不肯要姐姐的补贴,只能在周边一处小小的私塾上学,进益自然很慢。后来姐姐实在看不过去了,方才将自己送到贾家族学。 这些天在贾家族学里,他也算是开了眼界,认识的同窗和先生都较先前不知道好了几倍,见识也同先前不一般了,他自然不愿意回去了。 因此听了可卿的威胁,这才急急地说道:“姐姐,我知道了,我一定好好读书,不要把我送回去。” 见状可卿才算是放下心来,又嘱咐了几句,叫他在这里用了膳才放他离去。 得了秦可卿训诫,害怕姐姐真的把自己送回去,另一方面,也有心上进,秦钟算是定下心来,要好好读书。只是这样一来,他便没空陪着宝玉玩了。见自己好不容易得了一个好友,竟然也一头扎进书堆里,研究起自己最瞧不起的经义来,宝玉不免有些怏怏的。 秦钟虽然有些抱歉,但是也算是明白了自己现在最要紧的还是读书,只能婉言拒绝了宝玉的邀请。 失了一个好朋友,宝玉下学之后有些闷闷不乐,倒叫王氏有些担忧想着是不是叫他出去散散心,但又不放心。 想了想,说道:“宝玉,你现在正闲着,你宝姐姐近日里身子有些不好,不如你去看看?” 宝玉想到薛宝钗,顿时心热了,说道:“太太说的是,儿子这就去看看。” 从王氏的院子中出来,贾宝玉带着茗烟拐了几个弯,走了片刻,这才算是到了梨香院。 一进去,便见到薛姨妈坐在堂上正和丫头们说些什么。 宝玉笑嘻嘻地进去,请了个安,薛姨妈见他来,高兴极了,搂着他说道:“大冷的天,你出来也不多穿一件。”说着,叫人送上了一个小火炉递给宝玉。 宝玉信手接了,说道:“我年少,火气旺着呢!姨妈不必担心。对了,听说宝姐姐这几日身子不好,我来看看她。” 薛姨妈闻言,欣慰道:“难为你还想着你宝姐姐,她在屋里歇着呢,你进去瞧瞧她吧!” 宝玉也未曾多言,点了点头便进了里屋,只见宝钗穿着一件半就不新的衣裳坐在炕上做针线,见宝玉来了,忙吩咐莺儿去倒水,说道:“宝玉怎么来了?” 宝玉笑道:“听说姐姐身子不好,前来看看,可是好了?” 宝钗含笑道:“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多谢记挂”说着让宝玉上炕坐了。 宝玉说道:“那我可就放心了,过几天天气冷了,学里的先生说怕我们出门出事,要放冬假,叫我们在家温习。到时候我得了闲,做东请姐妹们赏梅,也算是一件乐事。” 宝钗闻言笑着说道:“赏梅倒是无妨,只是别像上次一般惹了林妹妹,倒叫大家都下不来台。” 宝玉哭着脸说道:“宝姐姐,你可别说了,下次我一定管住自己的这张嘴,不再惹林妹妹生气了。” 说来也怪,家里这么多姐妹中,宝玉最喜欢的便是姑妈家的林妹妹,两人也算是自小相识,偏偏林黛玉最不待见他。她看不上他平日里只想着呆在姐妹间,半点志向都没有,自己吃用都是被他称之为“禄蠹”的人打拼下的,还成日里鄙夷这个鄙夷那个的。 上次宝玉惹哭了黛玉,概因他当着黛玉的面嘲弄那些为科举汲汲名利的人,话还没说完,黛玉便甩了脸色走了。这时大家才想起来黛玉的父兄都是科举入仕的,怪不得脸色不好。 因为宝玉喜欢混在女孩子间玩,小时候还好,大了便要避嫌了。可偏偏他一点这样的意识都没有。若非后来贾宝玉被贾政逼着上了学,搬到外院去不好随意进内宅,黛玉都想着要不要归家去,只是舍不得这里的姐妹们。 薛宝钗笑着说道:“你可别和我说这话,该和你林妹妹说去。” “宝姐姐可在背后说我些什么坏话了?”这时,一个女声传来,两人一愣,看向了门口,之间一道帘子被掀开,几个姑娘们鱼贯而入,打头的是迎春,之后便是黛玉、探春等人。 刚刚说话的,便是黛玉。 薛宝钗回过神来,说道:“今儿是刮得什么风,竟把你们都吹到我这里来了。” 迎春最长,说道:“听闻你有些不适,我们几个姐妹商量了下,便一同来看你了,没想到宝玉也在。”说着笑着瞥了在炕上的宝玉一眼。 宝玉没觉察,只是见到姐妹们都在,顿时喜滋滋的,自他被迫搬出内宅,已经很久没有和姐妹们一齐见面了。平日里见得最多是探春妹妹,还是在母亲王氏那里请安时见到的。 而往往他一来探春妹妹就被王氏打发走了。因此宝玉的日常生活中出现的最多的女人,除了母亲和几个嬷嬷,便是房里的几个丫头了。 偏生王氏生怕自己的儿子被妖精们迷惑,往他房里放的都是些粗粗笨笨,长相一般,符合王氏审美的,但是丝毫不得宝玉喜爱的那类丫鬟。 宝玉为什么常去王氏那里请安,除了和母亲感情好外,更重要的便是母亲房里的几个丫头颜色好,看着也舒服啊! 听到迎春的话,宝钗感念地说道:“多谢你们记挂了,我已经大好了。” 边上惜春却有些不依不饶地问道:“刚刚我们在门口听到宝姐姐在讲林姐姐什么事啊?” 宝钗闻言有些尴尬,但是并未表露,只是笑盈盈地看了一眼宝玉,说道:“宝兄弟,正主在面前,还不赶紧道歉。” 宝玉这才醒过神来,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的黛玉说道:“林妹妹,上次是我不好,我不该胡言乱语的,你原谅我一回可好?” 见宝玉说得恳切,当日之言想来也没什么坏心眼,况今日几个姐妹都在,倒不好叫他下不来台,黛玉才算是松了口,说道:“罢了,左右我们这些俗人,比不得你。” 宝玉听她话里仍然尖酸带刺,但是已经软和了语气,顿时高兴了起来,说道:“妹妹若是俗人,那我们这些人成什么了?” 宝钗见其言语中虽夸了黛玉,但却带上了其他姐妹,见其他姐妹的神情已经有些带出来,知道宝玉怕又惹人不高兴了,遂打了圆场说道:“姐妹都来了,快坐坐,正好我哥哥从外边带了成家老铺的糕点,你们也尝尝。” 第92章 识金锁惊闻冷香丸 好在迎春素来性情大方温和,见宝钗转移了话题,笑了笑也未在意;探春虽然不开心,但是这话是宝玉说的,她也不好反驳。惜春年纪最幼,倒是没有在意这些。 虽说宝玉在场,黛玉感到有些不自在,但是好在姐妹们都在身边。况且,她是来探病的,若是来了就走,倒显得心不诚了。因此,她也随着姐妹们一齐坐下。 宝玉坐在炕上,看着面前的姐姐妹妹们,喜得抓耳挠腮。 但偏偏几个姑娘们自顾自地说话,半点没有理会他。 他遂看向宝钗,眼神中带些哀求,说道:“好姐姐,你们也和我说说话啊!” 宝钗见状,也觉得单单冷落他一个不好,想了想,说道:“宝兄弟,常听闻你出生的时候带下来一块玲珑剔透的美玉,不妨拿出来我们瞧瞧。” 听到宝钗这么一说,众人也来了兴趣。说实话,一直听说宝玉是衔玉而诞的,但是二太太王氏看的紧,叫人专门将那玉镶了起来挂在宝玉身上,她们虽然好奇,但是也不好叫宝玉特意摘下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再加上府里老太太贾母和三老爷贾攸的态度十分暧昧,似乎是在刻意冷淡这件事,时间长了,她们也就没在意这件事。 今日里宝钗提起来,她们方才恍然还有件奇事在身边,顿时也有些好奇。黛玉自然也不例外,她往年在家的时候就听母亲说过这个衔玉而诞的表哥,却没什么机会仔细瞧过。概因表兄妹两个平日里来往也不多,自己也受不了二舅母每每见了自己便敲打自己别和宝玉一块玩的暗示。此后更是懒得搭理这位表兄,自然也没机会见识过这块宝玉。 宝玉见大家都有所意动,一时间有喜有烦,喜在他很少有机会像今天这般被众星捧月了,烦在众人看重的竟是自己脖子上这块宝玉。若不是有这蠢物在,姐姐妹妹们哪里会搭理自己,宝玉显得有些难过。 但终究是满足姐妹们好奇心的念头战胜了心中的伤感。宝玉便道:“无妨无妨,姐姐若是喜欢便是拿去也好。” 探春犹豫着劝道:“二哥哥可别说这话,这可是你的命根子,太太看得紧,要不就是算了吧,到底东西宝贵,别有个闪失。叫太太看见了,又要担心。” 宝玉满不在乎地摘下胸前挂着的玉,说道:“妹妹也太小心了,什么通灵宝玉,不过是个俗物罢了,宝姐姐相看,就叫她看看。”若非是探春说的话,将这句话换成是其他小厮说的,宝玉指不定还要翻脸呢! 不过是块玉,蠢物而已,哪里值得在意,探春妹妹也怎么也和那些俗人们一般眼光。宝玉虽未说出来,但是眼神里带出来的信号,却叫探春气苦,若不是为了讨好嫡母,自己至于对宝玉这么小心翼翼的吗? 薛宝钗出言之后倒是有几分后悔,怎么光想着要看那块通灵宝玉,却忘了这是姨妈最上心的呢!可不能有个闪失。 面上不显,拿到那块玉之后却是小心了许多,将那宝玉托在手上细细观看,只见此玉大如雀卵,灿若明霞,莹润如酥,五色花纹缠护。正面上写着“莫忘莫忘,仙寿恒昌”,有些熟稔。翻过去一面写着三行字,云:“一除邪祟二疗冤疾三知祸福”。 她叹道:“果真是个好东西,我家皇商出身,不知见过多少进上的好玉,但是却都比不上这块。” 此时,几个姑娘们已经围了过来,盯着宝钗手里的那块宝玉瞧,见她们仔细打量了侧面,宝钗笑笑,转过这块玉来,叫她们看了正面。 黛玉看着通灵宝玉的正面式样,不自觉地读出了上边的两句话:莫忘莫忘,仙寿恒昌。宝钗原觉得有些熟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愣,心中一惊! 这时候,边上的莺儿却是笑出声来,探春好奇道:“你这小丫头,不好好服侍着你家主子,有什么好笑的。” 莺儿笑嘻嘻地说道:“我听着这两句话,同我们姑娘项圈上的两句倒是一对儿。” 闻言众人倒是好奇了,纷纷探寻问话。 宝钗瞪了莺儿一眼,说道:“别听她瞎说,没什么字。”莺儿自知失言,吐了吐舌头不言语了。 反倒有些欲盖弥彰之感,宝玉最是好奇,央求道:“好姐姐,叫我瞧瞧呗!你都看了我的了。” 见余下的姐妹们虽不说话,但是眼里的探寻却是半分不少,宝钗心里一动,无奈道:“不过是两句吉利话,听人说的,嵌在项圈上,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若想看,罢了,随了你得意吧!” 说完,避到内室,众人便知道这必是宝钗贴身的物件了。 在莺儿的服侍下,鲍宝钗摘下了胸前的项圈,放在托盘上,叫莺儿拿了出去。 众人一看,只见是个珠宝晶莹、黄金灿烂的璎珞,细细打量一番,宝玉毫不避讳地托起来看,还带着些余温,温热的触感极好。 宝玉看着璎珞,只见上边那一面面有四个篆字,两面八字,共成两句吉谶,注云:不离不弃,芳龄永继。 众人心里皆是一惊,面上不显,却不知在思索着些什么。宝玉毫不避讳,念了两边上边的句子,方才说道:“竟是和我的是一对儿。” 宝钗说道:“是个癞头和尚送的,说是要嵌在金器上方才好。” 莺儿说道:“是了,那和尚还说要拣个有玉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宝钗嗔住,说道:“你还呆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去倒茶。”倒是止住了话头。 众人虽然没说什么,但是暗地里的思索是免不了的,“拣个有玉的”做什么呢? 迎春出来打了个圆场,说道:“癞头和尚,连个法号都没有,怎么听得有些不靠谱,姐姐家里倒是相信。” 宝钗说道:“原也是不相信这些神神道道的,只是我幼时患了一种病,是从娘胎里带来的一股热毒,时常会咳嗽。后来得了一个和尚的海上仙方儿,方才好些,再说不过是个金项圈罢了,图个吉利,咱们这样的人家也不在意其中花费。” 黛玉惊道:“海上仙方儿,又能够压下姐姐的病症,想来是极好的方子,不知道姐姐能不能透露一二。” 宝钗知道因为黛玉自小体弱,后来虽然有名医医治,身子好了不少,但是对药理一道,还是有些了解的。 遂说道:“不是什么稀罕的方子,只是他给了一包药末子作引子,异香异气的。不知是那里弄了来的,又给了一个方子,怪繁琐的,妹妹可要听听?” 黛玉饶有兴致地说道:“姐姐说来叫我听听,也叫我长长见识。” 宝钗道:“东西药料一概都有限,只难得‘可巧’二字:要春天开的白牡丹花蕊十二两,夏天开的白荷花蕊十二两,秋天的白芙蓉蕊十二两,冬天的白梅花蕊十二两。将这四样花蕊,于次年春分这日晒干,和在药末子一处,一齐研好。又要雨水这日的雨水十二钱,白露这日的露水十二钱,霜降这日的霜十二钱,小雪这日的雪十二钱。把这四样水调匀,和了药,再加十二钱蜂蜜,十二钱白糖,丸了龙眼大的丸子,盛在旧磁坛内,埋在花根底下。若发了病时,拿出来吃一丸,用十二分黄柏煎汤送下。” 黛玉惊奇道:“竟是这样的繁琐,别的倒也就罢了,若是雨水这日不下雨,可又怎么办?可见这方子还真是个“巧方子”,但凡有个一样没对上,那便成不了。” 宝钗笑道:“谁说不是呢!不过也是巧了,得了这方子之后,不过一二年,便集齐了全部材料,配成了,名唤作‘冷香丸’。” 宝玉兴冲冲地说道:“真是个巧活儿,以花为药,以冷香压热毒,巧了巧了,只姐姐这般神仙般的人物,才能得了这神仙方子。” 说完,眼巴巴地望着宝钗道:“好姐姐,可否叫我看看这‘冷香丸’,也好叫我长长见识。” 宝钗笑道:“宝兄弟,这可不巧,这丸子如今从南带至北,现在就埋在我们院子里的梨花树底下呢!” 宝玉闻言有些失望,说道:“既是如此,可真不巧。”突然又闻了闻,好奇地问道:“宝姐姐,你用的什么香,我怎么从来没闻过。” 宝钗笑道:“所以说你来的不巧,今天早上我有些咳嗽,刚巧用了一丸,这香气便是‘冷香丸’带出来的。” 宝玉大赞,说道:“可见是个好东西,但凭这股香气,可见‘海上仙方儿’绝非作假。” 又叹道:“可惜我运气不好,竟然无缘得见。宝姐姐,你下回用药前可要同我说一声,也叫我见识一番。” 黛玉在边上说道:“宝二哥,可别,最好宝姐姐身子一直康健,永远别用上才好。” 宝玉听了说道:“是我失言了,宝姐姐恕罪恕罪。”说着,打躬作揖不提。 宝钗笑着制止了宝玉的动作,说道:“无妨,谁不知道你素来是个有口无心的。” 众人又说笑了一通,方才离去,只是走得时候心里存了什么心思,倒是各异了。只是宝钗看着众人离去的背影,愣了愣神,心里滋味莫名, 第93章 京中动乱各家慌 时光飞转,又过了一年。 圣人越发老迈,膝下几位皇子的争夺也越发激烈,太子原先是先皇后的独子,当年先皇后为产下太子,血崩而死,圣人和先皇后当年是同甘共苦过来的,感情十分深厚,圣人因而对太子格外看重,将其带在身边亲自教导。 可惜随着圣人年纪一大,正值壮年、雄姿勃勃的太子殿下便开始受到圣人的猜忌,加上有各位成年皇子上下撺掇,父子离心,太子也越发暴戾不堪。 终于在年前,受了手下谋士鼓动,感受到皇父对自己越发的不耐,看着一个个长成的兄弟们对自己的虎视眈眈,太子终于决定起兵逼宫。 可惜圣人对他早有防备,许多太子以为的心腹都是圣人安插的,不过半天工夫,太子便被击溃。虽说兵败,但是多年身为太子的尊严叫他无法忍受自己成为一名阶下囚被拘禁半生,遂当众自刎。 说来太子的举动也不算小心,京中百官但凡是有些耳目灵通的,都发觉到了当时京中气氛紧张,暗自有了些提防。但是任谁也不敢妄加揣测,毕竟孰胜孰负,鹿死谁手还不得知,到底太子当了几十年的太子,谁知道有什么暗手? 贸然上书,若是太子事成,那倒霉的还不是自己! 他们做的最多的,便是加强自己府里的防护,毕竟不论这对天家父子不论输赢,那起子乱兵必然导致一场兵祸。当时候,他们这些大户人家首当其冲要被洗劫。便是时候能够找补也无济于事,更别说一些府里女眷的安危、名节。 至于到城外的庄子上避祸,倒不如在京城里呢!谁知道太子的兵力从哪里来,若是经过,必定是寸草不留的,荒郊野岭的地方,除非像一些勋贵人家般养了一群家兵,孤零零的庄子在城外,便是被屠戮了干净,困在内城的自己想来也不知道吧? 独独贾攸,他似乎没有考虑后果,密奏了圣人,提醒圣人注意安危。圣人没有任何回复,但是贾攸心知,事情成了,圣人一定在暗地里有了防备。 毕竟是谋逆大事,若不是心知肚明,了若指掌,圣人绝对不会压下这个消息。 无独有偶,一些有远见的大臣也明里暗里暗示圣人京城内的调兵布防。比如说贾攸的老丈人苏士昭,便以京中兵备松弛为由奏请圣人重新查点军备。 不论底下的大臣是何举措,圣人似乎都是不管不问的,似乎对一切都一无所知。但是贾攸却有些不寒而栗,圣人就像是撒了一张渔网,看着下边的臣子的一举一动,随时准备一举擒获。 他一面向圣人密奏,一面操练着府上的家兵,好在尽管代善去后贾家兵中的势力消散了不少,但是这些陪着贾家征战沙场过的老兵和他们的后代,贾攸俱是好生供养着,这下子,总算是有了用武之地。 是夜,万籁俱静,举着火把的叛军从城门外长驱直入,谁知道圣人是早有准备,很快便将一干人等拿下。 流窜的叛军自知大事无望,在京中流窜,便想着劫掠几户人家,之后便是逃跑落草也有个本金。 京中骚乱,多亏贾攸早有准备,近百位家兵分成几对在府墙周围来回巡逻,府里的女眷们被召集到一起。自然包括了此时在府里客居的薛家人。 薛姨妈看着眼前的女儿,满心庆幸道:“我的儿,幸好咱们回京后住在你姨妈家,不然迟早被这群下流胚子祸害了。”心里也有些感激凤姐儿,若非她来提醒自己说近日京中可能有些动乱,叫自己拘紧了蟠哥儿。 自己虽然不信,但是不愿意扫了这个侄女儿的脸面,好说歹说扣下了要外出的儿子。此时外边兵荒马乱的,若是薛蟠在外,谁知道会出些什么事情呢!谁知道这天子脚下,竟然会闹起兵祸来呢! 她心知肚明,正是因为住在贾家,有贾家家兵保护,自己一家人才能够安全。若是住在薛家,自家这样的富商大户,可是这些人眼中最好的目标肥羊。 薛宝钗也白了脸,自家住在梨香院,虽然有个小门进出方便了,但是也有人打了这个门的主意,好在贾家人家世赶到,将自己等人带到荣禧堂,才算是放下心来。尽管她素来沉稳,但是到底只是个小姑娘,突遇此事,难免有些慌乱。 虽然袭爵的当家人是贾赦,但在此时,明显能够担当起家族重任的只有贾攸,他讲女眷们安置好,男丁们聚在一起,他高坐在大堂上,成了一家子人的主心骨。 有他运筹帷幄,便是有些许几个流兵误闯到荣国府附近,也很快被骁勇的家兵们擒下,余下的几人知道碰上了硬茬子,也不想在这里枉送性命,骂骂咧咧地便走了。 宁国府算是倒了大霉,因为当家的贾珍成日里花天酒地,当年老宁国公留下来的家兵们散的散,离的离,下人们多是偷奸耍滑之辈,见外边乱起来,别提没有站出来护主的,反而有些趁火打劫的。 更有几个乱兵趁乱攻了进来,吓得贾珍恨不得干净躲到荣国府里去。心中满是后悔,前几日贾攸便提醒了自己注意安全,偏生自己忙着捧那个旦角,愣是没听进去。果然老爹去修道前说的没错,自己这脑袋是完全比不上攸叔的,日后只管跟着攸叔走,总是没错的。 好在贾攸早就知道贾珍这个人不靠谱,派了一小队人过来襄助。也多亏了宁国府的花园挺大,几个乱兵只来得及进来,偌大的府邸,竟叫他们有些晕头转向。 不过好在没有叫他们摸到宁国府众人所在的正院和库房,只是在下人房里劫掠了一番,宁国府的下人们油水也算丰厚,倒叫他们满意了不少。 待贾攸带着人过来时,那几个溃兵情知敌不过,慌慌张张地逃走了。不过就是逃走他们也没有放过宁府,而是放了把火。 尽管宁府的下人们救火及时,但是还是烧掉了好大一片房子,好在只是下人住的屋子,加上财务,损失大约在千两左右。这也是多亏了贾攸救援及时。 见贾攸到了,贾珍痛哭流涕。这个晚上可是把他吓坏了,他素来没什么出息,每日里只知道玩玩女人,哪里见过这般场面。 尽管那些人已经退去,他却仍然胆战心惊,一定要和西府诸人在一起才放心。尤氏和贾蓉夫妇俱是赞同,显然这个晚上的经历着实惊着了他们。 无奈之下,贾攸便留下了十几个好手护住宁国府周围,带着东府一大家子回道了西府。 其实贾家所在的这条街还算是安全的,那些乱兵们凡是有点见识的,都知道这里附近住着的多是些勋贵人家,富庶是一定的,但是这些人家当年都是开国元勋,家里少说都有几十号好手。 便是有钱,也得有命去拿不是吗? 因此,此番最遭罪的反而是文官之家或是那些商户,特别是那些有底蕴的书香门第,算是倒了大霉了。 安置妥当家中诸人之后,贾攸便开始担心起自己的亲友们了,特别是自己的岳父一家,一家子只有两个主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抗住那些兵痞。 不过他也没有过于担心,概因苏士昭早已经察觉到了风声,府里的防卫做的应当不错,一时半会儿人家大约也攻不进去,自己不过是以防万一去看看。 果然,当他提出带着家兵出去查探之时,满府诸人俱是不愿,或是如贾母这般担忧儿子安全的,或是担心贾攸带人出去后,府内防务空虚,害怕再有人攻进来的,亦或是苏灵珊这般犹豫,既担心父母,又担心丈夫的。 但是贾攸一已决定,不容更改,为府里留下了必要的防护之后,他便带着几十号家兵出门了。当然了,也应允了两位嫂子和几个侄媳妇的要求有机会顺便查看下她们的娘家。 当他赶到苏府门口时,这才庆幸自己来了,虽说苏府有所准备,大门关得严实,但是还是有些乱兵围攻在苏府门口,好在贾攸及时赶到,几十号家兵一拥而上,气势夺人,自然不是这群散兵游勇可比。 府内见到贾攸带人前来相助,欣喜极了,大呼:“姑爷来了,姑爷来了。” 里边受到鼓舞的苏家家丁也冲出来,合力将这些乱兵剿灭,苏士昭见到贾攸,十分高兴,知道女儿和外孙他们一切安好,也算是放下心来。 贾攸为岳父解了围,又说了几句话安慰,便马不停蹄地赶向其他地方,例如说:秦府。 这倒不是贾蓉的妻子秦氏的娘家,毕竟那位工部营缮郎秦大人十分清贫,家在北城,周围都是民居,想来还算安全。 这秦家是那位刚从工部尚书位子上退下来的秦老夫妇的秦府。他们的重孙,便是当初从贾家抱回去的那个孩子,起名唤作秦铮的,两人年岁已高,秦铮此时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孩儿,府里老的老,小的小,着实叫人担忧。 好在秦家和苏家离得不远,毕竟这些清流们最是臭味相投,彼此安家都在一块了。路上倒是遇上几户正在对抗的人家,举手之劳,倒也收获了不少人情。 待贾攸赶到秦家的时候,秦家已经岌岌可危了,毕竟秦老大人年岁已高,府里没什么主心骨,好在来了贾攸这场及时雨,方才化解了危机。 无空多述,大嫂娘家张府、侄媳妇李纨李家、儿媳妇程家、外甥所在的林家等都要去看看,至于王家和陈家两门姻亲,俱是四王八公一派,想来府中必能够抵抗一会儿。 好在几户人家相距不远,有贾攸在,倒是缓过气来。那顺手被救的几家对贾攸更是感激非常,几门姻亲也是连连感谢,还在琢磨着要不要结一门武将世家的姻亲,不然碰到这种情况,自家可是无处可求了,看看张家、李家这几家便知道,到底自家亲戚在,这时候便体现出来作用来了。 但是还是有几个人在杀敌中受了伤,贾攸便将几个人托付在了亲戚家。 他们自然是连连答应,便是受伤了的贾家家兵,那战斗力比起自己家的这群人,也好了不少,况这些人,说是自家的救命恩人也无妨。 贾攸带着余下的几十人去了王家,虽说看不惯王子腾的为人,但是到底是自家亲戚,要知道王家可是有两个女人嫁到了贾家。王子腾此刻出任了九省统制,不在家,家中只要王子胜和王仁两个男丁,两家人虽然分了家,但是却仍住在一个府里,概因想要扒着弟弟王子腾的名气,但是两人俱是不出息的。 但是好在有王子腾走前留下了不少部将,才算是撑到了贾攸的到来。 待贾攸准备带人去齐国公陈家时,却见陈家的的当家人,也就是侄媳妇陈氏的亲哥哥,世袭三品威镇将军陈瑞文正带着兵出来,双方会师,凑到了百来号人。 双方正在叙旧,又看到出来查看的神武将军之子冯紫英,加起来竟然能够有三百多名兵士。 贾攸眼珠子一转,原本只有他们这群人,他的胆子还没有这么大,只是现在倒是有了个新想法,他拉过陈瑞文和冯唐两人,嘀嘀咕咕说了一通。 陈瑞文的眼睛越来越亮,当即点头赞道:“贾世叔好主意,咱们便去吧!” 冯紫英也满是赞同道:“是极是极,贾世叔,正所谓赤胆忠心、拳拳报国,咱们既然有这个能力,那么也该去拱卫陛下。”他其实心中早有此想法,趁现在浑水摸鱼多斩杀几个叛军,也算混点资历,不然此刻出来又是为甚。 他老爹冯唐自昨日起便入了宫,想来现在必定是在圣人边上护卫,反正自家是站在圣人一头的,此时斩杀乱兵也算是功劳一件。 而贾攸的意思是几家人一同杀进内城,勤王护卫。 原本冯紫英完全没有想到这一点,毕竟自己手下就这几个人,但是有了贾家和陈家的这上百号人便不一样了。 自己的兵顶多算个治安保卫的,就是进了内城也是给人家送菜,不比这两家人的家兵,多是跟着上一辈老太爷上过战场的,手里见过血,不说以一敌五,敌二敌三倒是没有问题。 想到这里,冯紫英提起一口气,大声说道:“弟兄们,如今叛贼作乱,正是我等好儿郎们建功立业的好时机,大家随我们去宫里勤王护驾!” 第94章 天家父子无情义 众人被鼓动起来,想到之后的好前程,虽然心中仍旧有些畏惧,但是热血一上来,便什么也不顾了,大呼着:“杀敌杀敌。” 贾攸看着这帮人,心想:虽说只是一帮子杂牌军,但是好在还有些气势,唬唬人也算是不错了。 几人对视一眼,贾攸率先上马,冯紫英和陈瑞文紧随其后,身后率着上百号人。 待他们杀到内城时,突然看到其他几支小队冲进来,领头的都是些平日里对坚忠的保皇派,大家相互一看,彼此间都是心领神会。 战事正进行到如火如荼地地步,但是胜利的天平已经慢慢地倒向了圣人一方。贾攸等人高喊着“救驾!”、“杀!”冲进战圈。 本以为自己是有心算无心,谁知道对方早有准备的叛军首领早就有些慌张,不过是勉力支撑着罢了。而圣人一方本就是以逸待劳,正越杀越勇间,见到有友军前来,更是信心大振。 不过半个时辰,这伙子叛军便逃的逃、散的散,不过遣了几支小队去追,余下众人默契地冲向皇宫保驾去了。 废话,不顾安危冲到内城来,不就是为了博一个护驾之功吗?怎么也要在圣人面前露露脸,显示一下本大人的赤胆忠心呢! 大明宫内,圣人和太子正在对峙。 见自己的援军久久未到,而面前都是圣人和他的心腹,太子变了脸色,知道自己败了。 他面无血色,苍白笑道:“终归是我输了,父皇。” 圣人皱了皱眉头,说道:“你这个不孝子,以为光凭宫变便能坐上我的位子吗?” 太子嗤笑一声,说道:“我就知道不会成功的。” 圣人心里一颤,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太子淡淡说道:“什么意思?我的好父皇,你看看我之前的处境,我不是一步步被你逼到这个地步的吗?便是不造反,我还能够支撑到何时?日日见到那些口蜜腹剑的兄弟们在你面前诋毁我;月月看到你宠信弟弟呵斥我;年年看到你费尽心机打压东宫的势力。三年,五年……我宁可兵败自杀,也不会安心等待自己的命运,成为一名阶下囚!至少我为自己拼过一次。” 圣人无语,天家父子,走到现如今这一步,不能说没有自己的放纵。 也许,这也是自己想要看到的,毕竟,当听到太子起兵的消息,自己心中,未尝没有松了一口气的意思。 自己,真的是老了! 太子看着高居上位的老父,父子两个对视一眼,俱是无言。 太子拎起手中的佩剑,圣人周围的人心中一紧,将手按在剑上。太子却毫不在意,利剑出鞘,只见寒光一闪,周边的人还未有反应,一道血丝飞溅。 太子,自刎了。 圣人猝不及防,竟然眼睁睁地看着往日里最疼爱的儿子在自己面前自杀。心中滋味莫名,便是太子犯下谋逆大罪,他心中失望无比,但是他从未有过叫他死的念头。 然而,他终究是死了。也是,以他的骄傲,怎么会容忍自己被囚禁终生呢! 看着横尸殿上的太子,圣人闭了闭眼,说道:“来人。” “在。” “把太子的尸首好生收殓了。” 接下来要做的,便是将那起子撺掇我儿做下如此错事的人一一收拾了。圣人暗定决心,要将朝中清洗一遍。 恰巧,此时,贾攸等人的散兵游勇杀到,圣人被伤透了心,此时虽然心绪不佳,但是见到还有这么多人对自己忠心耿耿,心境到底舒朗了许多。 温煦地看着众人,口中多加的赞誉之词满溢,贾攸等常年面见圣颜,自然有经验,不过含蓄地收受了。不过他们手下的那群士卒可就没有这么谦虚了,一个个满脸通红,激动的浑身发抖,真是光宗耀祖啊!圣人亲口夸自己等人忠心为国,将来回去能吹一辈子。 余下的事情不过是按部就班的,抓人、讯问、抄家。 京中人心惶惶,许多和太子有些瓜葛的人家都是担惊后怕,生怕被人多说一句嘴,归到太子余党中去。也有不少人暗自后悔,当初旗帜鲜明点,想来此时也不会如此被动了。 不过贾攸等人倒是得了不少好处,作为少数在救驾中圣人入了眼的人,论功行赏还在之后,至少现在,圣人对他们的看重是数一数二的。 一时间,往贾家趋炎附势的人越发多了,只是在贾攸的警告下,贾家族人还算安分守己。 王子腾远在边关,倒是有些鞭长莫及了。 当他收到京里的消息时,一方面庆幸自己不在京城,躲过了这场祸患,但是另一方面,却也有些担心自己和太子有些瓜葛,不过好在他素来是个有主意的,早早看出太子的好日子不长了,和太子之间不过虚与委蛇,没有什么要紧的把柄在别人手里。且自己还与圣人回禀过这件事,想来无碍。 不过,当得知贾家的贾攸因为救驾越发得到圣人看重的时候,他的确有些羡慕:若是自己在京城,怎么也轮不到贾攸那小子出彩。 只可惜京中的王家都是些妇孺,守住自己的府邸就不错了,还多亏了贾攸前来营救。想到这里,他叹了口气,还是写了一封信给贾攸表示感谢,同时也去信给妻子,叫她今年的节礼和年礼加厚二成。 至于贾家诸人,一方面埋怨着贾攸胆大包天,竟然敢去和乱兵硬抗,但另一方面,感受到家族越发兴旺,心中有些喜悦。 贾攸则是心里笃定,且心满意足,自己此番出手,不但收获了数十家清流人家的人情,日后想来贾家的名声会好听许多,至少不大会有人参弹贾家了,这些人家还是要脸的。更重要的是,贾家真的入了圣人的眼,不同于以往圣人只是看在老国公贾代善的面子和自己的能力,贾家在圣人危机的时候,坚定不移地站在了圣人的一边. 只此一点,圣人在位期间,贾家绝不会再有动荡。 看圣人的起色,似乎还能撑个几年啊!贾攸暗自想到。 只是他没有料到,圣人在他们面前面色红润,似乎是极有精力。但是当他们离去后,圣人回道自己的寝宫却吐了一口血,面色苍白。 显然,刚刚在众人面前都是硬撑着的。哪怕这些年对太子有多么的失望和厌恶,归根到底,他还是圣人亲自抚育、教导长大的。可以说,圣人在太子身上花费的精力,是其他十几个皇子加起来都比不上的。当然也正因为此,太子格外遭人妒恨,加上所处地位敏感,生母早亡,无人帮他疏通,自然成了靶子。 言归正传,太子此举,的确是狠狠伤了圣人的心。而亲眼目睹儿子在自己面前的消逝,对圣人来说,也是一个莫大的打击。 周边服侍的宫人们俱是大惊失色,圣人吐血了,这该是件多大的事! 圣人吐了口血,感觉心肺通畅了许多,但是却感到全身疲乏无力。 身边的秦宫相见他的脸色,小声道:“圣上,要不要叫个太医过来?” “去吧,不要叫人知道了。”圣人说道,此番太子举事轰动朝野,如果再爆出自己身子不好的事情,怕是其余几个儿子都要出来作妖了。 秦宫相点头道:“是。”说完,躬身退了几步,叫来一个不起眼的小太监,说了几句话,唤来了一名太医。 老太医姓宫,今日宫变之事他是知道的,奈何今日正好轮到他值班,好在混乱没有持续太久,也没有波及到其他地方。 担惊受怕一个晚上,他原以为熬过了便可以了,谁知道事情刚刚落定,圣人传唤了自己。他满心担忧,若是圣人出了什么事,自己便是有九个脑袋那也不够砍的呀! 小心翼翼地跟着这名小太监来到圣人寝宫,把了脉,心下一惊。 圣人一直看着他,自然注意到了他的神色。有资格给圣人看病的也就是那么几位,圣人自然识得宫老太医,医术相当高明,问道:“宫太医,朕这身子到底怎么样了?你实话实说。” 宫老太医闻言,跪伏在圣人脚下,战战兢兢地说道:“圣上似是有些受了刺激,肝气郁结,会时常有些胸闷、气短症状,需要,需要——” “需要什么?”圣人声音里听不出好坏。 “需要好好静养,切勿操劳过度。否则极易中风偏瘫。”宫老太医说完这话整个人都伏到地上去了。 圣人一听,顿时明了,就是要静养,还能多活两年,不然迟早累死在皇位上。 他摆摆手说道:“罢了,你开个药方,下去吧!记住,这件事,不能叫其他任何人知道。不然,你是知道的。” 宫老太医逃过一劫,连连叩头,说道:“是,臣必将守好口风。”说完,开了些理气化痰的药方,又叮嘱了秦宫相一些饮食忌讳,方才如同逃出生天般松了口气。毕竟和圣人说人家命不久矣着实是件吊着脑袋的事。 秦宫相送走了宫老太医,回到圣人身边,说道:“圣上,宫太医被送回去了。奴才改了值班记录,没人看得出来.” 圣人点了点头未说话,显然他还在思索,过了一会儿,他问道:“进忠啊,你说朕余下的这几个孩子里,谁能担当重任啊?” 秦宫相闻言,忙跪了下来,说道:“圣人圣心烛柄,想来必有计较。” 圣人知道这秦进忠素来小心谨慎,纵使是心中有了人选也不会说出来,叹道:“罢了,我还不知道你的为人啊!万言万当,莫如一缄是吧!” 秦进忠闻言,只是磕头。 圣人看着他,叹了口气,没有说一句话。 第95章 诸子心中各有思 无论圣人心中是何念头,秦进忠只是低着头不回话。他深知自己如今的地位都是眼前这位帝王给予的,他既然可以给,自然收回也只是一句话的事。 他走到这一步,靠的可不仅仅只是当年陪同圣人一起长大的情分,而是他自己懂分寸,知进退,他的确收了不少好处,但是那都是圣人默许的。因此,虽然秦内相在宫中权势不小,他还是深知这等大事不是他能够参与的。尽管各路皇子都在拉拢他,他却只忠心圣人一个,这才是他在宫中长时间屹立不倒的原因。 别看圣人似乎是在问话,但是他可不会指望自己真的给出一个答案来。 谁也不知道大明宫里圣人和秦内相的这段短小的对话。 若是被人知晓圣人龙体欠安,已经开始考虑身后事的话,想来京中将会波澜更甚。 太子被擒下的翌日,众位皇子、朝臣上朝,也是为了探听对太子等人的发落。 果真,太子身死,圣人无处追究,但是对于这些附庸太子造反或是太子一党的人那是毫不留情。在圣人看来,太子之所以会做下如此十恶不赦的大事,都是手下这群人给撺掇的。 一场朝会,当朝就撸下了十几位□□的成员的官位,尽管他们根本就对此事一无所知。随后还有圣人亲笔签发的涉及此事的几十户人家,俱是抄家、男丁下狱或流放或斩首、女眷被发配为官奴,丝毫不留情面。 朝上诸人俱是胆战心惊,生怕牵扯到自己身上,不敢反对。 之后,圣人又开始赏赐起昨日的有功之臣,除了圣人本就安插的诸人,那晚同贾攸一般前去护驾的人具有赏赐,例如贾攸便被加封为太子少师,虽然只是个荣誉性的称号,东宫现在也没了太子,但是对于一名读书人来说,无疑是项极高的荣誉了。众人也因此看出了他在圣人心中的地位。 诸事议罢,接下来是对太子及东宫亲眷们的处理。这下众人可犯了难了,按照常理,太子谋逆,太子的子嗣、姬妾都要迁出宫去。一般来说,子嗣被废为庶人,姬妾除了太子妃外都要被赐死。 可是圣人显然对太子还有些挂念,太子在圣人面前自尽,无疑触动了圣人,这也是大概太子为何这般做的原因,想要为自己的子嗣博取皇父的意思恻隐之心。 况这些年来,虽然太子不得圣人的喜爱,太子妃却是圣人常常夸赞过的贤孝佳媳,太子妃并无所出,太子的长子,也就是圣人的长孙也是常常出入皇宫,受到圣人的喜爱的。 加入今日自己等人落井下石,来日圣人想起太子来,还不是要吃些挂落。须知,太子可是圣人一手教养长大的! 众人俱是缄默不语,这可是圣人您的家务事,我们还是不参合了吧! 这时候,二皇子勇亲王却是大大咧咧地站出来,他素来勇武,从封号中可见一斑,数次在边关领兵,算是一名虎将,倒也受到军方一些人的拥护。 他却是赞同严罚的,毕竟在他看来,自古立嫡立长,太子是嫡长子,坏了事,自然该轮着自己了,唯一可虑的便是自己的大侄儿,若是不趁机将太子一系打落,将来老爷子想起太子的好,立长孙该怎么办? 圣人在上边无喜无怒地看着二儿子一脸正气地说话,没有说话,勇亲王越说越来劲,甚至直言:若圣人下不了手,他愿意替皇父出面。 与他不同的是,九皇子雍王殿下却是站出来为太子求情,没有为太子之罪推脱,只是言及天家父子,到底骨肉亲情,既然太子已经去了,稚子无辜,希望圣人网开一面。 贾攸在边上听着,越发觉得雍王是位可造之材,现在众人虽然顾虑将来被牵扯而不愿意谈及太子的处置,但是这个节骨眼上,却更没有人敢直言放过太子,这可是谋逆大事! 毕竟尽管圣人再看重太子,便是将来想要为太子翻案,现在也还在气头上,现在为太子说话,一不小心被人诬陷为太子余党,那可没处说理去。 但是大臣们可以不说话,身为太子的亲兄弟,若是此时落井下石,那在圣人眼里可就落下不好的印象了。若是为太子求情,此时多嘴顶多触怒圣人,待圣人回过神来,说不定还要赞一句兄弟有爱。端看你有没这个胆量了。 十二子徒汶却是未说话,上朝前他母妃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若是圣人问话,一定要为太子求情,反正太子已经坏了事,再怎么样也没可能了。倒不如借机刷个好名声。可以说甄妃不愧是能够在后宫盛宠二十年的女人,单凭对圣人心思的这份把握便不输给她人了。 只是她未想到,饶是她各种嘱咐了,十二皇子却仍旧有些不安,太子这般行事,惹怒父皇是必然的,自己若是给他求情,连累自己可不好,倒不如顺水推舟,直接将太子一脉彻底搞定,他也有些担心出个皇长孙什么的事,这可不是没有先例的。 尽管满心不愿意为太子说话,但是甄妃的嘱咐好歹有些作用,因此轮到他的时候,他反倒有些踯躅,只是含含糊糊地说道:父皇圣明,自当乾刚独断云云。将这件事推了个干净。 贾攸却是心中一哂,十二皇子此举可是大大减分了。若是他有志于皇位,不论处事如何,一点很重要,那便是要有自己的决断。须知耳根子软,没有主见的皇帝极易被人操纵,导致皇权旁落。 若是一般的皇子便也罢了,偏生十二皇子还有甄家这样的外家在,甄家在江南权势滔天,若是圣人考虑十二皇子继位的可能性,难免会担心外戚的问题。 果不其然,贾攸看到圣人虽未说话,但是眉头却皱了皱,显然心里有些想法。 十二皇子这般行事,看似谁也不得罪,其实是做了墙头草,最是遭人不满。 余下诸位皇子俱是各有其观点。 圣人当朝并没有说话,只是留下了诸位皇子。 具体如何无人可知,只知道太子一家人被圈禁起来,但是圣人却封了太子长子为义忠亲王,看来对太子还是留了一点余地,只想着把太子的子孙养废了,做一个富贵闲人罢了。 至于诸位皇子,凡是想要踩太子一脚的,不是被斥责为不悌兄长就是被骂成是胸怀叵测,寥寥无几的同情党反而得了夸奖,有爱兄长之类的,至于如十二皇子这般的摇摆党,圣人只是挥挥手当成没看到。 先不提皇十二子回宫后甄妃会怎样的失望和不满,皇十二子在听了母妃的解释之后又是如何地追悔莫及,至少在此事上面,显然他已经落后一筹了。 太子妃及其东宫一干人等得了消息之后,一方面庆幸于自己逃过一劫,另一方面却对自己的叔叔们颇有微词,这么多个叔叔里,除了九皇叔和十三皇叔外,竟然没有人站出来为自家求情!不是想要一力将自己等人打入深渊,便是漠而视之,全然没有半分看顾。 好歹保下一条命来,自己等人还没有被从玉牒上除名,尽管被圈禁,但这已经是历朝历代造反人的后代中下场最好的了。 因此,东宫的人千恩万谢地逃出生天,默默地搬离了东宫,他们被安置在城内一处偏僻的王府里度却余生。 在诸位皇子退散之后,圣人坐在殿上,久久思索:自己的这几个儿子,谁能担当重任? 二皇子?不孝不悌! 三皇子?文弱书生! 四皇子?体虚多病! 五皇子?庸碌无为! 六皇子?唯唯诺诺! 七皇子?暴戾不堪! 八皇子?贪花好色! 九皇子?恩—— ………… 十二皇子?无主见,耳根子太软,外戚势大! 十三皇子?母家不显,且脾气太直! 至于余下的几位皇子俱是年纪不大,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将自己的十几个儿子拉出来一一比划过了,想来想去,竟然是平日里最不显山露水的老九最为合适。 不提她自小养在皇后名下,算是半个嫡子,单说他的能力,但凡是交给他的差事没有不完成的。更重要的事,自己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听到老九在自己面前给其他儿子上过眼药。 尽管老九平日里不喜形于色的,成日板着张脸,不像十二那般甜言蜜语叫自己欢喜,但是也可以从日常的举动中看出他是一个孝顺的好孩子。 如此诸般联想,想到今日老九对太子的宽厚,若是——将来自己便是去了,也会安心不少吧!若是换成老二那般的,他的那帮子弟兄们怕还不够杀呢! 越想越让圣人对九皇子看重起来,只是他并没有将这些念头说出去,只是暗自藏在自己心里,打算再考察考察,毕竟自己的身子实在是熬不住啊! 太子谋逆造反事败一事,在圣人雷厉风行地处置中迅速了结,便是有些什么暗中的涌流也暂时停滞下来观望。 而在得知了太子事败的消息之后,在城外清修的贾敬却是一脸惨白地回到了贾家,见到贾攸,只说了一句话,顿时叫贾攸神色大变。 第96章 可卿身世惹人忧 “敬大哥,你说什么?蓉哥儿媳妇是太子——”贾攸脸色难看地说道。 贾敬沉着脸说道:“攸三弟,此事确实不假。蓉哥儿媳妇,他是太子爷在外边的私生女。” “敬大哥,你怎么这么糊涂啊!这人是我们可以沾惹的?”贾攸气急道。 贾敬脸色也不好,说道:“不然怎么办?太子爷想拉咱们两家上船,我听你的劝告不愿意,为了避开,连爵位都不要了避在城外。可太子想要嫁女儿到我们家来,我有什么理由拒绝?” “也罢,是我贪心,存了侥幸的心理。谁知道太子这么快就事败了呢?”贾敬垂头丧气说道。 见他如此,贾攸也有些不忍,说到底,当年太子势大,谁能掠其锋芒?敬大哥此举虽有私心,心里未尝没有想要为贾家保留一点火种的想头。毕竟在贾攸的严防紧守之下,贾家“死活”不肯投靠太子,已经是大大得罪了人家。 贾敬作为贾家的族长,自然存着一丝以防万一的念头,这才默许了秦可卿的进门。 贾攸想了想,说道:“罢了,事已至此,敬大哥打算怎么办?” 贾敬说道:“东西二府里,此事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你说,莫不如?”说着,将手放在脖子上做了一个动作。 贾攸心里一颤,连忙说道:“不可。” 见贾敬看着自己,说道:“敬大哥,先不提这个秘密能够守多久,秦氏再怎么说,也是皇室血脉,若是在咱们家不明不白去了,一来,将来追查起来也是一场祸事;二来,咱们反而会被人看成是欲盖弥彰,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贾敬叹道:“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你说说,咱们该怎么办?” 贾攸沉思片刻,方才说道:“敬大哥,我觉得咱们无须自乱阵脚,你想,不说秦氏,太子光是女儿便有五位,三位已经出嫁了,俱是重臣,你看人家还过得好好的,咱们何必杞人忧天呢?” 贾敬一跺脚,说道:“可是人家都是光明正大娶进门的,咱们娶来的,却是个不见光的,这不就显示咱们包藏祸心了吗?” 贾攸冷冷道:“你以为你当年默许了这桩亲事,就没人知道了吗?” 贾敬一惊,的确,当年珍儿为蓉哥儿求娶秦业的女儿,还是养生堂里抱回来的那个作为贾家的宗妇,着实叫人吃惊,就连西府的老太太贾母也遣人来问过。 不过是被贾珍以一句“为人品貌俱好”带过,不过好在秦氏进门后,除了出身不好,为人处世俱是上上等,这才叫人忽略了她出身的瑕疵。 只是当年这一桩极不匹配的婚事,却是叫不少人暗地里留意,想来却是有不少人已经得了这个消息,只是引而不发罢了。 他抬头看向贾攸,有些哀求之意,本以为是做的□□无缝,谁知道细细一想,不知道露出了多少马脚,若是真的牵连起来,他们宁国府少不得一个“包庇前太子之女”的罪责。为今之计,只有拜托眼前这位二府最出息的小老弟出头想想办法。 贾攸有些为难,有心不想管这些烂事,但是贾家东西两府同出一脉,在外人眼中亲如一家,哪里是自己想要不管便不管的? 况且当日自己的父亲代善去后,西府独木难支,还多亏了有东府的代化为西府站台,这才叫人不敢小视,也算是承了情。这些年来,虽然自己对东府贾珍父子的言行有些看不过眼,但是到底两家人相处得不错,贾珍父子对自己也算尊敬。自己当初强令要求贾家不站队,尽管东府心里颇有微词,但是在总体步调上,总是保持一致的。 事到如今,这件麻烦事也算是两家共同的麻烦了。 贾攸叹了口气说道:“敬大哥,既然你将这件事说出来,我就几点想头,你听听!” 贾敬大喜,说道:“你说。” 贾攸说道:“首先,自古出嫁从夫,蓉哥儿媳妇既然嫁到了咱们家,那便是咱们贾家的媳妇,再怎么样,也要护住她,明白吗?” 贾敬尽管心里有些犯嘀咕,但还是点头应了。 贾攸继续说道:“如果不出所料,圣人对此事必是清楚的。” 见贾敬有些不敢相信,贾攸冷冷说道:“当初这件事做的便不隐秘,况且圣人对太子多有关注,太子的行踪时时都有人上报,圣人怎么会不清楚有这么个孩子在?不过——” “不过什么?”贾敬问道。 贾攸说道:“秦氏的生母,是不是当年名满天下的清袖姑娘?” 贾敬好奇道:“咦,老弟你怎么知道?” 贾攸道:“太子能够亲自出面为秦氏定下婚事,纵然有想要拉拢咱们两家的念头,未尝也没有看重这秦氏的意思。秦氏不过一个小女孩儿罢了,东宫这么多皇子皇孙,轮得着她受宠?想来不过是爱屋及乌罢了!” “可偏偏她的生母备受宠爱却不能入东宫,只一个可能:贱藉出身!能让太子爷那般眼高于顶的人看重又不能带进东宫的,只有当年那位清袖姑娘了吧?毕竟当年也有些风声传出来。” 见到贾攸不过须臾便将这孙媳妇秦氏的来历分析地一清二楚,贾敬心中赞叹:不愧是我贾家千里驹!难怪当年二叔和父亲都这么看重他! 贾敬此人是有些自知之明的,自己虽然学识不错,但是为人处世,与人相交都有些不足,这也是为何自己明明高中进士却辞官不做归家的原因:不过是受不了人家的冷待呗! 而贾攸是真正的八面玲珑,说是知交遍天下也不为过。 不过贾攸说这些有什么用,为今之计最要紧的便是消弭这个隐患。贾敬不解地看向贾攸,满脸疑惑。 贾攸于是解释说道:“圣人之所以放任皇家血脉流落在外,不外乎是她生母的地位太低,况嫁到贾家来也算是个不错的下场了。不过是个女儿家,纵使有着皇家血脉,那也是说值钱就值钱,说不值钱便不值钱。咱们现在,最要紧的便是,要人知道咱们没和太子一系站在一起,只是不巧在太子的威逼下娶了太子的私生女。更要紧的是,咱们贾家是个厚道人家,纵然太子失势,也不会苛待了自己媳妇。” 贾敬知道贾攸说的有理,但还是有些担心道:“话虽如此,可是谁会相信咱们和太子并无牵扯啊?” 贾攸叹了口气,说道:“不需要太多人相信,只要圣人和下一任圣人不在意,咱们便可以无忧了。” 贾敬道:“你是说?” 贾攸说道:“秦氏这件事,圣人必是早就知道了。好在此番太子事发,我在其中出了不少力,圣人是相信我的,也算是个投名状,让圣人相信我们没有牵扯其中。我明日里递牌子进宫,向圣人陈情,想来圣人大度,不会过于计较,毕竟这也是当初他默许的!” “至于之后——” “之后什么?”贾敬此时的心里,那是一上一下的。 贾攸说道:“之后你们便循规蹈矩的,万事别出风头,叫上面人别想起你们来。等新帝继位,必是要大赦天下,将来少不得对太子一脉有些恩赏,到时候,你便可以彻底安心了。” 贾敬为难道:“这么说,我们宁国府是要沉寂一段时间了?” 贾攸毫不客气地说道:“你看看珍哥儿父子两个,哪个是有出息的?与其叫他们像现在这般每日里花天酒地的,败坏府上名声和家业,还不如严加管束,莫叫他们两个在外边胡来。没听见别人说吗?宁公府也就门口的两个大石狮子干净了。藏污纳秽,珍哥儿着实需要些管教” 贾敬一听这话,虽然觉得贾攸说的太直接,不给面子,但是到底是读书人,不由红了脸。说实话,就贾珍和贾蓉这样的,纵使是自己的儿孙,自己也绝对看不过眼,不过眼不见心净罢了。 但被贾攸这样直接说出来,还是有些难为情,到底,还是因为自己管教无方,才叫竖子无状! 他惭愧道:“是为兄我教子无方了!” 贾攸又说道:“敬大哥在城外苦修多年,也该回京了吧!”就是因为贾敬在城外修道,才使得宁国府里贾珍无人管束,越发胡作妄为起来。 贾敬明白贾攸的言下之意,虽然有些不舍,但是人在尘世中,吃着五谷杂粮,总是六根不净啊!宁国府的家业,总不能败在自己的手上,遂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贾攸见状算是松了口气,若是贾敬回府,想来东府的情况会好些,毕竟自己再怎么势大,东府才是族长一脉,自己平日里也不好管教贾珍。这样一来,自己只要尽力得到圣人的默许,贾家就安全多了。 至于宁国府诸人,交给敬大哥管教便是。想来珍哥儿再怎么胡天胡地,在他老子面前也不敢乱来了。要知道贾敬的脾气可不怎么好,发起火来那是不管三七二十一,打断了腿再说。 兄弟两个商量了大半个时辰,方才定下计划:由贾攸代为入宫请罪。 至于贾敬,他对城外的道观确实有几分不舍,需要好好收拾查点一番才能返京,还要寻个好些的由头返京。 如此种种,才算是放下心来。 第97章 事情解决安人心 贾攸特意等了几日方才递牌子进宫。 果然不出所料,尽管被太子一事气急,缓了几天之后,圣人暴怒的心情总算是平复了不少。回过神来,静下心来,圣人这才开始回顾此番事故。 太子伏诛一事着实给了他极大的刺激,在此之前,父子两个关系极其恶劣,但是之后,老迈的圣人难免回顾起往事。想到温柔娴淑的妻子,当年在自己面前牙牙学语的儿子,长大后愈发成材成为自己的骄傲的太子,直至后来愈发冷漠的储君。 “夫君,你说这孩子将来出生之后会更像谁啊?”摸着肚子笑得一脸温柔的皇后满怀期待地询问。 “爹爹,先生夸我字学得好。其实父皇写的好多了。”跌跌撞撞进来的小太子的童言稚语。 “父皇,儿子一定不会辜负您对我的期望,这次的差事,儿子一定给您办妥了。”意气风发的太子的豪言壮语。 “圣上,儿臣遵旨。儿臣告退!”毕恭毕敬半点没有亲昵的语气,冷漠走出大殿的太子只留下一道背影。 …… 越回忆,越伤感。这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啊!父子两个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圣人忆及往日的温情,越发念起了太子的好,连着几日,不是下旨要工部选一处僻静的上好宅子,便是给原太子的亲眷赐金银玉帛,叫别人知道自己还是看顾着人家的。 好在他虽然伤感,脑子还没有糊涂,没有叫太子长子入宫来陪伴,叫人生出“皇长孙”的心思。但是这也叫其余皇子们惊出了一身冷汗,尤其是那几个严词要惩戒太子的。 太子事败身亡,身为弟弟的他们要说没生出什么不可言说的心思,没人会相信,事实也确实如此,同样是天王贵胄,一样的皇子皇孙,既然血脉最高贵的太子坏了事,那么他们自然也是有机会的。 只是看到这两日圣人做派,他们心里怕是心知肚明,父皇他,还是惦念着那个死了的,心里便是再愤愤不平也只能按下不提。别的不说,老二当日可是丢了大脸。 话说回来,贾攸上秉此事的时候,赶上圣人□□着太子的好。 忽然听到贾攸的请罪之语,想到太子遗留在外的那个私生女,又不免回忆了当时自己的强硬不许,太子据理力争不成,无奈下在外置了外宅,心里软了软,叹口气道:“那孩子,快二十了吧!”一晃便是二十年啊! 贾攸低着头,说道:“回圣人的话,秦氏今年恰恰双十。” 圣人看着跪在下首的贾攸,心里也清楚他来的目的,也知道贾攸一向来对自己忠心耿耿,不会为了讨好太子而去求娶这么一位私生女。 当初的事情他也知晓,的确是太子有些逼迫,如今人家担心,确实是有些道理的。想到贾攸多次曾向自己暗示过太子一事,也知道贾家必定不会背叛自己。又想到那秦氏到底是太子血脉。 他说道:“即使如此,那秦氏便好好呆在贾家吧!莫亏待了她,到底是——”言未尽,但是贾攸明白圣人的意思,知道此事已经在圣人面前过过明路了,想来无碍,算是放下心来。 他恭敬道:“是,臣明白了。” 看着恭敬在一旁的贾攸,圣人也不愿意为难他,摘下身边的玉佩说道:“这玉佩,交给秦氏,将来也算是有个依靠。” 贾攸见状大喜,的确,圣人这便算是了结了,只是下一任帝王,谁知道是个什么性子呢?有了这块玉佩,至少可以保下贾家一次,连连谢恩。 刚出宫门,就见到贾敬领着贾珍立在宫门外等候。 贾攸见状有些不解,贾珍怎么来了?贾敬尴尬说道:“这不孝子竟是早就知晓了蓉哥儿媳妇的事,我申饬了他好几遍,正巧赶上要来接你,索性带着来了。” 看了一眼贾攸的脸色,见他神色还算安定,有些放下心来,问道:“怎么样,圣人怎么说?” 贾攸皱了皱眉头,珍哥儿这人可不大妥当啊?但还是笑着说道:“好消息,咱们回府说。” 在东府议事的书房里,贾攸拿出玉佩来说道:“圣人言及此事。说了,不再追究,但要我们好好照料蓉哥儿媳妇,还赏下了这块随身佩戴的玉佩。珍哥儿,你把这玉佩带回去给蓉哥儿媳妇,她一向来聪慧,必是知道何意!” 见贾敬一脸欢欣而贾珍一脸阴晴不定的神色,他肃穆地说道:“我且和你说清楚,别以为太子去了便可以肆意欺侮人家,说到底,人家才是天王贵胄,皇家血脉,便是沦落到咱们家,那也有人看着呢!” 贾敬闻言也是警告说道:“你叔叔说的是,不许随意小瞧了人家!” 贾珍讪笑着说道:“攸三叔放心,我一贯来都疼爱她,断然不敢亏待了他。”心中却有些暗暗庆幸,多亏了自己收起了那些心思,还以为太子坏了事,没成想人家竟然还有人看顾着。 罢了罢了,横竖自己也不缺美人,只是可惜自己没福分。 贾攸和贾敬完全没有想到贾珍内心的龌龊念头,若是知道,怕是会气得一佛升天。他只是点拨贾珍,不要以为人家失势了便轻慢人家。 了却了一桩心事,贾攸说了几句话便回了西府,好在贾敬和贾珍两人还算知分寸,这件隐秘之事,在贾攸的三令五申之下,连连赌咒发誓不往外传。贾攸也牢牢把住了口风,未对他人吐露。 却说东府秦可卿得了贾珍赐下来的那枚玉佩,看到上边的苍龙玉佩,心里不由一定,连日里来的不安都总算是定了下来。 自从太子谋反之后,公公贾珍看自己的神色便有些不对劲,这眼神,自己完全不敢深想,也不敢和旁人分说。况且这个时机,恰好印证了自己从小到大的猜测。 自己虽说是被人认为是秦业从养生堂抱回来的,但是自己的父亲家里清贫,自己却是从来没有吃过苦,还有专门的教养嬷嬷教导自己的规矩,吃的用的,俱是上上等。原先自己毫无所知,可是嫁到贾家这些年,却发觉自己过去竟然过着如此不符合自家家境的生活,心中难免有些疑虑。 要知道,自己在家用的许多东西,在现在的婆家贾家也不是能够轻易得到的。因为这样,即便自己出身不好,但是在一众贵妇圈内从未漏过怯。落落大方,满府无一个不赞的。别人都说自己行事周全大方,但是自己清楚,不过是见识的多罢了。 再加上自己的那几十台丰厚的嫁妆,虽然有风言风语是贾家替自己操办的,但是其中许多的内造的,宫制的器皿着实不可小看。 秦氏素来聪慧,自然对自己的身世有些揣测。 尤其是赶在这个当口,太子殿下一死,公公对自己的态度便大变,想来自己与东宫必然是有些瓜葛的。 正惴惴不安自己会不会被贾家杀人灭口,更在担忧着公公越来越□□裸不掩饰的眼神,她这几日可算是心力交瘁。 但是正当这时,自己竟然得了这块玉佩,便知道这必是圣人赐下的,也算是自己的一个护身符,有了这个,想来自公公也会收敛一二。 她心知肚明,这既是自己的身份凭证,二来,将来贾家若是有些什么祸事,有了这个,也能够保下一丝血脉,难怪今日公公和祖父看着自己的眼神格外温煦。 松下一口劲来,秦可卿算是放心了。 送了那块玉佩,贾珍满脸堆笑着送了自己的父亲回了城外的道观,路上还得了贾敬的几声叱骂。 看着父亲的背影离去,贾珍这才算是松了口气,旁边的常随跟上来殷勤地说道:“老爷,咱们现在回府吗?” 贾珍踹了他一个大跟头,啐道:“回什么回?回去看那几个庸脂俗粉吗?”那个真正好的又上不了手,贾珍暗自想道。 那常随是挨惯了贾珍的踹的,也不恼怒,笑嘻嘻地上前说道:“老爷,听说这几日天香阁新来了个头牌,那嗓音,真是绝了!” 贾珍闻言,笑着骂道:“什么话,你们老爷我是那等贪花好色的人吗?” 那常随暗自腹诽,还真没有见过比自家老爷还不讲究的人了! 但是他知道贾珍不过是找个台阶罢了,遂说道:“自然不是,只是这几日因为太子的事情闹得满京城人心惶惶的,好容易安定下来,老爷就当出去松快松快,任谁也说不出个不是来啊!” 贾珍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假模假意地说道:“你小子说的也有道理,罢了,前头带路吧!” 那常随欢喜地应了声:“是。”便跑到前面去牵马,心里想到,珍爷若是今日高兴,自己必是能够得了不少赏钱,那天香阁的头牌自己没胆子肖想,可那小翠也是别有一番滋味啊! 想着还嘿嘿地意淫了一会儿,得了贾珍的叱骂这才回过神来安分地牵马前去。 往天香阁而去的两人完全没有想到,这等胡作非为的日子不久了,东府的太上皇——贾敬,不久之后便要回来了,也不知到时候他们会是什么个表情。 第98章 贾敬寿宴惹是非(上) 不过过了个把月,正好是贾敬的寿辰,按照往年的惯例,贾珍预备了些东西,俱是些上等的稀罕玩意,遣了儿子贾蓉往城外送去,同时请贾敬回府过寿。 而按照往年的习惯,贾敬多是不会回来的,生怕沾染了一些尘世间的俗气而干扰了自己的成道飞升大业,往往只是吩咐儿孙刻录一些经书四处发散。对此贾珍也是早有准备,只是不知道今年要刻的是那几本,但是工匠料纸俱是早早备下的了。 这也是以防万一,有一年就因为他耽搁了贾敬的吩咐,贾敬狠狠抽了他一顿,偏生他还不敢反抗。 盖因贾敬尽管现如今身上没了爵位,到底是他老子,若是惹怒了他,叫贾敬狠狠奏上一本说他不孝,到时候夺爵是不可避免的。再加上从小在贾敬管教下留下的阴影,贾珍尽管在东府说一不二,是个混不吝的角儿,但是见到贾敬还是不住地发憷。 但是好在老爹早早便出去修道去了,倒叫贾珍在东府“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了,对此,西府诸人尽管觉得有些不妥,但是就算是一族,到底人家才是族长一脉,自己倒是不好干什么。 又有一群狐朋狗友见他一人继承了偌大的国公府,且出手阔绰,对比之下自己不过是个小纨绔,更是歪缠了上来,哄着贾珍当冤大头。 当然,他也不傻,自然不会由着人家胡闹叫自己吃亏,饶是如此,他的出手着实大方,在一干纨绔子弟的带领下,更是较往常坏了十倍。 还真别说,贾珍每日里在外边花天酒地,真的结交上了一群酒肉朋友。不过这几个月,因为太子谋反一事,京中颇为沉寂。 一些青楼酒肆也不敢肆意散发出“靡靡之音,低调了许多,便是有那等一掷千金的主儿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乱来叫人抓住把柄。 害的几家场子里的老鸨愁煞了头,好在翻过年来生意应该不差,毕竟“新年新气象”,到时候官爷大约也无暇关注自己这等小店了,至于这段时间,低调些,别再这个节骨眼上搅风搅雨的弄些什么“花魁大赛”便是,平时待客只留些清倌陪酒便是。 也正因为这个原因,天香阁里原本打算将自己院子里的头牌姑娘媚娘捧出来的陈妈妈叹了口气取消了自己原先的计划。好在陈妈妈唯恐叫媚娘失了身价,对她管的极严,媚娘还未接客,只是在外边吹奏了几曲,倒是涨了不少名气。 为了炒红媚娘,陈妈妈干脆摘了她的牌子,打算过了年节风声过去后再开始操作,在此之前,不叫人见她。 也正因为此,上回贾珍兴冲冲地往天香阁去了,却被陈妈妈以各种理由拒绝了,因为知道这天香阁背后站着几家王府,贾珍也不敢硬碰硬,只好罢手。 捞不着美人的贾珍这几日越发地烦躁,下边小厮便提议叫几个公子前来聚聚,也算是打发打发时间,解解闷。贾珍正发愁用什么名目宴客呢,正巧赶上贾敬寿辰,他一想,顿时大喜过望。 总算找着个借口了! 盘算着老爹反正不回来,他欢天喜地地给自己的一群狐朋狗友发了帖子,以恭贺贾敬生辰的名目。那群人自然是无有不应的,大家心照不宣。更有人许诺要带几个胡姬来给几位哥们长长见识。 快到中午了,贾蓉还没有回来,贾珍暗自唾骂了几句儿子半点眼力劲儿都没有,至少也要传个消息回来啊!说不定是跑哪里去玩去了! 贾珍也未想这么多,只是心里不满儿子不机变罢了。算了,反正自个儿老爹是不会回来的,蓉哥儿不回来也无妨。这时候,他宴请的几位好友都到了,看到他们身边都三三两两的带着几个扈从和女子。 贾珍满怀笑意地迎了了上去,他还算不傻,因为是打着给他老爹祝寿的名义,自然不会漏过亲友,也发了请帖,只是时间是订在晚上。 几人凑到一起,便开始攀比起来,互相炫耀起自己带来的姬妾。 贾珍引着他们进了花园,里边搭着一个戏台子,众人观其形制、做工、用料等等,俱是上上等,都是风月场里摸爬滚打过来的人,便是不通庶务,也能大约估摸着至少用了几千两银子,关键是上边的那根木头,不是钱的问题,而是你有没有这个面子叫人家为你寻摸。 看着贾珍意气风发,炫耀的眼神,尽管这时候心里有些愤愤不平地骂了句“狗大户”,但是嘴上面还是夸赞贾珍有福。 贾珍自然是笑呵呵地应了,虽然嘴上说的谦虚,但是众人自然明白那□□裸地炫耀之感。 这戏台子还真是贾珍自个儿费了心思叫人搭的,老国公贾代化在的时候算是宁国府最为鼎盛的时候,但是老宁国公那可是风里来雨里去,自个儿打下一片家业的主儿,本身也是个大老粗,欣赏不来这些东西,自然也不会想到在府里搭一个戏台子。 至于贾敬,那是在代化的鞭策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好孩子,饶是后来走错了路,左了心性,那也是每日里《道德经》、《老子》、《抱朴子》等等的钻研,这些风花雪月的玩意儿,才不是敬大爷的爱好。 贾珍倒是挺爱听戏的,当然其实他更爱的还是那几个小戏子。这不,自打他当家作主之后,宁国府里便经常动工程。干啥? 紧跟时尚潮流,但凡是京中最好的那家戏班子——常庆班换了道具,没过几日,贾珍便叫人鼓捣到家里来。不论是戏台的设计还是上边的梁画,都是贾珍专门请了好蒋氏来一笔一笔描绘的。 今日里大伙所看到的这座新台子更是在台子上方的拱顶上装置了极为牢固又细小的绳子,一些身手好戏子便可以凭借这些装置上天入地,听到贾珍的介绍,一干人等那是羡慕嫉妒恨,但也无法。谁叫自己等人不过是个纨绔子弟,不像贾珍这般已经袭爵,在府里大权独揽,想干什么便干什么。 再有一点,他们便是羡慕宁国府的豪富了,要知道,但是他们见过的,贾珍在府里这些戏台上的花费便不下万两白银,更别说那些在戏子、红牌上撒的钱了,那可真真是一掷千金啊! 几个人想到这里,眼神不由闪了一闪,宁国府,还真是,有钱啊!要是能够……陷入了沉思。 这也正是贾攸觉得宁国府现在的情况不对劲,千方百计地寻了贾敬回府的原因,露富太过,难免被人当成肥羊宰啊!贾敬也是听了贾攸的话,又叫人打听了贾珍在外边的名声,差年没被气死,这个不孝子每日在外边招摇,不知道入了多少人的眼。宁国府的家业啊! 因为这戏台才换上没多久,众人也好奇极了,忙托了贾珍叫戏班子开始,果真,这贾珍花了大价钱请来的戏班子可谓一绝,上天遁地,表演地栩栩如生。 可惜下边这帮子纨绔,不过只是个会看热闹的假把式,他们喜欢看戏,不过是喜欢那几个戏子,玩弄几个粉头罢了!哪里是真懂? 不过大略看了几眼,见识了这戏台子的作用,刚开始还有些兴致盎然的,不久众人便没了兴致,开始左拥右抱起来,放浪形骸起来,不是间还对身边的姑娘们动手动脚的。 上边的戏子见状心里也有些郁闷,早该知道这帮公府爷们都是些不成器的玩意,若不是自己等人肖想着试试在这戏台子出演,也不会答应贾珍来宁国府唱一出了。 不过既然来了,自己等人也不能草草敷衍了事,仍旧是一板一眼地认真唱着,只是没什么激情了。 贾珍等人也不以为意,仍自顾自地玩乐着,行酒令,赌骰子……正当他们酒酣,浑身迷迷瞪瞪之时,贾珍搂着一个小娘子,色眯眯地说道:“小娘子,跟了珍爷可好,保你吃穿荣华不禁!” 见她娇羞的样子,饶是花丛中见惯了的,贾珍也不由色心大炽,动手动脚起来。 “你这孽子,在这里干什么?”忽然,耳边如同雷霆般的呵斥声响起来。 好像是老爹的声音,贾珍心里一哆嗦,顿时酒醒了大半,扭头一看,半条命没被吓出来,只见贾敬带着几个心腹站在院子门口,正面色不善地看着自己。 旁边站着的是自己的心腹管事,被牢牢看押在一旁,只见他们见了贾珍,像是见了救世主一般,满是哀求之色。 贾珍此刻无暇他顾,只是心中暴跳如雷,自家老爹怎么会突然回来,没个声响的。不得不说,贾敬的威慑力还是很大的。 不过一会功夫,那些聚在一起的二世祖们便灰溜溜地离去了。毕竟贾敬是他们父亲那辈的,几家人常年有些来往,若是叫他告诉了自个儿的父母,那日后逍遥自在的日子可就没了。 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因此此时,被贾敬吓清醒的他们自然没顾上自己的酒肉朋友,纷纷向贾敬告辞,溜走了,半点没有刚刚在酒桌上的拍的震山响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气概。 好在贾珍知道这群人靠不住,见他们走了,一方面在心里暗骂他们贪生怕死,但是也有些庆幸他们走得早,不会被看到自己最狼狈的一面。对他父亲的手段,他可是领教过的,真正打起人来那可不管你是不是他亲儿子! 第99章 贾敬寿宴惹是非(下) 他干巴巴地笑道:“父亲,您怎么从庙里回来了?”心中却是叫苦不迭。 贾敬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说道:“怎么着,不是你叫人去请的我吗?不想我家来?” 饶是心中满心期盼老爹回去,贾珍也不能说出口啊,他尴尬道:“哪能啊?儿子还想求您在家里多住两天呢!” 贾敬闻言,点了点头,说道:“也罢,你说的也有些道理,那我便不回去了,回府里住着。” “啊——”贾珍张大了嘴,不敢相信,感情自己这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自个儿掉下去了。 见贾敬板着一张脸说道:不孝子,不欢迎老父回家云云,吵着要回观里。贾珍那是满心惶恐,千跪万劝,总算是劝下了贾敬,不过由此,贾敬便也回到了宁国府居住。 因为他已经不是袭爵之人,倒不好住回贾珍夫妇现在住着的正院。好在他还算好打发,自己拣了宁国府后院的一处极僻静、清幽的小院子住了进去。有了这么一座镇山太岁在府里,贾珍纵然是有千般花花心思也不敢乱抖。他的那些好朋友们也不敢再来宁府了。 便是出门,身边都跟着贾敬派在他身边名为“保护”的小厮,往日的逍遥日子那是一去不复返了! 当然这是后话。 当是时,贾敬看着自己下首唯唯诺诺的偏生在外边又胆大包天,无法无天的儿子,想到自个儿先前见过的攸弟的儿子瑾哥儿,同样是独子,怎么两个人相差这么多?难道真的是自己不擅长管教子女?心中气苦。 对贾珍是越发看不上眼,疾风暴雨骂了他一通,这才算是心情舒畅了许多,这时候方才冷冷说道:“今儿个是我寿辰,我便不为难你了。明个儿咱们爷俩个好好合计合计这几年你干的什么腌臜事!” 饶是没什么本事,贾珍顿时也心知肚明老爹回来的目的是什么了。想到自己日后便要在贾敬的眼皮子底下过活,贾珍心里那是满心害怕和不满。 不由地想到了独子贾蓉,正是自己吩咐去观里接贾敬的,怎么不在?都是这个没眼力劲的小鬼没做好,不然老爹怎么会突然想起来要归家? 想到这里,脑子里怒气满满,迁怒了他,说道:“蓉哥儿怎么不在?我可是叮嘱过了他,好生伺候您,怎么不见?逆子,我定要好好罚他!” 贾敬看着他的样子便知道他的心思,说道:“别找了,蓉哥儿很不错,我叫他去家塾里进学去了,每隔一个月归家一次,没我的允许,决不能让他从书院里出来。”看着似乎是个严苛的规定,但是在贾敬看来,自己的儿子贾珍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自己在的时候可以牢牢管住他,若是自己去了,就贾珍那副德行,没几年就能把家业败光了。 因此,培养宁国府的继承人,那是迫在眉睫。可惜宁国府子嗣不旺,三代单传,贾珍看着是不行的,目前唯一合适的便是贾蓉。虽说他这些年跟着贾珍,那是好的没学坏的都学来了,但是好在他年纪不大,心地还算是不坏,现在好生教导,也还勉强来得及。 这般想着,贾敬自然打起了他的主意,左右现在为了方便那些家远在京郊的学童,贾家家塾早就专门备了一个院子供这群人留宿,只是为了避免担上责任,管的极严厉,等闲是不准出门的。 贾敬便打算将贾蓉放在这里,好生磨个几年,多读些圣贤书,也不求能够满腹经纶,今科取士,只要能够多学些道理,能够在将来撑起宁国府便是了。 更为重要的一点便是,贾蓉现在的妻子秦氏身世不同于寻常,宁国府的命运,可是有一大半握在她的手里。若是贾蓉学好了,明白事理,秦氏自然也会一心一意为宁国府考虑。 综上原因,贾敬方才决定将贾蓉送出去念书,并下了命令,除了自己和孙媳妇秦氏,谁都不准去探望。 见父亲这般说,贾珍讷讷道:“这孩子就不是个读书的料,您何必这么费心?” 贾敬不满道:“到底是我孙子,难不成放在你身边,能学着什么好了?” 贾珍遂不说话了,他虽然不在意自己做个老纨绔,平日里也对此颇为沾沾自喜,觉得这是因为自己有福气的象征,人生不过短短数十年,转眼便逝,何不趁机多享受享受,也不枉在这世间来了一遭。 但是便是这样,他也不得不承认,贾蓉跟在自己身边,还真就只能学些吃喝嫖赌的东西。 贾敬见他不说话了,也不理睬他。转头对旁边的人说道:“老庞,这几个人押到柴房里去。明日再理会他们。”说着,不顾这些人苦苦哭诉的眼神,点了点他们几个人,俱是贾珍的亲随管事,在他面前极有体面的。 那名叫做老庞的家伙是个四十多岁的黑髯大汉,点头应了一声,便拽着几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人离去了。 贾珍这时候方才注意到了这几个人,急切问道:“父亲,张管事他们到底怎么了?” 贾敬闻言,刚刚平息下来的怒火又冒了出来,怒道:“不辩忠奸的蠢物,被他们糊弄了也不知道。罢了,明日再和你分说。你先下去准备晚上的宴席吧!” 贾珍心里有些猜测,能叫他老爹这么生气,想来不是一笔小数目,呼出一口气,叹气想到:还是好好表现一番吧! 果不其然,晚上的宴席因为有贾敬在场,作为贾家前任族长,贾家人自然还是要给点面子的。各家都来了人。荣国府最为给面子,全家人都过来撑场子,见到贾攸给自己递了个眼神,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贾敬也不免一乐,知道必然是贾攸撺掇的,不然怎么会来了一大家子人。 心里也有些感激,他知道自己离了宁国府多年,乍然回来,许多下人们都不认识自己,而贾攸此举,却是在众人面前显示了自己的底蕴。 来的宾客除了贾家族人外,不过是贾家的几家世交,毕竟上边还有一个刚刚死了儿子的圣人呢!别被记在眼里就好,因此也没有请什么歌舞妓来热场,只是点了几处正剧来求个热闹。 好在来的都是些认识,互相间说说笑笑,也算是打发时间了,因此全场的气氛并不尴尬。 只是大家有些好奇,怎么今天里出来招待客人的管事都是些自己不大眼熟的,贾家原先的管事哪里去了? 殊不知,在贾家的柴房里,几个看着便肥头大耳的管事正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来着。 贾珍虽然今日受了极大的打击,但是人头总是熟的,长袖舞歌地还算不错,被众人团团围住的感觉着实不错,叫他险些忘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贾家热热闹闹却不铺张地摆完了贾敬的寿宴。 贾珍却是同死了亲妈一般。 翌日,贾珍在贾敬的带领下进了书房,里边已经有几个文质彬彬的中年男子坐着,面前的桌子上还摆放着几本厚厚的册子。见到两人进来,这几位男子忙起身对两人问了个好。 贾敬点了点头,他们便坐下继续忙活着。 贾珍有些不敢相信,说道:“他们是在——” “查账!”贾敬斩钉截铁说道,“就是你想的那样!” 见贾珍仍然有些不信,贾敬叫人拿来了库房的册子,说道:“你看看咱们府里的账上还有多少银子?” 贾珍出手阔绰,对于这账本还真没什么了解,反正家里有钱。但是当他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正好是三天前登的,上面写着,账上还有银钱六千五百两,不由怔住了,饶是他只晓得花钱,也知道不对劲。 贾敬恨铁不成钢,说道:“我走的时候,公账上面至少还有存着二十万两,不过十年光景,你就把家败成这样!有点出息没有?” 贾珍自知是自己的错,遂不言语,贾敬却不放过他,说道:“蠢货,你以为自己每日里金山银山地用啊!更何况,咱们家的产业,一年的出息至少有好几万,钱都哪里去了?” “啊!”贾珍这才反映过,他也不笨,自然明白贾敬刚刚话里的意思,“父亲,您的意思是?” “就你那几个管事,也就你个傻小子被吹地迷迷瞪瞪的,竟然半点不怀疑他们。我敢保证,绝对有他们的一份。”贾敬毫不客气地说道。 正在这时候,一名穿着青色外袍的男子向两人拱了拱手,说道:“贾老爷,我这里算出来了一部分。” 贾珍上前拿来一看,只是结论,不过寥寥几句,却叫他怒火中烧,上边总结道:光是张管事一个人便从他这里捞了五万两白银。 感情自己这偌大的府邸,产业的出息都是为他们准备的。贾敬不理会垂头丧气的贾珍,细细看来几眼,说道:“没错,不过是那几个路数。” 见贾珍好奇,也知道他此前吃了大亏,遂难得解释说道:“大家里的奴才们贪污,不外乎几个手段,瞒报物价、私窃主家财务……咱们宁国府这几个,对几位先生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罢了。” 说完还朝几位盘账的师傅点了点头。 第100章 贾敬治子始发威 那几位中年人也不含糊地点了点头,放下手里的账本,拱手说道:“敬老爷说的是,其实这几本账本做的并不算高明。这几个管事不过是利用珍爷对他们的信任方才胆大包天。”其实这话还是给贾珍留了些面子。 贾珍自然是怒不可遏:“这几个狗奴才,他们现在在哪里?看我不收拾了他们。”这时候恍然想起他们已经被收押了起来,又有些面色讪讪。 贾敬懒得理会,指着这几本账簿,说道:“行了,到底是你的奴才,你自个儿料理了吧!咱们家便是金沙银山也耐不住这些老鼠的鬼祟。” 贾珍听了,知道贾敬的意思,饶是先前对父亲擅自拿下这些人有些不满:毕竟是打了自己的脸。这时候也是无言以对,说道:“儿子明白了。”说完便要出去料理。 见他转身走了,贾敬也不以为奇,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虽然昏聩好色,但是有一点,不见兔子不撒鹰,被下人占了这么大的一个便宜,想来他绝对不会放过这群人。他说了声:“长贵,你带几个好手跟上去。” 这话的意思可不是叫他们去保护贾珍的,而是盯着他别叫他偷藏了。 那叫长贵的下人点点头,显然是明白了贾敬的意思,当是时便跟了出去,追上了贾珍。 贾珍叫了一帮子下人气势汹汹地奔向了这几个管事的宅子,好家伙,虽然地段不好(毕竟皇根下的好宅子还轮不上他们),但是也是三进四进的大宅子,光这宅子市价便要八百两,更别提里边的家具、摆设。 看着院子里除了管事的家人,还有些丫鬟婆子伺候着,还真是享受!他暗自想着,满是讥讽。 几个管事的家人都安顿在这里,看到一群大老爷们闯进自己家里,为首的那人红着眼看着宅子里的环境,顿时觉得不能善了。尤其是几个管事的妻子,见过贾珍的,心中大叫不妙,正想着要不要先磕头求饶。 就听到贾珍大声说了句:“来人,把这狗奴才的房子给爷抄干净喽,爷倒是要看看,这帮子奴才能盗窃主家多少财务。”她们脸色煞白,知道完了! 贾珍带来的下人虽然不见得个顶个都是高手,但是抄家,还是绰绰有余了。 当贾珍看到眼前抄出来的自己熟悉的把件、摆件,手里攥着城外上好的良田庄子和城内的铺子的地契,还有几张万两银票以及几千两的白银,怒火中烧,挥挥手不看跪了一地的家眷,说道:“都押回府里去。” 转头准备去下一家,就听到旁边有人说道:“老爷,这抄出来的东西,太爷吩咐了,一律带回去让他瞧过了再直接入库。” 一句话叫贾珍冷了脸,合着自己苦心费力地,竟然是半个子都没有捞到。但 是贾敬的吩咐,又专门叫人看着自己,就是连弄虚作假的机会都没有,毕竟刚刚这人是一直在自己身边的。 不甘心地瞪了他一眼,见他毫不畏惧,只是静静地不说哈,贾珍也无法,只好恨恨道:“得了,我知道了。” 心中的满腔怒火无从发泄,全部被倾泻到了几个管事的家人身上。 最后,贾珍一共从这些人手里抄回了近十万两的银两或是钱票,还有价值数万两的铺子、田地、宅院,再加上一些珠宝古玩,他们买下来伺候自己的奴婢一堆,合计起来,竟然是将近二十万两。 饶是先前自己有了心理准备,在看到这个数字的时候贾珍还是忍不住咋舌,毕竟这只是部分,还有很多被他们挥霍掉的,还不知道有多少呢! 如果是平日里,白得了这么一大笔钱财,贾珍虽然会恼怒自己被人欺瞒,但是说不准还会开心白得一笔意外之财。 可是这件事是被老父亲扯开的,自己失了面子,却也没脸说些什么。更让他恼怒的是,自己在这件事上竟然是一点油水没捞着,钱财全部被父亲贾敬拿走了,偏生他自己领了一大帮子人招摇撞市的,叫人议论纷纷。 现在可好,大伙儿都知道自己被下人给坑了。日后,在京城纨绔圈子里,自己算是丢了大脸了!这点,还是他刚刚从人家宅子里出来,见到旁边的人指指点点才意识到的。心中不免后悔了几分。 殊不知,这恰恰是贾敬的意图。 早前,他答应了贾攸回府管束好宁国府的子弟,但却没有马上回来,而是派人打探了一下现在宁国府的情况。 好家伙,差点没把他气死。不提贾珍这个没出息的,下人们中,有中饱私囊的,有仗势欺人的,有违法乱纪的……更有甚者,逼死人命的都有。要说现在宁国府有十盆污水,那么,至少有六盆是这起子下人给泼的。 但是谁叫他们是宁国府的下人,仗的是宁国府的势呢?这盆脏水,便是泼也只能泼到宁国府的的头上。 他之所以见贾珍大张旗鼓收拾下人,在京中成了笑柄而不制止,不外乎是想要趁机和这群人撕撸开。这样一来,明眼人都知道宁国府是被下人给坑了,便是将来有什么,宁国府顶多也就是个失察之罪。 丢个脸怕什么?反正贾珍也是个出了名的老纨绔。只要大家能够把宁国府和宁国府的下人分开看待,自己就达到目的了。 贾敬可老谋深算着呢! 贾珍自然是不知道自家老子的算计,要是知道,真是欲哭无泪啊! 现下,他只能乖乖地将抄家抄来的钱财给了贾敬,一腔被人欺瞒之后的怒火全发泄到了犯事的几个人身上,将他们远远地卖了出去,还特意点名了这是因为盗窃主家财务才被发卖的。 这样一来,想来下一个主家也不敢重用这家人了! 了结了这桩事,贾珍的心气算是平了不少,只是他没有发觉,自己的苦日子才刚刚开始。 天香楼,贾珍和一众狐朋狗友哭诉自己现如今在老爹手下的境况,又埋怨他们见死不救。众人嘻嘻哈哈一通,又有一群歌姬陪酒,自然舒畅。 吃喝玩乐之后,结账之时,贾珍阔气地说道:“老板,记账。” 那天香楼的陈妈妈却是满脸堆笑地低声说道:“珍爷,不是我们不给您面子,只是头前贵府敬老太爷专门遣了人来我们这里,说了,不许您再在外边胡来,警告我们不准给您记账,宁国府不认。您看,这——” 贾珍一听,不敢置信道:“你说什么,不能记账,你们什么意思,看不起我不是。” 陈妈妈满脸尴尬说道:“实在对不住,这,敬老太爷请了福王说话,我们本小利低的,哪里敢违抗。” 贾珍闻言,便知道定有西府出面,毕竟这福王可是荣国府贾攸的亲家,一定是自家老爹专门请了西府的攸叔。正在此时,旁边一名纨绔靠过来,不满地问道:“珍大哥,你好了没有,怎么还没完啊?” 贾珍闻言一个机灵,知道这人是京中有名的长舌,见他好奇地看向自己,便知道他有些疑心。 怎么办?若是传出去,自己被老爹克扣了用度,那自己还怎么混?况且自己先前还大方地允诺了自己请客,知道自己不能在这里僵持下去了,遂直接掏出怀里的一张银票,问道:“可是够了?” 陈妈妈定睛一看,的确,是一张百两银票,京中的大通银号发行的,的确不错,满脸堆笑地说道:“够了够了,一共是八十两,还要找您二十两呢!” 贾珍一心想着不能在外边丢了自己的颜面,遂阔绰地说道:“不过二十两,你珍爷我还看不在眼里,赏你了。” 陈妈妈自然是满心欢喜地谢了。 那长舌纨绔见状,羡慕地说道:“珍大哥,到底您是当家做主的,比我们这群人可是好多了,手里也松快。” 贾珍那是满脸豪气的样子,似乎毫不在意,其实内心却惴惴不安起来:老爹若是想要限制自己的用银,总不可能只打了这一家的招呼吧!这样一想,心中更是叫苦不迭。 那长舌纨绔不知道贾珍内心的想法,笑着说道:“珍大哥待会可还有空,小弟听说,这会芳楼的舞女可是一绝。”言下之意,昭然若揭。 若是往日,贾珍自然是毫不在乎,张口便答应,便是知道这些人是图自己的钱也不会在意。但是此刻闻言他却有些退缩,要是在会芳楼自己也结不了账,那才是丢脸丢大了,要知道会芳楼不比天香楼,随意整治一桌小菜便要百两银子上下。自己今日出门,身上可就只有带了一百五十两的银票啊! 以往自己掌家,自然出手大方,便是没带钱,冲着宁国府的面子,喊一声,自然有商家愿意给自己赊欠。可是自从老爹从观里回来之后,家里上下都是他们的人手,包括账房。 偏生自己的亲信都因为贪污栽了跟头被自己亲手发卖了出去,竟然没个人手在账房。待到自己回过神来,满府里竟然是没了自己的耳目,都被贾敬掌控在了手里。只是自己万万没有想到,老爹一出手竟然这么狠! 他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说道:“算了,今日我也乏了。改日吧!”说完便急匆匆地离去了。 那纨绔见状,满心遗憾,不解道:“不会吧,刚刚还好啊!”见少了个冤大头,余下的诸人便也就散了。 第101章 贾珍倒霉圣人教子 出了天香阁的大门,贾珍不敢相信地往其余几家往日里常去的院子里打听,无独有偶,这几家俱是被打了招呼,不敢给自己赊欠。 气急败坏之下,贾珍回到府里,不敢闹上贾敬,只是径直去寻账房的麻烦。岂有此理,自己可是袭爵的当家人,竟然连账房都支使不动了。 新上来的周账房对贾珍那是恭敬有加,但是贾珍让他支银子,一句话,没门!这可是敬老爷交代过的:凡是这些青楼酒肆的消费,都不准挂账,宁国府不认。 软硬兼施俱是不成,贾珍无法,神色怏怏,不知所措。 见状,周账房转了转眼珠子,说道:“珍爷,您别生气,老太爷虽然下了令,但是也没有完全停了您的用度啊!” 贾珍闻言,提起一点精神来,问道:“怎么,你说说看。” 周账房从一本册子里翻出一张清单来,递上去,恭敬道:“老太爷吩咐了,日后,您一个月可以从账房支走二百两银子,如果想要挂账,只能在以下几家老太爷交代过的地方挂账,别的地方,宁国府不认。” 贾珍一听,老爹还给自己留了生路。定睛一看,气道:“就这几家!” 这清单上面列出来的是哪几家?玲珑棋坊?下棋的!博文书苑?卖书的!还有什么品茗轩,虽然他只关注这皇城有什么青楼妓院,但是听名字也知道这是家茶馆。父亲这是要干什么,贾珍脸色不善,修身养性吗? 他沉着脸问道:“那爷要是在外边想要宴请朋友,该怎么着?” 周账房不慌不忙道:“老爷不必担心,上边还有写了,京中食为天酒楼可以给您记账,只要一个月不超过一百两银子便可。” 贾珍气了个仰倒,这食为天酒楼是什么地方,哪里比得上他平常去的那些地 儿,一桌宴席顶多也就十两银子左右,在这种地方请客,别说自己有没有这个脸请人,自己那群好友想来也看不上吧! 但是周账房完全不在意贾珍的想法,只是向他说明了府内的新规便拱了拱手便忙活自己的事情去了。 贾珍却是无可奈何,这人是直接听命于贾敬的,自己竟是耐他不得。狗奴才,待到来日——看爷怎么收拾你。心里却是暗自叫苦,日后这日子可怎么过,要是传扬出去,他珍爷的脸往哪里放啊? 贾珍却是没有想到,当时他出了天香阁往别处打探之时的场景却是被人看到了,顺着他的路一路打听过去。好家伙,原来宁国府的珍爷竟然被府里停了用度,不许挂账。 联想到前些天宁国府贾敬回府,此人便知道缘由了:必是敬老太爷看不过去,这才想起来管教儿子。 这人也是坏心眼,平素就看这群纨绔子弟成日里花天酒地不舒服,如今得了这样的把柄,更是不愿意放过。 很快,就在贾珍还在哀怨自己日后的苦日子之时,京中已经流传开来他的小道消息:贾珍被父亲管教,失了府内财权云云。 他的那些狐朋狗友们原先并不相信,但是随着时日过去,见贾珍极少出现在自己等人的饭局上,便是来了,也不像之前那般充冤大头,出手也不如先前阔绰了,便对传言先信了一半。 原本只是酒肉之交,现在见在贾珍这里占不到便宜了,反而要自己等人贴补,这群人自然不愿意了,疏远了他不少。贾珍也是在此时,方才感到世态炎凉。当然这也是后话了。 随着贾珍的窘迫在京中传开,大家每每见到他都用一种同情的目光看他,让他苦不堪言,也不大愿意出门了,好在他在府里还有一屋子小妾供他打发时光。贾敬见状,也不搭理他,只要别出门惹事便好,横竖宁国府的未来不在他身上。 大明宫里,圣人捏着下边传来的线报,看到贾珍现在的窘境,想到荣宁二府贾敬贾攸两兄弟联手的整治,不由乐了,笑出声来,猛不丁咳嗽了起来:“咳、咳……” 一旁下手恭立着的九殿下雍王见状忙上前扶住他,用手轻轻地拍了拍的他的后背,过了片刻,见圣人的症状缓解了,这才扶着他坐下,又沏上一杯茶,递过来,说道:“父皇,您要保重身子啊!” 圣人接过参茶,满是欣慰,笑道:“无妨,你也看看。” 雍王接过那份线报,一惊。他一直知道历代大齐帝王手里都有这么一支暗卫,只对圣人负责,查探天下信息,十分隐蔽却也十分得用,对帝王俱是忠心耿耿。自己虽然暗地里百般查探,却没有查到一丝影踪。 没想到父皇竟然这么轻易让自己看到他们的线报,父皇这是什么意思?虽然满心疑惑,但是好在雍王素来是个稳重的,便是震惊好奇也未表现出来,只是定下神来细读这份线报。 圣人自打递过那份资料便全看着雍王,见他眼底的那是诧异,也不奇怪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左右朝中早有流言,只是一直没有证实罢了。只是后来见到儿子不动声色的样子,心里不由满意了几分,不错,能够克制住自己的神情,不让下边的人猜测你的想法。 自大老大失了势,自己的几个儿子便变着花样在自己面前做小动作,不是打压这个便是抬高那个,其居心为何?不怀好意!倒是老九,为人至孝,在自己面前从不搬弄是非,说一句他的兄弟们的不是,可见是个好的。 这样一想,看着雍王的眼神也越发和煦了。 雍王手里握着那份资料,却是被圣人的眼神盯得毛骨悚然,自己最近没出什么岔子啊!摇摇头,笑着对圣人说道:“父皇,这宁国府贾敬在治子这方面倒是有一手,我看贾珍这个老纨绔怕是有罪受了。只是儿臣想不明白,京中纨绔子弟不少,他们的父辈哪怕再恨铁不成钢,也不会下这般狠手,不过是怕丢了颜面罢了。这贾敬怎么这么豁得出去。” 圣人闻言,也有心指点儿子一番,一笑,说道:“贾敬可不是个傻的,你说说,贾珍是个什么人。”见雍王眼神一亮,便知道他有些悟了,说道:“他不过是个老纨绔,不知轻重的,在京中名声也不好。” 喝了口茶,又补充说道:“这些年宁国府的名声越发不好听了,险些连累了荣国府,贾攸那小子怕也发愁,这才千方百计请了贾敬回来。你看看,现在说起宁国府,谁不说贾珍糊涂好色,刁奴仗势欺人。宁国府其他人,竟然都被洗干净了。便是先前那些被宁国府坑害过的苦主也有了补偿,不好再出头。” 雍王一听这话,顿时明了:“您是说,贾敬这是把贾珍和宁国府撕撸开了?” 圣人点头,说道:“准确的说,是把那起子刁奴和宁国府撕撸开,您看现在,人们一说起宁国府的糟污事,十个人中能有六七个说是因为刁奴仗势。 况且现在宁国府大权掌握在贾敬手里,众人眼中贾珍现在只能算是个混吃等死的,你且看贾敬把唯一的孙子送去读书,便知道他的心思了。日后便是贾敬去了,掌握宁国府的也只能是他孙子!” 见雍王恍然大悟的样子,圣人满怀大畅地说道:“所以说,贾敬这是牺牲一个儿子,保全将来的整个宁国府。” 雍王闻言又生了疑问:“父皇,贾敬怎么敢确定咱们皇家没有追究他们的意思。别是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圣人呵呵一笑:“前些时日贾攸进宫求见,你可知为何?” 雍王摇头。 圣人解释说道:“贾攸素来不爱揽事,前番进宫却是为了宁国府他那个侄孙媳妇,秦氏。” 雍王一怔,是她的女儿!脑海里浮现出了当初那个倩影。 他斟酌道:“父皇说的,可是大哥的——” 圣人点了点头,说道:“到底是你大哥的血脉,荣国府一家几代都对我们家忠心耿耿,这点面子还是要给他的。况且,对于那孩子来说,这也算是条不错的出路了。” 雍王恍然,若是如此便说通了,心里感叹一句:贾敬好算计!先是将宁国府的龌龊事推得一干二净。孙子和孙媳妇现在是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而看在他孙媳妇的皇家血脉的份上,后来即位的不管是谁,也不会轻易发作。若是想要施恩,这样的人家反而更方便。 左右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样一来,一看,宁国府的事情不过是件小事。只是不知道贾敬如果有现在这个算计,当初怎么会被逼到辞官回家的地步呢? 殊不知贾敬也是无辜,当初他也是年少气盛,看不惯那帮老儒每日里倚老卖老,还对自己指手画脚,这才愤而辞官的。单说脑子,能考上二甲进士的,他能是个傻子吗? 圣人说完看了一眼雍王说道:“要是将来有朝一日,你——哎,多照应照应你的侄儿侄女们。不要叫我失望!”这句话,便有些托孤的意思在里边了。 雍王闻言,心中大喜过望,忙跪下来,说道:“是,儿子明白。”虽然心中激动万分,但是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不叫人察觉。 圣人说了这么多话,也觉得有些疲乏了,方挥挥手说道:“也罢,你先下去吧!” 雍王心里欢喜,行了礼便下去了。 第102章 夫妻闲谈储位选 此后几日,圣人虽说不声响,但是暗地里却把许多事情下放给了九皇子。 朝中百官,有那等汲汲钻营的,自然,也有慧眼发现这件事的,心里一惊,但是却有不敢言语,只是在之后,对九王愈发恭敬了。 这之中,自然有包括贾攸。 下朝归家,他换下朝服,沐浴一番,换上家常衣服出来,正觉得浑身舒坦。 见到妻子正在收拾些玩器,笑道:“珊儿,你这是在收拾些什么?” 苏灵珊回过头来,说道:“这不是瑾哥儿媳妇快生了,我先给我的乖孙儿备下些东西。” 贾攸一听这话,好奇道:“有些什么。” 苏灵珊说:“好些都是当年瑾哥儿和瑄姐儿当年出生的时候,亲戚家送来的,一些金银器具,看着都不大鲜亮了,正好这个时候拿出来炸一炸,不好的给融了。倒是几个玩器,颇为精巧,你看这个拨浪鼓,是用上好的乌木做的,这么些年了都没坏,当年两个孩子常常争着玩呢!拿出来洗干净了放在日头下晒晒,也不错。” 贾攸一听,笑道:“小师妹,为夫真该好好庆幸自己娶了你这样一个勤俭持家的贤内助!”这倒是实情,他们这样的人家,还真没有把儿子辈的玩器留到给孙子用的。多是当时现买的,左右不差这几个钱。 苏灵珊白了他一眼,不满地说道:“师兄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是这等看重钱财,小气吝啬地连给孙辈买玩器的钱都不舍得出的祖母吗?” 贾攸一听,知道她有些恼了,忙上前安抚。成婚这么些年,他对自己的妻子也有所了解,知道她处事向来大方,主要是她有钱,手头松,不爱计较这些三瓜两枣的,这次不过是打趣一下罢了。 好在老夫老妻这么多年,他对哄好媳妇很有心得,连连作饶,不一会儿,便将苏灵珊哄得笑出声来。 苏灵珊方才解释道:“咱们家虽然不缺钱,但是也不能乱扔啊!越是这些东西,方才显出底蕴来。况且,就拿这个拨浪鼓来说,这可是当年九皇子送来的,料子讲究,便是再传个三五百年都不在话下,据说还是他小时候用过的,咱们要是贸贸然地把它丢了,被发现了,不是不给人家面子吗!再说,你想,这父子两个同玩过的拨浪鼓,多有趣。看着这个拨浪鼓,我就想起来当年瑾哥儿和瑄姐儿。便是我孙子不用,我拿来做个念想也可以啊!” 贾攸见妻子说了一大通,无奈道:“行行行,就你有理,是为夫错了。”就这件小事,她就叽叽喳喳说了一大堆道理,果然跟妻子没法讲理,他心里有些哭笑不得。 转头又回想到了什么,凝神道:“你说这拨浪鼓是九皇子送来的。” 苏灵珊见他有些严肃的表情,不解道:“是啊,我还记得当年因为两个孩子特别喜欢,我还专门回送了一部上好的佛经在回礼里。怎么,有什么不妥吗?” 当年苏灵珊诞下贾家第二对龙凤胎,那时候贾代善还在世,贾家也是风头正劲,送礼的人可不在少数。还有人私下扼腕,京城这二十年里有名有姓的人家诞下的龙凤胎不过四五对,贾家也不知道是什么风水,竟然占了两对。 因此,不管是想来讨好贾家的,或是想要蹭点福气的,都往贾家三房这里送了不少礼。宫中也有赏赐,几位皇子不知道是看在圣人的面子上,还是自己想要交好贾家,也都备下了重礼。 若非这个拨浪鼓孩子们喜欢,又是九皇子幼时的玩器,苏灵珊专门回过礼,她还不一定记得住呢! 贾攸见妻子神情,安抚道:“无碍,只是想到了些事情。” 苏灵珊见状,知道他心里必定是有些想法,也不言语,良久,见他长叹一口气,方才问道:“师兄,到底怎么了?你和我说说!” 贾攸见左右无人,方才低声对妻子说道:“储君之位,必是九皇子无疑了。” 苏灵珊一惊,说道:“师兄,这话可不能乱说,再说,圣人都未言语,你怎么知道的。” 贾攸长叹一口气,说道:“我本以为,凭着我们几家先前的救驾之功,可以保咱们几家几年内无恙。只是这段时间,我发觉圣人上朝的时候越来越短了,常常不过半个多时辰便下朝了。” 苏灵珊不解道:“这我倒是听说过,不是说圣人是因为太子之事,气伤了神,这才有些精力不济吗?” 贾攸说道:“朝堂上诸人都是这般想的,以为等到圣人恢复了便好,只是我注意到,这半个月来,九皇子留在宫里的时间越来越长,一些奏折上的朱批,却不是圣人的笔迹。” 苏灵珊讶异道:“你是说!” 贾攸点点头说道:“有些人以为是新换了一个司礼监太监,但是我记得,那分明是雍王殿下的笔迹。由此可见,圣人必定有所属意!” 苏灵珊一想,也觉得有理,要知道披阅奏折,那可是圣人才有的权利,顶多有太子从旁边协助。圣人便是精力不济,即便是放权给几个司礼监的太监,也不大可能让有即位可能的皇子沾手。由此可见,圣人的确心有所属。 苏灵珊问道:“我对雍王殿下了解不多,只是他在朝堂上风评不错,左右咱们家不站队,只要别上去一个人神共愤的昏君就好。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对咱们家会有什么影响!”别像是向皇十二子那般的飞扬跋扈,瞧不起人的傲慢样子便好。 说什么甄家和贾家是老亲,要守望相助。别说两家人好几代没联姻了,老亲也只是当年两家人在金陵时的老黄历。贾家是一门两国公,甄家算什么?出了个奉圣夫人罢了。不过仗着自己奶大了圣人,有那么一份子情谊在,便在江南作威作福当个土皇帝。 就这样,皇十二子上门来拉拢自家时候的那个脸色,真心不好看。苏灵珊因为是个女眷,不好见外男,但是只在里间听到寥寥几句对话,便知道这是个小聪明不少,却无大智慧的人,的确不堪大任。 没有注意到苏灵珊的想法,贾攸说道:“雍王殿下素来低调,在朝堂中也不算显眼,但是却没有敢轻视他。当初他在六部轮转了个遍,竟然没出岔子,可见是个实干的,下面的人糊弄不了他,十分精明。至于影响吗?咱们府上的元春还在雍王殿下的府里呢!” 苏灵珊一回神,说道:“是啊,我都差点忘了,元大姑娘还在雍王的府上呢!听说过得还不错。”实在不是她这个做婶娘的冷心,实在是一来,自己有自己的子女要关照,对几个侄儿侄女,不过略略关注,尽了本分便可,也不好做的太过,叫人家亲生爹娘不好做; 二来雍王府虽说不像大内皇宫那般森严,但是出入也十分严格,等闲进不去,自己只知道大侄女在里边没吃苦便也就罢了; 三来她自己也有些怨言,二哥二嫂自个儿没本事,竟然想着指望卖闺女,京中但凡是有见识、疼女儿的人家谁舍得把自己的闺女往宫里送,多是些没落勋贵,只指望着攀附些裙带关系。结果贾家二房这么一做,知道的是二房猪油蒙了心,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荣国府男人没出息。偏生当时贾攸夫妻远在西南,消息不便利。当夫妻两个回京之后,当时苏灵珊出门做客,可是听了一耳朵的风凉话。 四来,元春当时的处境不可谓不尴尬,国公府出来的嫡孙女,竟然在宫里没个着落,险些累得底下的妹妹们婚事艰难。最好还是自己的丈夫出力,使了不少劲这才把她弄出宫来,嫁了雍王这才算玩。 虽说自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自己对元春这个侄女的观感还不错,但是想到她的爹娘,自己真是无话可说了,就这样还埋怨自己夫妻两个不出力,简直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只是,这样一来,二房的二哥二嫂,怕是就要抖起来了。 贾攸不理会妻子的想头,说道:“无碍,左右雍王已经有了嫡子且已经站住了,便是咱们家元春再生下皇孙,凭借咱们家的能力,也能够保住他们母子。” 苏灵珊听了这话,点点头,似乎是赞同他的话。但是内心深处却撇撇嘴,师兄真是天真,你还以为是自己给人家庇护,指不定过几日,人家还不领情,以为是自己的面子大,你是被人家照拂呢! 只是她心里虽然这样想,却没有说出来,毕竟她也知道,自己的丈夫虽说有本事,可到底只是男人,对女人们的想法未免有些天真,哪里知道内宅女人们的真正的内心想法,说了想来他也不会相信。 算了,自己注意些便好了。苏灵珊心里默默想到。反正二嫂那些手段,自己也都见识过,翻不出花去。 良久,贾攸方才说道:“无事,你安心吧!雍王殿下把自己用过的玩器送来,想来对咱们家观感不差。且我上次为元春一事见过他了,的确是个好的。不必担忧!” 正当贾攸夫妇在房里谈着私房话的时候,他们却不知道,在宫里,也有一对父子的谈话,涉及到了贾家几人。 第103章 圣人心意贾母询 “父皇,扬州巡盐御史林海的折子,他禀报了江南的几处异动,江南世家似乎有些串联。”雍王捧着一个折子恭敬地说道。 圣人坐在上首,原先是微微合着双眼,闻言睁开眼睛,精光一闪,看得雍王殿下心里一惊,所以说打着盹的狮子也是狮子,这番威势! 只听到圣人说道:“这帮家伙,怕是得了什么消息了。” 雍王点头道:“应当是这样。”虽说圣人的病症都被保密,但是这几日,圣人在众人面前出现的时间的确短了些,不得不让人怀疑。 那些大臣便也就罢了,圣人的几个儿子可不是吃素的,自然感觉到了自己面圣的时间越发少了,而老九在宫中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他们也不傻,自然在自己的心中有所揣测。 更有些心慌的,早早预备谋划起来,说起来,江南的异动可能就是这般原因造成的。 圣人显然也想到了这番原因,他叹口气道:“到底是老了,以往我年轻的时候,谁敢做这些小动作?” 雍王忙劝慰圣人要安心静养,又说道:“父皇,那您看这林海的折子,我瞧着这折子里,林海似乎有些退意。” 这是自然,说到底,这都是你们徒家的家务事,他一个外臣参合进来算什么?要是他前脚苦心巴拉把人家扳倒了,后脚两兄弟和好如初,自己怎么办?更别说,江南风云再起,几大家族似乎都有些蠢蠢欲动,想要取林海而代之。 毕竟,所谓“大业”不就是用银子堆出来的人力、物力、财力吗?巡盐御史这个位置着实紧要。若是有林海在江南盯着,他们一年的流水便至少要少个上百万两银子。利润如此丰厚,也难怪他们瞧林海不顺眼,光是暗杀便是好几拨了。 圣人问道:“你怎么看这件事?” 雍王说道:“林海到底在江南也已经快十年了,虽说父皇信赖他,但是到底这么些年过去了,江南这两年也不太平,他有些力不从心也是正常的,听闻他的一双儿女都送到京中贾家了,可见也算是尽心了!” 圣人闻言,说道:“你这是替他说话了!” 见雍王似乎有些不安,笑道:“无碍,林海是个好的,想来你也是起了爱才之心。这么些年,他对我也算是忠心耿耿,在盐务上也有一手,有能力,不是那等贪得无厌之人,不然我也不放心把他放在这么重要的位置上这么久。也罢,要是可以,不要叫他没个下场。”圣人心知肚明,林海是绝对忠于自己的,毕竟自己在他周围放了好几个暗卫,既有保护之意,也有监视之意。若是他立场摇摆不定,自己早就发现了,怎么可能放心他? 雍王见状,松了口气,他现在看着前途大好,自然不愿意在这个时候惹怒父皇,让他怀疑自己结党营私。若是真的便也就罢了,偏生自己这回只是想要给贾攸送个人情,把自己搭进去便有些不值了。 雍王于是问道:“父皇,那您打算怎么办?” 圣人眯了眯眼,说道:“预先取之,必先予之。我倒要看看,有多少牛鬼蛇神在那里蹦跶。告诉林海,两个月后有人接手接任,这段时间让他先支撑着,到时候他便可以回京了。” 雍王心里一惊,父皇这是放了个饵,打算一网打尽啊!这份心思,谁能想到他是惯来被称为仁君的帝王呢? 圣人看了一眼雍王,说道:“待朕把这件事情处理了,交给你,也妥当些,朕也安心多了。” 雍王闻言,心里激动,这是圣人第一次在自己面前谈起这个话题,不同于以往只是晦涩的暗示,此番,算是明确地说出了他的打算。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说道:“儿臣,儿臣绝不辜负父皇的期望!” 圣人看了下边跪着的儿子,他不算是最优秀的,也不是自己最喜爱的,但是矮个儿里边挑高个,老九算是最合适的那个了。若非这几年的一系列事端,自己是绝对没有想到把位子交给他的。毕竟,在自己的心目中,这个位置的最终人选,只会是自己一手栽培长大的太子。 只可惜,时也!命也!太子无福。自己这样做,也算是对得起徒家的列祖列宗了,为了大齐江山,这也是必须的。 他叹了口气,说道:“行了,你先下去吧!让朕好好静一静。” 雍王见状,忙关切圣人身体是否康健,见圣人说并无大碍,这才离去。 见了他远去的背影,圣人心里宽慰了不少,不管怎么说,老九的这份孝心倒是难得的。 话说那头贾攸夫妻叙了话之后,夫妻两个正打算传饭,忽然听到说贾母那边有请,夫妻两个忙起身去了贾母院中。 正奇怪今日几个小的怎么不在,毕竟往日里,贾母这里可是热闹极了,黛玉并三春等人都会陪着贾母用饭。 见夫妻两个疑惑的样子,贾母遂解释道:“今日里玉儿她爹娘给她送了不少好东西,玉儿素来是个大方的,便带着几个姐妹们去看了,我正好有事情要问你们,便叫她们不必陪我,自己用膳便是。” 贾攸正好奇想问是些什么事情,却被贾母用“先用膳,吃完饭再说”的理由制止了。贾攸索性也懒得猜测,只是静静地和妻子用了膳。 待下人们撤走了饭菜之后,见周边并无什么人,贾母吩咐鸳鸯在门口守着,方才慢条斯理地问道:“阿佑,东府这两日,是不是出了不少大事啊?” 贾攸闻言,虽有些吃惊,毕竟自己的母亲已经多年不管外边的杂事了,但是也知道若是想要知道,母亲必是能够知道的。毕竟宁国府的事,满京城都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了。 他有些尴尬,说道:“母亲,您也知道了?” 贾母闻言有些恼怒,说道:“虽说咱们府里和东府已经隔了几代,但是到底同宗同族,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当年贾家一门两国公,相互扶植,那也是一段佳话。如今两家人也是亲如一家。东府在外边丢脸,咱们府里能得个什么好?” 说完,越发有些生气,说道:“你也是,怎么不劝劝你敬大哥哥,任由他在外边乱来,贾家的脸面都没了。” 贾攸闻言,无可奈何地说道:“母亲,您别生气,听我慢慢道来。敬大哥哥这么做,是有原因的。”说着,她便将可卿的身世、宁国府的把柄、贾珍的不像话以及那起子刁奴的恶习一一道来。 许多事情,例如可卿的身世,那是连苏灵珊都不知晓的。虽然知道丈夫这是为自己好,但是和苏灵珊心里还是有些不痛快,只是碍于贾母在这儿,只好按捺下心里的想法。 贾母听儿子把事情的尽管一一道来,又见许多事情竟然是自己的儿媳妇也不知晓的,知道必是隐秘之事,顿时也有些后悔。 但她还是好奇问道:“你是说,你敬大哥哥这么做,是为了洗脱掉宁国府的脏水。” 贾攸确定地说道:“应当是这样,您也知道,珍哥儿在族里和京□□声都不好,这也就罢了,但是不能叫他拖累了咱们两府的名声啊!蓉哥儿还年轻,何必受他父亲的拖累,别人瞧不起?” 贾母听到这话,虽然有些吃惊于贾敬的心狠,舍了儿子保全孙子。但是此时心里也有赞同了,说起来,比起一个儿子,还是保全祖宗家业更要紧些! 见贾母接受了自己的理由,贾攸复才说道:“母亲放心,咱们府里一向来乐善好施,是出了名的大方慈善之家,那是有口皆碑的。东府虽说现在名声不好听,但是拿下了那么许多品行不端、仗势欺人的管事,已经比以往好了不少了,之后等到蓉哥儿一上来,再努力几年,想来人们对他们府里以往的那些事儿也会忘得差不多了。” 贾母一听这话,才算是放下心来,听到贾攸说东府拿下了不少刁奴,顿时想起了什么,说道:“阿佑,当年你在府里清理下人,是不是也有这个原因。”东府和西府的老祖宗当年是一起拼杀出来的,又是亲兄弟,封了国公后又比邻而居,素来亲厚。两家的下人素来都是联络有亲的。 既然东府出了事,西府想来也不会避免。只是自己的儿子自己是知道的,绝不会姑息这种挖自家墙脚的行为。那么,就是当年的那件事了。 贾攸没料到母亲竟然想到了许久前的事,叹了口气,遂也不隐瞒,说道:“母亲,的确有那么点原因,当然,也有因为倚老卖老的,在主子面前耍威风的,当年便一起打发出去了。” 贾母一听有些疑惑,问道:“我记得当年咱们家处理下人,风平浪静的,也没有像东府这般要打要杀的呀?” 苏灵珊一听婆婆这话,心里暗道:还风平浪静呢!您是没看到一说要放下人出去,那一个个的,排着队找门路,当年那赖大家的门前,那是围了不少求请的人啊!若不是这样,自家爷至于亲自出手把赖大一家都放出吗? 贾攸叹道:“母亲,东府敬大哥哥这样做,是因为府里名声本来就不好,也差不到哪里去了,反而能够把事情推到那些刁奴身上;咱们家,我到底是个文官,注意名声,不好大喇喇地把咱们的丑事往外传,这才轻描淡写地处理了。” 贾母这才知晓,方才安下心来。 鸳鸯尽职地站在门口看着,却没有注意到,在贾母房外的一个小角落里,蹲着一个□□岁的小丫头,因为身量矮小没有被人瞧见,只见她靠在窗下,竟然是将屋子里的对话都听了去。 第104章 小丫鬟告密王氏知情 那个丫头也不知道偷听了多少东西,乘人不备便跑掉了,迎面撞上一个送果子的丫头,慌里慌张地道了歉,往院子外边奔去。 送果子的那丫头气骂了一句:“你个不长眼小浪蹄子,急匆匆地赶着去投胎啊!”但是见她迅速没了踪影,自己手里又端着东西,倒是不好去找,只好按捺住心中的不满。 径直往屋里走去,见到鸳鸯站在门口,笑道:“姐姐在这里辛苦了。” 鸳鸯见她脸上还带着些怒气,不由笑着回道:“主子吩咐的差事,不算太辛苦。倒是你,鼓着张脸,谁惹你生气了?” 那丫头皱着眉头说:“也不知道是哪个不知事的丫头,急冲冲往外走,险些把我端着的果盆都撞落了,险些害的我要吃主子们的挂落。” 鸳鸯一听,有些纳罕,这院子里还有其他人?怎么自己没有注意到?摇摇头,不想这些了,她只是说道:“行了,我知道了,改日里我把着院子里的丫头都拉出来,叫你训训,省的他们不懂规矩!成日里莽莽撞撞的,哪一日冲撞了贵客可不好!” 那丫头闻言道:“早该如此了。” 鸳鸯听她这么一说,笑笑也不言语,只是说道:“你且跟我在这里候着些,老太太和三爷、三奶奶正在议着事呢!” 那丫头见鸳鸯没有打发自己走的意思,内心暗喜,怪不得人家都说鸳鸯姐姐是个好人,不说别的,单单是她从来不会夺了下边人在主子面前露面的机会。这点,贾家诸房太太身边的大丫鬟都很难做到。 他们这群下人,除了自己差事做得好让管事赏识,余下的路便只有靠在主子面前多露脸,才能往上爬了。 于是她不由对鸳鸯多了几分感激。 鸳鸯倒是没有察觉到,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她自己也是从底下的小丫鬟一步一步升上来的,自然不愿意刁难下边这群人,给个盼头罢了。 那小丫头出了贾母院中,左右看看无人,便拐了方向,装作无事般走了进去。若是府内的人见了,必定知道,那是二房的位置。 这小丫头名唤作雨露,刚刚进贾母院子里不过半年多的时光。平素里为人也十分低调,因此也没有多少人注意她。 只是众人不知道,这个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小姑娘,后边站着的,竟然是二房太太王氏。 真要说起来,王氏往贾母院子里插一个人也不是存了什么坏心眼,只是她自知自己不得婆婆喜欢,生怕将来有朝一日,老太太没了,叫他们二房吃了亏。 因此,她见这雨露的老娘是个贪财的,这雨露也不是个安分的,故而先是收买了她的老娘,又允诺雨露将来将她赐给二房二少爷贾宝玉做姨娘,这才算是在贾母院子中插下了人手。 至于做姨娘这件事,王氏不过是随口一说,一个下贱胚子,见她家宝玉长得好就看上了,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不过老太太院子的确被她经营地铁桶一般,寻常安插不进人去,若不是这个雨露有个表姑姑在贾母院中当差,就她这条件,还不一定进的去呢! 王氏也是无法,这才想了这个法子,但也只是以防万一,生怕在自己不注意的时候,老太太的私房被三房里私拿去了。 为了避免叫人发现自己的手脚,她早早就告诫了雨露没什么大事,不必来告诉自己。 此时,她正在屋里喝茶,突然,外边周瑞家的进来禀告一声:“太太,老太太院子里的雨露在外边求见。” 虽说周瑞家的办砸了王氏的好几件差事,可是一来王氏身边的心腹的确不多,二来周瑞家的巧舌如簧,将自己的责任推卸地一干二净,总算是削减了王氏对她的怒火,再有最为重要的原因,那便是,周瑞家的通过她的女婿冷子兴,可是掌握着王氏在府外最大的财源所在,印子钱。 也因为这样,周瑞家的现如今在王氏面前还是极体面的。 王氏闻言,一惊,不会是老太太要分私房了?不会吧,不年不节的。但是她也知道这个雨露虽说有野心,但是也不是个傻得,当差几个月了才来禀报自己,必定是有重要的事情。 她急忙说道:“让她进来。” 那雨露进来,见到王氏坐着,忙跪下来给王氏请安:“奴婢雨露给太太请安。” 王氏一看,这雨露大约是正在发育,身量比自己上回见到的倒是长了不少,越发显得婀娜,五官虽然不算是绝色,但是勉强可以称得上是一枚清秀小佳人,难得的是身段还不错,屁股大一看就是好生养的,十分符合王氏的审美观,也难怪她有这般野望了。 王氏微微一笑,连声说道:“快起来,好孩子,周瑞家的,给她沏一壶茶上来。” 雨露见状忙推辞说不敢。 周瑞家的提起茶壶,笑着说道:“雨露姑娘,这也是我们太太看重您的意思,其他人,哪里值当她这般客气!” 雨露闻言心里暗喜,定是二太太看重自己的原因,想着,方才接过了那碗茶轻轻抿了一口。 王氏见她乖顺的样子,心里也有些满意,心想:若是有机会,这丫鬟给了宝玉倒也勉强配得上。她清清嗓门,问道:“雨露啊,你这次来,可是有什么要事要说吗?” 雨露听了王氏的问话,放下手里的茶杯,左右张望一眼,周边只有王氏和周瑞家的站着,她拿眼睛看了一眼周瑞家的,又看了一眼王氏,王氏也不傻,自然知道她必定是有要是分说。 遂对周瑞家的说道:“周瑞家的,你站在这里看着,别叫人进来。” 说完又对雨露说道“好孩子,你进来和我说说话。” 周瑞家的只好乖乖地站在门口看岗,见王氏亲热地拉了雨露进了正房内室里边的那个小佛堂,心里暗怒:这小浪蹄子,亏我之前还在太太面前说你这么多好话,现在有了要紧事,竟然把我给排除在外了!看我将来怎么收拾你! 那边雨露可没想这么多,她只是觉得自己听到的这个消息事关重大,不好叫别人知道罢了。而此时王氏对她温言细语,也着实让她有些飘飘然。 进了内室,王氏坐在椅子上,和声叫雨露也坐。 好在她此时虽然激动万分,也知道不合适,再三推辞,最后在一个小墩子上只做了半个屁股,也不等王氏询问,半是拘谨半是激动地将自己在贾母房外听到的消息告诉了王氏。 王氏内心却是一惊:“你说什么?东府小蓉奶奶是前太子爷的私生女?” 雨露点点头说到是。 王氏肃起面庞,厉声说道:“莫要胡言乱语,你当真确定?” 雨露有些委屈,二太太怎么突然变了脸色?但她还是点头说道:“奴婢不敢期满太太,三老爷确实是这般对老太太说的。” 王氏见她脸色,似是不在作假,缓和了脸色,说道:“你别怕,你再想想,三爷还和老太太说了什么?” 雨露闻言,闭上眼睛努力思索了一番,说道:“还听到了几句,没有事发便无碍,若是东窗事发,把事情都推到珍爷身上,追究不到宁国府。”又思索了一会,无奈道:“太太,余下的,老太太他们说话的声音太小,我没听清楚。” 王氏听了雨露这几句话,眼睛一亮,自觉自己已经推断出了事情的真相:“宁国府想要做投资,让贾蓉娶了太子爷的私生女,谁知道太子爷事败,东府的那群人便想要隐瞒此事,还打着算盘,若是事发,将责任都推到贾珍一人头上。” 她一方面惊惶于自己竟然得到了这么个惊天隐秘,但是另一方面,内心却莫名地激动万分,尽管脑中各种思绪纷繁复杂,半点头绪没有,但是她却意识到,这件隐秘事,似乎可以给自己带来不少好处。 王氏心想着:若是告发——不成,怕连累到自己,还吃力不讨好,不如拿捏着这个把柄,到时候东府的人想来也能拿叫自己握在手心。 见她有些发呆,旁边的雨露有些怯怯地发声:“太太,太太——” 王氏回过神来,说道:“无碍。” 又看了一眼雨露,越发觉得她顺眼,遂说道:“好孩子,你这个消息我知道了,这根钗子给你,拿回去收好,不要叫人看见了,你先回老太太院子里,仔细探听些消息,等过段时间,我就问老太太把你要过来。”说着,拔下了头上一个赤金雕花的钗子。 金子并不值钱,难得是这份手艺,掐丝的,不是上好的金匠绝对没有这份手艺,是王氏带过来的嫁妆之一,若是寻常,王氏自然不会如此大方,可是今日得了雨露这么重要的消息,自己又要仰仗着她在老太太院子里探听消息,自然要稳住她。 只是送出去的那瞬间她便有些懊悔,自己这钗子戴了许久,若是有心人发现在这小丫鬟的手里倒是不好,只是自己已经送出去了,倒也不好拿回来,只好嘱咐她好生收着,不要叫别人看见。 想来也无人注意这件事,王氏内心暗自想着。 第105章 赵李二人结同盟 雨露得了王氏的钗子,自以为自己前途有所保障,心中自得不已。想起宝玉那俊俏的脸庞和温和的性子,她不由红了红脸。 倒不是说她单单看上了贾宝玉,只是对于在她这般有野心的丫鬟来说,府里的几位老爷或是岁数大了,或是看不上自己,而少爷们,俱是对府里的丫鬟淡淡的,琏二爷倒是个多情的,只是可惜琏儿奶奶是个泼辣的,她是再不敢的。 唯有宝玉,见了自己等人都是温言细语,极是温柔,听闻他对身边的丫鬟也是极体贴的,绝对是个好目标。越是这般想着,雨露便越中意,每每想到日后的好日子,她便美滋滋的。 王氏可不理会这丫头的想法,满脑子想着自己该怎么利用好这个秘密。 怔了好一会儿,王氏这才回过神来,打发走了她。 过了许久,仍旧没有什么想头的她这才暂时放下这件事,出了内室,见周瑞家的立在那里候着,王氏问道:“今日那丫头来找我这件事,你给我牢牢封住嘴,别叫人知道了。” 周瑞家的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所谓“钉子”,自然还是隐秘些为好啊!她点头应了声是。 旋即,周瑞家的又说道:“太太,这个月的利已经收上来了,一共五百三十两银子。余下的三十两因为不好兑换,奴婢便做主放在本钱里了。”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 王氏接过来一看,是这个月的放贷的名册,五张一百两银子的银票就夹在其中,她点了点头,说道:“做的不错。” 抬起头来,见到周瑞家的面有难色,她便问道:“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周瑞家的愁眉苦脸地说道:“太太,按说咱们放出去的钱,利息也不算高,人家一个月利息六分、七分的都有,可是还有那等不知事的刁民,借了银子不换,奴婢的女婿想着为太太分忧,便去讨要,谁知道这伙子人半点不懂事,竟然是上吊自杀了!这下可好,那家人不仅想要赖账,还要告咱们呢!” 王氏闻言,虽然知道周瑞家的的话里必定有些隐瞒,但是她心中也在暗恼这家人的不识趣,遂冷着脸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难不成这群人还想赖账不成。这样吧,你去我娘家找二嫂子拿个我二哥的帖子出来,找府尹把这件事了结了。看谁还敢不知事?” 周瑞家的自然是松了一口气,其实的确如王氏所想,她们一家子在这里边吃了不少利,比如说,将王氏所说的五分改为了六分五,王氏拿到五百两,他们家人便能够坐收一百五十两。 此番闹出人命来也是因为那家人还不上钱,自家的小人去逼债,见他家祖业有十亩良田,想要直接收回来抵账,谁知道此人是个烈性的,宁死也不愿意出卖祖产,这才闹出这等事来。 不过好在王氏没有追究,又允诺出手解决此事,这才叫周瑞家的安心。 说完这件事,王氏又问道:“咱们院子里的李氏怎么样了?” 周瑞家的听到这个人,不免联想起当日那副惨状,不由打了个哆嗦,这才说道:“还是如先前一般,只是她似乎是往赵姨娘那里多走了几回。两人关系倒是处的不错。不过老爷还是最宠她,一个月有十七八日是宿在她那里的。” 王氏闻言,骂道:“果然下贱胚子,臭味相投!” 周瑞家的小心翼翼地问道:“太太,要不要咱们小心看着点,别叫她们搅和到一起,闹出什么事来。” 王氏不屑道:“那李氏是个不下单的母鸡,翻出天去也没有什么指望。赵姨娘倒是儿女双全,但是你单看探春和我一条心,赵姨娘便翻不出什么花来。更何况你看贾环被她养的那般小家子的样子,能和我的宝玉比吗?” 周瑞家的见王氏这般说,忙不迭地点头赞道:“太太英明,不过两个妾侍,想来李氏也是因为没了盼头,这才想要讨好有孩子的赵姨娘罢了。” 王氏撇撇嘴,满是不屑。见状,周瑞家的也住嘴不说了。 殊不知,在赵姨娘房里,李氏正在苦口婆心地劝说道:“姐姐,妹妹我是没了指望的人,只是你不一样,你还要为环哥儿考虑啊!” 赵姨娘素来是个混不吝的,因为李氏先前抢走了贾政对自己的宠爱,心中对她有些怨言,要知道,这得宠的姨娘和不得宠的姨娘差的可不是一丁两点,往日里自己受宠的时候,贾政常常在她这里用膳,主子的例菜自然比她一个小小的姨娘的药好得多,赵姨娘陪着自然也能够吃顿好的。再说衣服首饰,老爷在的时候自己也能够得一两件赏赐,更别说还会有王氏故作贤良赏下来的好料子。 贾政不往赵姨娘这屋子里来了,自然,赵姨娘受了不少委屈。若非是她娘家有几门得力的姻亲可以护着他,单是这吃穿用度下降的便不是现在的仅仅一个档次。 因此,她对李氏也是极有怨言的。 只是这回李氏主动上门来,伸手不打笑脸人,她也只好迎了她进来,只打定主意不想理会这女人。谁知道李氏上来就是这么一大招,说起赵姨娘的儿女,这就挠到了她的痒处了。 要说赵姨娘这辈子最得意的事情是哪件?那必须是自己在正房太太王氏的眼皮子底下成功生下了一儿一女,并且都抚养长大了,虽说因为探春在王氏身边长大,被教导的左了性子,不认自己。赵姨娘仍旧十分骄傲自得,到底是从自己肠子里爬出来的,将来姑娘长大了还能不管自己和环哥儿? 同时,闻言她面对李氏,也颇有几份优越感:得了老爷宠爱又如何?到底生不了孩子,将来是没个指望的! 但是随后听李氏将二房的格局以及二房在整个荣国府的地位意义掰扯来给她讲明白了,赵姨娘也有些发愣。 李氏在这府里呆了又有几个月了,自然对这满府上上下下有所了解,又经历了去岁太子谋反的乱事,自然对这府里诸位主子的地位有所了解。她素来是个聪慧的,在知道自己的身子坏了,孩子没了之后,一方面想要报复罪魁祸首王氏,但是另一方面也免不了为自己的将来做些打算。 将来若是有朝一日贾政去了,自己可就成了太太的眼中钉,指不定怎么打发了自己呢!但若是自己和赵姨娘交好,将来赵姨娘必定是和儿子贾环一起被分出去,贾环若是有点出息,自己托了赵姨娘,自然也能够出来。如此,凭借着自己手里的钱财,在外边也不愁没有好日子过。 她温言对赵姨娘说道:“姐姐,你也知道,这府里最出息的便是三房一家子,可是袭爵的是大老爷,将来若是老太太去了,大房袭爵,有了祖业,自然不愁前程;三房跟着三老爷,指不定前程更好。独独咱们家老爷,若是分了家,那可就大不如前了!” 赵姨娘也不傻,许多人见她平日里行事粗鄙,多是看不上她,但是却不知,这一方面是她的性格使然,但是另一方面却也是故意的。 在她看来,自己行事粗鄙些,不要脸的在太太面前撒泼,既能够迷惑太太,减轻她对自己的顾虑,又能够占到便宜,何乐而不为呢?以往倒是有那些行事文雅的,得了老爷的宠爱,可后来的下场呢? 可见,赵姨娘能够生下一儿一女,自己本人也不是吃素的。 因此,她自然能够理解李氏的意思,她迟疑片刻,问道:“话虽如此,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与其担心将来二房失势,不如抓紧现在,想着怎么拢好老爷的心吧!” 李氏却是面不改色,说道:“虽说这死骆驼大,但是这可不是你赵姨娘家的死骆驼啊!”说完,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 赵姨娘闻言,气道:“怎么没有,我的环哥儿怎么说也是贾家子孙——”说道这里却说不下去了,她也知道,自己的环儿虽说在自己看来是千好万好的,但是奈何二房三个哥儿之中,他是最不受重视的。 谁叫他既不是嫡子,课业上也赶不上两位兄长呢?说到这个赵姨娘就来气,贾环还算是上进努力的,只是他的资质原本就赶不上宝玉天赋异禀,宝玉虽然不爱读书,但是灵气十足,凭借着天资便是在学里混日子,在学里的成绩也不差。 相比之下,贾环在贾宝玉这个岁数的时候可没有他这么灵光。贾政对这个庶子自然也没有抱有什么期盼。 见她语塞,李氏笑得不怀好意,说道:“赵姐姐,您明白了吧!二房将来要是分家,二太太便能够当家作主,到时候您和环哥儿能得了什么好呢?天天被压在房里给嫡母抄佛经,别左了性子去做和尚吧!” 赵姨娘闻言也有些羞恼,这件事她是知道的,但是王氏是嫡母,自己不过是个姨娘,哪里敢置喙?心下顿时也有些犹豫,低声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氏春风沐雨般和煦道:“太太害我没了做母亲的期望,我也不能叫她好过!”说着,言语中的那股子狠劲却叫赵姨娘不由打了个哆嗦。 见状,李氏笑得更是和煦,她俯身在赵姨娘的耳边低语片刻,方才立起身来。 赵姨娘犹豫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不管怎么说,这事情对环儿,对自己都有好处。 第106章 李姨娘出手圣人继位 之后的日子自然是照过,王氏偃旗息鼓,只管关照着自家小儿子宝玉。 因为宝玉不不爱和自己的母亲说起学堂里边的事情,毕竟说了王氏也听不懂,只会成天埋怨这个,数落那个,宝玉虽然不爱上学,但是心思澄澈,也知道母亲这般在背后说别人坏话没理。因此渐渐地,他也不和王氏说这些事了。 正是因为这样,王氏还不清楚秦钟已经在可卿的训诫下一心向学,和宝玉疏远了许多。原本她还想着怎么把宝玉和秦钟两个哥儿分隔开,避免将来被波及,可谁知试探了几句这才知道两个孩子早就不怎么来往了。 宝玉还振振有词“早先看错了钟哥儿,这般钟灵毓秀的人儿竟然是个禄禄的人!”云云,王氏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但是又难免心中埋怨,觉得不愧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半点见识都没有,难怪和我的宝哥儿玩不到一起去。 除此之外,王氏只知道这段时间府里面风平浪静的。殊不知道,周瑞家的却是心有惴惴,她凭借着主子的人脉抹去了自家的一桩祸事,但是到底传扬出去,自己女婿的名声也不好听了,加上印子钱的利息也不低,渐渐地,若不是实在没办法,人家也不大愿意到她这里来借钱。 要是将利息降到王氏吩咐的那般,或许还有可能,只是她们一家子实在是难以放弃眼前的白花花的银子,没法子,只能放宽了借钱的人的要求,便是没什么抵押,冷子兴便直接照对方这个人的身价来放钱。 因为近年来太平盛世,奴隶的价格着实不低,毕竟百姓们都还有些活路。如此一般,京师之大,急需借钱的人自然不少,王氏的“买卖”自然也能够“维持”下去。 只是这样一来,名声越发坏了,若不是走投无路,还真没什么人愿意来这里借钱。 好在王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周瑞家的的所作所为,也无人注意到。 二房似乎是波澜不惊,只是这对主仆们没有注意到,李氏往赵姨娘的房里去的时间越发长了,贾环放了学也不出去玩了,而是呆在屋里在李氏的指导下重新改造自己。李氏虽然说自小生活的环境不好,但是她母亲当年,什么稀罕玩意没见过,自然别有一番眼界,在她的熏陶下,李氏自然也是行事有度,不然也扒不上贾政。 不说别的,单说这仪容姿态,都是可以磨出来的。 尽管贾环觉得每日里疲乏劳累,但是他的岁数也不小了,也算是知事了,知道这样是对自己有好处,又有自家姨娘的亲身督促,咬咬牙,也算是挺过来了。不过几个月的功夫,他便觉得自己有了许多改变。 李氏看着面前身姿挺拔的贾环,也是满意不已,心道自己还是小看这孩子了,这大家族的庶子,这份狠劲,这个心劲,着实难得。 于是,在王氏没注意的时候,李氏哄着贾政,便见到了自家长成的庶子。 贾政难免有些不敢置信,这个三子,在他印象里可不是这般风姿卓越啊?竟然是完全褪去了当初的猥琐气息,变得举止有度。 政老爷那是真真被惊住了,他素来不爱管后院的事情,对几个儿子除了长子贾珠外都是放任不管。长子贾珠寄托了他所有的期盼,早早进了学,可惜苦读熬坏了身子,生生折了自己的科举之路。余下的两个儿子他是甚少管教的。 但是印象里自己对两个儿子的印象,二子宝玉虽说不上进,但是灵气十足,出门在外也是有一番气度;至于庶子贾环,他不甚上心,印象里只是一副猥琐形态,今日一看,却是大大出乎了自己的意料。 尽管好奇,但是贾政仍旧是板着一张脸考教了一番,却惊讶地发现虽然贾环不及宝玉灵气,但是基础扎实,沉稳有度,在自己面前也不像是宝玉面对自己一般畏缩,心下已经满意了八分。 又见他对自己十分濡沐,生生把八分的满意上升到了十分,只是他在子女面前素来严苛,也没给几个笑脸,只是厉声呵斥:“不要以为自己能答上几个问题便了不起了,若是日后我看到你懈怠学业,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贾环自然是乖乖的应了,因为李氏在贾政身边,他作为庶子不好久留,行了个礼便回房去了。心中却是在暗叹李姨娘对父亲的心思把握之准,竟然是连父亲的反应、言辞都料到了。不然自己也不会这么顺利过关。 倒不是说贾环真的没本事,只是他自小在赵姨娘身边长大,没有旁人教导,耳濡目染的,学到的行事举止,自然比不上在大家子出身的王氏身边长大的宝玉,显得更加小家子一些。 李氏见贾环远去了,方才娇嗔地对贾政说道:“老爷未免也太过于严苛了,我看环哥儿小小年纪的,进退有度,有沉稳上进,已经是难得的人才了。” 见贾政虽然还板着张脸,但是嘴角弧度微微上扬,便知道自己赌对了,贾政便是平日里表现得不理会后宅诸事,但是看到儿子出息,哪怕只是个庶子。必定是高兴的。接下来,便是要他看看金尊玉贵宝二公子,太太的心肝宝贝肉——宝玉的行事了。 只是此事不急,日子还长着呢! 王氏的确没有注意到几个姨娘在私底下的小动作,现在,她的全部心神,都被一件事占据了。 圣人他,退位了!成了太上皇! 按说这件事与王氏半点瓜葛没有,毕竟她只是个深闺妇人! 但是问题在于,继位的新皇,竟然是九皇子雍王殿下!而她的宝贝女儿元春,便是被赐给了雍王殿下,听说在王府里还是有些地位的! 王氏陷入了自己的臆想,自家女儿听说在王府里便十分受宠,那么雍王殿下一继位,那么,自家女儿怎么着也能够混个皇妃吧!要是能够有幸生下皇子,自己不就成了皇子的外婆?宝玉也会成为国舅爷! 若是将来有朝一日——她已经陷入幻想了。 果真自己是个有好运道的,王氏回过神来想到,想想自己这前半生,丈夫不亲,长子废了,幸而自己还有长女元春和幼子宝玉,元春生在大年初一,定是个有大造化的,宝玉生而衔玉,必定会有出息。 自己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此刻,她完全忘记了自己之前心中对三弟贾攸的诸多怨言,例如:不为元春疏通,害她没有被分到十二皇子处云云。满心的,只是对自己将来风光生活的憧憬。 但是,让她失望的是。雍王殿下继位之后,并没有大封后宫,只是封了雍王妃为皇后,迁入长春宫,余下的王府来的几位侧妃、侍妾不过得了美人、昭仪一类的封号。而被王氏心心念念的女儿元春,却只封了一个美人。 圣人最先做的,是先尊老圣人为太上皇,自己的养母,也就是太上皇的继后为皇太后,两人移居慈安宫。余下的太妃们都迁至一宫。当然,几位颇受宠的太妃,例如甄贵妃一流,倒是能够独居一宫,左右现在圣人的妃子也不多,宫里的宫殿还是够用的。 圣人此举,倒也显现出了他的孝悌之心。太上皇自然也是乐呵呵地接受了,完全没有顾忌几个儿子、宠妃的眼神。笑话,他既然已经做了决定,自然不会自打嘴巴,出尔反尔。 而王氏的确有些愤愤不平,自己的女儿,那是千好万好的,若不是托生在自己的肚子里,便是皇后也做得的,怎么就只拿了一个美人的封号呢? 但是这种深宫之事,哪里是她一个妇人可以置喙的? 好在,圣人继位之后,怜惜后宫妃子久在深宫,长久与家人别理,心里甚为不忍,下旨,妃子的女眷可以每月递牌子,待皇后批准后,可以进宫给自家姑奶奶请安。 旨意一出,京中但凡是有姑娘在宫里的人家皆是满心鼓舞,这样一来,自家便可以和宫里的姑奶奶联系到了,若是能够通过这个方式,提前察觉到朝中的风向,那可是千金不换的。便是没有的,也都赞这是善政,毕竟母女人伦,俱是天性。 太上皇也是赞他仁心。 圣人看着底下的人为这个消息欢欣不已,内心一哂。他知道这群人内心的想法,但是他却对此不屑一顾。 他压根不担心出现泄漏消息的问题,因为他自信自己的自控力,便是在妃子们面前漏些口风,多半也是自己故意的。 再说,自己不下这道御令,难道宫里的消息就传不出去了吗?其实不然,后宫的这些女人,尤其是勋贵人家出来的,多半能够在宫内外传递些东西、消息等等。只不过,自己个父皇先前,对这些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自己此举,不过是把这件事光明正大地美化了罢了。 他此举的目的,不过是为了让自己的意志能够通过后宫影响到前朝。直到自己继位之后,这才明白做一个天子的难处。 吏治*,大刀阔斧改革说的容易,实施起来,那真是处处是阻碍,尤其是现在他的父皇虽然退位,但是身子还算康健,底下的几个兄弟都还都有些虎视眈眈的。他也不敢贸贸然地推行自己的政策,只能一步步来。 这些,不过是第一步。 第107章 为入宫众人繁忙 这不,圣人下旨没过多久,京里的大小人家,凡是有姑娘在宫里的,俱是纷纷递了牌子到皇后娘娘这里。 皇后看着手里的几份请帖或是拜帖,笑着对一边的圣人说道:“爷,自打你下了那道旨意之后,臣妾这里可真是门庭若市。”话里虽然有些打趣之意,但是也不无实情。 要知道,原先每月见到家人只是独属于皇后的权利,因此圣人尽管大笔一挥,允许后妃们与家人见面,但是这面见,也不能随随便便是吧!总不好让一大帮人在宫里横冲直撞的,把宫里搅得一团糟。 因此,入宫也是有规矩的,后妃亲眷要提前一个月将请帖递到皇后处去,在帖上需要明确写上进宫的人数、身份,待到皇后批准了,下个月十五号之前这些人会得到消息皇后娘娘有无恩准。 十五号上午,这些诰命太太们就在宫门外等着,由宫里的太监们引着一路先往皇后宫里请安,之后在再有各位宫妃身边的小太监、小宫女们在外边守着接各位女眷到各自主子的宫里去。 宫里下匙之前,这些人就要全出宫。 但是第一关,便是皇后娘娘的许可了,要不然,连宫门都进不去。 因此,各家纷纷递了牌子、请帖到皇后娘娘这里,也有人为了讨好皇后,私下里各式礼品送个不停,更有甚者,将后门开到了皇后娘家承恩公府里。 圣人眯了眯眼,说道:“都有哪些人家啊?” 皇后笑道:“除了个别妹妹们的家人远在外地,凡是在京中的,都有家人递了帖子上来。” 圣人疑惑道:“这么多?” 皇后便笑着为他解惑:“爷您也是,这不是第一次吗?便是为了给宫里的姑奶奶们做面子,他们也得来一趟啊。” 见圣人恍然大悟的样子,她又说道:“若不是担心人数太多冲撞了,臣妾怕是也想要娘家人多进宫来瞧瞧呢?” 圣人笑着说道:“珍娘何必介怀,左右你还是皇后,若是想家人了,直接宣进宫里来便是。都是一家人。”他对妻子娘家人的印象一向来说都不错,皆是老实本分的,没什么太大的野心,但是自身有学识,立得住,名声也不错,这样的外家对长子来说刚刚好。 皇后一听这话,虽知道圣人可能只是嘴上这么一说,但是听圣人的口气,对自己的娘家人印象颇好,着实让她的心情愉悦了许多。 她笑道:“那臣妾就多谢爷的厚爱了。”她和圣人是少年夫妻,一直以来相互扶持,因此在圣人面前她也格外放得开,圣人也不介意。 帝后两人其乐融融,温馨极了。 而兰芷宫里,元春却在焦急地等待着什么。突然,她脸上一喜,原来是抱琴回来了,她摆摆手挥退了周边伺候的下人,热切地问道:“可有消息了?” 抱琴道:“我托了好几个人打听过了,是皇后娘娘身边的立夏姑姑传出来的消息,因为是第一次,因此允许各家不超过三人进宫拜见。” 元春大喜过望:“你是说下个月咱们便能见着府里的人了?” 抱琴说道:“应当是这样。” 元春激动难耐,在宫里左右来回走了几步,又有些悲戚地说道:“自我多年前被送进宫里来,原先就没指望着出去了。这么些年,也只有我当初回府备嫁那段时间见过家人,没成想,老天保佑,我竟然还能见到家人。” 抱琴也替主子高兴,别人现在只看到主子作为圣上的女人,觉得荣耀非凡,殊不知,主子为了走到这一步,期间有多少的情非得已和阴差阳错。她是自小跟着元春长大的,又跟着元春进了宫,亲眼看着元春怎么在这个深宫里步步艰辛地熬过来。饶是有自己的帮衬,元春在宫里也是吃了大苦头的。 嫁给雍王之后还好,毕竟雍王妃不是个刻薄的,元春还有嫁妆和私房银子依靠,府外还有三老爷作为依靠;当时元春刚刚入宫,明眼人都知道贾政夫妻的目的,看着元春的目光里都带着打量和不掩饰的敌意,不要问为什么,只是莫名地对元春这样一个闯入者的抗拒,偏生当时府里主持大事的贾攸远在他乡,没人给自己撑腰。 看当初的周淑人便是,她不过得宠了几天,便被李妃娘娘在宫里打压,若不是周淑人的父兄争气,在朝堂上狠狠回击了一番李妃娘娘的娘家,唬得李妃娘娘不敢轻举妄动,宫中其他冷眼旁观的人也不敢动手了。 若不是当时王子腾还有些势力,给宫里的外甥女撑了腰,又有当时贾攸在边境颇有功绩传出,自己主仆二人的处境怕是更遭。 想到这里,饶是觉得不对,抱琴在心里难免也怨恨起贾政夫妇了。自己自小便跟着小姐,对小姐也是忠心耿耿的,一心想着将来小姐出嫁了,自己跟着小姐做个管事娘子也只是极好的。 谁知道,二老爷和二太太竟然有这样的心思呢? 抱琴这样一想,对明天的会面的期待也下降了不少。 元春却不知道自己的心腹丫头内心的想头,心中仍旧是激动不已,走来走去。 抱琴好不容易才安抚下来她。 荣国府内,王氏也是激动万分。元春可是从自己的肚子里爬出去的,现在她可是圣上的女人,随便吹点枕头风,自家宝贝儿子宝玉的前程可就有望了。 到时候姐弟两个人相互扶持,前朝后宫,自己安安稳稳地坐着自己的老封君,该是多惬意的一件事。 想到今日宫里来人回话下个月十五号允许入宫,她想想便是激动万分。 脑海里一下子是自己高高在上,儿孙满堂的场景,一下子是元春光芒万丈众人艳羡的景象。脑海里各种图像交织,着实让她冷静不下来。 周瑞家的见主子神情变幻莫测,不由一愣,不会是高兴傻了吧! 不由试探着叫了几声,总算是叫王氏回过神来,重新端肃了神情,说道:“明日里,你叫锦绣坊的绣娘来府里一趟,我要定做一条新衣裳。” 周瑞家的闻言遂知情了,恭敬地应了一声。 第108章 王氏入宫母女私语(上) 且不说王氏总算是顺利地入宫见了能给自己带来大造化的女儿,母女两人见了面之后又是如何的相视泪凝噎。 母女两个抱在一团,元春看着有些老态的母亲,原本心中潜藏着的那股子怨气也消逝了不少。元春扶起王氏,母女两人相携进了内室。 因为元春此刻名分不过是个美人,还担不起一宫主位这个位置,因此不过居了侧殿。好在此时圣人的妃子也不多,这偌大的宫殿里其实只住着元春一名妃子。至于之后,元春是自己上位占了主殿或是被她人后来居上,端看她自己的本事了。 进了内室,抱琴在元春的示意下出外查看了片刻,方才折返回来,对元春和王氏说道:“美人、太太放心,外边只有一个小太监,看样子是皇后身边的人,奴婢给他塞了十两银票,他也接了,想来不会多嘴。” 王氏闻言遂说道:“会不会太少?”又转头对元春说道:“我的儿,你是不是在银钱上紧巴了。”王氏虽然自己小气,但是还是有些眼界的。十两银子,的确,她还看不上眼,又不了解宫里的物价水平,有些担忧也是正常的。 抱琴没有说话,元春抿了抿嘴,笑道:“母亲不必担心,十两银子刚刚好。” 说着示意抱琴在外边守着,元春这才转过身来,低声说道:“母亲不知,这宫里是要大把大把的撒钱,但是,也不能见谁都给钱。” 说着便将这种事的注意项一一说了,若是自己的心腹,例如抱琴之类的,自己自然不必常常给钱,施恩都在别处,例如现在抱琴的父母都在王夫人的庄子上做庄头,兄弟还在王氏的嫁妆铺子上做管事。人家跟着你,不就盼着跟着你有前程吗? 一些洒扫的小太监,位份低,没什么油水,虽说你作为主子不必在意人家,但是也要给人家行个方便,行事宽和些,遇着嘴甜的,多给几两银子只是显得你大方。但是绝对不能给多了,不然被发现被当成居心叵测那就不好了,宫里头对这种事情可忌讳得很。若是赶巧,被这些人记在心里,将来说不定还会有些回报。 但也不要寄托在这上边,不过是广撒网罢了。 再就是各宫娘娘身边的人了,多是打上人家的标签的,你断然不能出手太大方,不然人家察觉了,还以为你要收买她的人呢,平白无故惹下一个敌人。 再有,虽说自家不缺钱,但是也不能不把钱当钱,出手太大方,保不准人家把你当冤大头看了。且人心欲壑不足,起点也不能太高,不然将来自己拿不出钱来反而得罪人,有多少钱也不够用的。 因此,抱琴只打赏了十两银子,不过是向这个小太监卖个好,叫人家行个方便,不要歪嘴便是最大的目的了。那小太监虽然年纪小,但是想来对这种事情也是熟头的很,不然也不会这么爽快地收下这笔钱。 皇后对此自然也是心知肚明的,不过睁只眼闭只眼罢了,不给下边人点油水,人家难免有些小心思。 王氏完全没有想到原来打赏这回事也有这么多门道。也是,在她生活的环境中,她多是以主子的身份出现的,便是有身份地位比她高的人,也用不着她费尽心思收买主子身边的丫头。 王氏遂说道:“我的儿,幸好你机警,不然我险些坏了你的事。” 元春不在意地说道:“太太无妨,不过是些许小事罢了。” 王氏这才放下心来,看着眼前的女儿,相比几年前她回家待嫁的时候倒是胖了少许,脸色还算是红润,想来日子过得不错,这才说道:“我的儿,你在这宫里过得还好,圣人对你怎么样,皇后和其他妃子呢?还有太后娘娘,也不知道她对你观感如何。” 一番话又是急切,又是关心,和母亲谈论这些事情,饶是元春已经出阁,但是还是有些羞涩,但她也知道母亲这是关心自己,遂说道:“圣人素来不看重女色,他身边的妃子也不多。但是他对我还不错,一个月也能来个两三回,大半个月时间都是自己宿在寝宫,其余时间又有一大半在皇后宫里,我还算受宠些。” 想了想,又说道:“皇后娘娘素来是个明礼,对后宫女眷多是一视同仁,她膝下又有皇长子,自己也受圣人看重,对我们还算平和。至于其他几名妃子,那周美人因为圣人在我这里多宿了一宿,对我倒是阴阳怪气的,不过端量着咱们家,也不敢太出头。至于太后娘娘,她对圣人的妃子倒都是一视同仁,只是更看重皇后些。” 王氏听了元春的话,冷笑道:“那个周美人是个什么东西,敢给你脸色看?不会以为咱们府里没人吧?” 元春劝住了她,说道:“虽说他们家不过是新进暴发之家,但是到底现在圣眷还在,咱们也不好多做些什么。况且,父亲他前途不显,若不是看在三叔和舅舅的面子上,人家哪里瞧得上咱们家。”她没说出口的是,便是她在宫里,也多以荣国府出身,吏部尚书贾攸的侄女,九省统制王子腾的外甥女自居,而闭口不谈他那个在工部万年不挪窝的父亲。 那周美人不过是偶然间发现他爹周侍郎正好是元春之父贾政的顶头上司,这才有些轻狂起来。不过后来发现贾政虽然没本事,但是贾元春家里还是有几个排的上号的亲戚的,这才收敛了许多。这也是为什么一些世家看不上暴发新荣之家的原因,本质上区别在于承受子孙不肖的能力。 那些世家,底蕴深厚,便是子孙有那么一两代不肖,光是靠他们上几代传下来的纠葛不清的人脉也能撑个一两代,倒是与代善传给贾攸的那几本小册子有异曲同工之妙,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便是说的这样的人家了。 而像是周侍郎这般自己奋斗上来的新荣之家,一旦儿子这一辈不肖,家里便要没落了,就是因为底蕴不深。 不过经此一事,贾元春算是明白了父亲贾政实在说不上出息,若不是自己出生荣国府,有三叔和舅舅撑着,在宫里还指不定被人怎么轻慢呢? 王氏闻言,遂说道:“虽说你父亲他也就这样了,但是咱们荣国府也不让人小瞧的。况且,还有你舅舅呢,以往我在家的时候,他是最疼我的。”话虽如此,但是他难免带出几分不自信来,概因她前段时间回了趟娘家,这才从嫂子那里隐隐知道原来自家哥哥似乎在暗地里接触了皇十二子,如今新帝上位,正在发愁呢! 好在王子腾是个枭雄式的人物,当初和皇十二子联系地也不紧密,见大势已去,立马就把所有证据销毁,直接倒戈。现在他在圣人那里倒是还有几分体面,只是发愁将来会不会显露出来。 言语间似乎还有些羡慕荣国府贾攸,当初皇十二子更看重的其实是他,毕竟他掌控的吏部,可是关系重大。只是贾攸硬是顶着不肯,这下好了,虽说他不是九皇子的人,但是他也没有效忠其他人啊! 圣人刚刚继位,也不好对前朝人事有太大变动,不然不是拐着弯显得不敬太上皇吗?太上皇可还在呢,他刚下台你就整治他的老臣,想来心情不会太好! 但是要害地方也不能让那些站了队的人占着啊?贾攸就很重要了,一方面他是太上皇的心腹老臣,另一方面圣人对他的印象也不错。毕竟当年无论是在太子或是在十二皇子势大之时,贾攸都忠心耿耿地站在了太上皇这一方,丝毫没有站队的意思。 因此,贾攸的位置可是坐得稳稳的。 王氏自然心有所感,她知道自己的三叔是个有出息的,但是嫂子的一番话倒让她更加深刻地体会到了老三的本事。 一直以来,她对贾攸的观感是复杂的,一方面,作为嫂子,有这么一个前途远大的小叔子作为对比,衬得自家老爷黯淡无光的,有时候她都在想,若是没有这个三弟,单单是对比老大,自家老爷说不定更受当年老太爷和现在老太太看重。毕竟贾政虽说迂腐,但是看着就比好色贪花的贾赦卖相好。自家的宝玉他们也会更受到老太太的喜爱。 另一方面,她也知道荣国府三兄弟里头,贾攸是最有出息的,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位三叔,荣国府在这京里才立得直,站得稳。自家女儿在宫里虽说可以依靠她娘家兄弟的权势,但是娘家荣国府才是最要紧的。 若是这样便也就罢了,但偏偏,贾攸还是个专情如一的好男儿,三弟妹苏氏,每日里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又年轻又会打扮自己,王氏却成日里吃斋念佛的,又喜欢那些稳重的深色的衣服,跟她站在一起,硬生生被衬地大了二十岁。再加上大嫂小张氏因为是继室,年纪也不大。 三位妯娌一起出去,反而是她显得年纪最大,被认成是大太太,虽然事实,但是叫她着实有些不忿。对苏氏的羡慕嫉妒也是再说难免的,偏生在女人可以比较的一切方面,无论是嫁妆、娘家、婆家的地位……她似乎都是完败的,自家女儿入了宫还没有拼出前程来呢,苏氏唯一的女儿就嫁进了王府。 不过好在现在,她的女儿终于算是出头了!王氏暗想道。 元春见母亲这么说,神情也有些淡淡的,也不愿意多言,遂转移了话题说道:“瞧我,说了这么久的话,还没问您呢,家中老太太他们都还好?还有宝玉,我入宫的时候他不过是个几岁的孩子啊!我在宫里也老是惦念着他们呢!” 第109章 王氏入宫母女私语(下) 王氏一听元春这话,顿时打起了精神,说道:“家里一切都好,不过原来老样子罢了。倒是宝玉,我瞧着这一二年间颇有些长进,听他房里的丫鬟说,这几日他日日都捧着书看,手不释卷的,我倒是生怕他累坏了自己,熬坏了眼睛。” 言辞间,颇有些得意,在她看来,宝玉现在既然开始发奋了,那进益肯定是一日千里的。她又说道:“若非你父亲管教的严,宝玉现在自己又上进,我是真不愿意他这般辛劳的,左右咱们家也不必和那些贫寒士子争这些名头。” 殊不知,在书房里,捧着一卷《大学》封面的《会真记》的宝玉不由打了个喷嚏。边上侍奉着的袭人见状,忙递上一碗温茶,说道:“二爷不是昨晚看书累了,这才不舒服了吧!要不要奴婢去请林管事叫个大夫来。” 她是外边买进来的丫头,因为做事勤勉又不涂脂抹粉的,行事很是低调,被王氏看重送到了宝玉的房里,宝玉因为她姓花,取陆游诗“花气袭人知昼暖”的诗意给她取了个名字为袭人,自此这袭人便在宝玉房里伺候了。 因她素性温和,且行事周全,服侍妥帖,又是王氏赐下的,因而很快在宝玉房里做了执事的大丫头,博得了内外的一致赞赏。又因这袭人虽然相貌不算出众,但是在宝玉的一干丫鬟里也算是中上之资,她又温柔小意,很快便叫宝玉离不得她了。 也是她见宝玉这几日日日看书,常有读到兴头上,兴致盎然之态,自觉二爷必是读书上进。 宝玉闻言有些脸红,他这也就是欺负袭人不识字,虽然在自己身边侍候,但是压根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其实是他专门让自己的奶兄弟茗烟到外边书肆里买的话本,就见那里边讲的才子佳人的故事,风花雪月的情节,不觉入了神,越发兴致盎然。 只是为了防备父亲检查,他还特意套上了四书的封皮。 不过宝玉这个长于内宅的娇少爷是怎么接触到这些市井话本的呢?这就要归功于后院李氏和赵姨娘的联手了,不过收买了几个小厮在宝玉回自己小院子的路上谈论些风月之事,勾起了他的好奇,这才沉溺其中。 宝玉有些尴尬,说道:“无碍无碍。”好说歹说劝了袭人不要一惊一乍地叫大夫。 袭人虽然口上应了,但是心里却默默打定了主意,等到晚些时候太太回来,自己定是要和太太说说宝二爷读书的辛苦。 宫里,元春听了王氏的话,刚开始还有些欢喜自家兄弟出息了,可是听到后来,难免皱了皱眉头,俗话说,慈母多败儿,母亲对宝玉这般娇宠,怕不是件好事。 想了想她说道:“母亲,虽说咱们家现在还算昌盛,但是到底将来是要分府出去的,宝玉身上还是要有个功名,这样才算是正途出身。你看父亲,这么些年蹉跎不进,不就是因为同僚觉得他是恩荫出身,瞧不上他吗?”言辞间,算是为贾政的不出息找了个借口。 王氏闻言,点了点头说道:“我的儿,你说的有理,只是你珠大哥哥因为读书坏了身子,我实在是不愿意宝玉走上他的老路。” 元春听到母亲这般说,也不由停住了话头,怔住了,是啊!贾珠的事,是整个二房永远的痛。就是因为熬尽了精血读书,生生将二房最有出息的子嗣给废了。 元春不由想到:若是哥哥当初没有坏了身子,如今也该入场为官,成为自己的依靠了,自己在宫里想来也会更有底气些。 王氏也是有些出神,饶是她心中坚信衔玉而诞的宝玉将来是个有大造化的。但是她也不能否认长子的优秀。或许,正是因为贾珠的遗憾,这才让她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宝玉的身上。 但是即便是这样,王氏在内心里还是不得不承认,如今的宝玉,的确比不上当年的长子贾珠。她唯一所期盼的,便是宝玉的将来,以及,现如今这个带给她荣光的女儿。 发了会儿呆,王氏回过神来,说道:“瞧我,和你说什么呢!我的儿,如今家里一切都好,你不必挂念,只管在这宫里好好呆着,得了圣宠才是正事,我和你兄弟,还指望着你出息呢!” 元春闻言,苦笑说道:“圣人对谁都是淡淡的,唯独只对皇后和大皇子另眼相看。对我倒还是不错,但也只是比着其他妃子来说。” 抬头看了一眼王氏,元春咬了咬牙,暗声说道:“母亲还不明白吗?圣人在前朝看中谁家,谁就受宠。前几日周美人冲我抖起来,不就是仗着她父亲周侍郎受看重吗?前朝后宫,本就是互为依仗的。” 王氏一听这话,顿时急了,说道:“你是说?” 元春说道:“咱们荣国府,虽说名声好听,但是家里就那个样子,唯一指望的上的,不就只有三叔了?母亲回去后莫要再和三叔三婶过不去了。” 见王氏要反驳自己的话,元春复又说道:“母亲不要争辩,您的心思我都知道,只是三叔自己出息,这才受老祖宗们的看重。况且三叔三婶对咱们二房,算是不错的了。不说别的,当年若不是三叔为女儿奔走,女儿哪有今天?您当初还抱怨呢?可是现在看来,要是赐给了十二皇子,不说位分。如今大局已定,我看十二皇子还上蹿下跳的,将来不定还有什么祸事呢!说到底,还是三叔的眼光独到。” 听了元春话里的意思,王氏红了红脸,当初元春被赐婚的时候,自己的确在私下里和她抱怨了几句,如今看来,终究是自己妇人之见了。 但是她还是有些不甘心,但又知道母亲说的话是有道理的,嘟囔道:“若不是你三婶他们老是站在大房那一边,我也不至于和她们闹僵啊!” 元春闻言,心里简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她虽然这些年不在家,但是在回家待嫁那段日子里也有所耳闻。虽说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但是她还是有几分不满:母亲成日里关注着这些蝇头小利,斤斤计较。结果是四处不讨好,得罪了这个又得罪了那个。 也难怪三婶懒得搭理母亲,反而和大伯母关系要好。 但是说到底,王氏再怎么样也是自己的母亲,她的举动,除了为自己谋利,余下的,都是为了二房她的几个孩子。 元春仍然记得,当听闻自己被送进的不是预期的十二皇子府,而是九皇子雍王府时,父亲脸上的失望之色。三叔自认为自己已经尽了心力,又只是个隔房的叔叔,自然不好插手;大伯父贾赦也觉得有些丢人,当初送自己进宫去也是他默认的,只是没料到自己兜兜转转,若是当初没进攻,嫁的也就是这档次吧! 只不过现如今多了一道圣旨遮了羞罢了。 唯有母亲,虽然失望,虽然难过,但是还是打叠起精神来为自己拾掇嫁妆,和大伯父他们据理力争为自己争回了一份不简薄的嫁妆,还偷偷地塞了不少私房钱给自己。 好在老太太对自己有几分愧疚,三叔也默认了此事,自己这才能够风光地进门,在雍王府里立下根脚来。 因此,尽管知道母亲行事颇有几分不妥,元春还是不忍心责备她,况且听了王氏这番话,知母莫若女,她心里也听出王氏有几分妥协之意在里边了。 元春心里宽慰了许多,不管怎么说,母亲还是愿意为她做些牺牲的。 她随即又宽慰道:“母亲您也不必对三房低声下气的,不过不卑不亢,以礼相待罢了。左右都是一家人,还能有隔夜仇?况且现如今虽说女儿不得盛宠,但是除了皇后外,也没有其她人得宠啊!女儿到底已经在宫里立住了,皇后年纪也不小了,咱们的日子还在后边呢!” 王氏听元春这么一说,也不由遐想起来:是啊,好日子还在后边呢!到时候,宝玉有了出息,元春在宫里也有了造化,自己有了这一儿一女,谁还敢给自己脸色看? 这样一想,脸色也好看了不少,说道:“我这都是为了你,也罢,不过是交好三房而已,我还是做的到的。” 元春虽发觉母亲的想头似乎有点不对,但是见她想得开,倒也不甚在意了。 接下来,母女两个又说了许多的私房话,王氏虽说不得丈夫喜爱,但是王氏秘传的许多美容秘方还是有不少的,她又在前段时间费劲心思搜罗了不少,通通都拿出来交给了女儿。 又从怀里拿出一叠子银票来,说道:“我特意取了五千两银子出来,特意兑成了十两、二十两、五十两、一百两的散钱,你先拿着,若是皇后娘娘允许,下个月我还会递牌子入宫的。若是到时候还不够,我再想法子送些进来。” 元春接过王氏手中的银票,没有推辞,入宫时日虽然不长,但是她手上散漫,宫里上上下下需要打点的也不少,加上她在王府里也撒出去不少,着实有些吃紧了。 说实话,若不是圣人批准了亲眷入宫看望自家姑奶奶,元春还要发愁该怎么往外边送出消息去。虽说自己知道家族在宫里有几个人,还是当年老太太见自己要入宫了,偷偷告诉自己的,但是自己是轻易不敢妄动的,生怕引起警觉。 母女两个又说了不少话,很快便到了离宫的时刻。 虽说有些不舍,但是想到若无意外,下个月想来母女还能够相见,离别之意算是解了不少。 第110章 贾母告诫王氏语 待王氏回了荣国府,刚进了大门,还未到自己的院子,便见到林之孝家的站在门口等着自己。 她见了王氏,忙上前鞠躬请安问好。 王氏因今日见了女儿,正志满意得间,见了林之孝家的,虽然往日因为她不是自己的人,和周瑞家的有些冲突,彼此间有些龃龉,想来不爱搭理她,但是今日心情不错,倒是难得的点了点头,倒叫林之孝家的唬了一跳:二太太今天,画风不对啊! 但是到底有任务在身,她也没来得及多想,而是恭敬道:“二太太,老太太吩咐我今日在这里候着您,待您从宫里回来便去见她。” 王氏顿时心知肚明:必是有关元春的事情。 一时间得意莫名,如今她女儿出息了,老太太也看重自己了。但是这么些年过来,吃斋念佛虽说没有磨去她内心的不平,但是面上她已经可以掩饰自己了、 她点点头,没有过分明显的情绪,只是嘴角微微上扬,语气也轻快少许,说道:“行了,我知道了。待我会房里换了衣裳便去。” 林之孝家的闻言遂点点头告退了。 过了半个时辰左右,王氏这才到了贾母的院子里。她只穿了件家常的衣裳,面上却半点没有贾母所揣测的洋洋自得之意,反而显得沉静了许多。贾母不由多望了她几眼。 对这个儿媳妇,她是失望的,尽管相比下,她对二子没有对幼子这般关怀备至,但是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而这个媳妇,眼大心空不说,又经常犯蠢,拢不住自己丈夫的心,虽说是国公爷当年亲自定下的婚事,到底意难平。只是自己平日里眼不见心静罢了。 可是今日这么一看,倒是让自己改观不少,看上去改了不少。 想到这些年王氏也算是独守空闺,不得丈夫宠爱,贾母的脸色未免缓了缓。 王氏进了屋子,见里边只有贾母一个人,旁边只鸳鸯一个丫头服侍着,老太太看自己的脸色倒是前所未有的温和,心里不免自得:果然,自己闺女有了出息,老太太看我的眼光也不同了。 但是面上却不显,而是恭敬地和贾母请了安。女儿元春说的没错,现在她们二房不显,还是要依仗着府里的权势。这样一来,不过是伏小做低罢了,自己忍了! 贾母叫了王氏起来,又让她坐在自己下首,方才问道:“今日你入宫里去,元春可还好?”这次入宫,荣国府只去了王氏一人。 概因贾母年岁已高,府里其他人都不愿意让老太太操劳,入宫这件事看着荣耀,但是着实是件苦差事。且不提一大清早便要入宫在宫门外等着,入宫之后又要排着号先给皇后娘娘请了安,这才能够去其他宫里见亲眷。 宫里这么大的地方,每座宫殿之间自然是相距甚远,偏生在这宫里,除了圣人和皇后娘娘,其他人都没有资格在宫里乘坐轿子等代步工具。 这样一路下来,不知道要费多少心力,让贾母一大把年纪了还要入宫去遭这个罪,贾攸是不忍的,因此便早早劝说了贾母。贾赦自然也是赞同的,虽也有些许关爱母亲身子的因素在内,但是更为重要的是,他不想老二通过这件事抖起来。好家伙,不过是个美人,便叫母亲不辞辛劳地入宫觐见,这该是给了二房多大脸! 苏灵珊是懒得搭理这些事,她自幼出身书香门第,对风骨看得重,自然看不上卖女求荣的破事,虽说对侄女有点善意,但是她的确也不大愿意入宫,倒显得自己有多热切想要攀附贾家这位姑奶奶似的。况且,最近,她的媳妇程氏刚刚给儿子贾瑾生下一个儿子,她忙着带孙子还来不及呢!哪里有空关注二房一个入宫当美人的侄女。 至于小张氏,她是刚刚被爆出了喜讯,竟然是老蚌含珠,有了身孕,这可惊着了不少人。要知道,小张氏加入贾家这么些年都没有诞育,大家都以为她不会生了。要不是因为她是继母,上边贾赦已经有了两个儿子,少不得被人指责。 好在她性情温和,行事有度,兼之对两个继子和一个庶女俱是疼爱有加,视如己出,得了不少好名声和赞誉。大房的两个儿子都对她十分恭敬,甚至胜于对贾赦的。 而这时候被爆出有孕,的确是惊着了不少人,尤其是贾赦,他是知情的,自然知道继妻的底细,原本是对她根本没有抱着什么指望的。谁知道竟然有这个意外之喜,当然,更重要的,自然是对自己能力的洋洋得意,要知道自己可是年过半百了,可见自己还是老当益壮的。 至于大房的贾瑚、贾琏他们,虽说有些惊异,但是确实为继母高兴。 至于担忧,有什么好担忧的?贾瑚自己有出息,连儿子都生了两个了,还用担心继母肚子里那个不知道男女的孩子?且他和继母关系不错,也乐得继母能够有个孩子,也算是有个依靠。 至于贾母,多个孙子或是孙女,多子多福,自然是好事。 因此,小张氏现如今在府里算是极被看重的,且因为要养胎不能多加劳累的缘故,她还主动把手里的管家权交给了大儿媳陈氏。毫不留恋之态,着实让人惊异,陈氏对婆婆的爽快也是欣喜,自然是投桃报李,经常得了什么好东西便给小张氏送去。 婆媳两个的关系,倒是愈发地好了。只是因为怀孕,小张氏自然是不能入宫了,免得冲撞了。 王氏虽然不豫大房和三房对待女儿这件事上的冷淡,但是难得进一次宫,她自然也想要和女儿说些悄悄话不让他人知道的。因此,此番只有她一人入宫,也算是满足了她的小心思,两相得宜了。 听了贾母的问话,王氏遂笑道:“元春在宫里好着呢,我去瞧了,虽说位份不高,只能住在侧殿,但是主殿还是空着的,整座宫殿里只住着她一人,也算自在。” 说着,看了一眼边上的鸳鸯,贾母倒是没有说话,倒是鸳鸯,瞥见了王氏的眼神,为难地看了一眼贾母,见贾母点了点头,遂机灵地说道:“老太太,二太太,我去看看厨下的茶水点心。”说着,便离开了屋子。 王氏见状,心里不免对鸳鸯的知情知趣多了几分的好感,若非是她是老太太身边的人,岁数也大了,她还真想把她留给宝玉。只是她也知道这是绝不可能的。 鸳鸯出了屋子,王氏这才低声说道:“圣人不怎么好女色,十分勤政,只对皇后娘娘和皇长子十分看重,但是好在对元春还算照顾。” 贾母闻言,松了口气,看了王氏一眼,说道:“这样便是最好了,平平安安才是福啊!” 见王氏欲言又止的样子,贾母敲了敲手里的拐杖,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圣人看重皇后,未尝没有念着旧情的意思,可见他是个念情的人,凭着这个,加上在潜邸的情分,只要元春没有做傻事,在宫里自然有她的一席之地。” 王氏说道:“老太太,这圣人身边多的是些不安分的女人,若是元春不趁着宫里这时候妃子人数少,多固宠,加深在圣人面前的印象,将来失了宠可怎么办?” 又说道:“你以为我不想自己的孙女在宫里过得好?只是现在圣人初初继位,上有太上皇居高临下看着,下又有几位王爷蠢蠢欲动不错眼地盯着,圣人自然无暇后宫。宫里的女人,在这个时候,最要紧的,便是安分守己,别给圣人添麻烦,闹出事来。不然反而厌了圣人,能得什么好?要争宠,也不急于一时。” 说罢,心里叹了口气,还以为变好了呢!一到这时候,又原形毕露了。 王氏听贾母这么一说,似是有理,但是心中还是有些不平,她原先以为自家女儿出生在大年初一,品貌不凡,自然会受宠,但是一趟入宫着实打碎了她的信心。 单单是外貌上,不输给元春的,光是她进宫不过一天,便见着了几位。便是皇后娘娘,虽说年纪大了,但是雍容华贵,那一身的气派可不是盖的。其余远远瞥见的妃子,都是梅兰竹菊,各有韵味。 再说了,元春的岁数也不小了,都二十好几了,寻常人家的女孩家这样的岁数,孩子都能满地跑了。偏偏元春当初被送进宫里,在宫里蹉跎了好些年才被贾攸活动出来,现在和那些娇滴滴的小姑娘比起来,着实算是姐姐辈了。 想到这里,王氏难免有些担心,尽管她对女儿是有信心的,奈何竞争压力实在是太大了。要知道,宫里面多是“红颜未老恩先断”的故事,可根据老太太的意思,别到了自家女儿这里。“恩还没来呢”,“红颜先老了”! 王氏自然是忧心忡忡,满心巴望着老太太凭借着自己的老谋深算,给元春指点指点。就算不求能够宠冠后宫,但是至少,要让元春怀上一个孩子! 想到若是将来的皇子或是公主出自自己女儿的肚子,光是想想,便让王氏内心激动了。 这也是为何今日刻意低调的原因,除了女儿的教诲,更因为她自己对老太太有所求啊! 第111章 王氏不解婆母心 贾母却是完全没有理会王氏的意思。在她看来,元春能够在宫里扎下根来,和府里互为依傍,这是好事。但是也没有必要把全府人的希望都寄托在她一人身上。 更确切的是,贾母私心里不愿意让别人将贾家和皇亲国戚联系到一起,更别说这个“皇亲国戚”它还不正牌! 怎么说呢?现在世间有个不好的风气,那便是,同样是入宫,读书人家进宫的,便是贤孝才德,名门淑女;勋贵人家进宫的,就被视为是家人卖女求荣,走歪路子。 当然,这也不是没有缘由的。概因读书人多比较重名声,自然不愿意被视为靠女人上位的人家,平白无故叫人看不起。除非上边直接下旨,愿意主动送女入宫的,还真是不多。到底还是要脸面的。 勋贵们则不然,当初开国的勋贵们,一代代传承下来,后辈只知道躺在祖荫上睡大觉,骄奢淫逸,子孙多是不成器的,他们所唯一能够依靠的,除了祖上的功劳,便是宫里头对他们的信重了。 为了让家中的富贵传承下去,维持自家的富贵体面,他们自然是想到了各种办法,但是自己实在不成器,又吃不了苦,这样一来,一些家世有些没落的人家就只能把歪脑筋打到了家中的女子身上了。若是家里出个贵人主子,运气好的话有了自家血脉的龙子诞生,少说可以保住自家两代富贵!成本又不高,收益也大! 男人们不想着怎么建功立业,只想着怎么靠自家姑奶奶荣华富贵,也难怪会被人所瞧不起。加上这些人家子孙多是不肖,若是家里有个娘娘,那更是宣扬得满天飞,嚣张跋扈,不知道碍了多少人的眼。 如此一来,勋贵人家的女儿入了宫,虽然因为家中的那点情分,和宫里关系还好,但是在外头,不论是姑娘本身,或是出身的家族,名声就不大好了。少不得出一个卖女求荣的坏名声。 但是贾家和那些人家虽然同属勋贵,但却完全不同。 首先,贾家又没有没落,家中还有顶梁柱撑着,没有到靠家中女子的地步;其次,贾家现在正在努力转型,虽然现在只有三房卓有成效,但是大房和二房的子弟,以及整个家族里的男丁,在成年前都被死死地按在族学里用功。 因此,现在人们提起贾家,也要夸一句是个读书明理的家族。 照这个趋势下去,几十年后,人们提起贾家,也要赞一个读书人家,门风清明,是个好的。自此之后,贾家成功转型,想来也无人敢置喙他们家祖上是个大老粗,只会说贾家文峰昌盛! 但是偏偏现在,贾家的女儿进了宫,现在圣人刚刚继位,大家伙忙着,自然无暇顾及。等到朝堂稳定下来,少不得有人说起贾家的事,旧事重提,又扯上勋贵那一套,那贾家这些年的心血可就白费了一半。 因此,现在贾母的想法,无非是低调些,不要因为贾家出了个侍奉圣人的,便吵嚷得天下皆知,引人妒恨,暗地里使了什么阴招。到时候连累的,还是自己的小儿子。 要知道她前几日听小儿子漏出些口风,老亲家苏大人似乎打算隐退告老了。一来是因为苏先生多年宦海沉浮,实在不耐再在官场上和人勾心斗角了。另一方面,也有为女婿让路的意思。 要知道,贾攸在尚书一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是却迟迟未能入阁,倒不是说贾攸没有这个资格或是不能服众,只是因为贾攸的老丈人苏士昭苏大人还在内阁,翁婿同入内阁难免忌讳,也怕别人说闲话。 但是苏大人一退,自然要有人补进内阁去。 纵观如今朝野上下,有这个资格的人的确不多,贾攸却恰好是其中之一。加上明眼人都知道苏大人的意头,圣人自然也不例外。 而贾攸的好处在于他深的太上皇信重,而其本身也是谨言慎行的中立派,圣人对他也有好感。 因此,若是不出意外的话,这位置大约便是贾攸该得的。越发是在这种关头,贾母自然不愿意因为圣人后宫之事连累了儿子的前程,让人说嘴。 贾母便是再疼爱孙女,也明白两者之间,孰轻孰重。更何况,元春现在不过是个小小的美人,也不知将来前程如何,着实没什么意思。不仅仅是王氏对元春有担心,贾母也怀疑元春到底是否能够受宠。 只是元春对于王氏来说,是根救命稻草,也是未来的盼头,需要死死抓在手里。而对于贾母来说,贾家未来最重要的指望却是幼子,因此现在在元春身上下重注赌那一丝丝的可能,贾母私心里也是不愿意的。 因而她现在的惟愿便是元春在后宫里能够安分些,莫要太出头,对王氏的私心虽然理解,但也是嗤之以鼻的。 见王氏还想要说些什么,贾母拜拜手,说道:“老二媳妇,元春这丫头素来是个机敏的,不然也不会让你和老二起了那等心思。”说完瞪了王氏一眼,言下之意是送元春入宫可不是府里的想法,只是你和老二自己的私心。 王氏闻言有些讪讪的,说道:“这不是老爷说,咱们家为圣人分忧吗!”她也知道这件事是自己没理。瞒过府里其他人送闺女入宫,应该是二老爷这些年所做的最大胆的一件事了。 实在是相比较之下,贾政深深发觉自己在三兄弟中地位最低,老三不用说,老大再怎么不成器被自己瞧不起,那也是袭了爵的当家人。因此,当王氏试探着借王子腾的渠道送女儿元春入宫时,身为父亲的贾政咬咬牙,还是默许了这件事,心中未尝没有借此更进一步的念头。 就为这事,大半年,贾母没给二房的人一点好脸色看,除了恼恨他们将孙女送进那见不得人的地方,更是气他们竟然敢瞒着自己私自做下这等事情。 “为圣人分忧”?贾母心中好笑,送女儿入宫是“分忧”?但是也明白不过是老二夫妻两个的私心,遂说道:“元春既然已经入了宫,我便也就不说什么了,只是你和老二两夫妻要明白,眼下最重要的是你三弟,只有他好了,荣国府才能好,元春在宫里才能好!他正在要紧的时候,不要牵扯到后宫。” 说完,也不看王氏的脸色,挥挥手将她赶了出去。原本她急召了王氏来,的确是想关切下元春在宫里的事宜,到底是自己带过的孩子,怎么能不挂念呢?先前在雍王府里还好,雍王虽说是天潢贵胄,但是还只是个王爷,贾家还算是有几分薄面,元春在王府里,不管怎么样,家里还能照应一两分。 但是现如今雍王继位,自家的手自然不好伸进宫里去,至少明面上不能。因此,她才想着问问王氏今日在宫里的见识,了解元春的处境。 但是现在细细想想,元春现如今不过是个美人,自己关心则乱,倒是太过急切了,没得叫人以为自己看重。 王氏满腔的话还没说出口,心道:怎么就叫我出来了呢?我还没说元春在宫里需要家族的支持,当然自然对府里有所回报云云。 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她发了会儿呆,有些不解,什么叫做“眼下最重要的是你三弟”、“正在要紧的时候”,最近府里没什么大事啊! 但是老太太以这个为由拒了自己的提议,王氏心中是极为不满的,同时她对此也充满了好奇心。 恰在此时,周瑞家的从外边进来,行了礼问了安,方才说道:“太太,王家二太太遣人递了拜帖来,邀您明日回府一趟。”说着,递上了那封帖子。这王家二太太便是王氏的娘家二嫂子,也是王子腾的发妻。 王氏有些好奇,接了帖子,的确如此。 翌日,她起了个一大清早,给贾母请了安,言及要回娘家一趟,贾母自是应了。 待王氏回了王家,便见到二嫂子的心腹丫鬟白雀等在门口,迎了自己进去。王氏自然是毫不客气地带了周瑞家的进了门。 有些讶异,屋内竟然不止二嫂子一个人,还有大嫂子在。虽说王家两兄弟都是王氏的嫡亲哥哥,但是因为王子腾更有出息些,自然,王氏和二哥二嫂子一家更为亲近些。 但是到底一笔写不出两个王字,上边老太太和老太爷故去之后,王家两兄弟自然分了家,王家大老爷虽然因为是长子,且被老太太偏疼的原因拿了大头,但是奈何他不出息,现如今不过靠着弟弟王子腾的名声在外边厮混。 好在他也就是不怎么成器,还干不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来。王子腾自然也就容忍了这个兄长,加上王子腾没有儿子,而王子胜却有一个儿子,王子腾对侄子还算是看重。两家人虽说分了家,但是却是比邻而居,彼此间来往也还算亲密,关系不错。 见了王氏进来,王家大太太率先站起身来迎,笑道:“姑奶奶可算是来了,还没恭贺你家元春丫头入了宫,将来可是了不得的造化呢!” 一番话说得王氏心花怒放。而王家二太太因为跟着丈夫迎来送往,知道这不值得什么,最多只能算是一点希望,倒没有像大太太那般感怀。但是到底是自家大姑子,她自然也是笑脸相迎,说了不少好话。 几人热热闹闹地说了许久的话,王氏也不客气地坐了下来,问道:“二位嫂子今日叫我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王家两位太太相视一眼,二太太这才发言,为难道:“这不是你哥哥从任上来了信,再三告诫叫咱们在这里要守法奉公,不得让家人打着他的旗号在外边违法乱纪。只是我这心里有些不着准,你说,咱们这印子钱的事,要不要停下来?” 王氏闻言,心里一惊,琢磨了片刻,这才满不在乎道:“嫂嫂您也是关心则乱,这印子钱的事,哪家没有啊?你看京中上上下下这么多家放印子钱的,谁家背后没有站着几个人啊?要我说,哥哥就是太过于谨慎了,前怕狼后怕虎的能成什么事!” 她是万万舍不得这份收益的,要她放弃,简直难如登天。且昨日听老太太的意思,贾家似乎不愿意在元春身上投资太多。那么这样一来,王氏若是指望着元春在宫里能够有大出息,便只能花用自己的私房钱了。 这笔钱可不是小数目!饶是王氏当年嫁妆还算丰厚,又有这么些年嫁妆收益的进项,兼之当初管家时那一星半点的油水,也吃不住这笔花销。 好在这一二年间,凭借着印子钱的收益,她也攒下了万把两银子,可就这样,昨日入宫便送了一大半下去。 虽不必每次都送这么多,但是长此以往也不是一笔小数目啊!若没了印子钱这笔进项,她怎么给宫里的元春支持呢? 因此,当听到二嫂子这么说的时候,王氏的第一反应自然是反对。 王家二太太听了王氏的话,有些迟疑道:“真是这样吗?要不我先问问你二哥?” 王氏闻言赶紧打断了二嫂的念头,说道:“二嫂你就别操心了,这笔收益可不小,这种事情,官不举,民不报的,谁愿意出头?况且,咱们放的利息也不高,对那些小老百姓来说,也是给了他们一条活路,感激咱们还来不及呢!”开玩笑,要是叫二哥知道了,还有自己的这份好事? 反正在王氏看来,放印子钱不过是件小事,拉哥哥的虎皮扯大旗罢了,谁还真的不长眼,拼着得罪哥哥和自己这个荣国府儿媳的身份来告自己? 王家二太太还有犹豫,但是在王氏的再三劝说下,总算是按下了心中的不安,决定继续把这门生意做下去。 王家大太太在一边没有说话,只是在见到二弟妹似乎歇下了放弃的心思之后,算是松了一口气。 他们大房可不比二房,有王子腾在外边做官,捞钱的路子自然是多得很。但是这笔钱对他们大房来说着实不是一笔小数目了。若不是王氏为了说服王家二太太,需要有个站在一边的盟友,这等好事,还轮不上自己呢! 第112章 子腾心事谁人知 只是王家如今的指望和支柱便是王子腾,他吩咐下来的事情,王家人自然不敢违逆。因此,尽管今日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王家大太太还是硬着头皮和弟妹一起来和大姑子商量这件事。如今在大姑子的劝说下,弟妹似乎是改变了主意,这对她来说,着实是件好事。 因此,她脸上的笑意也不免加深了许多。 因为几个女眷商议,总算是定下了事情,接下来倒也没什么要事了。 几人也就喝着茶水,聊着天,说些京城内外的八卦事,不是哪家员外郎惧内偏在外边养小被原配发现追杀的满街跑,就是哪家的小姐看多了才子佳人的话本和人私奔了。俱是些鸡毛蒜皮的事,却也是京城妇人们最爱歪嘴流传的。 说了片刻,王家二太太忽然说道:“诶,妹妹。你听说了没有,苏家苏大人告老了!” 王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苏大人? 见她有些茫然,二太太解释道:“不记得了?就是你们府上三老爷的岳父啊!” 大太太有些好奇道:“苏老大人今年岁数也不大吧!我听我们家老爷说,苏大人那可是老当益壮的很,上个月在朝上还和人对着骂呢?半点没有老态啊!” 二太太见两人都有些不解的样子,满脸笑意,得意道:“你们怕是不知道吧!也多亏了我们老爷前儿个专门来了信告诉我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王氏急切问道:“怎么回事,二嫂你说说。” 二太太这才说道:“老爷说了,苏大人这是爱护晚辈,特意让路呢!你们家贾三爷,那可真真是好命,老丈人都把路铺好了,现在就等着圣人批准好叫你家老三上台了。”说着,眼睛瞥了王氏一眼。 其实王子腾的信里,自然说了不止这么一点,未尝没有要让妻子通过妹妹和贾家三房拉上关系的意思。 王子腾当年投靠十二皇子的事情自然无人知晓,大家多只知道他是个中立派。可是这样一来,自然也就意味着没有后台了。多的是人眼红他的位置,想要趁机取而代之。 这种事,便是皇十二子愿意出手相助,王子腾自然也是不敢接受的,好不容易才和他撇清了干系,怎么敢再沾手呢! 更冤枉的是,他现在被人弹劾纵容僚属违法放纵。可这几人,都是皇十二子当初安插的,自己也知道他们不是个东西,可是当初,大家不是都站在一条船上吗?自然就睁一眼闭一只眼了。谁知道现在人家把脏水都泼到自己头上,偏生自己还没处说理去。细究起来,谁都没有好处。只好自己吃一个哑巴亏,认下了管教不严这项罪名, 可这不意味着王子腾愿意乖乖让出自己的位置,让别人上位啊!他这么些年苦心谋划,才到了现如今这个位置,无论如何,是绝对不愿意放手的。 如此一来便需要有人在朝中为自己说话,毕竟他的才干是有的,本事也不小,只是可惜在他这个小圈子里,他自己便是最厉害的一位了,没有人在朝中为自己做支应。 没办法,他只好把主意打到了姻亲贾攸的身上。谁让他历经两朝不倒,眼看着又将要成为一个简在帝心的人物呢!别说两家人之间还有姻亲关系,便是没关系,他王子腾也要想法子攀上去。 只是可惜先前自己过于鲁莽,有了自己的小心思,想要另立门户,似乎被贾攸这小子察觉了,两家人之间疏远了不少。偏生自己现在远在外地,不能擅离职守,只好先叫妻子探探路,和贾家先拉近些关系。 想到这里,他不由有些羡慕起林家林如海起来,林海也算是个官场不倒翁,在扬州巡盐御史一任上做了有十年吧!竟然是没有出半点岔子。须知巡盐御史一职可是一年一换的,大多数都是一两年便换了人。 凡是连任超过三年的,多是不得善终了。缘何?概因这个位置上,诱惑太大了!身为巡盐御史,可以说是一手抓着江南所有盐商的命根子,那些盐商们,为了拿到更多的盐引子,那是不择手段,软的不行来硬的,硬的不行来软的,或是软硬皆施。 当然,也有软硬不吃的,那些盐商也不是什么好人,他们在朝中也有靠山,不论是在朝中的弹劾,或是在直接的刺杀、下毒,可以说是无所不用极。 总之,总有办法把你拉下水。尤其是前两年,正是诸子夺位的紧张时刻,作为朝廷的钱袋子的江南盐业,不知道有几方势力在这里混战,那可是真是图穷匕见。最危急的时刻,没见到林海把一双儿女都送到京里避祸去了吗? 可这人还真是了得,这样的情况,竟然叫他支撑下下来了,勉力维持了摇摇欲坠的局面,一直熬到了新帝继位,前些日子终于等到了圣人下旨令他和新任巡盐御史交接职务之后回京述职的诏令。若是一切顺利的话,他总算是可以从这滩污水里跳出去了。 这么些年,他也算是难得可以善终的巡盐御史了。 但是能得到这样的结果,除了林海自己的手腕和手段之外,更重要的是,京里始终有人为他摇旗呐喊,在有人污蔑弹劾之时为他辩驳。这个人便是贾攸为代表的一系,贾攸本人在朝中的人脉便不容小视,当年老荣国公的人脉多是交给了他,还有苏阁老襄助。两两相加,有他们为林海在朝中作保,自然不虞有人信口雌黄,往他身上泼冷水。毕竟就算圣人再信任你,众口铄金,满朝文武都弹劾你贪赃枉法之时,也难免被审视。 原本王子腾自忖自己有十二皇子一系在京中为自己张目说话,自然不虞在朝中安插几个耳目或是结交一些盟友。可现如今,和这些人联系,王子腾傻了才会这么做。 想来想去,贾攸这里最稳妥了!只是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出手相助,恰逢他得了确切的消息,苏阁老要退阁了,贾攸的上位指日可待,他在王子腾心中的重要性也是与日俱增。 所以他才写了信回来,一是为了告诫家人安分守法,别和自己这回一般,阴沟里翻了船,被人连累;二就是通过妹妹给贾家,给贾攸传达些善意,表明自己想要靠近的心意,也有请贾攸拉上一把的想法。 第113章 王家难题难出口 王二太太自然也领会了丈夫的心意,因而今日对王氏也是多有吹捧,不然,便是元春已经入了宫,成了圣人的女人,但只是个美人罢了,也不必这般夸赞。心中所指望着的,不外乎是通过大姑子和贾家三老爷拉上关系,为丈夫疏通疏通关系。 她还算是有些见识的女人,自然明白丈夫处境的尴尬。虽说也清楚贾家二房和三房之间的关系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好,但是到底是一家人,贾王两家互为姻亲,要知道,王家可是先后嫁了两位姑娘进贾府去的,贾家怎么着也不能见死不救吧! 当然,如今不过是找个借口,缓和缓和这些年来两家人日渐疏远的关系。左右有大姑子在,应当是无妨的。 只是她未能料到,贾攸的意志岂是一个隔房的嫂子能够影响到的。他当初壮士断腕,拼着损了颜面让贾雨村叛离了自己,摆脱了王子腾的拖累,如今又怎么愿意重新和王家人拉上关系? 王子腾的底细,别人不知道,他还能不清楚?若是自己现在顾念这亲戚之谊,将来坑的可是贾家全家。至于说两家人之间的关系,开玩笑,满京城上下,谁家和谁家没连过姻? 若是因为这样的关系京中的世家间便要不顾一切搭上自家的人脉、心力拉扯这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亲戚”们上岸,那京中每年抄家的人家也不会有这么多了!他们顶多是在他们事发的时候敲敲边鼓,或是在这些人家败落之后给予一些资助,至于旁的,不好意思,那还真的是没有的。 不得不说,尽管王子腾心机深沉,但是到底自小没有像贾攸那般有个做国公的能干父亲在边上一手带大指点,在对世家大族们之间的无情和那点龌龊看得还是不透彻。他仍旧怀抱着一丝天真侥幸的心理,希翼能够维持住自己的地位。 殊不知若是贾攸处在他现在的位置,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像京中的圣人跪臣服,早早退位让贤,莫让自己晚节不保。圣人若是对你的识趣感到满意,见你主动让步,自然也不会对你过于苛刻,毕竟你让出了一个位置,圣人就能给心腹多留一个位置。 别以为自己做事做的神不知鬼不觉的,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谁知有没有谁在暗地里抓了你的小辫子就等着坑你了。 当然,以贾攸的心性,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 这边,王二太太正琢磨着自己该说些什么将话题扯到自家老爷所托这一件事情上去时,却没有发现,一旁坐着的王氏变了脸色,眼神里似明悟、似纠结,却也透露出了几分不满。 原来是这样啊!老太太的话里头的意思在这里啊! 正发着楞,边上王二太太看着王氏,试探道:“妹妹,妹妹,你在想些什么?” 王氏却是回过神来,牢牢地将自己的心思匿下,随口说道:“无妨,只是突然想起昨日里元春问起宝玉的情况,也不知道宝玉在家怎么样了。这段日子他用功地很,我生怕他累着自己。” 但是说着说着,倒是越发地来劲了,宝玉是她未来的全部希望所在,他开始用功了,富贵荣华那是指日可待,到时候,谁关心三弟什么情况。脸上的笑意也更深了道:“我一直劝这孩子多休息,可他就是不听,听他屋里的丫头说,那是每每手不释卷的。” 转眼间,竟然开始了夸儿子模式。 闻言,王二太太愣住了神,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不是应该好好谈谈贾三爷的光明前程,再叙叙两家的交情吗? 王大太太则是在边上暗自翻了个白眼,这个大姑子,以为谁都和你一样稀罕那块破玉啊!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她可是听自己嫁到贾家的女儿风哥儿说了,贾家人,其实也觉得这事情不真,多半是王氏自己搞出来的把戏。 这女人,为了争宠也真是无所不用极。王大太太暗想到:连他们贾家自家人都不相信,亏她还把小儿子当块宝! 主要还是因为大太太生了王家唯一的孙子,自觉劳苦功高,对儿子是百般宝贝,因而养成了儿子王仁胡作非为的性子。因为儿子的不成器,她是没少受到王家其他几人的指责。她心里还委屈呢,溺爱纵容仁哥儿的,又不只有她一个人!看着满心炫耀儿子的王氏,她心里自然不痛快了。 但是心里虽然这样想着,但她还是笑语盈盈地说道:“那是宝哥儿懂事上进,妹妹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说着抱怨似地又说道:“哪像我们家仁哥儿,成日里不学好,就知道在外边鬼混不着家,将来也就指望着他二叔能够替他谋划一二,混个糊口的差事罢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王大太太内心里想的却是,任你宝玉再怎么有才,我家仁哥儿有他二叔帮忙,将来前程是定了的,再怎么说仁哥儿也是王家第三代唯一的男丁,身为叔叔的王子腾又没有子嗣,自然会为侄子打算。甚至在大太太的心中,已经有了模模糊糊的念头,二叔没有儿子,将来若是,那整个王家不都是自己儿子的? 又想到大姑子二子一女,长子已经是没了前程的,女儿在宫里看着风光,可是这些年殃在宫里的勋贵女子还少吗?便是宝玉,读书上进是好事,可是别将来和他老爹一般,不然,现在以宝玉的年纪,至少也该混个童生的名头啊!虽说贾家三爷位高权重,可是他自己有儿子,也不止只有宝玉一个侄子,政治资源分配下去,能有多少到宝玉头上呢? 别看现在宝哥儿怎么上进,将来的前程还不一定比得上自家仁哥儿呢!大太太想到这里,顿时满怀大畅! 王二太太倒是没想这么多,只是下意识地也跟着附和,夸赞起来。此时,被打断了话题的王二太太自然不好接回去,那样也显得太刻意了。她暗自里想着:算了,还是等下回再说吧! 于是,几位妇女便论起了育儿经,互相吹捧,倒是相谈甚欢。 在王家用过了午膳,又歇息了片刻,王氏这才满怀着一腔的心事归了家。 第114章 王氏得解见袭人 回了自己的房间,周瑞家的伺候在王氏的身后,神色恭敬。 王氏也没管周瑞家的的神情,径直坐在塌上开始琢磨起来。 从她二嫂子的话语中,尽管只是只言片语,但是也不妨碍王氏掌握到了某些惊人的消息:老三的泰山要退下来同时扶老三上台了。 若是平时,她得了这样的消息,虽然可能会自怨自艾,顺便抱怨着贾政不出息,对三房各种羡慕嫉妒恨,但是内心里,她也未尝没有自傲喜悦之感。 这可是入阁诶!尽管不读书,不识字,王氏还是能够体会到这一步对一个文臣的意义何在!出阁入相,匡扶社稷,辅佐君主,这是每一位士子毕生的追求,将来不论到哪里都会被尊称一声“阁老”,荣耀家族,绵延几世。 到底荣国府三房还没有分家,贾攸出息了,也是整个荣国府的荣耀,她作为荣国府的儿媳,出去外边也有光。 只是现在,她心里面难免就有不得劲了。结合贾母前儿个的话的意思,她算是明白了,贾家不愿意给女儿支持,就是为了给贾攸上台避免风险。 王氏一思及此处,便有些恼怒。她的元春,年纪轻轻便为了家族入了宫,几番周折,好不容易才成了圣人身边的人,家族竟然如此无情,半点资源都不给。 此时此刻,她已经浑然忘了元春的入宫可是她一手策划的。只是满心的怨恨和不满,满腔的无名之火熊熊燃起。 但是,她还是敏锐地察觉到:尽管自己不愿意承认,但是眼下,元春之事在贾家其他人的眼里都比不上贾攸入阁一事重要。若是自己上蹿下跳的,影响了贾攸,反而会恶了三房乃至于整个府里的人,就是贾政,也不会站在自己这一边。 这么一想,饶是心中有满腔的怒火,王氏还是不得不按捺下心中蠢蠢欲动的不满情绪,克制住了自己。 同时,她也默默地安慰自己道:无事,顶多不过半年时间。若是贾攸能够入阁,于宫里的元春来说,也是个依靠。 只是,到底意难平。 晚膳的点到了,用过了晚膳,只她一个人,但是也已经习惯了,左右贾政无事是不往她这里来的。她命人撤了菜,在屋子里左右走了好几个来回消消食。 正在这时,周瑞家的进来,说道:“太太,二爷房里的袭人姑娘来了。” 王氏闻言,忙说道:“快叫进来。”袭人是宝玉身边的得力丫头,也是自己一手安插在宝玉身边的,想来是有什么有关宝玉的事情要说说。 周瑞家的闻言,应了声,出了门,对站在檐下的袭人招招手说道:“姑娘快过来,太太让你进去呢!” 袭人上前,往周瑞家的手里塞了个小金戒指,说道:“多谢周妈妈的通传了。”说着便进了屋。 周瑞家的摸摸手里的东西,掂量一二:嘿,这小丫头还真会做人。这枚小戒指,看着有二钱了吧!袭人这丫头平日里看着低调得很,没成想也是个内心有成算的人。罢了罢了,替她多说几句好话自己还是可以的。 周瑞家的老于世故,自然一眼便瞧出了袭人的小心思。不过对此她是不在乎的,左右她家没有人在宝二爷身边伺候,且袭人应当是早就被太太看好要给宝玉的,自己做个顺水人情倒也无妨。 只是她唯一惊诧的,却是袭人这份心思。她是王氏的心腹,自然知道袭人的来历,不过是外边买来的小丫头,因为家计艰难才卖进府里来的,不过多长的功夫啊!就爬到了宝玉身边第一执事丫头的位置上,将下边的小丫头们管的服服帖帖的,这本事可不一般啊! 且周瑞常常在外边走动,自然知道且告诉了他媳妇,花家竟然是早早恢复了元气!几年功夫,便叫家里恢复元气且日子过得蒸蒸日上,这其中,损了谁的“公”,肥了谁的“私”,明眼人自然可以瞧得出来。这份本事,便是擅长往主子这里挖墙脚的周瑞家的,也是钦佩不已。 袭人进了王氏的屋子,见了王氏,毕恭毕敬地行了礼,问了安。 王氏看着立在下边的袭人,见她打扮得干干净净的,没有往脸上涂脂抹粉,衣衫也没那么多花头,心里不禁点了点头。她最看重袭人的便是这一点,不像那些个狐媚子,是个老实本分的。 这样想着,口气也缓和了不少,说道:“起来吧!你今儿个来这里,可是宝玉那里出了什么事?”话语间刚刚的和气却是严肃了许多。 袭人听了王氏的问话,起了身,低下头,恭声说道:“太太倒不必烦恼,奴婢今日来,是要同太太讲这么件事。宝二爷这一旬来,格外用工,奴婢虽然是个不识字的,但是也看出二爷这几日读书上心地很,每每还有神情激动,面红耳赤之色,可见是用了心的。” 王氏听了这话,遂点了点头,不无骄傲地说道:“宝玉这孩子也是的,未免也太费心了,咱们这样的人家,何必这么用心?想要前程还不容易?你也多劝劝他,保养好身子才是正经的。” 袭人闻言,赞同道:“太太说得有理,原我也觉得宝二爷用工功太过,也是再三地劝了的。只是太太您也知道宝二爷他性子倔,也不大爱听我们的劝。这下好了,有了太太您的发话,二爷又一向是个孝顺的,想来他也会多听几句。” 王氏一听袭人这话,听她说宝玉孝顺,听自己的话,不免心中乐开了怀,看袭人的眼神也是不一般的顺眼。 她笑道:“我的儿,宝玉是个好孩子,只是他性子软,还要你在边上瞧着。你办事,我放心。” 袭人闻言,遂知道今日自己来表忠心的事算是成了一半,心里算是松了口气,仍旧是笑着说道:“太太这话说得,能够伺候宝二爷是奴婢的福分。” 王氏却是含笑不语,又拉着袭人的手问了许多宝玉的日常起卧作息之事。 袭人一一答了,俱是细致周到,可见平日里是费了心思在里边的。叫王氏见着了她的用心,内心里对她的满意又添了几分。 两人就这般一问一答,亲亲热热地说了好一会儿的话,直到袭人借口回去伺候宝玉,王氏这才放了她回去,却也半分不见恼怒。 见袭人离去,周瑞家的这才进来,笑道:“太太今日怎么这么给这话小蹄子面子?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王氏淡淡说道:“她用心,我自然看重她。”内心却是一哂,宝玉年纪大了,那起子小狐媚子也盯上眼了! 想了想,王氏说道:“明日里你去宝玉院子里说一趟,就说是我说的,袭人伺候宝玉尽心尽力,月钱涨到二两银子一吊钱。” 周瑞家的闻言心里一惊,思忖了片刻,这才低着头问道:“太太,这笔钱要经过府里知会瑚大奶奶一声吗?”袭人这小蹄子果真有些本事,竟然真叫太太看重了。不过说了一会儿话的功夫,竟然叫太太另眼相待。 这贾府里,二两银子一吊钱是随随便便拿的吗?这可是贾家各房的姨娘的每个月的月钱。也就是说,袭人拿了这笔钱,就意味着她成了宝玉的预定姨娘,逃不脱了的。不然为什么太太特意点出来。 只是这钱,拿的烫手啊!宝玉虽然在府里不如其他几位爷吃香,但是好歹也是荣国府的少爷,得二太太的宠爱,且性子温和,待人和善,有的是人想要攀附上来,老太太房里的那个,叫什么雨露的,不也是冲着姨娘的位置来的吗?这才尽心尽力的。 先前是因为宝玉没有人得手,且袭人有能力,得宝玉看重,又有王氏作为靠山,自然能将宝玉的院子管的井井有条。可如今,有人见袭人已经拔得头筹,下边自然有的是蠢蠢欲动的人不错眼地盯着袭人。 王氏听了周瑞家的问话,自然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不同于大小丫头,府里是有定额的。姨娘的位置,怎么说呢?有肯定是有的,报上去府里自然也不会吝啬于发月钱,只是宝玉现在岁数不大,若是明晃晃从府里过了明路,那袭人身上可就打上了宝玉的标签,宝玉的伺候人名单里就多了一个花姨娘! 小小年纪身边便跟着一个姨娘,那能有什么好名声?对此,王氏自然是不肯的,她还指望着儿子有个好名声攀上一门好亲呢!自然不愿意儿子坏了名声,她遂说道:“不必了,直接从我的私房里边拨过去。至于府里的,待过了明路再说!” 周瑞家的遂明白了王氏的意思:也就是说,袭人这个姨娘的名号,顶多算是预备式,还只是王氏私底下属意的。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啊!周瑞家的暗自里想到,这种似是而非,未过明路的身份最是尴尬,倒像是拿袭人竖了个靶子。太太真的是看重袭人吗?这么大张旗鼓的。 她狐疑地看了一眼王氏,见她意味深长地瞥了自己一眼,心下一抖,随即低下了头。太太这是,故意的! 第115章 袭人遇难巧化解 周瑞家的不敢多想,只是乖乖领命去了。 殊不知,看着周瑞家的离去的背影,王氏内心里默默想到:袭人这丫头看着心大了,的确该敲打敲打了。 第二天,周瑞家的带了一帮子人,捧着王氏叫送来的各色事物,俱时上等的,王家送来的好东西到了宝玉的院子里。 袭人带着几个丫头安置了东西,忙得团团转。周瑞家的笑道:“姑娘且慢,太太有事吩咐。” 屋内的几个丫头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看着周瑞家的。 只见她一笑,说道:“袭人姑娘,太太说了,念你照顾二爷有功,每个月的月钱涨到二两银子一吊钱。” 见袭人的脸色红了白,白了红,周瑞家的又说了一句:“这可是太太的恩典,是她专门从自己的账上拨出来的,恭喜姑娘了。”心下却是一叹,可惜了,也不知道她将来造化如何。 边上的几个丫鬟婆子们看着袭人的眼神,却是情绪不一,有嗤笑、有羡慕、有讽刺在,也有嫉恨、向往,不可一一而语。 袭人也是不傻,自然知道自己成了出头鸟,免不了被人嫉恨,但是又无可奈何。直至现在,她还是没有清楚王氏内心的想法。太太究竟是看重她还是对她有意见了? 她对自己的未来是有规划的,作为宝玉身边的大丫鬟,她自然知道将来若是宝二奶奶进门之后,自己若是安心出去配个小子,自然安全。可这不是自己的愿望。 但若是自己想要长长久久地留在二爷身边,必然成为未来奶奶的心腹大患,下场不见得会好到哪里去。 由此看来,她唯一的指望便是攀上王氏,作为王氏的人,得到她的支持,自己才能够立得住脚,日后自然会有好日子过。 只是她没有想到,自己过于殷勤的态度却招致了王氏的不满。王氏尽管有些小家子气,但是对这后宅人心还是有些见识的,对袭人的小心思自然看得透彻。 她自然不能容忍她拿着自己作伐子,不过好在她对袭人还算看重,眼下不过是敲打敲打她罢了。涨了月钱,既是对她的警告,也是对她的鞭策。若是她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自己现在最要紧的是做什么。 袭人虽然不明所以,但是在周瑞家的似笑非笑的眼神里,她也明白这对自己是个挑战也是个机遇。她上前一步,有几分羞涩道:“这也是太太对我的信重,在这里,我可是要多谢谢太太的恩典了。待会儿,我给太太磕头去。” 说着又面带羞涩地低声说道:“周妈妈,劳累您跑一趟,真是辛苦您了,太太的吩咐,我自然会尽心完成,这样方才不负太太的一番苦心。”虽是低声,但是院子就这么大,还有不少人就是站在边上的,自然能够听出些什么。 “太太的吩咐”,对了,太太还派出了周妈妈,想来是对袭人这丫头极为看中的。思及此处,原先有些不甘的想法的人也不由摇了摇头,止住了自己内心的想头,决定再看看。 周瑞家的眼神一闪,却是暗自叹到,这小妮子的心思,确实不浅,这番借力打力算得上是急中生智了。“太太的吩咐”?说得好听,对于宝二爷身边的额丫鬟,太太每次见过之后哪次不要敲打一番,警告一番?不过话又说回来,说是太太的吩咐也不能算错。 她也懒得出声,也是看在昨晚那个小金戒指,她会做人的份上,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默不作声地离去了。 看在众人的眼里,两人这是极有默契地眼神交流了一番,又坐实了心中的猜测,越发不敢轻举妄动了。 周瑞家的作为王氏的心腹,不说日理万机,每日的事物也是极为繁复的,自然不能在这里久留,不过完成了王氏的任务便离去了。 出了宝玉的院子,忽然见到前边有些吵吵嚷嚷的,心头一转,叫过边上一个丫头,在她耳边说了几句悄声话。 那丫头还算机灵,看着那边点了点头,随即便离开了。又过了片刻,那丫头回来和周瑞家的说了几句话,得了她给的几十个大钱便欢天喜地地离去了。 过了半个时辰,周瑞家的回到王氏的房里,将自己的所见所闻都汇报给了王氏。王氏听她说完,嗤笑道:“袭人这丫头,还算机灵,罢了且看她的造化吧!” 周瑞家的自然点头应是。 见周围没有别的人,她又上前说道:“太太,刚刚我在回来的路上,瞧见门口有热闹,您猜怎么了?” 王氏漫不经心道:“怎么了?咱们府里有三老爷这座大山镇着,能有什么事啊?”言语中还带着些不满,显然还是有些不甘心。 周瑞家的说道:“今日里府里来了人,是工部秦尚书秦大人,带着一家子来的。” 王氏来了兴趣:“哦——咱们家和秦大人家没什么交集吧?”便是不怎么参合外边的事,王氏也知道秦家是书香世家,便是这些年贾家有靠拢过去,但是到底不是一条道上的。 周瑞家的闻言说道:“是啊!但是今日里秦大人带着夫人和过继来的曾孙子道德咱们府里,听说是为了感谢去年太子事变时咱们家出手相助。” 王氏闻言倒是有些疑惑了,去年的事情,怎么现在才来感谢。不过她没有想太多,只是点了点头。忽然,她又抬起头来说道:“等等,你说是工部秦尚书?” 周瑞家的点头说道:“没错,就是他们。” 王氏心思转了一转,说道;“你叫人去看看,都说了些什么?”内心却是思忖开了:工部,这不是自家老爷的衙门吗?若是能够和这秦大人攀上些关系,不也有所裨益? 周瑞家的听了自是去打探消息不提。 又过了半晌,她才回来,说道:“太太,可是有个大消息。” 王氏见心腹惊奇的表情,也有些疑惑,说道:“什么事,一惊一乍的?” 周瑞家的惊道:“秦大人说想要让小秦公子拜在三爷门下作为义子!” “什么?”王氏一听这话,倒是有些不解,“好端端的,秦家怎么会有这么想头?” 周瑞家的倒像是打探清楚了,说道:“听说老秦大人心疼这个来之不易的曾孙子,特意请了高僧为小秦公子批命,命格倒是极好的,只是需要有个长辈来镇压方可。算来算去,竟是咱们三老爷的生辰最为合适了。又加上咱们家和秦家有了那么一些瓜葛,这才求上门来。” 第116章 秦家所求为子孙 王氏嗤笑一声说道:“命格之术?我可是听说这起子文人常常挂在嘴边的便是什么‘子不语怪力乱神’什么的,用这个理由?” 周瑞家的小心翼翼道:“许是因为秦大人夫妇爱惜晚辈的缘故。” 王氏心里一想,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她还是有些不豫道:“便是如此,秦尚书此举未免也太过于谄媚了,竟是硬生生地巴上了咱们家。”莫不是听闻了三弟即将“入阁”的消息? 周瑞家的低声说道:“听说小秦公子是秦大人过继来的,没什么亲族在世了。秦家那么大的家业,继承人不过是稚子,难免惹人觊觎。秦大人此番上门,未尝没有借咱们三老爷的面子震慑秦家家族里那些人的意思。” 王氏不无酸意地说道:“可不是,眼巴巴地见着咱们三老爷出息了,就上门来。” 周瑞家的却没有附和,而是说道:“听说秦大人考虑到自己年岁不久了,竟然愿意将秦家托付给三老爷,若是自己有个万一,三老爷就可以以小秦公子义父的名义暂时接管秦府,直至小秦公子成年后交还。”言下之意,人家也不是空着手上门的。 王氏闻言,心里一惊,她自然能够知道这里头所蕴含的意思,秦家的家业?那可是好大一笔油水呢!她才不相信贾攸是个不偷腥的猫。这么大的家业,过了手,能不沾点油水? 殊不知,贾攸却是哭笑不得,他看着坐在面前的秦尚书夫妇,为难道:“老大人,您这着实是为难我了,此事恐怕惹人物议,不如请您额外请个心腹管事看着,小子在边上替您看着便是。”此事的确不妥,两家人之间便是结了干亲,但是秦家家族还在,也有几个做官出仕的士人,他一个外姓的旁人□□去,算什么事? 虽说老秦大人相信自己的眼光,认定贾攸不会侵占“义子”(侄子)的家业,奈何世间总有些别人不这么像啊! 贾母原先闻言有些心动,但是听到贾攸言论,顿时清醒了过来,的确,虽说是自己孙子的家业,但是到底人家姓秦,你个姓贾的掺和进去算什么事?最为关键的是贾攸提及的“物议”,这可是老太太最忧心的,生怕连累了儿子。 对于贾母而言,贾攸的入阁,对整个贾家来说都是一次飞跃。先前贾家虽有两代荣国公都为天子心腹,但是免不了被人拿“莽夫”的眼光看待。便是得了天子信重,也少不了“天子鹰犬”的外号。 但是儿子贾攸若是入了阁,那就是名正言顺的“社稷重臣”,将来还要在史书上边留名的。好叫人家看看,贾家也不是光凭着圣人恩宠上台的人家,也是有真材实料的。 有这般的想法,贾母自然是附和了儿子的想法:“秦尚书,吾儿说得对,不妨由您择一名稳妥可靠之人打理家业,至于小公子,由我们贾家代为抚育倒也无妨。况秦尚书老当益壮,何必如此着急呢?” 闻言,秦尚书一笑,说道:“生死自有天命,老朽不才,也到了古稀之年,不为子孙后代考虑,又能何如呢?贵府高义,既是如此,若将来老朽有所不测,还望老夫人多多关照。” 说这话,内心却是叹了口气,若是自己真的老当益壮,哪里需要这么着急?去岁太子谋反一事,虽说有贾家派人平息了秦府的骚乱,但是到底年纪大了伤了神,精力大有不济。 去岁除夕家族祭祀之时,自己不防之下,竟是在家族众人面前昏了过去。虽说不过半个时辰便清醒了过来,但是自然被有心人看在眼里,联系到小曾孙子不过稚龄,自然传出了自己若是有个万一,由家族代为掌管家业的说法。 思及此处,秦尚书不免苦笑,能说出这种话,传出这种风声的人,自己还没死呢!若是真有那一天,自己真的能够放心撒手留下老妻幼孙吗?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加上近段时间的风声,秦尚书这才下定决心,让曾孙认下贾攸这个义父。实际上,若非如此,秦尚书也没有想要把孩子送到贾家的想法。 虽说两家人先前有过约定,但是在秦尚书看来,两家人之间素无来往,贸然结了干亲,难免会引来争论,若是让人揣测到孩子的身世,又是一场轩然大波。本能的,其实他是极为抗拒和贾家有所联系的。 因此,他当时的打算,不过是为自己留下一条后路,真正的想法是托一二莫逆老友代为抚育。可是自从族内有一二风声传来之时,他便意识到,若是没有真正有力人物弹压,仅凭着自己的遗嘱,光是凭着宗族关系,那些人便能够让曾孙喝一壶。 当世之时,宗族礼法,那可是人伦常理。若是秦尚书家身无片缕,想来也无人挂念,偏偏秦家家业富庶,自秦尚书晚来失子,白发人送黑发人之后,盯着这份家业的人便数不胜数。想来自己的几位老友也无法抵抗来自秦家宗族的势力,毕竟秦家也不是什么软柿子。 思来想去,秦尚书只好又找上了贾家,不管怎么说,这孩子体内,还是留着贾家的血脉的。当然更为重要的是,秦尚书对贾家近些年来的尚学风气颇为认同,对贾家族学也十分信任。 尤其是贾攸,他的一双儿女,在京师都是有名的出色,曾孙子交给他,想来也不会养成一个纨绔性子,若是能够藉此发奋上进,重整家业也说不准。 对于贾攸不愿意沾手秦家家业的想法,秦尚书也能够理解,毕竟贾攸还是文官,自然要考虑影响,侵占家业这种罪名,便是捕风捉影的话。于他而言,也是个大麻烦。 眼下,既然贾家已经遵从诺言,收下了曾孙,那么自己最重要的目的也就达到了。至于其他,呵呵,作为宦海沉浮三十多年的老官宦,他自然有自己的手腕,族里的那些人以为凭借一些风声就能叫自己操心身后事,收买他们以求善待曾孙,未免也太天真了。 贾母和贾攸对视一眼,自然是应了。 因为今日是第一次上门,两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自然不会将此事草草操持一遍便算完事。于是两家人商量了一下,决定找个高僧,算个黄道吉日,设宴请客以为见证。 第117章 贾政对话于王氏 关于贾家和秦家的这段关系,王氏有所耳闻,但是却不甚了解,只以为是秦家为子孙计而求的。倒是贾母遣了人来说,要求贾家三房子孙俱要准备好,三日后宴请宾客以为见证。 王氏虽然心里有些酸溜溜的,觉得老太太是小题大做了,但是另一方面,又难免生出了自家女儿现在有出息了,别人自然会高看自己一眼的小心思。来了这么多宾客,自己定是能大大出一回风头。 傍晚,贾政回到府里,难得到王氏这边,问道:“今日工部秦尚书秦大人一家来咱们府里了?”这种事,自然还是问王氏消息才准确详实。 王氏听到贾政问话,也有意摆弄自己消息灵通,径自说道:“老爷也听说了?是啊,听说秦尚书要让小秦公子拜入三弟门下作义子。” 也不顾贾政的脸色越来越青,王氏接着说道:“今日恰好是休沐之日,偏生老爷您外出访友了,要不然秦尚书上门,这是个多好的机会啊!便是认认人混个脸熟也有极大的好处。三弟也真是的,竟然也没想到让您回来拜会秦大人。” 贾政闻言越发青了脸,他能说他是早早得知了秦尚书上门的消息,特意避出去的吗?实在是心虚,不敢面对啊!不过好在秦尚书似乎也不大在意自己。 王氏自顾自地往下说道:“不过若是咱们两家结了干亲,想来日后老爷您在工部也能更被人更看重了。” 贾政却像是被人在脸上狠狠甩了一巴掌似的:当他不想啊! 他不禁回忆起了当年的情形。当初他也是志满意得,尤其是在将庶子暗中送回秦家后,想到自己的血脉能够继承秦家家业,即便不会有人知道,也不姓贾,但是内心带来的畅快感已经足以让他满足了。 特别是想到自己暗中和秦尚书私下里有了这层联系,想来日后秦大人应该会对自己多加照顾吧! 只是贾政到底是读圣贤书的人,自然不好明火执仗地要求这个要求那个,不然怎么显得出他的风骨呢?按他的设想,等秦家立了嗣孙之后,自己找个机会上门拜会,想来秦尚书也会给自己这个面子。 可谁知,李姨娘刚刚出了月子,没过多久,竟然就被人下药坏了身子。原先他早早听三弟说秦尚书给自己运作了一个好位置,正等着上门拜会呢!可是事情一出,那位置就飞了,自己也没脸再去拜会了。 说到底,是自己家宅不宁,况且,当年一事,自己和母亲心中都有所揣测:周姨娘木头人一般的人,能做出这种事?后边有人吧! 只是到底是原配发妻,王家也不是小户人家,膝下儿女也已经长成,便是为儿女计,也不好追究下去。更遑论,李氏不过是个小小的姨娘,父母亲族俱是不在的。在王氏等知情人的手里,更是拿捏着李氏当年不过一外室的把柄。 种种因素交叠之下,贾政只好放弃了追究下去的心思,只好对李姨娘多加补偿。好在王氏不知是心虚也好,惊惧也罢,对此也是默认的,左右李姨娘已经生不了孩子了。于她这个正室而言,这是最没有威胁的。因此,尽管这些年来李姨娘盛宠不衰,王氏却毫不在意,至少比宠爱赵姨娘要好多了。 只是她不知道,正是因为“没了儿子”的希望,一个女人潜藏的报复心能有多大,此时此刻,李姨娘便像一条毒蛇,暗自蛰伏着,随时准备给王氏来上一击。而在平时,她也没忘记拉拢同盟,给王氏挖坑。 如今,步步措施之下,贾政正逐渐地对幼子宝玉生出了许多不满之心,认定他“小子张狂、不学无术、不求上进”,简直是白瞎了满脑子的灵气。相较之下,庶子贾环虽然没有嫡子这么灵光,但是胜在为人恭谨勤勉,也算是不错了。毕竟对嫡子和庶子的要求,他是截然不同的。 现下,贾环内心正尴尬着,听到王氏说起将来可以依仗秦尚书云云,思及当年若非王氏善妒,从中插手,自己指不定早就能够升职,尽忠王事了。羞恼之下,他不免肃起脸,斥责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辈读书人,当殚精竭虑,兢兢业业,方能不负一身所学,报效圣人,岂能同那些鼠辈一般苟苟言利?” 王氏闻言一愣,不敢置信,暗想:说的好听,真是这么想的?不是她瞧不起自己的丈夫,而是夫妻多年,对其太过了解。 贾政其人,志大才疏,偏又自命不凡,郁郁不得志又没有自知之明。若是眼前有个升官的机会,他会放过?若不是这般,他怎么会默认元春进宫一事。 虽说心里是这般想着,王氏还是没有说出口,但是到底被丈夫明晃晃斥责打脸,幸好周边没什么人,不然自己还真的要颜面扫地了。 尽管如此,王氏的神情也有些不好,她还以为自己一心为丈夫谋划,偏生他还不领情,满腹的委屈,但是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说道:“我也知道老爷您不愿意靠这个,但是老爷大才,若是能够得到秦大人赏识,不是更好?” 话虽如此,贾政也觉得有礼,只是他自知自己在秦大人面前是没这么大的脸面。好在他也知道王氏对其中内情毫不知晓,只是他自己有些发虚罢了!因此他只是板着张脸说道:“休要胡言。只管好好做事便是。” 想了想,复又说道:“我记得咱们二房库房里有一方端砚是吧!取出来,三天后送作贺礼吧!也算是我这个做二伯的一番心意。”脑海里却浮现出了贾攸对他所说的话:小秦公子早已发蒙,学业精进,将来金榜题名指日可待。 闻言之后贾政心里难免有些酸楚,他明面上有三个儿子,偏偏长子病弱,幼子顽劣,次子尚学,偏偏只是个庶子,顶多是个中人之资。偏偏,舍出去的儿子据说聪慧可人。这点上,三弟是不会骗他的。 他素来看重读书人,如今听贾攸言语,便是对这在外的“儿子”无甚接触,心中难免也起了些舐犊之情,心中对这个“儿子”也亲近了几分。 第118章 夫妻对话 却没有想到妻子王氏闻言却是急了这方端砚可是千金难买的好东西,是当年老荣国公从私库里翻出来赏给贾政的。 贾政一直爱若珍宝,不轻易拿出来使用。王氏也盯着这块端砚许久了。 私心里,她是想要把这块砚留给宝玉的。也因此,尽管前些时候大儿子来为孙子贾兰求这块砚台的时候,王氏以小孩子家家不爱惜东西怕糟蹋了好东西为由给拒了。 现在想想,还不如当时直接给了兰哥儿呢! 她说道:“老爷您也是的,小秦公子不过小孩子一个,哪里当的用这么好的砚台?前儿个宝玉还说他那里缺个砚台,不如给了宝玉吧?至于秦家那里,我自然会打点出一份合适的。” 贾政听到妻子这话,知道她是不舍得了。对比,他有些瞧不上眼,说起来也是大家子出身,眼皮子怎么这么浅?就盯着那么丁点东西看着了。 他抬抬眼皮,平静道:“不必了,就这样吧!宝玉这个孽子,哪里配得上用这么好的砚台,别糟蹋了好东西。” 见王氏还要说些什么,贾政又说道:“秦家子既然已经拜进三弟名下,自然也算是咱们贾家的人。你这个做二伯母的人更应该好生关照子侄,斤斤计较这些做什么?” 王氏看着贾政的脸色,尽管心中还是有满腹的不愿,但也知道自己没法改变丈夫的主意,只好故作豁达道:“瞧老爷这话说的,我岂是小气的人?不过不忍好东西蒙尘罢了!”心中却是愤愤不平想到:便宜这个小子了。 内心里对秦家子的观感也下降了不少:还没进门呢,就抢了宝玉的东西! 贾政虽然有些不信,但是见王氏也算是给了个说得过去的理由,遂也懒得追究她内心的想法了,只是说道:“你就别操心了,人家秦家家学渊源,子弟个个都上进,自然不会埋没了这块砚。倒是宝玉这孽障,我听学里的先生说,他这几日又没有去上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将来能有些什么出息?” 王氏听闻贾政之言,忙说道:“老爷您这可就错怪宝玉了。这几天日头大,宝玉素来身子弱,我怕他过了暑气,这才不让他去学里。” 又说道:“宝玉可算是上进了。这几日我听他房里的丫头们说,他近来刻苦攻读,用功着呢!老爷日后可不能再动不动再骂他不上进了。” 贾政闻言奇了,这几日工部里出了些事情,除了上边的几位大人不动如山,下边的人可谓人心惶惶,生怕栽进去。 不过贾政是不用担心的,一来他原先在工部做的也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文案工作,清水衙门,平时好事轮不上他们,坏事自然也钱牵连不上;二来以贾政平时清高自诩的态度,便是有什么可以上下其手的油水也不被他放在眼里;三来就是贾政再怎么说那也是出身荣国府,还有个极为出息的弟弟,别人便是想要往他身上泼脏水,也要顾忌一下贾攸的感受。 综上一来,贾政倒是逃过一劫。 原本他只是庆幸,只是门下清客单聘仁的一番话倒是打动了他,他言道:“二老爷,如今想来工部必有些大动作,不知道会牵连了多少人进去。若是二老爷您可以抓住这个机会,趁机多走动走动,将来职位空缺,自然有人会想到您的。” 贾政一听,也是这个理啊!因此,他这段时间也没闲着,忙着走动关系呢!也因此,他也没有怎么顾念家里的事情,也浑然不知宝玉近些天来的“发奋”。 但是到底是一家之主,他板着张脸说道:“如此便是最好了。你莫要编些瞎话来骗我!”内心里却是打定了主意,过几日要好好考教考教他。 王氏见丈夫虽然板着脸,但是神色和缓了些许,也放下心来,说道:“老爷放心,这等事情上,我还能骗您啊?” 贾政想想也是,不论王氏怎么娇惯儿子宝玉,有一点倒是无疑的,她也是真心盼着儿子上进,以往自己管教的时候,最多只是护着他,帮他说说好话糊弄过去。真的要说出口编些瞎话来,还是没有的。遂不言语了。 王氏见丈夫虽然不说话,但是也没有收回之前的话的意思,知道自己苦心匿下的那方端砚算是保不下了,狠狠心,说道:“老爷,既然您也这样说了,我待会儿就叫金钏儿去把东西收拾出来。” 贾政点点头,说道:“不用等待会儿了,直接收拾出来吧!我看看你拟的单子,我再另外添一点。” 王氏一愣,心里发疼,让贾政在边上看着自己拟的礼单子,自己要出多少血啊?原本她想着自己这一房既然出了那方端砚,已经是很拿得出手了,别的东西,随便糊弄一下,瞧着好看就是。 可是贾政在场,王氏心知自己这个死要面子的丈夫自然不会顾念到自己的想法。但是无法,她也不好推脱,只好叫了周瑞家的和金钏儿进来,让她们先粗粗拟了礼单子报给自己,她再修改修改。 只是周瑞家的和金钏儿都是跟着王氏的老人,自然知道自家太太的风格,见了当头的那方端砚,便觉得余下的不必用太好的东西,送上来的单子里的东西俱是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什么干果食牲俱是王氏庄子上出产的东西,真正算的上是惠而不费。 谁知道贾政接了单子之后皱起了眉头,王氏心中大感不妙,果不其然,贾政对此十分不满意,评评点点一番,愣是加上了一对古董花瓶,一副字画,几对摆件和几匹上好的绸缎。 他每说一样,王氏便觉得自己的心头在滴血。可是没有办法,她又不敢反驳贾政的主意,只好满心不甘地应了贾政的话。 殊不知,贾政此举倒不是知道王氏的伎俩,故意的。而是他想起自己再怎么说也是秦尚书的“孙女婿”,虽说当年是自己没有管好家宅内事,但是这么些年过去了,老大人也该气消了,再怎么说,他孙女还在自己院子里呢! 也该让老大人想想自己的好处了,若是能够得到他的青眼,自己这段日子又何至于苦心钻营呢? 第119章 结干亲众人意不同 不知道自己丈夫心中想法的王氏也奈何不得,只好不甘心地叫金钏儿和周瑞家的收拾起东西来。 贾政见状,放下心来,背着手道:“就先这样吧!我去李氏那里瞧瞧。”说着,不顾王氏难看得脸色便迈腿走了。 秦、贾两家的结亲宴办得倒是颇为盛大,不知情者好奇两家人何时有的联系,但是但凡对此事有个一知半解的,对秦尚书的选择倒也有些理解,左右都是为了孩子罢了。 虽说文武殊途,贾家虽说在勋贵和武将势力中仍然保持有极大的影响力,但是好在这些年贾家不再有人在军中任职了,贾攸也在一直刻意避免与军中的交集。整个贾家已经逐渐往文官方向发展,因此两家人的联手倒不太敏感。 虽说秦尚书位高权重,但是他亲族甚少,且年老体衰,贾攸先前又上了密折,将此事的前因后果禀报圣人,因此倒也不很犯忌讳,圣人对此的态度,是默许的。毕竟两家人之间的猫腻,别人或许不知道,圣人耳目众多,肯定能够得到消息。 归根到底,这事还得归咎到虞王妃的头上。说起来,当年的事情,虽说两个年轻人都有些热血上头,但是真正追究起来,还是因为“虞王世子”跋扈嚣张主动挑的事,不然那便是打死了人命,最多就是废了世子之位,哪里会沦落到发配的地步。这其中,固然有秦尚书在朝中颇有人脉之故,也是因为这事,虞王世子本就不占理啊! 至于后来虞王妃的报复,真的要人骂一句“毒妇”,皇家也得掩盖一二,不然传出去,便是皇家,也得颜面扫地。 因此,虞王妃当年“被生病”后不久,便不久于人世了。这里边,自然有些老圣人的手脚的。皇家媳妇里有这样一位人物,也算是颜面扫地。 这样一想,秦尚书,还是受了委屈的。仍谁一个好端端的孙女会送给别人做妾?更别提险些还成了外室了! 因此,得了圣人的默认,两家人的结亲宴才能操办的热热闹闹的。因为这次秦尚书家的小公子是认了贾攸为义父,所以贾攸才是这次宴席的主角,他陪着秦尚书招待来客,至于贾赦和贾政两兄弟,算是陪客吧! 贾家的世交好友多和贾攸十分熟稔,毕竟这些人脉都是当年老国公一手交到他手上的,当然,贾攸为官多年,自然也有自己的好友姻亲,这群人也为数不少,且细看起来,不由让人暗自心惊,没想到贾家和这些人还有来往?其中许多官职自然都比不上贾攸,毕竟他此时虽还没有入阁,但是吏部尚书一职,也算是位高权重了!但是这些人的关键在于他们密布朝堂,六部俱有人在,且都担了极关键的位置。 看在有心人的眼里,自然暗自嘀咕:都说贾攸担任吏部尚书,结了了不少善缘,果真如此! 贾攸此举,倒也未尝没有秀肌肉的意思在里边,毕竟关系到自己能否入阁的问题,还是希望能够让某些不知所谓的人绝了幻想。 当然,此次宴席最要紧的事,却是秦尚书领着贾攸,将自己为官多年来的好友人脉都介绍给了他。虽说两人都是尚书,且贾攸的吏部远比秦尚书所辖的工部更重要。但是秦尚书为官多年,且是根正苗红的书香世家出身,家族遗产加上多年为官积累下来的人脉也不容小觑,尽管些许朝堂上的人脉和贾攸的是重合的。 但是对贾家来说极为欠缺的清流方面的人脉,这对秦尚书来说,却是最多的,毕竟他自己也是清流出身。 说起贾家为了开拓清流方面的人脉,也是费了不少力的。最早便是贾家先祖开始,那时候倒没有别的想法,只是军中的大老粗,天然对读书人的仰慕罢了,倒是结识了□□的几个谋士,只是后来时过境迁,文武殊途,便也没什么来往了。 贾代善倒是颇为注意自家在清流之中的名声,因为他已经意识到将来的朝局,应该多是文官清流的天下了,便着力为自家打造了诗书翰墨之家的名声,也结交了几个志同道合的清流好友,力图为自家转型。 但在真正的清流看来,贾家还是一群大老粗,便是贾代善也不过是个军中武夫,不过靠着祖辈余荫罢了。直到贾代善将自己的嫡出幼女贾敏嫁到林家后,贾家借着林家才又一次开拓了不少人脉。 贾攸成为贾家扛鼎人之后,因为其三元及第的状元郎出身,加上看重家塾,着力培养自家的重学风气,这才逐渐在文官一道上立稳了脚跟,慢慢被接纳。 但是饶是如此,贾家现如今在许多人的眼里还是那个勋贵人家。 当然,此番有了秦尚书背书,相当于秦尚书将自己的人脉亲自介绍给了贾攸,有了这个介绍人,自然就不一般了。可以说,秦尚书是把自己多年积攒下来的人脉都送给了贾攸。 虽然仍旧有许多人不能理解秦尚书为何如此信任贾攸,两家人又是怎么搅和在一起的,单单一个雪中送炭加命格之说真的值得老尚书这般?但是作为秦尚书的多年好友,也不好拂了他的意,暗忖着许是有什么秘事在里边。好在他们对贾攸的人品还是认可的,且荣国府贾家这些年在京中,还是有些好名声的。 因此,大家也都笑语盈盈地和贾攸碰了个面,算是打了个招呼。可别小看这一声招呼,将来若是有什么事情,凭着这点子情面,看在秦尚书的份上,贾攸便可以直接求上门去的。 更重要的是,两家人自此便可以算是有来往了,平时也可以互相送些节礼问候。至于日后人脉的经营,那就看贾攸的本事了。 贾政看着弟弟陪同在秦尚书身侧,和许多鸿儒清流们谈笑风生的样子,嫉妒地眼睛都发红了:这些本该都是她的,若非自己和李氏之间的事情见不得光,他该是老尚书的名正言顺的孙女婿。这些人脉关系,该当都归他所有,那聪慧的儿子,也可以光明正大地喊自己一声父亲,而不是现在疏远的“二伯”。 脑子隐隐闪过了一些念头:若是当年王氏不在了,自己直接娶了李氏进门便好了。这个阴暗的念头一升起来,他便不由自主地一抖,摇摇头,竭力按下了这个念头。 “二弟,怎么了?”一边贾赦关切地问道,当然,他只是贾政抖了抖身子,顺嘴问一句漂亮话罢了。他们兄弟两个之间虽然说不上生死大仇,但是互相看不对眼是必须的。 贾政也知道不过是句客套话罢了,摇摇头,说道:“无碍,多谢兄长关心了。”说着,抬头看着不远处的贾攸正在和客人说话,他意有所指地说道:“倒是三弟,今日可真是风光,可别累着他!” 他以为自己说的隐晦,但是却不知道贾赦虽然没什么出息,但是当年也是和那群狐朋狗友厮混过来的,对这种意有所指的话不算陌生,听着贾政酸溜溜的带着挑拨的话,他心中一哂,老二这么些年了,对老三还是有些症结,读书人心眼可真是小啊!只是也没见老三这般啊? 看着自己的兄弟这么风光,他这个做大哥心里能是滋味吗?只是不论是发妻也好,继妻也罢,她们都算是有见识的女人,说得也有道理。难道老三没出息,自己就能出息了? 贾赦细想一下,也是。平心而论,他吧,也就是个老纨绔,幼年时仗着祖母,长大后有父亲支撑门户,现在父亲去了,自己靠着三弟,也不算是什么丢脸的事。京中这么多勋贵人家,想要同自己这般优哉游哉,有人撑着门户还求而不得呢! 况且老三有了出息,对自己的侄子们也是尽力拉拔着,自己的两个孩子,俱有了官身,都是已经是四、五品的官员了,且都是有实权的。看在他们叔叔的面子上,上上下下的人也不敢不给面子。 因此,尽管这些年来,没少有人自己面前挑拨兄弟关系,贾赦俱是面上呵呵一笑,转头便和那起子人断了来往。 贾攸似乎也是有所察觉,对贾赦也是愈加亲近,两兄弟之间,尽管拿主意的多是贾攸,但是两人也都是有商有量,融洽极了。 只是没有想到,现在在自己面前挑拨的竟然是老二,贾赦笑了笑,说道:“是啊,待会得叫你嫂子让厨下多准备些滋补的汤物上来。”似乎没听明白贾政话里的意思,算是让他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 贾政说出那句话之后便有些后悔,这话怎么好和长兄说,自己怎么就脱口而出了呢?但是见贾赦似乎没领会自己的意思,既松了口气,又有些鄙夷,真是没脑子! 两兄弟不过在边上闲谈了一小会儿,算是躲了个懒,只是今日来了这么多客人,贾攸一人是招待不过来的,贾赦和贾政还是得在一边帮衬着,不然还叫人以为荣国府三兄弟不和呢! 众目睽睽之下,秦尚书按着曾孙子,当着众人的面,给贾攸行了礼,改了称呼,贾攸笑呵呵地应了,又引着他向堂上的贾家诸人行了礼,称贾赦“大伯”、贾政“二伯”云云。 见秦尚书老迈之态,不过强打着精神,他的一众好友也心知肚明,这大约便是秦尚书的托孤了,也知道他今日大张旗鼓之缘由。一是为了避免贾家将来被人置喙插手秦家家事;二来也未尝没有对贾家的警告督促之意。 第120章 后宅见众人互相认 贾攸对此事也颇为重视,为此,特意叫了女儿女婿回来,见见自己的“新弟弟”。 齐安看着恭恭敬敬地立在自己面前喊自己“姐夫”的妻弟,心中感慨,自家老泰山收的这个义子,自己的长子都快有这么大了。但是不敢懈怠,受了礼,叫人送上表礼,算是认下了这个小舅子。 垂垂老迈的秦尚书和稚子之龄的小秦公子站在一起,形成的贤名反差让众人默然不语。这时候里间来了个仆妇,进来给众人行了礼,说道:“诸位大人,里间老太太想要见见小少爷。” 众人愣了片刻,“小少爷”,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就是指的小秦公子。 不过这也是应有之意,孩子毕竟年纪小,还是得要女眷多看顾,去内宅认认人也是该当的。 小秦公子年纪虽不大,在秦尚书的教导下也颇为明事理,但是到底年纪小,有些不知所措,闻言为难地看向自己的曾祖,秦尚书捋了捋胡子,说道:“鹏和,去吧!你老祖宗也在里边。” 秦鹏和算是安下心来,乖巧地由那名仆妇领着,进了内宅,外边的几个男人见了,俱是一笑,没了孩子在边上,谈起话来也算是轻松了不少。 内宅里,一群女眷坐在一块儿随意聊着,苏灵珊最得老太太喜爱,若是没有外人在,她素来坐在老太太下首。不过今日她的身份特殊,因此,虽然秦老太太坐在一边,她也就堂而皇之地坐在贾母边上。 边上书小张氏和王氏以及几个贾家玉字辈的媳妇陪着,有孩子的也将孩子带了过来,因此,除了几个年纪小些的耐不住睡着让奶妈抱下去了,余下的,贾家的老弱妇孺大概都在这里了。 秦老太太看着贾母满堂子孙,眼底的羡慕不是假的。 贾母看在眼里,只是到底不好说些什么,只是拉着她说些闲话,排解排解心情罢了。 苏灵珊有些百无聊赖,索性扭过身去和女儿说起外孙外孙女的事情,毕竟瑄姐儿自从嫁出去后,回娘家的机会着实不多。 当然,不是福王府了苛刻,只是世风如此,瑄姐儿要是经常回娘家,难免有人说嘴。再加上,两家人之间关系不错,常常互有宴请,母女两个也能够时常见面。 这时候,外边有些声音吵嚷起来,倒不是贾母院子里规矩松散,只是贾母年纪大了,爱热闹,也就纵着丫鬟们吵嚷。 门口的一辆小轿子停下,外边陪同着的婆子遂将轿子的帘子掀开,一个粉雕玉琢的□□岁大小的小男孩露出头来,有些拘谨,但也有些好奇地观望了一下四周。立在门口的丫鬟马上迎上来问安。 一个婆子见他年纪小,想要抱着他走,却被他断然拒绝,说道:“我要自己走。” 众人自然不敢阻拦,只好随他的意,牢牢跟在他身后进了院子。 听见外边的响动,苏灵珊自然意识到了什么,正襟危坐着,严肃了不少。 这时候,从外边进来一个婆子,向屋里众人行了礼,说道:“老太太、各位太太、奶奶,小少爷到了。” 话音刚落,一个小男孩从门口进来,见了一屋子的人,似乎有些惊着了。但是见到众女眷中有自家老祖宗看着自己,冲自己点了点头,这才安下心来。但还是有些不知所措,这么多人,自己该怎么打招呼? 这时候,一个年轻媳妇站了出来,这人,赫然便是贾攸的女儿瑄姐儿,今日两家结干亲,说到底,还是贾家三房的事。秦鹏和怎么说也是她父亲的义子,她的,作为引介人,最为合适不过了。 她立起身子,笑着说道:“这位便是我那二弟了吧!瞧瞧,可真是人中龙凤。小鹏和,我是你大姐姐。” 秦鹏和听了她的话语,意识到她的身份,遂恭敬道:“鹏和给大姐姐请安。” “安、安!”瑄姐儿看着他小人儿一个,却板着脸给自己请安,和自家那个调皮捣蛋的混世魔王完全不同,想到他自幼没了双亲,对他也颇为怜惜,又觉得可爱可亲,笑道,“当真是个伶俐的。来,大姐姐带你认人。” 秦老太太自然不必说。 最先打头要认的,便是贾母,毕竟她是贾家诸人中辈分最高的。 看着立在下边的小人儿,贾母心中情绪莫名,说实话,对这个孙子,她是不喜的。实在是这个孙子的到来着实不光彩,且他的母亲,虽说境遇值得同情,自家儿子在这方面也有过错。但是对她的不自爱,贾母也是有些微词的。 她的孩子自己清楚,老二虽说有些迂腐和做作,但是不是那等急色的人。若不是姑娘主动投怀送抱,便是有意,以他那好面子的性格,也不会主动勾搭外边的小姑娘。 因此这么多年来,尽管知道李氏的身份,贾母对她的观感也不过平平,不过漠视罢了! 但是这么些年过去了,在贾攸夫妇的开解下,贾母也渐渐看开了。不管他的母亲为人如何,说到底,这孩子也是自己的亲孙子啊! 想到这里,她缓和了脸色,笑着说道:“好孩子,你上前来教祖母看看。” 秦鹏和看着上方坐着的老太太,点了点头,走上前去,乖巧地给贾母请了安,口称“祖母”,任由贾母打量。 贾母看着孩子,想到他如今“无父无母”,又要面对着一家子的糟心亲戚,心里头也不由自主地软了几分,遂由吩咐说道:“是个好孩子,瑄姐儿,你带他认认人,咱们家的孩子,要是叫不上它伯伯伯母、哥哥姐姐、侄子侄女的名字,那可就是个笑话了。” 贾瑄应下了贾母的话,带着秦鹏和挨个和屋里的女眷或是孩子们见礼。 苏灵珊看着眼前的孩子,想到当年的事情,至今还印象深刻。没想到这孩子都这么大了。前些天,丈夫贾攸和自己商量起这件事的时候,说实话,她是不情愿的。她也知道秦尚书未尝没有托孤之意,只是这二房二伯惹出来的麻烦,为什么要让他们三房来接盘? 虽说秦尚书会移交不少秦家的人脉给贾攸,但是他们夫妻两个又不是那等不要脸的,将来少不得还要一一还到这个孩子身上去。 结下这门干亲,也就意味着贾家要插手进秦家的家事中去。便是贾攸先前没有这样的想法,为了这孩子,少不得要出手相助,弹压住秦家族内的声音。到时候没准还会惹人忌讳,说风凉话,又是一桩麻烦事。 虽是这样想着,但是好在苏灵珊也不是那等斤斤计较的人,见事情无法挽回,索性就接受了,只是到底有些意难平。 现在看着眼前叫着自己义母的小家伙,苏灵珊倒觉得颇为有趣,先前的不乐意也抛之脑后了:若是有这样一个“儿子”,也不错。 她素来是个富贵闲人,先前儿女还小的时候,她每日里还有些事情要做。但是随着儿子女儿的长大,女儿的出门子,儿媳妇的进门,她越发觉得闲空起来。每日里不是窝在院子里看看游记文章,就是陪着贾母打打叶子牌,着实无趣。 虽说孙子出生了,但是她也不是那等把着孙子的恶婆婆,儿媳妇嫁进门来这么多年才生下这么个宝贝疙瘩,自然娇宠极了,每日里都抱着不愿意撒手,她也不愿意做那个恶人,和媳妇抢孙子。 现在这孩子光明正大送上门来,自己身为“义母”,对她也该负有抚养之责,这样想着,她看着这孩子的目光也是越来越亮了,对他笑得也越发和蔼了,和声细语地询问了他的喜好、作息,这才放手。 见到苏灵珊对曾孙观感极好,一旁看着的秦老太太也十分欣慰,她们夫妇所求,不就是为了给孙子找个能疼着他、护着他的长辈吗? 秦鹏和对这个义母,也是颇为濡沐。他自懂事起,便知道自己无父无母,虽说秦尚书夫妇对他很好,但是到底弥补不了父母缺失给他带来的不安全感。现如今,他不但有了“义父”,还要“义母”,哥哥姐姐们对自己也颇为亲切,小人儿抿着嘴唇,心里却是开心极了。 之后便是拜会其他人,因为这个流程众人是早就知道的,因此众人也算是早有准备,受了礼,夸奖几句,又送上见面礼。总之,整个流程,还是极为和谐的。 认了一屋子的亲戚,秦鹏和不过是个孩子,自然感到有些头晕目眩,累极了。他看向之前坐在边上一直看着自己认人的曾祖母。 见她对自己点点头赞许的样子,松了口气,乖乖地叫了一声:“老祖宗”,倚到她的身边。秦老太太看着曾孙子一脸疲乏的样子,也是心疼不已。好在这么一通下来,也差不多了。 众人聚在一起,不过聊天,王熙凤素来是和灵巧会说话的,有她打着圆场,众人虽说先前还不太熟悉,气氛也十分融洽,只不过渐渐地,话题都不由自主地转向了孩子方向。 至于小秦公子,则是一直乖巧地靠着他的老祖宗,默默听着,并不插话,也不哭闹,一看便是教养地极好的。 一边贾母和苏灵珊虽说在说着闲话,但是余光一直瞥着他的方向,见他表现,也不由暗自点了点头:的确是个孩子。秦家夫妇将他教养的很好。对他的印象也好上了许多。 第121章 黛玉心喜小鹏和 黛玉起了个大早,这几日她的心情一直不错,概因她已经从小舅母这里得了消息,父母不日即将返京,这对数年未见过父母的她来说,着实是个好消息。 外边候着的紫鹃听到内屋有想到,料是黛玉起了,亲自端了水进来伺候黛玉。黛玉身着中衣,外边批了件外套,披散着头发坐在梳妆台前,在紫鹃的服侍下洗漱一番,又有几个丫头进来帮她梳理头发。 心情大好之下,连一个丫头出了些差错,拿错了黛玉要的簪子,她也没有责备,只是叫她下去。倒是紫鹃狠狠瞪了那丫头一眼,做事真是不经心。她现在是黛玉房里的执事大丫头,因她素来勤勉忠心,在黛玉房里的地位甚至比她从扬州带来的雪雁要更高些,倒唬得那丫头心里一跳。 黛玉见了,知道这也是该当的,虽说自己不想追究,紫鹃警告一番也是必须的,也没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看着梳妆台上镜中倩影的样子,黛玉满意地一笑,随口问道:“今日早膳有些什么?” 紫鹃在边上笑道:“姑娘难道忘了?昨日里老太太留了鹏和少爷在府里,您不是说好了要陪小少爷吃早膳吗?” 黛玉回过神来,算是记了起了,说道:“也是,我险些忘了,这样,你先叫人去小舅母院子里看看鹏和起了没有,若是好了,就叫人抱到我这里来用早膳,再同我一去给老祖宗请安。” 秦鹏和,便是贾攸先前月余前收的义子。自他被收到贾攸名下,苏灵珊便常常叫人接了他过来。因他聪慧伶俐且乖巧懂事,颇得府里众人喜爱,尤其是苏灵珊,光是这个月,她便接了他到府里有三回了,每回都要在府里住上一二日。 若非为了避免荒废学业兼多陪陪秦尚书夫妇,他怕是要常住贾家了。虽说先前彼此还不大熟悉,但是到底年纪小,适应力强,初生牛犊不怕虎的一股劲,加上贾家众人对他都颇为友善,很快,他便在贾家混熟了。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整个贾家,鹏和最喜爱的不是贾兰、贾桂这几个年纪和他相近的小伙伴,也不是素性温柔的迎春姐姐,而是客居于此的林黛玉。 林黛玉对这个虎头虎脑的孩子也添了几分喜爱,她的性情其实有些高冷,很少有小孩子会像鹏和一般表现出如此明显的对她的喜欢,才来了贾家一二回,见了林黛玉,便每每吵着要来见他林姐姐。就连秦老太太也不无醋意地说道:“成日里喊着要和他林姐姐玩,把老婆子我都忘在脑后了!” 两人倒是难得地合了眼缘! 紫鹃闻言认真地应了,走到外间叫了一个小丫鬟,在她耳边吩咐了几句,那丫鬟点点头,便领命去了。 不到半个时辰,黛玉闲着无聊,正坐在屋里翻看一本哥哥林琅送来的奇谭杂志,听到外边传来一个小男孩的声音,大呼:“林姐姐,我来了!” 黛玉闻言一笑,回过头去和紫鹃说道:“看看这小魔星,每每来一次我这里便要闹得我这儿不得安宁。”话虽这般说,但是眼角带着几分笑意,叫人知道她不过是调侃一句罢了。 紫鹃自然知道自家姑娘不过是在开玩笑,笑道:“偏生姑娘您就爱他这份童趣!” 黛玉闻言白了她一眼,却也是忍不住笑了。 叫了人出门去迎了小鹏和进来,他进门来便扑到了黛玉的身边,直呼:“林姐姐,林姐姐。” 尽管有些聒噪,但是黛玉丝毫没有烦厌的意思,而是拉着他的手直接到了外间的圆桌边坐下,叫来紫鹃上了早膳。她素来口味清淡,尽管远离南边多年,但是因为外祖母和舅舅的偏疼,父母的疼爱,专门从南边请了淮扬菜的厨子,专给她做菜。 因为做的正宗,贾家每每有人想要换个口味都要求到黛玉这里借厨子。 这么些年下来,口味倒也没怎么改变。每日早膳不过是一碗小粥,配上小菜或是糕点之类的。只是今日考虑到有孩子在的缘故,紫鹃昨日早早嘱咐了大厨多备了些甜嘴的小点心。 小鹏和坐在黛玉身边,看着漂亮的林姐姐不紧不慢地用餐,也有样学样地吃了起来。 不多时,黛玉用完了,见小鹏和吃得也差不多了,外面服侍着的人进来,黛玉接过他们递来的帕子,亲自给他擦了嘴,又带他净了手。 收拾妥当,黛玉才算放下心来,对小鹏和说道:“行了,咱们走吧!林姐姐带你跟老祖宗请安去。” 鹏和也不闹,乖乖地跟着黛玉出门了。 黛玉牵着他的手,出了院子门,后边浩浩荡荡跟着一群丫鬟婆子,路上遇着了不少正在打扫的仆妇,她们一一殷勤地上前给黛玉和鹏和请了安。两人对此早已习以为常,安心地受了他们的礼。 黛玉住的离贾母院子极近,不过几分钟的功夫,便到了贾母房中。 她早已起了来,见到黛玉进来,嘴角立马带了几分笑意。随即眼角瞥到黛玉边上的鹏和,笑意不减,只是温和地看着两人,心中暗忖:老三家的说的没错,鹏和和玉儿倒是亲近。 黛玉领着鹏和给贾母请了个安,只是还未行完礼,贾母使了个眼神,边上的鸳鸯便上前扶起了两人。贾母笑道:“在我这里不必在意这劳子虚礼。” 黛玉低低地虚应了两声,贾母知道她不过口头上答应的好,长久来的教养是深入骨髓的,不会改变。好在她知道外孙女不过是习惯使然,倒也不是客气,内心里对自己还是颇为亲近、濡沐的。 祖孙几人坐着,贾母看着鹏和,也对他说了几句话。只是虽说对他的偏见少了许多,但到底多年未见,便是亲孙子,也没什么感情啊!两人间还是有些生涩的。 贾母看着黛玉说道:“你母亲给我来了信,下个月便要回京城了。之后大约便不回南边了。”语气中带着欣喜,母女两人多年未见,终于可以相见了。 说着,语气有些低沉道:“只是到时候玉儿便要家去了,外租母舍不得你啊!”这么多年,黛玉几乎可以说是她一手教养长大的,祖孙间的感情十分深厚。可以说,在贾敏远在江南的时候,贾母就将一腔的思女之情灌注到了黛玉身上。 如今想到外孙女要回家去了,一时间倒是伤感不已。 她自然也想让外孙女留在贾家,但是也清楚地知道女儿和外孙女多年未见,必定是要将玉儿接回家去的。母女天伦,她自然是不好阻挡的。 黛玉见状,忙安慰道:“外祖母,您莫要难过。横竖咱们都在京城,哪日您想我了,叫人来接我便是,我还能不来。到时候,我和母亲一起来,您啊,可别嫌我们两个烦!” 贾母听黛玉这般说,心情又好了起来,想着:也是,虽说玉儿家去了,但是敏儿回来了。贾、林两家都在京城,将来相见总算是比女儿远在扬州时容易多了。这样一想,才算是止住了心中的不舍。 嘴上还是说道:“到时候可别推脱!” 黛玉见她老小孩一般的犟嘴,心中好笑,说道:“是是是,您放心,推脱谁也不能推脱您啊!” 贾母算是放下心来,又拉着黛玉絮絮叨叨起当年她母亲贾敏当年的趣事。说着说着,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吩咐边上的鸳鸯记录着一些贾敏所爱之物,先记下来,到时候好准备。 黛玉见外祖母此举,心中突然有些惶恐。她和母亲分别多年,也不知道母亲的喜好到底如何,印象里母亲的影像也模糊了许多。她知道母亲将她送到京城来是有不得已的原因,她对自己的重视不是假的,每年每季都有从扬州那边送来的母亲亲手缝制的衣衫或是打点准备的吃食玩意,俱是用了心的。 只是母亲如此重视自己,黛玉也想要回报一二。 如今听贾母的话,说起母亲的喜好,听的越发认真了,默默地将贾母所述的贾母喜好记下来。 贾母见她听的认真,也不由自主地多说了几句。 祖孙两个一个说的畅快,一个听得认真,倒是相得益彰,不知不觉,大半个时辰便过去了。两人这才回过神来屋里还有个孩子,只是他□□静,一直乖巧地坐在边上,让人不自觉地忽略了他。 两人定睛一看,不禁捧腹,这孩子倚着椅子,竟然睡着了。 黛玉忍着心中的好笑,摇摇他的手臂,轻声唤道:“小鹏和,小鹏和,醒醒。” 小男孩迷迷糊糊地醒来,擦擦眼睛,一脸迷瞪的样子,逗笑了屋里的黛玉和贾母。 黛玉看着这孩子,心里不可思议地软,她扭头对贾母说道:“外祖母,鹏和难得来一趟,我带他去花园里逛逛吧?” 贾母闻言,笑着说道:“也罢,既然你有心,又喜欢这孩子,你就带着他去园子里逛逛吧!” 黛玉得了贾母同意,看着秦鹏和,说道:“小鹏和,姐姐带你去花园里玩,好不好?” 秦鹏和到底还是孩子心性,听黛玉这般说,欢喜极了,连连点头。 第122章 望春园游记(上) 黛玉拉着小鹏和出了贾家他狐疑道:“林姐姐,我们去哪里啊?”他来贾家也有几次了,只是多在贾攸、黛玉和贾母的院子里打转,还真没有去过贾家的花园。 黛玉摸摸他的头,说道:“咱们府里东北角靠近梨香院的地方,有一处园子,名字唤作‘望春园’,园子里有个小池子,里边的荷花开得正好,景色极好,咱们叫上你迎春姐姐她们去赏景。” 鹏和点点头应了,也有些期待。 因为园子离贾母院子有段距离,两人不是体弱便是年幼,因而紫鹃便叫了两顶小轿子候在外边,黛玉吩咐了紫鹃一声,让她派人去请迎春她们且叫人准备些点心瓜果点心,便上了轿子。 从贾母院子出来左拐,绕过荣禧堂,经过了二房王氏所在的院子再往北走,赫然便是一片风景清幽的景象。 这园子原先是下人们住着的,只是经过当年张氏和这些年小张氏的不断裁撤,精简人手,放出去了不少奴才,又在荣国府后边一条街买下了不少房子专门用作下人住房,这处院子便空置了下来。 在贾攸的提议下,便将这处的小院子拆了,专门请了京中在营造方面大有名气的山子野老先生设计,又叫了贾瑚、贾琏两兄弟亲自督办,既是对这哥儿俩的锻炼,也有避嫌的意思。 毕竟修园子可是极费钱的营生,若不是见房子空置,贾母也惦念着修个园子,贾攸也不会出马请人。只是这事贾攸掺和进去反而不好,倒是贾瑚兄弟两个极合适,毕竟说到底,这荣国府的宅子,将来还是他们继承的。 两兄弟倒也是尽心尽力,京中有贾攸的面子在,也没人敢坑荣国府出来的这两位爷,不论是料子,还是人工,都是十分实惠的价格。 园子从筹划开始到完工总共修了有九个多月,也就是大半年前才完工,整个工程核算下来,不过费银十万两,大约是整个贾家公中每年收成的一半,主要是院中摆放的太湖石、假山什么的,多是水路从江南运上来的,单单是路上的抛费就不少,价格自然降不下来。还有院子中的小池子里放生的几尾锦鲤,也是难得的品种。就园子的规模和质量来说,若不是有贾攸的面子在,那是远远不够的。 饶是如此,在寻常人家看来,这也是极大的一笔开销了。 好在贾家家大业大,管家的小张氏看到这笔开销,只是肉疼一番便放下了。说到底,这笔开销,连贾家压库的银子都没用着呢!每年庄子上、铺子上的收入,供了一大家子开销,几位老爷应酬开销,每年还能结余三万两左右,当然,这也是小张氏持家有道。 还有和府里几位老爷俱有私产在身,没想着从公中捞钱也有关系。贾赦不必说,左右整个府将来都是他的,花府里的钱和花他自己的钱没什么差别;贾攸则是不在意这点小钱,他生财有道,早早通过姐夫林海和妻子娘家苏家在江南的渠道,三家人合股,早早就拉起一只船队做起了海贸的生意。 虽说大齐朝没有实行海禁,对于民间对外交往俱是放任的态度,但是想要掺和进海贸这等暴利的产业,人脉、资金、眼光、魄力样样不可或缺,寻常人家哪里有他们这样的条件。 每年的利润,便是三家分润,那也不是小数目。若不是怕树大招风,船队的而规模还不知道可以扩大到什么地步。 加上贾攸平素也没什么花钱的开销,就爱寻摸点古董字画什么的,偏生他只爱捡漏,算是个乐趣。只在购书上边是大手笔,只是相较于收入来说,那就只是毛毛雨了。 看着兄弟们如此这般,贾政自然也不愿意老是开销府里的,生怕被人说他占府里便宜,不过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罢了。 荣国府的这个望春园和东府西北角的那个会芳园比邻而设,只是中间隔着一条巷道而已。 几处枝丫探过墙头,遥相呼应,倒是颇有一番奇趣。 黛玉拉着鹏和,园子门口镶着一块匾额,是贾攸亲自书写的“望春园”三个字,他自小打磨,字写得自然不错。只是这些年忙于政事,反倒有些落下了,好在虽不是顶尖,但是也算是难得的好字了。见了他的字,加上边上贾赦振振有词道请贾家的状元郎题字,原先心中有些蠢蠢欲动的贾政也住口不说了。 黛玉进了园子,虽说这时节已经有了暑意,但是置身在这园子里,却丝毫没有感到燥热,徐徐清风拂过湖面,倒是带来一阵凉意,又有周边的树木、山石掩映,倒是更显清幽。 见鹏和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景色,黛玉饶有兴致地带着他逛了一圈,并以手示意,指点他这些花木的种类。 鹏和素来乖巧,也好学上进,听得十分认真,倒是让黛玉好好过了一把好为人师的瘾头。 逛了十来分钟的院子,见鹏和的额头上出了些细汗,黛玉遂带着他坐到了湖中央的亭子里。这是专门设计的,一条通道从岸上只听湖中央,通道两边加上亭子周边都有些密密的围栏围着,是为了防人落水。 但是做得十分雅致,看着也让人赏心悦目。 亭子周遭一圈俱有连在亭子上的横板作为凳子,坐在上边可以赏鱼观景。因为怕鹏和年纪小不小心落水,黛玉特意嘱咐了他,让他坐得莫要太靠外,安置他坐在了亭子中间的石凳子上。 亭子中间只一张圆形的石桌子,上边是早已经刻好的象棋棋盘。 见两人坐了下来,后边一个婆子随即拎着一个饭盒上来,端出了不少点心,紫鹃又端出了一壶凉茶。 走了这么一圈,黛玉也觉得有些渴了,端起凉茶喝了一口,说道:“迎春姐姐她们呢?可是闻过她们要来吗?” 紫鹃笑笑,说道:“姑娘突然心血来潮想来游园子,府里几位姑娘可不一定得闲。我已经交流雪雁去问了,姑娘且等等吧!” 黛玉闻言,也知道这是正理,遂不说话,只是自顾自地逗起了小鹏和。 第123章 望春园游记(中) 不多时,忽然原处传来喧闹声,黛玉定睛一望,只见到两个妙龄少女相互说笑着往这边走来,后边还跟着几个丫鬟、婆子,倒是有不少人。 这二人,赫然便是迎春和探春姐妹两个。 姐妹几个目光一对,皆是一笑。随后,两人携手便上了亭子。 探春快人快语,率先说道:“林姐姐好,今日怎么有些闲情逸致出来玩。”说着,又看了看黛玉边上的小鹏和,说道:“原来是秦弟弟来了啊!” 黛玉还未回道,便听到迎春后边温温和和地说道:“秦弟弟素来喜欢林妹妹,林妹妹也对他关爱有加,自然有这个兴致了。” 黛玉闻言,一笑,说道:“亏我兴致冲冲地请了两位姐姐来,嘴里竟没个好话。”她低下头看着鹏和说道:“小鹏和你说是不是?” 鹏和虽说年纪小,但是颇为懂事,知道黛玉不过是在说笑,抬头笑笑,却不接话。 探春进了亭子,坐在石凳子边上,看着黛玉笑道:“姐姐可别冤枉我,不过是句玩笑话罢了。倒是林姐姐此番邀我们来,不会只是邀我们来看风景吧?”这两年,随着她越发长大,对自己的处境也更加了解。虽说心中对自己的出身仍旧有些怨念,但是她也知道家世、出身是不可更改的,自己所能够做的,不过是在接受现状的前提下努力为自己挣出一条出路来。 再过几年便要及笄了,探春已经意识到自己必须要为自己的未来谋划一番,不然让嫡母王氏随意许了个外表光鲜,内里草包的人家,那自己的后半生可就毁了。 想到这里,她扭头瞥了迎春一眼,心中却有几分羡慕,说起来两人的处境其实都差不多,都是庶女。不过迎春的运气却比自己好得多,她生母早逝,没有亲生母亲为她打算,虽说大老爷不管她,但是她也是大房唯一的闺女,又被先前没有生育的大伯母的一手抚养长大。有了这份情分在,尽管现在大伯母有了身孕,但是母女两个到底处了这么些年,有这个情分在,大伯母也不会亏待了迎春。 自己就不好说了,尽管自己生父犹在,但是这么些年下来,自己也算是看清楚了他的性子,也不指望他能做主让自己嫁一户好人家。毕竟连嫡出的大女儿都叫她卖进宫里去了。尽管大姐姐现在熬出了头,但是想到她近十年的蹉跎,探春还是有些不寒而栗。 至于嫡母王氏,她也心知肚明,尽管外人看来母女两个表现的十分亲热,她也表现地对嫡母十分濡沐的样子,但是她明白,不过是做出来的,嫡母这么做,大抵是为了做给生母赵姨娘看的,将来怎样未可知,但是想来也不是什么好的。 生母赵姨娘虽说对自己似乎还有点舔舐之情,但是平素行事太过粗鄙,自己本就是个庶女,若是叫人知道自己有这么一个拎不清的姨娘,难免会叫人质疑自己的教养。因此,只好远着了。 整个二房里,称得上是个人物的,在她眼里,大约便是珠大哥哥了,作为二房里唯一有功名的人,偏生身子羸弱,也不掌家理事,自己和他也没什么交情,毕竟岁数相差的太远了。 因此,探春这才意识到自己若是想要有个好归宿,指望二房里几个人没什么希望的。因此她这几年往老太太身边呆的时间越发长了,一来是指望有个国公夫人教养的名头,林家将林妹妹放在贾府里不就是为了这个?不然林家在京中又不是没有宅子,黛玉的兄嫂都在呢!二来就是希望老太太垂怜,给自己寻个好归宿。 只是老太太年岁大了,等闲也不出门交际了,闺阁女儿若是想要出门,那必须要有一个女性长辈带着。王氏她是不指望了,她近年来吃斋念佛的,真不怎么出门了,就算出门也不一定带着自己。 算来算去,也就只有伯娘和婶娘了,也因此她对这两位长辈越发恭谨。不过近日里得了消息,林姐姐的母亲,自己的姑母也要上京来了,也是一条出路,她想到,要知道林姑父早就是二品大员,姑母也是二品诰命,若是她能出手,自己也能有个出路。 因而,这些年来,她倒是越发收起了前些年的不甘和怨气,只是对迎春和黛玉几个姐妹也没有之前的刻薄,反而交好了许多。姐妹几个相互礼让,感情倒是比先前好了不少。 对于探春的想法,黛玉是不得而知的,毕竟她作为二品大员家千金大小姐,金枝玉叶的,从小娇宠着长大,便是后来被送到京城和家人远离,但是有贾母关照,舅母慈爱,哥哥宠爱,尽管心中有些思亲之意,也没有太多愁绪,从未为自己的前路担忧过。哪里能够体会到作为庶女的探春心中的惶恐和不安。 不过这些年来,随着探春的主动示好,两人的感情倒也不错,毕竟家里就这么几个姐妹。 黛玉摇摇头说道:“倒也不是。”指着边上的鹏和说道:“这孩子上次来的时候便求着我教她下棋,偏生上回有些琐事耽搁了。今日里天色正好,我便琢磨着咱们这望春园里正好又一副棋盘,又有这小池碧荷之景可赏,索性也请了姐姐和妹妹前来,算是做个示范,叫鹏和好上手些。且这大好景色,何不畅游一番?” 鹏和立在一边,闻言也是笑着拱手说道:“还请几位姐姐教我,小弟感激不尽。” 迎春和探春相视一笑,说道:“敢不从命?” 索性,探春和黛玉相对而坐,边上紫鹃捧上一副旗子,将旗子错落有致地摆放在桌上。 迎春拉着鹏和坐在一边指点,说些棋子摆放之规则云云。 鹏和在边上听得认真,遇到些不懂的还出口问上几句,迎春也是耐心温和地一一回答了。 之后黛玉和探春也不言语,只是相互礼让一番,黛玉先走一步。 探春也不客气,随即跟上。 鹏和懵懂地看着两人的棋路,迎春搂着他,一一指点他每一个棋子的走法,如此这般。 鹏和也是个聪慧伶俐之人,黛玉和探春不过下了两局,他便对规则有些了解了,见他跃跃欲试的样子,黛玉一笑,说道:“鹏和,来,你试试。”说着让了自己的位置。 鹏和欢跃地上前,替了黛玉的位置,也不客气,和探春厮杀起来。 虽说只是初学,算是初窥门径,但是好在他素来机警,又有探春可以让着他,两个人下的,倒也是有滋有味。 第124章 望春园游记(下) 玩了好一会儿,黛玉正移动一步,嘴含笑意道:“将军。” 鹏和左右看看,才发现自己又陷入了死局,可怜兮兮道:“林姐姐——”单单她和黛玉两人玩,他便已经输了五局了,更别加上刚刚和探春玩时输掉的那几局。 正在这时,边上紫鹃端上茶水点心,说道:“几位姑娘,秦少爷,先歇歇吃点东西吧!” 鹏和闻言,忙欢呼一声:“我要。”捡了两块糕点吃。 黛玉也有些累了,停下手,说道:“便这样吧!大家也歇息一会儿。” 探春和迎春在边上观战,时间长了,也觉得无趣,遂点头应了。 休息了片刻,迎春率先发出邀请,说道:“日头还好,几位妹妹不妨和我到园子里转转。” 想想确实无甚要事,黛玉和探春遂点头说道:“甚好,甚好。” 至于鹏和,那自然是跟着几个姐姐走了。 一行人光是姑娘、少爷便有四人,加上随侍的丫鬟婆子,前边开路的,后边等着吩咐的,拢拢总总,约莫好几十人,一下子,园子里便热闹起来。贾家这园子虽说面积不小,但是因为凿了池子,又多树木、花石装点,看着的确是花团锦簇,只是一点,给人通行的都是小道。 若是几人赏景,那的确是一大乐事,别有一番风味。 便是只有黛玉姐妹几个在,叫几个丫鬟婆子守住园子门口,莫叫外边的男丁闯进来即可。每人身边只带上一二贴身服侍的丫头,也是恰到好处。 偏偏今日带了鹏和前来,因为年纪小,需要有人照看,自然不能让几位还未出阁的姑娘家来,因此随身服侍他的人便不是小数目。 因为风景好,众人的心情也不错,服侍的丫鬟婆子们也因为无甚要事,只是跟在边上以防万一,倒是有几分闲情逸致。 黛玉几人对园子的风景点评一番,互相印证,倒也兴致勃勃。 一时间,园子里热闹喧哗起来。 荣国府东北角的梨香院中。 薛宝钗坐在屋内,正和薛姨妈谈些家里铺子上的事,她叹道:“母亲,你也管管哥哥,铺子上的老掌柜昨儿又来说了,哥哥又从账上提走了五百两银子。” 这两年,虽说在她和薛姨妈母女两人勉力维持这个家,也给薛蟠定下了限额。刚开始还是卓有成效的,除了薛姨妈偶尔心疼儿子偷偷塞些私房钱,但那也是有数的。但是好景不好,薛蟠成日里在外边游荡,也不知道听了谁的挑唆,竟是学会了些歪招。 既然家里的账房在薛姨妈的命令下不敢给大爷支钱,薛蟠竟是混不吝地跑到了自家在京中的铺子上直接取钱。 饶是铺子上的老掌柜们抬出了薛姨妈的命令,也被薛蟠一句“我们自家的铺子”、“你们不会是想要侵占”云云的话给寒了心,索性也就不阻挠,任凭薛蟠自取了。只是少不得要到薛姨妈这里哭诉自己的“无奈”。 薛姨妈也无法,只骂了几句“孽障”,也不多说什么,她就这么一个儿子,自然舍不得责备。 但越是如此,下边的人越是寒心,对铺子上的事也不大上心起来。 要知道,薛家从金陵北上入京来,原先在金陵的产业,除了祖宅和祭田没有变卖,也就剩下个几十顷的小庄子,也是看在金陵多仕宦,且南方水土肥沃的原因,地价相对昂贵,且卖出去容易,买回来却是难了,更何况是这样连成一片的好地。若不是薛家当年从龙有功,且战乱刚息之时没这么多大户,怕也抢不到这样的地产。 金陵到底是薛家的老家,尽管打定主意要带儿女在京中投亲靠友、发展,薛姨妈也不舍得将这么好的一块地卖了。薛家又不缺钱,留着传给子孙再好不过了。 余下的铺子、庄子俱是发卖,家里的老仆或是守着祖宅,或是打发到庄子上去,其他的多是遣散了事。 能够带入京城的管事都是忠心耿耿的老掌柜,便是当年薛老爷在时,对他们也是礼遇有加。说实话,若不是看在当年薛老爷的知遇之恩上,像他们这样的老管家、老账房或是老掌柜,都是极抢手的,到哪里不受欢迎? 薛家不过是因为死了当家人这才往外放人,他们家铺子上散掉的人,人品上并无瑕疵,很受大户们的青睐。 也就是说,现如今薛家的收入来源,不过是京中的五六个铺子,有几个老成的掌柜打理着。因为在京中并无甚靠山,薛姨妈还悄悄给了王氏二成的干股。只是这京中大大小小的商铺,谁背后没个关系啊?该有的孝敬钱也不能少,毕竟“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做生意,本就讲究低买高卖,把握需求。当初薛老爷在的时候,对这方面很是敏感,就是没察觉到市场的风向,凭借着多年的人脉积累和上下打点也能够提前做好准备。 但是等到他去了,薛家的生意便没了方向,时常有货物积压,又有各路小鬼上门,生意日渐萧条了许多。如今可好,薛蟠时不时直接到铺子上取钱,那可都是进货的钱,本就货物积压,这下连周转的本钱都被少爷取走,这些掌柜的便是有通天的本事也无力回天啊。 当年薛家一家人带入京城里来的时候,光光是带在身上的银票便有百万之巨,加上薛老爷早前在京中置下的五六间铺子,刚开始一年也有万两白银的收入,只是如今越发少了。 薛姨妈虽说只是个妇人,但也明白不能坐吃山空的道理,索性托了娘家二嫂子,也就是王子腾夫人,在京城外边置了几个庄子,合起来大约有30顷,也就是3000亩的样子,虽说京中土地比不上江南丰饶肥沃,但是因为京中多达官显贵,都是几代的家业传下来的,因此均价也要二三十两银子一亩。 加上薛家人初来乍到,又急着置产,溢价了不少才买下这些地。算起来,林林总总,上下打点,中人回扣,用了将将十万两银子才买下这些地。 但是来京中也有些年头了,虽说薛家母女平日里过得不算奢华,但是耐不住家里有个败家子,单单薛蟠每年的用度,便要上万两银子。加上薛蟠在外边惹事的赔礼,亲朋好友间的走礼,着实不是一笔小数目。 现在母女两个对坐着,查点起家里这些年的开支,也算是算算家底。 薛姨妈板着手指头说道:“虽说咱们家底子厚,当年北上,咱们带了一百二十万两的银票,但是这么些年下来,妈手里剩下的银票大约还有八十万两左右。”她叹口气道:“比起你父亲在的时候,咱们家真的是败落了不少。” 薛宝钗惊道:“妈,怎么就剩下这么点了。” 她虽然没怎么仔细看过账本,但也知道自家这两年的开支大头,实在城外那块地上,但也不过十万两左右啊?余下的钱都用在哪里了? 薛姨妈叹口气道:“当年你哥哥出了事,光是你舅舅那里,我就送了十万两银子求他帮忙打点,置地用了十万两左右,还有咱们零零碎碎的花销,你哥哥在外边的用度,又是十万两左右。” 薛宝钗皱了皱眉头,说道:“那还有十万两呢?” 薛姨妈闻言,舒展开眉头说道:“这笔钱倒是花的值,你姨妈家元春姐姐入宫做了贵人,正是要上下打点的时候,偏生贾家规矩言,你姨妈不好从公中拿钱,我便借了她十万两。” 说着,她喜滋滋地说道:“宝丫头,若是搭上了这条线,让宫中娘娘做主,你的终身,娘也就放心了。” 薛宝钗闻言,知道母亲话里的意思,大约便是她和宝玉的事情,只是王家姐妹两个的心照不宣。薛姨妈或许以为自己送了钱进去便能定下这桩婚事,将来也好指望女婿家多拉拔拉拔自己那不成器的儿子。 只是薛宝钗内心疑惑:她在贾家客居也有些年头了,怎么看,贾家第三代男丁中,三房瑾哥儿的不必说,进士及第,光耀门楣。大房的瑚哥儿和琏哥儿虽说读书上不长进,但是身上也挂着差事,据说也是极精干的,至少顶门立户不在话下。 二房的珠大哥哥也是举人出身,若非身子差,想必也是能够金榜题名的,只是可惜了。但饶是如此,贾珠也算是个有担当的男人。独独贾宝玉,成日里只知道窝在家里,长大这么大,连童子试都没有参加过。他又秉性温柔,好听点是怜香惜玉,不好听便是懦弱无主见。且自己都听说了,姨妈将他的贴身大丫头的月钱都涨到了二两银子一吊钱,将来自己若是能够进门,能插的进去吗? 想到这里,薛宝钗也有些失望,她嫁给宝玉,真的是好归宿吗?母亲只听姨妈讲说宝兄弟“衔玉而诞”、“将来有造化”,又念着宫里元春的威风,便对此事上了心。只是宝钗内心还在怀疑,自己将来会不会后悔。 只是她知道母亲算是上了心,也听不得自己的劝,况宝玉在怎么说也是荣国府出身的嫡出少爷,好歹有个国公府在背后撑着,又有个嫡亲姐姐在宫里服侍圣人,便是本人不怎么出息,薛宝钗也明白,若非母亲和姨妈是两姐妹,单单还是论门第,自己配宝玉,也有些高攀了。 第125章 算家当母女忧心(上) 尽管心中满腹疑问,但是到底是个女儿家,饶是宝钗平日里有主意,也不好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些什么,只好按下心中的不安,转过话题说道:“也罢,妈妈,只咱们家的钱也不是空穴来风的,哥哥到底年轻还有些不懂事,越是这个时候,您越发要当好这个家。姨妈那里,你也不必表现地太大方,显得咱们家是冤大头似的。” 薛姨妈听了前面的几句话,连连点头,她也觉得自家这般坐吃山空下来不是个事,这几年来,她也觉得自家的钱老是大把大把地撒出去,也没见到什么大笔的收入,这才想到和女儿坐下来盘算盘算家当,可不能再这么散漫下去了,蟠哥儿还没有娶媳妇,宝钗还没出嫁,都是大头。 但是听到后面,她沉默了少许,这才说道:“宝丫头,你说的有道理,只是到底二太太是你亲姨妈,不过日后,娘想明白了,的确不能太散漫,不然有了第一回就有第二回呢!”她也回过神来,十万两的银子,的确太多了,自己的好姐姐可是连张欠条都没打呢!虽说自己为着宝钗,也不指望姐姐会还钱,但是这笔钱的确不是个小数目,自己答应地这么爽快,不经意间倒是漏了富。 况就是给了这笔钱,薛姨妈也要思忖思忖,真的有这个效果吗?宝玉便是在贾家不受宠,到底也是国公府的嫡出少爷,他的婚事,虽说府里老太太想来不干预孙儿们的婚事,但是谁能保证她不会插手呢?还有贾政,他是生父,素来清高,对商人向来看不上眼,自己是商户人家,他会愿意让儿子娶一个商女吗? 尽管薛姨妈天天口头上挂着宝钗“若不是生在咱们这样的人家”,必然会“如何如何”,对自己的女儿,那是信心满满,但是心里面,她还是不得不承认,门户之见的杀伤力,实在是太大了。 偏生她借钱给王氏这件事,是私下进行的,没有借据,又是送进宫里的,不好放在台面上说,将来便是撕扯起来,自己也是吃亏的。 想到这里薛姨妈也有些后悔,倒不是出了这笔钱,而是因为这笔钱没有过了明路。便是上边的老太太,或是大房、三房不管事,至少也要让二房的当家人知道,自己的确是失算了。若是钱不多,她自然不在意,权当是个姐妹间的情分,只是这的确不是一笔小数目。 薛姨妈再怎么样,那也是当年跟着薛老爷过了几十年的,在自己迟迟没有怀孕的情况下,毫无痕迹地拦下了其他妾侍通房的怀孕。甚至直到薛蟠和薛宝钗出生,也没能让一个妾侍生下孩子,可见她的本事。只是这个本事多是集中在内院,放在外边就有些见识不够了。 但是她也不是个傻的,现在听到女儿委婉的劝说,细细一琢磨,倒是回过神来了。王氏和她借钱的时候,那是给她画了张大饼的,大致的意思不外乎什么,元春在宫里十分受宠啊,现在需要银子打点,若是怀孕了,那是天大的造化啊,宝玉将来也会水涨船高什么的。扯了一大通,愣是糊弄住了薛姨妈,从她这里框出来一大笔钱。 现在薛姨妈回想起来,那还真是一张“大饼”,完全没有依据。元春要是真的受宠,在宫里也不会只是个小小的美人了,造化?元春今年都快三十岁了,指望她突然受宠,那可能性也不大,毕竟宫里多的是花枝招展的妙龄姑娘。至于宝玉,等他地位水涨船高,成为“国舅爷”的时候,那也是镜花水月吧! 见母亲意识到了什么,薛宝钗也不再说下去了。见屋里的气氛有几分沉闷,她忙打叠起精神,说道:“妈妈别想这么多了,咱们不是算账吗?” 薛姨妈回过神来,说道:“也是,咱们算账。” 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账本,说道:“现在咱们家的家当,金陵那儿,就剩下一个老宅子和几个小庄子,那边庄子上的收入,一部分交到了族内,咱们家虽然之前和族里的关系闹得有些僵,但是到底“一笔写不出两个‘薛’”,咱们也不好完全和族里断了关系。” 宝钗点头,这她是知道的,也是赞同的。因为父亲去后,族内的其他几房见她们家孤儿寡母的,哥哥又不成器,难免惦念上了嫡支上祖传的家业,想要谋夺了“皇商”的位置。得亏薛家宗房,也就是薛蟠这一房虽说当家人没什么本事,但还有几门姻亲在。当时薛家闹出争产一事后,薛姨妈赶忙送了信到京城向哥哥姐姐们求救。 王子腾和王氏自然也不会让自己的外甥吃亏,特意派了人来盯着,虽没有明说,也做出一副不干涉薛家家事的样子,但是明眼人一看便知道人家这是为薛蟠这一房撑腰呢! 但是到底薛蟠自己不成器,王家人虽说有几分势力,也不好直接插手薛家的家事。最后薛姨妈为儿子保下了皇商这件差事,而宗房族长的位置却让给了其他一房,原先握在薛老爷手里的祖产也转交到了下一任族长手里。因为闹了这么一场,双方之间难免有几分隔阂和摩擦,关系也疏远了不少。 站在宗族这一边,自然觉得自己是有理的,毕竟薛蟠确实不成器,把薛家的家业交到他的手里,谁能放心?而在薛姨妈看来,这群人就是见利忘义,自家老爷尸骨未寒的时候便站出来谋夺家产,不是个好东西。 只能说“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吧!但是事情好歹了结了,到底将来叶落归根还是要回去的,也不好了一直端着,那份收益左右也没几个钱,权当是留个香火情吧! 薛姨妈说道:“余下的那部分,就作为几个家中的老人守着老宅子的花销。” 宝点点头,她们家上京来的时候遣散了不少老仆,但还是有不少在老宅看着老房子,这一块花销的确不能少。 薛姨妈见厘清了这桩事情,遂将这个放在一边,复又说道:“京城里的话,当年你父亲置下了四个铺子,咱们上京之后也办了两个铺子,总共六个铺子,都是咱们家自家人经营,一年的收入是五千两左右,扣掉工钱、打点和给你姨妈和舅舅家的分成,到咱们手里,大概还能剩下三千两银子左右。城外当年托你舅舅办下了三千亩的地,都是租了出去的,这几年年景好,每亩地产粮能到三石多,但是扣掉税赋什么的,到咱们手里,也还有六千两银子左右的收入。” 薛宝钗耐心听着,得出了结论,说道:“也就是说,咱们家一年的收入,大约是九千两银子左右?” 薛姨妈笑道:“哪能?你忘了咱们家最值钱的是什么了?是皇商的名头啊!” 薛宝钗这才回过神来,的确,对她们家来说,“皇商”这个名号才是最值钱的,其实说实话,“皇商”之职,最初不过是为皇家采买而设。只是时间久了,这反而是最不要紧的了。 单单为宫廷“采买”,能得几个钱?东西从他们手里到内宫,不知道转了几回手,又有多少人从中沾了油水,而他们这些皇商是不会从中谋取暴利的,毕竟就宫廷采买的那么点量,八大皇商一分,轮到每家头上,也不剩什么了。当然他们也不会亏本,只是相对而言,送入宫里的东西其实是真没什么油水的。当然,这只是相对于他们的偌大家业而言,对于寻常商人来说,这也是笔了不得的大数目了。 相反,他们每年还要掏出大笔钱财打点内务府,不让自家失了这个名头。为什么?要的就是这块招牌,“皇商、皇商”,这可是为皇家做事的。 做商人最怕什么,被人坑?最重什么,诚信!“皇商”的牌子就像是皇家的人给他们做了信誉担保。 凭借着这名头,皇商们在全国各地行走便多了一层保障,便是往各地采买的时候用上这个名头,出行也会方便许多,他们做事自然不全都是为了皇家采买,偶尔夹带点私货,谁敢查? 而这也是这些商人绞尽脑汁想要夺个皇商的名号的原因所在。一方面是为了自己的生意做得更大,另一方面,也不无自保之意,毕竟家业大了,难免有些人盯上想要巧取豪夺。做了皇商,岂不是寻了天下最大的势力做靠山。 原先薛老爷还在的时候,薛家的资格自然是没人敢置喙的,这可不是一般人,长袖舞歌,许多大家族中,他都是座上宾。只可惜薛老爷英雄一世,偏生虎父犬子,生下的儿子却不成器。因此,不少人便将眼光盯到了薛家的这个名额上。 薛姨妈匆匆入京,托庇于贾家也未尝没有借助贾家势力的意思。 好在荣国府贾家的名头着实不小,看在贾攸的面子上,好歹还有些沾亲带故的,薛家的皇商名额算是保住了,只是所管辖的份额缩水了一大半,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举,一方面,薛家实力大减,已经无力承担这个份额;另一方面,八大皇商之间互相也有竞争,趁你病要你命那是自然的。 但是饶是如此,凭借着内务府分发下来的采买人物,薛蟠凭借着父亲留下的几个老人,每年只坐等着,也有一、两万两的收入。 薛宝钗了然,加上皇商的收入,这么一算,他们家一年的收益大约在二、三万两银子左右。 第126章 算家当母女忧心(下) 说起来,这也不是一笔小钱了,寻常百姓人家二十两银子便能好生过一年了。搁在小户人家,人家一辈子也挣不到这笔钱。 可是薛家那是小户人家吗?皇商薛家,向来是财大气粗的代名词,所谓“丰年好大雪”,不外如是。当年王老太爷将庶女嫁到薛家,其中不为人知的原因之一,不也是图人家出的丰厚的聘礼吗? 聘礼中,光是银票便有十万两银子,更别提其他奇珍异宝,通算起来,不下二十万两银子。也就是靠着这笔银子,王氏才能风光嫁入荣国府,王子腾也凭借着自己的钻营和打点不断高升。 薛老爷在世的时候,每年薛家光是铺子上的流水便有数百万之巨,虽说其中有作为长房嫡支掌管的祖产的那一部分在,但是每年自家能够分红的数目也有一、二十万两银子。 偏生薛老爷去了之后,家业竟然败落至厮,虽说有变卖了不少老家的铺子,加上祖产交接的原因在,但是家里的进益竟然缩减至此,也着实让宝钗有些难以置信。 她叹了口气,说道:“那妈妈你算过咱们家一年支出有多少吗?” 薛姨妈经过刚刚这么一算,心中一惊,也有些戚戚,皱了皱眉头,说道:“咱们家借住在这贾府里,未免他人说嘴,日费供给都是另开的,咱们娘两个开支不大,吃的东西不少都是自家铺子或是庄子上送来的,只是偶尔有什么新鲜物什、瓜果采买,一年破了天也没有一千两银子。我儿你又素来不爱这些花粉打扮,只是到底咱们住在这公侯人家,不好漏了怯叫人看低。每年倒是在穿着打扮上废了不少钱,一年算下来也有两千两银子的开销。加上每年我都要给你姨妈送五百两银子,给贾家其他人送的节礼,平时对下人的打赏,虽说有来有往的,花销也在千两银子上下。” 薛宝钗板着手指,说道:“这么说,咱们家的花销约莫是在五千两银子上下?” 薛姨妈叹口气,说道:“你忘了你哥哥了?他成日里不学好,就知道在外边浪荡。当年我好说歹说求了你姨妈姨夫,又送了不少礼给东府珍哥儿和府里几位老爷,就是想要叫你哥哥能够进贾家族学里读书。也不求读出个功名来,只求能够拘一拘他,让他学学好。” “可谁知道这个孽畜,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竟然对同窗起了那起子糟污心思,叫人告上门来,害的你哥哥被学堂开除。咱们家在你姨妈、姨夫面前也没脸。” 薛宝钗只是在一旁安稳地听着母亲的抱怨,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每每提及此事,薛姨妈总是满腹的牢骚。 果然,薛姨妈又喋喋不休道:“虽说此事时你哥哥没礼,但是到底是自家亲戚,小孩儿不懂事,教训一顿便好,何必直接开除呢!那贾蔷也是的,好好一个大男人,长得这般女相,你哥哥本就定不下心来,看见这般姿色能不起这个糊涂心思吗?不过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偏生他脸大!” 薛宝钗却不言语,这件事,说破天都是她哥哥的不是。饶是薛蟠是她的亲哥哥,她也不能昧着良心说她哥哥有理。再说了,人家贾蔷便是无父无母,那也是宁国府正派玄孙,嫡系子弟。 贾蔷从小跟着东府珍大老爷长大,贾敬回到府里的时候,想着宁国府嫡支只他和贾蓉两个孙辈,贾蓉是自己的亲孙儿,自然不必赘述,而贾蔷,那可是贾敬嫡亲大哥的唯一的嫡孙。想当年,若非贾敬的大哥贾敷英年早逝,宁国府的爵位也落不到贾敬的头上。 偏生贾敷这一支命途多舛些,虽说留下个遗腹子,即贾蔷的父亲,贾敬当年也是把这个侄子当成亲子般教导的,但是天不假年,好不容易给他娶了亲,生下贾蔷之后不久,那孩子便又去了,只留下贾蔷这个原本尊贵的嫡支大少爷,孤苦无依,只能跟着叔叔过活。 这般想着,又念及当年兄弟之间的情谊,想着大哥只这么一条血脉,贾敬心里难免又偏疼上几分,几乎是将贾蓉和贾蔷两个孩子带在自己身边亲身教导的。 宝钗无奈地想到:偏偏哥哥不长眼地调笑人家,起了那等龌龊心思,怎叫人家不恼火?敬老爷虽说不是族长,可人家是族长他爹,他发了话,族学哪里敢包庇哥哥?要是他们是三房的亲戚也罢,想来会留有一二分颜面,可惜不是。 但是她也知道母亲心里,哥哥纵然有不是,那不是外人勾的,便是对方小题大做,哪怕嘴里数落埋怨,但是心里是不会说一句哥哥的不是的。 好在薛姨妈只是提及此事,愤愤不平罢了,不多久便回过神来,说道:“你哥哥离了学堂,每日里只在外边胡闹,周边竟是些不安分勾着他学坏的,每年光是你哥哥花销出去的钱财,不下万两。” 其实这只是个大概罢了,毕竟薛家家底丰厚,随便摸出些东西来,都是有几分来历的,在外边的铺子上,随便当当也能值个几百两银子。而只是单单薛姨妈知道的,从账上、铺子上支走的现银,每年就不下两万两。 这么一算下来,每年单单是一家人的花销和进益,也就勉强抵消,就这,还没算上薛大少爷保不丁哪天闯下什么祸来的损失以及他散出去家里的物什。这么一算,每年别说进益了,光是亏损便有二三万两银子,这也就是凭着薛家家底还算丰厚,硬生生撑下来的。 想到这里,薛姨妈难免犯了难,她也知道这样下去怕是不好,别看她手里光是银票便有八十万两之巨,以及几大箱子的老东西,但是若这样的情形长期持续下去,便是金山银山也不够家里花销的。 薛宝钗安慰似的拍拍母亲的手,说道:“妈妈您先别发愁了,咱们今天这么算了一算,这才对自己的家底有个数,省的不明不白做了睁眼的瞎子,叫人糊弄了去。” 薛姨妈看着一遍担忧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又想到外边不成器的儿子,心中叹气:若宝钗是个男儿身该有多好!她抓住女儿的手说道:“宝丫头,你素来是个有主意的,你给妈出个主意,咱们总该想个办法出来吧!” 宝钗闻言,心中一动,试探道:“妈,哥哥总是在外边,难免被人勾坏了。只是他到底男子汉大丈夫,也不好成日里窝在家里。” 薛姨妈深以为然地说道:“是啊,你说的有理。男人,就不该被拘在内院,改到外边走走闯闯才有见识。只是你哥哥这脾气,我又怕他在外边闯下什么祸来,又连累了你。”这话不假,当初便是薛蟠打死人命一事,连累这宝钗进宫一事黄了,现在听到母亲提及此事,宝钗仍然心有异样。 她说道:“不若妈你去求求舅舅也好,姨妈也罢,把哥哥送到京畿大营里去磨砺几年,也好好改改他的性子。”这还是她早先听迎春她们和黛玉闲聊时说的,东府敬老爷嫌族内的旁支族人成日里游手好闲,只巴望着从两府里刮点油水,实在不成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因而敬老爷发了狠,托了当年宁国公在军中的关系,把那些无所事事的族人们都直接送到军队里去了。 也不管这些人的妻子老娘们怎么哀嚎,直接绑了人便送了进去。 效果相当不错,不过一年的功夫,这些人倒也有了几分骨气和模样,至少安分守己,懂事了不少。 自宝钗听了迎春的笑言“日后谁家还有不成器的子弟,直接送进军里去便是,横竖现在太平盛世,也不打仗,京畿大营职责拱卫京城,只是操练地狠些,旁的也没什么。”宝钗心中便动了心思,她心里清楚,哥哥若是再这样下去,人就废了,事实上现在也差不多了。 偏生父亲去得早,哥哥无人管教,母亲只是一昧偏疼,半点管不了他。原本她们家住到荣国府里来,想的便是托贾政这个姨夫管教,只是可惜,贾政连自己的儿子都管束不了,只一昧地责骂威斥,对薛蟠这个商户人家出来的不成器的侄子,更是看不上眼。薛蟠对这个“假正经”的姨夫也是不爱搭理。 两看生厌,贾政懒得管教,薛蟠也不耐烦去寻这个姨夫,由此母女两个的念头算是落了空。 现下听了迎春的话,倒是给宝钗指明了一条新的路,若是送哥哥到军营里历练几年,想来定能够改改他的性子。她也清楚,薛蟠本质上也不是什么坏人,真让他去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估摸着他也不敢,不过没人管束,又有边上人鼓动,行为举止这才越发肆意。 哪知道薛姨妈闻言,连连摇头说道:“你哥哥哪里受得了这个苦?再说,我也不舍得他去。军营这种地方,最是脏乱,你哥哥能受得了?” 她未出阁的时候,王子腾也是被送进军营里的,她也是眼睁睁地看着二哥王子腾怎样从一个皮肤白皙的俊秀少年变成一个粗糙的汉子。每每想到二哥从军营里回来黑了一身的皮肤和瘦了一圈的身子,还有身上的伤疤,她都觉得胆战心惊,又怎么舍得让自己的宝贝儿子受这个苦呢? 第127章 众婆子议薛家事 薛宝钗闻言神色一黯:她该想到的,母亲若是能够狠下心来好好管教一番哥哥,哥哥也不会成了今日这个样子。遂不言语。 薛姨妈知道女儿是为了儿子好,可是她确实是不舍得儿子出去受苦,见女儿沉默不语,遂说道:“我的儿,我知道你是为了你哥哥好,只是你想,你哥哥从小到大没吃过这样的苦头,且不说他的身子打熬不打熬地下来。你哥哥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若是在军营里闹腾起来,你也说了,那里多是京里有些权势人家管教子弟的场所,你哥哥若是得罪了他们,咱们岂不是又平添了一场祸事。” 薛宝钗没有做声,母亲这是舍不得哥哥吃苦,怎么不说这不仅仅是个让哥哥磨砺的机会,还能让哥哥结交不少人脉呢!若不是她们家有王家和贾家这两门亲戚,宝钗心里其实还生不起这念头,京中巴望着这名额的人可不少。只是她也知道母亲这是下定了主意,是不会让哥哥薛蟠去的,只好不说话了。 薛姨妈越想越觉得自己说得有理,拉着宝钗的手说道:“好孩子,你是个好的,你哥哥也就这样了,妈就指望着你能够嫁进贾家,宝玉是个好孩子,你姨妈又疼她,贾家二房、三房之间虽说不亲近,但是到底是一家人,三老爷好歹是宝玉的亲叔叔,随便拉扯一下,他自然有个好前程,若是将来你哥哥有个什么事,到时候好歹也能够拉拔一下你哥哥。” 薛宝钗默然不语,她知道母亲的想头,她哥哥这般的性子,难说将来又会闯些什么祸事出来,惟愿他能够改好,也不过是母女两人的一厢情愿罢了。 正当母女两人相顾无言之时,忽然听到院子外边有些嘈杂的声音传来。母女两人对视一眼,有些疑惑。 薛宝钗喝了口水,对着门口守着的莺儿喊道:“莺儿,进来。” 门外候着的丫鬟莺儿正百无聊赖地把玩着自己手上的络子,忽的听到里屋里姑娘的召唤,猛地一下醒过神来,忙回了一声:“是,姑娘。”立起身来,看看自己的打扮,还算得体,不怎么凌乱,放下心来,这才推开屋门进去。 别看宝钗平日里不爱一些朱钗打扮,但是她对下人一项要求严格,在服饰打扮上纵然可以不起眼、不出彩,但是绝不能随意松散没规矩,因此下边的人每每要见这位大小姐,对自己的穿着打扮也是再三注意的,生怕被挑出错来。 进了门,外边是堂屋,无人坐着,莺儿见怪不怪,她知道姑娘和太太有些私密之事要商议,必然是要在里屋里的。她掀开了往里屋的帘子,果然,薛姨妈母子二人都在。 莺儿上前一步恭敬地给两人行了礼,这才问道:“姑娘、太太,有什么吩咐吗?” 薛宝钗遂说道:“刚刚我恍惚间听见外边有些响动,不知道是些什么,你去瞧瞧,回来告诉我们。” 莺儿闻言,回想一番,刚刚的确有些声响,她倒是没怎么在意,毕竟她们住的这梨香院的院子,正对着的便是贾家的园子,常有些底下的小丫头跑到这里躲懒的,梨香院边上又有个小门是对外的,虽说方便了薛家人的进出,但是偶尔也会有些杂音传进来,没想到姑娘耳目这么灵敏,遂回道:“是,我这就去看看。” 说完,径直出了屋子,周边倒是没什么人,都被她刚刚打发了,寻到院子门口,问了守在门口的几个婆子,那几个婆子日夜守着门口,正无所事事间,见有人打听事,自然碎碎叨叨地将事情说明白了。 莺儿得了答案,随口谢了句,转身便回去禀报了。却没注意到后边几个婆子脸色有些不好。她们眼巴巴地这般殷勤,自然是想要从莺儿手里谋些好处的,谁知道这丫头竟然是吝啬的,连点油水都捞不着,难免愤愤不平起来。 其中一个插着根细金簪子的婆子满是失望道:“还以为这位是主子身边伺候的,手里能够宽泛些呢!谁知道竟都是些一毛不拔的铁公鸡。”要知道,为了谋这个内院的差事,她们一家子人可是出了不少力的。虽说不过是个看门的婆子,但是这可是在内院当差,没什么粗活重活,运气好得了主子的青眼,主子手里随便散些东西出来,于她们来说,那都是极大的好处。 另一个五十少许的绿衣婆子也叹道:“蒋婆子,你说的是啊,当初听说这院子里住的是‘丰年好大雪’的薛家,我还以为在这里当差是个好差事呢!谁知道都半年多了,竟是一点好处没捞着,我说喜婆子怎么会推了这个差事,宁愿到二房太太那里去都不来这里。”王氏算是府里少有的小气的主子了。 蒋婆子又说了一句,道:“你说薛家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怎么老是窝在咱们府里不走呢?莫不是真的同下边的人说的那样,薛家败落了?” 听了这话,边上一位面容有些尖酸的的婆子却摇摇头说道:“三贵家的,蒋婆子,你这话却是有失妥当了。人家可不是败落了,不过是小气些罢了。只是可惜内宅女子尚且知道勤俭持家,外边的爷们却不把钱当钱!” 蒋婆子,也就是先前那个细金簪子的婆子好奇道:“怎么着,宋嫂子,你可是听说了什么?” 那宋婆子见两个老姐妹好奇的样子,自觉自己十分有面子,一副得了天大的消息的样子,顿了顿,方才自得地说道:“我家老大不是在外边跟着琏哥儿办事嘛!成日里在外边跑着,也不知道多回家几趟——”说完看了两人一眼,却不往下说了。 三贵家的和蒋婆子自然是闻弦歌而知雅意,心里虽然唾骂这老家伙说话说一半留一半,但是到底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心,她们知道宋婆子的儿子在外边当差,又跟着主子爷,自然消息是灵通的,许多府里府外的事情,甚至有些被刻意瞒下的事情,主子们都还不知道,他们倒是能够听到不少风声。 两人忙将宋婆子的儿子赞了又赞,又劝了又劝,不外乎她家老大有出息,将来必有造化之类。说了好一会儿,宋婆子这才心满意足,将两人的神情,知道自己可不能再端着了,忙神秘兮兮地说道:“你知道我家老大在外边看见什么了吗?” 说完也不等两人询问,说道:“那日我家老大跟着琏二爷出外会友,他们定在飘香阁,一桌子的都是些咱们贾家的老亲,那些少爷们混在一起,谈天说地的,就说起这薛家二爷来了。” 见两人眼中好奇心更甚,她复又说道:“你们在这内院,又常年不出门的,可是不知道,这薛家大少爷,名蟠的那个,现在在京中,可是多了个外号,叫什么‘薛大傻子’!” 三贵家的怀疑道:“不会吧!你看薛家太太和薛姑娘,也不像是个傻的呀?可是薛少爷在外边做了什么不妥当的事?” 宋嫂子点点头,不屑道:“你道如何?这薛少爷在京中,可是名副其实的冤大头,现在京中那起子纨绔子弟,就喜欢哄着他,戴几顶高帽子,就吹的他飘飘欲仙的,我可是听我家老大说了,他亲耳听到冯家的冯紫英大少爷说的,光是这个月,那群人就从薛少爷身上吸了不下两千两银子。” 两千两银子!三贵家的和蒋婆子俱是一惊,他们都是一家子在荣国府里的,虽说没沾上什么有油水的差事,但是好歹也算是家生子,还算是有几分人脉的,也颇有几家姻亲在老爷太太面前相当得用,不然也轮不上内院的差事。 要知道,在庄子上可比在府里苦多了。 便是这样,一家子上下十几口人,吃住都在府里,府里还有四季衣服,一家子节俭些能够攒下来的不过百来两银子,这还是没什么大的开销的情况下。这薛少爷,一个月就被人糊弄了两千两银子,这可真是“冤大头”啊!三人这般想着。 三贵家的迟疑道:“薛少爷在外边这样胡来,薛太太都不管。” 宋婆子说道:“听说早先薛太太把住了家里的账房,压住了薛少爷,可是后来不知道是哪家的缺德鬼,挑拨了薛少爷,现下他都是直接从薛家的铺子上提钱,那些管家怎么奈何的了东家?” 说着,她又神秘兮兮地四处张望一眼,说道:“你是不知道,当时琏二爷听了冯少爷几个的调笑,那脸色,可不大好。” 三贵家的若有所思,道:“这倒也是,再怎么说,这薛少爷也是二奶奶的表弟,也算是二爷的小舅子了。见自家亲戚被人戏耍,虽说瞧不上人家,到底还是不高兴了。你等着,过几日,琏儿奶奶就要过来了。” 蒋婆子嗤笑说道:“你们啊,甭管人家在外边怎么大方,横竖咱们是落不下什么好处的。” 三人齐齐哀叹一声,也是,便是外边薛大爷改好了,可是看薛太太这样的,她们也占不到什么便宜。想当初,薛家刚刚进府里的时候,那出手,可是真正的大方,只是近两年来,倒是越发的手紧了。 但是因为大房小张氏近些年来管家十分上心,门口的几个婆子尽管对薛家人行事颇有些不屑,但是却也不敢偷奸耍滑,只是在心中默默腹诽,想着要找个好姐妹倾诉一番才是。 第128章 宝钗游园遇诸人 浑然不知外边婆子们心中念头的薛家母女,正高坐在里屋的炕上,听着下首的莺儿汇报:“太太,姑娘,我听外面的婆子说了,是府上的几个姑娘带着秦少爷在园子里顽呢!因为秦少爷岁数还小,后边跟着不少服侍的,这才有些杂音传来。” 薛姨妈闻言恍然,又问道:“府上姑娘都在?” 莺儿不明就里,乖乖回答道:“都在,迎春姑娘、探春姑娘,还有林家小姐。东府的惜春姑娘说是被侄媳妇带去庙里给先敬大奶奶祈福去了,因而没来。” 薛姨妈闻言,脸色有些不好,看了看面前的莺儿,没说什么,只是挥挥手叫她出去沏壶茶水。见她出去了,薛姨妈这才低声问道边上的宝钗:“我的儿,府上几个丫头怎么没叫上你啊?” 薛宝钗原先倒是没有想到这么多,只是听母亲这么一说,细想之下,也觉得有些不舒服:几个姐妹出来玩,偏偏掉下她一个。这怎么也说不过去吧?还是说,她们根本就没把自己放在心上。 薛姨妈心中显然也有类似的想法,不然也不会问出先前的话来,她有些不豫道:“林丫头和迎春丫头也就罢了,探春丫头也是的,也不知道带上你!” 宝钗虽然心里还有一点不舒服,但是没有表现出来,嘴上说道:“母亲且别急,说不准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薛姨妈却是不信,但也无可奈何,人家不带你顽,你能拿人家怎么办?但是又一思索,问道:“我的儿,你说那秦少爷,就是秦尚书那个过继来的那个曾孙子?” 宝钗点点头,说道:“想来便是那孩子。” 薛姨妈啧啧道:“这孩子倒是有点好运道,既入了秦尚书的门,又能够拜在三房攸三爷的门下作义子。”语气中,难免漏出些不乐来。她儿子薛蟠,自己费劲了心机,又是府上的亲戚,好不容易送进贾家族学,却又因为件小事被赶了出去。这个小子倒好,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小鬼,一下子能够和这两门清贵人家扯上关系。 宝钗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神色却是暗了暗。谁说不是呢?有些人便是有这般的好运道,便是出身,却能够直接被高门看中收入门下。又或是如林家黛玉那丫头这般,一出生便千娇万宠的,丝毫不用为自己的前程担忧,自然有人为她打算。 不由又想到若是父亲还在,自己还会像现在这般为自己的前程而苦苦算计吗?一时间,竟是有些痴了。 薛姨妈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倒是没有发现女儿的异样。 过了一会儿,宝钗回过神来,想了想,说道:“她们既然离咱们院子不远,咱们又听见了声响,索性接下来也无甚要事。这样吧,妈妈,我去瞧瞧,到底打个招呼。”山不过来我过去,她们总不会见了自己还避着自己吧? 薛姨妈闻言,想想女儿说的话,倒是有几分道理,遂说道:“也罢,你去吧,算了这么会儿子的账,我倒是有些头昏了,我先歇会儿。” 宝钗遂点点头,说道:“既这样,妈妈,我先去了。” 说着,便出了里屋,见莺儿在堂屋的门口候着,暗自点点头,莺儿这丫头虽说有时候做事还有些毛糙,但是好在还有几分眼力劲,说道:“莺儿,你陪着我到园子里走走,就说是我突然起了兴致,想去逛逛。” 莺儿闻言,便知道自家姑娘的主意了,遂说道:“姑娘,我明白了。” 宝钗对她自然是放心的,到底这也是家生子,莺儿的母亲还是她母亲的陪房呢!还是值得信任的。 主仆二人随口对了下说辞,便径直出了院子往园子里去了。 宋婆子几人看着两人出去的背影,又不免腹诽了几句:还是大家子出身的小姐呢!听了消息便上杆子去了。当然这不过是她们没谋到薛家什么好处之后内心不满的发泄罢了。要是她们能得了薛家什么好处,怕也不是这样的说辞了。 薛宝钗却是没有在意,直接进了园子,门口虽说站了几个婆子,但也只是防着男客的,也不阻拦主仆二人。 好在望春园虽说不小,但是黛玉一堆人人数不少,宝钗进去后不过随意转了几圈,便远远听到了一堆人的欢声笑语。 宝钗闻声,遂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几位妹妹啊!” 那边显然也听到了宝钗的声音,不过几步路,一转,便见到了宝钗,迎春最长,姐妹中多是她出来说话,见了宝钗,遂说道:“好啊,原来是宝姐姐,真是巧啊!” 宝钗见了几位姐妹,道:“好啊,你们几个独独丢下我出来顽,不是和我见外了吧!我可得好好说说你们。”说着,瞥了一眼探春。 探春自是感觉到了宝钗意味深长的目光,心中苦笑一声,脑海里浮现出了嫡母王氏对自己的话,话里话外不外乎宝钗也算是你表妹,日后府上有什么见人的事,或是姐妹们一齐玩耍,也带上她,到底是自家亲戚,再没有比旁人亲的。 言下之意,探春自然是懂得,、嫡母的意思不就是说府上来了人,叫上宝姐姐,也叫外边的诰命夫人们见见,若是得了她们的青眼和几句赞誉,对宝姐姐自然是好的。 刚开始探春不好违逆了嫡母的意思,每每有外边的夫人来府里做客,要见见府上的姑娘的时候,自己都会把宝钗带上。只是那些夫人也不是吃素的,怎么会白白给人宣扬名声呢?若是贾家的姑娘也就罢了,没准还有些别的回报,薛家的,算了吧! 所以那些夫人们一见几位姑娘都是赞了又赞,探口风的也不少。也有不少夫人看重了稳重得体的宝钗,但是得知了她的出身,难免就失了几分兴趣。 也是世人都颇有几分势利眼,但这也是世风。便是有对宝钗感兴趣的,也多是想着为自家的庶子相看,好歹也能够和荣国府拉上些关系,就这,还大多是四五品的管家太太们! 偏偏宝钗心态好,便是被人不断打量也是稳若泰山。只是每每都跟这府里的姑娘们出来见客,久了自然有些风声传出来。 迎春自小是被小张氏作嫡女教养出来的,眼界自然不低,知道宝钗的想法,虽说有几分怜惜她为自己前途打拼的努力,但是也有些瞧不上她在见客时刻意露出来的稳重大方,倒像是刻意压着几位姐妹出头的,这就叫人觉得不舒服了。感情就你一个出类拔萃,大家都小姑娘心性啊? 黛玉自然也不是傻的,她虽说也是客居的姑娘,但是也是贾家的嫡出外孙女,父兄都有官职在身,关系网强大,小姑娘虽说看着瘦弱,但也别有一番风流袅娜的江南气质,书香气质颇为浓郁,自然有大把的人看上她,打听的也不少,只是都被三太太苏灵珊不着痕迹地给挡了回去。 两姐妹自然感受到了宝钗拿姐妹几个当筏子的做法。这种情况不仅在会客时会出现,姐妹几个玩耍的时候,宝钗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家里当家作主久了,对几个姐妹的行事颇有些指摘,一副“为了你们好”的模样,虽说平时相处地还算融洽,没发生什么冲突,但是久而久之,再好的关系也耐不住人家的“长篇大道”啊!姐妹两人也不愿同她一起顽了,都是差不多岁数的小姑娘,谁愿意被人踩着上啊? 自然,黛玉今日带了鹏和出来玩,叫了迎春,探春两姐妹,就是不提宝钗,迎春心知肚明,也不提她,探春虽说有心,但是也不好开口,再说,她自己心里难免也有些腻歪成日里拿着自己的不是说嘴的这位表姐。说的好像自己是个“十全圣人”似的。 但是被人抓了个现行,倒是有些尴尬了,探春心里一叹,知道若是没个正经理由出来,难保被嫡母说。 她说道:“哪里适合我们丢下宝姐姐啊?不是早先听太太说姨妈近几日有些不适,我想着姐姐必是在照看姨妈,也不好打搅了,这才没有叫上姐姐。” 宝钗闻言心中一堵,她自然知道母亲身子不适的原因,不过是被她那不成器的哥哥气着了,前几日管事的前来回报,光是这个月,哥哥便从铺子上抽走了三千两银子,难怪母亲被气到。 只是到底是家丑,不可外扬,只好往外说是身子不适。 到底是个理由了,说起来人家还是关心你,宝钗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温和道:“劳你挂心了,我母亲这两日倒是大好了些。” 探春遂说道:“那便好,我们太太还挂念了几日呢,好在大好了,她也该放心了。” 姐妹几个人寒暄了几句,便将这件事带过。 宝钗见在姐妹边上的一个俊秀的小男孩,遂笑道:“这位便是秦家表弟了吧?”虽说薛家和秦家搭不上边,但是她勉强算是探春的表姐,鹏和是贾攸的义子,算是探春的堂弟吧!这么一算,说是表弟,倒也能够勉强搭上个边。 黛玉虽说对宝钗这么自来熟有些不适,但是见她问起鹏和来,也不好不回答。 第129章 论亲事众人思 她拉过边上的鹏和,笑道:“来,小鹏和,这是你宝姐姐。” 鹏和闻言,乖巧地给宝钗见了礼,问好:“宝姐姐好。” 宝钗笑着应了,又夸了他两句,想了想,从腰间摘下一块小玉佩,口中又歉意道:“倒是我疏忽了,出来匆忙,没带什么好物件,只这个小物件,是我哥哥从外边带来的,给他拿着玩先,之后再补上其他的。”说着,却是拿眼睛看着黛玉。显然知道眼下做主的是黛玉。 果不其然,鹏和有些无措,看了眼黛玉,黛玉自然有所察觉,似笑非笑道:“既然是你宝姐姐给你的,便收下,索性你宝姐姐家大业大的。” 鹏和听见了自然乖乖道谢收下。 宝钗复又问道:“几位妹妹今日怎么会有如此雅兴?” 迎春不紧不慢道:“也是今日天色不错,鹏和也没来望春园里看过,我们几个索性也是闲着,这才带着他出来玩。” 宝钗恍然。 气氛有几分尴尬,这时候鹏和才怯生生地说道:“林姐姐,我可以去放风筝吗?”算是打破了这一局面。 现场的气氛融洽起来,黛玉打量了一下四周,正好出了假山,前边是一片绿地,只零星有几株植株立着,倒是正合适给孩子跑动而不会被绊着,遂笑道:“去吧,姐姐们在这里看着你。” 尽管有几个婆子,看样子是随身服侍的奶妈妈,眼神中颇有些担忧,但是鹏和却是丝毫没有注意到。黛玉倒是觉察到了他们的犹豫,但是却不在意。 她知道这些服侍的人多是只求无过的,不愿意多生事端,生怕小主子们在她们的看护下出了些什么事而被主子们追究,因而对于这种跑动较大的活动,多是不赞同的。 这还是小舅母苏氏对她说的,只为了点醒她许多下人们并不是对你一心忠诚的,多只是会选择一些和他们利益相符的举动,不能完全依赖他们。 鹏和接过了边上丫鬟们递上的风筝,他早先是玩过的,自然不必人教导,正好一阵微风拂过,他欢呼一声扯起线便往前跑去。 后边旋即跟上了几个担忧的丫鬟婆子,叫着“少爷小心些”之类的话语。 黛玉几个无甚要事,索性便立在边上,看着鹏和放风筝,三言两语地聊着天。 好在下人中有几个机灵的,随身带着京中女眷们出门常带的餐布,直接展开来,铺在地上,给几位姑娘们坐着休息的地方。又有人送来些瓜果吃食,眼前是天真烂漫孩童奔跑的影像,周边是如画风景,又有几个姐妹说些闺中私语,倒真是有些意趣。 也不知道是不意识到了自己被“排挤”的局面,此番姐妹们说话,宝钗沉默了许多,不再满口的“闺阁女戒”,时常出了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儿女说话,不外乎容貌打扮、服装首饰之类的讨论。因几位都算是血脉之亲,又是自小认识一块儿长大的,关系十分亲密,自然说着说着便说道了女儿家最关心的一件事上了,那便自然是婚嫁。 黛玉叹道:“前儿个钱姐姐及笄,我嫂子带了我去观礼,听说过了及笄礼之后不到半年,钱姐姐便要出嫁了。也不知道对方人品是好是坏,听说还是当年钱老爷子定下的婚事呢?” 黛玉说的钱姐姐,名唤钱蓉,是侍讲学士钱丰唯一的嫡女,和林家也算是世交,两家人素来有些来往。因为两人年龄相仿,性子也算是投契,关系倒是不错,听闻她要出嫁,黛玉难免为她担忧。 迎春闻言,安慰道:“妹妹倒是不必担忧,钱大人夫妇这么疼爱钱妹妹,定然不会委屈了她。便是两家人祖上定下的婚事,若是对方人品不好,想来钱大人也不会舍得。两家人是世交,想来是知根知底的,没准是一桩好姻缘呢!” 黛玉闻言,倒是有些安慰,说道:“这倒也是,是我瞎操心了。” 迎春笑道:“也是你心软,操心这些。可见是思春了吧!” 黛玉闻言有些不依,娇嗔道:“姐姐说什么呢?我看姐姐才是好事将近呢!我可是听小舅母说了,大舅母正在为你想看人家呢!” 迎春没料到黛玉会说出这件事,一时间又气又急又羞恼,要上前去堵住她的嘴,却不防黛玉早有准备,一避,反而更是戏谑道:“也不知道将来的迎春姐夫会是个什么样子的?” 迎春见按不住她的嘴,红着脸气道:“让你今日笑话我,改日等姑姑她们为你相看的时候,你且等着吧!” 黛玉闻言,似乎是有些羞意,但是却仍旧表现地天不怕地不怕,说道:“迎春姐姐先顾好自己吧!”但是却不多言了。 两人嬉笑玩耍了一番,互相停下,看着对方,却是不由自主地一笑。 却不妨,边上的探春和宝钗,虽说是看着她们玩耍在笑,但是笑意却未深入到眼底。 宝钗脑海里回想起母亲对自己的叮嘱和期望、想起幼时父亲对自己的寄托、想起自己的野心,交错相接,一幅幅画面闪过,这之中的遗憾和失望,确实让她有些痴了。 看着眼前的黛玉和迎春两个,少女的脸颊红扑扑的,尽显青春靓丽本色,不像自己,每日思虑这个,思虑那个,打算这个又打算那个,小小年纪学了一肚子的算计。又想到她们是不用为自己的未来发愁的,自然有人为她们打算,既有些羡慕也有几分嫉妒。 说起来,她比迎春的岁数还大上一些呢!大房太太已经开始为她相看起来了。而她,虽说母亲有了目标,可是却迟迟未能定下来。姨妈那里虽说是信誓旦旦地保证了,但是没有白纸黑字地定下来,谁知道将来会出些什么意外或是变故呢? 宝玉岁数比自己小了两三岁,他是男子,可以拖得起,自己可不成。若是真的下定了决心就是他,自己可得早早和母亲说好,先定下再说。 不过好在他素来是个稳重的,情绪不轻易外泄,尽管听到她们的话语后情绪有些波动,但是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到底受了影响,笑意极为清浅。 第130章 回程惊起李姨娘 探春心里却有些难过,她渐渐大了,自然认识到嫡母对自己不过是面子情。可是作为一个庶女,她又能怎样呢?只好尽心服侍太太,只望王氏看在自己还算懂事听话的份上,不要草草把自己打发了。 父亲贾政对自己素来是漠不关心的,她可不是没听过不受宠的庶女的下场,不是被送进高门显户做妾,便是给一些鳏夫续弦。至于自己的亲生母亲赵姨娘,探春只觉得自从李姨娘来了之后,她亲娘倒是改了不少,甚至连带着亲弟弟贾环也在父亲面前受宠了不少。 但是她心里却忧心忡忡,她不是不懂事的人,相反之下,常年在嫡母面前曲意逢迎的她比府里的其她姐妹更为成熟。她虽不常往院子里去,但却是见过李姨娘的另一面的,只是当时李氏没有注意到她。 探春只记得她那双眼睛,深不见底,仿佛有个漩涡般深邃,叫人看不出情绪来的深沉,不复平时的温婉和煦,当时便唬了她一跳,吓得赶忙躲开了。 后来她听丫鬟侍书的老娘不经意间提起的陈年旧事,这才知道当年李姨娘落过一个孩子,还被同院子里的周姨娘下了药再不得有身孕,也算是个苦命人了。侍书的老娘叹道 探春听后却有些不寒而栗,李姨娘落了胎,谁是幕后主使?真是周姨娘?她小姑娘家家的都不信!她亲娘?不是她看不起赵姨娘,真没那本事,能够把她们姐弟两个平平安安生下来,算是赵姨娘这辈子最出息的一件事了。 那还能有谁?所有矛头都指向了一个人。 再想着这一二年来,亲娘似乎和李姨娘隐隐有联手之势,两人联手,几乎把持了整个后院,又推出了庶弟贾环,很是夺了宝玉不少风头,连带着她在王氏面前都被冷落了许久。探春惊出一身冷汗:李姨娘这番举动,倒是极像是在报复嫡母王氏。赵姨娘母子,倒像是她刻意推出来的棋子。 不过话说回来,李姨娘也不是没做什么好事的,至少现在探春看来,有了李姨娘的教导,弟弟贾环的确比以往在母亲教养下成器了不少,至少摆脱了以往的小家子气和畏畏缩缩,看上去也有了几分世家公子的风度,不然也不会得了贾政的青眼。 可问题在于,棋子终究棋子。联想到当年李氏的眼神,探春最担忧的,便是李姨娘将来若是为了扳倒王氏,谋了她的亲娘和弟弟,想来她也不是做不出这种事的。毕竟,谁也没办法预料一个失子且后半生再无指望的女人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 想到这里,探春皱了皱眉头,她未尝没有劝过母亲低调些,可惜被赵姨娘尝到了甜头,又被李姨娘说动了心,竟是阴阳怪气地嘲讽探春了一通,她气急之下,索性便不管了。 “妹妹,妹妹,在想什么,这么出神?”宝钗笑着问道。 探春一个出神,便是许久,好半天才在宝钗的提醒中回过神来,这才勉强笑道:“无事,只是想到些杂事。” 周边几人虽然知道她未说实话,但是看她脸色有些不好,倒也没再说下去。 索性另起话题,说起其他的琐事来。 探春恢复了心情,加入进来,倒也安乐。如此,时光倒也流逝地飞快。 见天色有些暗下来,鹏和玩的有些累了,黛玉也知道差不多了,叫人拿了帕子,绞了水,给他静了面,姐妹几个又说笑一会儿,便散了。 因为宝钗就住在望春园北边的梨香院里,黛玉几人却要穿过园子回去,几人索性便在此地分开。 黛玉并迎春、探春三人便往回走,虽说有些累了,但是好在日头下去了不少,又靠着小池,微风拂面,别有一番滋味,也算舒畅。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往回走,有一二十号人,自然有些响动传来。 李氏坐在屋内,听到屋外有些嘈杂声,遂随口问道:“金珠,外边有些什么事情啊?”这金珠便是当年金凤的妹妹,自从当初金凤被拨给了李氏,她便一直忠心耿耿的,颇得李氏信赖。当然也不是没落下什么好处的。 自打金凤得了李氏信任,李氏费了些心思,拿到了她们一家人的身契,这才放心用了她们一家人,毕竟她可是个有成算的,自然不会冒风险。得了身契之后,李氏才算是对他们一家子放下心来,她从贾政这里可是抠了不少钱财出来,她又是个有主意的,借着贾家的名头,在外边置产不少,委了金凤的父兄在外打理。 自然,成了利益共同体,金凤一家子对她算是真正尽心竭力,为她费心谋划。金凤年纪大了便出去被配了小子,她的妹妹金珠便接了她的班进来当差。姐妹两个都是谨慎聪慧之人,也颇得李氏信任。 听了李氏的吩咐,她脆生生地应了,往外走了两步,好在李氏的地方离院子门也不远,看到一群人走过,见到为首的几位姑娘并一个小男孩。 因为李氏受宠,她房里的丫鬟在外边也是有些脸面的,金珠有机灵,出手也大方,自然消息灵通,眼珠子一转,便猜到了那些人是谁。 她旋即回过头来,禀了李氏,说道:“姨娘,是府里几位姑娘并一位少爷走过,那小少爷,我估计便是三老爷前段时间收下的秦家义子吧?”似是疑问,但是却带了七八分的确定道。 李氏点点头,这事她是知道的,那几日贾政的心情似乎不大好,还在她房里摔了个杯子,虽说后来他回过神来又补了她一套。但是对于素来受宠的李氏来说,这还是少见的,因而印象深刻。想来是因为那日在认亲宴上受了不少冷待吧!李氏想着自己打听到的前院的消息,内心是这样想的。 还有些好笑地想着:她家老爷也是,这么些年了,还没适应。但凡府上有什么宴会是要三兄弟一起参加的,被关注的绝对不是他,肯定是位高权重的三老爷,便是大老爷,也因为是袭爵人的关系比他受欢迎。 结果一场认亲宴下来,他还回来生闷气! 第131章 主仆对话心震惊 对此,李姨娘是不明所以的,只是以为贾政心中还有些堵心,却不以为然,索性是三房的事,和她素来没有瓜葛,她也就没有在意。 金珠消息灵通,见李姨娘面色有异,索性便快言快语地将自己打听到的事情竹筒倒豆子般说出来:“姨娘,底下的婆子们都说呢!那秦少爷真是好命,原先听说不过是秦家族里一个秀才的遗腹子,产日母亲还血崩而去,又无别的旁支庶族,偏生叫秦尚书秦大人看重,收作了嗣曾孙,白白得了一份偌大的家业。” 李姨娘闻言倒是有几分纳罕,问道:“我记得秦尚书今年到了古稀之年了吧!怎么想着寻这么个小儿传接血脉?” 金珠也道:“是啊!听说当初秦尚书定下秦公子的时候秦家族人都反对呢!” 李姨娘细细一思索,笑了,说道:“这是自然。一来,秦尚书择了个父母双亡、亲眷不靠的孤儿,自然叫那些打着歪主意却沾不到好处的族人失望; 二来,此事也有些奇怪,旁人立的多是嗣子、嗣孙,偏生秦尚书却是别出心裁,立了个嗣曾孙,若是他有个孙子长成便也好说,可我记得他膝下只一个早逝的独子,便是为了儿子的香火,立个嗣孙便够了,嗣曾孙,这算是个怎么回事?难道还要把那秀才也过继过来?” 金珠闻言,道:“听说是因为秦少爷在族内辈分本就比较小,偏生秦尚书又看重他,这才不顾常理立了嗣曾孙的,且只过继了秦少爷一人,充作独子的嗣孙。” 李姨娘面上似乎是恍然大悟,但是内心却不信这只是辈分的缘故。在她看来,第一点原因,避免族人的桎梏,防止偌大的家业移到别人手中,才是秦尚书选了这个无甚亲眷的孩子的主要原因。 但是她也懒得说明。金珠这丫鬟虽说做事还算可靠,但是到底年纪还小。 又听到金珠说道:“不过秦少爷一个小小的人儿便要继承这么大一份家业,听闻秦少爷今年才八岁呢!也难怪秦尚书费心想要他拜在咱们府里三老爷门下以求个庇护。” 八岁。李氏一听到这个词,却是有些痴了。八岁,就和她那个没福的孩儿一样大,自打孩子夭折之后,她又没有了生育的指望,越发把心思寄托到了当初的那个孩子身上。 时至今日,她还记得那孩子身上濡濡的、软软的味道,那惊鸿一瞥的孩子胳膊上的胎记。即便无数人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强调和重复那孩子已经夭折了,甚至她都去见过了那孩子的埋骨之地。 因为刚出生便夭折的缘故,那孩子连个墓碑都没有,只能用一个小小的棺材埋下,她偷偷叫人在那地方种了一株松柏,只希望能够护佑孩子,也给自己留个念想,免得忘掉。 但是不知为何,冥冥之中,她却觉得那孩子没有离她而去。尽管她在几个婆子的陪同下去了儿子的“坟墓”,悲从心来,哭得肝肠寸断,但是内心里却隐隐觉得那下边没有埋着儿子的躯体。 这种直觉一直存在,尽管周围服侍她的人,包括忠心耿耿的金凤他们,都觉得自己是魔障了,但是李氏却心中抱有幻想,或许,或许,那孩子没有夭折呢? 但是她也知道这几率太小了,贾家在京中,也是一二等人家,贾家的孩子,断没有流落在外的!若是贾家当年不想要这个孩子,一碗药下去,自己也不可能怀着孩子直到他出生。她也曾经想过会不会有正房王氏从中作梗。 但是这么些年观察下来,她自然也能够意识到,王氏可没有这么大的本事来个狸猫换太子,二房算是她的地盘不好说,但是想要把一个贾家的血脉抱出府外去换个死婴进来,别的不说,精明的老太太和掌家的大太太绝不可能放任。 除非,除非有老太太插手或是大太太襄助,不然,以王氏的本事,绝对做不到这一点。可是,没有缘由的,老太太怎么可能放任乃至于出手将贾家血脉送出去呢? 想到此处,饶是心思坚定,李氏也难免有些绝望。难不成真是自己思念成疾,出现了幻觉? 心中不确定之下,每年她都要往京中的慈恩寺在孩子的诞辰以及“忌日”给孩子点上一盏长明灯,不仅如此,每年都要在院子的树根下烧一套亲手制的孩子的衣服。 直到今年,已经做了八套了。 听闻那孩子的岁数,李氏也有些痴了,一眨眼,也已经八年了啊! 金珠没有觉察到主子的神色有些不对,而是接着说道:“不过说也奇怪,咱们家和秦家素来没什么来往的,这秦少爷猛地认在三老爷膝下作义子,倒是叫不少人吓了一跳呢!” 李姨娘回过神来,她不愿意将自己的脆弱之处显现出来,于是若无其事道:“怎么说?” 金珠笑道:“姨娘,您也知道,我家是府里的家生子,算下来,自打当年第一代荣国公的时候便在府里服侍了。咱们府里和秦家可向来没有什么来往的奴婢的祖父母听说了这件事,可也是有些不明所以呢!” 李姨娘说道:“必是有些来往的,只是你不知道罢了。且两家的交情绝对不一般,不然秦家这样偌大的家业连带未来的继承人,能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拜托给贾家吗?” 金珠疑惑道:“姨娘你说的也是,只是到底文武殊途,咱们两家似乎真得没什么来往啊!要说有什么交际,对了,我倒是八年前,两家人之间女眷多了些来往,听说是秦夫人爱咱们府上三太太为人,多有私下来往,官面上倒也没什么交际。因为是三房自己的交际圈,走的私账,没走公账,知道的人也不多。要不是我舅舅家表妹在三房里当差,我怕也不知道呢!” “不过这也正常,三太太为人宽和又公正,外边的太太们多赞她,秦夫人喜欢她也是正常的吧!”金珠没注意到李姨娘的神色有些变化,自顾自地说道。 正当她打算接着往下说的时候,李姨娘却猛地打断了她的话语,有些震颤道:“你说八年前两家人才有的来往?” 第132章 李氏心中起疑惑 金珠不明所以,不假思索道:“应当是八年前,我记得那年我嫂子给我哥哥生下了个小侄儿,我那表妹因为给主子跑腿缺席了满月礼,后来特意来解释过,又补上了一对长命锁。” 李姨娘怔住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脑子里一团乱麻。八年前,自己的孩子夭折了,秦家和贾家的来往,过继来的孩子……八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心里有个可怕的揣测,但是又旋即否定了自己的猜想,怎么可能? 心扑通扑通地跳着,呼吸也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 金珠觉察到了主子的异样,心里一慌,忙扶着李姨娘急切道:“姨娘,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同时,手忙脚乱地递上边上的茶水,说道:“姨娘,您别慌,先喝口水静静神。” 李氏强自叫自己安定下来,接过金珠递过来的茶水,抿了口,含着茶水,静默了一会儿,将那口茶吐了出来,方才觉得神清气爽些。 看着在边上担忧的金珠,她心中一暖,不管怎么说,这孩子对她是真的忠心耿耿的。她说道:“无碍,一时间失了神,你且先出去,叫我想静静,想会儿事情。” 金珠闻言,尽管心里还有些担忧的,但是却也不敢违逆李氏的命令,径直便离了屋子在外边守着。 见屋里没什么人,李氏方才长舒了一口气。她走进内室,走到床边,蹲下来,伸出手去在床板下边细细摸索了一番,摸到了一个硬物,将其取了出来。 这硬物其实不过是个小匣子,质料也是极普通的,但是从李氏细细摩挲地动作看,这事物对她来说应当价值匪浅。 李氏打开了这个匣子,的确,这匣子对她来说的确意义非凡,算是她母亲留给她的唯一念想了,里边是一支朱钗和一块玉佩。朱钗是母亲的遗物,而那玉佩,却是她从未谋面的父亲留给母亲的唯一纪念了。 这么多年来,大李氏带着女儿艰难度日,便是再艰难的时候都没有想着卖掉这两件物什,可见其珍视的程度。李氏幼时,因为长得好又没有父亲,常被周边的孩子欺负或是嘲笑“没父亲的野种”,也曾好奇地闻过母亲有关父亲的事情以及为何她跟着母亲姓而非跟着父姓。 但是大李氏却往往避而不谈,只道她父亲早亡。因此李氏对自己的身世也是一无所知。 李氏看着眼前的两物,尤其是这块玉佩,她仔细端量了许久,做工相当精致,玉料也是上好的羊脂玉,看得出来先主人定是从小佩戴,盘玩地极好,便是二十多年没有盘玩,也不过失了些光泽,想来若是能够好好拾掇一番,定能恢复以往的状态。单单只凭这块玉佩,李氏也可以像想象父亲身份的不简单。 只是,留下这块玉佩的父亲,究竟是个什么身份呢?李氏久久立着,有些痴了,母亲为什么要瞒着自己父亲的身份呢?她不是第一次思索这个问题,只是后来发现多思无益,唯一知道真相的母亲已经去了,自己再多想反而是自寻烦恼,索性也就不再琢磨了。 况且,她的心里也未尝没有怨气,若是父亲真的如她所揣测的一般出生不凡,又何至于让她们母女两个沦落到后来的地步? 只是今日,思绪繁杂之下,她难免又想起了这块玉佩。 她这一生,过得极明白,知道什么时候能够抓住对自己最有利的,知进退、懂是非。只一个谜团,便是自己的身世问题,困扰她许久却无从得知。 而今,她脑袋里浮现出的那个让人不敢置信的猜测,或许,秘密便在这块玉佩里,她有预感,只要她搞清楚了玉佩的来源,自然能够窥探到八年前那件事的始末来历。 心思激荡之下,她默默攥紧了这块玉佩,只是,从何下手啊?她犯了难。 过了许久,她也没能想出什么好主意来。若是描了玉佩的样子出去打听,或许能够打听出些消息来,但是也极容易走漏了风声,她自然清楚,若是真的涉及到那一家人,显然有的是人会给人家通风报信。 怔了许久,方才外边传来金珠的声音,问道:“姨娘,到晚膳的时间了,要摆饭吗?” 李氏闻言,回过神来,回道:“在外边摆上吧,我就出来。”说着,将玉佩和朱钗收好放回匣子里,又将匣子小心翼翼地收回到床板下边,算是收好了。 她对着镜子照了照自己,见脸色有些潮红,显然是刚刚心思激荡的结果,定定神,快速地抹了些□□在脸上,见面色正常些了,这才放下心来,出了里间的屋子。 外边,金珠已经摆好了饭,见她神色如常,才算是放下心来,说道:“姨娘可算是出来了,也不知道您想些什么,竟在屋里呆了这么久。”她伺候李氏久了,感情自然不浅,话语间难免带了些亲昵。 李氏也不以为意,金珠十岁便开始服侍她,到现在也已经有五年了,主仆二人的情分自然不一般。 她看着桌面上的菜色,疑惑道:“我记得昨儿点了盘素三鲜,怎么今日没了?”语气间带了些不豫,她脾气倒是不算差,但是也断然没有叫人欺负上门的时候。若是今日自己不计较,改日就更该有些蹬鼻子上脸的人了。 金珠闻言,解释道:“可别提了,姨娘您也知道,咱们府里爱吃这个的不多,大太太管家严,为了少些铺张,大厨房素来有定例,一份菜最多只准按两倍的材料准备,那素三鲜自然只准备了两份材料。可偏生今日下厨的孙福子手艺没到家,把那份材料给做坏了。” “那还有一份呢?”李姨娘的语气缓和了下来,只要不是有人刻意针对,她倒也不在乎这道菜。 金珠闷声道:“可是今日老太太房里摆菜,说秦少爷今日想吃素三鲜,特意点了这道菜,人家自然是先紧着秦少爷那头,姨娘您昨日点的那道菜自然被挪给人家了啊!” 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李氏豁达道:“原来是这样,那有什么好值得生气的,人家紧着老太太院子里,那是自然的,只是咱们倒霉罢了,横竖不过是一道菜。没得为了这个吵吵嚷嚷的,倒叫人觉得不快” 金珠闻言,遂也放下心中的不平,说道:“好在大厨房那里也知道自己理亏,补偿了咱们好些好菜色,姨娘您瞧瞧,这道梭子蟹可是难得的,听闻是从东海一带捕捞上来,然后压上冰块快马加鞭送到京城的,也得亏了咱们三老爷有这个门路,都是有定数的,只因为螃蟹性寒,活血化瘀,大太太有了身孕,不能吃这个,厨下便留下了两只,都给您送来了。” 李氏笑道:“你倒是一点不吃亏,一道素三鲜换了这么两只梭子蟹,倒是难得。只是你日后也不要怪上人家孙福子,人家也不是故意的,跟大厨房的人搞好关系,以后有好处呢!” 金珠听到李氏这话,嘟囔道:“也就是仗着姨娘脾气好他们才敢先斩后奏的,要是赵姨娘,一顿喧闹是少不了的,免不了有一场热闹可瞧。”说这话,将一小碗米饭递过来。 李氏结果,嗤笑道:“你也知道是一场热闹啊!还嫌不够丢人的,被满院子的人瞧了笑话去。” “这倒也是。”金珠歪着脖子一想。 李氏吃饭时倒是素来不要人服侍布菜,因此金珠就在边上立着,还一边说着她从府里其他地方听来的闲话,也算是个难得的消遣了吧! 她兴致勃勃地说道:“说起来,奶奶你和秦家哥儿的口味还真像,都是喜欢吃些素的,清淡的,我去的时候正好赶上他们给秦少爷送菜,我就匆匆看了一眼,有好些菜都是您喜欢的呢!像什么凉拌三丝什么的。” 李氏闻言,手上的动作一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哦,是吗?” 金珠点点头,说道:“是啊,倒也奇怪,听说秦少爷还有几个怪癖,不吃黄瓜什么的,一吃就起疹子,说起来姨娘你也好像不怎么爱吃——” “啪——”李氏手中的碗筷掉到了地上。 “姨娘你怎么了,今日怎么奇奇怪怪的,动作一点不小心。”金珠有些嗔怪,“您先别动,别划着了自己,等着,我给您先重新盛一碗饭再收拾收拾。” “不必了。”李氏生意沙哑,说道,“金珠,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去歇息会儿,你把这里收拾好先吧!” 金珠一愣,随即问道:“姨娘,那,那您这梭子蟹,怎么办啊?倒了怪可惜的。” 李氏随口说道:“没事,你吃了吧,我没什么胃口了。”语气里,有些慌乱,也有些迷惘,但也不可自抑地有了几分期待。 金珠看着好好的未动过一筷子的菜色,心里有些纳罕:今日真是奇了怪了,姨娘到底怎么了。不过好好的一桌菜,倒了还真是是浪费了,反倒是便宜了我。 她喜滋滋得坐下,给自己盛了碗饭,心满意足地饱餐了一顿。 第133章 寻计李氏费心机 回到里屋的李氏,却没有外间金珠这样的好心情了。她呆愣地坐在床头,想到:世上真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八年前自己失了一个孩子,秦家就多了一个过继来的孩子;偏生之后从不往来的秦、贾两家就有了来往;最要紧的是,这孩子的口味忌口都和自己这么相似,和她一样不能吃黄瓜。 思及此处,饶是平日里定力不错的李氏心里也难免扬起了些希望。 虽然现在还不清楚贾家和秦家是不是有什么背地里的联系和勾当,但有可能、有可能那孩子便是自己当年夭掉的孩子!这个念头在她脑海中不断盘旋着,迟迟不能散去。 只是,到底怎样才能确定那孩子便是自己当年夭折的孩子呢?李氏的思绪翻转着,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当年自己刚刚生产的时候的那一眼,心情按捺不住地激动起来,是了,自己的孩儿,他胳膊上是有个胎记的!若是自己能够在秦少爷身上发现那个胎记,那他就该是自己当年生下的那个孩子,否则,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情啊? 夜色有些昏暗下来,外边早就用了饭的金珠领着几个丫头进来给李氏洗漱。待洗漱完毕后,金珠才开始上前服侍起李氏,替她卸下首饰,收进梳妆盒里。 便动手还便抱怨道:“姨娘,今儿个本来老爷说要来您这里的,谁知道半道竟然被那赵姨娘给劫走了。亏你还苦心巴拉地替她们母子两个谋划,一对白眼狼。” 李氏闻言却兴致缺缺道:“罢了,随她们去吧。”若是往常,她可能还会心里有些不舒服,但是今日,心绪混乱之下,她倒也不在意这个了。只想要一个人静一静。 况且,她也知道自己和赵氏之间也没什么真的深情厚谊,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真的指望两个人能够相亲相爱,那才是做梦呢! 只是见金珠为自己愤愤不平的样子,又说道:“赵姨娘也就是仗着和老爷的那点情分了?你且看着,不会长久的。”她对这一点还是极有自信的。 赵姨娘为什么得宠,归根结底不过以下几个原因,一是她生的好,妖妖娆娆的,自然得了贾政青眼,但是这么些年过去了,饶是她自认为半老徐娘,风韵犹存,也三十出头了,否则也不会有李氏后来居上,宠冠后院这件事; 二来便是仗着伺候贾政的日子就,对他的习惯十分了解,伺候地他十分精心。比起木头疙瘩一般的王氏,自然还是赵姨娘曲意逢迎更让政老爷满意。 三来就是政老爷要面子,自恃是个端方君子,不会流连于后院,因而后院中的姨娘小妾人数还真不多,至少是相较于老大贾赦而言,王氏自然也乐得不提。赵姨娘也就自然脱颖而出了。 不过以上种种原因,自李氏进了院子,对贾政了解越发深了之后便不大作用了。论长相,作为当年的花魁之女,李氏自然是在后院独领风骚,硬生生地压了别的人一头;论谈吐,她知书达理,温文尔雅,超了不识字的王氏和谈吐粗鄙的赵姨娘一射之地还不止;论贴心,李氏聪慧可人,又懂得察言观色……自然,李氏是绝不担心赵姨娘能够得了她的宠去,她仗着的,也不过就是伺候贾政这十多年的情分罢了! 今日,贾政不来,她倒是松了口气,实在是今日突如其来的信息不少,又杂乱无章,好歹有了自己独处的时间,可以好好整理一番今日的想法了。 她看了一眼边上的金珠,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自己的猜测噎在肚子里,倒不是不信任她,只是此事太过于匪夷所思,实在叫人不敢相信,她这也不过是绝望之中发现的一丝希望,怀揣着侥幸的心理做了那样的设想。 金珠不知道自家主子内心的挣扎和矛盾,只是按部就班地服侍着她上床休息。金珠在床边的一个小凳子上坐着,见李氏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一会儿,不动弹了,似是睡着了,这才悄悄地退出去,在外边的一个小榻子上睡了。 殊不知,在她出去后,李氏突然翻了个身,幽幽地睁开眼,看着屋顶,陷入了沉思。如何才能够让自己不被人疑心地查探到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呢? 她在贾家也有□□年的时间了,自然知道,这类世家的小少爷身边,哪个不围着五六个服侍的丫鬟婆子,若是贸然闯进去,且不说能不能见到秦少爷,便是见到了她也没机会上前查看,早有人赶到把她拖出去了。 因此,她必须想个好法子不着痕迹地达到自己的目的。 该怎么办呢?她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之中。 盘算了自己能够动用的力量,金珠一家子不必说,是自己得用的。可是也因为自己信重,府里上下倒是都知道了自己和他们一家子的关系,太显眼了,不好轻易动用。余下的,她倒收买了不少人为她传递些消息,但是不过是几个贪财的婆子和丫鬟,寻常探寻些贾政的行踪、打听他的心情是不成问题的,但是要说真有什么大本事,那是没有的。 归根结底,李氏不过是贾政院子里一个小小的姨娘,她能够动用的人脉,多就只是在二房里,二房外边的下人,一是不好收买,二是对她来说也没什么用处。 且李氏作为一个姨娘,收买二房的下人还能说是争宠,要是眼界宽到整个府里,那可就是图谋不轨了,更别说她也没那个财力和能力。 因此,李氏能做的,就是依仗金珠一家子。再加上她平日里出手大方,多打赏和施恩,在二房下人中颇有些人气,相比严苛的王氏,粗鄙的赵姨娘,自然还是李氏更得人心些。自然,也会有些下人见风使舵,能够适时地给她传递些消息。 但是一来,王氏毕竟才是二房真正的主子,掌握着这些下人的生杀大权,她要是狠了心杀人倒是不能够,但是远远地把你一家子打发了那还是做的到的。下人们自然不敢光明正大地站在李氏这边,顶多只是暗地里通风报信。便是金珠一家子,也是在李氏得了他们的身契后才用心为她办事。 二来,李氏没有孩子,且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孩子了。下人们便是动心站队,也担心没有依仗的李氏还能风光多少年。若是李氏膝下站住了一个儿子,便是她之后不受宠了,好歹还有位贾家血脉的主子爷可以勉强做靠山,不然他们可就坐蜡了。 好在看在李氏出手大方和受宠的份上,二房的下人都还算给面子,李氏在二房还是颇有颜面的。 第134章 盼寻子李氏供佛经 思前忖后好一番,李氏这才意识到,自己在这府里,就好像是无根的浮萍,也就是依仗着贾政的宠爱罢了!当然,这也和她不知道自己身世的实情有关。她意识到,她的人手多集中在二房,只有在二房,她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达到自己的目的。 而她能够利用的,只有两个人,一是二房当家老爷——贾政,另一个,李氏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个身影,那便是赵姨娘! 李氏躺在床上,细细地将自己可以利用的人手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才算是定下一个粗略的想法,方才安下些心来。直到这时,一股困意这才席卷而来,她粗粗安下心来,进入了睡梦之中。 翌日一早,李氏才在金珠的服侍下梳洗了起来,因为昨日思虑过重的原因,精神头显得不大好,越发叫边上的金珠心里为李氏不平:赵姨娘这人真是不识好歹,亏姨娘还帮衬了她这么多,没想到还是没良心的白眼狼。姨娘嘴上虽然不说,不在意,但是看她的神色,定然是不舒服的吧! 李氏却没注意到,她心里是急切的,迫切想要将自己的计划实施下去,她知道,秦家那位小少爷虽说是来贾家小住一段时间,但是也不可能呆很久,不过三五天必是要回去的。秦尚书放他来贾家,一是算是给他放个假,二来也该是希望他和贾家人多亲近亲近。 收拾好了自己,李氏用了膳,看看屋里的自鸣钟,又看看外边的天色,见赵姨娘的小院子里还没什么动静,想来是还未起来的,不由叹了口气。却越发地叫金珠坐实了自己的猜测。 李氏暗自嘲笑自己,不过是个似真似假的消息,竟然就叫自己乱了心神,魂不守舍的,都不像是平常的自己了。也是因为自己执念太深的缘故吧!李氏暗暗想到。 她索性回到自己的屋子里,舀了半勺子的清水倒进砚台,拿起墨锭细细研磨起来,也算是叫自己静下神来的一种办法吧!看着墨汁一点一点地在砚台里波散开来,她的心神也宁静了不少。 少时,她拿起边上的毛笔,开始默写起《心经》来,簪花小楷高逸清婉、流畅瘦洁,一遍心经下来,她浑身躁动的气息便安静了许多,显得更为沉敛。但是她似乎毫不在意,又默了一遍,心中默默许下大宏愿:观自在菩萨,若信女能够得偿所愿,愿意日日供奉,多做善事,以报菩萨恩德。 待她抄了三遍《心经》之后,她方才叫来外边的金珠,说道:“金珠,这三本心经,你收拾一下,和我先前抄写的几部经书一起供奉寺里去。” 金珠闻言,自然是应了,上前去,得心应手地收拾起桌面上的东西,她做这些是做惯了的。收拾的同时,她多问了一句:“姨娘,还是供在铁槛寺吗?”心里却是笃定了必是这里,毕竟先前都是这样的,也算是成例了。 却不妨李氏听了她的话后,原本顺嘴就想应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心思一动,说道:“不必了,不用送到铁槛寺里去,供到京城的智禅寺去,我还要在那里点一盏长明灯。” 金珠原本听了李氏先前的话语,却是一愣,自打姨娘知道自己没了再孕育孩子的指望,对旁的事情看得也就淡了,也信佛了许多。只是相比较二太太王氏专门辟了一间静室供奉,李氏多只是抄写些经书默默供奉在贾家的家庙,铁槛寺里。 里边的尼姑收了李氏的打点,自然会安排妥当。 只是金珠万万没想到,李氏这回会把经书供到智禅寺里去,那可不是个普通地方,京中香火最盛处,便是那里了。不知道有多少达官显贵的家眷都在那里有供奉,也不知道李氏是怎么想的,在那里点一盏长明灯,花销可不少,至少得要一百两银子,再加上上下打点,没个一百五十两银子下不来。 虽说以李氏的受宠程度和身家,这等花销还是承受的起的,但也没必要啊! 见她疑惑的模样,李氏却也不好说自己的理由,难道要她说:她觉得铁槛寺不吉利,那孩子可是铁槛寺的尼姑们铁板钉钉地说是去了的,还超度过那孩儿的亡魂。当年她知道的时候,自然是深信不疑,还要经常酌资请里边的尼姑们给她那可怜的孩儿做法事什么的。毕竟先前就是人家做的,自然不好劳烦她人,对寺里的尼姑,她也是敬重有加的。 再加上,铁槛寺作为贾家的家庙,她是贾家的姨娘,在这里做事总是方便些,虽说要打点上下的尼姑,但是开销相较在外边的寺庙,的确是小了些。 她以往为孩子做法事,一是为了超度,希望孩子过得好些;二来也是为了慰藉自己心中的哀痛。自然没想着要做的大张旗鼓的,铁槛寺的规模,是尽够了的。 可是自打心中有些了猜疑之后,她便有些新的想法了,若是事情真如自己所猜想的那般,那这铁槛寺不供也罢!话说回来,若是真的能够得偿所愿,便是在智禅寺月月供奉一盏长明灯,她是再情愿不过的。 但是这原因,她是不好对金珠说的,只是淡淡道:“无事,只是我昨天梦到那孩子了,想着到底咱们府上的铁槛寺香火不如智禅寺旺盛,索性又到了他的周年,既然总是要祭奠的,不如多费些银钱到智禅寺去,也望他能够过得好吧!” 金珠闻言,自然明白姨娘口中的“他”指的是谁。她伺候李氏的时间虽然晚,但是好在有个姐姐金凤早先千叮咛万嘱咐过的,自然知道那个他就是姨娘先前夭折掉的那个孩子。顿时便不做声了,乖乖地应是,顺手收拾好了东西,说道:“既然这样,待会儿我叫我哥哥在二门候着,叫他着手去办了。” 李氏点点头说道:“告诉你哥哥,不要不舍得花钱。” 金珠自然无有不应的。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算是将这件事安排妥当了。李氏这才慢条斯理地说道:“待会儿你叫人去赵姨娘那里看看,若是老爷走了,便请她来我这里坐一坐。若是老爷还在,就先别上去了。” 第135章 石榴感恩丫鬟暗斗 金珠一听这话,心中暗道:难道姨娘想通了要好好敲打敲打赵姨娘了?这倒是件好事。这般想着,她难免欢快地应了声:“是。” 说着,便收拾好了东西下去叫人了。 出了门子,一名穿着桃红色衣裳、约么十三四岁的二等丫鬟忙迎了上来,殷勤又感激地谢道:“金珠姐姐,昨儿可真是多谢你了,若不是你替我上了差,我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原来竟然是她当差,金珠虽说是李氏房里的一等执事丫头,等闲陪床之类的活计也多是二等们干的。也就是昨日李氏心神不宁,这才没注意到这点。 金珠摆摆手说道:“没事,对了,你爹好些了吗?” 那丫鬟名唤作石榴,因为昨日家里人来告,她在府外的爹摔断了腿,要五两银子的药费。她家过得本就艰难,不然也就不会把闺女卖进贾府里了。只是当时卖了闺女得了二十两银子的身契银,五两银子补了之前家里落下的亏空,余下的十五两银子买了一亩上好的水田。 她家里人还算是能干的,又赁了几亩地主的土地,加上她爹还有一门木匠的手艺活,日子也能将就地过下去了。谁知道前些天她爹出门的时候没注意,迎面被一辆车给撞了,偏生天色又黑,竟是叫人给跑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她爹的腿着实伤的严重,偏生家里没什么余钱,那亩水田真是好地,等闲家里还是不想卖的,当初买的时候,若非是同族,这块地又是整个地块中挂出来,对方也不会卖给他。 若是卖了,倒是能寻到不少买家。但是一来会不会被压价,二来之后再想买到这样的好地可不容易了。因此,家里想了想,还是求到了她这位到府里当差的姑娘这里。 可是石榴进府不过半年,前些天才被提到了二等的份例,之前不过是三等的丫鬟,每月不过五百文的月钱,饶是她小心积攒,但是难免有些女孩子家家需要用的东西,又有互相间的交集,半年三两银子,只余下了二两。正当她急的团团转的时候,多亏了金珠挺身而出,借了她四两银子,多的一两让她给她爹买些滋补的东西,又替她值了班,让她好回家去送钱外加看看老父。 石榴闻言,面露感激之色,说道:“这还真的要多谢姐姐。幸亏送钱送的及时,那大夫说要是迟了两日,我爹的腿怕就是要废了。我回来时,我爹千叮咛万嘱咐叫我一定要好好谢谢姐姐。” 她是真心感谢金珠的,家里虽然将她卖到了府里,但是她却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便是迫不得已要女儿卖身,石榴他爹也是想法子打听了荣国府名声好才把她送进来的,而不是将女儿送到更能出的起价的青楼妓院等地,毕竟石榴长得还是不错的。 在送了女儿来贾府之前,她爹可是多次说了,将来一定会把她赎回去,叫她在贾家安分些,家里攒够了钱就把她赎回来。石榴家里的小弟弟石头也信誓旦旦地发誓一定要把姐姐赎回来。他爹这次受伤也是因为为了多赚钱,在外耽搁久了,走了夜路才遇了事。 因此石榴对家里人是很有感情的,丝毫没有因为父母将其卖进贾家而心生怨恨。 因此,对于在危急时刻帮了自己的金珠姐姐,她的确是感激异常。 金珠听了她的话,笑道:“你如今升了二等,每个月月钱便有八钱,俭省些,不过半年的功夫就能凑够。我不过是顺手帮你一把罢了,能帮上你家里也算是功德一件。况且这对我来说也不是难事,哪里值当你这么感激?” 她这话也是实情,她父兄管着姨娘在外边的庄子、铺子,姐姐也嫁了家里的一个小管事,背靠着荣国府这棵大树,等闲也无人敢欺,家境比起一般小民来说要好了不知道多少,更别说相比较石榴家里了。 金珠话虽是这么说,但是石榴却不会这么想,但是见金珠不愿意居功自傲的模样,心中更是感恩戴德,只是嘴上却没有说话了,将这份感激默默地记在心里,暗想着将来一定要有所回报。 她说道:“不论如何,姐姐对妹妹的大恩大德,妹妹我是没齿难忘的。”说完这话,也不停顿,径直问道:“金珠姐姐,你这是要往哪里去啊?” 金珠方想起来遂道:“对了,我要派你个差事?” 石榴乖巧道:“姐姐说。” 金珠招招手叫她上前来,在她耳边耳语了一番,见石榴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这才放下心来,说道:“就这样,你去吧!” 石榴今日才回来,倒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见金珠提起赵姨娘时语气有些不好,倒是有些奇了。只是她心里有些成算,虽然进府时间不长,但是对付府里的一些情况也不算一无所知,自然知道赵姨娘是个不着调的。 听金珠的语气,怕是赵姨娘又做了什么事情,说不得还是有关姨娘的,不然也不会是这般不屑的语气了。 虽然心中满腹疑惑,但是她素来懂事,听了金珠的吩咐后点点头便转身离去,折到赵姨娘的小院子去了。 正是大清早,洒扫的婆子们刚刚清洁过路面,因此一路上地面都十分整洁。只零星几片落叶散在上面,大约是刚刚落下的。 不过石榴可无暇关注这个,只一心往赵姨娘的院子里去。 只见院门口开着,一个小丫头正在打扫,还有一个二等的丫鬟在屋檐做事,石榴算是舒了口气,看样子老爷是走了,不然院子里的丫鬟可不敢光明正大地做事,生怕吵到主子。 打扫的人是赵姨娘院子里的丫头小鹊,她抬起头来,冷不丁看到院门口过来的石榴,记起了这人是谁?眼珠子一转,遂上前说道:“您是李姨娘身边的石榴姐姐吧?可有什么事情吩咐?” 她的声音自然引起了那二等丫鬟算儿的注意,她见了石榴,顿时笑道:“原来是石榴来了,可是李姨娘有什么吩咐?”心里却暗自嘀咕,莫不是昨日姨娘做事不讲究,惹恼了李姨娘?但是口气却是相当的客气。 石榴见状,笑道:“原是我家姨娘有事想找赵姨娘说说话,烦劳通报一声。” 见她这么说,算儿自然忙不迭地殷勤地迎了她进去,丝毫没有给小鹊接着说话的机会。 石榴不好多说什么,只是用歉意的眼神和小鹊示意一下,顿时叫她的心情好了不少。 算儿却完全没有顾及这个,直接带了她进去。 见两人进去了,小鹊在院子中啐了一口,低声骂道:“什么东西,捧高踩低的玩意!” 第136章 李氏用计使心机 石榴进了赵姨娘的房间,发现她正慵懒地梳妆打扮,似乎是刚刚起床的样子。有些不明所以,不过她向来乖觉,便是平日里看不上赵姨娘,见状只是在一边恭敬地候着等她打扮好。 赵姨娘却是故意的,在听说李氏派了房里的丫头前来时,她便有意显显自己的威风,故意做出一番受尽雨露恩泽的模样。谁知道来的不是她以为的金珠,而是石榴,偏生她年纪小,是个不知事的,竟是抛媚眼给了瞎子看,一时间有些愤愤。 要说赵姨娘为什么突然想起来要跟李姨娘使些心眼子了,那还真跟前段时间探春的担忧有关。虽然但是赵姨娘满不在乎地斥退了女儿,可是回过头来仔细想想,女儿到底是自己亲身的,肯定是为了自己号,况且她说的也不无道理?自己若是万事都听李氏的话,赶明儿被卖了都不知道! 思前想后,赵姨娘才想到这个法子,自己得想法子争宠啊,若是李氏没了老爷的宠爱,她自己又是个下不出蛋的老母鸡,那还不万事依附着自己? 若是探春知道自己的好意提醒竟然变了味,恐怕会哭笑不得吧! 瞥了边上服侍的梅花一样,对方了然,速度加快了一倍,不多时,赵姨娘便收拾妥当了。 闻了石榴的来意,她内心有些兴奋,难不成李氏真的是服了软?还是想要敲打自己?但是面上没有表现出来,悠悠道:“既然李妹妹有请,我也不好推了,你且回去告诉她,我就来。” 石榴听了赵氏的话,这才放下心来,回去了。 不多时,赵姨娘便带着服侍自己的几个丫头往李氏的院子里来。 金珠老远就看到了赵姨娘并她身后跟着的三个丫鬟,嗤笑道:“这赵姨娘还真抖起来了,不过留了老爷一个晚上,出门这阵势,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当家太太呢?二太太出门也就带了两个丫鬟!” 说起来,类似赵姨娘这样的姨娘,按例也就只能配三个丫鬟伺候,除非是像李氏这般过了明路,入府前就在外边有些私房的,才能多掌着几个人,这也是之前王氏妒恨她的原因之一。 赵姨娘此番出门,把伺候她的丫鬟们都带出来,要说没有什么耀武扬威的意思,大家还真不信! 赵姨娘进了院子,李氏也见到了她的“队伍”,新中国一哂,着实是懒得理会这个心思浅薄的妇人,只是定定地看了赵姨娘一眼,没说一句话。 但是出奇的,赵姨娘见了心中却是一寒,觉得有些不好。只觉得李氏的眼里似乎是有一束寒光,照入了她的心里,叫她有些不寒而栗。 李氏没有多言,迎了赵姨娘进屋,淡淡的说道:“只姨娘一个人进来便好。” 不知为何,原本是存了挑衅的心来的赵姨娘听了李氏的话,愣是不敢反驳,而是乖乖地跟了进去。在边上颇知道她心意的梅花却是恨铁不成钢:哎呦,我的姨娘诶,来之前怎么说的,要狠狠给李氏一个下马威,怎么到了这里就怂了? 她有心说些什么,但是却被门口候着的金珠和石榴两人虎视眈眈地盯着,看了肯自己身后的小鹊和算儿,一个懵懂无知,一个满心算计地看着这院子里的摆设,不由无力地摇摇头:还真的不能指望这两个丫头。 进了屋子,合上屋门,两人相对而对。 屋里只有她们两个人,气氛有些沉寂。赵姨娘难免有尴尬,暗想着:自己要不说些什么,总不能被她压着吧! “李妹妹,我说,你这次……”赵姨娘想想还是决定按着自己原先的想法,杀杀李氏的威风。 李氏却似乎没有在意,还不等她说完话,就直说了一句话:“上回老爷看重的那把古董扇子,听老爷说花了一百两银子呢!是姨娘的兄弟去办的吧?” 赵姨娘正恼火她竟然打断了自己的话,又听到李氏的话语,心里一颤:她怎么知道这件事。 李氏看着她的表情,心里一笑,因为她识书善墨的,贾政偶尔得了什么玩物也乐意和她一起品鉴,那幅扇面正是贾政给自己看过的,听说用了一百两银子,他常年生活在深宅大院,自然不晓得的真正的行情,李氏却知道,最多不过三十两。也就是说,中间至少有人吞了七十两银子! 若是就这样,李氏自然懒得搭理,不过是下边人捞钱的手段罢了。她先前在外边的时候,从贾政口袋里掏钱,用的不外乎也就是这几种方法。 只是这人也不知道是谁,却是贪心太过,换成她的话,最多报价多一倍。随口问了句,竟然是赵姨娘的兄弟赵国基办的事,她便知道这件事必然有赵姨娘的插手。果然,后来打探到的消息,那扇面贾政瞧上了好久,听说卖家想卖,是赵姨娘在贾政面前说了情才叫这个差事落在了赵国基的手里。 当时得了消息,她却没有声张,细细探查,得知赵家在城外买了间小铺子,大约就估摸出来,落在赵国基手里的,至少有五十两银子。 如今她这话说出来,却是唬了赵姨娘一跳:她怎么知道的,会不会告诉老爷? 要说赵姨娘蠢笨,就在这里,眼皮子浅,自以为从贾政这里捞上几十两银子便是占够了便宜。李氏没进门前,赵姨娘天天闹腾的,不过是要些吃的、穿的,还在阖府留下了贪财的名声,偏生这些年下来也没正经攒下多少钱来。 王氏也是看出了这点,便任由她闹,惹得全府人看不上眼才好,左右没几个钱,还显得自己大度。 要是李氏,不削层皮下来才怪。 但是赵姨娘的眼界,也就是这么点了。她也知道自己手里得多存点钱,但是却是没什么好主意,上回给自家兄弟求了差事,得了二十两银子,可叫她乐了许久。她每个月月钱是二两银子一吊钱,克扣了儿子的二两的笔墨费和五两银子的月钱。加上逢年过节的赏赐,拢拢总总,加起来,一年也就能够攒下七八十两银子,一下子得了三分之一,自然又是高兴又是担心。但是见自家兄弟信誓旦旦地保证了,还说大家都是这么干的,这才叫她放下心来。 但是听到李氏说起这些来,又不免有些心虚了,要是让贾政知道,可没她什么好果子吃啊! 她讷讷道:“不过二十两银子,李妹妹倒是细心,难怪环哥儿老是赞李姨姨聪慧,不像我,没什么见识。”话语间,已经有了屈服示弱的意思在里边。云南怪,对于一个,没怎么见识的女人来说,被人抓到这样的把柄可不是件好事,让她着实有些心慌。 李氏见她神情,心知她必是还不知道赵国基从中贪了五十两银子的事,但也懒得同她解释清楚,见她有些屈服的意思,遂说道:“也罢。不过是件小事,妹妹只是随口说说罢了。” 赵姨娘闻言,知道她是有心放过自己了,算是送了空气,说道:“不知道李妹妹今日找我来,可是有什么要事,我也看看能不能搭把手。” 李氏心中暗自笑了声:就见风使舵这方面,赵姨娘还真是独领风骚。 她也不客气,低头在赵姨娘身边说了几句话。 赵姨娘有些纳罕,这事不说对她没什么好处,但是对自己倒像是有利的。 见她神色,李氏也知道自己这是豁出去了,满心里只想着验证真相的原因,但是也知道这件事决不能叫外人知道了,好在她早就想出理由,冷冷说道:“你不要以为我这是为了帮你,那天宝玉也会来,我早看着王氏那女人心爱的儿子怎么不成器,失了他父亲的心。” 赵姨娘闻言,方才点头:原来是这样啊,归根到底,还是为了报复二太太啊!但是这件事到底对自己和环哥儿是有利的,自己又有把柄落在李氏手中,自己是非做不可了。 她点点头道:“既然是这样,那妹妹自然是无有不应的,只是老爷那里?” 她给赵姨娘出的主意也简单,这几日秦家的小少爷不正好住在府里吗?府上几个少爷,就属环哥儿和宝玉和他年龄最为接近了,不过让赵姨娘寻个几个孩子一起念书,相互亲近、也相互促进裨益的话头,请秦少爷来二房。 李氏淡然说道:“我自然会跟老爷说明白的,只是这两天不要起什么幺蛾子就好。”言语间到底带了些敲打。 赵姨娘只好讷讷地应了。 待到两人开了屋门,外边候着的几个丫鬟看进来的时候,却发现气氛完全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只见两人之间若无其事,丝毫没有众人所想的龌龊,倒是颇为亲近。 众人有些纳闷,但是不好在外人面前和自家主子说出自己的疑问。 晚间,贾政不出所料地来了李氏房中,金珠暗自高兴,以为下午姨娘的敲打有了效果,手脚也利落勤快了不少。 李氏没有在意,接过贾政脱下的外套,又泡了一杯茶递上去。 贾政顺手接过来,喝了一口,感觉全身都舒坦起来。又觉察到李氏在自己的身后按摩敲打,不时柔声地问舒不舒服,心里更放松了。 也难怪他爱到李氏房里,相比赵姨娘那种谄媚的服侍、王氏那里的冷清,还是李氏的小院子里更加叫人觉得温馨亲近。 李氏站在贾政后边,一边按摩一边柔声问道:“老爷,听闻那秦家小少爷要在咱们府里小住一段时间?” 贾政冷不防被问道了这个问题,身体一僵。 迅速被后边按着他肩膀的李氏察觉到了,李氏也不傻,迅速意识到了,这之间必然有些蹊跷,但是却没有不管不顾地质问,只是道:“怎么了?老爷,可是哪里不舒服?” 贾政猛然听了李氏的问题,难免有些慌乱,但是后来一想,当年的事情做得这么隐蔽,李氏应当不知道,自己不该自己吓自己,遂咳了咳,清了清嗓子,说道:“无事,只是想起了一些别的事情。哦,对了,你突然问起这个干什么?” 李氏笑道:“今日赵姐姐不是来我院子里吗?就是来求我这件事的。”她毫不在意地说了今日赵氏的到访,毕竟这瞒不过别人去,倒不如过了明路。 贾政好奇道:“她能有什么事情求你?不会是又看上了你什么好东西了吧?要我说,她是个眼皮子浅的,见着什么好东西都想要,你也不要太过善良,竟是任着她挑。”瞧瞧赵姨娘这名声烂的,都传到贾政的耳里去了。 李氏嗔道:“老爷您也真是的,赵姐姐可不是为了这些子玩物,她听说秦少爷来咱们府里,您也知道,这秦家,世代书香的,教养出来的子弟必然不弱。咱们贾家的家学也不赖。这府上的孩子们,不就是咱们二房的几个孩子和秦少爷年纪最相近、又仿佛嘛?倒不如叫几个孩子一同学习,既相互亲香、又好相互裨益。” 贾政闻言,大为心动,的确,这倒是个好主意,到底都是自己的子嗣吗?失去了这个孩子,要说他不心疼,那是假的,若非当时时势所迫、自己为了保住名声,才不会叫自己的亲骨肉流落在外,跟了外人的姓呢! 再加上这些年听说了那孩子的聪慧,心中的后悔更是无以复加。 但是眼下有这个机会,让几个孩子一起学习,于他而言,也是个难得的机会好好亲近自己这个流落在外的孩子。 见贾政神情有些意动,李氏又说道:“若是那孩子和咱们二房的几个孩子交好,亲兄弟似的,总不是坏的。”说完,又意有所指地说道,“秦尚书还在呢!” 亲兄弟似的,何止?分明就是亲兄弟!贾政心中暗想着,又听到李氏后边的话语,越发心动。 抬头又看了眼李氏,话说回来,这位好了,秦尚书也看的到吧! 当即,他笑道:“你说的不错,赶明儿我就和老三说说这事,总不能人家孩子在咱们家,反而学业退步了吧!” 又说道:“前几日你不是说那几支金步摇旧了些,要炸一炸吗?不必这么麻烦,叫金泰祥的老金家的来,叫她给你重新打几支好的,从我的私房出。” 李氏不过是借他的手成事,倒是没有想到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倒是一件意外之喜,当即笑眯眯地应了。 第137章 兄弟碰面政亲至 过了几天,寻了个由头,贾政边将此事同贾攸说了。贾攸见他说的有情有理的,虽觉得孩子难得松快两日去读书有些累,但也不想叫人觉得在贾家一天学没上。即便他知道黛玉几个小姑娘私底下倒是带着他学了些东西,但是到底名不正言不顺的。 况且他看二哥的神色,到底还是心软了些。不管怎么说,鹏和是自己的“义子”,但是也是二哥的亲子啊!二哥此番所求,大概也是为了和孩子更亲近些吧!于是便点头应了。 翌日就叫鹏和往二房去,上午一个半时辰、下午两个时辰,中午索性也在那里歇息了。贾政见弟弟点了头,心情也是大好,下定决心明日索性请个假,亲自看看几个孩子的水平。 第二天一早,昨日晚间得了消息的鹏和在奶妈子的服侍下起了身,虽说他素来乖巧,也知道颇享受些读书的乐处,但这几天玩的确实是相当尽兴。因此,在得知“义父”要自己去和府里几位哥哥们一同念书,难免苦着一张脸。 但是,这是“义父”交代的,鹏和是不敢也不愿违背的。一来是他十分懂事,也知道“义父”是为了自己好;二来,自小没有父亲的他,在见到贾攸后,瞬间就将他代入了完美父亲的模板,不论是威严又高大的“义父”,或是和蔼亲昵的“义母”,还是府里的其他姐姐,都带给他自小不曾享有的大家庭的亲情,因此他对贾攸格外濡沐,不愿意拒绝他。 到了二房,和同样苦着脸的贾宝玉和贾环见了礼,他们平日里都在贾家家学里进学,因为鹏和的缘故,倒是特意请了假。好在不过几日,耽搁不了功课,反而能够促进几个弟兄间的感情,有贾攸担保,学堂里的先生提前布置了在家的课业,这才放心地许了他们的假。 原本不用去上学,两人心情俱是不错。陪着鹏和,兄弟间亲香亲香,也不赖。但是,看到书房里伫着的父亲大人贾政,两人的情绪就不这么高涨了。 贾环还好,在李氏的教导下,认识到了老爹不过言语刻薄些,嘴上多些斥责,若是没犯什么叫他无法忍受的过错,也不会动手。至于那些不好听的话语,跟着赵姨娘这么些年,她嘴里的话可比贾政的难听多了。因此,当发现父亲不过是只纸老虎之后,贾环心里倒是自在多了,只是本能地对大人出现在现场监督自己有些苦恼罢了,向贾政行了个礼,问了句“父亲安”,见他对自己点了点头,又和早就坐在房里的鹏和点头示意,便乖乖地坐到一边去。 至于宝玉,他已经习惯性地形成了对贾政的恐惧,尤其是王氏,每每见宝玉做什么糊涂事,例如闹着要吃丫鬟嘴上的胭脂,私底下捣鼓些胭脂花粉的时候,往往要吓唬他“当心你老子捶你”,见宝玉往往被吓住了,越发惯常用这个法子。只是宝玉对父亲的恐惧却是日复一日的,见了父亲在房里等着自己,顿时便慌了,结结巴巴地问了好,额头上不自觉地冒出了些冷汗。 贾政看着眼前的嫡子,面色有些不好,今日想着有“鹏和”在,他要表现地亲近些,脸色已经算的上是和颜悦色了。结果庶子倒是还算落落大方,嫡子这是怎么回事?他有这么吓人吗?战战兢兢的,毫无世家公子的风度!倒还不如姨娘养的环哥儿有气度。 他是重视嫡庶血脉的人,宝玉和贾环相比较,尽管近段日子来贾环的好表现叫他有了很大的改观,对庶子也上心了不少。但是私心里,他对嫡次子宝玉抱有的期望才是最深的,尤其是当长子贾珠断了仕途的指望之后。特别是他早已发现,嫡子的天分是远远高于庶子的,这难免叫他对宝玉更加看重些。 至于对鹏和的观感,他是复杂的,一方面,这个孩子来的不光彩,每每思及当日里自己的局促和不安惶恐,心里难免有些羞愧;但是一想到这个孩子身上流淌着的,不仅是自己的血脉,也有翰林诗书秦家的血脉,他又觉得热血沸腾。 他来得早,已经和鹏和交谈过几句,这孩子谈吐颇为大方,尽管和贾政先前不大熟悉,但是也不拘谨局促,说话也是有理有据的。贾政心里暗想道:这才是自己最想要的儿子啊!和当初的珠儿一般,又比珠儿更大气些,在自己面前也更放的开些。 可惜已经舍了出去,这样想,心情又低落了几分。 宝玉却是刚刚撞到了他的枪口上,叫他的火气一下子升了上来,骂道:“没出息的东西,连请个安都请不好!还念什么书?”这还是考虑到有“外人”在,收敛了话语的,不然,什么“小畜生”、“逆子”什么的,贾政那是张口就来。 宝玉在他的斥责下越发害怕,贾政见屋里其他两个孩子虽说眼里看的好像是书本,但是也知道他们都在竖起耳朵听着。默默叹了口气,到底宝玉是长兄,在弟弟们面前还是给他留几分颜面吧。 于是,贾政皱皱眉头说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到位子上去,要我抬你去吗?”宝玉听了真是如蒙大赦,赶忙往自己的位置上而去。 见几个孩子都坐好了,贾政方才说道:“你们的进度倒是都差不多,今日里就复习复习《礼记》吧,之后我来提问”坐到自己的大桌子后,细细打量着几人的表现。 鹏和最为镇定自若,看来是胸有成竹的,他的进度比这还快些,贾政是知道的;贾环面色绷紧,看上去有些紧张,贾政明白庶子的天资的确只是平平,胜在用心罢了。至于宝玉,他恨铁不成刚地看着嫡子浑身冒着冷汗,一看就是吓着了。 贾政简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他还没有开始发问呢,就吓成这样,着实是半点风骨都没有,畏畏缩缩的样子。贾政心里这般想着,浑然忘了,大半年前,这些形容词多是他用来评价庶子贾环的,可见这段时间来,李氏对贾环的改造有多成功。 第138章 听考教兄弟各有表现 兄弟几人听了贾政的话,各有表现。但是俱拾起了书本读起来。 贾政见状,也一扫之前的种种郁气,觉得眼前的画面着实可爱,他们贾家是诗书之家,子弟正该有这种面貌。 过了半个时辰左右的时间,贾政方才清了清喉咙,说道:“你们哥儿几个想来也看得差不多了,《礼记》原本就该是你们学过的内容,现在我就来考考你们前面的几篇。” 闻言,鹏和几个人旋即放下了书,一脸严肃地等着贾政发问。 贾政见了满意地点点头,说道:“你们哥几个都是自小读书的,想来也不难,鹏和既是客人也算是咱们贾家的子弟,鹏和先来吧!” 鹏和站起身来,恭敬道:“请二伯父出题考教。” 贾政点头道:“恩,那伯父就考考你,《礼记》一书中的‘治世之音安以乐,其政和;乱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亡国之音哀以思,其民困:声音之道,与政通矣。’你来说说是什么意思?” 鹏和闻言,略一思索,当即说道:“回伯父的话,小子以为,此句之意,大约为‘治平之世的音乐必然充满安闲与欢快的情调,显示了当时政治的和顺;动乱之世的音乐必然充满怨恨与愤怒的情调,显示了当时政抬的乖悖;被别人征服的国家的音乐,必然充满悲哀、忧愁的情调,显示当时人民正在遭受苦难。每个时代的音乐与当时的政治总是息息相关的。’” 贾政听了鹏和的回答,只觉得都对了自己的心思,捋了捋胡子,面容和蔼,心里不住地点头,微笑道:“说得不错,只是不许骄傲,日后需更加努力。” 鹏和于是乖乖说道:“是,不敢有违二伯父训导。”闻言又叫贾政更加满意,只觉得自己的一番苦心被理解。 接下来贾政点了贾环,倒不是因为看重他,而是他早就发现宝玉有些汗如雨下,还在私下不断地做些小动作,看来是在临阵磨枪,本来他是绝对要拎他出来斥责的,但是今日有鹏和在,他索性不管,叫贾环先来回答,也有让宝玉缓缓,待会儿更有把握的意思在内,免得在自己的兄弟面前的丢了脸。 对贾环贾政并没有太高的要求,只是随意抽了个题目,听了他的回答,点点头,勉强算是中上,以贾环的资质,也算是不错了。当然,作为严父,他也免不了申饬一番,叫他不要存着偷懒的心思,应当更加勤学些。 到了宝玉这里,贾政清清喉咙,说道:“宝玉,你起来。” 偏这时宝玉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了,一听到贾政的话,赶忙回过神来,立马蹿了起来,一脸慌张急促地答道:“是,老爷。” 见状贾政不由皱了皱眉头,这宝玉怎么这般鲁莽,半点风姿仪态没有,可见王氏没把孩子教好,亏她还是大家出身,怎么感觉赵姨娘的环哥儿更沉稳些。 他狠狠地瞪了贾宝玉一眼,唬得他心里更加慌张了,也不在意,只是淡淡地问道:“宝玉你说说,《礼记》中的‘创巨者其日久,痛甚者其愈迟’什么意思?” 宝玉一个机灵,记下贾政考教的这句话,苦苦思索,这句话似乎在哪里见过,是在“三年问”还是“深衣”一篇的呢?记起来了,就在—— “咳咳。”贾政见他迟迟没有回答,不满地咳了咳,示意他快些。 这一咳,却是将宝玉的思路给打断了,他偷偷抬头一望贾政,见他一脸严肃的样子,似乎面有不耐,顿时胆战心惊了起来,虽然记起了一部分内容,但是语言没有组织好,只能够断断续续地答道:“这句话的意思是,意思是:创伤、伤口大的好的日子长,疼痛、疼痛强烈的好的,好的慢。” 贾政见他磕磕巴巴的,但是到底将意思讲了出来,虽然心里仍然十分不满意,毕竟这道题和给贾环出的那道相比,难度还低了不少,可是贾环不仅岁数比宝玉小,资质也比不上他,结果答得反而比他弟弟慢,又结结巴巴的,着实让人失望。 他瞪了宝玉一眼,说道:“这么简单的题目,答成这样,也不知道你读地什么书?” 又想接着狠狠地骂他两句,但是见到边上还有两个孩子站着看,想到到底都是宝玉的弟弟们,给他留了几分颜面,说道:“这几天回去好好看书,我还要考你的。” 宝玉闻言,既是松了口气被放过一马,但是又为不知何时而来的考教而忧虑不已,一张脸也不知是喜是悲。 鹏和一直在边上看着,倒是一句话不说,但是内心里,却对这位哥哥有了更深的认识,难怪林姐姐不叫我和宝二哥顽,说怕拖累了我的学业,感情这位二哥的进度还在我后边啊? 随后,贾政便叫他们接着读书,有不懂的都来问他。 贾环和贾宝玉素来对贾政畏之如虎,自然不敢上前讨教,只是窝在自己的桌子后边,乖乖地读书。倒是鹏和,他素来是有不会的就要发问,不论是在家的时候向曾祖父请教,或是来了贾家之后向贾攸讨教,甚至有时候仗着年纪小,有不会的,直接去和林姐姐讨论,那都是有的。 于是他倒是坦然,有些不会的问题,都一五一十地向贾政请问。 贾政虽然只得了秀才的名头,但是他确实是自幼酷爱诗书,在贾家被培养了这么些年,不说别的,比起其他人家,书的确是看了不少,毕竟贾家有这个资源。他之所以屡试不第,不过是因为思维僵化、古板,不知变通,写不好策论文章,文章死板僵化。 但是论起基本功,基础的扎实,那他也是可以赞一声的,毕竟这么些年下来,他对一些基本的知识掌握,绝对是到位的,到底这么些年的书没有白读。 鹏和在讨教的时候就敏锐地发现了这一点:这二伯父答他的疑问,答案虽然死板,但是基础是绝对牢靠的,尤其是一些基本的知识,二伯父说的那是头头是到,也有不少的引用,对他这种童子试还没有参加过的人来说,倒是相当有帮助,颇有些查漏补缺的功效。 于是借此机会,他便将自己之前对一些知识的细节之处的不解问了出来,倒是正对了贾政的胃口,给他分析地面面俱到,看向鹏和的眼神越来越和善,也越发地惋惜起来。 对此,鹏和是一无所知的,到底只是个孩子。 相反,他一边认真听着,一边做些笔记,颇觉得自己收获良多。 第139章 施巧计李氏如愿 赵姨娘的小院子里,她听着下首的算儿的话,一脸热切地问道:“你瞧着没错?老爷真的对环哥儿另眼相看?” 算儿信誓旦旦地说道:“可不是这样,姨娘,我家二婶的娘家侄女的小叔子就是在二爷的外书房侍候的,我可是听二婶说得清楚,老爷问了几个问题,环三爷俱是答得极好,偏偏宝二爷答得吞吞吐吐,听说老爷当即变了脸色,十分不乐呢!” 赵姨娘闻言,心里更是喜悦,得意洋洋道:“我就说么,我们环哥儿自小聪慧懂事,偏生大家嫌贫爱富的,捧高踩低的,都去捧着那个正房里出生的那个。值得您收藏 现在怎么着,到底显出我们环哥儿来了。” 算儿赶忙点头称是:“姨娘说的是,咱们环哥儿可算是出头了。姨娘您啊,就等着享后福吧!”心里却暗自撇撇嘴,她可是听说了,其实表现最为出彩是秦家少爷,环哥儿不过是平平,但是却也比宝玉表现的好些。 她之所以瞒下秦少爷的事情,不外乎是为了哄赵姨娘开心,况且她也没说谎,只不过瞒下了一部分真相,不过哄哄姨娘,那是足够了的。 赵姨娘喜不自禁,说道:“你说这李氏还真是好手段,若非太太和她结了仇,她哪里会这么尽心为我的环哥儿谋划。不行,明儿我还得问她讨个主意,趁着老爷对宝玉不满意的时候,咱们还得加把火。” 算儿素来有心计,懂得为自己谋划,听闻赵姨娘此言,知道她一直看正房的不顺眼,偏生自己没什么本事,被打压了好些年,还不容易借着李姨娘的本事扳回一城,自然不会放过,因此也不觉得奇怪。 她谄媚道:“姨娘真是好主意,想来李姨娘必定有些好主意。到时候,老爷肯定更看重环哥儿了。” 赵姨娘闻言,心中更是畅快。 这边贾政的书房里,兄弟几个读了两个时辰的书,便到了午膳时刻,贾政便留了他们用膳,自然有下人服侍妥当。用了午膳之后,消食片刻,便是午睡的时候了,夏日酷暑,若是不休憩片刻,反而会导致下午神思不属,影响效率。 贾政也明白这个道理,又说天气酷热,往来繁琐,索性不必各回自己的院子中去了,便在二房休息片刻吧!好在贾政这里也有几个小间可以住人,几人自然不敢反对,带了几个服侍的丫鬟,解了外袍便放心睡下了。 鹏和的贴身丫鬟丁香看着自家少爷入睡,也放下心来,径直到外间来守着门口,一面少爷被打搅。 须臾,就见边上出来一个丫鬟,神色慌张,似有些忧心忡忡,她素来有些急公好义,又见这丫头有些眼熟,似乎是在环三爷身边服侍的,名字唤作典儿的,索性便低声问道:“典儿妹妹可是有什么难处?” 典儿见了她,哭着一张脸说道:“姐姐不知道,我可是闯下大祸了。方才我服侍三爷睡下,打算裁块布做个荷包,没成想把三爷的衣服压在下边,不留神剪破了,虽说仔细补补就看不出来,三爷也素来是个宽和的,但是赵姨娘可不是个好相与的,我要是不能及时补好,只能回去给三爷拿外袍,惊动了赵姨娘,那可就倒霉了。” 丁香在贾家也有几日了,耳目也算灵光,自然知道赵姨娘的为人,最是小气粗鄙不过,这丫鬟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 见她一脸惶惶不可终日的样子,丁香也面有些不忍之色,她们这些做下人的,成日里战战兢兢的,生怕做错了事,不就是怕触怒了主子,没了下场吗? 就如同她,她记得自己早先不过是少爷身边一个三等的小丫鬟,那几个曾经在她头上颇有威势的姐姐,不就是因为私下里议论了几句小少爷的出身被人发现,直接就被素日里温和慈善的老爷太太打发地远远的,这才有了她上位的机会。但是自此之后,她便深深领悟了一个道理:主子到底是主子,不论平日里对你日和慈眉善目,一旦触怒了他们,做奴才的,总是没有好下场。 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觉悟,她方能定下心来,事事上心,越发得到老爷太太和少爷的看重。如今见典儿,也有些同情之色,想了想,遂道:“那衣裳破了多少?” 典儿见她问话,似乎升起了不少希望,眼神一亮,说道:“不过一尺多些,位置也很隐蔽,也看不大出。只要先补上,之后禀告了环三爷,想来三爷也不会太过责罚。只是我的手艺不好,没敢下手,也怕弄巧成拙,给补坏了。姐姐可能帮帮妹妹?” 丁香闻言,似乎有些意动,但是转头看看自己的身后的房间,想到自己的职责,又有些犹豫。 那典儿见状,似乎是明白了她的为难之处,遂说道:“若是姐姐放心的话,便叫妹妹在这里替您守着,索性这里是二老爷的书房重地,没什么人来往,想来也不会有人来打搅,再说我也会在这里看守着,不会出了什么岔子的。” 见丁香还有些犹豫,她越发哀求,道:“好姐姐,算是妹妹求你了,那件袍子就在前面走廊拐过去的屋子里,针线剪刀都是在的,若是姐姐速度快的话,不过一刻钟,想来就可以完成。我认识的针线好的姐姐也不多,此刻大多应该都在当值,实在请不过来,拜托姐姐了!” 丁香听了她的哀求,却是有些怜悯,又想到典儿这话说的也有些道理,不过一刻钟的功夫,想来也无碍,贾家内院,哪里能出事?想了想,到底应下来这桩事。在典儿的指点下去了她所说的那间房间。 殊不知,在她的身影消失在走廊拐角之时,又有一名妇人带着一个丫鬟出现在了典儿的面前。那妇人赫然便是李氏。 不过她没有开口,而是身边的丫鬟金珠上前热切道:“多亏了妹妹相助,可真是帮了我们大忙了。” 典儿说道:“当年我母亲病重,若非姨娘出手相助,不知道还会遭多少罪,姨娘的恩情,典儿是万万不敢忘记的。” 李氏听了她的话,点点头说道:“你是个不忘本的孩子。”又见到典儿有些紧张的样子,遂安慰道:“你不必担忧,我们才不会对个孩子出手,只是在房间里看一圈便出来。”说完李氏也不看两人的神情,悄悄的推开了屋门,进了去。 典儿和金珠在屋外候着,典儿有些慌张、也有些害怕道:“金珠姐姐,姨娘来这里到底来寻些什么东西啊?” 金珠心里其实也不清楚,但是也不好说,只是按照李氏给她的解释说道:“有件要紧的东西,是我们姨娘的至宝,不知怎么的给弄丢了,姨娘听说了些消息,这才不顾被发现的危险来寻的。你可千万要管好自己的嘴,别泄露了风声出去。” 典儿心里一惊,姨娘的至宝,怎么会在老爷的外书房处呢? 见她若有所思的样子,金珠决定添一把火,意有所指道:“谁知道呢?这里往来的,除了老爷,似乎也没几个人了。” 典儿不言语了,她觉得自己似乎猜到了一个大秘密,这老爷的书房附近,后院的姨娘们多是不来的,要说来的最多的,除了老爷以外,似乎只有太太了。再联想到这几年太太和姨娘之间的争斗,她似乎领悟了什么,大概是太太又使了什么阴招,叫姨娘发现了,这才前来破局。 明里暗里似乎说了一大通,其实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金珠只是本着自己的本心,站在李氏的立场上,将什么有的没的都推到了王氏的身上。其实金珠自己本人对此事也是不大明了,只是她素来对李氏忠心耿耿,对王氏自然有些成见,但凡姨娘有些不寻常的举动,她都推给了太太。 但是见到典儿一脸恍然的模样,似乎领会到了什么,一脸我理解,我懂了的样子,她也不知道这丫头自行脑补了什么,索性就不接着往下说了。 屋子里,李氏进了门,一股凉意席卷而来,看来是放了冰盆,她走得悄无声息,但是速度却不慢,她知道,典儿能给自己争取的时间也不长,自己必须速战速决,也不能惊醒了屋里的人。 挪着步伐进了里屋,看着睡在塌上的少年,一股亲近之感油然而生,李氏不知道这是因为真正的血缘牵引的原因还是自己思子成疾产生的幻觉。但是她清楚,这是自己离真相最近的一步了。 若是答案就是她心中的猜想的话,那她算是梦想成真;但是若是不如自己的猜想,那她会真正绝了心中的念想,全心全意孤注一掷投入到对太太的报复中去。 天气挺热,尽管屋子里摆了个冰盆,但是为了防止这些少爷小姐们用太多冰块反而着凉,冰盆放的离榻子兵部近,脱去了外袍的上年只是在上身穿了件短袖的内衫,身上披着一条薄毯,躺在榻上,睡得很熟。 李氏张目望去,他的两条胳膊都可以清晰看到,只是那胎记在右手的胳臂一侧,正靠着墙,李氏的位置,看得不甚清楚,正当她犹豫是否要冒着惊醒孩子的风险上前几步时,鹏和翻了个身子,另一只胳臂顺手就翻了过来,明明白白地显露在李氏的面前。 第140章 知真相李氏隐忍 “呼——”李氏长叹一口气,记忆中的那块胎记赫然映入眼帘。她的心不由自主地震颤了一下,虽然先前已经在心里预设了好几遍,做好了足够的心里暗示。但是,但事情的真相在她面前袒露无疑的时候,她的心情着实难以名表。 眼前这孩子,她痴痴地望着鹏和熟睡的面庞,是她的亲身骨肉啊! 李氏之前心里的谜团、揣测,都在此刻真相大白。她当年那个素未谋面的父亲,应当就是秦家人吧?不然,他们也不会费尽心机地将孩子认回去。毕竟再怎么说,她的孩子,也是京城贾家的子嗣,若是没有这一层因素,贾家的子孙是绝不会流落在外的。 她看着眼前的孩子,犹豫、踟蹰着上前,想要摸摸他,但是在手伸出去的那一刹那,又像是忆起了什么似的,赶忙收回了自己的手。 不行,决不能暴露出这件事情来,李氏似乎明白了什么。自己决不能暴露出和这孩子的关系,有自己这样为人妾侍的生母,对于孩子来说才是真正的灾难。自己若是执意要认回他来,又叫孩子如何自处呢? 李氏强按着自己扑上去抱住孩子的冲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内心的满足、迟疑、骄傲洋溢在胸前,品味着这份幸福,她似乎开始回想起当年那个小小的婴儿在自己的怀抱中的那种感觉,尽管就抱了那么一会儿,但是却刻骨铭心。 李氏在房里发了一会儿呆,又过了一会儿,门口传来轻轻的扣门声,惊醒了沉思中的李氏,她回过神来,知道是时候自己该走了,不然容易暴露。 她看着沉睡中的鹏和,死死地看了一眼,咬咬牙,转身离去。 见她出来了,金珠才算放下心来,道:“姨娘,您可是出来了,在过一会儿,丁香来了,可就不好解释了。” 李氏压抑着自己异样的情绪,说道:“无妨,咱们走吧!” 又对典儿说道:“今日多亏你这丫头了,这银钏子虽然纤细,但是好在上面的那颗珍珠还算值点钱,就当姨娘我谢谢你了。”说着,李氏抽出了一根银钏子塞到典儿手里。 典儿见那银钏子的精致模样,顿时先喜欢了三分,又推辞不过,方才半推半迎地接下了李氏的赏赐,内心喜滋滋的。对于李氏后来说的不要叫别的人知道今日这件事,她也是满口答应。 见状,李氏自然是满意地离去。 典儿目送着她远去的背影,方才放下一颗心来。 “妹妹在看什么?”突然背后传来了丁香的声音,唬得典儿心里一跳,方才转过身来,看着笑语盈盈的丁香说道:“姐姐险些吓死我了。” 又解释道:“方才听到那边有些声音,似乎是李姨娘的声音,又看到她的身影,果真是她,就多看了几眼。” 丁香笑道:“李姨娘是二老爷房里的姨娘吧?和你有什么关系,这么关心人家。”心里一定,方才从她的方向也看到了一道身影远去,还以为是谁进来了呢?原来是李姨娘经过,自己也见过她几回,看着背影的确挺像,典儿这丫头说的倒是实情。 典儿似乎有些羞涩“姐姐可不要笑话我,您可不知道,咱们二房这几位主子里,太太平素里不苟言笑、赵姨娘一脸小气吝啬模样,独独李姨娘最是和善慈悲不过,妹妹我也曾经受过李姨娘恩惠,因此,每每见了姨娘,总想着有什么可以帮帮她,还了这份恩情,因此总是关注着李姨娘。” 丁香闻言,遂笑道:“这有什么好笑的,你知恩图报,这是件好事啊!只是——”丁香环顾四周,低声说道:“只是不要叫你们太太和赵姨娘知道了。”心里对典儿却是点点头,是个知恩图报的好丫头。 典儿知道丁香是为自己好,赶忙点点头连番感谢,表示自己知道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丁香方才说道:“对了,你家三爷外袍我给补好了,就放在桌子上,你回去看看,若是有什么不妥的,赶紧来告诉我,若是可以,你就在屋里等着服侍你们三爷就行,不用过来了。之后你给三爷认个错,以环三爷的性子,想来这件事就过去了。” 典儿点点头,感激道:“多亏了姐姐出手,不然妹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丁香见状,笑道:“于我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你且去吧,几位爷也差不多该醒来了。” 典儿点头称是,别了丁香离去。 此后她又向醒来的贾环认错,念着她这么些年服侍自己,也算是劳苦功高,贾环本就不是什么刻薄人,见她满脸懊悔的样子,索性就放过了这件事,按下不提。 这件事情也就被压下,除了几个当事人,无人得知。 而这边,李氏直冲冲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里,一路上碰见了赵姨娘,也没搭理人家,只是的淡淡地问了个好,就一屁股坐在自己的床榻上,陷入了沉思。 见她模样,金珠难免有些担心,从前几日开始,姨娘就显得有些不大正常,经常自己一个人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不由担心起来:姨娘若是长此以往下去,失了老爷的宠爱,那可怎么办啊? 她的担心其实不是没有道理,归根到底,王氏才是二房的女主人,纵然其不好接近,但是到底是真正的女主子,想要拍她马屁的人自然不少。 李氏虽然没有直接对王氏母子出手,但是她和赵姨娘之间的往来是瞒不了别人的,加上自打李氏和赵姨娘往来频繁之后,贾环变得愈发出彩,快把贾宝玉都挤兑下去了,这些明摆着的事实王氏不会看不到。 她对两个姨娘的联手也是有所察觉的。只是可惜贾政对李氏十分宠爱,叫王氏找不到下手的机会,便是赵姨娘,纵使没有前些年受宠,凭着儿子也能叫贾政多给她几分颜面。因此王氏只能暗恨,不好直接出手。 第141章 诉丫鬟主仆真情 毕竟要知道前些年她对李氏的出手是真正触了贾母和贾政的逆鳞,当时虽然没有直接让她认了罪名,但是之后的整治是少不了的。此外,府里折损的人手才叫王氏心痛不已,因此,她也不敢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贸然出手。 但是若是李氏有朝一日失了宠,身边又没个儿子傍身,那太太就有下手的可乘之机了。金珠忧虑地想到。 念及此,她难免有些担心地看向李氏,轻声问道:“姨娘这两日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李氏回过神来,她刚刚其实一直在默默愤怒。 愤怒为什么母子不得相见,让自己受尽母子分散的苦楚,就是母子分散,至少还知道自己的孩子还活着,偏生自己在此之前,一直以为孩子已经死了;愤怒自己为什么没能早早被认出身份,以至于不得已攀附男人做了妾室,导致连儿子在身边也无法相认,虽然她知道若不是自己成了贾政的外室,恐怕也不会被发现自己的身份。但是她就是恨啊,恨自己生不逢时,好好一个富家千金沦落为了一个妾侍。 但是这一切又能怪谁呢?怪娘亲没有说明自己的身世便早早撒手离去?怪老爷在自己即将被欺凌的时候挺身而出救了自己?怪秦家人把自己好好的儿子抢回了家做继承人?只能说,时也,命也! 李氏叹息着想到。 她从来都是一个聪明人,从她当年为了保全自己的清白,屹然攀附了贾政便可知道,虽然之后的事情想起来,叫她有些追悔莫及,但是从当时的角度来看,又未尝不是她最好的选择呢? 因此尽管从一些蛛丝马迹中发现了当年事情的真相,让她情不自禁地想要认回儿子。但是细想之下,她也认清了现实,便是为了儿子,自己也决绝对要把嘴掩地牢牢实实的。不然叫人知道他只是个庶子,母亲当年更是流落民间,当过一段时间见不得光的外室,叫他怎么抬得起头来? 因此,尽管心里有万般不舍,但是李氏还是打定了主意,将这件事埋在自己的心里。 听到金珠的疑问,李氏有些犹豫。她还没有想好要不要把自己的这个秘密告诉自己这个亲信的丫头。但是看着这个丫头担心的眼神,李氏心里也暖了不少,至少还有人是关心自己的。 想到日后还少不得有人替自己出面打探些消息,李氏下定决心要同金珠说起这桩事。 “无碍,金珠啊,你跟着我有几年了?” 金珠笑道:“算算也有五年多的时间了吧。” “是啊,已经五年多了,当年那个小丫头也长大了。” “姨娘你说些什么呢?”金珠羞道。 李氏索性说道:“你是接了你姐姐的班进来的,你姐姐可曾和你说过,我当年有个孩儿夭折了的事情。” 金珠听了,默然不做声,她自然知道,而且还知道地很详细,毕竟当时李氏忙着生孩子,而她姐姐却是全程照料着,知道的事情怕是比李氏还要详细。 当年她接了姐姐的班进了李氏的院子之后,怕她说错什么话触怒了姨娘,姐姐金凤特意说了当年的事,意在叫金珠避免在李氏面前谈起婴儿夭折一类的事情,以免触怒了李氏。 这点,李氏是知道的。 金珠说道:“姨娘明鉴,姐姐确实和我提起过的一两句,只叫我别触了姨娘的眉头,叫姨娘平添伤感。”其实她还有几句话没有说,当时金凤同她说起这件事的时候,的确吐露了一些李氏当年也不知道的事。 金凤对金珠提及,当时为了生产平安,请来的产婆却并非是李氏先前拿钱收买过的那一位,而是老太太带来的一个陌生的产婆,但是老太太说是这位技术好,特意请来的,想着老人家总不会害自己的孙子,金凤也没多想。 当时孩子抱出来,虽然看着有些小小的,但是精神头还好,又是个男孩,可是也没见老爷和老太太面有多少喜色,这也是疑点之一。再说孩子前脚被抱出去,后脚没多久就说早夭了,也叫金凤怀疑。 只是当时金凤年纪也还小,没想到这么多,多是事后回忆起来的不对劲,她也不敢和李氏讲起这件事。一来自己只是个小丫头,对于这种内宅阴私,是万万不敢碰的,况且难道自己还能指责是老爷老太太害了小少爷么?二来当时姨娘因为丧子的原因,精神头很不好,好不容易恢复了过来,又被人下了药。金凤着实不敢提起这件事,怕只是自己的猜测,反而引得姨娘坏了精神。 但是她心中的不解,还是和妹妹说了几句的。 今日见李氏的言语,金珠心里一跳,内心也有了几分猜测,但是却不敢说出来,只是低头说道:“姨娘怎么又想起这些陈年旧事了?” 李氏说道:“金珠啊,你却是不知道,我的孩子,我的儿,他当年根本没有早夭。” 金珠心里咯噔一下,果然是这件事,姐姐当年的猜想竟然是真的,当年姨娘生产一事,果然有蹊跷。她一脸惊讶地抬起头,说道:“姨娘,您是说?” 联想起了这几日姨娘的不正常举动,以及今日冒着极大的风险去看了午睡的秦少爷,她一愣,问道:“难道说,您说的小少爷是秦——” 李氏止住她的话头,说道;“是啊,今日我特意亲自去看了那孩子的胳臂,上边的胎记,是我当年亲眼看到的。不可能有假。” 金珠完全呆愣住了:这么可能。但是在这件事上,姨娘也不可能撒谎。 她说道:“姨娘,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咱们家的少爷,怎么可能抱到秦家去了?” 李氏遂把当年的事情的隐情加上自己的猜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金珠只感到天旋地转,没成想这背后还有这般故事。 见姨娘毫不避讳地讲事情的真相告诉了自己,这份信任之情,也叫她感动。 金珠遂跪在地上,说道:“姨娘对金珠的信任实在深厚,金珠绝不会辜负姨娘的信任。” 李氏见状,既觉得心里宽慰,也有吐露内心的秘密之后松了一口气的感觉,说道:“好孩子,我知道你对我忠心,不然我也不会将此事告诉你,你快起来。” 又道:“这件事情,你就埋在自己的肚子里,谁也不要告诉,哪怕是家里人,知道吗?” 金珠自然是连连应是。 第142章 金珠自觉得了李氏的信任,加上随后不久李氏又以各种名义给她家的几个亲人都赏了不少东西,还给她的哥哥谋了个不错的差事,自此之后,倒是对李氏越发忠心耿耿了。 而李氏,因为得了儿子的讯息,尽管仍旧和儿子碰不得面,但是到底心里安慰了不少,且她再三思量琢磨了一番,自然也明了儿子作为秦家的嗣子,将来继承秦家家业,总比跟着她做着这府里二房的庶子要好些。 因此,尽管心中仍有些不甘,李氏到底罢了认回儿子的心思。 只是到底慈母心肠,暗地里也是哭了几场。好在她是个有些智谋的人,伤心过后,便振作了起来。 回想起当日认人时的激荡,又有些后悔自己不该一时没把住口风,将这件事告诉了身边的丫鬟金珠。要知道这等事情,知道的人应当是越少越好的。 不过好在金珠一家子的身契都在她手上,被她拿捏着,金珠这丫头对她素来也是忠心耿耿,这件事□□关重大,想来她也不敢轻易往外说。她又给金珠的家人不少恩赏。如此一般,应当是无事了。 这样想着,李氏方才安心不少。 想到儿子虽不在自己的身边,但是被秦家老爷子和老太太教养的很好,又是府里三老爷的义子,李氏脑海里浮现出当日熟睡少年的侧颜,很是英挺俊朗,又念及贾政往日里的口风,知道那是个有出息的乖孩子,心里不由美滋滋的。 又联想起二房里的庶子贾环,尽管有自己的教导,如今看上去也像样了不少,但是到底比不上外边的鹏哥儿,概因幼时被赵姨娘带大,没学到什么好的,稍大些又被太太拘的紧。尽管环哥儿如今大些,懂事些,也知道好歹,起码明白怎么装模作样了,但是细究之下,到底有些畏缩。 也是,在正房太太手底下过活,老爷又不管,能养出什么好孩子来?这样一想,李氏心中对于二子失散在外的郁结又轻了几分。 卸下一桩心事,李氏平日里的行事越发心平气和了,言谈举止也是温柔似水,倒愈发让贾政觉得她好,对她的宠爱又盛了两分。 尤其是几日前,他竟然是又借着前段时间工部的风波升了一级,成了从五品的工部员外郎,虽只是一级,但是联系到这么些年他也就升了半级,还是靠资历挪上去的,于他来说也是件好消息了。 虽说相比较自家弟弟的节节高升,他倒像是钉死在了这个位置不挪窝,也没少让人笑话。但是这么些年下来,他也逐渐意识到自己不是这块料,少了些前些年的怀才不遇之感。但是不管怎么说,升官总是件好事。 况且又听几个同僚私语,什么不知道攀上了什么关系,得了上峰青眼,竟轮的上他这个“无甚作为”的人上位,这么一想,贾政心里便有了猜测。 自家老三是绝无可能的,要是他能够出手,自己何至于在这个位置赏赐蹉跎这么些年?况他也听到了些风声,似乎老三是要入阁了,就等着苏大人退下来,想来是没工夫搭理自己的事情的。 那又能是谁?思来想去,“上峰青眼”,这不就是老尚书秦大人吗?定是这样的,好歹自己也算是他的“孙女婿”,虽说上不得台面,但是顾忌着自己屋里的李氏,少不得也会对自己青眼有加一番。 再想着因为莫名升了官,他去向老三讨教时,老三看着他悠悠说了一句话:“二哥啊,你有门好亲戚啊!”,好亲戚?无非王家、秦家,王家要是有这个心还用等到现在?反而是秦家,前些年因为李氏中了药的原因没来往,这不,鹏哥儿一认了义父来了贾家,倒是有些可能。这般想着,贾政是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因此对李氏也是越发的看重了。 他却是没想到,这背后动了手脚的,还真是王家人。殊不知要是得知了贾政心中的如此想法,背后默默运作这件事的王子腾又是作何感想。 王子腾倒不是巴望着自个儿做了这件事情能够得了贾政怎样的回报,毕竟他自己心里也清楚,自己的妹夫不是个有什么大本事的人。与其说是指望能从妹夫这里捞点好处回来,倒不如说是为了向贾攸靠近,显示显示两家的亲近罢了。 运作一个从五品的员外郎,于他来说虽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但也要费些心力上下打点一番。不过好在贾政在工部这些年来,虽说无甚大功,也没出过什么大的纰漏,资历也是够的,又赶上工部有些动荡,空出不少空位来。 若不是这般,一个萝卜一个坑,王子腾也不好运作。 这种事情,他也不好光明正大地同贾政说,只打算过几天让妻子和妹妹暗示一二。对此,王子腾倒也不急,毕竟能帮上贾政的,亲戚里除了自己家还有谁?想来便是自己不说,妹夫也应当心领神会,他暗自想着。 这样一来,不仅可以显示王家对贾家妹夫的看重和善意,也算是为妹妹撑撑腰。王子腾也是个疼妹妹的,毕竟他只有王氏一个嫡亲的妹子,岁数又仿佛,感情比起和王家大郎之间要好多了。之前听妻子说了一耳朵说贾家二房里有个姨娘很是得宠,只是自己之前一直在外边任职,不好给妹妹做主罢了。 现在倒是回京了,可惜又不好得罪贾家。 自己这次费点力,也叫妹夫多看重看重自己妹妹。浑然不知自己的一腔心血完全没有被人领会。 贾政这边越发是宠信李氏了,那势头,便是与当初李氏刚刚入门相比,也是不多让的,自然叫其他人冒了酸水。 赵姨娘心中自然也是愤愤不平的,但是她自打上回冒了一点自己的小心思被李氏三下五除二地打压了一番,又被她拿着自家兄弟的错事威胁了一番,面对李氏,早已有几分胆颤心惊。因此虽说心里不平,最多只是嘴上酸上几句,心里冒冒火气,暗自安慰自己不过是个“下不了蛋的老母鸡”。便是嘴上的酸话,也不敢当着李氏的面上讲。 再则说,经过闺女和儿子的几番暗示,她也算是明白了,环哥儿才是自己的指望,尤其是这些年失宠于李氏之后,她越发领会到了,在这后院中,宠爱还是其次,子嗣才是最紧要的。 正是因为有环哥儿傍身,便是不如以往得宠,她才能在二房后院里稳住自己的地位。因此,对为自己和环哥儿出谋划策过的李氏,她也不敢太过于得罪。 第143章 王氏却不然,想她本就是大户人家小姐出身,当初在闺阁的时候也是幻想着自个儿和夫君琴瑟和鸣的。@樂@文@小@说|哪知道贾政厌她粗鄙,压根没瞧上她。若非他爱惜名声,不愿落下一个宠妾灭妻的名头,明面上对她还算尊重,王氏又早早诞下嫡子嫡女,她哪能在这后院站稳脚跟。 当然,这和王氏的二哥王子腾不断升迁也有关系,让她在后院腰杆子硬了不少。但饶是如此,政老爷也没对她多上几分宠爱,便是来了她房里也不过是盖着被子纯睡觉罢了。 因此,看着李氏越发受宠,便是多年下来已经见惯了,王氏自然也是愈发不爽。 她坐在榻子上,听下边的丫鬟战战兢兢地汇报老爷又往李氏那里去了,一脸不豫道:“又是那个狐媚子,贾从周这——”色迷心窍的东西。但是见仍有外人在,还是止住了话头,闷闷地打发了那丫鬟出去。 王氏生了一会儿闷气,又晓得自己没什么好应对的,因为当年的事已经叫府里老太太生忌,自己便是出手,也得小心不能露下把柄。否则被逮住了,那后果她也受不住,更别提现在娘家似乎还有事求着婆家三弟。 王氏一脸郁气,也不知道为何,老太太对李氏竟是多了些关照,便是从未在她面前提及李氏,但是作为二房的当家太太,她也发觉了李氏院子中的好几个丫鬟竟然是老太太的人,这自然让她心生忌惮,有些投鼠忌器了。 当然王氏并未往深处想,只当是贾政偏着李氏这小浪蹄子,特意去求了贾母。 正当她发愣的时候,外边周瑞家的进了来,似乎有些话想说。 王氏横撇了她一眼,说道:“怎么了?” 周瑞家的笑道:“原也没旁的事,只是前儿个宝二爷不是给油灯烫了脸,又被老爷斥责了好几回,您说要请那马道婆来驱驱邪,顺便添几斤香油。今儿个她便来了,正在外边候着呢。” 王氏闻言遂回过神来,因前些日子她觉得事事不顺心,方才命那周瑞家的请了马道婆来陪她说说话。 要说这,马道婆也不是旁人,她是往来贾府惯了的,王氏也影影绰绰听说这马道婆有几分门道,加上她还是宝玉的寄名干娘,因此对她也有几分尊重。 这京中的大户人家向来是有这个习俗的,为子孙平安,把孩子寄名于神佛僧道或福大命大造化大的人身上,以求得到庇护和保佑。王氏爱子心切,自然有所筹谋,私底下打听到这马道婆颇有些神通灵异之处,因此便叫宝玉拜她做了寄名干娘,又常有佛经香油供托她供奉,因此也是时常来往的。 算下来也有十几年了,虽王氏没真正见识到她的本领,但是也有所耳闻她是有些奇异之处的,因此也不敢随意怠慢。 再加上平素里她也没旁的事可做,又不得丈夫宠爱,除了把自己的满腔心愿寄托在幼子身上和女儿身上,也就只能念经拜佛了,而这马道婆惯会察言观色的,嘴巴又巧,往往能够说中王氏的心声,也因而每每心中有不平之事,王氏也会召她来说说话,开解一二。 王氏遂道:“快请她进来。” 马道婆进了王氏房里,还未等王氏张口说话,上下张望打量了一下屋内的摆设格局,点点头,又看了王氏一眼,说道:“太太最近可是有什么不好?” 王氏却是奇了,说道:“你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复又说道:“近些日子里来,我确是觉得有些不顺,宝玉昨儿个又被烫伤了。你说好端端的一个哥儿,又不点灯又不看火的,怎么会好端端的被油灯烫着了?” 一旁周瑞家的闻言心中有些惴惴不安,此中实情她倒是略知一二的,见王氏疼爱宝二爷,她自然也为自己谋划了一二,因此宝玉房里一个二等小丫头,名叫做菡萏的,便是她的娘家侄女。 昨儿个原是宝玉带着一帮小丫头在屋里玩闹,不慎烫着了脸,当下唬得其他人白了脸,知道若是让太太知道了,自然没有好果子吃。这之中和宝玉胡闹的自然便有周瑞家的侄女,她自然不能叫自家侄女出事。 好在宝玉心软,怕连累了身边的人,便说是自己不小心烫着的,又有周瑞家的帮着打掩护,倒是瞒了过去,没叫王氏知道。 马道婆一笑,说道:“太太有所不知,但凡这大户人家的哥儿,俱是命格极好、福禄俱全的,因此便有些小鬼贪图他们身上的福气,日夜跟着,给哥儿们带些病灾。” 又说道:“我观太太您房里摆设俱是妥帖,只是额上有些映照,应当是宝哥儿有些不妥。” 王氏听了,颇觉有理,认同道:“你说的是,难怪我们宝玉自幼身子便有些娇弱。只怎么先前没听你说起过这一回事,今日才提及?” 马道婆一噎,又转了转眼珠,说道:“哪里是我先前谎瞒下来?只是之前家中一切妥当,且像您这样的世家大族,多子弟出仕为官,大多有浩然正气庇护,等闲鬼祟不敢近身的,寻常自然无事。我哪好说这些不中听的。只今日看有些不好,方才说了这么一遭。” 王氏又疑惑道:“那宝玉怎么?” 言下之意,马道婆自然明了,她遂说道:“这里头就有些说道了。许是有人对二爷私下有些怨念,要知道有些时候,怨念多了,也会碍着身子。” 她看了王氏一眼,见她脸色有些不好,又说道:“这也简单,只太太多替宝二爷做些因果善事便好,或是往那大光明普照菩萨哪里日日供奉些香油,是专克邪祟鬼魅的。” 王氏听了她这话,说道:“善事我是常施粥的,只那香油,你看添多少合适?” 马道婆说道:“按照所许的愿的大小,规格俱是不同。宝二爷这样的情况,一天或是十斤、八斤、五斤、七斤、三斤都是有的,端看您的心意。只要注意,若是给父母尊长的,多添些倒也无妨;若是为了宝二爷,三斤、五斤、七斤都是合适的。” 王氏点点头道:“既如此,那你每天就添上三斤香油,每月打总儿便好。他到底年纪小,不可太过免得折了福气。” 马道婆连连称是,盘算着一个月又多了几两银子的收入,又暗中觉得王氏小气,只她机灵,一点儿没透出来。 第144章 那马道婆虽得了王氏的好处,但是又觉得油水不多,心里难免犯些嘀咕。她有心想要哄着这位二太太多出些香火钱,但是见王氏住了嘴,却也不敢多说些什么,只是径直辞了去。 王氏施了些香油钱,自觉心里安心了不少。又开始发愁起二房里的那起子麻烦事:秦氏看着安分了不少,赵姨娘又上蹿下跳起来。偏生又听周瑞家的禀报,最近环哥儿在老爷的考教下成绩俱是不错,很是出了些风头。 她有心出手打压下房里这几个不安分的,娘家那边偏又不争气,巴望着这边府上三老爷提挈。王家那边已经来说了几次,就望着她这个出嫁的姑奶奶在贾府里多说些好话,让三老爷抬抬手。 这个节骨眼上,王氏更是不敢闹腾出什么来,生怕碍了眼,误了娘家的大事。 这起子乱七八糟的事情夹杂在一块,越发叫她觉得头疼。 那边,马道婆出了王氏的院子,却是折了个道,拐到了赵姨娘的屋里。原来这赵姨娘与她也算是熟识,她也托过马道婆往庙里布施过几次香油钱,虽不多,但是马道婆却也不舍得这份好处。 因而她每每到了贾府,都要往这些姨娘媳妇子的屋里去一趟的,她面目生得和善,又老练世故,善于察言观色,因而的确是有这份本事,叫府里的女人们都愿意同她讲讲话。 进了赵姨娘的屋子,马道婆不动声色地四下打量,看着屋里比上回来的时候多了几件摆设,又见到赵姨娘身上的衣裳布料俱是时兴的,便知道近来这赵姨娘境况不错,心里暗自一喜。 面上却没有显露出来,赵姨娘见了她来,忙上前迎,两人亲亲热热地进了屋,寒暄了片刻,赵姨娘又忙吩咐服侍的一个小丫头准备茶水点心。 好一阵寒暄之后,两人方才上了榻,赵姨娘笑道:“上回我送去的五百钱,你可帮我上供在药王面前了?” 马道婆遂道:“早早便供在那里了。”又道:“也是你说的早,我也帮你看着,那几日药王爷寿诞,寺里可是热闹了,好家伙,不知道多少信众往药王爷前供奉。那供桌是挤得满满当当的。” 赵姨娘听了她的话,忙不迭地谢了谢她,想了想,又起身从屋里拿出半块缎子来,马道婆定睛一看,却是时兴的好缎子。 赵姨娘说道:“我也没甚好东西好给你,只这缎子是前儿个我们老爷赏下的,我给环哥儿裁衣服用了一半,算是谢了你的忙,别嫌弃。”马道婆与她推辞一二,到底是收下了这份礼,道:“哪里能嫌弃,府里的东西都是好东西,等闲人家还见不到呢!” 赵姨娘一想,也是这个理,她家世代都是府里的家生子,根基浅薄,就连哥哥赵国基的小管事的位子,还是在她得宠当了姨娘生了环哥儿之后才得的,也没什么油水,家底薄。 姨娘们每个月的月钱都是一定的,府里三个房头肯定是各有私产,端看各房的当家人的本事了。但是同赵姨娘这般的,也不过指着那点子月钱,不过是二两银子。前些年受宠时还能偶尔从贾政那里哄些东西出来,这两年却是少了。不过好在她还有个儿子,环哥儿每月的月钱都是被她死死扣在手里,生怕他出去乱花销了。但是她也不敢轻易动用,想要给儿子攒家底呢。加上最近贾环还颇得贾政青眼,也得了不少好东西,便是马道婆进来时见着的几样摆设。 但手上虽没什么浮财,也没什么压箱底的好东西。作为贾家的姨娘,尤其是有了子嗣的,吃穿方面那是丁点不会克扣的。此时府里大老爷袭了爵,二老爷在工部有了差事,尤其是三老爷,更是位极人臣,算是重复了老太爷在时的荣光。府里三房没有分家,也就是说,虽然赵姨娘手上没多少好东西,但是她吃的用的,虽比不上府里正经的主子奶奶,但在下边人看来,也都是他们够不到的好东西。 就如她送出手的缎子,就是底下人孝敬贾府的,也是世面上买不到的好东西。 这样一想,赵姨娘又得意起来,觉着自己也算大方了。 又道:“既你不嫌,我也安心了。”又从怀里掏出一个银锭子递给马道婆说道:“这几两银子你帮我在药王菩萨那里继续供着香油,剩一半就供在文昌帝君那里吧!” 马道婆接过那锭银子,不作声色地颠了颠,十两左右,倒是不错。她满面堆笑道:“姨娘放心,这事儿我保准给你办的妥妥的。姨娘这么诚心,想必药王菩萨和文昌帝君也能见着,保佑着环哥儿和姨娘平平安安,心想事成。环哥儿必定能够金榜题名,蟾宫折桂!” 赵姨娘道:“我倒不指望他将来怎么光彩,只要平平安安,我便心满意足了。我手里又不活泛,但凡手里松快些,日日上供,也盼着菩萨们保佑。左右我这环哥儿,也只我这当娘的心疼些。” 马道婆却是听出了什么,悄声问道:“可是府里?” 赵姨娘道:“府里倒是一视同仁,虽嫡庶有别,但是宝玉有的环哥儿大体都有,只差一层罢了。我便也认了,谁让环哥儿是从我这奴婢身子里爬出来的。” “只不过——”她抬起头往二房正房处努了努嘴,道,“那房里的,竟是盯着我们环哥儿,眼中钉肉中刺似的,生怕环哥儿出息,显不出她亲儿子似的。” 马道婆闻言心中一动,笑道:“也亏得你能忍下。” 赵姨娘道:“不然还能怎么的?” 马道婆道:“也是你们没什么本事,不然就像别的府里,明里不行,暗里的手段还少了去了?” 赵姨娘闻言便知道马道婆的意思,她也听说这马道婆颇有些神神鬼鬼的手段,保不定就有些法子能够叫正房里的吃些苦头去。但是,她又有些迟疑,这到底是阴私事,若是败露出来,连累了儿子女儿那可就大大不妙了。 见她面色犹豫,马道婆又道:“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还能谋人性命不成?不过是略施小术,吃些苦头罢了。若不是看你们娘俩委屈,我是断断不会说出来的。” 赵姨娘到底没什么见识,听马道婆这么一说,心里已是几分意动,加上她一番劝解,想着正房王氏平日里对自己的不屑和打压,更是心动,两人密议了片刻,赵姨娘才点了点头,又从屋里封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得了她的再三保证,只是杀杀二人的风头,方把银子交给马道婆。 自以为做的□□无缝,可人算不如天算,又引出一场风波来。 145.146 145 那马道婆自得了赵姨娘的银子小发了一笔,?也知道赵姨娘虽然不过只是个二等主子,?但是手里也是有些油水的,?打定主意想要从她这里再捞一笔。 虽说她对贾家有些发憷,?但是自觉得了师傅真传,也觉得能在这府里兴风作浪一番。又思及这府上三老爷已经是入了阁,?日理万机的,?内眷小事想来也提不起他兴趣,?自己只要略施手段,?任谁也猜不到自己身上。 她原先想要从赵姨娘这里拿到王氏母子二人的生辰八字,可这府里主子们的八字,哪里是赵姨娘能够晓得的?尤其是她这样姨娘出身的,打听这个难免忌讳些,?让人一听就起疑。 好在这马道婆手段了得,?言道若没有八字,头发指甲之类的也使得。 这对赵姨娘来说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她自打做了姨娘,?那是几乎天天都要到王氏这里来立规矩伺候她的,?哪怕如今儿女大了也没那份体面歇息。 寻了个机会,借王氏不注意的时候,赵姨娘便得了她的头发,至于宝玉的倒也简单,路上碰到之后打声招呼,?拔根头发也不难。 这马道婆得了两人头发,?回家后做了法,?她是惯做这些腌?事的,毕竟这偌大的京中阴私事也不少,因此不过几个时辰,便完了事,只待七天之后这咒诅生了效,她才好去赵姨娘那里表功。 她心里暗暗琢磨着,这赵姨娘好歹得宠了这么些年,又为贾二老爷生了一双儿女,怎么肯能没些家底。贾家虽说近年来治家有方,下人们相当守规矩,但是耐不住这马道婆是在贾家常来往的,自然让她摸到一二分内情:这贾家二房里,正房太太明显不得宠,得宠的那位李姨娘却无子嗣,偏这赵姨娘在李氏之前得宠多年,又有儿有女的,二房除了嫡出的子嗣,余下的都是赵姨娘所出,难不成竟一点家底没有? 虽赵姨娘整日介同她哭穷,但是马道婆却笃信自己定能够从中捞上一笔,左右她已经得了赵姨娘的把柄,凭自己的手段,自然有的是法子叫她吐出钱来。 这日却是贾攸难得休沐,他想着家中人丁一日日兴旺起来,自己却政务繁忙少有能和家人一道对谈的机会,也是起了兴致,索性推了外边的宴请,禀了贾母,说是要在家中开一家宴,看看家中后辈,也算称称斤两,若是有出息的也可拉拔一二。 贾母听了他的意思自然欢喜,说道:“既你有这个心,那也是极好的。”又叫了身边的鸳鸯去各房传话。 三子一女中她自然最偏疼小儿子贾攸,偏他又最出息,自懂事起便叫她与有荣焉,在一众贵妇人中不知叫她得了多少脸,自然更加偏爱。但是余下老大老二再怎么说也是她的亲子,自然也是盼着他们好的。只可惜两人都不怎么出息,贾母私下里也难免担忧,贾家三房里,不仅小儿子有出息,三房的子孙都相当出众,又有个吏部尚书的家长,自然前程无忧。 老大老二自己不出息便也罢了,好歹老三看着兄弟情分,也能拉拔庇护一二,加上祖上荣公府的余荫,倒也能在京中有着一席之地。可大房二房的子孙到底也是她的孙子、重孙,树大分枝,自己百年之后贾家三房势必分家,后辈们之间自然疏远,过个二三代,也不过寻常情分了。 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但是她又怎么忍心日后让子孙泯然众人矣?偏生老大老二不出息,子孙里也没出几个出类拔萃的人物,大房的瑚哥儿和琏哥儿不过中人之资,倒也有几分机变,但这样的人才在勋贵中比比皆是,如今不过仰仗着祖辈余荫和他们三叔的面子做个散差;二房的珠儿倒是个会读书的,又聪颖又上进,除了三房的瑾哥儿也就是他了,但是却硬生生因为读书废了。至于宝玉和余下几个,倒是看不大出来。只如今看来,两房若是无人扶持很难立起来,现下既然小儿子有这个心,她老太太自然老怀大畅。 贾攸虽不知道贾母心头的想法,但他从贾母的神情中揣度,遂也能对她的念头知之一二。不过他也能理解,况在他看来,府里大房二房的子嗣,虽资质不如自己的儿子,但是到底也是在贾家这样的国公府里长大的,眼界比起那些寒门士子自然是高了不少。别的不说,单这份人脉就不可叫人小觑。不过因为富贵高粱地里长大,缺了打磨罢了。若是真能叫他看出几个可造之材,他自然也乐得多加培养。 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的亲侄子,比外头那些更可信些。 贾攸年轻时也是个心高气傲的,对族里那些光拿钱粮不干活,还给府里拖后腿的族人们十分看不惯,只碍于到底是一家子族人,顾忌着脸面罢了。但自从他同东府一起整顿了家学之后,族人里颇是出了几个得用的人,这才叫他改观。又经历了这么些年的宦海生涯,见识了那些因管束族人不谨而被连累的;或是族人齐心一致供养,最后寒门士子成材从而反哺家族,使家族地位上升的事例。 这越发让他认识到了,族人可用,但仍需谨慎管教的道理。这之中的度把握好了,贾家未必不能成为那些真正有底蕴的世家大族,不然,也就永远是人家口中的暴发新荣之家。 作为目前贾家实际掌握权利最大的人,贾攸的见识自然不像贾母只局限在自己的一方一宅之中,于他而言,但凡是贾家族人,哪怕关系再远,只要肯上进,他也愿意资助。 不只是贾家,这些年来,只要是真正有本事的人才,贾攸也往往能够结下善缘,留下不少香火情。当初代善传给他的小本子,已经被他添进了一批名单,这也是贾家的底蕴之一。 不过相比较而言,大房二房到底是一脉相承,比起那些远亲肯定更为可信,贾攸也有意栽培几个侄子。 在鸳鸯到各房传了话之后,各房自然是各有思量。 146.146 大房中,?一房人正巧都聚在贾赦房里。 近些年来随着年纪不断增大,?贾赦也收敛了不少。他虽然纨绔,?但是好歹知道轻重,?对嫡妻向来尊重,尤其是随着小女儿的出生和底下几个孙辈的出世,?倒是越发修身养性了,?含饴弄孙倒好不快活。 小张氏当年嫁进来虽说是有自己的考量,?对丈夫并无太大期望,?但是这么些年下来夫妻两个倒也处出几分情分来,对丈夫的改变她也是乐见其成的,乐不得叫女儿多和她父亲多相处相处。 因贾赦得了前老太太的私房的大头,手里向来宽裕,?底下的儿孙们若是能叫他开心,?时不时都能拿到好东西,贾瑚贾琏虽不怎么在意,?但是他们的夫人却因而便时常打发孩子来看他爷爷。 便是最小的贾琮,?也在奶娘的嘱咐下经常来正房给老爷太太请安。 好在她们俱是有分寸的,?面上都是其乐融融,大体上都能和睦,小张氏知道她们心思也不在意,左右老爷尊重,底下两个儿子虽不是亲生,?但这些年对她也算恭敬,?她又只有一个女儿,?对府里家业没甚指望,只盼着嫁出去能安安稳稳过日子就成,左右有她在,女儿吃不了亏。 这样一来,整个大房气氛越发和睦,一家人倒也时常能够会面。 得了鸳鸯的传话,贾赦应了便叫人送了她出去,扭过头来,笑道:“正巧你们都在,倒也省的我再去叫了,记得明天都别出门了,好好在家呆着。” 贾瑚只点头应道:“是,儿子明白了。” 贾琏却是最机变的一个,他笑嘻嘻道:“老爷可得给儿子们提个醒,这三叔好端端地怎么突然想起来叫一家子一起吃饭?”房中众人俱是凝神看来,似是等着贾赦回答。 贾赦瞥了一眼儿子,知他心里有些想头,遂道:“收起你那点小心思,只管安生去,你三叔要是考教你什么,你老老实实应答便是,别想些什么花花肠子,你三叔最看不上这样的。” 贾瑚才反应过来,原来不仅仅只是家宴啊,遂好奇道:“老爷可知道有什么要事?儿子们好歹有个准备” 贾赦看了一眼大儿子,虽然不如二儿子机灵,但是胜在沉稳勤恳,且他自小和三弟关系不错,没准也能有些好处,又见一家子都盯着他,便道:“我也只是有些猜测,只母亲叫了鸳鸯来传话,想来是要紧事。”想了想,他又说道:“不管你们三叔因着什么目的,你们若是表现好了,入了他的眼,自然有你们的好处。” 贾瑚贾琏低头一想,的确是这么回事,若是得了三叔青眼,那前程自然是一片大好,虽是一家子住在府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但是三叔位高权重,便是在家中碰见,也难有这样的好机会。便是在一边坐着的陈氏、王氏也是心头微动。 见底下小辈信服的样子,贾赦心里得意,又嘱咐了几句便叫他们回房去了。 在正房用了晚膳,贾赦心情仍是不错,索性留了下来。小张氏见此倒也不奇怪,近来这也是常有的事。 晚膳后夫妻两个又道了几句闲话,小张氏伺候了贾赦更了衣,见他躺在床上长长地舒了口气,方才坐在床边,问道:“老爷今儿的事,可有个准?若是三叔没这个意思,难免让两个孩子失望。” 贾赦便道:“八九不离十吧,你想,三弟那人,日理万机的,若是寻常无事,好端端地不年不节的开什么家宴啊?”又见身边没旁的人,俱是夫妻两人的心腹,又道:“你别往外说,我可是听说三弟是特意推了那边苏家大房的宴请。” 这苏家大房虽说不显,在京的也不过是大房次子一家,但是好歹是三弟媳除父母外在京里唯一的亲眷了,他们又懂得做人,平素里两家也有些来往,三弟贾攸和他们关系素来不错。若是寻常,三弟必不会推辞。 因而听了贾赦的话,小张氏这才了然。 而在二房里,正房里的只有二太太王氏,她听了鸳鸯的传话,点点头便应下了,准备待贾政归来再同他说说这事。 可直到掌灯时分却还是看不见人影,又打发人去问,才知道贾政竟是已在李姨娘房里了,气得王氏一个趔趄,有心想着干脆不说这件事,既能驳老太太一个面子,又能叫贾政吃个教训,但是又顾忌自己的颜面,不愿将二房的糟心事外传叫自己丢人,当真是气急她了。 但又不能不说,王氏遂板着脸叫了个丫鬟去李氏房里叫人,见她脸色不好看,下边传话的小丫鬟也低着头,不敢有多余的举动,听了吩咐便出去寻人了。 贾政正和李氏琴瑟和鸣着呢,见王氏派人来请,遂大失了兴致,望着下头小家子气的丫鬟,更是觉得扫兴。还是李氏上前来劝了劝,又想到王氏虽然不讨喜,但是无事也不会来打搅自己,这才耐着性子去了正房。 待王氏见了贾政,说了鸳鸯的传话,道:“我想着若无要事,三弟想来也不会想到开这家宴,因而还想问问老爷,可是有什么关碍?再者,不若叫宝玉他们明日机灵些,若是能得了三弟看中喜欢,也是件大好事。” 贾政一听前半句,也陷入了思索,的确应该有些缘由。但是听了王氏的后半截话便有些羞恼,他的儿子怎的还要看三弟的脸色,看三弟看不看中?况他素来方正板直,遂硬邦邦地道:“这有什么打紧,宝玉只管好好读书,难道还愁没有前程吗?好男儿若只想着家族余荫,又怎么会有出息。你快快去了这想法,只好好管教这孽障便是,读书倒是快叫他小了两岁的弟弟赶上了,丢人!” 说完,甩甩袖子便离去了。 王氏原本还打算和贾政好好谈谈,但是见他竟就这样走了,心里气骂道:你若不是家族余荫,还能有今天的官位?只是她又不敢将心中的想法说出口,只能闷在心里,徒惹自己生气。 夫妻两人算是不欢而散了。 147.147 贾攸可不知道自己的大哥二哥房里竟是各有思量,?当然便是知道,?他也不会在意。 翌日,?正是正午时分,?贾家众人集聚在贾母所居的荣庆堂,看着下首满堂儿孙,?老太太自然是老怀大慰。 贾赦贾政虽说没甚大出息,?但是对老太太是真孝顺,?几房人聚在一起,?围坐在几张圆桌旁,又有大房的儿媳王熙凤在期间插科打诨,一家子也是其乐融融。 贾攸虽是府里最是位高权重的一位,但是在此时却坐在了贾赦贾政的下首,?三人以下,?又有贾瑚、贾珠、贾琏等人依着长幼顺序在下面坐开来,余下女眷们另坐了几桌。黛玉虽说是客,?但也是贾家正经外孙女,?倒也不避讳直接坐到了大房二房几个姑娘之间。只薛家母子三人,?虽说在贾家长住已久,到底是客,见是贾家家宴,索性便推了贾母的邀请。 贾母知道薛家人必是不自在的,倒也没有强求,?只是吩咐厨下人伺候更精心些,?不要怠慢了贵客。薛姨妈自是领了这份情,?专程派人来谢过。 因而在场的基本都是一家人,贾母遂叫人撤了中间的屏风,更显亲密。 贾攸虽坐在下方,但是一众人中就属他最为醒目,概因众人心中深知三老爷贾攸方是这府中的主心骨,如今还未分家,荣国府三房在外都被视为一家,但若是有朝一日老太太去了,三房分了家,那荣国府的声势至少要削弱一半不止。 二房且不说,昨日大房诸人看着贾攸的眼光都带着些热切。 贾攸却似是没有在意,只是同往常一样,考问了几个未成丁的侄子侄女几个寻常课业的问题,又同贾赦贾政说笑了几句,却丝毫不谈今日的目的。 因贾攸不提,在场诸人也不好贸然发问,只好耐着性子等着下人们上了菜,开始用膳,只是有些心神不宁。贾母见状,也只是笑笑不说话。 直到用过了午膳,下人们撤下了碗筷,贾母带着女眷们也退避到内室说话,贾攸方才慢条斯理地说道:“大哥二哥,不若叫几个小辈出来,我来出几个考题?” 贾赦自然满口答应,道:“既如此,瑚哥儿、琏哥儿留下吧!”被叫到的两人自然连声应是。 贾政见状,便也说道:“那珠哥儿和宝玉留下吧,环哥儿退下吧。”闻言贾环便变了脸色,他只比宝玉哥哥小一岁,凭什么让他退下? 贾攸却道:“无碍,环哥儿也不小了,留他下来听听倒也无妨,就当是长长见识,只今儿咱们说了什么,别往外边透了口风便是。”贾环心里一喜,又看了贾政一眼,见他勉强点了点头,连忙答应。但在心里,他却是对三叔升了几分感激,因在二房他素来是个透明人,要不是自己百般努力,加上宝玉确实有些不争气,只怕老爷眼里完全看不见自己,好在三叔素来一视同仁。 贾政因被驳了面子,又见贾环一脸欢欣,心里便有些不得味了,遂训斥道:“听到你三叔的话了没,若是在外边听到你胡说了什么,看我怎么收拾你这个孽障。” 贾攸却摆摆手说道:“倒也无碍,我不过白嘱咐一声,毕竟几个孩子岁数都不小了,也该心里有数。今儿咱们不过自家人说说话,若是被外人知道,虽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到底是桩麻烦事。” 贾赦素来和贾政不怎么对付:“是啊,二弟,环哥儿也老大不小了,只比宝玉小一岁,有什么不懂的,你就别瞎操心了。”又说道:“若不是琮儿还小,我还巴不得他能留下来听听,长长见识呢!”端的一副慈父心肠。 只贾政被噎了一句,却也不好说什么,不然倒显得他看不得庶子好似的。 贾攸清清喉咙,道:“你们也知道,皇恩浩荡,前儿个圣人已经见了我,下个月廷推不出意外,我当是要入阁了。”说着,往皇宫方向摆了摆手。 贾攸入阁一事,虽说传了许久,但是到底没有真正落到实处,贾赦贾政自然没多想,但是猛地一听这消息,无论心里怎样想,俱是一片欢欣鼓舞的样子,恭喜不断,余下的几个小辈也知道这是件大好事,纷纷上前祝贺三叔。 贾瑾却没有上前,只在一旁立着,脸上虽高兴但是却一点不惊喜,众人便知他是早就得知了这消息的。大房二房几个小辈心里便有些酸,瞧瞧人家的老爹,再看看自己家的。好在不管怎么说,这也是整个荣国府的大喜事,阁老诶,几乎可以说是位极人臣了! 过了好一会儿,贾攸方才又说道:“因要入阁,这吏部尚书一职,我是不能兼了,圣人大约会命一个心腹来担任,趁着这个月我还在职上,我要看看你们的能耐,若是有出息,我倒是能保举几个。” 闻言,最兴奋的无过于大房了,概因贾瑚贾琏二人岁数更长些,若是能够得贾攸青眼,便能直接得个吏部的实差,这可是天大的好处。 反观二房这边,贾珠的身子众人都是知道的,不过在家休养罢了,连一点劳累的事都不敢叫他做,更别提吏部这般事务繁杂的衙门了,至于余下两个,宝玉还是一团稚气的样子,一看就但当不了大任,至于贾环则是更不必说。 大房能想到的事情,贾政自然也清楚,若是珠儿身子还好,他望着自己曾经寄予厚望的长子,心里长叹。此番却只能希望宝玉能够出彩些,便是没能得到眼下这桩好事,有他三叔在,日后自然少不了好处。 见贾瑚几个兴奋的样子,贾攸又肃然道:“别以为我会叫你们混了过去,这是为国举才,若你们没那个本事,我宁愿让你们在家混吃等死也不会叫你们进衙门办事。至不济,偌大的贾家,在京中还是有不少族人的。” 贾瑚等人俱是心中一凛,连忙应道是。 又缓了缓口气,贾攸道:“不过你们也不必害怕,就当今儿咱们作一方家人之谈,你们都是国公府出身,眼界见识都是不缺的,只说说自己的看法便是。你们到底是我的子侄,我自然是盼着你们好的。” 148.148 一手萝卜一手大棒,?贾攸倒是将这招运用地炉火纯青。 见众人俱是打起了精神,?贾攸满意道:“你们平日里虽然不上朝,?但是可有关注过朝中发生了什么大事?” 闻言,?贾瑚有些犯难道:“这朝中一天发生这么些大事,不知指的是哪一件,?还望三叔明示?” 贾攸索性直接道:“前段时间工部出了点乱子,?你们可知道?” 此话一出,?贾瑚贾琏便不由自主地偷偷望了自家二叔一眼,?联想到了自家二叔这万年不挪窝的,竟然在前段时间升了一级,升到了从五品。 按说在这府里,不过一个从五品的小官,?着实不放在贾家几位少爷的眼里,?寻常和他们来往的爷们,谁身上没挂着个四五品的虚职?主要是对于他们二叔来说,?这倒实在是件难得的事,?因而他们倒也有所耳闻。 贾瑚先答道:“回三叔的话,?侄儿听说,似乎是封丘县的水患引起的。”他见贾攸点点头,心里便有了些底,朗声说道:“本朝自开国以来,对治理黄河向来重视,?每年在治河上便要花费数百万两,?圣人还经常选任官员到地方上巡查。去岁户部还专门拨款20万两在封丘县河段以加固堤坝,?当时圣人还专门点了工部派人协同督造,其时复旨谓之‘十年内可保无虞矣’可谁知今年黄河水患,封丘县堤坝一触即溃,圣人因而勃然大怒,工部也被牵连。” 贾攸赞许道:“讲得不错,看得出是用心了解过的。” 贾瑚连连谦虚,只道自己不过道听途说,当不得夸奖。 贾攸又道:“黄河溃堤几乎是年年都有的事情,怎么偏生这次叫圣人如此恼怒?” 贾珠虽说病弱在家,几乎不怎么出门,但是好在身边小厮有往外跑的,经常能够谈听些消息回来,加上前不久父亲升官,他对此事也算是有些了解,遂尝试着说道:“听闻封丘县一带溃堤,水患蔓延数百里,直至封丘附近的县城,上万百姓受灾,圣人仁心,自是不忍生灵涂炭,故而生气。” 贾琏紧跟着贾珠,道:“想来是工部的人回来夸了口,圣人记在心里。偏偏在这档口出了事,才叫圣人生气。”咬咬牙,贾琏又道:“若是往年,封丘一带溃堤也是常事,但是偏生去岁圣人费了心思,专门派了人监管,却还是出了事,可见其中猫腻甚多,难怪会叫圣人恼怒。”。 贾攸闻言赞许道:“珠儿说的不错,琏儿也有几句答到点子上了。”见几个孩子俱是受到鼓舞的样子,他在心里失笑,到底还年轻,禁不住夸。他却是忽略了,作为府中的实际掌权人和百官之首的他,便是得了一句夸奖便足以叫人自豪了。 他又扭头看着边上的宝玉和贾环,想了想,说道“你们现下还在进学,倒也不必在这些事上费过多的心思,但是知道一些不是什么坏处。”宝玉虽觉得这些仕途经济的事着实是无趣,偏生就有一大批禄蠹们前扑后拥往里扑腾,但是在场的除了贾环都比他年长,还有他一直畏之如虎的父亲在一边虎视眈眈,他自然不敢发表自己的一番高见,只是唯唯诺诺地应了,叫边上盯着他的贾政又是一阵不满。反而是贾环说了几句漂亮话,叫几个哥哥都多看了这个平日里不起眼的弟弟几眼。 “你们说的都不错,但是你们注意到没有,此番圣人选派巡查的官员是谁?”贾攸问道。 几人顿时犯了难,这等事,他们不过几个撮尔小官,哪能关注这么多。 贾攸遂叫了贾政一声:“二哥。” 贾政捋捋胡子,这他还是知道的:“圣人遣使,派的正是先承恩府里的承恩公次子陈秉义。他虽身上没有实差,但是到底挂着三品的一等轻车都尉一衔,又是外戚,只做个天使倒也够了。” 众人已疑惑,为何突然提到钦差的身份,贾琏脑子一动,灵光一闪,急切道:“可是这陈大人有什么不妥,若真是如此,难怪圣人大怒了。”要是真这样,有这么个丢人的亲戚,也难怪圣人不豫了。 贾攸说道:“正是如此,只是这陈大人虽说出身后族,这眼界可就低了。这水灾溃堤的责任,至少有一半是要落在他头上的。” 贾攸没有说的是,这河道上的治河银两自户部层层下拨,中间不知道过了几道手,这些年来大小官员都能够从中捞点油水,便是那些不愿同流合污的官员,也只能视作不见,洁身自好罢了。 这已经差不多成了官场习俗,就同地方官进京之后对京官的打点一般,虽不好听,那也是约定俗成的。便是如今的贾攸,面对地方官送来的炭敬、冰敬,也不好回绝,否则就是与满京城的官员对着干了。 因而一般朝廷拨款到地方,能有一半的钱能够真正用在治河上那便是其间经手的官吏留手了。 可这陈钦差带了20万两银子南下,他倒也谈听过治河的规矩,知道这层层留扣的规矩,也明白一般也就一半钱款能够用在实处。若他只安分地按惯例拿钱也便罢了,可偏生他仗着自己的姑母是皇太后,一抽手,截走了一半。这下可好,10万两银子层层盘剥,到了底下,有没有3万两用在实处还难说,有些河段,只是随意填埋些土渣做做样子罢了。 河道官员原也只是抱着侥幸心理,想着今年洪峰不大,先混过去,到明年户部拨款的时候再加以检修便是。至于说让他们不伸手,那是绝不可能的,天塌下来也不能阻挡他们发财。 若是天真的塌下来,不是还有个儿高的顶着吗? 谁个儿高?当然敢就是那个一点规矩不懂,整日里一点正事不做,只会夸夸其谈,更像是专程过来游山玩水的皇亲国戚。 本着这样的想法,当地官员倒将他捧上天去,什么事都是大人英明,越发捧得他飘飘然起来。对于这些下首的官员们内心的小心思,他不仅丝毫没有认识到,反而觉得自己果真是经天纬地的大才,定能干出一番大事业来,到时候得了皇帝表哥看重,好叫京里那些“旧友”们知道自己的厉害。 可谁知,这便又牵扯出之后的那场祸事出来。 149.149 这帮河道的官员想得倒是挺美,?只是他们到底高估了纨绔子弟的节操。确切来说,?他们根本没有节操这玩意。 陈大人不仅在地方上作威作福,?中饱私囊,?还对那个从工部的监察大加威胁,逼着他上了份花团锦簇的折子,?那监察不过些许小官,?哪敢和这种皇亲国戚,?太后子侄对着干,?只求爷爷告奶奶盼着能够蒙混过关。 那陈大人当真是有些缺心眼,贾攸当时就在现场,眼瞧着这位陈大人为了表功,大肆吹嘘自己之勤勉能干。 圣人自是明白他这“表弟”的脾气,?本也不是嫡亲的表弟,?不过是从太后那边称起。太后一手抚养年幼失母的圣人长大,母子两人素来不怎么得宠,?相依为命多年,?自然感情深厚。但那只是对太后,?可不是对承恩公府。 当年太后本不愿进宫,但是承恩公府为了府上的富贵,硬是逼着当时太后入宫做了继后,以图扶持太子。只是他们对陈太后是既利用有防备,既要利用她占着皇后的位置,?减少重立不相干的新后对太子的威胁;又要防备陈太后在宫里作大,?反而尾大不掉,?更担心她有自己的孩子,对太子起了异心。 概因陈太后乃是继室所出,陈家老承恩公,也就是陈老大人先头的妻子去得早,留下二子一女,其中大女儿就是太上皇的原配。陈太后的亲娘嫁进府里后,才发现陈老大人的一双儿女都已经大了,养不亲近,且已经被先头老太太洗了脑,生怕被自己的这个继母所害。可以说,当人家的继母委实不容易。 因而在有了自己的女儿之后,陈夫人就对女儿千叮咛万嘱咐,万万不可当了人家的继室,做也不是,不做也不是,简直里外不是人。 可偏偏时也命也,宫里大姐姐偏生因为难产去了,陈太后也不得不在父亲的强逼下为了家族入宫。但实际上,她当时虽是皇后,却并不得宠,陈家人也更亲近太子,尤其是陈老大人夫妇去了之后,少了老太爷这根顶梁柱,子孙皆不怎么成器,陈家更是义无反顾地投向了太子的阵营,为太子鞍前马后效了不少力。 然后太子一垮台,陈家就跑得飞快,生怕被连累。后来圣人机缘巧合之下登上大位,这陈家人又马上想起了自己的这位外甥和自家姑奶奶,不管不顾地贴了上来。因而要说陈太后对于陈家国舅还有什么感情,那还真没什么。只是圣人顾及母后的颜面,给个差事,也想看看能不能扶起来吧! 因而见陈大人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圣人倒也没深想,不过是个小差事,只要按部就班就能搞定,料想也不会出现什么大差错。 倒是陈大人为了在圣人面前表功,脱口而出一句话:“此番堤坝一成,十年内可保无虞矣!”圣人听了倒是十分高兴,觉得他竟然敢夸下这般海口,也不用十年,要是能用20万两换个五年无事,那也是件好事。 于是今年户部拨款时,圣人还特意把封丘的那笔去掉了,谕旨朱批:“既已可保十年无虞,何必再修?”就是因为去岁陈大人自信的样子给他的印象太深了。就是不知道当地的治河官员见到圣人披阅的奏折该是如何作想了。 但是就因为今年未修的这堵堤坝,整个封丘县毁于一旦,数万人受灾,百姓流离失所。 听贾攸悠悠地讲完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边上的几人才算真正知道整件事的过程。 贾攸笑道说:“这下你们知道圣人为何大发雷霆了吧?” 众人齐齐点头,被自己的亲戚耍了,又不像普通臣子一般可以降职、抄家或是流放,为了陈太后的面子也不能太过责罚,难怪圣人要发脾气。 只是这样一来,倒霉的难免就是随同一起南下的工部监察了。听说已经贬为庶人,又罚了了一大笔银子,不仅是这次分到手的银子全赔了进去,便是连家底都损失过半。 受此事牵连,几位在工部根基不深的不是调到什么偏僻地方去坐冷板凳,就是想法子跳出京城去谋一外任。倒是贾政,机缘巧合之下,让他捡着了这个便宜,因为工部缺人手,被提升了一级。 贾攸对着众人说道:“此事说到底,不过是圣人一时疏忽,谁又能想到一个人敢对着圣人撒谎呢!经此事一着,想来承恩公府会安分一些了。”的确,自从圣人一登基,就立马以国舅的身份在外边招摇撞骗,简直丢人。 “你们且说说,从这件事中,你们都有什么感想?”贾攸问道。 几个小辈俱在冥思苦想,最后,却是贾环先出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三叔,我觉得以后我们不管是为人还是处事,都要谦虚谨慎,不能因为别人的一时吹捧便忘乎所以然。” 贾攸点头笑道:“答得不错,所谓‘谦受益,满招损’,不外如是。” 接着,贾攸又点评了几个侄子的回答,对几个侄子的心性也算是有了个大概的了解,几个孩子中,瑚儿较为稳重;贾琏倒有几分机变,只怕小聪明有而大智慧不足;贾珠,这孩子可惜了,若是身子好,好好栽培倒也不失为一颗好苗子;余下宝玉还是一团孩子气,若是珠儿身子一直不好,他便是二房的顶梁柱了,若是他不能成长起来,二房日后可就,诶,至于环哥儿,倒是个聪明的,只可惜只是个庶子,再摊上那么个娘,日后怕也为难。 纵使贾攸不关注内宅,对二房赵姨娘却是久闻大名,要说本事吧,那也是有的,不然怎么能在他二嫂眼皮子底下还能诞下一双儿女?但是说她聪明,那也不见得,成日里吵吵嚷嚷,倒是几分眼大心空,只看二房里的主子奴才,多拿她当笑话便是。由此可见,也是个光有小聪明,没有大智慧的女人,也不知道他二哥怎么忍得下。虽说近年来收敛了许多,但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贾攸对此不置可否。 150.150 不过无论如何,?贾环也是自己的亲侄儿,?贾攸虽担心他姨娘会不会拖了后腿,?但是也不认为是什么大问题,?不过是个后宅夫人罢了。 在对几个侄儿进行了一番考教之后,贾攸方才笑道:“你们几个俱是好孩子,?且下去吧,?和你们祖母问个安,?我和你们父亲说几句话便去。” 贾瑚等人闻言,?虽仍是有些好奇长辈们之间的言谈,但也只能乖乖依言退下。 贾攸也打算和两位兄长谈谈关于几个子侄的事情,正当这时,一边突生,?原本排在贾琏之后准备退出去的宝玉大叫一声,?手舞足蹈起来,口中还说些胡话,?一时间唬了周边的弟兄们一跳。 贾瑚贾琏他们见宝玉神志不清的样子,?又见他手脚乱摆,?忙将他制住,好大的力气,两人一惊。也好在宝玉年岁还小,又自小娇生惯养,贾瑚贾琏二人又打小有些功夫在身,?虽长时间不练,?但也有几分底子在,?又年轻有力,遂很快按住了宝玉。饶是如此,也颇费了不少功夫。 贾攸正打算开口,却见门口闹哄哄的样子,定睛一眼,却见是宝玉失了神志,倒像是被魇着了,一时大惊,他们这样的门第,最是忌讳这些,怎么宝玉好端端的出了事。 这时,又听见里间也闹腾腾的,似乎也乱了起来。贾攸一时急了起来,里边可都是贾家女眷和未成丁的孩子们,要是出了事那可如何是好? 他忙站了起来,见贾瑚贾琏早已押下了宝玉,点点头,一脸肃然道:“来人,把宝哥儿押着看管住,别叫他伤了人,更不能叫他自己伤了自己。” 这时,墙角处迅速出来两个人,面无表情却又效率异常地接过贾瑚贾琏手上的宝玉,退到了院子中的一间角房里。 贾攸接着对在场的几人说道:“快去里间看看老太太他们。” 贾政见到是宝玉出了问题,一时间懵了,他虽平日里骂着宝玉不成器,但那也是爱之深,责之切,在长子失去前途之后,宝玉便是他寄予厚望的唯一儿子,莫看他平时似乎对贾环也看重起来,但是对他而言,嫡子才是名正言顺的二房继承人。 见三弟毫不犹豫地命人将次子押了下去,手段粗鲁毫不留情,顿时有些气恼,何必如此。再听到贾攸的话方才反应过来,内院可还是有一堆妇孺在,他聪慧懂礼的长孙还在里边呢!又见宝玉虽被押下去,但是护持着的下人虽说下手有些不知轻重的样子,但也算干脆利落,直接制住了宝玉,料想次子的安危倒也算无虞。 又想着内院的母亲和孙儿,遂也来不及计较,忙跟着贾攸往后院奔去。 贾赦自然不甘落后,心中却有些震动,那几个突然冒出来的下人,他可是从未见过的,心中顿时有了几分猜测。在他年纪还小时,当时他还被养在祖母院子里,隐约听祖母说过,父亲手上是有这么一批人马的。这些人俱是忠心耿耿,是祖父当年专门训练留下来给父亲的人手,说以一当十有些夸张,但是以一当五不在话下。 父亲去世之后他便再没听说过这批人的消息,还以为随着父亲的去世已经解散了,没想到,没想到竟然是在老三的手上。这般想着,他的神色有些复杂,果然老三才一直是父亲给予厚望的继承人吗! 但也来不及多想,赶忙协同兄弟一起奔向了后院。 刚进了后院,便见里间已经平静了下来,几名嬷嬷急匆匆地从里边出来,见贾攸几人过来,心头大定,似是有了主心骨,忙不迭地问安。 贾攸急切问道:“里边母亲还好吗?到底是谁出了问题发疯?” 虽没亲眼见着,但是以贾攸的脑子,自然认识到后院出的问题想来和宝玉相似。同一天,前后不过几个呼吸,又是在同一家子出的问题,说是里边没有联系,谁信? 那嬷嬷见贾攸问的直接,虽惊讶三老爷为何猜的这么准,但也老实答道:“是二太太。”闻言,贾攸贾赦俱是松了口气,一颗心放下一半。 “什么?是王氏,怎么可能?”贾政一听竟然是自己的发妻,不敢置信道。 贾攸摆摆手说道:“二哥先别慌。”又问道:“除了二太太,其他人可有事?” 嬷嬷胆子有些小,见二老爷心情不好,遂快速说道:“二太太突然像是发了疯,拿起手头上的东西就开始砸起来,又胡言乱语起来,嘟嘟囔囔地听不大仔细。好在边上有几个婆子在,马上制住了她。现下老太太和几位夫人奶奶,还有下面的小姐少爷们都没事,就是有些吓着了。几个婆子倒是受了些轻伤。” 贾攸见她虽然害怕,但是说的明白,条理也算清晰,一颗悬心才算放下。 正说着,几人已经是进了内院,因此时情况紧急,遂也没有叫人通报,兄弟几个便都进了去,贾瑚贾琏也跟着进屋。 就见屋里是一片狼藉,地上洒落着好几块瓷器碎片,一些瓜果盘子也散落一地。里边诸人俱是惊魂未定的样子。 因为事发突然,所有人都没料到,贾攸几人又来的快,因此也没来得及叫人收拾。 贾攸见到上首的老太太脸色还算红润,又见自己的妻子神态安然地样子,正在哄着小孙子,边上儿媳陪站着,也算自然,这才安心。 余下几人也见自己房里的人还算安好,放下了心。 唯独贾政,因出事的两个人都是自己房里的,脸色有些不大好。 贾攸急切问道:“母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贾母有些怏怏道:“先叫我缓缓,老大媳妇,你来说吧。” 小张氏此时也顾不得什么,当着几位小叔子并几位侄子的面便坦言道:“原本大家还在说笑,二弟妹却是突然发起癫来,站起来一蹦三尺高,叫嚷着要‘杀了你’、‘杀了你’,吓了我们一跳。” 这话确实不假,边上苏氏也是点头,因为是按照长幼顺序坐下的,王氏正巧坐在两人的中间,可是吓人一跳。 151.151 小张氏接着说道:“除此之外,?二弟妹还拿起边上的茶杯就往人身上摔,?多亏我身边的嬷嬷机敏,?拉着我才躲了过去。嬷嬷原本想制住二弟妹,?可也不知道她哪来的力气,竟制不住她。”听了继母这话,?贾瑚贾琏心头一跳,?联想到之前两人制住宝玉的过程,?互相对视了一眼,?不会有什么联系吧!但很快,两人俱是按下了心中的疑问,这件事很明显,牵扯到二房内的阴私,?他们两个小辈,?还是不要多嘴为好。 又听小张氏描述,后来又有几个力大的嬷嬷进来,?好不容易才制服了王氏,?现在王氏被看押在贾母院中的一侧偏房里。 因没有造成什么人员伤亡,?所以贾攸才松了口气。 又和贾母说起前院发生的事情,一时在场诸人俱是一惊,原以为只王氏一例,没成想还有宝玉牵涉其中,有些心思灵敏的,?自然有些想法。贾母一听二房的宝玉也出了事,?症状听起来和王氏极为相似,?心中便有了几分猜测。 贾母坐在上边,说道:“咱们府里这么些年了,第一次出了这样的事,必须要严查下去,不能姑息。”说着,她还顿了顿自己手里的拐杖看向了下首。 但是却多看了二儿子一眼,见他一副震惊的样子,心中摇了摇头,她这个二儿子,当真是……叫她恨铁不成钢。 下首的媳妇们俱是一惊,到底是当年随着老国公见识过风风雨雨的老太君。,这些年虽然退居养老,安心做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但是发起怒来,却是威势犹存。因而便是心存几分看笑话的人也不敢在这时候出言,生怕惹怒了贾母。 贾赦连声应道:“母亲说的有理,只是追查这背后的真凶固然要紧,只是这二弟妹和宝玉二人的问题,却是当务之急。” 他意有所指道:“要知道,王家大夫人的寿日,可就在三天后。”闻言众人便是有些想要幸灾乐祸的,也不由担忧了起来。 这年头,家族是顶要紧的。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是说说而已。要是在外边传出贾家有人发疯的事,便是叫人知道是有人从中作祟也难以挽回名声。便是查出真凶,和巫魇这起子事联系在一起也不是什么好事。 自前朝颇有些妃子使用巫蛊之术霍乱朝纲之后,高门大户乃至皇室对这种事情基本上采取的是零容忍,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若是贾家被牵连进去,便是有贾攸在外支撑,贾家也不能说是高枕无忧了。历来被牵扯进来的大人物还少了吗? 偏偏王家大太太要做寿,身为出嫁的女子,带着孩子回娘家自是不可避免的,也是情理之中。可偏偏母子二人如此情状,又怎么敢放出去?若是称病不去,哪能一次病两个人?再说,要是引来一堆探病的,又是不妥。 一时间众人犯了难。 贾攸想了想,上前道:“大哥说的有理。为今之计,最好赶快治好二嫂和宝玉的怪疾。”他特意在“怪疾”二字上家中语气,在场诸人便知道他的意思,连连点头称是。 贾母想了想说道:“那你们说该请谁来瞧瞧?万万不可走漏了风声。” 众人于是七嘴八舌起来,或是说请城外跳大神的,或是说招些过路的游方道士的,也有说不然请常来府里的极为神婆子来看看的,众口不一,一时让人难以决断。 突在这时,贾母想起一个人来,对着几个儿子说道:“先前你们父亲有个替身,自小代他在观里出了家的,便是那张道长。他是此道中人,想来对老二媳妇他们的毛病有所了解。这知道了病症,咱们才好对症下药。” 贾赦也忆起了那位老道长,因为是代他父亲代善出的家,府里一直对他待遇优渥。加上当年老国公做事周全,送他去的清虚观也是京里数一数二的,到如今也算是修习有成了,老圣人还多次赞过他,称他“大幻真人”,现在掌管录印司,又被当今封为“终了真人”,仙风道骨,便是那些皇亲国戚都要尊称一声老神仙的,若非他与贾家有旧,任谁怕也不敢想到请来这样的人物。 且还有一样好处,这张道长素来和府里亲近,便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想来他也能替贾家遮挡一二。 贾攸点头道:“母亲说的不错,事到如今,少不得请张道长出马一趟了。”说着,看了下首的子侄说道:“瑚哥儿,瑾哥儿,你们两个快些拿我们府里的名帖王清虚观去一趟,定要将张道长请到家来。” 又温文地对因大房三房都去了人,独二房出事却没人出面而一脸尴尬的贾珠说道:“珠哥儿,你身子不好,就不用去了,免得劳累了。” 接着,他又安排手下将前院的宝玉带来,和王氏放在相隔的两个房间里,让人严加看守。又叫妻子安抚几位小辈并差人送回房去,只留下几位长辈。小张氏也迅速下了封口令,不准下人们将今天的事情外传。 见老大媳妇和老三将事情都处理地井井有条,贾母也放下心来,方才想起另一件事来。 她严肃地看向自己的二儿子,问道:“老二,今天的事情都是你房里的人出了事,你可有什么想法。” 贾政正沉浸在悲伤之中,忽然听到老母亲问话,一时也有些发愣,母亲这是什么意思?对啊,怎么偏偏都是自己这一房的人出了事,大房三房怎么没出事? 见他仍旧是一副不知所云的样子,贾母叹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贾赦却是大咧咧地说道:“老二,这可都是你们房里的事,这二弟妹平素里也不出门,宝玉更只是个小孩子,你说好端端地怎么会有人想要谋害他们?要我说,这定是身边有些黑心的,对他们母子二人有所不满,方才下的毒手。” 贾政到底不傻,自然听出了兄长的言下之意,不就是暗指这凶手出在他二房吗?且听老大的语气和意思,一个最符合要求的身影便浮现在他脑海里。 152.152 难道是?贾政自然而然地就联想到了嫌疑最大的一个人——赵姨娘。 宝玉一出事,?最先得利的定是庶子贾环,?毕竟贾珠身体不好,?孙儿贾兰岁数也还小,?担不起二房重任。至于王氏,赵姨娘更是有一大把的理由加害于她,?两人素来不对盘,?这是必然的,?自古哪有正房和妾侍能够真心相处的? 但饶是如此,?贾政还是不愿意相信,他到底自负,并不认为自己房里的妾侍会做出这等事来。俗话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后两项虽然做不到,?但是贾政自认为在修身齐家方面,自己是在践行这一君子之道的。 若是真的是二房内部阴私,?那可真是赤裸裸地往他脸上扇了一巴掌。 但他也知道,?府里这么多人看着呢,?若是他不能够证明赵姨娘的清白,那么毫无疑问,这口锅定是要背在二房头上了。 于是他冷着脸,吩咐身边的小厮,道:“去把赵姨娘请来这里。”贾攸也喊来几人,?在他们耳边低声吩咐几句。 几名小厮应声而去,?站在屋内一个角落的贾环却是满目担忧。他自然知道宝二哥和嫡母出事,?自己的姨娘嫌疑最大。赵姨娘在外边手收敛了不少,但是在私下里,贾环可是不止一次听到她对正房的咒骂。 再及,贾环也不止一次看到有个巫婆,名唤作马道婆的,在她房里进出,他先前都以为是姨娘孤寂,请来讲话的。若是和今天的事情牵连上,又是一桩罪证。 事已至此,他自然不能主动说出这件事,只能盼望姨娘看在他们姐弟二人的份上,不要发了昏,做下这等伤天害理的大事。 赵姨娘正在屋里坐着针线打发时间,忽然见人从贾母院中而来,说是二老爷传她,一时颇有些踹踹不安。又暗想着是不是马道婆那一桩事发了,算算时间也该差不多了,这样一想便叫她心里发慌。但是又想着没甚证据,谁也奈何不了自己,自己可是为贾家生了一双儿女的。这般想着,又让她有恃无恐起来。 进了正院,见府里大小主子,但凡能够主事的几乎都在,且她一进来都目光炯炯地、一脸探视地看着他,顿时脚软了三分。安安分分地给在场各位问了安,低眉顺眼地站在一旁不说话。 贾政皱着眉头,问道:“赵氏,今天传你来,是想问问你,今日你家太太和宝玉出了事,你可知道些什么。” 赵姨娘一听这话,心头立马雀跃起来,但还是似作惊讶道:“什么,竟有这事,现下太太和宝二爷可还好?” 尽管她百般按捺,但是眉梢的喜悦却没瞒过在场的人精子,便是贾政也察觉到,心知此事便是和赵姨娘没什么联系,但是这赵氏幸灾乐祸的样子,也足以瞧出她和王氏母子之间是不对路的。 贾环毕竟是由她抚养长大,见赵姨娘的表情,顿时心里发凉,姨娘这样,就和不打自招有什么两样。 贾政又问道:“你当真一点也不知情?” 赵姨娘心头一跳,老爷不会知道什么吧?但是勉强说道:“这等事,妾身一个区区妇人怎么会知道?”但是,声音确是不自觉地发起了颤。 这下,在场诸人可算是都看出了她的欲盖弥彰。 贾环更是心头一片绝望,恨不得冲上前去抓着赵姨娘问问她是不是脑子坏掉了,做下这样的祸事。更要紧的是,自己偏生没本事掩盖,叫人一唬就显出了踪迹。 这是外边又进来几个小厮回话。 原来贾攸先前吩咐他们是去提审了赵姨娘房里的几个丫鬟,都是贾家的家生子,生死都在贾家的主子身上,自然不敢有半点隐瞒。 有人作证数日前见过赵姨娘见过一个叫做马道婆的神婆,闻言在场的妇人都是一脸的恼怒,概因她们也都知道此人,在贾家常来常往的,没想到竟然敢做下这等事。又想到有这样身怀邪术的人在贾家进出,也不由后怕起来,这回是二房母子中招,下回保不定就是自己了。 便是贾母也十分生气,她虽然并不十分信奉,但是到底不敢懈怠神佛,像马道婆这般的神婆,在他们这样的人家走动都是常事,贾母也经常布施。又因为马道婆能说会道,十分会奉承人,贾母也常找她来讲讲古。 她生气倒不是害怕自己会被暗害,只是觉得这样心怀不轨的人在自己身边来往,自己竟然没有察觉出来,当真是糊涂了。 一旁的苏氏见婆婆脸色不好,倒是猜到她心中的想法了,安慰道:“母亲不必生气,马道婆这人,又不知在咱们一家走动,这么些年都没被瞧出破绽来,可见手段必然了得,您不过等闲见她一见,便是火眼金睛也不能时时盯着啊!” 这话算是说到贾母心头去了,是啊,谁能想到呢? 接着,又有几个丫鬟指正赵姨娘赠了马道婆几块布头,这便也就罢了。当有人指出、赵姨娘有一笔钱去向不明,概因赵姨娘有个哥哥赵国基也在府里办事,却不大成器,虽在老爷手下做事能够捞些油水,但是耐不住自己本人花销大,又有一大家子要养活,因而时常到妹妹这里打打秋风,赵姨娘只这么个兄弟,也算是个依仗,因而往往都要给上一笔钱打发,偏生前几日赵国基没要到钱,说是赵姨娘把那笔钱花出去了,她一个姨娘,平日里出不了府,又哪里来的花销? 又见这人一说,赵姨娘立马软了身子,白着一张脸,想要辩白,却又说不出什么话来,顿时,真相大白。 “毒妇!”贾政恶狠狠地甩了甩袖子,说道,“把赵氏关押到柴房里去,不准任何人去看她。” 贾环瑟缩着身子,看着自己的姨娘面色苍白地被拉了出去,心头既是害怕又是悲痛。 终于,他跪在贾政面前哭道:“父亲大人,姨娘,姨娘她,她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求您饶了她吧!求您了!”他知道若是自己不出来,等着姨娘的唯一下场就是被送到贾家偏远的庄子上“养病”,然后,无声无息地死去。他也知道姨娘有这般下场完全是自作自受,但是让他完全视而不见他却也做不到。 153.153 事到如今,?他唯一的依仗不过是希翼凭借着自己的身份为姨娘求情,?虽然他也知道成功的可能性不大。 果不其然,?贾政狠狠踹了他一脚,?将他踹到一边,恨恨道:“你个孽子,?你姨娘犯下这般大错,?哪能轻而易举饶过她。你嫡母嫡兄现下还生死不明,?你便要为你那个蛇蝎妇人的姨娘求情,?不孝不悌的玩意。”这话可谓是说的很重了,若是传扬出去,贾环今后可算是没什么前途了。 贾环见父亲一脸冷漠的样子,当即寒了心,?他姨娘可是跟了父亲近20年啊,?父亲竟是完全不顾,恨不得立马撇得一干二净,?端的无情,?亏他还以为父亲对姨娘还是有几分感情的呢! 他转过身子,?又向贾母面前磕头:“老祖宗,你知道我姨娘的,她素来糊涂,又是个没成算的,叫人一窜托就咋咋呼呼的,?她没那个心也没那个胆子敢直接害死太太和宝二哥的,?顶多想叫她们吃点苦头罢了。老祖宗,?我求您了,我给您磕头了,等太太和宝二哥醒来,我也去给他们磕头,求你饶了我姨娘一命吧!”说着,又向在场的诸人一一口头,叫过去。被他跪过的人纷纷避开来,虽然心里怜惜,但是却不愿在这会儿开口。便是素来性情温和的贾珠,看着面前的幼弟于心不忍,但是想到屋内受苦的母亲和弟弟,也狠狠心别开了眼。 贾母见下首跪着的孙儿,虽说只是个庶出,她又素来不待见庶出的,但是到底是她的孙儿,此时也算是一片孝心。因而她此刻虽然有些生气,觉得赵姨娘上不了台面,惹下这般祸事来,但是对贾环还是心软了一软。 要说若是此时贾环一言不发,冷眼旁观,她反而看不上这样无情无义的。可是贾环这般作态,倒也算是有几分孝心的,可惜…… 但是,她心里叹息一声,此事却是无法善了的,毕竟牵涉到巫咒害人之事,她正声道:“环哥儿,你且先退下,你姨娘怎么处置,等你太太和宝玉醒来再说。但无论如何,你姨娘她,着实是犯下大错了。” 贾环低头不语,知道这事无法更改了,老太太这话撂下,赵姨娘的命运,大约便是看太太和宝二哥的看法,宝二哥还好说,他素来体贴善良,只太太那里,想来难了。 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贾环苦笑。若是他有瑾大哥那般的才华,能在科考上出息,府里想来也会重视他,给他几分薄面,可他至今连个功名都没有。为今之计,最好的结果怕也只能是尽力先保下姨娘的命,但日后如何,却也难说了。 赵姨娘被几个婆子押着堵了嘴,见儿子四处磕头为自己求情,心里又是心疼又是悔恨,嘴里呜呜咽咽想要说些什么,却被贾政毫不留情地命婆子拖了下去。 此时,满室寂静,众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恰在此时,贾瑚并贾琏进了来,正准备向诸人问安,迅速被叫住不必了。 贾母满怀期翼地问道:“怎么样,可请到了张道长?”又见两人身后并没有人随着,似是没有请到人,心里顿时失望了几分。 贾瑚上前回道:“今儿却是不巧,张道长正在为观里打蘸作预备,这是圣人吩咐下来的,不敢怠慢,因而张道长走不开身。” 见众人失望的样子,贾瑚又道:“不过好在张道长见是咱们府里的名帖,还是抽空接见了我们,他一看见瑾弟,就说他长得和祖父神似。” 贾母点头道:“要说你们这些小辈里,长得同你祖父最像的却是宝玉,最为神似的还是瑾哥儿。”又问:“那张道长怎么说的?” 贾瑚笑道:“张道长一听二婶和宝玉的症状,便道这定是小人作祟,使了些阴邪鬼魅手段。”闻言众人心中俱是点头暗赞,不愧是张道长,一眼就看出了是有人从中作祟。 贾瑾补充说道:“张道长还说了,若是他能够亲来,不过小事一桩,只可惜他有要事缠身不能过来。不过,张道长写了一张纸条装在香囊里,说是交给父亲,父亲看了便知道如何解决了。” 说着,在众人瞩目之中,贾瑾递上了一个精致的绣纹香囊。 贾攸接过香囊,取出里头的纸条,一看,心里一定,露出几分笑意,让众人皆是揣测不已。 他与众人说道:“你们在这里暂待片刻,我速速就来。” 众人不解,贾母接过贾攸留下的锦囊和纸条,见上面只一句话:“君乃社稷重臣,岂惧邪祟作怪?当以雷霆之势相镇!”顿时明了张道长之意。 不多时,贾攸匆匆回到了房间里,众人发觉他已经身着官服,手持一象笏,这也是他上朝所持。只见他身姿挺拔,官服簇新,十分合身,加上长期身居高位带来的威势,越发显得正气凛然,让人不敢冒犯。 众人并不是第一次见到贾攸穿官服,但是此时此刻看来,倒让他们更觉出了别样的凛然之感,一时间屏声静气,不敢出大声,生怕扰了贾攸这般威势。 贾攸径直走向王氏和宝玉所在的房间外,众人忙跟了上去,只见他大声呵斥道:“我乃大齐吏部尚书贾攸贾攸同是也,何方妖孽胆敢在此作祟?” 贾攸一声喊出,在场诸人俱是一凛,但也感觉这院中风大了几分,草木瑟瑟。贾攸却不在意,再次大喝:“我乃大齐吏部尚书贾攸贾攸同是也,何方妖孽胆敢在此作祟?”如此大喊三声,院中更有种草木皆惊之感。 见状,贾攸愈发严肃,呵斥道:“区区邪祟,胆敢登堂入室,谁给你们的胆子?还不速速离去!”虽说院中没有声音回答,但是众人明显发觉王氏和宝玉的挣扎轻了许多,但不一会儿,两人复又挣扎起来。 见此情况,贾攸冷笑一声,宁顽不化。他举起手中的象笏,大喝一声:“大齐国运,镇!” 话音刚落,众人心神一恍,似乎是见到贾攸手中的象笏似是窜出来一只仙鹤,背后隐隐约约还有一条龙盘旋于上空,轻吟一声,又听到一声“哧”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东西破灭了,待众人回过神来,又似乎什么都没有看到。 就在这时,原本在里边制住王氏母子的婆子出来报喜,说是两人似乎大好了,已经不再挣扎,只是已经昏睡了过去。 请了府里常驻的大夫来一看,只说是精力过耗,只休息几天好好补补便是。 众人方才放下心来,知道便是之前贾攸的做法奏效。只是对于之前的神异之处,众人内心都各有思量,却也不敢多说。 154.154 众人却不知道,?在京中另一角落里,?那马道婆“噗”的一声吐了一口血,?便知道自己的术法被人破了去。 她从箱子里摸出一个铜镜,?对着镜子念念有词了许久,又燃起一张符咒,?只见镜面氤氲起来,?不多时便显出一个美貌丽人的身影,?背后是琼楼玉宇,?端的好生富贵。马道婆对着镜子里的人恭恭敬敬地汇报了些什么。却见那丽人掐指一算,顿时神色大变,匆匆敷衍了马道婆几句,镜面模糊一下,?那丽人便消失不见,?镜面也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马道婆心头惴惴不安,她学法多年,?虽然道术不算精通,?但是看人脸色是极擅长的,?不然也没法子在京中大户厮混这么些年。一见那丽人脸色不对,马道婆便知定是事情出了意外,不然大仙也不会如此神色。思及此,她当即打定了主意,起身藏好那枚镜子,?收拾细软强撑着身子跑路了,?左右这些年她在京中也多有进益。虽然惋惜离开京城后日子可能没现在这么好过,?但是她素来是个识时务的人,当断则断的道理是懂的。再不赶紧走,就要被人抄了老窝了。 果不其然,马道婆前脚刚走,后脚贾家便带着一帮子人来了。只是他们从邻里一打听,方知在一个时辰前,那马道婆便早已离了去,如今怕早是出了城。 为首的贾琏连连跺脚暗骂倒霉,若非之前府里忙着寻找罪魁和救治二婶以及宝玉,怎么会误了时辰,这下可好,那神婆定是远远地跑了,这天高地远的,也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 贾府中,因为找到了主使,又见王氏母子二人情形大有好转,众人才放下心来。唯有贾环郁郁不乐,既盼着嫡母嫡兄早日醒来为姨娘求情,又害怕两人醒来之后姨娘当真没了活路。 不多时,贾琏带着几人进了来,怏怏地对贾攸道:“三叔,侄儿去迟了。那神婆早已见机逃遁了。” 贾攸皱了皱眉头,这倒是他没有预料到的,这神婆竟然消息如此灵通,从二嫂宝玉发病到自己派琏哥儿拿人,前后不过两个时辰,便叫她发觉了?不过,贾攸在心里冷笑,以为逃走了就没事了?这神婆恐怕还不清楚惹到的是什么人家吧?敢对贾家下手,当真是胆大包天! 这般想着,贾攸心里打定了主意,必要追查下去,决不能放过这女人。只是,他看了看气愤难当的家人,这种事情就不必叫他们知道了。 于是他说道:“算了,琏哥儿,这神婆反应这么快,必是在我破了她的道法的时候叫她感应到了,你赶不及抓她倒也是正常的,这也不是你的错,是我疏忽了。这神婆的踪迹,我会派人留意的,万万不能放过这人。” 贾琏听了贾攸的安慰,心情倒是好了不少,说到底谁也没想到这神婆逃得这般快,遂笑道:“三叔说的是。料想这神婆不过一妇人,又是孤身一人,能够逃到哪里去?”但是随即他又想到了另一件事,好奇问道:“只三叔,侄儿有一事不明,不知三叔是否能让侄儿长长见识,这之前,张道长给了您什么锦囊妙策啊?怎么侄儿见您比划两下,呵斥了两声便能破了那术法?” 贾琏是真的好奇,尤其经了今日这般离奇的事哦,他对这些以往还有些嗤之以鼻的神鬼故事倒是生出了些敬畏之情。原来真有这样的邪术,能够施咒害人。虽说这种事不常有,但一旦碰上了,多是无法善了的。 他心知,若是找不出罪魁祸首或是二婶母子迟迟不能见好,那么母子两个最好的下场便是在贾家偏远的庄子上养病了,若是府里人再心狠些,不久便要染疫病逝了。无论如何,贾家是不能和巫咒之术扯在一起的。 因而他对张道长之前给了自家三叔什么方法十分好奇。 一听贾琏这话,贾攸一笑,道:“你真想知道?” 在场诸人也热切地看了过来,他们也是着实好奇,那张道长不过一句话,便将这等棘手的事情解决,当真神奇。 贾攸见众人的神色,想着在场的人都不是多嘴的,倒是不虞他们往外泄露,遂解释道:“这件事说来也是飘渺无据,但是你们肯定也听过,这历朝历代,但凡是大一统的王朝,据说都是有国运加身的。” 众人当头,这传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是历来便有的。 贾攸进一步解释道:“此事,说来也玄乎,但并不是无稽之谈。但凡国家一统,民心齐力,天下归心,总有些不可言说的异事。而我恰是国家社稷重臣,自然冥冥之中有国运加持,那朝服、象笏便是我的身份象征,持有此两件物什,自有大齐国运护身,那些魑魅魍魉自然不敢造次。” 贾赦恍然地点了点头,又疑惑道:“既是这样,那马道婆难道不知?竟然敢欺到咱们家了?”按照三弟之前的解释,很难解释为何那马道婆如此胆大包天,便是一时得逞又如何,他们府里很快就能解决,还能追查到她身上。若说只是为了赵姨娘那点银钱,这可不合理,要知道事情一败露,那马道婆必然会砸了饭碗,这损失可就大了。 贾攸也有些不解,但还是猜测道:“或许是没料到咱们这么快就能查到她,要不就是她以为咱们拿她束手无策。”又或者说是,有人暗中指使。想到这里,贾攸暗自握紧了拳头。但是见此时家人在解决麻烦之后纷纷松了一口气,便不愿多事,引起家人恐慌,遂将心中的揣测暗暗压下。但是暗地里却下了决心,定要查出这背后的原委。又道:“不过,咱们到底不是一般人家,便是再有这等事情发生,也是不虞。过段时间,咱们请张道长前来做一场法事,方是妥当。” 众人听了贾攸的解释,觉得也是有理,纵然心里有些疑惑,也认可了贾攸的解释。对贾攸所提及的请张道长前来一事,也十分赞同。 又见贾攸嘱咐了几句不要往外多说。众人心里了然,这是自然的,对他们这样的人家来说,和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扯在一起,并没有什么好处。 155.155 不多时,?屋里跑出几个婆子,?欣喜地说道:“老太太,?老爷太太,?二太太和宝二爷醒了。” 众人心中俱是一震,总算有件好事了。 相视几眼,?贾赦兄弟因是男子,?又是长辈,?不好直接进内帏探望王氏及宝玉,?只在外间等着。贾政自然也不欲进去查看,因此只贾母带着两个儿媳进了去。贾琏几人则是进了宝玉休息的屋子探望。 贾母看着已经醒过来,却仍旧面色有些苍白的二儿媳,纵是平日里对这个糊涂的儿媳妇多有不喜,?也不免软了软心肠,?于是温声宽慰道:“老二媳妇,这回你受苦了,?好好修养,?大夫都说了,?只要静心修养,当无甚大碍。” 小张氏和苏氏妯娌二人虽说平时也看不上这位二太太,但是此时不免也多加安慰。 王氏自醒来起便有些恍惚,她仍记得自己当时浑浑噩噩之间做了些什么,那感觉便是,?身体都不由自主地摆动,?脑子也一团浆糊,?如今想起来,简直是疯疯癫癫,丢脸至极。 自她醒来后,身边服侍之人看着她的神色也颇有些不对,她便知道这是自己“发疯”的后遗症了。 周瑞家的自她发病以来便一直服侍着她,见她醒了,早就忙不迭地将她知道的消息汇报给了王氏。 王氏这时其实早已得知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便是二房里的赵姨娘,当真是咬碎了一口牙,恨不得将这个蛇蝎心肠的蠢妇碎尸万段,暗害自己不算,竟然连宝玉都被牵累。可怜他的宝玉,年纪小小的,便要受这种苦头,要是传了出去,可还怎么娶媳妇啊?任谁家也不会把自家好闺女嫁给一个曾经“发过疯”的人吧,要是这人还有一个也“发过疯”的母亲,便更难了。便是有知情人知道是被人害了,保不准也些不知所谓的人以为这是“遗传”呢。 因此见此时贾母等人都在安慰她,当即提出了自己的要求:“老太太,赵氏那妇人,老爷可说了要怎么处置?”想到这里,她暗自发了狠,要是老爷不能给自己一个公道,自己便是闹回娘家去求哥哥出马,也要给自己和宝玉出一口气。 闻言,贾母为难地看了她一眼,处置赵姨娘,这自然是该当的,这样的毒妇、蠢妇,是断断不能留在贾家的,谁知道她哪天又会发了疯。只是投鼠忌器,若是真正处置了赵姨娘,那环哥儿怎么办?环哥儿已经大了,懂事了,他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身姨娘被处理?更别提还有个探春在之中掺杂着。 此事出在二房,若是没什么意外,最后定夺的当是老二,以老二的性子,若是没有人劝阻,定是要赵姨娘直接暴毙的。可这样一来,难道要叫他们父子、父女之间反目成仇? 王氏见贾母的表情,见她有些犹豫的样子,当即哀泣道:“母亲,赵氏犯下这般大错,险些便害了我和宝玉的性命,难不成,咱们竟能让赵氏此人逍遥法外?以妾犯上,就不能轻易放过。” “在王家,若是有这般不知礼数,心肠歹毒的妾侍,我兄长自是绝不姑息的。”不经意间,王氏提及王子腾和王家,言下之意自然明显,便是希图用娘家来压制贾家,为自己撑腰。 贾母心里有些不快,但是也知道这世道,寻常女子出事多是寻回娘家找个公道。便是她自己,初嫁到贾家的时候,不也依恃这史家的威风嘛?但话虽如此,做了贾家这么些年的老太君,贾母如今想着的,自然是贾家的利益。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是在贾母看来,一则家丑不可外扬,自家能够解决便是最好;二则传出去贾家除了巫咒之事也着实不是件好事,一不小心便会牵连到自己的小儿子上。 贾母明白王氏的言下之意,自然知道必须要给王氏一个公道。在这件事上,苏氏没什么立场,只是心疼环哥儿年纪小小,但是小张氏却也是赞同要处置赵姨娘的,他们大房的妾侍可不比二房少,要是个个都和赵姨娘似的,看主母不顺眼就乱来,结果还没有惩罚,那大房还不乱了套? 又见身后两个儿媳,一个默不作声,一个虽没发声但是眼神中带着的意思,便也知道她们的想法了。于是心里暗叹一声,遂说道:“老二媳妇,你放心。赵氏犯下大错,我们贾家绝不会饶了她。只是……”贾母还是替贾环说了句话,“她到底为贾家生下一对儿女,环哥儿和探丫头都已经大了,记事了。” 她的意思很明显,若是王氏坚持要处置赵姨娘,那两个庶子、庶女必是要和她离了心的。 却不料王氏肃着张脸,恨恨道:“俗话说得好,上梁不正下梁歪,赵氏这般恶毒,谁知道两个孩子会不会受她影响?”暗指两个孩子也不时安分的。她其实心中还暗暗猜测,赵姨娘不过一内宅妇人,粗蠢无知,能和外边的神婆联系上,谁知道是不是有人从中挑拨? 见她的表情,贾母便知道她是连两个孩子也一并恨上了,这可怎么办?日后两个孩子可还是要在她这个嫡母手下讨生活啊,贾母心中又平添一桩心事。但是见王氏绝不姑息的样子,她也有些犯了愁。 “太太……”忽的这时,门口传来宝玉的声音。原来他竟撑着病体出来了。 王氏见他一副大病初愈、病怏怏的样子,却还要给在场的长辈请安,顿时心疼不已,忙说道:“我的儿,你快坐下歇会儿,这才刚好,怎么就起身了?”说着又骂边上服侍的人:“你们是死的吗?怎么能让宝玉出来。” 边上人无奈道:“二太太,这——”正想解释,却见宝玉摆摆手,说道:“太太不要责备他们,是我坚持要来的。” 他看着在场的贾母等人,虚弱无力道:“此事来龙去脉我已经听环弟说了,赵姨娘虽然有错,但到底是被人蛊惑,看在环哥儿的面子上,太太,不如我们放她一条生路吧!” 156.156 众人这才看到跟在宝玉身后的贾环,?原来他早先去了宝玉的房里,?求得了他的原谅,?这才往王氏这里来。便知道他的心思,?两人之中,自然是宝玉更心软些,?求了宝玉,?方能劝动王氏。 这时,?贾环当即跪在王氏面前,?不断磕头,求王氏饶了赵姨娘一命。 王氏原本见小儿子竟然为赵姨娘求情,心里已经是十分不舒服了,又见贾环在面前苦苦哀求,?便觉得都是这小子在之中搅和的,?自己儿子自己知道,最是心善不过,?见这小子可怜的样子便被轻易说动,?因而此时心里怨气更大。 她气急道:“宝玉,?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是不是这小子蛊惑了你?赵姨娘犯下大错,便是府里要处置她,那也是她罪有应得。” 宝玉随即跪在地上,却说道:“太太,赵姨娘不过一无知妇人,?听了人家几句挑拨,?这才做下这桩错事,?便是看在环哥儿和探春妹妹的面子上,留她一命有何不可?左右咱们到底没有出大事。”边上的人当即想要扶他起来,却被宝玉拒绝,一脸期望地看着王氏。 王氏听儿子这话,越发生气,是,没出大事。要是出了大事,她们母子还有命没有,这才是个问题。 但是见宝玉虚弱不已,却还强撑着身子来为赵姨娘求情,竟然还跪在地上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纵是心中万般不愿,王氏还是心疼儿子,她无可奈何,遂只想赶紧把此事了结,好叫儿子安心休养。 因而,她闭了闭眼,咬牙道:“赵姨娘这般阴狠恶毒,想要加害我们母子二人。” 见宝玉还是想要接着求情,王氏道:“此番是我们母子福大命大,若是不严加惩治,下回咱们可不知道有没有此番幸运了。此事,赵氏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阻止了宝玉的话,王氏看在儿子的面子上,总算是让了一步:“此事,我不再插手,只是赵姨娘总该受罚,让你们老爷来处置吧!”话虽是这么说,但是王氏心里却知道,要是让贾政来处理,那绝对是大公无私的。他们二老爷,最是正经不过,对于这种阴私之事,是绝对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要是让贾政处理,赵姨娘最好的下场便是在庄子上孤独终老了,再也别想在府里碍着她的眼。若不是不可能,王氏甚至想要把赵氏的一双子女都送出去,只是她也知道,此事应当是牵连不到贾环姐弟身上的,遂住了口。但是至此之后,要想她再给这对赵姨娘所出的一双儿女好眼色,那也是妄想。 宝玉听了王氏这话,又是松了口气,又是犯了难。自己的老爹自己清楚,没有正经的理由劝服他,此事还是难以善了。 但到底王氏松了口,话已至此,众人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到底这事,是王氏吃了亏,站在有理这一方。能让她发声说不插手,倒也能避免此事扩大化,至少不会将王家牵扯进来了。 见王氏脸色不大好,宝玉也有些摇摇欲坠的虚浮感,贾母忙命人扶了宝玉回房歇息,让王氏也多加休息,一行人等才出了房门。 一出去,便见贾赦贾琏等人都在外边候着,便知道是因为男丁的缘故不好进到王氏房里。他们几人见贾母出来,贾赦便问道:“母亲,二弟妹可是说了什么?怎么处置这赵氏?” 贾母看来一眼板着张脸的二儿子,说道:“王氏说了,此事老二你来处理。” 贾政闻言,缓了缓脸色,心想:到底是老妻,知道给自己脸面。说实话,出了这样的事情,虽说大伙儿表面上都没说什么,但是暗地里不知道怎么埋汰他治家不严呢?别的不说,单是贾赦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就足以让他不舒服好一阵子了。 他端着张脸,说道:“赵氏这般恶毒,自然要严惩,就把她送到咱们府上的庄子上,找个时间让她暴毙吧!”说完这句话,他闭上了眼,到底是陪伴多年的女人,但是他还是狠下心来,他必须这般做,要是偏袒了赵氏,不成了所谓“宠妾灭妻”之人,他虽说不喜王氏已久,但是万万不能担上这样的名声。况且,赵氏蛇蝎心肠,竟然企图谋害正室嫡子,这是他绝对不能忍的。 听到这话,贾环“噗通”一声跪下,向贾政苦苦求情。奈何贾政此时已经是打定了主意,对贾环的哀求置之不理,甚至将此时对赵姨娘的不喜牵连到了贾环的身上,又狠狠地斥责了他一顿。 在场诸人心思不一,贾赦摸着胡子,心中啧啧称奇:想不到老二下手这么狠?当真是看不出来。他还以为老二会念着旧情呢! 贾攸看着眼前的一幕,眼里没甚波动,对于贾政的选择不置可否,在他眼里,赵姨娘不过一小小妾侍,若非顾虑两个侄儿侄女,不用贾政下决心,他早就叫人处理了,但是此时,顾虑的也正是探春和贾环姐弟二人。因此,贾攸也不好说些什么,到底是二房的家事,若非可能会牵连到府里,他是懒得搭理的。 小张氏和苏氏妯娌二人见了贾政的决定,虽说狠绝,但是这事也轮不上她们两人说话,因而也只是沉默。而贾瑚等人,都是长辈们的事,他们也插不上嘴,也只能在一边观望着。 诸人俱是无言,只余贾环一人戚戚求情。 贾母叹息一声,说道:“老二,赵姨娘此人,府里是万万留不得了,只还要看在两个孩子的面子上,不能叫他们日后背上不好的名声。”这话确实不假,若是贸然处理了赵姨娘,日后探春和贾环的前程可就坏了一大半。本来就因为庶出矮了一截,再背上母亲“谋害正室”的坏名声,那真是什么名声都没了。 闻言,贾政也犹豫了片刻,显然听进去了贾母的担忧,但是轻易放过,又有些不妥。 见贾政不决的样子,贾攸也有些不耐烦了,说道:“二哥,到底怎么办,你拿出个章程啊!你要再没个决定,我就替你处置了。” 157.157 因贾政迟迟未能下定决心,?贾攸按捺不住,?索性直接出手,?虽说让贾政失了几分颜面,?但是他在家中素来是主心骨,因而尽管贾政有些不豫也只能默认处理结果。 贾攸的意思很简单,?看在姐弟二人的面子上,?赵姨娘可以留一条性命,?直接送到城外的庄子上养病,?日后再不能回府。至于贾环和探春的安置,他出人意料地提出了一个新的法子,把他们二人记到二房其他人的名下,最合适的,?莫过于李姨娘了。 她和赵姨娘、贾环两人的关系向来不错,?又在府中多年,行事谨慎,?府内上下对她都挑不出什么错来,?只可惜一件事,?那便是因为早年间的一次“流产”而失去了做母亲的机会。若是将探春、贾环姐弟二人记在李姨娘的名下,也算是上下都能接受的一种结果了。 贾政沉思片刻,也觉得不错,众人自然也没什么异议了。 贾环跪在下首,原本以为姨娘再无活路,?如今竟然被网开一面,?对他来说已经是意外之喜了。只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三叔做主,竟然把自己和姐姐记道了李姨娘名下,他也知道这是三叔对自己姐弟二人的照顾。 一来,他们姐弟二人如今都还未成年,可以说生杀大权都掌握在二太太手里,偏生亲身姨娘这般得罪了正房太太,一旦赵姨娘出了府,他们姐弟二人在府中绝对会成为二太太的眼中钉、肉中刺。若是没有人护着,日后的前程可都任凭嫡母做主了;二来,赵姨娘虽说是出府养病,但是明眼人都知道这不过是个幌子,只是块遮羞布,他们姐弟的名声自然会受到波及,过继到李姨娘名下虽说也有些掩耳盗铃的意思在里边,但是到底表明了贾家的态度:我们府里都没牵连到孩子身上,你们外头的可别瞧不起人啊!也算是勉强将自己和姐姐洗白了。 因而,尽管心头有千丝万结,贾环还是诚心诚意地给贾攸磕了一个响头。 未几,赵姨娘就悄无声息地被带出了贾府,打发到了贾家最远的一个庄子上,虽说吃穿不愁,但是比起府上养尊处优的生活,那是远远不及的,且没了作为依靠的两个孩子,对于赵姨娘来说,也是一种莫大的惩处。 因贾家处理此事干脆利落,外人只知道贾家有个姨娘犯了事被发配到庄子上,名下的一双儿女被记到贾府另一位妾侍的名下,遂也不以为意。毕竟这偌大的京城,富贵乡里,各高宅大院的丑事、阴私事也不罕见,多半是后院女人间争风吃醋那一套。 因此虽有些看贾家不顺眼的人暗地里笑话,但却也不好拿出来作由头,叫人知道拿人家后院的事情发作,也不是件光彩的事。若是此事发生在贾攸房中,少不得有人幸灾乐祸,偏不过是在隔房的兄弟屋里,这些人也只能自讨没趣。 很快,京中又有大新闻发生:陈太后的嫂子,也就是先前出事的陈大人的母亲,进宫和太后哭诉,结果把太后给气病了。在这则消息的掩盖下,贾家的事才算是波澜不惊地过去了。 慈宁宫内,一位身着华服的老太太正在宫人的服侍下用药。下首之处,坐着的便是身穿常服的圣人,他关切地问道:“母后,您身子可还舒服?” 太后用了药,感觉缓过来几分,见儿子关心的目光,心里一暖,温声道:“哀家无碍,皇帝不必担心了。”又问道:“那鲁氏现在何处?”鲁氏,便是太后的二嫂。 圣人皱着眉头,不快道:“母后提这扫兴的人干嘛?我已经叫人看押住了她,当真是胆大包天,敢在母后您宫里喧哗。”其实,圣人还有未说出口的话,若是母后有事,他才不管什么母族不母族的,定要这陈家好看。 这陈三出了事,因看在太后的面子上,圣人其实略抬了抬手,只是叫人将其拘禁了起来,并打算趁机好好收拾几个河道贪污案中除了陈三外蹦的最高的几个人,也算是杀鸡儆猴。 至于这陈三,圣人虽极恨他不争气,但是却不好处置。若非看在太后的面子上,其实圣人心中是恨不得宰了这小子的,偏这人来自圣人母族,若是依法追究到底,到底也是伤了圣人和太后的脸面。 因此,圣人只打算让陈三吃些教训,叫人扣住了他,不让陈家人探视。 这下子,却让陈家人更加惴惴不安了。 陈二夫人鲁氏便是最为不安的一个,她的幼子,也就是陈三,自小是他当眼珠子般养大的,可惜一直以来文不成武不就,在家族中地位也不高。 在陈家下一辈三兄弟中,能干些的陈大和陈二作为两房的长子,自小被寄予厚望,自然在家族的示意下上了前太子的船,为其摇旗呐喊,出了不少力,身上前□□的烙印十分鲜明。只可惜一朝太子落败,圣人上位,虽没怎么清算,但是他们也算是识趣,乖乖地领了闲职不愿意碍了圣人的眼。 圣人自然也乐得轻松。只是这般,倒让原先一直不打眼的陈三显了出来,之前在两个哥哥的阴影下显得平庸,但怎么说他也是圣人的表弟,且之前一直没有站到前台来。 也因此,圣人登基,陈家自然将他推了出来,作为圣人母族陈家的代表。因而陈三才能得了治河这样的要紧差事。 鲁夫人在两个儿子中最偏偏疼幼子,原先她还得意着自己的小儿子得到家族看重,可是陈三此人,耳根子软不说,又贪心,叫人一吹捧便找不着北。做个寻常纨绔便罢,让他真的去做差事,当真是为难他,这才惹下滔天祸事。 听闻儿子犯了事被关了起来,鲁夫人心中是焦急难耐,想着虽然不甚亲近,自家到底是太后娘娘的娘家,若是自己去求求太后,保不准能给儿子求出一条生路来。 陈家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竟也默许了鲁夫人的行为,就叫鲁夫人入了宫,或是他们也在试探着圣人对他们家的看法和底线到底在哪里。 可是千算万算,没想到救子心切的鲁夫人在宫中求情时,见太后娘娘不欲插手此事,言明只听圣人发落罢。鲁夫人气急之下说了句:太后娘娘竟是一点不念着娘家人,竟是要眼睁睁看着亲侄子去死吗? 谁知此话竟气病了太后。她虽然和娘家并不亲密,对当年父亲一意孤行将自己送入宫中仍有怨言,但也是盼着娘家好的。那知道自己这个二嫂,竟是这样不知事。 鲁夫人见太后捂着胸口,宫里乱成一片,边上宫人焦急地奔了出去寻太医,方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但也无法,随后闻讯赶来的圣人毫不留情地直接把她软禁在了偏殿。 太后见儿子神情,知道他心中想法,遂道:“皇帝,哀家知道你的想法,只是陈家再不争气,到底是你舅舅家,哪怕是为了脸面,也不能追究太过。不然到底是你难堪。” 圣人咬咬牙,显然是听进去了,说道:“母后说的是,儿子心里有数。”心里却是有了计较。 在家中久等不见鲁氏归来的陈家人也聚在一起,有些不安。 陈大陈二二人见大老爷和二老爷坐立难安的样子,心里也不知道是何滋味。原本作为大房二房未来的支柱,两人在家中的地位向来不一般,可惜一朝风云突变,不论是否愿意,两人也不得不成了真正的富贵闲人。 见原先只能对自己恭恭敬敬的弟弟日渐趾高气昂起来,两人心中说不酸绝对是假话。但是陈三倒台却也不是他们所乐见的,到底都是圣人母家,陈家上下可谓是一荣俱荣、一荣俱损。 想到这里,两人不得暗恨起陈三起来,当真是扶不起的阿斗,一点差事都办不好,保不准还要连累到家里。 正在众人揣测会不会是宫里出了什么事的时候,外头管家正满面堆笑地迎进来以为宫内出来的传旨太监。 待屋内的众人得了消息出来时,那太监已经到了正厅门前,虽则管家不断赔笑,但是他却一直板着张脸,叫人心生忐忑。 众人哗啦啦地跪下,那太监也不拖拉,朗声道:“圣人口谕:淑人鲁氏,不修口德,冲撞太后娘娘,另承恩公府领回,抄写女戒5遍,以儆效尤。” 闻言众人是大惊失色,也不知府内二太太闯了什么大祸。虽说惩处不深,但是被圣人罚抄女戒,那可是面子里子都没了,简直丢人至极。 正在此时,那太监又说道:“另圣人口谕:承恩公长孙陈博文,素闻其聪敏捷才,令入宫与皇子伴读。” 要说之前陈大老爷还阴沉着脸,此时可算是舒了口气。看来圣人还没完全厌弃陈家,前脚处置了二弟妹,后脚又给了府里一个恩典,真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但饶是如此,陈家人还是不得不磕头谢恩,命人好生送了那公公出去。 陈大老爷看着面色不豫的二弟,脑海里却闪现过了前段时间二弟张扬的模样,心想到底是风水轮流转,这下倒是他们大房转运了。 陈家人进宫谢罪,接了鲁氏回来,见陈家人都是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稍一打听,众人便知道了前因后果,一时间,陈家人的名声算是坏了一半。本来陈三做出这等无法无天之事,便让人不齿,现在他母亲又因为为之求情而受罚,不少人心中可算是出了一口气。 158.158 陈家人的事在街头巷尾不断被人提起,?贾家的事情自然也就无人问津了。 京中最好的茶楼——回味坊的一处私密茶室里,?贾攸陪着一中年男子品茶。只见那男子拒了后边下人想要上来服侍的举动,?姿势娴熟的烹好一壶茶,?给自己和贾攸各倒了一杯,笑道:“爱卿尝尝朕的手艺。” 竟是圣人同贾攸一道在此,?若是叫旁人见着圣人为贾攸倒了茶,?绝对会不敢置信,?毕竟圣人一向在外都是严肃正经的样子,?不想私下里竟是这般随意。身后跟着的公公暗自咋舌,原先就听闻贾大人很是受圣人看重,如今看来,果然还是名不虚传啊! 虽则圣人和贾攸一点不见外,?但是贾攸却暗自警醒自己,?君臣有别。因此他还是拘谨地谢过圣人,接过这杯茶。 圣人虽嘴上说着:“攸同不必和朕见外。”但是内心却和满意贾攸的守礼。他看重贾攸,?自然是希望他能够知礼,?不负自己的期望,?为日后留下一段君臣相宜的佳话。若是贾攸不知分寸,那可就难说了。 品了一口杯中的新茶,圣人叹了口气,道:“这般好茶,宫中还未供上,?外头却早已上市。” 贾攸把不准圣人口中的意思,?只是含糊道:“许是因为圣人茶艺精湛,?将这十分的好茶泡出了十二分的味道。” 圣人闻言,爽朗一笑,点了点贾攸,说道:“攸同这话说的倒是得朕的心,朕就好这茶道,既能静心,又有提神醒脑之功用。” “但,”圣人话锋一转,“这茶比起进上的,胜出一筹不止。” 见贾攸有些惶恐,圣人摆摆手,又道:“我原先也是在内务府呆过不少时候的,自然明白其中的道道,不外乎这真正顶级的好茶随年时产量不定,唯恐朕喝刁了嘴,日后供应不上反而罪过。” 见圣人通情达理的样子,贾攸试探道:“圣人既知晓底下人的心思,又能体谅他们,那日后吩咐一声,自然不敢有人糊弄,下边也能安下心来为圣人您办事。” “罢了”圣人叹息一声,“朕自然能体谅他们,可是日后,若有些不晓事的子孙不通人情,反而不美。索性便一切照旧,左右送到宫里的,也不是凡品,日后若是朕嘴馋了,同爱卿出来品茶赏景,也是一桩美事啊!” 贾攸心悦诚服道:“圣人仁心,微臣领会了。”这也是为何圣人尽管有些小气、较真的性子,名声也不大好,贾攸却仍旧对其忠心不二的原因。概因圣人是真正为下面的人着想的,心中装着天下。先时太上皇虽有仁君之美称,但也正是在其纵容下,吏治腐败,看似仁慈,却不知被其优容的官吏又是如何地在下边鱼肉百姓,致使民不聊生。 君臣两人相对而坐,时而饮茶,时而论事,对圣人来说,也算是个难得的消遣了。 正当两人议及水患过后的灾后处理事宜之时,忽然听得楼下喧哗起来。 两人遂停下话头,圣人使了个眼色,边上的公公便心领神会地下去查看了。不多时,那公公回来,低着头道:“回禀圣人,下边是一群士子在议论国政。” 正是春闱之年,不少士子已经早早到了京城准备科举,士人之间互相聚会也不是罕见之事,圣人点了点头,不以为意。 忽的,楼下的声音又大了起来,只听到一个清朗的男声大声说道:“那陈家人当真是无法无天,诸位兄台有所不知,这水患一发生,封丘当地良田被淹不计其数。小弟我家就在封丘县里,若非当日我一家外出访友,只怕也没有福分活到今日。只可惜我族里的数位长辈……”听话音,此人家中必是有不少人是在这场水患中。 “黄河决堤却也不是罕见的事,这陈大人当真如你所说那般?”有一个粗豪些的声音传来,似乎是有些不信。概因陈三被扣,圣人抓了一大批牵连此中的官吏,案子还未审下判决,而有关陈三牵涉其中的事知道的多是高门大户,这些士子自然还无从得知。 清朗男生似乎有些气急,道:“怎么不是?当初了陈大人作为钦差奉旨巡查,那是好大的威风,每到一处都要当地官员接风洗尘,看着就不是什么好做派。且往年钦差下来之后,附近总要调遣民夫修筑堤坝,每年的徭役名额都不够用。可偏偏陈大人来了,那封丘县竟然徭役竟然没用完,竟然被征派修了县衙。” 另外有一个声音加入进来,此人似乎有些来历,神神秘秘道:“可不是嘛?我听说,前些日子因为这事,太后都给气病了。” “怎么说?”顿时有人来了好奇心。 “哎,反正就是看到娘家人不争气,太后娘娘自然难过。本就不是嫡亲的舅家,若非当年何家败落,哪至于这陈家来充大头?”何家便是圣人的嫡亲母族,只是早早败落。 “嘘,噤声!想死吗,说这些事?”说话的人似乎有些惶恐,但是边上众人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说了出格的话,顿时沉默下来。 又过了片刻,最早开口的那男子恨恨道:“那陈三做下这般恶事,必然会有报应的,不然怎么对得起我族里数条冤魂。” 坐在楼上的圣人和贾攸将几人间的对话听得分明,但是贾攸是恨不得自己什么都没听到,这算什么?都拐到圣人家事上去了,幸好底下的人还不算太蠢,及时止住了话头。 圣人却似乎一点也没有生气,他喝了一口茶,悠悠道:“贾爱卿,你说这陈三,朕该如何处置?” 贾攸低着头,道:“此事当圣心□□,臣不敢妄议。” 圣人笑道:“还是这么谨慎。” 贾攸不语,这也算是他的为官哲学之一:慎独。做事谨慎,不结党,抓住这两点,纵然不能说平步青云,但是至少不会出错失了差池。 “罢了,”圣人放下茶杯,站了起来,道,“若朕真的顾及名声,徇了私情,日后天下人又该怎么看朕。” 不过一句话,贾攸心头却是一跳,跟着也站了起来,知道此番陈三是难逃一劫了。他也没有多言,不过是自食恶果罢了。 159.159 翌日朝会,?圣人直接命三司会审封丘水患一事。底下大臣心中一凛,便知道圣人已经下了决心要秉公处理,?一些受了陈家人请托原本想要为之求情的人也意识到了事不可为,?自觉住了嘴。 很快三司会审,?将案件来龙去脉查得一清二楚,陈三被判了流刑三千里。本以为凭借家世能够逃脱一劫的陈三在狱中听闻自己的下场,?当场撅了过去,?但是无法,只得在狱卒的押送下哭哭啼啼地上了去西北的道路。 经此一事,京中风气一新,?原本一些仗着家世胡来的纨绔们也不自觉地收敛了自己的行为,?圣人连自己的表弟都收拾了,?自己若是撞在枪口上还能得了什么好? 便是有些心里腹圣人刻薄的人在听闻圣人加恩于承恩公长孙的旨意后也不再说话,?到底也不算是嫡亲的母家,圣人的做法也无可指摘,归根到底还是陈家人自己不争气。 贾家,贾攸看着眼前的女婿,?笑道:“你父王最近如何?” 齐轩看着眼前的岳父,感觉如沐春风,?不禁暗赞了一句不愧是大齐朝立国以来唯一一个六首状元,?饶是现在看来,尽管已经年过不惑,?还是风采依旧。 他恭谨道:“回岳父大人的话,?父王近来多有精神不济,?多亏了岳父大人请来的那位神医,已经好多了。”说着,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他是府中幼子,出生时福王岁数已经不小了,现下也差不多到了花甲之年,按照宗室的规矩,若是福王去世,府中除世子外诸子都要分府别居。 齐轩自是希望能长久住在王府里,倒不是同那几个庶出的兄弟一般贪恋王府的富贵。他自小金尊玉贵的长大,父母疼爱,给了不少私房,加之又娶了一位好妻子,不说三辈子用不完的嫁妆,单是借着贾家搭上的海贸的路子就能让他每年收入不菲。只是盼着父母能够长长久久地活下去罢了。 贾攸摆摆手说道:“无碍,方先生和贾家素有渊源,你父王身子大好,倒也不枉我走了这一遭。” 齐轩愈发感激,他自是知道,不说方先生是世外高人,历来踪迹难寻,单是请他出山的这份人情便是难得,得亏了岳家能有关系。 “府上现下可是安定些了?”贾攸似是不经意间问了一句。 闻言,齐轩心里一动,明白了其中的言外之意,尴尬道:“自打父王好起来了,府里便安稳不少。” 心里却有些恼怒,到底怎么传出去的,竟是连自家岳父都听闻了。 因这段时间父王身子不大安好,他便觉得这府中的风向变了不少。几位兄弟,尤其是庶出的几位,见着世子大哥俱亲热了不少,便是下人也对大房更加殷勤,虽不至于亏待了他,但是委实叫他不舒服。错非母亲忙着照料父王,自己不愿打搅了她的清净,自己早就嚷嚷开了。 偏在内院又不安宁,世子妃有个娘家表妹,是老太太的侄孙女,偏生没福,早早没了父母,家族里也是人丁单薄,因而被老太太接到身边同她一起长大的。只是到底不是府里正经的姑娘,倒有些高不成、低不就的。老太太心疼自己侄子留在世上的独生女儿,遂叫做了世子妃的孙女帮忙多打听打听。 世子妃遂把表妹接了来,想着跟在自己身边,也能叫表妹更有底气些。 哪成想,进了府中,那表妹却有些不安分起来,常借着世子妃的名头给表姐夫送些汤汤水水的。世子虽然平常也不是什么柳下惠,但是妻妹这种事还是吃不消的,传出去成什么样了?虽说姐夫和小姨子的事在大齐并不少见,但那多是丧偶再娶的,他可还顾忌着自己的名声呢! 得知了世子的意思之后,世子妃也恼恨地发现自己竟然引狼入室了。她也不是好欺负的,当即回娘家闹了一回,若非老太太当时的请托,自己怎么会接了这个白眼狼进府。 她的父亲是族里最出息的,自然护着女儿。老太太也是觉得没脸,再加上不愿意得罪了大儿子,当即说要接了她回来,远远地找个人家发嫁了,也算是对得住早逝的侄子了。 可谁成想,发现勾引姐夫不成的表妹转身就勾搭上了齐轩的三哥,他三哥虽说没什么本事,但是到底是嫡出,日后便是分了家日子也不会差。对于想要找一棵大树傍着的表妹来说也算是退而求其次的选择了。她也算是求仁得仁了,便是顶着自家表姐气愤的眼神,也无动于衷。 原本她也不想做出这种事,到底从小也是娇养着长大的,如何不知道名声的重要性,可是在王府的这段日子当真是养高了她的心气,看看王府每日里来往的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家。再看看世子妃为她选择的那些所谓门当户对的对象,不是世子下属的一些小官,便是一些清贫的读书人家。 若是真嫁到这些人家去,想想日后的日子便不寒而栗。 王府里的女眷个个都是妆奁丰厚,就拿四奶奶来说,出身四大家族的贾家,父亲是当朝阁老,自己又得夫君爱重,日子过得逍遥自在,随随便便身上一件首饰便是庄户人家二三年的收成。 自己若是按照表姐的意思,日后的日子虽不会同那些底下的泥腿子一般,但是想要再过上像在王府时这般的好日子便再无可能了。 世子本是她最好的选择,可惜自己够不上,发觉表姐看自己愈发不善的眼光,知晓自己若是被送回去便再无机会,她索性放手一搏,转而勾搭上了府上三爷。 世子妃简直要被自己这个表妹气死了,她难道不想给自家表妹挑个好人家?只是就看她表妹这般弱柳扶风的样子,又是孤女,若非有自家这样一门亲戚,便是这样的人家也不好说呀!偏她还觉得自己委屈了,为了富贵连自己的名声都不要了,还带累了自己。 她是有苦说不出,三弟妹进来看向自己的眼神也不对了。世子妃苦笑,若她是三弟妹,保不准也怀疑,不会是祸水东引吧?不然就是蓄谋插手他们三房。 便是世子妃娘家也觉得没脸,虽说不是家里正经的姑娘,但也是在他们家教养长大的,谁知道教养出这么个玩意。 160.160 后来虽叫她如愿进了三爷后院,?但是世子妃娘家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随意陪送了些妆奁,?自此便当没这个人。 只是自此之后,?府里便再不得安宁,不说世子妃和三奶奶之间矛盾日益增多,再说三爷和三奶奶之间的关系因为此女也日益恶化,?世子看着妻子,?也有些不满,?接进来这么个搅家精。 世子妃便是悔青了肠子也无法。 齐轩想到这段时间府里因父亲身子不适而骤然调转的风向,?大哥和三哥后院的不太平,蹙了蹙眉头又舒展开来,?道:“好在父王身子已经大安,?府里便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贾攸没有再多话,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他这女婿虽说不是什么经天纬地之才,?但是好在有一颗赤子之心,?爱护家人,人不糊涂,?这便是极大的一桩好处了。 因此,他也不打算将这几件事背后的事一一剖析出来,?叫女婿烦恼,左右福王这位老亲家身子转安之后,?有他在府里定海神针一般镇着,?底下小辈便是有再多的小心思也只能压下去。 真当他闲着没事,?连女婿家中兄长纳妾这般小事都打听地事无巨细?不过是总有人心里有些见不得人的想法罢了。 圣人登基不过几年,下边的几位皇子又开始蹦?起来的。偏生有些猪油蒙了心的人,浑然忘记了太上皇晚年诸子夺嫡,党争不断时,是如何人心惶惶的局面,只被从龙之功迷花了眼。 叫贾攸说,只要自己有本事,安分做好自己的差事,别瞎掺和。哪位皇子上台,你就安安分分地忠于皇上,不能保证你一定位极人臣,但是自保是无碍的。他当年便是对当今圣人有点好感,但是从未想过直接站队,而是一直本分地效忠圣人。 当年那些站对了位置的,如今自然加官进爵,受到圣人重用,但也不过如此。他一直是个保皇党,但也正是因此,圣人登基之后,反而更信重自己这般有原则的人。毕竟当了圣人,想法自然和当皇子时不大一样。 且因为从龙而得了好处的人家,一旦家族里面后继无力,往往会产生再博一次的想法。 殊不知,当年他们成功的脚下,有多少失败者的累累骸骨。 当今圣人子嗣并不多,膝下不过五位皇子。大皇子为贵妃所出,因为居长,且很长一段时间是圣人唯一的儿子,很是受宠,加上母族不弱,已经入了朝,表现不赖,在朝中很是受到瞩目。 二皇子母家出身清流,一向来都是礼于下士,温文尔雅的面目见人,也有不少人关注。余下三、四皇子虽说因为年纪还小,尚未入朝,但也早有聪慧的名声传了出来。要说这背后没有皇子们的母族鼓噪,贾攸是丁点不信的。 还有这五皇子,那可是正紧嫡出,皇后唯一的儿子。其实之前皇后还有一子,只是可以不幸夭折,时隔多年才诞下如今的五皇子。虽说五皇子不过八九岁,但是嫡出的身份也让人不敢小瞧。 如今朝上暗流涌动,主要还是大皇子和二皇子之间的争端。虽说和太上皇晚年时相比,不过是小打小闹,似乎只是兄弟之间意气之争,但是当年太上皇诸子 不也是小打小闹开始的吗? 当初福王处事八面玲珑的,愣是在危机诡谲的环境下将王府保全下来,成了有名的宗室不倒翁。可惜,福王府里下一辈却不见得有福王那样的本事。 福王府里的老三,贾攸也见过,虽不能说是庸碌之辈,但说是志大才疏也不算是冤枉了他。没有自家女婿受宠,又不是世子备受看中心里自然是有些野望的,只可惜文不成武不就,福王自然是知道这个儿子的斤两的,所以也没打算为他谋个什么要紧差事。 久而久之,老三齐晖也只能和同他一般身份相近,宗室出身的次子们混迹在一起。这边也罢了,只是贾攸最近恰好听闻,大皇子开始同这帮子人有了些交际,来往密切了不少。 别看这群人平素里无所事事,但是真的追究起来,不是这个王府里出来,就是那个侯府出身,能攀扯上京中一大半的权贵。 总之,不论大皇子是有心还是无意,掺和进去便无好事。 贾攸听说福王府里的少爷也混迹其中,自然用了些心思,不过在听了福王府的闹剧之后,他便放了心。 就这种糊涂虫,轻易被女人算计的败家纨绔,翻不出什么大浪来。要知道,便是不如世子和女婿一般受重视,到底也是嫡出的亲身骨肉,福王夫妇在为其结亲的时候也是用了心思的,福王府里三奶奶也是出身名门,父祖俱是朝廷要员,为了个心怀鬼胎的女人得罪妻子,闹得府里不得安宁,其资质成就,也就一般了。 再加上有福王看着,若非女儿嫁了进去,贾攸才懒得理会人家府里的事情。 他笑道:“你心里有数便可,成哥儿怎么没带来?”成哥儿是齐轩和贾?的长子,自小伶俐,贾攸对其自然很是喜爱。 齐轩想到儿子,也不自觉露出了个笑容,说道:“前段时间刚开了蒙,正在家中上进呢!” 贾攸点头,道:“也是,既然开了蒙,便可明理上进了,再不好像之前一般肆意玩闹了。”想了想又说道:“待他大些,有空便送来我这里,和霖哥儿一同教导。” 闻言,齐轩大喜,他岳父老人家是什么人?大齐开国以来唯一一个六首状元,又亲自教导出了一个进士儿子,若非他老人家位高权重,日理万机,想拜师的人早就踏破门槛了。 若不是因为妻子的关系,这般的好事怎么会掉到自己头上,齐轩心里美滋滋的,再次庆幸起父母为自己定下一位好妻子。 又和女婿说了几句话,点拨了几句他目前的情况,于他而言,的确不是什么复杂的问题,但是对齐轩来说,俱是让他醍醐灌顶。这也是他为何乐于经常带妻子回娘家的原因之一,当真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啊!他暗暗想到,虽说父王也是精明圆滑,但是到底不同岳父一般在官场上沉浮多年,思考问题的角度也大不相同。 161.161 不说齐轩在自家岳父这里得了教导,?回府之后愈发平和,便是贾?,?在后院也受到了母亲的吩咐和提点。 福王府里一贯是安稳的,这么些年下来,?齐轩安安心心守着她一个,福王夫妇虽说觉得儿子受委屈,?但是看着自家儿媳也不是河东狮,钳制了儿子,反而是儿子心甘情愿守着,?加上儿媳娘家一直强势,?他们也不是那等见不得小夫妇感情好的公婆,?自然没有多话。 因而贾?的日子,?在整个京中出嫁的闺秀中,已经算是相当不错的。说起她的福气,?比之她母亲当年也不差。 生活滋润,她自然也没什么烦心事,?便是察觉到了公公生病后府中的风向有异,也不大在乎。左右他们四房是要分出来过的,有父亲在,便是分府,也无人敢小瞧自己。当然,她内心里还是盼着公婆大安的,?毕竟大树底下好乘凉嘛!她是小儿媳,?丈夫又受宠,?自己和公公婆婆关系也不错,在府里多一日,也是占便宜的。 但是前段时间大嫂表妹的事情可算是膈应到她了,她自然不傻,知道自家大嫂没有蠢到这个地步,做出这等左右不讨好的事。只是她心里的确有些疙瘩,觉得不舒服,三嫂刚嫁进来的时候也是和三哥有一段琴瑟和鸣的好日子的。现如今,不过为了个女人,便闹得不可开交。 思及此,难免有些物伤其类的悲伤。 好在被苏氏及时看出来她有些怏怏,苦口婆心地劝解了几句,才叫她回转过来,也是,自己何必杞人忧天,这类事情主要还是看男人,只要男人守得住,再多的算计也算计不到头上来,想通了之后,她自是心思顺畅地同丈夫一起回府去了。 福王府里的事情且告一段落,贾攸也放下心来。 他想了想,近来也无甚大事,朝中也是风平浪静,算是难得一段悠闲时光,便想着不若带着家人出外游玩踏青。 在家中一提议,家人都来了兴致,尤其是家中女眷,她们平素里在家,除了出外交际,难得有机会出门。因而此次见当家的三叔吐了口,俱是欢欣。 而这目的地,便定在了贾攸买在城外的一处园子里。 贾家三兄弟虽说还未分家,但是当初贾老太太去世的时候三兄弟已经分了不少产业,加上加代善死的时候也将自己的私房平分给了兄弟几个,女儿不过拿了几件古董做个纪念,这也是时下的惯例。 因此,兄弟三个俱是私产颇丰,贾攸更是经营有道。这园子,便是他前年买下的,打算用来自家人游玩之用。 虽说这庄子面积不大,但是在贾攸的打理下却别有一番意趣,他当初是托了妹夫林海,寻了江南的能工巧匠,特意按照江南园林的风格来打理的。前前后后耗时近一年,才算正式完工,被贾攸提名为“集芳园”,有群芳汇集之意。 与京中大气阔朗的风格不同,贾攸的这个园子端得上是秀美精致,在京中诸私家园林中也算独具特色。自打他在这庄子上宴过一次客后,那名声便传了出去,也算是名声在外了,常有贾家的世交前来借园子的。 听说去的地方正是三叔手里的“集芳园”,底下几个小辈都欢喜急了,这园子,他们也只是听闻,还未亲身去过呢。 好不容易等到休沐,荣国府一大家子人收拾妥帖,男人俱是骑了马,岁数小些的则是跟着家中的女眷们坐上了早已等在门口的马车,加上随行的仆妇、行李,十几辆马车才堪堪够用。 贾攸皱了皱眉头,觉得动静太大,但是想着一家子难得出一趟门,且相比其他人家,自家也不算太出格,只是家中人丁昌盛罢了,这也不是件坏事。 有不知情的人好奇咋舌这是哪户大户人家出门,这般场面。便有常在这荣宁街讨生活的人陈二解释道,这可是国公府第、阁老之家,大约是要出城游玩。 且这算什么,你们这群没见识的,那是没见过当年贾老太太六十大寿时的风光,那流水席,可是整整摆了66,那席面,那场景,哎呀,真是说不出口的风光啊!说着,陈二还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显然还惦记着当年的席面。 又有人跳出来嘲讽道:“这荣国府出门的排场还算不上什么,你们是没见过修国公府侯家的场面,好家伙,上个月修国公府单单是女眷出门上香,那马车便停了一条街,两边家丁跟着,堵了一条街不叫人进出,那才叫场面。”这人姓孙名富贵,因为在家排行老大,因而外人都唤作孙大。 又听这孙大神神秘秘地说道:“听闻修国公府里的大小姐,那是做了皇妃的,那可是正紧的皇亲国戚啊!他家的金子银子,那可真是海了去了。他们府里连丫头都是穿金戴银的,这富贵,可非同一般。” 底下几个没见识的人皆是惊诧,眼里流出艳羡之意。虽不是对着自己,但还是叫孙大志满意得。他还对修国公府里的富贵大加描述,虽不是他亲眼所见,但这也是他从修国公府里的下人们口中听说。 陈二没有接话,他自小便在这荣宁街附近长大,从来没有见贾府中的人像孙大口中的修国公府中的人一般,连丫鬟都是穿金戴银的。 就他看来,贾家的丫鬟穿的自然比自己这般小老百姓精致,但要说绫罗绸缎那是万万不至于的,不过是寻常的细麻布,主子身边的或许穿的好些,但是也不会太过。 但是贾家的丫鬟出来,就是给人一种不一样的感觉,就是那种风姿仪态,感觉就比寻常的小家碧玉要来的美些。怨不得人家常说,宁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女。 至于修国公府里出来的下人,陈二也打过一回交道,多是颐指气使的样子,叫人看了不舒服,只是他一介小民,不敢在外头抱怨罢了。、 相比之下,贾家虽说门第很高,是他远远够不上的,但这些年来他一直没怎么听人说过贾家人的坏话,心里自然对贾家人多了几分亲近。 此时,贾家诸人正在前往城外园林的路上,自然没有听到门口的议论,便是听到,或许也不甚在意吧! 马车行了半个多时辰,方到了城外的“集芳园”,因前几日早就派了人来通知,因此园中负责打理的下人们俱是整整齐齐地站在门口守着。 他们恭敬地给诸位主子请了安,贾攸出来说了几句话,叫他们留下几个机灵些的服侍,余下的都回自己该去的地方。 马车也不停留,径直再往里边走了一段路才停了下来。 因为坐了许久的马车,大家的精神都不大好,因此贾攸便叫下人带着家人先到预备好的地方休整一番,索性他们原本也是打算要在这园子里休息一晚,房间都是早早备下的。 这园子本就是用来待客游玩的,因而也建了不少精巧的院子和房间供人休憩,容下贾家一大家子人自是没有问题的。 待众人都修整好了,知道一大家子人围在一起甚是无趣,贾攸便叫大家自己寻各地方玩去,左右有下人跟着,也不会迷了方向。众人自是乐不得,便各寻了地方游览起来。 此时陪在贾母身边的不过三春姐妹以及,被留下的二太太王氏。 贾母叹了口气,知道二儿子和二儿媳感情不和,谁知竟然到了这地步。眼看着底下的儿子儿媳、孙子孙媳们都相携出去。便是未成家的几个男孩子也一齐出去玩了。偏就二儿子,直接将妻子留下,还说是陪着自己这个老太太。 真当自己老糊涂了,不过是不喜妻子罢了。还好他还知道留下一块遮羞布,不然当真是让二儿媳没脸。 王氏此时的脸色也不大好,这么些年了,他们夫妻两个感情一直不怎么好,因此便是有再多的不甘她也只能自己排解,不然成日里看着其他两房夫妻恩爱,一家子其乐融融的场面,绝对能呕死自己。 只是再怎样,她也是要脸的,看着老大和老三带着自己的妻子去逛园子,自己被独留下来,还美名其曰“照顾老太太”。幸好今日带来的都是府上的正经主子,若是带了姨娘什么来,岂不是让自己更加丢脸。 王氏强自平复下心里的气愤,安慰自己,也努力和缓起脸色,说道:“老太太身边没个人也不好,正好我也不大爱逛园子,陪着老太太也好。” 贾母瞥了她一眼,到底给了她这个脸面,道:“老二家的,你有心了,那你便陪着老太太我吧!” 又招来三春几个,和颜悦色道:“你们且自己去玩吧,我记得你们三叔还说这里备着纸鸢,也算是个不错的消遣。” 见几人似有动色,但是又迟疑片刻,贾母笑道:“不必担心我这里,有你们二太太陪着我呢!” 王氏也笑着说道:“你们小姑娘家家的,且去玩吧,不必顾念着我们这里,有我陪着老太太呢。” 几人方才放下心来,在几名下人的带领下离去。 贾母看着眼前温顺的二儿媳,道:“老二家的,陪我走走吧!” 162.162 也不知道贾母同王氏说了什么,?待中午众人再次聚到一起用餐时,她的神情已经泰然自若了不少,?脸色也好了许多。 因难得出来玩,贾攸索性便没有安排席宴,?而是直接叫人在园子中一处地方安置了几个烤架,地上是芳草青青,边上是溪水潺潺,铺上几块布便当众人在此游春踏青。 烤架搭好,瞧着新鲜好玩,贾家不少人也动手尝试了一番,?只可惜不是焦了便是生了,到最后真正动手却还是园子里的下人。 饶是如此,还是叫人盎然生趣。原本板着脸,觉得君子远庖丁的贾政虽说不大认同,?但也在此时识趣地住了嘴。 这些吃的不过是个趣儿,待到众人兴致过了之后,贾攸才叫人上了午膳。并不是什么的大鱼大肉,而是刚从这园子深处采摘而来的野菜,混着园子后边庄子上刚送来的新鲜果蔬和鸡鸭等禽类。 但却叫众人吃得心满意足,?所谓山珍小菜,?不外如是。 集芳园倒也不大,?只是园子里的景色讲究地是于细微处得真趣,?往往只有细看之下,?方能真正感受到此间妙处。因此饶是众人看了大半天,?却还未将这园子的大半逛完。 因为休沐只得一日,因此,商议之下,不若贾攸等有差事在身的便先回城,留下女眷在集芳园里多玩几天,难得出来一趟,多歇几日倒也无妨。 犹豫片刻,贾母望向身边的孙女,尤其是迎春,她也快要及笄了,大儿媳正在打听人家,准备给她说亲。女子出门之后,这样的消遣日子也不多了。 思及此,贾母缓了缓神色,点头道:“几个丫头难得出门,便叫她们多松快松快。那我们便在这园子里多住几日吧!日后等出了门子就不像做姑娘的时候这般肆意了” 迎春三姐妹俱是欢欣不已,尤其是迎春,她早就知道太太正准备给自己议亲,因此听见贾母的话不觉羞红了脸。 想到日后便要离了父母亲人,到一个陌生的环境中生活,饶是速来大方的迎春,也不由生起了几分忧思。 不过好在这忧思不过升起片刻,便被欢呼雀跃的惜春打断,她现如今也不过八九岁,还是一团孩子气,自然没听懂贾母后半句话的意思,只是高兴自己能够在这漂亮的大院子里多玩几日,还直嚷嚷着要在这园中画画。 迎春在三姐妹中排行最大,素来很有长姐风范,她知道惜春妹妹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在画画一道上却是难得的有灵气,还曾经被三叔夸奖过。 当下便哄着她说道:“五妹妹若是想要作画,叫人寻个好地方便是。”说着,吩咐了几个下人准备好一应器物,带着惜春径直下去了。 迎春虽说对自己的未来有些忐忑,但却还是清楚有太太在,自己倒也不必太过担心。其实现如今在京中,像迎春这般的情况,还是很受欢迎的。 家世不赖,祖上乃是国公爵位,也算是出身名门;父亲虽没什么出息,只能算个老纨绔,但身上挂着的也是三品的一等将军爵;自己虽然是庶女出身,但确是被正室太太亲身教养长大的;迎春本人也是好品性,不卑不亢,瞧着便大方,这也是经过来往荣国府的人家所公认的,出门在外交际时也表现不错,还有个做了阁老的三叔! 世上哪有那么多四角俱全的人家,大多数人家总或多或少有些不足。像迎春这般,各方面条件都不是顶好,但是又叫人说不出什么差错来的,那便很受欢迎了。不论是许给自家庶子或是说给娘家侄儿什么的,都很是合适。 因为深处闺阁可能还不大清楚,嫡母小张氏早早收到了不少人家的请帖,言下之意很清楚,不过是想要相看相看。这下可叫她挑花了眼,只是看来看去,总有些不尽如人意的地方,让她发愁。 在集芳园游玩了几日之后,贾家一大家子人才算是回了城。 小张氏便来寻了苏氏,烦恼道:“三弟妹,你可得帮我拿拿主意。” 苏氏心中早就有所猜测,但还是故作不解,道:“怎么,可是出了什么事?” 拿出一叠帖子,小张氏似笑非笑道:“三弟妹,你可别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一家有女百家求。”苏氏笑道,“这难道不是好事?” 小张氏叹了口气,说道:“若是来求的都能叫我满意,那倒是件好事。”她复又补充说道:“我也不指望迎春丫头能够嫁进什么高门大户,但是你瞧瞧,这都是些什么人家?” 苏氏抽了一张,便见是一张上边写着修国公府的请帖,不由抽了抽嘴角,这修国公府的大名,她可也不是头回听到,只不过都不是什么好名声罢了。 要说当年这老修国公侯晓明,也算是一等一的英雄人物,待爵位传到了孙子侯孝康手里的时候已经变为了世袭一等子。 这边也就罢了,四王八公这么几代传下了,除了不降爵的四王外,其余八公的爵位都在不断往下掉,贾赦袭的一等将军也不算高位。 只是侯家因为男丁不成器,便将希望寄托到了女人头上,侯家的男丁一贯来都很平庸,但是他家的女儿却往往出色,外界甚至戏称“他家的灵气都到了女人身上”,由此可见一斑。 靠着女人虽说有些不好听,但是这些年来,那些家族后继无力,逐渐没落的勋贵们也没少干这样的事。之前前太子还在的时候,后院不少女人都是出自勋贵之家,只可惜,前太子一栽,坑了不少上了他那条船的勋贵。 只是这侯家除了男人不争气,指望着家中女人出息也就罢了,还经常四处招摇,自认为自家还和当年一般。加上近来家中出了一位皇妃,正是侯孝康的嫡长女,在宫中被封为淑妃,侯家人也越发张狂,苏氏便是在府中,也常听给自己打理的嫁妆的管事们抱怨侯家人横行霸道的做法。 他家一个家奴,便在乡下置了四五个铺子,仗着主家的威风,常有欺行霸市之举,虽说侯家人惹不到贾家的头上,外头不法的也多是侯家家奴,但是苏氏才不相信侯家人不知情。 不过是自恃自家权势,不在意下边百姓死活罢了。 这样的人家,虽同属四王八公一列,但是贾家是万万不愿与之结亲的。到时候指不定出什么事,坑了自家的女儿不说,还会连累自家。 见苏氏表情,小张氏便知道她的意思,遂道:“弟妹你也知道,这侯家人不靠谱,但是我们老爷偏觉得这是门好亲事。” 侯家那头想要结亲的是大房庶子,也就是侯老爷的庶长子侯渊晨,身上已经有了秀才的功名,现在正在家中帮忙打理庶务。在贾赦看来,侯渊晨好歹有个功名,算是勋贵中难得有点出息的了,肚子里面是有点墨水的,不算是莽夫。他家是庶子,自家迎春也是庶出,加上两家的门第,也算是梦当户对了,自然觉得这门亲事不错。 小张氏听了丈夫的意思,恨不得狠狠地敲一敲他的脑壳,当真糊涂。 不说侯家在京中的名声,单这侯渊晨来看,既然有了功名,为何不再接着进学,反而在家打理庶务?难道他想要继续进学,侯家还缺了这笔钱?因而不是正房打压,便是此人没什么上进心,抑或是资质有限。以上三种可能,无论哪种都不是什么好事。正室打压,将来进门做媳妇,那是肯定要吃苦头的;没上进心,难道叫迎春嫁过去做个管家娘子?资质有限更不必说,这辈子前途也就这样了。 再加上作为庶子,姨娘还在,迎春要是嫁过去,就要面对两重婆婆,到时候该如何自处又是件麻烦事。 这侯家,在小张氏看来,就是个大火坑,表面上看起来花团锦簇的,其实暗地里不知道有什么事呢! 苏氏听了小张氏的话,倒是明白了她的未竟之意,她也觉得这不是门好亲事,遂说道:“俗话说得好‘一家有女百家求’,咱们家虽说不是什么数一数二的门户,可是家里女儿的嫁娶,还是得擦亮眼睛看仔细不是?” “你就和大哥说,咱们且不急,待我们老爷细细打听了人家的底细才好说亲,不然咱们急吼吼地,太过主动反而不美。倒显得咱们家的女儿嫁不出去似的。” 小张氏闻言大喜,便知道此事苏氏算是应承下来了,有弟妹这句话,自己也好拿来堵住自家老爷的嘴。 苏氏又接着说道:“咱们家的情况,迎春丫头到底只是庶出,怕是嫁不进什么高门大户,要我看,若只是做个侧妃,反而不美。不如找个殷实些的人家,不拘门第,只要子弟上进些便可。” 小张氏听了苏氏这话,连连点头,她也是这个意思。苏氏这话,听着倒是要求不高,其实却也不低,家境殷实很好理解,到底是国公府里教养出来的小姐,难道还要嫁到那些贫寒农家去吃苦受累? 子弟上进,那潜在的意思便是至少要有功名在身,20岁之前能得了功名的,勋贵之家倒是不好找,不过那些有底蕴的读书人家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也符合苏氏的意思,还是想着往书香门第这一块找。虽说不是亲生骨肉,但到底是亲自教养长大的,她对迎春还是相当疼爱的。且她也清楚,迎春虽说是国公府出来的姑娘,但因为是她教养长大,所以骨子里其实还是更像是书香人家的闺女,因而嫁到书香门第反而合适。 妯娌两人对视一眼,皆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因此,两人坐在一起,将那群帖子里的高门显贵先去了,他们家还没有沦落到将娇养的姑娘送去做妾的地步,再将那些声名在外的勋贵纨绔们放到一边,这些绝非良配,最终留在手上的,也不过寥寥几张。 分别是山东张家的嫡次子,京中吴家的嫡幼子,李家的嫡幼子,以及苏州管家的嫡次子,这四家,俱是有些底蕴的书香门第,家族在当地都是大族,本人也是主脉嫡支出身,虽说是次子,但是身上都有些功名在。 且这些人家,约莫日后都是要在京中生活的,这也合了两人的心意,他们可舍不得将家里的姑娘远嫁出去。 次子虽说占不到家业的大头,但也有些好处,例如说,日后要分家出来,只管好自己房中的事即可。将来便是分家,也是小两口出来单过,不必照管着一大家子人。 苏氏笑道:“这四家的子弟看着倒也不错,只是这吴家,自打出了个吴贵妃,行事便颇有些张狂,这样的人家,倒是不大好。”原来这近来受宠的吴贵妃,便是出自这吴家,是吴公子嫡亲的大姐。 闻弦音而知雅意,小张氏自是明白她的意思,遂说道:“这样看来,吴家就不大合适了,日后恐怕会有些波折呢!”说着,便将吴家的那张帖子抽到一边去。 不说和贵妃娘家联姻对如今的贾家来说有弊无利,单说他们府里的二姑娘可还在宫里服侍圣人,两家人倒也不好做亲了。 这下手里头的名单只余下三张了,小张氏似是松了口气,说道:“多亏来了弟妹这里,不然我恐怕还心里没底。” 苏氏知道这位大嫂素来是胸中有些谋略的,断不至于因为迎春的亲事而纠结烦恼。她之所以来找自己,不外乎是为了得自己的支持,或者说是得到师兄的认可,这样才好将迎春的亲事顺顺当当地办下来。 但是她也没在意,说到底,大嫂这也是出于一片好意,想要为庶女谋一桩好亲事,这对府里来说也是一件好事。虽说只是侄女的亲事,但若是出了问题,到头来麻烦的还是自家师兄,当年元春的亲事废了师兄多少力气才掰回来,至今苏氏还记忆犹新。 163.163 送走小张氏之后,?苏氏想了想,便去给贾母请了安,?说起迎春的亲事。 贾母也来了兴致,她底下这么些孙女,?如今还余三个未嫁的,最大的便是迎春,向来文静乖巧,但瞧着也是胸中有沟壑的。她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心中也有几分看中。 且这些年来,府中除了贾攸不断升官外,?也没什么喜事。她岁数越发大了,也越发想要见着儿孙们的喜事。因而她对迎春的亲事倒是多了几分关注。 苏氏便将小张氏前来寻她,俩人之间的商量和想法一一道来。贾母见她说的有理,又多次提及小张氏的用心,?心里也感到满意。她说道:“你大嫂虽说是继室,但是这么些年我看下来,没有半分不是的地方,真真是用了心的。” 苏氏笑道:“若是大嫂听了母亲的这番话,可不得高兴上好多天。哪天母亲也这般夸奖夸奖我?” 贾母笑着点点苏氏,?说道:“你这张嘴啊!最是讨巧。”叹了口气说道:“迎春丫头,?在我们看来,?自然是样样不差的,?只可惜出身差了些,?倒是有些高不成低不就的。” “不过你和你大嫂的想法倒是不错,?只是这读书人家向来清高,又讲究规矩,也不知道会不会对迎春丫头的出身有看法。”贾母有些担忧。 苏氏想了想,说道:“既然往咱们家漏了口风,那么这几家自然是知道迎春的情况的,想来也不会有所芥蒂。” “若是真有那等既瞧不上迎春是庶女,又想着咱们家富贵的,到时候咱们家还怕收拾不了这样的人?”苏氏斩钉截铁道,又和缓了口气,说道,“且您也要相信师兄啊,我可是从大嫂那里揽了活来,要帮她打探清楚这三家的情况的,有师兄看着,自然是出不了什么篓子的。” “什么篓子?说来我听听。”正在这时,温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原来是贾攸回来了。 苏氏见了自家丈夫,笑道:“师兄,正说着迎春的事呢!” 贾攸点点头,他对府中的掌握可谓是了如指掌,自然知道大嫂最近在忙些什么,说道:“怎么,什么出不了篓子?” 苏氏闻言,知道他只听了后半句,遂解释道:“我和大嫂看了许多户人家,只留下三家,正想着叫你过过眼,看看是否合适。” 贾攸来了兴致,毕竟是自个儿侄女的大事,道:“哪三家,说说看?” 山东张家、京中李家以及苏州管家,贾攸沉思片刻,说道:“这三家听着倒都是不错,待我命人打听一番再说。” 苏氏点点头,这也是她本来的意思,她们这些女眷,虽说也要出外交际,但是也只是局限在后院之中,知道的也不过是一些以讹传讹的小道消息,若是这几户人家真有什么问题,也不是她们能够得知的。 当日,贾攸便着手下的人出外打听起这几家的消息,不过因为有两家入京不久,反而要托一些当地的同僚打探一下他们在本地的名声如何。 如此以来,便耽搁了数月。不过好在贾赦那边被小张氏拿贾攸作借口堵住了嘴,加上迎春也不过及笄,贾家人自然也不大着急。 只是侯家、吴家那边,迟迟没有等到贾家的回信,自然知道人家是不欲和自家结亲了。 侯家还好,虽说觉得贾家不给面子,但到底是老亲,侯夫人对于庶子的婚事也怎么重视,主要还是侯老爷按自己的想法在张罗。 听说贾家似乎没那个意思之后,侯夫人反而心情好些,她自然不愿意庶子娶进来一个好媳妇。只是先前她拿捏着庶子断了他的前程已经叫侯老爷很不舒服,便不好再在庶子的婚事上插手。 至于吴家,吴老爷猜到贾家人的意思之后心情就不大好了。 吴小少爷坐在父亲下首,见他心情不好的样子,忙劝慰道:“父亲,可是宫里出了什么事?” 吴老爷叹了口气,说道:“我原本想着为你聘来贾府的三小姐为妻,可如今看来,贾家当是不大愿意。真是可惜了!”他惋惜道。 闻言,吴少爷撇了撇嘴,有些不屑又有些羞恼道:“父亲,大丈夫何患无妻?况那贾家三小姐,听闻不过是个庶出,贾家人自视甚高,便随他们去,看他们能找个什么人家。” 其实吴少爷本不怎么愿意同贾家联姻,在他看来,自己年纪轻轻就中了举,家姐又在宫中当了贵妃,什么样的姑娘配不上?谁知道父亲为他挑选的姑娘只是贾家大房的庶出,便是嫡母教养又如何? 他又不是没见过那些所谓的庶出姑娘,他家里就有不少,被母亲养的小冻猫子似的,做事畏畏缩缩,丝毫比不上自己的大姐。他可不愿意自己将来的妻子也是那副模样。 只是父亲强意如此,他也不得不遵从,内心却是万分不愿的。只是他不愿意也就罢了,贾家竟然也瞧不上他们家,这便叫他有些不舒服了。 吴老爷看着儿子,心里有些发愁,要说三个儿子里面谁最有出息,那定是眼前的小儿子了,不必两位庸碌的兄长,三儿自小就在读书上颇有天赋,年纪轻轻便中了举人。 只是这书读多了,人竟然也有些迂腐起来了,加上外人的吹捧,越发自视甚高起来。要他说,管他什么名头好不好听呢!有实惠才是真的。 贾家这姑娘,他早就打探清楚了,除了庶出这一点硬伤,其他没半分的毛病。取了个庶女固然不好听,但是得了好处才是硬道理啊!老三还不大乐意,也不想想,三个儿子中他最疼老三,难道还会害他吗?只是他现在还年轻,要面子,想不通罢了,日后便知道自己的苦心了。可惜,出师未捷,贾家这一头便不成了。 且他私底下还有些想头,他女儿在宫中能够得封贵妃,自然不是单靠着一张脸,女儿从宫中传回来的消息,圣人不好女色,除了对皇后十分尊重外,对在宫中的贾美人也十分看重。她就曾偶然听见圣人嘱托皇后好好照看贾美人。 吴老爷自己能从小地方奋斗到京中来,挣下一片家业,又上下打点送了女儿入宫,自然是有些见识的。他立刻意识到其间的关键所在。 圣人对贾美人不能说是宠信,若是真的宠爱有加,那贾美人也不会到现在也只是个美人了。但是听女儿的意思,圣人对贾美人似乎是有几分看重的,这又是为何? 很快,吴老爷便得出了自己的猜测,圣人给的不是贾美人面子,而是贾美人背后的人面子,贾美人背后是谁?那便是声名在外的贾阁老了。由是观之,圣人对贾阁老还真是宠信有加啊! 意识到了贾攸在圣人心中的地位,吴老爷自然想方设法想要和贾家拉上关系。这桩儿女亲事,是他想到的最好的同贾家联系上的方法,将他最疼爱的儿子的婚事都算计上,只可惜,贾家还是拒了他家的求亲。 想到这里,吴老爷更加不舒服了。吴家因为出了个贵妃的缘故,在京中倒也颇有几分脸面。但是他清楚自家的斤两,自来“最无情是帝王家”,他女儿受宠固然是好事,可若是有朝一日“红颜未老恩先断”,他家如今的风光可就维持不下去了。最关键的是,他女儿虽说受宠,但至今却还未为圣人诞下子嗣。 虽说他百般努力搜寻各类生子秘方,但是贵妃娘娘至今却还没有任何消息。这样一来,吴家富贵的根基可就不稳啊! 他自然意识到不能完全依靠着贵妃娘娘,因此他一面趁着贵妃的势不断发展家业,另一方面也可以栽培有读书天赋的幼子,还想方设法和京中的高门拉上关系,甚至不惜将自家的庶女送到那些宗室皇亲去。 他知道大儿子和二儿子在外头仗着贵妃娘娘耍了不少威风,但是他仍旧放任,一来是因为两个儿子虽说在外头耍威风,但还是有些眼色的,不至于得罪真正的贵人;二来,若是他对大儿子和二儿子严加管教,反而会叫人觉得吴贵妃已经失势,不然她家两个兄弟怎么会缩着脑袋做人? 饶是吴老爷智计万千,苦心谋划,可贾家干脆利落直接的拒绝还是叫他觉得无力。 他摆摆手,对儿子说道:“罢了,日后你就懂了。”女儿虽说受宠,可圣人不是个糊涂的性子,断然不会叫后宫插手到前朝来。便是所谓的枕头风有几分威力也是个未知数。 吴家不过是暴发新荣之家,没什么底蕴。没有相熟的姻亲帮忙,小儿子便是能够顺顺当当进士及第又能如何,不是在翰林院苦熬便是被发到小地方去做个小小的七品县令。不趁如今贵妃娘娘的势结一门好亲,日后,日后又该如何是好? 吴老爷发着愁,吴少爷见老爹这幅模样,也觉得有些不舒服。但是他到底年轻,没有吴老爷的见识,自然不理解他的想法。 见老爹不愿意和自己多说,索性便辞了老爹出门去了。 终于,过了数月,贾攸在各地的好友回了信。书房中,贾攸拆了信封细细看来许久,捏着信,他想了想便径直往贾母的院子走去。 此时贾母身边只小张氏和苏氏陪着,贾攸遂也不避讳,叫人通报了一声便进去了。 贾母见他来,立马笑容满面地叫他坐下,又吩咐下人倒了一壶好茶来。 贾攸给贾母和小张氏见了礼,方才坐下,不过一会儿,贾母便问起他的来意。 在座的都是自己人,贾攸便也就直说:“我前段时间托了几位同僚好友打探了下那几户人家的事,今日收到了回信。” 闻言,贾母三人俱是好奇,又听见贾攸说道:“这京中李家,不妥,我派人查探了,这李家小子,学问倒是不错,只是听说身边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妹自幼寄居在他家中的,据说感情甚笃,听说待这小子成了亲便要纳了二房的。” “岂有此理。”听了贾攸这话,苏氏立马开了口,不忿道,“亏我先前见了李夫人,她还信誓旦旦地和我说他家小子如何如何,感情在这里等着呢!” 小张氏也不虞道:“我和弟妹竟是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贾攸便说道:“这等事情,他们瞒都来不及,哪里敢在外头宣扬。” 这话倒也不假,若是人人都知道这李家子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妹等着做二房,但凡是疼女儿的人家,哪家敢把女儿嫁过去? 164.164 “这不是骗婚吗?”贾母不满地说道。 贾攸心里也不舒服,竟然敢糊弄到他们贾家的头上,?悠悠道:“既然有个现成的二房在,?何必要等到成婚之后?” 贾母和小张氏不明所以,?独独苏氏心有所感,?暗说李家怕是倒霉了。 果不其然,?不过半月,?京中李家便闹出一桩丑事来,那李家小儿子,被人抓到正和自家表妹举止亲昵,搂搂抱抱。 因为得了几盆少有的睡莲,李家便宴请了不少宾客前来赏莲,?谁成想竟然出了这等事,偏生撞破的是李大太太的死对头方家二太太。 方李两家素来政见不和,两家人也互相不对头,?方二太太还是李家专门请来寒碜的,?毕竟前不久方二太太仗着手里的那几盆珍稀的睡莲可是好好地炫耀了一番。因而此次李大太太得了一盆少见的蟹爪莲便迫不及待地请了方二太太来看。要知道,这可是李家大少爷从身毒商人那里特意寻来孝敬母亲的。 本着输人不输阵的想法,?方二太太是硬着头皮来了。可谁成想,不过是因为湿了袖口打算去换件衣服,?在路上竟然撞破了这件丑事,那可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方二太太当即闹开来。 在场的人都是人精子,?自然知道出了什么事,?见这对小情人举止称呼,?便是李家再怎么百般遮掩,也阻挡不了事情的扩散。 客客气气地送了这些客人,李大太太当真是气炸了身子,她向来不喜欢这个小姑子的独生女儿,倒不是当年姑嫂之间有什么龃龉。便是有,小姑子都去了这么些年了,自己也不至于逮着不放。 自家老太太心疼外孙女父母双亡,专门接到京中抚养,这也就罢了。外甥女在李家这么些年,她难道不是比着自己亲身女儿的待遇照管的?只是千不该万不该,这外甥女不该对表哥动不该动的心思。 偏生老太太糊涂,还想着亲上加亲,孙子外孙女凑作对。自家小儿子也动了怜香惜玉的心思,当真叫她呕死了。好不容易以小儿子的前程为借口,说动了自家老爷和老太太,她还想着为儿子找一门好亲事,将来也能帮扶帮扶小儿子。 为了说服儿子,她甚至连之后纳二房的话都许出口了。谁知道竟然出了这种事?这下可好,谁家敢把女儿嫁到自家啊?不仅如此,还得罪了不少人家,要知道为了尽快敲定儿子的婚事以免夜长梦多,李大太太可是相看了不少人家。现在这些人家也少不得要恼恨李家。 更麻烦的是,李家表妹虽说是父母双亡,但是宗族还在,还有个嫡亲的二叔。王家二叔虽没有出仕,比不上李家权势,但在当地也颇具名望。听闻侄女出了这样的事,虽说恼恨侄女不争气,但是想到过世的兄长,他自然不肯善罢甘休。原本李家还打算冷冷,待风头过后再悄悄纳了李家表妹。 可王家二叔亲自找上门来,客客气气地同李家理论,自家好好的侄女,因为看在老太太的面子上送到府上抚养,为了不叫人说闲话,每年自己都是送了节礼和侄女的抛费到府上的。怎么的,事到如今,李家欺负了人就想压下去? 他们王家虽说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但也不是好欺负的。 王二叔的话更是叫李家难堪,可是无法,再怎么说,王家也不是他们可以轻易打发的小户人家。 最后在两家人的协商下,王家将当年李家陪嫁来的嫁妆如数添上,又补了一份添妆,摆了酒席,李家表妹才作为二房嫁入了李家。 自此,李少爷的婚事在京中便少有人问津,便是有,也多是想要巴上李家的。事已至此,李大太太也只能捏着鼻子在这其中为儿子定下一门亲事,自然和之前议亲的人家无法比较。 见母亲和大嫂不解,贾攸也不以为意,左右自己心里有数便是。见小师妹的神情,便知道她是明白自己的意思的。这么多年,还是他们两人心有灵犀,贾攸心情愉悦。 他复又敛声说道:“苏州管家,他家是苏州大户,只是——”他似乎是有些犹豫。 苏氏立马意识到了什么,问道:“这管家可是有什么不妥?” 贾攸说道:“管家看上去倒是没什么不妥,他家的子弟看上去也着实出色,只是这倒叫我看不大分明了。”贾攸也不是妄自菲薄,平心而论,自家侄女的情况在京中也算不得顶好,管家怎么会想到和自家结亲。 他家历来诗书传家,底蕴深厚,管家老二也早早得了举人的功名,他家每代都有人出仕,也不是没根底的。往贾家递了帖子的便是管老二的嫡亲二叔,按说这样的人家,素来不愁婚嫁之事。何必大老远地往京中求取自家姑娘? 贾攸便将自己心中的不解说了出来。 贾母问道:“难不成这管家二爷身上有什么隐疾?” 贾攸被母亲的猜测弄得哭笑不得,说道:“母亲您多虑了,这倒不至于。只是,说到这里,这管二爷,之前仿佛也是订过一回亲的。” 小张氏闻言便好奇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贾攸说道:“这倒不大清楚,两家人处理地很是低调,只说是八字不合。” “八字不合?”苏氏道,“不过是个借口罢了,两家都不是什么小户人家,订亲前难道不会合八字?” “说不得师兄你疑惑的原因便在这里头了。”苏氏揣测道。 贾攸也觉得有理,便打定主意再细细查查其中的内情。 “至于这山东张家,大嫂您应该有所了解吧?”贾攸看向小张氏。 小张氏点头道:“我们京中张家这一支便是出自山东张家,也算是嫡支的一支,说来也是大齐开国时候的事了。只是当时我们先祖似乎和主家闹得不大好,自此便分了宗,不再来往。” 她解释道,当年那些事都是张家辛密,她家也不过是旁支,且又过了这么些年,对其中内情确实不大清楚,只是听家里老人说过一嘴罢了。 165.165 贾攸点点头,?这事他也早有耳闻了。张家虽然祖籍山东,但这些年很少见他们和山东那边的人联系过,两边的关系不言而喻。 这张家,原先一直龟缩在山东,在当地也是颇有名望,?特别是还有京城这一支的虎皮可以扯着,看在京中张家的面子上,当地的官员也会给他们一个面子。毕竟两家虽说看着不亲密,但到底是同宗,真要欺了人家,?保不准人家就哭到京城里去了。 但也仅仅是这样了,?山东张家近几十年来一直没出什么人物,族人中出仕的最高也不过做到五品,不说和京中官运亨通的那一支相比,便是在山东当地也排不上号了。若不是看在京城张家这一支的面子上,怕是早就被后来居上的家族给排挤下去了。 山东这边自然不甘心,?他们对京中的态度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既羡慕又嫉妒,?但是无法,?子孙无能,还是要仰赖着京中这一支的威风。 当初京城张家先祖追随□□南北征战,留下家中妻儿在族中。谁知道族中有那等嫉恨他的嫡支暗地里私通了另外一支势力,?若非族中有人受过张家先祖的恩惠,?提前将他的妻儿转移了出来,?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事后,张家先祖自然要求惩处此人,可是仗着是族长嫡子,族中长辈偏心,愣是让此人免过惩处。从战场军营中历练出来的张家先祖,哪怕只是个文官,那也不是个能忍气吞声的人。 他直接带着兵士将那人的腿骨打折,族长一支威胁要将其逐出家族,张家先祖索性便拿捏着此人的性命将自己的这一支分了出来,当然族谱上两家人还是一宗的。 当年张家还是有几个能人的,虽说可惜得罪了一个其中可能最有出息的,但嫡支为了维护自己的权威也只能咬着牙将其分了出来。 可谁知在随后的这些年里,山东这边枝繁叶茂,小辈却是一代不如一代,京城张家虽说只传了几代,却将日子过得蒸蒸日上。 甚至有些迷信些的张家族老琢磨着是不是张家先祖这一脉压住了嫡支主脉的风水,暗地里打着人家祖坟的主意。 京城这一支得了消息之后自然不肯善罢甘休,大闹了一场,干脆直接另外择了风水宝地,将祖坟迁到了别处,省的和有些犯了眼红病的人计较。只是此事到底不光彩,知情者不多。山东那边觉得理亏,也没敢声张。 自此之后,两边的来往更是大不如前。若果不是近些年来山东那边努力巴过来,京城张家的很多小一辈怕是都不记得老家还有这样一门亲戚。 至于这张家想要和自家联姻的理由,贾攸扯起嘴角,他虽然不清楚具体,但是也能揣测一二。张家这一辈倒是出了几个不错的读书种子,尤其是张家族长长子,年纪轻轻便中了秀才头名,据说甚有文采,谈吐不俗,叫人见之难忘。若非因为一场大病错过了考试,少不得又是一位少年举人。 而此番张家有意提亲的对象是此人的堂弟,也算是少有文名,有了一个秀才的功名。 长房长子还未议亲,做族长的大伯却急急地为侄儿谋算起了婚事,贾攸脸上似笑非笑,无非是想要搭上贾家,又舍不得最有出息的长子罢了。 虽说这张家有些自己的小心思,贾攸却没有在意,结亲结亲,谁家结亲前不谋算仔细利弊,便是他当初为儿女考虑婚配,也不单单只顾虑着儿女的感受,更要考虑到家族的利弊。 只是这张家的手段,太拙劣了,明眼人一眼便看出了其中的猫腻。 且这张家两兄弟原先据说资质仿佛,水平都差不多。偏这哥哥大病之后判若两人,似乎是开了窍,不但言谈之中颇有不俗见解,就连制艺、文章都大有进益,一下子甩了原先的堂弟八里远。 张家这摊浑水,可不好趟啊!贾攸心里想着,张家的这两兄弟,弟弟为了哥哥牺牲了婚事,便是亲兄弟怕也会有怨言,更别说只是堂兄了。大房二房之间,谁知道有什么暗潮涌动呢! 虽然是这么想着,但是贾攸却没有说出来。他在家中几乎是一言九鼎,只要他发了话,家人多是遵从的。但是他却担心久而久之自己会变得刚愎自用,因此除非必要,他很少给出自己的意见。 他看着小张氏说道:“既然和大嫂的娘家有些牵累,不若大嫂找个时间回家打听打听,总比咱们在胡思乱想要好。” 小张氏一愣,想了片刻,也觉得有理,遂说道:“三弟说的不错,明儿我就回娘家去打听打听。” 贾攸点点头,说道:“除去李家、吴家,这管、张两家倒是各有利弊,不过这世上也没有十全十美的人家,大面上不错即可,咱们可要擦亮眼睛。”他想了想,开玩笑似地说道:“便是不成,咱们也不必在这几棵树上吊死,说不得后边还有更好的呢!至不济,我豁出脸面去,也能为迎春找一门好亲事。” 这话倒是不假,凭借着他的面子,这还真不是件难事。 小张氏虽然知道三弟这是给了自己一颗定心丸,当下安心了许多。 这年头,继母难当,嫡母也是难为啊!既担心庶女嫁得好拉拔了府里的姨娘,又怕被人指责苛待庶女。虽说迎春自小没了娘,在她身边教养长大,自己对她也算是疼爱看重。毕竟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母女二人相依为命。 但是架不住外头人揣测,觉得自来没有嫡母能够看庶女顺眼的,特别是当她有了自己的亲生骨肉。平心而论,在她心中,自然是嫡亲女儿更要紧的。但越是如此,她越要将迎春的婚事操办得风风光光的。既是为了全了两人的母女之情,也是为了堵住外人的嘴。 166.166 山东张家,张顺泽在堂屋焦躁不安地走着,?忽然见着一位大腹便便的男子从内室进来,?方才止下了脚步,?给他行了个礼,?口道:“孩儿给父亲大人请安了”。 张方仁见着眼前这个自己最为得意的长子,?内心甚为骄傲,?口中却道:“什么事这么慌慌忙忙要找为父,顺泽,无论遇到什么事,须知处变不惊,方是丈夫本色。”这孩子虽说天资非凡,?但是在为人处世上还是要好好打磨打磨,张老爷暗想道,果然还是需要自己多加教导。 张顺泽被父亲的话堵住了嘴,?也是,?自己这么贸贸然来找父亲,确实不大妥当。若非为了证实……他抿了抿嘴唇,?定神点头道:“孩儿受教了。” 张老爷见他脸色,方才满意,?孺子可教,得子如此,他也是老怀大慰。他坐在堂屋的主座上,?问道:“你来找为父可有什么事?” 张顺泽立在父亲面前,?恭声问道:“孩儿听说父亲想为顺源堂弟订下一门亲事,?只是怎么会想到京中贾家呢?”说话的一瞬间,神色有些晦暗,莫不是之前自己露出了什么马脚。 “哈哈,这还要多亏了吾儿你呢!”张老爷笑道,“若非我听人说你在打听京中荣国府的事,我还没有想到这一茬,这荣国府虽说已经失了国公府的爵位,但是着实是一门好亲事。”说着,张老爷絮絮叨叨地将和贾家结亲的好处一一说来。 “贾家既如此好,父亲怎么会想着为顺源提亲,而非给孩儿订下呢?”顺泽似是漫不经心地问道。 张老爷听了他的话,有些唏嘘道:“若是这姑娘是贾大老爷的嫡女,哪怕是贾阁老的庶女,为父无论如何也会帮你订下。只可惜,到底身份差了一筹。” “不过这倒也无妨,日后为父帮你寻个更好的亲事。”张老爷乐呵呵地说道。 张顺泽听了张老爷的话,顿时无奈,原来是自己这里的问题,他还以为被人察觉了呢!他原本不是这一世界的人,前世他也不过是个平常人,无父无母孤儿一个,平时除了上班就是看看网文小说,也常幻想着要是自己有朝一日穿越了会如何如何。谁成想,和同事的一次聚餐后,宿醉醒来,他便成了这一世大病初醒的张顺泽。 大概是因为两个灵魂叠加的原因,他这一世的头脑变得十分好用,不论看什么书看个几遍就能记得差不多,加上前世知识大爆炸时代的见识,很快便在一众同学中凸现出来。便是衍圣公孔家的大儒,也对他大加赞赏。 一时间,他可谓是风光得意。只是偶然间有一次,听到父亲在酒后嚷嚷着自家儿子有出息了,日后不必再仰仗着京中的人。这也就罢了,他有原主的记忆,也知道自家这些年虽说没落,但能在山东仍能有些脸面的原因,都是因为京中的那个分家。只是因为他还年轻,张父也就没有和他细说其中的故事。 但他也能理解父亲心中的不甘,这些年,为了交好京中的那一支,自家每年都要备上不菲的年礼,目的就是为了和那边保持交往联系,可是京中那边一直不冷不热,不过维持个面子情罢了。 原主一直心里愤愤不平,觉得不论有多大的深仇大恨这么些年,自家伏低做小的也该够了,要知道,虽说当初都算是嫡支一脉,自家可一直是族长一系。 但是张顺泽穿来了之后却不这么想,当年自家这边定是将人家得罪狠了,他自打知道了京城那边张家的存在便一直想要打探清楚其中的内情。但这事一直是山东张家的忌讳,知道的多是老一辈的族老,他虽是未来族长,但是也不会有人和他说这样的辛密事。但是从族老和父亲不自然的神色来看,自家定是理亏的那一方。 这样看来,那边也还算是好性子了,至今竟然还能和自家有些面子情上的来往。他殊不知,这多是归功于当初私下里助了张家先祖的那位族人,正是他的临终恳求,才叫张家先祖没有彻底和这边撕撸开来,因此张家七房在族中一直地位很高,也是这一支和京中的联系最为紧密。 他原本只是想要从醉酒的父亲那里打探一下内情,却听到了更加了不得的大事。只听得他父亲嘴上嘟囔着,张家在京中再风光又如何,嫡出的大小姐嫁到荣国公府贾家还不是没福气,最后还要赔上一个旁支的嫁进去。 张顺泽暗自想着,父亲看来还是有心结啊!连京中张家出嫁的女儿都这么关注。等等,出嫁到哪里?荣国府贾家?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难道他竟然是穿越到了《红楼梦》的世界? 他虽然没有完整地读完这本名著,但还是在上学的时候选读过部分片段的。以这本书的国名度,对其间的剧情他还是了解一二的。例如,贾史王薛四大家族、荣国公府贾家、林黛玉贾宝玉之类的。 心里有些想法之后,他便着人去打听有关荣国公府贾家的事情。结果让他又喜又悲,喜在他确定这是一个红楼梦的世界,自己还是有些先知的;悲在他意识到自己没有完整地读过这本书,只知道个大概。 而凭借自己粗浅的回忆,他发觉自己穿过来的时间似乎有些不巧,上一辈皇子们的龙争虎斗已经画下句号,圣人已经继位,这叫原本打算抱大腿的他无所适从。 更关键的是,他发觉这个世界似乎出了bug。任是他不怎么了解红楼梦相关剧情,也知道红楼梦里贾母只有两个儿子,林妹妹只有两个舅舅,且没有兄长,父母双亡。 可是在这个世界里,情况完全不同,贾家似乎已经从原本的四王八公勋贵中淡化,贾家多出了个三老爷,还是和林妹妹的母亲一母同胞的双生子;林妹妹一家完好无缺,还多出一个不该出现的哥哥。 但绝大多数剧情人物也确实出现了,例如金陵薛家确实有一儿一女,在家主死了之后去了京中;林妹妹也确实在贾府中住过不少时间;京中也有个叫做马道婆的神婆,但是听说是犯了什么事逃了出去,现在还在被官府通缉着呢…… 诸多的相同点和不同点不由让他困惑,难道自己是穿越到了一本假的红楼梦里?亦或是,这是本红楼梦的同人文?当然,最叫他担心是,会不会有另外一个穿越者存在在这个世界里。 而这个人,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猜测,那便是最早的变数,那个所谓的贾家三爷。他可以肯定原著里没有这个人物,再看看他的履历,那可真是金光闪闪:国公府嫡子;拜的老师是世家出身的前阁老(虽说当时官职不显),还娶了人家的独女为妻;在科举道路上也是顺风顺水,一路从童生开始往上考,成了大齐开国以来第一个六首状元;做官也一帆风顺,翰林出身,任职过地方,从升至六部长官最后官至阁老,又深受圣人重新看重。 便是张顺泽现在想来,也觉得不可思议。 这样一个人物,妥妥一个小说主角经历,若说不是穿越来的,他也不信啊!最关键的是,这位贾大人最具后世风采的便是他至今为止只有一妻,别说姨娘,便是个通房丫头也没有。 这可不是时下的风尚,为官者若是身边没有妾室姨娘服侍,常被人瞧不起,觉得是因为惧内,压制不住家中夫人。便是再如何同妻子一心,身边有两个要引导人事的通房丫头也是惯例,他自己身边便有两个。 偏这贾大人,竟能做到不纳二色,那可不一般。最要紧的是,他还能将自己的女婿□□地同自己一般,加上种种因他而起的变化,足见其可疑之处。 只是,张顺泽疑惑地想到:画风不对啊!他本以为自己才是主角,穿到这个世界走的是科举上进路线,可能还夹杂着装逼打脸的情节,对象自然是京城张家诸人。只是现在看来,人家才是剧情人物,属于主线,自己似乎只是个路人甲,在整本书都没提到的小人物。 这样一想,他便觉得不好了。但是自此之后,他便对贾家尤其是那个疑似穿越者的同乡多了几分关注,常派人去打探有关贾家的消息。之所以只是疑似,还不敢确认,那是因为他从头看到尾,这贾阁老从小到大,从未显露出什么不一般的地方,没有什么惊世之言,没有什么“发明创造”,按部就班地完全就像一个土生土长的土著。 至于说贾家参与的海贸等事,也不能证明他的来历,毕竟沿海有底气的大族都参与了这一行当,只能说他有眼光罢了。张家虽说现在有些没落,但是依仗着山东一带沿海的优势,家族里也是有不少海船的,不论是捕捞还是远航,都是有参与的。 167.167 难不成,?这位贾阁老不是现代人穿过来的,而是古人重生?他不确定地猜想。 但无论如何,这贾阁老绝对是此方世界最大的变数!为此,他还加大了对京中的关注。 可他到底只是少族长,不过派人去了京城几次之后,?便叫张老爷发觉。虽然不知道自家儿子在查探些什么,但是张方仁敏锐地发觉了一桩对自家极为有利的事。 当年贾大老爷的原配虽说去世,但因为是旁支的族妹嫁入贾家成为继室,因而两家人的姻亲关系依旧密切,贾家也是京城张家关系极为紧密的姻亲之一。 若是自家能够与之联姻,?不仅有助于修复京城那一支与山东这边的关系,?还能够搭上位高权重的贾阁老。虽说只是拐着弯的亲戚,但是人家真正嫡出的大小姐自家也搭不上啊?都嫁进王府去了! 张老爷语重心长地对儿子说道:“顺泽啊!你年纪还小,不知道其中的关碍。只是你知道,为父总是为你好的。” 张顺泽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十分纠结,?他清楚父亲的做法的确是为了自己和族里,?只是这贾家,?在弄清楚真相之前,?他着实不想太过接近。 他可不相信什么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若是那贾阁老真的是穿越者,他能容得下自己这样同他一个来历的人吗?他现如今位高权重,?若是真想对付自己,?就跟捏死只蚂蚁一般容易。 原本他也不必这般警惕,?只要低调做个土著,也算安全,偏偏他之前不当心,露出了破绽,抄了一首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词。 就在他听到张老爷醉话的前一日,他同几位好友至大明湖畔赏荷,赏景探讨好不快活。谁知道中途被人打断,他才发觉有几位素来和自家不对头的子弟碰巧也到此赏荷。这也正常,这一时节,正是赏荷的好时候,大明湖也是济南名胜。 只是他们出言不逊,多有挑衅,叫人不快。 其中一人眼珠子一转,激了他一下,问他能不能现场做出一副对子来。 张顺泽便知道是因为自己这段时间出了些风头,再加上家族间的宿怨叫人嫉恨,因而才有这一遭。想来这些人也打探到之前的自己在这一方面不怎么开窍,故作挑衅。 可他们不清楚的是,自己可不是当初的自己了。当即作了一副对联:“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这幅对联出自清代乾隆年间江西才子刘凤诰之手,后来一直挂在大明湖大门上的楹柱上。 若非自己是之前是济南人,常去此地,怕也记不得这一句联。 虽说当时镇住了在场的所有人,又叫自己声名远扬了一番,但是如今想起来,当真是后悔不迭。若是早知道可能有个“老乡”在,他绝不会放松警惕,只是现在,他只能寄希望于那位“老乡”根本不知道这幅对联了。 他缓过神来,宽慰张父说道:“父亲大人放心,孩儿知道分寸的。” “大伯和大哥倒是好兴致!”正当父子两人说着话的时候,一名青衣少年急冲冲地冲了进来,语带不屑道。 后边还跟着一位中年男子,看着面向与张父相似,他抹了把头上的汗水,尴尬道:“大哥,顺泽,正巧你们在啊!”原来此人便是张家二爷,大名唤作张方礼的,前头那位少年便是他的儿子张顺源。 又斥责了儿子一番:“顺源,不得没大没小。” “是。”在父亲的目光下,顺源不甘不愿地低下头,嘟囔道,“你儿子都快被卖了……” “这——”张方礼似是无力反驳,只是求助似地望向自家大哥。言下之意很清楚,自然是希望明白原委的。到底自己才是亲生父亲,大哥一声不响便为自己的儿子提亲,却只在之后知会了自己一声。 自己便是再不出息,大哥这也太瞧不起自己了。 张顺泽见状心里暗道不好,父亲竟然没有和二叔商量过,这势必会让二叔不满,他当即为张父解释说道:“二叔,源弟。父亲这也是为了家族好,为了源弟好,才做的决定。只是当时可能出了些差池,没来得及同你们商量。但是归根到底,这绝对是件好事。” “既是好事,你自己怎么不上啊?”张顺源低声道,心里既是不屑也是不甘。明摆着自己就是为家族联姻的棋子罢了,若是大伯提前和自家商量了,那自己便当为家族做了贡献,偏生这父子两个连知会都不知会二房,摆明了是没把二房放在眼里。 张顺泽知道此事是自家做差了,但是他到底机敏,当即将同贾家联姻的好处一一道来,并说道:“源弟,此事错在为兄身上,是为兄当时觉得是个难得的好机会,不好错过,这才鼓动着父亲出面的。” “再则。”他认真地看向堂弟,“以为兄的本事,日后婚事影响不大,但是对于源弟你来说,这便是门好亲事了。”言下之意很明显,凭他的本事,日后自然能够找到更好的婚事,但是你就不一定了。 闻言,张方礼细思,也有道理,抛开其他不讲,这门亲事对自家儿子确实有力。张父原先见二弟父子进来,便意识到自己犯了错。 但此时见儿子主动为自己开脱,将错揽在自己身上,十分感动,觉得到底是自己亲儿子。当即对闯进来的二房父子两个生出了些不满:不过是自己先斩后奏了一回,便心生不满。自己还不是为了整个家族好。 当即说道:“若是二弟不满意的话,那咱们便再议吧!左右人家姑娘又不是非自家不嫁。” 张方礼见状,急忙含笑道:“大哥哪里的话,我还能不知道你和顺泽是为了顺源好嘛?顺源,快过来,给大伯和你顺泽堂哥道谢。” 张顺源不情不愿地行了个礼,说道:“多赖大伯和大哥为我操心了。”心里的不甘更加浓郁,想当初,自己和堂哥也是不分伯仲的。自己堂哥除了因为是长房长子外,又有哪一点能够胜过自己。谁知道只是一场大病醒来之后,自己便只能仰望。当初的“张氏双杰”,如今看来,不过是个笑话。 168.168 竟然连自己的婚事都要被人插一手,?张顺源心中更是不平。只是此时此刻,?便是连父亲都不站在这自己这一边,?自己又能如何呢? 见二房的父子两个服了软,?张方仁父子对视一眼,?也不再趁胜追击,?而是回转过话题,聊起了别的事情。 而京中贾家对于远在山东的这一家子的争端却是一无所知。便是知道,怕也只是嗤笑,八字还没一撇呢,就闹僵起来,?还以为自家姑娘非君不嫁了?只怕不是良配。 书房里,贾攸看着手中的线报,?舒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 傍晚时分,贾攸陪着贾母用过饭后,?便说起了这件事,?道:“这事便是如此。”原来这管家老二姓管名威,先前也是订过一门亲事的,?是世交任家的三小姐。谁知道这位三小姐胆大包天的,?看了几本话本移了性情。 任家人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家里这么些姑娘,?都是一般教养大的,?怎么偏生这三姑娘如此出格,?天天在家里叫嚷着不愿嫁给管老二,?觉得家族是在害她,拿她谋利。 同在苏州城,那任三小姐不过在外出聚会时吐露一二心声,那苏州城里有头有脸的大户自然都得了消息:原来任三姑娘不愿意嫁到管家,看不上管老二啊!任家人被自家姑娘气得半死,这哪里是结亲,结仇是吧! 知情的人只是同情人家,有时候人家都说败家子什么的,若是家里有个拎不清的女儿,那也是件麻烦事啊!但是不知情的人难免议论起来,难不成两家人是闹崩了,任家故意给管家人脸色看。 这种风声一传出,任家人是有苦说不出,更是坐不住了,任家大老爷不得不亲自到管家为自家不成器的三女儿致歉,甚至狠心说道要把女儿送到家庙为祖母祈福。 管家人虽然也恼恨任家姑娘的不懂事,但是两家人到底是世交。此事若是自家应下来,任三姑娘便是被送走,自家的名声也不好听了。且自此之后,两家人的关系怕也不复从前。 只是此事过后,两家人的婚事怕也不能继续了。此事本就是管家占理,因此管家便是直言退婚也不会有人说什么。但是到底管家家主是个厚道人,看着任家世兄憔悴的面庞,他也狠不下心来。 索性给了任家一个脸面,便往外说是两人八字不合,方才退的亲。 虽说苏州的大户人家都知道此事错不在管家,但是到底退婚不是件光彩的事,也有些不知底细的人,少不得在外头揣测是不是这管家二爷自己有什么不妥,不然人家一个姑娘家,何必要死要活不愿意嫁给他?。管家二爷的婚事便蹉跎了一段时间,他心里也不好受。 任家一事,着实给了他不少打击,外加有些不怀好意的人说些风凉话,让他不由陷入了自我怀疑,难道真是自己太无能? 好在他是个有恒心有毅力的,婚事不顺之后,他放下了心中的阴霾,沉下心来用心苦读。他原本就有些底子在,加上着实有天赋,因此不过一年便中了秀才;再过两年,秋闱也榜上有名。 这时候上门来说亲的人便络绎不绝。但是他却似乎被之前的事情影响,一直不愿意成婚,管家家主因为之前的事觉得儿子受了委屈,因此也不愿意太过逼迫。但是随着他年纪渐大,近二十却还未成婚,和之前任家退亲的事情相联系,自然也会有些风言风语。 他心里不耐,索性便离家往京中投奔自家二叔去了,美名其曰“游学”。 待他一路游山玩水到了京城,管二叔早就接到了老家兄长的来信,对这个远道而来的侄子既是心疼又是不满。在管家这一辈子弟中,管威的天资也是数一数二的,可偏生他不愿意成家,自来成家立业,不成家,便是出去别人也当你是个毛头小子,难以得到人们的信服。 侄子这般的资质,难道就浪费了。 想起了兄长信里的嘱托,他觉得有些道理,苏州城里谁不知道当年那桩几乎成了笑料的婚事?怕也是因为如此,侄儿才不愿意。既然如此,左右以侄儿的本事,定是要入京为官的,何不就在京中为其谋一桩婚事? 他当下打定主意要为侄儿在京中寻一桩婚事。没成想到京中还要被催婚的管威,被管二叔催的烦了,干脆便躲了出去,带着几位堂弟堂妹外出踏青去了。 其实他也不是不愿意成婚,只是经历了前事,他只觉得婚姻大事更是要慎重考虑,不能随意,不然成了一对怨偶岂不是两相为难?他也不愿意随意将就。 便是在那次踏青时,管家的庄子正好毗邻贾家的园子,堂妹的风筝不慎落入了贾家的园子,他正好闲的无事,便自告奋勇前去为堂妹取回风筝。 到贾家园子外边,见他一表人才的样子,园子的管事问清楚了来历,便将他领了进去。但是因为是外男,他便被请到了外间等着,由管事作陪,等着人将里边的风筝送回。 因为风筝要找一找,园子的管事便沏了一壶茶送上,他谢了谢,便接了过来。无事可做,又不好左右张望显得失礼。回转过头,忽然见的桌上一张棋盘,上边已经打好了棋谱。他不由眼神一亮,这份棋谱他也曾见过,不过只是残局,不料这之前打棋谱的人将其补全,看这一局的棋风,棋风浑厚大气中却不失严谨,看得出来是个胸中有沟壑的人。 他见猎心喜,不由好奇问道:“这棋局是何人所摆?” 那管事见了,心里一跳,含糊道:“是家中女眷所摆。”具体是谁,他却丁点不肯透露。 管威心知大户人家的管事,口风严谨的很,有关主家内眷的事情,他们绝不会往外招摇透露。心下遗憾,但也知道自己不好打探人家内眷的事情。不久,得了风筝他便告辞离去。 只是回去之后,他心里对那棋局一直念念不忘,将那局复了盘之后,一直揣摩,日日思索,恨不得将那摆局的人绑来面对面讨论。 正是在此时,管二叔又提起了他的婚事,原本他是想也不想就拒绝的。可就在此时,他却在二叔口中听到了那户人家,原来是荣国府贾家。 他好奇道:“二叔,上次我们去的庄子隔壁,是不是就是贾家的园子?” 管二叔点点头,道:“是啊,贾阁老在那里置办了个园子。当初你二叔我买下这庄子的时候可没成想贾阁老会买下隔壁的庄子,翻修成园子。现在因为贾阁老,咱们府上的庄子的价格都翻了两番了。” “还不是想要借机巴上贾家。”他撇撇嘴,但是说着,他又得意洋洋地说道,“可惜咱们府上也不是吃素的,咱们不想卖,也没人敢强买强卖。”这倒也是事实,管家虽说不算位高权重,但也是京中有头有脸的人家,他可是从二品的户部侍郎,便是有人有那不可告人的小心思,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恩?管二叔回过神来,一般情况下侄子都是直接回绝的,怎么现在问起庄子上的事情了。他转念一想,这其中必然有些故事。 似笑非笑地看着侄子,说道:“威儿,往日可不见你关注这些。可是那日发生了什么事?你见着了什么人?”管二叔越想越激动,觉得此番自己少不得便能将侄子的婚事说下,也算是不辜负兄长的嘱托了。 管威被自家二叔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慌,但还是没好气地说道:“二叔你想些什么呢!不过是侄儿那日在贾家的园子里看到了一张棋局,觉得有些意思罢了。” 管二叔听了更觉有戏,笑着说道:“我说吧!那你知不知道,此番二叔为你寻的人家,贾家几位姑娘中,最擅棋的是哪位?” “擅棋的姑娘?”管威一惊,他一直以为,摆出那般的棋局来的人,定是个胸有谋算的人,说不得便是贾家哪位少奶奶。现在听二叔这么一说,那么—— “难不成,就是二叔你打算为我求娶的哪位?”管威好奇地问道。 管二叔点头道:“贾家几位姑娘之中,就属我说的这位三姑娘最擅棋了。”他复又解释道:“贾家虽然没有宣扬,但是他家三姑娘出外做客,自然被人发觉。只是他家不欲大肆宣传,因此知晓的人不多罢了。” “不过——”管二叔说道,“你妹妹和贾三姑娘素有来往,因而二叔倒是知道一二。这也是我为何为你求取三姑娘的原因,你素来爱棋,若是有幸,倒也是桩好姻缘。” 这也是他属意贾家的原因之一,虽说少不得有家世因素在里边。可如今谁家议亲,不考虑这一点呢?难不成要他管家的少爷娶一个大字不识一个的村妇? 169.第 169 章 原本想要推掉这桩婚事的管威,?不知如何,话到嘴边却没说出口。脑海里浮现出来的,却是那盘胸有沟壑的棋局。便是没有见过这位三小姐,他也能在心中勾勒出一个形象。 见他沉默不语的样子,管二叔内心更是兴奋,?看样子侄儿并不反对,当即定了下来往贾家那边发了一张帖子。 见二叔兴致冲冲地为自己操办一应事宜,想到家中期盼自己成婚的父母。管威张了张嘴,没有拒绝。罢了,他心里想着,?能摆出那样棋局的人,?定不是个凡俗女子,自己还在纠结什么呢?自己若是有幸,定会好好待她。 就这般,管二叔的帖子便到了贾家。 贾母恍然大悟,说道:“这么说来,?这管家二小子倒是不错,?和咱们迎春丫头有些缘分。” 贾攸笑道:“谁说不是呢?那日我见着管大人,?他还说起这件事,?说他家侄儿在咱们园子里见了一副棋局,回去之后茶饭不思地琢磨着呢!” 管家虽说下了帖子,可是管二叔为了侄儿,?自然是要多出些力的,?何况其中还有那棋局的事。这也是应有之意,?此时先说分明,毕竟说不得贾家那副棋局不是三姑娘摆的,日后知道难免难堪。 见贾家没有反驳,管二叔自然心知肚明,贾家这是默认了这棋局是三姑娘所设。 贾母笑道:“这也是件好事,只是咱们虽说查探的清楚,但是这婚姻大事,到底要父母之命,你去寻你大哥说说,你大嫂虽说托了你,但到底也不能越俎代庖。” 贾攸闻言,心里清明,认真道:“母亲放心,孩儿明白。” 贾赦的书房里,听到下边小厮说是三老爷来了,贾赦放下手中正在精研的一个前朝花瓶,命人将贾攸请进来,心里纳罕:老三怎么来了?他素来公务繁忙,不过想来无事不登三宝殿,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贾攸进了书房,见了贾赦书桌上的花瓶,笑道:“大哥倒是好兴致,这花瓶瞧着是前朝的古物,也不知道大哥是从哪里寻摸来的。” 贾赦见他神色轻松,便知道没什么要紧事,心里也是一松,见贾攸说起自己手头的花瓶,得意道:“哈哈,不错吧!这是我在潘家园一处铺子里寻到的,那店家不识货,20两银子便卖给了我。”说着捋了捋胡子,十分自得。要知道若是市价,这花瓶少不得要卖到200两。 贾攸见状,说道:“那也是大哥的眼力好。若是旁人,怕也捡不着这般的漏。”贾攸说这话倒也不是说虚的,他大哥贾赦,虽说文不成武不就的是个老纨绔,但是多年在国公府熏陶出来的眼力界那是没的说的。 兴趣使然再加上家有余资,贾赦在京中的古董圈子里那也是名声在外的,人送外号“一眼‘贾’”,既合了他的姓氏,也暗含他看古董,一针见血,一眼便能分辨真假。 兄弟两人这般你来我往说了几句之后,贾攸咳了咳喉咙,说道了正题。 “大哥,前段时间大嫂不是说到了迎春的婚事嘛?母亲说要来问问你有什么看法。”贾攸说道。 贾赦闻言,也想起了这桩事,他作为迎春生父,对女儿的亲事自然关注。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气呼呼地说道:“三弟,多亏你上次和我说那吴家不靠谱,我早早回绝了人家。这吴家,当真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贾攸皱了皱眉,怎么又扯到吴家去了。 原来不过是贾赦和吴家老大在外边起了冲突,因为没带长随又穿的不起眼,被吴家老大当成没权没势的老头子一个。仗着自家贵妃的威势和身边人多,硬生生地抢走了贾赦先看上的一副字画。 贾攸闻言,不由数落道:“大哥你怎么没和我说起过这件事啊?咱们家的人,可不能白白叫人欺负了!况且,你出门在外,怎么也不多带几个人,要是出了什么事,又该怎么办?” 贾赦听了弟弟的埋怨,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好的,讪讪道:“没抢过人家,这不是丢人嘛!”贾攸闻言不由哭笑不得,这话倒真像是他大哥说的话。 “再说,我要出出门身边带着一大帮子人,那起子人精,不论我看上什么东西,不得漫天要价?”感情那天贾赦是出去捡漏去了。 说到这里,贾赦还觉得委屈呢。他素来是不肯委屈自己的,出门也不是没人跟着,只是他嫌那些人跟着妨碍自己,便叫人在潘家园外头等着,想着出不了什么事,只让一个小子跟在后边,看着就像是个家境富裕的富家老爷出门。他身上虽说穿的不起眼,但也是上供的好料子,他哪里能想到吴家人竟然一点眼色没有。 不过,他可不是那等吃了亏不还手的人,不过几天,他便找人做了个局,随手找了件赝品花瓶坑了吴家老大一把。只是这事,就不说给三弟听了。 贾攸闻言,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叮嘱贾赦日后出门要小心些,若是有什么人不长眼,尽管回来同他说。 他将自己查探来的几家的情况一一道来,说道:“大哥,这几户人家,都是大嫂同母亲商议了,觉得还不错的,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贾赦知道三弟这是给自己面子,所有事情都被他料理清爽了,就等自己做决定。遂笑道:“有劳三弟了。” 想到三弟介绍时的语气,心里便有了底,说道:“听你这么说来,这管家和张家倒是不赖。只是这张家,同你大嫂和先大嫂娘家,既然有些龃龉在,咱们倒是不好结亲了。”言下之意很清楚,他是看好管家了。 其实不论张家内部的关系,贾赦也是属意管家的,不说别的。管家二老爷可是从二品的大员,管老二自己也是有出息的,已经中了举。不论如何,总比张家的条件好。 贾攸见兄长下了决心,也觉得不错,当即说道:“既然兄长有了决定,那便是管家了。” 贾赦点点头,说道:“回头我和你大嫂说说。只是儿女亲事,到底是大事。到时候还要劳烦三弟妹给你大嫂搭把手了。” 贾攸点头,这也是应有之意。 不说山东那边得知了贾家许亲无望之后失望了大半天。这边小张氏得了丈夫的话后,总算放下一颗悬着的心。她家老爷,虽说现在看着好多了,和她也算是互相尊重。但是就怕什么时候脑子一糊涂,轻而易举往外将女儿的亲事许了出去。 当初他觉得侯家不错,被她拿着三弟妹的话堵住了;后来又觉得吴家也不差,好在贾攸亲自出马说了吴家的不靠谱,这才止住了他的念头。 她之所以求到三弟和三弟妹头上,既是因为仰仗着三弟在外头消息灵通,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有三弟和三弟妹看着,迎春的亲事便出不了大差错。 如今看来,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她忙不迭地去禀告了贾母,贾母见贾赦吐了口,也是不错。 但是归根到底,这也不过是他们长辈的意思。虽说这年头,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婚姻大事还是让小辈心里有个数为好。 面对长辈们善意的问询,迎春便是平日里再怎么落落大方,此时也羞红了脸。 小张氏好笑地看着她,说道:“迎春,这管二公子也算是年少有为了,年纪轻轻便中了举。现在虽说住在他二叔家,但是他来京是为了准备来年的春闱的,日后若是及第,便要在京中安家的。这样一来,你也不算嫁的太远。” “母亲!”迎春看着小张氏感动道。 小张氏复又说道:“你别害羞,你三叔帮您打听好了。这官二公子也是擅棋的。日后,你若是嫁过去,两人间也有些共同话题可说。” 迎春羞怯地低下头,说道:“一切听父亲和母亲的吩咐。” 170.170 “只是——”迎春似是鼓起勇气说道,?“能否让我先见他一面。” 这要求虽然不大合规矩,但好在在座诸人都不是那等死守规矩的刻板人。想着小姑娘到底年纪小,心里有些担忧害怕也是正常的。 见迎春眼中的忐忑不安和祈求,原本觉得此事有些不妥的贾赦也咽下了口边的话。也是,当初他求娶先太太和继室的时候,?也是巴求着老太太出马,让自己先见见对方。更何况女儿一个小姑娘呢! 让他们婚前见一面,心里有个底,安安心,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这般想着,?他看着贾攸,?点点头说道:“既然是你自己的想头,这倒也无妨。” 扭过头对小张氏说道:“夫人,你三日后不是要去智禅寺上香嘛?不若请管二太太一同前去。” 小张氏笑着点点头,道:“老爷说的是,我这就给管二太太下帖子。” 管家那头接了帖子,?自然明了贾家的意思。 小张氏带着迎春往寺里去了一回,?租下了一处休憩的院落。管二太太也带着管威而来,?因为是外男,?不好直接进到内院的院落里,只是在寺院的前院,两家人见了一面。 管二太太看着淑雅大方的迎春,?面容热情地招呼了几声,?又将身后的侄儿引荐给小张氏母女。管威笑意满满地见过两人,?心里十分满意,他虽说是因为那盘棋局而动心,应下这桩婚事,也做好了准备,不论是貌若无盐或是美若天仙,都要好生对待。 可是只是惊鸿一瞥,便叫他十分欢喜,自家未来妻子是个美娇娘,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不过他自幼规矩严谨,便是十分欢欣也克制着自己的言行,只看了一眼便别过头去,不肯多看一眼,但是通红的耳朵已经暴露了他的心思。 见他神色,管二太太只觉好笑,没成想自己这个素日里处变不惊的侄儿还有今日?回去之后定要和老爷好好说道说道。 迎春只和管威对视了一眼,见他模样端正,仪态不俗,但是见了自己便红着脸别过脸去,神色也不复之前的自然,心里好笑。原先心里的不安也瞬间平复下来,若是这样的男子,倒也不错。 整个过程亦不过短短一瞬。 随后小张氏和管二太太带着迎春进了内院,两人不住寒暄起来。管威则是带着几个下人在前院候着。 迎春和他的身体相错,在那一瞬间,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紧张,不由抬头一笑,这笑清淡雅致,虽不浓烈,但瞬间绚烂了管威的心。 两家的夫人相约着在寺内参拜,各自求了一支签,专程请了寺内的方丈解了签,俱是上上签。两人心中更是欢喜,对这门亲事更是添了几分满意。 两人家之间早有默契,彼此早已心领神会,不过几日,管家那头便正式请了官媒上门求亲,贾家自然也不刁难,爽快地许了亲事。 因为管威岁数已经不小,所以尽管贾家这般并不想急着将自家姑娘嫁出去,最后还是不得不让步。毕竟男方岁数不小,自家若是拖着亲事,说不得那边会不会出现什么变故。 尽管管家看着态度很好,管威素日里作风也很不错,但是作为娘家人,贾家自然有所顾虑。 因此管贾两家便订下来年秋日为正日子。现下已经是末夏,也就是说,从迎春定亲到出嫁,不过一年左右时间。 相比时下大户人家女儿出嫁,动则两三年的功夫,可以说时间很是紧迫了。可是无法,谁叫姑爷岁数大了,急着成婚呢! 待迎春的婚事正式订下,府里的人方才喜气洋洋地道贺。迎春含羞带怯地接受了来自家人的打趣和祝福。 看着嘴角含笑的迎春,探春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同是庶女,她还不知道自己的前程在哪里呢!虽说她现在不过十二三岁,但是二房的形式也由不得她一直天真下去,更何况她自小便是个要强争胜的性子。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早早抛下亲娘赵姨娘,一门心思想要讨好嫡母王氏。 可惜她的算盘怕是落了空,尤其是之前马道婆一事。府内的知情人都被下了闭口令,探春也不知道府里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赵姨娘被送出了府,自己和弟弟贾环被记到了李姨娘的名下。 太太看向自己的眼光,也和之前大不相同。若说之前还带着些看重,现在便只剩下漠视了。她也能隐约猜测到,大概是赵姨娘犯了事,狠狠地得罪了太太。 心里满是不甘,自己好不容易得了太太青眼看重,姨娘犯了浑,最后倒霉的还是自己。若非老太太对自己的态度没有太多的变化,李姨娘也看在之前和姨娘交好的面子上多少护住了自己。探春不由怀疑自己在府里还有没有立足之地。 她现在只盼望着老太太能够长命百岁,有老太太看着,就算得罪了太太,看在老太太的面子上,自己去求求三叔,想来太太也不敢随意将自己许配了人家。她隐约知道,迎春的婚事中,三叔出了不少力。 现在看着浑身洋溢着喜气的迎春,探春心中说不羡慕嫉妒那是假的,同是庶女,三姐姐便能得到嫡母的喜爱看重,大伯母为她说了这样一桩好亲事。 只是她心里有分寸,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便是心中有再多的不甘,也是满带笑意地打趣了迎春一番。 宝玉却又嘀咕起自己的那套“嫁了人便成了死鱼眼珠子”的理论,叫嚷着不舍得迎春姐姐出嫁。众人知道他素来有些怪性子,说话也不是出于坏心,便也不搭理他。也亏得二老爷不在,不然听到他说这“疯话”,怕又是一顿打。 贾瑚贾琏夫妇自然也说了不少吉祥话。之前议亲之时,因为几人都是小辈,插不上嘴,但是此时自然可以说上几句好话。琏二奶奶王熙凤更是打趣说道日后出嫁二嫂定会添上一笔厚厚的添妆给新娘子。迎春知道自家二嫂素来都是个横冲直撞的“辣子”,啐了她一口便不搭理。 黛玉虽说早已经跟父亲林海归了家,但是听过三姐姐定了亲,也欢喜地送了不少物件来恭喜她。 除此之外,便是府里的下人,也多有来恭喜的。他们在府里的关系盘根错节,便是在张氏和小张氏的大力整顿下,也只是保证他们在外头谨言慎行。但是内里,其实消息灵通地很。 早先便有风声传出来太太正为三小姐相看亲事来着,只是事情未定,他们也不敢乱说,唯恐被大太太抓着发卖出去,之前那几家管不住自己嘴的人可都是前车之鉴啊! 但是亲事一定下,少不得有些下人往迎春院里卖些好嘴。一时间,她的园子里多是欢声笑语。 171.171 年关将近,?贾家上下也越发忙碌起来。 世交之间的人情往来,亲戚之间的年礼筹备,?下人的赏赐,年夜饭的安排等等,?这些都是整个府里要操心的事。便是贾政请来的几个清客,也要预备好年礼好生相送。 贾攸虽然看不上自己二哥很是看重的那几位先生,?但是想着多少能陪他二哥解解闷,且这几位先生还算有些分寸,?没有在外头招摇,索性看在二哥的面子上,?睁只眼闭只眼。 好在那几位“先生”还有几分自知之明,对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有点数的,知道自己只是在贾家混口闲饭吃,等闲也不会出现在贾攸面前。 不仅仅是府里,年末也是朝廷最忙碌的一段时间,概因过年这几天连圣人也要封印休息,因此内阁的诸位大臣不得不加班加点,?将年内的事情先处理完,?不然等拖到明年可就大大来不及了,尤其是其间还有许多不容迟缓的军情要务。 索性历年来都是这般,贾家素有惯例在,?依着惯例一条条安排下去,?倒也有条不紊,?十分妥当。 除夕这一日,?贾家一家人俱是团圆,围坐了几桌,热热闹闹地吃了年夜饭。 贾母坐在最上首,看着底下儿孙满堂,心中自豪不已,便是将来下去见了国公爷,她也能骄傲地说,贾家愈发兴旺了。 想到这里,她想到之前听闻的那些老亲家里的乱事,越发笃定了心里的盘算,下定了决心。 而堂下的贾家诸人,却是一无所知。便是和贾母最为亲近的贾攸,也因为热闹的年夜分散了心神,没有注意道母亲的神色。 大年初一是元春的生辰,只是府里态度平淡。倒不是说不重视,只是到底已经入了宫,大年初一的,难道贾家还能入宫给她庆生? 满府上下,只有贾母在众人面前提了句不知道元春在宫里如何,很快就变满屋子的媳妇孙媳妇劝慰,转移了话头。王氏倒是想要说起在宫里的女儿,只是才说了个开头,便被贾政挥袖打断了,说什么既然进了宫,就要好好服侍圣人,忠君为上云云。 王氏索性止住了话题,不然也不知道自家丈夫会扯出多远的话题。只是心中很是不甘,说到底,家里有个皇妃,纵使看着不大得宠,但好歹也是全家人的脸面,可惜家里一点也不重。 只是这话她只能在背地里嘀咕,不敢说出口。毕竟再怎么说,元春在宫里的花费都是公中一应承担,贾母还时常有些私房补贴这个孙女。若是她抱怨被大房二房听见了,保不定大伯贾赦那个混不吝的直接断了宫中的开销。 祭祖、开年,贾家的这个年过得也是热热闹闹,贾家诸人也洋溢在过年的喜庆中。 一直到大年初二,正是府中媳妇回娘家的时候。三房太太却都没有回去,小张氏是因为家中长辈都出京为官上任去了,家中只几个老仆守着,索性便不回去了。 王氏也是如此,王子腾离了京,作为王家的纽带,他不再京城,现下在京中的几个王家兄妹联系都不怎么密切,况且王家大嫂、二嫂指不定要回娘家,到时候王氏回去,怕是连个招待的人都没有,她也是一把年纪,连孙子都有了的人,倒也不在乎这回娘家的日子。 而苏氏,则是因为自她父亲辞了官职之后,便逍遥自在地带着苏母下江南游山玩水去了,早已经给她来了一封信,说今年不回京了,直接在江南老宅过的年。 余下几个媳妇子,倒是都回去了。 倒是贾家出嫁的两位姑侄两个,双双带着一家子回娘家来了。 赫然便是贾敏林海一家与贾?齐轩一家。 因此,尽管走了不少人,但还是满满一屋子人。 两位姑奶奶回门,小儿辈的自然玩到了一起,男人们一齐到了书房说话,贾敏进了贾母的房间,贾?自然也和自家母亲说话去了。 余下小张氏和王氏,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贾母房间里,贾敏似是不敢相信,道:“母亲,您怎么有这般想头?难不成是有人说闲话了?”说着,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个身影,不住揣测着。 贾母好笑地看着女儿,也是当祖母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一惊一乍的。不过这也说明自家女婿好,护着自家女儿,才养成了她的这般心态。她倒是宁愿女儿一辈子都这般,也不必成为那些机关算尽、熬尽心思的女人。 她说道:“并不是,你几个哥哥俱是虽说在学问才能上不尽相同,但是对我这个老婆子,还是孝顺有加的。” “那您想着分家干什么?”贾敏不解问道,您不是一向喜欢一家子热热闹闹的吗?原来贾母是和女儿提及了自己想要分家的念头。 贾母叹了口气,说道:“还不是前段时间治国公马家的事情闹得,你知道吧!” “这怎么不知道,”贾敏接了下去,“我记得是马老太太去了,底下几个子孙为了争家产闹得不可开交,个个你指摘他不孝顺、他指摘别个私吞公中财务。” “可是这和咱们家有什么关系啊?”贾敏越发不解了,他家的丑闻贾敏自然也有所耳闻,概因马老太太在世的时候过于偏心,越过老大、老二媳妇,叫不袭爵的小儿媳掌家,那小儿媳妇也不是个省心了,想着将来到底是要分出去的,能多占点便宜就多占点便宜,还从公中贪墨了不少。马老太太年轻时管了这么长时间的家,哪里不明白其中的关窍,不过是念着帮小儿子多攒一份家底,默许了呗。 可是马家大太太和二太太也不是个睁眼瞎子,谁没在娘家管过几天家,学过几本账啊?自然明白其中的猫腻。但是无法,仗着老太太撑腰,那三太太自然不把大嫂二嫂看在眼里。 但是等到马老太太一去,早就被家中媳妇鼓动了,又记恨幼弟受宠的老大马尚立刻翻脸,将老二老三一家分了出去。还硬逼着三房将府里的亏空补上,说是因为三房“管家不力”,不然前些年都是年年盈余,怎么等到三弟妹一管家,就年年亏空,还要动用上老库里面的钱。 这可了不得,要知道,四王八公里头,谁家没有个老库,都是压箱底的好玩意,若非遇着什么干系重大的要是,等闲这老库都是只进不出的。 更要命的是,三太太在外头偷偷卖了祭田的证据被马尚拿捏着,想到若是消息走漏出去,全族人看向自己的目光将会如何愤怒,马三也不得不妥协,心里暗恨,这败家婆娘。 原本按照马老太太临终前的嘱咐,她的私房,八成是要给小儿子的,毕竟三个儿子中,老大袭了爵,老二身上有差事,就老三,生的迟了些,他老爹还没来得及为这个儿子谋划好将来便早在去了,到如今身上不过挂着个闲职,没甚出息,自然要多分一些。 便是府内的财产,三个儿子之间,老大分四成,还要包括祭田和一些不能变现的袭爵礼器等等,老二老三每人俱分三成,而其中给小儿子的,自然都是油水丰厚的家产。 眼下在老大的逼迫下,马三不得不忍痛表示,为了弥补自家媳妇管家不力的错误,自愿只拿府里的一成家产。至于马老太太留下的私房,他是拿定主意一分不让了。公中的倒也罢了,毕竟治国公府出了当年老爷子马魁在的时候风光显赫了一段时间,等他老爹袭爵的时候已经没落了不少,再到他大哥袭爵,一家子这么几十年挥霍下来,便是下剩也不多,还多是一些不好变现的有来历的物件。 但是母亲的私房就不一般了,毕竟当年老国公的原配离世之后,便没有再娶,之后就是作为儿媳的马老太太掌家,当年马老太太贾嫁进来的时候,正是马家的好时候,那可真是十里红妆,加上这么些年掌家的进益,说这份私房比马家家当还多那是有点夸张了,但是一笔数十万的财产。 马老大和马老二可就不甘心了,他们在马老太太跟前装的跟孝子贤孙似的,之后又费尽心机拿捏着老三的把柄,还不就是盯着老娘的私房吗?谁成想,老三倒是摆出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丢脸就丢脸吧,这么大一笔私房,他便是不要脸了又怎么了? 别看他平日里没什么本事,但是他心里通透着呢!有了这笔钱,他日后在京中就是个爷儿,出外到哪儿哪儿有人捧着。若是没钱,那他可就真的像他那些旁支的叔叔一般,仰仗着府里的眼色过日子了。 三房夫妻两个是打定了主意,要让,便让府里的那一份,老太太给的,是长辈的心意,做晚辈的,自然不好辜负。 于是事情便僵在了这里,毕竟,当初马老太太临终前,可是叫来了不少本家的长辈,当着他们的面交代的后事。若是老三豁出去,说两个兄弟谋夺老太太留给他的私房,那传出去的名声可不好听。但是与此同时,马尚早已经将老□□回来的那两成家产收归囊中。 这下,马老二可就不满了,本来他跟着自家大哥挤兑了三弟好一通,为的是什么?除了两兄弟都对老太太的偏心有所不满,同病相怜之后,更要紧的是,他也想要借此机会从老三那里捞点回来。 可谁知道,老□□了一步,这好处也没掉到自己头上,反而让老大一个人独吞了。照这般看来,便是之后能从老三那边咬下一块肉来,自己也没什么分不到什么。 这让他心中很是愤愤不平。还没解决他们兄弟二人和老三之间的矛盾,老大和老二之间就冲突起来了。 之后便成了三兄弟之间的一团大混战,各自撕扯对方。 之前三太太掌家,光顾着捞银子了,那些下人自然也不是什么好玩意,背后说主家长短是司空见惯的事。这回三兄弟争产,经这些不规矩的下人们一碎嘴、一传扬。好家伙,很快,便在京中传的沸沸扬扬。马家的脸面可算是丢尽了。 在贾敏看来,他们贾家可和马家大不相同,几位嫂子可能有些小心思,但是大面上都是不差的。最关键的是,贾家有他弟弟在,谁敢造次? 贾母叹了口气,说道:“不止是马家,你看四王八公这么些人家,谁家没有因为争产的事情闹得骨肉不合的时候呢?我寻思着为什么呢?多是因为家里老人一去,没人约束着。加上分家的结果和他们预想着的不一致,叫他们不快罢了。” “所以现在趁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动弹的时候,我先定个章程。有我镇着,他们便是有再多的不满也得压着。日子久了,便也能接受了。” “你也知道,我素来疼你弟弟,这次分家,公中的我自然不会徇私。只是我的私房,到底由着我的私心一次。” “再者虽说咱们家有你弟弟撑着,但是之后呢!我看着下一辈中,他们的感情到底不比你们这一辈了。你弟弟这一房是最出息的,将来看在我的面子和同族的份上,说不得还能拉拔你大哥二哥两房。只是若是在分家的时候三房人之间闹得不快,将来可就说不准了。” 贾敏听着老母一字一句地说着心里的想法,也是沉默不语。母亲今年已经八十多岁了,在京中的老太君中也是难得的高寿了。且她的身子一向来康健,自己也未曾担心过。但是现在想起来,到底母亲岁数不小了,说不定那一天就—— 这样想来,母亲想要先分家的念头倒也不难理解了。 一是看着别人家出了事,心里有所感触;二来,终归是为了子孙和睦。 172.172 这般想着,?贾敏说道:“那您想好了怎么分了吗?” 贾母点点头说道:“我已经琢磨了好一会儿了。正好今日你几个哥哥嫂子、你和女婿也在,就让你和女婿来做这个见证人。” 本来分家这事,?多是让娘舅来的,?只是贾母的兄长史爵爷早已经离世,?留下的三子,?袭爵的长子早逝,?只留下孤女湘云。贾母对两个侄子为了爵位之间的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十分看不上眼,?因而也不怎么掺和娘家的事情,?只是时常把侄孙女湘云接到府里照看。 反而是史家两兄弟,?虽然后来都有了爵位,?但是因为手中的兵权都被收了回去,?只落个名头,还巴望着贾家这边拉扯,?对贾母这个姑母十分上心,对贾攸这个有能耐的表弟也十分亲近。 只是贾母到底心里有了疙瘩,不愿意叫来史家两兄弟作见证,?索性女儿今日回门,也是一样的。 贾敏点点头,既然母亲这样说了,她自然不会推辞。三兄弟中,?虽说她和弟弟感情最好,?母亲也最疼爱弟弟,?但是她也相信母亲不会亏待了大哥和二哥的。 于是,?这日中午,?一家人用过午饭后,贾母突然屏退了服侍的下人,只留下几个口风紧的心腹,在全家人面前抛出了一个重磅消息:分家。 一时间,三房人都愣住了,母亲说什么?分家! 贾攸最先反应过来,皱着眉头,说道:“母亲,您怎么突然想到这一茬?可是有人在你耳边碎嘴了?”神色有些不善,余光往周围的人一一瞥去。 周边的人都处于震惊之中,但不知怎的,突然打了个寒碜。 贾赦、贾政随后反应过来,紧随其后,急切说道:“母亲,是不是儿子哪里做的不妥当了?你只管说出来。” 贾母看着几个儿子的神情,心里宽慰,不论如何,她的三个儿子对她俱是孝顺有加的,心里有些犹豫,但是她到底历经世事,知道很多事不能光看一面,现在看来,三个儿子对她都很是孝顺,感情也不错,但是三个儿媳妇是怎么想的?日后呢?她总要多考虑考虑的。 想到这里,她果断说道:“慌什么慌,这么大的人了,还一惊一乍的。” 三兄弟对视一眼,俱是无奈,他们也不想这样,只是老母突然做出的这个决定着实让他们无所适从、不知所措。 相比较三兄弟,贾家三位妯娌倒是各有心思。小张氏内心既是高兴又是担忧,若是分家,自然是自己这一房正式当家作主,再好不过了,但是将最出息的三弟一家分出去,那便是当家作主怕也没什么滋味。要知道她现在出去做客,人人高看她一眼,还不是因为家里出了个位高权重的阁老。 王氏自然是大大不情愿的,他们二房,不必大房能够袭爵,也不像三房那般可以有出息,可以说是完全依附着府里过日子的。没了国公府这块金字招牌,没了阁老三弟的门面支撑,怕是直接会沦落下去。 再者说,便是别人看在贾家的面子上给二房几分薄面,但是日子久了,他们和那些贾家普通族人又有什么区别呢?若是底下子孙出息便也罢了,可惜她几个孩子中,珠儿因为念书太过伤了身子,元春远在宫中也使不上力,宝玉是生来就有大造化的,可惜却不爱念书,底下兰哥儿还是太小,看不出前程来。 难不成她还要指望环哥儿这个庶孽?想到赵姨娘的下作手段,王氏咬了咬牙,很是不甘。若非府里看顾着她的两个孩子,她是绝不会放过她们的,竟然敢谋害自己和宝玉。 苏氏倒是可有可无,她一生顺遂,婆家、娘家都争气,倒也没有真的思考其间的利益关系,只是她同丈夫感情好,也敬重婆婆,明白丈夫的心思,搬出贾家对他们三房来说倒是没什么影响,只是不舍得婆婆罢了。 贾母说完几个儿子,也不看神色各异的几个媳妇,缓声说道:“我也没有叫你们立马分家搬出去,你们要是想另立门户,还是等我老太婆死了之后再考虑吧!” 贾家几个弟兄忙说不敢不敢,又连连说道母亲必将长命百岁,不必现下就考虑这么多,这也是他们的心里话。俗话说得好,树大分枝,他们心中也有数,日后等母亲百年了,还是要分家的。 贾母见状温声说道:“你们不必安慰我,迟早有那么一天的。老太太我都已经看开了,你们有什么好想不开的。我已经想好了,现下趁着我脑子还清楚,现把咱们府里的产业分一分,各房心里先有个数。” 见贾母虽说语气温和,但却不容反驳,贾家三兄弟便也低下头,默认。 “另外,公中留下一笔银子作为开销,从迎春丫头到下边琮哥儿的婚事,都由公中操办,你们自己这一房再酌情添一点。若是那时我不在了,余下几个孩子还未成家,也留下一笔钱,同他们几个哥哥姐姐一般。” 听了这话,原先有些不舒服的王氏心里好受了些,贾家几个未成婚的孩子中,大房和二房一般,都是三个,而二房的几个孩子岁数更大些,婚事就在这几年了。本来惯例就是公中出钱,她自然不必担心,但是老太太既然说要分家,那她就不舒服了。 宝玉也就罢了,到底是亲生的骨肉。但是贾环、探春这两个庶出的,让她出钱无异于在心口剜了一块肉。 如今竟然老太太说了公中出钱,那自然再好不过了。 小张氏也觉得不错,毕竟大房也有三个未成婚的孩子,只一个是她亲生的,她自然有所补贴,但是迎春和贾琮到底也是在她跟前养大的,少不得要添点进去,有公中补贴,也不错。 这里头唯一没好处的就是三房了,毕竟三房的一双儿女都早已成家了,底下也没有更小的弟妹。只是贾攸夫妻丝毫没有在意,此事便也就这般定下了。 173.173 “今日你们几个都在,?正好女婿和敏儿也在,我便让她们做个见证人。”贾母复又说道,?“我已经叫人把东府你们敬大哥哥请来了,也算是族里做个见证。” 贾母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三兄弟也不好多说什么。 “女婿,?劳烦你了。”贾母转过头去对边上的林海说道。 林海早就从自家妻子这里得知了老丈母的决定,?自然不会拒绝,?认真道:“岳母放心,这是小婿应有之义。”心里确是对丈母娘的决断感到佩服。 要知道,虽说林家数代单传,没什么分产的争端,?但是为官多年,他自然是见多了那些子看似风光的大家族内里的不堪。为了些许产业,?那真的是闹得鸡飞狗跳。他心里没有说的是,?早先他还担心岳家会不会也因为这档子事闹出事来。 毕竟除了三舅兄,?余下两位舅兄都不怎么出息,?没前途,?可不得就看着钱了嘛? 且岳家这个格局,分家的三舅兄最出息,身为主脉嫡支的大舅兄却无所事事。?也就是因为贾家还有个爵位可以承袭,加上大舅兄有个好处,知足没野心,?加上三舅兄从不因为自己身居高位而居高临下,?又有岳母镇着,?这才维持住了平衡。 谁知道丈母娘百年之后,兄弟几个之间会不会起了龃龉?便是兄弟几个感情好,那他们的媳妇呢?底下还有一大串孙子媳妇,也不是好相与的。 但是丈母娘这一手,将事情说在明处,有她镇着,便是底下儿孙不满也能有缓冲的余地。 贾母点点头,对这个女婿,她还是很放心的。 正在这时,下人通报,东府敬大老爷来了,贾母忙让人将起请了进来。 贾敬满是好奇,不知道婶子请他来究竟所为何事,但是他也知道若是没有要紧事也不会叫他来。两家虽说在老祖宗那一辈就已经分家,但是到底都姓贾,且一向来都是同枝连气,所以他对西府的事一向关注。 也没听说西府出了什么事啊?他纳罕地想到。 贾敬进门后恭敬地像贾母行了礼,虽说他是老族长,但是贾母却是两府中辈分最高的长辈,行事向来周全,贾家族人从没人说她不好的,叫人说不出不是来,又有一个极出息的儿子,堪称贾家的顶梁柱。因而他对贾母一向以来都是礼敬有加的。 贾母笑呵呵地受了他的礼,这才将自己的意思告诉贾敬。见他不解,又想要劝说自己的模样,贾母少不得又将之前说给儿女听的缘由又解释了一遍。 贾敬见婶子已经下定了决心,又见贾赦几个也没反对的意思,遂也没有再出声,何必呢?他们自家人都不反对了,自己何苦来做这个恶人。 见人都到齐了,贾母和贾敬分坐在高座,林海次之,坐在贾母下首,而贾家三兄弟并三位太太则是相携坐在高座对下来的两侧椅子上。 众人坐定。贾母先说道:“咱们家的账册都是老大家的管的,老大家的,你先说说看,咱们家还有多少家底?” 一时间众人都看了过来,小张氏抿抿嘴,说道:“老太太,咱们家公中的话,一共有七个庄子,四个在京郊,一共有五十顷,三个在金陵老家,一共一百三十顷地。京中的庄子,除了送到府里用掉的,粮库里储着的,余下都按照往年的惯例折成银子送到府里来了。金陵的地,有了收成后分为三股,一股留在族内,作接济金陵族里老幼妇孺之用和购置族田之用;余下两股则是折成银子送到京中来。每年除去府自用和送到族里的,统共一年能营收约两万两银子。” 贾母点点头,表示认可,近两万亩的地,收成两万两左右也算是不错了。毕竟贾家虽说不用交税,但为了一个好名声地租都收的不高。虽说看上去收成不高,但是这年头,田地庄子可是安身立命的,等闲人家没有遇上天灾人祸或是家里出了个败家子,是不会卖地的。 贾家的地多是连在一起的,这要多亏了当年老国公跟着□□打江山的时候,那年头兵荒马乱的,多荒地,贾家又是开国大将,这才有机会拿下这些田地。饶是如此,也是分了好几个庄子。当初贾家手上在京城其实不过两个庄子三十顷地,毕竟开国之初,功臣林立,早就把田地瓜分一空了。 也就是这些年贾家不断从一些落魄家族手里买下不少地,这才连成一片又划成两个庄子。 “此外,家里还有三个山头,虽然不值钱,但是紧挨着皇家猎场,府上的山珍多是这里送来的,只是没个定数,等闲没什么产出。”这也是实情,毕竟现在随便找个荒僻的角落,哪里没有几座山?只是因为这三座山头在京郊,因而还值点钱,但还是没什么产出,只是个名头罢了。 小张氏接着说道:“京城里铺面有九间租了出去,每年收入有四万五千两银子,还有一间粮铺、一间当铺和一家绸缎庄子是府里的管事在管,每年收益三万两五千两左右。另外家中还有在江南丝厂的三成分子,每年收益三万两。此外还有些店铺的股子,每年坐收两万两左右。此外,在京中还有两座四进的府邸,五座两进的院子,是先国公爷备下的,一直空着。”贾母闻言心头一热,他当年也是预备好了的吧,为两个分家出去的儿子。 “咱们府上一年收入在十五万两左右,支出大约在八万两。每年结余可得七万两,多是送入老库封存。” 贾母一一听着,点着头,和她估计地差不离,老大家的还算老实。 她抬起头,说道:“咱们府里,老大是嫡长子,要袭爵,因此这个府邸还有一些规制的器具就是留给他的,余下家中产业,老大家的得一半,老二老三平分另外一半。老库里面的银子你们一家先分五万两作家用,余下的先收在公中,等料理完了小辈们的亲事和我的后事,再按照这个比例来分。老库里面的物件,除了袭爵所用的留给老大,余下的由你们兄弟几个商量着分了吧!” 听了贾母这话,在场诸人俱是变了脸色,只有大房夫妻面露喜色。按说照着时下的风气,作为嫡长子拿大头那是毫无疑问的,有些人家甚至长子能拿八成产业,余下二成让给底下次子乃至庶子们均分。 但是在座诸人都知道贾母最是疼爱小儿子,之前还料想着,为了小儿子,贾母定是会多分些给他的,这样一来,为了面上以示公平,二房的份额和三房必定是一样的。王氏就打着这样的主意,左右他们二房在分家上没有什么话语权,不如就盯死了三房,反正无论如何,不让三房越过自己这一房就成。 想着老太太疼爱小儿子,自己这一房怎么也吃不了亏。 哪成想,到了,老太太竟是大公无私起来了。 王氏瞥向三房的位置,却见他们面不改色,心平气和的,似乎毫不在意,心中更是失望。但是此时此刻,她是绝对没有胆子置喙的,只能讷讷应了。 贾敬和林海对视一眼,皆看见对方眼里的诧异,但是看三兄弟都没有出声,便知道他们是不反对的,先着虽然出乎意料,但是贾母的分法也算公平,因此两人俱是点点头,说道:“既然你们兄弟没有意见,那便这样定下吧!” 但是事情还不算完,因为贾母定下的只是份额,具体到贾家的这些产业中,除了老库的古董什么的死物件可以照着估价,其余的产业差别可就大了。例如说同样是京里面的铺子,租出去的和自个儿经营的收益差着将近一倍呢! 想到这一点,几位太太都打起来精神。苏氏也是如此,她虽说家境优裕不太看重钱财,但也不意味着真的视金钱如粪土。自家将来的产业,自然是要多关注关注的。 贾母见状,知道这才是要紧的地方,遂说道:“金陵那边的庄子,关系着族里许多人的生计,全都交给老大打理,京城的庄子老大和老三各拿一个,老二拿两个,作为补偿,三个山头给老三。” 这倒也算公平,毕竟京郊的地价和金陵的可是相差甚远,贾赦拿的田地最多,占了大头,但是要承担起扶持金陵族人的责任,看似贾攸最吃亏,只拿到一个庄子和三个没用的山头,但是熟悉的人见了他的神色,便知道他丁点没有在意,似乎心情还不赖的样子。 “京中的铺子,九间之中老大拿五间,老二老三一人两间,老大占了大头,子,那么自家管着的粮铺、当铺和绸缎庄子你们三房一房挑一间,让老二老三先选。至于一些店铺的股子,交给大房;京中的院子,两座四进的府邸二房三房一人一座,五座小院子给老二,江南丝厂的分子就给老三。”贾母很快做出了决断,看得出来她已经思索了很久。 听了贾母的话,王氏有些不甘心了,她发觉怎么分到自家的虽说看着价值和三房的差不多等当,但是收益却差了不少,自己这一房分到的俱是些田地、房产这些看似稳定却收益稀薄的产业。相比较下,在她看来,大房三房的一些股份才是最诱人的。 因此,哪怕现场站着姑爷和隔房老族长,她还是说道:“老太太,那江南丝厂的三成分子,您看——”言下之意很是明显,觉得自己这一房吃亏了。 贾母闻言却没有立刻回话,只是看来边上站着的贾政一眼,问道:“老二,你也是这么想的?” 贾政闻言,颇有些不自在,低声呵斥了王氏一句:“作甚在母亲面前胡言乱语,母亲素来公正,难道还能亏待咱们?”话虽是这般说,但是言语间到底带出了些不快。 贾敬叹了口气,到底也曾经贾家最出息的人,他自然是是看出了其间的奥妙的,贾母这般分家自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贾赦作为袭爵之人,主脉嫡长,拿了金陵城的田地就要担负起责任来,也是名正言顺的事情。说起来有一百三十顷,但是除掉留给族人的,也不过拿到三分之二的收成。但是贾家等闲又不回老家去,金陵的田地可以说是天高皇帝远,每年算下来将产出送到京城来就是好大一笔抛费。 明面上拿的最多,但是与付出、责任是相当的,日后麻烦事还多着呢! 老二贾政,一向来迂腐,贾母考虑着他的性子,自然要把那些安稳些的产业交给二房。再者说,很多产业便是交给贾政,他也守不住啊! 就说江南丝厂的分子,没有贾攸这位阁老撑着,便是贾家也吃不下这里头的利益。要知道,多少皇亲国戚、皇子皇孙等着吃这块肥肉呢!不说江南丝厂,就是京中大大小小的一些铺子的分子,没有荣国府贾家的牌子挂着,怕也拿不到。 现下二房夫妻的表现,摆明了是没有理解贾母的一片苦心。 他低声呵斥道:“这是婶子的一片苦心,你们两夫妻便是拿到了那三成分子,能保得住嘛?” 闻言贾政和王氏才醒悟过来,利益动人心啊!便是自己这一房拿到分子,那也是闹市里捧着金元宝的娃娃,迟早也会被人盯上,当即神情不自然了。 尤其是贾政,原本他还以为是因为母亲偏心的缘故,原来还是自己“不争气”的原因。现在想想当真不该,母亲还是为自己考虑的。随即又迁怒到王氏的身上,若不是她无事生非,自己怎么会跳出来,叫妹婿和敬大哥看了笑话。 见现场气氛有些尴尬,贾攸忙出来打了个哈哈,做了和事佬,将这件事糊弄了过去。 174.174 见众人无话,?贾母方才说道:“既然这样,你们兄弟几个应该都没有意见了吧?” 贾赦几人忙回道:“儿子不敢,母亲处置十分妥当。” 贾母说道:“至于老库里边的东西,?账册都在我房里。”说着,?使唤身边的丫鬟鸳鸯说道:“你去内室把我柜里子里的簿子拿来。” 鸳鸯应声而去,掀了帘子进了内室,?不一会儿,?便拿出了三份一样的册子,?看得出来是新近誊抄的,厚厚的一叠放在一个盘子里端了上来,?一一交到三位老爷手里。 贾母说道:“这事老库里面的物件的登记,具体出入的册子太繁琐,?索性我就叫人直接清点了里边现下还存着的。” 贾赦等人接过册子,却没有翻开。 贾敬和林海也识趣地没有上前,府里的产业也就罢了,?都是明面上的东西,稍微有点关系门路都能弄的清楚,只是平日里没人会闲的没事做去查罢了。 但是关乎老库的这本账册他们却不好深究了,?虽说都是极亲近的人,但是老库关乎一个家族的底蕴和底牌,可不好打探。 “至于我的私房,?待我去了之后再分。”贾母淡淡地说。 贾赦几分自然没有意见,?只连声应是。 “女婿,?敬大侄子,?劳烦你们立下契来,正好做个见证。”贾母望向林海和贾敬说道。 两人鞠了鞠躬,表示明白了。林海和贾敬走到一边,早有笔墨放在偏厅的桌子上。推让一番,林海上前,按照之前贾母所说,将分家一应事宜一一写下,搁下笔后,他拿起契纸和贾敬商讨一二,又提笔修改了几处,回到主厅和众人再次确认了一遍。确认无误之后才开始誊抄。 一式六份,贾母、贾家三兄弟并林海、贾敬,六人手里都各持一份,以防万一。林海在每一份上都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并印上印章,贾敬也随之在见证人一栏印下自己的印章。 贾赦三兄弟也上前来陆续写下自己的名字,用上了自己的私印。 其实分家真正要涉及的内容实在不少,具体来说,便分家后要带出去多少下人、领走几房家生子都涵盖其中。别看这不过是件小事,若是光杆分家,不带下人分出去,那可有的乐子瞧了。外头采买的人,谁知道有没有什么底细不明的,还是贾家自家带出的家生子可靠,毕竟几代都在贾家生活,便是拿捏也容易些。 民间分家,连每家分几口锅、几口碗、几张椅子都是要分清楚的。相比较之下,贾家自然不至于这般扣扣索索,只要在财务上大致有个分明便差不多了。不然偌大的贾家,还要把每件摆设、每处家具都算进去嘛? 不过大概罢了,因此此时立的契约也不过是一份粗略的简约,但却也是最要紧、最关键的。 见诸事已了,众人也收起了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契书,贾母这才放下心来,舒了一口气,先谢了谢林海和贾敬的见证。 她看着面前的三个儿子,肃声说道:“今日我在这里,把咱么贾家的家先分了。但是在我去见你们父亲之前,老大——” 贾母看着大儿子,说道:“你两个兄弟一家暂时现住在府上,仍同先前一般,你明白吧!” 贾赦毫不犹豫地说道:“母亲放心,这是自然的,也是儿子的应有之义。” 贾赦这话一点私心没掺,毕竟在他看来,母亲还在,就说到分家,着实不该。只是既然母亲执意,他自然没意见。至于让两个弟弟接着住在府里,那也不算什么,本该如此,母亲还在,难道还不让二房三房尽孝了? 再者说,二弟一家也就罢了。三弟住在府里,惠及的可是整府的人。远的不说,他家大女儿迎春刚定下管家的婚事,人家有很大程度上就是看着她三叔的面子。若是婚事刚定下,贾家就分家了。那么迎春嫁过去,不说被瞧不起折辱,谅管家也不至于,但是有所轻视怕是难免的。 贾赦虽然平日里不怎么关注女儿,但是迎春也是在小张氏膝下长大,也算是他自小看着长大的,又是自己的亲骨肉,心里到底也是盼着女儿好的。只要贾攸还住在府里,那么就是贾府的一份子,迎春面上也有光。 贾政闻言心情也好了不少。 要说起分家,他自然是最不情愿的一个,毕竟一分家,自己身上的光环便要黯淡不少。原本出去人家还尊称一声贾家二老爷,若是分了家,他倒是变成了老爷,但是含金量完全没法和在府里比。 现下听到母亲说不用立刻搬出去,心情自然愉悦了不少。归根到底,他自小生长于此,要说离了这府里,不说利益方面的考量,便是情感上也很难割舍。 贾攸也是愿意留在府里的,说句不好听的,贾母今年也八十有余了,日子也是过一天少一天了。他顾念着母亲,自然想要尽可能地多在膝下尽孝,而不是搬出去。 贾母见三个儿子对于不搬出去都很是欢饮,不论是为了自己这个老婆子,还是为了这府里的富贵,她都感到心里安慰。她这把年纪了,自然是想着儿孙尽在膝下承欢的,点点头又说道:“日后几个小辈,男孩送到外院进学,女儿家便送到我身边陪陪我,也算是尽孝了。一应开支也从府里的公账里出。” 众人自然忙不迭地应了,毕竟姑娘养在贾母膝下,那可是增光的事情。老太太可是超品的国公夫人诰命,府里的姑娘经了贾母的□□,便是婚事上也能上一层楼。 其实贾母这个决定,得到最多好处的却是探春,毕竟迎春已经定了亲,惜春却还小,不必急着考虑。闻言王氏的神情果然不是很好,她忌恨赵姨娘,自然连探春也不喜,知道这事对庶女的亲事大有好处,心中不由暗恨:怎么什么好事都叫那丫头赶上了? 她却不敢对贾母的决定有所反对,毕竟这么多人看着呢,且贾母的决定对府里来说只有好处,只是让她糟心罢了。 “各房自己开伙,有孝心便偶尔来陪我老婆子吃顿饭便可。” “另外,我提前分家,就是为了你们兄弟三个日后能够和睦,不因钱财而生隙。所以日后,你们兄弟几个更要互相扶持、互相依靠,这样方不负我的苦心。”末了,贾母语重心长说道。 见状,贾赦等人自然连连称是。 175.175 商议妥当分家的诸般是由,已经是过去了许久,?贾敬辞了贾母的留饭请求,?径直回了东府,?毕竟作为老族长,?又是大过年的时候,?他的事情也不少。 见他不愿留下用饭,?贾母索性也不强行挽留,?只是叫贾赦送了送,?毕竟两家人素来亲近,倒也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 分家完毕之后,?贾母的神情也显得有些疲乏怏怏的,?虽说分家是她的决定,?但是作为一家子中辈分最高的老祖宗,分家也说不上是什么叫人高兴的事情;此外,?整个分家对她而言也是劳心劳力的一个过程。 因此,她屏退了座下的小辈,只留下女儿贾敏陪她说说话。 贾家诸人心中也颇有些不平静,?就这样,分家了? 遂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行了礼便告退了。 因为舅兄林海还在,?因此贾赦兄弟几个便陪着他到外书房叙话去了。 而齐轩夫妻,?齐轩因为突然收到府里来的消息,?说是府里出了事,?便早早告罪,?在午饭之后便离了妻子娘家先行回去了。 贾?则是留下来陪迎春几个说说话,尤其是迎春,作为最早出嫁的长姐,她自然关心底下几个弟妹的婚事。迎春也是自小她看着长大的,对她的婚事也十分关心,知道她定了亲,也打听了,知道是户好人家,心里也放心不少。 见几位长辈似乎有话要说,她也识趣,直接便寻了迎春去,既是恭喜也是提点一些要事。毕竟迎春没有生母依靠,小张氏便是再亲近有些话也不好直说,倒不如叫她来说,也方便些,这也是小张氏托了她的。 贾母这边事情一了,贾?自然便回了母亲苏氏这边叙话。 “什么?母亲,分家?”她不可思议道,“老祖宗怎么想的?怎么分的?父亲和两位伯父没意见?咱们三房要搬出府去嘛?” 苏氏见状,忙摆摆手,示意她安静下来,说道:“只是先把家里的产业分一分,搬家倒不必急,肯定要等你祖母去了之后再说,这也是你祖母的一片苦心。” “分得倒也还公正,你伯父一房独得一半,你二伯和父亲平分剩下一半,虽说只是个大概,但也差不了多少,我和你父亲也懒得计较。” 贾?沉思片刻,她是贾攸一手教养出来的,眼界都不似一般妇人,自然很快想到了其中的关节,心道祖母为了家族和睦也算是费了心了。 但还是随即又笑道:“我观平日里祖母最是疼爱父亲,还以为父亲必是分家最得益者,现下看来,反而是大伯父得了最多。倒是父亲像是吃了亏。”话虽是这么说,但是她也不过是玩笑般的语气,毕竟在她看来,自家也不在乎府里的这点基业。只要属于自家这一份不少,她便没什么意见。 苏氏自然知道女儿不过是开玩笑,但还是嗔怪地看了她一眼,说道:“在我房里说说就罢了,我知道你不过玩笑之语。在外边可不能没脑子乱说,叫别人以为咱们三房心有不满呢!” 贾?笑道:“母亲放心,女儿我又不是那等不知事的人。” 她心里清楚,虽说在家业上父亲没拿到大头,但这又何尝不是对父亲的一种保护呢!原本作为公府幼子的父亲越过上边的两位伯父,成为府里名副其实的当家人,这便罢了。毕竟谁让大伯父和二伯父本事不及父亲呢!多少勋贵家庭还巴不得出一个像他父亲这样的人才为家族扶危济困。 祖母偏疼父亲是府上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但若是在分家上偏袒了父亲,那么少不得有人会说嘴,有碍父亲的名声。便是府里两位伯父和伯母,只怕也会心有不忿,反而不妥。 这般便很好,毕竟三房上下都出息,并不会眼巴巴地盯着府里的那些东西。 苏氏知道女儿心里有数,心里自也住了嘴。 贾家分家分的低调,并不欲大肆宣扬叫外人知道,但是京中多是耳目灵通之人,只见贾家近日纷扰,稍一打听,便是贾家下人口紧,也少不得透出些话风去。自然,那些人精子心里便有了数。 再者贾家便是不愿意将家事四处宣扬,但树大分枝,这也不是见不得人的事,加上分的公平,也没什么不可对外言说的,不久,京中大小人家便也知道了此事。只是贾家分家分的风淡云轻,三兄弟兄友弟恭,未见龃龉,让那些心有龌龊的人完全找不到可以从中作梗的地方。 李府之中,听了下人打探的消息,李晨星面上不显,但是眼里的阴霾却叫人看了心惊,下人侍候他惯了,自然知道自家主子此时心情不妙,不由暗暗叫苦,生怕被牵累。但是好在李晨星面上的养气功夫还不错,待到下人退下后,这才狠狠地摔了手上一个杯子,发泄心中的不满。 下首之处,原本坐着的一人忙立起身来,只见这人身材中等,已经近近五十的岁数,面色白皙,脸上一颗黑痣立在嘴角,看着一副精明的样子,似是为了遮掩,特意蓄了胡子,看着倒是稳重了不少。 他安慰李晨星道:“大人何必动怒,这贾攸同从来心计颇深,做事周全,自然不容易抓到把柄。可是这人再筹谋,也难免有百密一疏的地方,咱们不是已经找到一些贾家的破绽了吗?” 李晨星闻言,似乎是有些安慰,但却还是有些不安道:“袁大人,咱们查到的不过是这贾家二房的把柄,若是想要牵连到那贾攸同的身上,怕也难啊!” 原来这男子竟是贾攸当年的同年袁仁,当年殿试之时,他因为心绪不稳,嫉妒贾攸的原因,影响了发挥,最后便是自己竭力补救,也难以挽回,只落了个同进士的出身。 大齐建国已久,文风日渐昌盛,文人们也多有促狭刻薄的性子,民间常有“同进士”同“如夫人”的趣称。且若是中了同进士,可以说此人的政治前途也已经差不多了,若无意外,至高不会越过五品。 因而不少人若是没把握考中进士,便是不考虑风闻,为了前程,宁可等下一科再考,或是中了贡士之后再回去研读三年等下一科再来殿试,就是为了避开这般窘境。 那袁仁本就是个颇有野心的人,原本也有进士的实力,可惜因为在殿试上的“发挥失常”,不得不屈居于下,再加上殿试前在文大人家的遭遇,心中自然满是不甘,对贾攸充满了怨恨。自然而然的,他便和一直看贾攸不顺眼的李晨星亲近了起来。 李晨星原本对贾攸没甚恶感,但是自从在族叔嘴里听说当初殿试上的纷争,知道自己本有机会得了头名,却被贾攸得了去,自己反而被黜落到了二甲末尾。在加上这些年贾攸步步高升,虽说也有自身手腕高超的缘故,但是李晨星心里未免没有归功于当初殿试的排名,心中自然对其不满起来。 两人对贾攸的不满可谓是由来已久,但是可惜贾攸这些年过得顺风顺水,滑不溜秋的,叫人抓不到丝毫把柄。 再者说,随着时间推移,几人虽说同年,但是差距却也在不断拉大。当初贾攸便是那一科最为年少的,如今还不过五十便已是阁老之尊了,而他们两个却因为当初殿试的名次不显,拼了老命上下打点这才得了一个不好不坏的缺,一步一步爬到现如今的位置。 李晨星便还罢了,毕竟有那一位“族叔”提掣,加上自己有些手段,这才出了头。可是也因为那位老李大人提携地太过,简直是恨不得将家底都塞给人家的一副作风,难免引人注目。 老李夫人也不是好相与的,自然察觉到了此间的猫腻,当然觉得恶心不满。虽说她的几个儿子都不怎么成才,但也不是什么纨绔子弟,不过是不擅读书罢了,于人情世故都很是熟稔。她早就托了娘家几位哥哥,为儿子谋划的出身,虽说捐来的官日后前程不高,但是好歹也算有了出路和前程,能够维持住家中的光景。 再如何,自家的这份家业也不能便宜了外头那位。再说,自己儿子读书不成,底下孙子可都是自小聪慧得紧。偏生自家老爷,和着了魔一般惦记着外边的那位,什么好东西都想着人家,也不想想,你便是再把人家当儿子,人家认的亲爹还是族里那个牌位。 只是到底老李大人是家中顶梁柱,老李夫人也不愿意将这件事抖露出来,有这么一个□□族弟遗孀的亲爹亲爷爷,对自家的子孙自然没什么好处。只是心中的不满难免在外头透露出来,外边的人虽说不解其中的内情,但是也能理解,便是自家子弟不出息,想要扶持同族,也万没有这般用心的。 况且李家自家的子弟也还没有到扶不起的阿斗这个层次。 心中难免的觉得李老大人迷了心窍,就连李晨星,也给人留下了一种心机深沉的印象,加上李老夫人几位娘家哥哥从中做的手脚。 自然,他在宦海中又多沉浮几年。 他如今也是六十多高龄的人了,看着比自己小了近二十岁的贾攸高高在上,自己却只能在底下打转,心有自然有所不平。 176.176 而袁仁本就是农家子出身,?但是因为自小便显露出读书的天赋,?全家人咬紧牙关将之供了出来,但是仅止步于秀才,家人便无力支撑。 恰好有当地大户余氏看重了他不到二十便得了秀才,将族内一旁支女儿嫁了他,在余家人的资助下,他才得以继续进学。也因此,妻子余氏在他面前一直趾高气昂的。碍着余家的声势,袁仁自然也不敢翻脸。 如余家这般的大户而言,他们一方面大力培养自家子弟读书入仕,?为家族保驾护航;另一方面也会对一些有天资的读书人进行资助,?甚至不惜下嫁族中女儿。这也是保持家族长盛不衰的方法之一。 余家虽说只是地方大户,?但是这么些年枝繁叶茂的,在朝中也是颇有人脉。因此,尽管中了同进士,袁仁对妻子及岳家也有些不满,?但是却仍旧不敢同岳家闹翻。 无他,一来尽管中了同进士,但是袁家到底家底不厚,加上名次不显,反而需要妻子娘家出面出钱帮忙打点,?因而家中财政大全一直掌握在余氏手里;另一方面,?余家还有几位族人,?在京中已经做到了四五品的位置,?袁仁也不得不仰仗着这几位妻子族人。 本以为中了进士就能够不再看妻子的脸色,谁知自己却仍旧没法在家扬眉吐气。家里的老娘,一直巴望着他能够出人头地,自己却因为妻子跋扈的缘故不能将母亲接出来享福,家中的兄弟姐妹,自己也只能稍稍照拂。 袁仁便钻了牛角尖,认为若不是受了贾攸的影响,自己不至于落得如此低的名次,以至于仕途一直不顺。 不过他也算是有点能力的,尽管当年科举后选官,轮到他的时候已经没什么好职缺了,但是凭借着岳家的一些助力,讨好了上司,费了好些年的功夫才算是爬了上来。只是比起贾攸来说,那是万万不如的。 怀着对贾攸的嫉恨,李晨星同袁仁两人倒是越发投契起来。他们自知如贾攸这般的人物,想要扳倒他,很难。但是,若是能给他使些绊子,也能让他们出出气。 因此,他们额外关注贾家,想要抓到些把柄,至不济让贾攸丢些面子,这也是两人间心照不宣的念头。 袁仁见李晨星仍旧有些担心,便说道:“李大人放心,我常听闻,这金陵四大家族,贾史王薛,一向来都是同气连枝,这王家姑奶奶既然嫁到贾家做了这么久的贾二太太,又生了二子一女,想来在府中必是有些地位的。” “那事虽说是王子腾王大人的名头,但是主事的出了王家的太太们,那位贾二太太可也牵涉其中。”眯了眯眼,袁仁道,“既牵扯到娘家,又牵连了自己,那位贾二太太定不会坐以待毙。” “到那时,贾家便是为了府内女眷的名声,定会出手,到时候可就有好戏看了。”他狞笑道。 朝内大臣对少年得志,平生顺遂的贾攸,自然也些看不顺眼的。尽管贾攸会做人,但是朝堂之大,有人的地方自然会有纷争。自己人过中年了才进士及第,人家是双十未到就高中状元;自己是出身豪门富贵双全,自己是举族供养寒门出身;人家儿女双全皆有出息,自己却养了一堆败家纨绔。细想想,国朝以来,同贾攸这般顺遂的阁老也算是罕见了。 只是这些人只看到贾攸人前的风光,却没有看到他背后的努力,十数年苦读时的心力,父亲去世后独自支撑家族的苦撑,儿女亲事上的勉力谋划……没有谁的成功是白来的。 听了袁仁的分析,李晨星也觉得有理,点点道:“袁兄说的有理,且看着吧!” 贾攸可不知道暗地里有人在等着看笑话,便是知道,怕也只是一笑而过。这些年,看自己不舒服的人还少吗?尤其是自他入了内阁,成了阁老之后,那些明里暗里的眼刀子还少吗? 可无论如何,他还是那个深受圣人信重的贾阁老。 分家一事,出乎他的意料,毕竟母亲即使疼爱看重自己,但对家族的兴盛也看得很重,将贾家三房分家,最吃亏的其实还是大房和二房,尤其是二哥那一房。 不过他却没有想到,贾母这般做,从根本上还是为了贾家长远计。树大分枝,分家是迟早的事,分在前头,反而叫三兄弟日后少些纷争,相互扶持,方是长久之道。 即便是分了家,日后对族里的事情还是要多些关注,几个侄子能关照的便多关照些。贾攸暗自想到。虽说没料到母亲已经想到了长远的事情,但他也能体会到母亲的用心良苦,不外乎是为了避免兄弟龃龉。 “攸同,攸同!”耳边忽然传来声音。 贾攸回过神来,扭身,一愣:“圣人”,下意识地当即要向其行礼。 圣人止住了他的动作,笑道:“攸同可是在思虑些什么?竟然失神了好一会儿。”显然他早已在边上瞧了好一会儿。 这可不是件常事,能看见贾阁老走神。 贾攸自然不敢欺瞒,尴尬回道:“回禀圣人,臣正想着家中的事情呢!” 圣人了然,他虽然深居公中,可这京城的大小事情,却都了如指掌,尤其是贾攸这般得他看重的重臣,每日见了哪些人都有人同他禀报。尤其是近些年来,随着诸位皇子的成长,新一轮的夺嫡似乎又拉开了序幕。圣人心中十分不满,自己还正值盛年,底下几个儿子却被人鼓动起来小动作频频。 当然,像贾攸这般的国家重臣,那几个小子还没那个胆量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拉拢,但是少不得多些示好。好在贾攸没有辜负自己的信任,一直安分守己,不偏不倚,对自己忠心耿耿。 贾家分家的事,虽低调,但是圣人却对其中的内情知之甚深。不同于贾攸当局者迷,圣人自然看出来贾母的用意,可谓是目光长远,苦心谋划。提前分了家,贾家三房便没了利益争执,这样便避免了将来分家时可能会出现的矛盾,不伤兄弟感情。对于贾家大房二房来说,又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同样是长辈,想想人家的母亲,虽说五个手指头各有长短,但是大面上总是公平的,哪像自家的哪位,心都偏地没边了,却还认为自己是个慈父。 殊不知,在他偏心小儿子,坐视几个大儿子相争,忽视自己这个夹在中间不尴不尬的儿子的时候,心中父亲的形象早已经崩塌。 太子当年那么受宠,自己是亲眼所见的,自小被父皇亲自带着长大,连习字都是父皇一笔一划地亲手教出来的。可当太子日益长大,权柄日重的时候,他却舍不得手上的权利,不断拉拔这个儿子,偏爱那个儿子,硬生生把太子逼反。 便是自己的这个皇位,若非是身子不好,为了性命着想,想来也不会掉到自己头上。就这样,身子稍好些,他就想把自己那心爱的小儿子扶持起来同自己对着干。也不想想他如今都多大的岁数了,拼了老命想要拱小儿子上台,也不担心日后自己去了,谁还能护着那位。 归根结底,还是放不下手中的权利罢了。若是父皇像贾家老太太一般,为了子孙后代计,早早定下章程放手,而不是任凭几个兄弟争夺,他们兄弟几个想来也不会死的死,圈的圈,废的废。 只是,这皇位,既然自己坐上了,那就断不会叫人赶下来,圣人坚定地想着,自己可不是那等任人宰割的性子。 他遂说道:“树大分枝,人大分家,本就是常事。攸同往日里可不像是这般犹豫的性子啊?” 贾攸苦笑道:“让臣的家事扰了圣人圣听,实在是臣的不是,分家这自然是常理,只是这么些年一家人一起,猛不丁地分了家,难免有些不适应。” 圣人点点头,这也是人之常情,心中对他多了一份满意。不管怎样,心里重情的人总比那些绝情的人要好掌控些。 “无妨,不过是咱们君臣之间私下聊聊。”圣人说道。 贾攸才放下心来,看来圣人对贾家分家没什么大的意见。不是他敏感,而是他处在这个位置上,一举一动都被人看在眼里,都关系到圣人对自己、对自家的看法,由不得他不慎重。 两人续了这番闲话不久,随后,几位内阁办公的官员陆续进来,见贾攸和圣人在内,忙见了礼,心中却是暗自喟叹贾大人的受宠,类似这般君臣和谐独处的画面他们也不是头一回看到的,只是每每看到都要心惊贾大人的圣眷之浓厚。 只是那些心怀鬼胎的人,难免更加失落。 177.177 回到宫里,?圣人挥退了身边服侍的太监宫女,?径直走到内室。一眼望去,?里头是空无一人,但内室的一处榻上已经摆放好了糕点茶水,俱是冒着热气,?显然是刚刚做好放上的。 不过他没有在意,只是自然地坐到榻上,?端起一杯茶,?轻抿了一口,说道:“最近宫里有什么异动啊?” 旋即,不知道从哪个角落传来沙哑地声音,恭声道:“太上皇今日又召见了忠顺亲王,?两人私下密语了片刻。” 这忠顺亲王,便是太上皇的第十二子,?甄妃所出的那一位。早年因为是幼子,?又惯会装傻扮痴,?加上受宠的甄妃在边上提点,?最是收到太上皇宠爱。只是现在,?太上皇怕只是那这个儿子作个棋子,?想要和自己较劲罢了。 但毕竟皇家作为天下表率,?向来讲究“以孝治国”,?为了自己的名声,?再加上看在江南权势滔天的甄家的面子上,?尽管内心腻歪极了这个弟弟,?圣人还是给他封了一个亲王的位置。只是为了敲打他,圣人在封号上边作了些文章,忠顺忠顺,自然是警示这个弟弟要做到忠心顺从。 圣人眯了眯眼,声音里边听不出喜怒,说道:“哦,那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那沙哑声音的语气却更加恭敬:“忠顺亲王哭诉自己被圣人压制,黜落了好些个王府的门人,他在朝内也是声势大减。说圣人您这是——” “这是什么?”圣人的声音越发让人听不出喜怒。 “说您这是在故意打压他,也是在给太上皇没脸。” “哼哼,这么说倒也是没错。”圣人低声自语道,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初登皇位的九皇子了。他城府极深,筹划多年,故意表现地不争不抢,才能在诸位皇兄落败后异军突起得了最大的那份好处。 但是这也意味着在明面上他不能大肆招揽人手,加上他母家不显,收养他的嫡母即使有心,但是嫡母的家族资源多是投注在太子身上,到他更是寥寥无几。 所以即位后,他没有大肆提拔自己人,一来是为了伪装自己,毕竟他刚登基,根基不稳,还要仰仗太上皇扶持;二来也是因为手上确实没有多少亲信,便是有,也不适合立马扶上位,但若是贸然提拔一些墙头草,倒不如就让原来的这批人占着位,左右里边还是有几个能人的。 但是随着他登基时间日长,权势增大,手中的人也慢慢成长起来,看着一些尸位素餐的人自然也就不满意了。 拔掉一些无能的人,也是他在一步步谋划的。当然,在这一过程中,顺手剪除几个跟在忠顺后边蹦?的也是在所难免的。 “还说了些什么?”圣人又问道。 那声音似乎哆嗦了一下,又说道:“太上皇言语中似乎对圣人您有所不满,说当初是被、被您蒙蔽才叫您这个、这个——” “这个什么?”圣人不咸不淡地问道,他知道,虽说此人说是“似乎”,但其实就是事实。“这个狼子野心的得了皇位。”说完,便传来不住的磕头声。 “罢了,又不是第一回。”圣人说道。实际上,太上皇在背后指责呵斥他也不是第一回了。要不是还顾惜着自己这个皇位是他亲手所立,加上自己大势已成,不会随意任由他摆布;自己又将表面文章做的好,朝中人人俱称“孝”,让人无法指摘,自己这个位置便是保住了,怕也只是个傀儡。不过太上皇也就在背后骂骂他了,当面,他还没想着和自己撕破脸。 “太上皇还叫忠顺王爷不必担心,他虽然老了,但也不是任人摆布的。”那人闻言停下了磕头。 “哦?”圣人来了兴致,看来自家这位老糊涂的父皇手里还是有几张底牌的。不过也是,到底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便是退了位,也不会毫无保留。“他可说了有什么依仗?” 那声音回答道:“这个,忠顺王爷似乎也有试探之意,但是太上皇却没有直言,只是言语中颇有几分底气的样子。” “看来我们这位好父皇,最爱的,还是他自己。也就忠顺那个不长脑子的,还以为父皇最疼的便是他。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圣人毫不留情地嘲讽道。 那人自知这不是自己该插手的话题,遂住口不语。 圣人自言自语了一番,也觉得没趣。见手下人没有要继续回禀的意思,便知道应该就这些内容了,于是他挥退了那人。 随后不久,便有宫人进来服侍,见圣人闭目似乎是在思索些什么,也见怪不怪了。毕竟常服侍在他身边的人都知道圣人有这个习惯,喜欢独自一人在静室里边呆一会。 良久,圣人睁开眼睛,似乎是下定了决心。 翌日早朝,议定了几项朝政要事之后。 圣人忽然说道:“朕这几日思前想后,这世上至大莫如‘孝’字,朕在深宫,对父皇母后可谓是时时关切,但却仍旧觉得不能略尽孝意。宫中嫔妃才人,俱是入宫多年,虽前番朕曾恩旨宫中女眷可每月与家人会面,只是宫闱禁地,到底不尽如人意。所谓父母天伦,俱是人之常情,朕为天下子民父母,岂能置之不理?” 随后,一名内侍站出身来,拿着一张明黄色的布块,尖声念道:“陛下有谕:诸椒房贵戚,除每月十五入宫之恩外,凡有重宇别院之家,可以驻跸关防之处,不妨启请内廷鸾舆入其私第,庶可略尽骨肉私情,天伦中之至性。 谕令一下,朝堂上“嗡”声四起,各有不同反应。 贾攸等朝廷阁老重臣,俱是面面相觑,见到对方的表情,便知道彼此都对此事一无所知,显然此事是陛下圣心独裁,并没有同任何人商量过。只是这些人都是些人精子,自然知道圣人直接下了谕令,显然是打定了主意,自己等人便也不好出言反对。 况且,几人转了转眼珠子,圣人这谕令下的,可谓是意有所指啊! 恩准宫中嫔妃回家省亲,看着倒是件大喜事。可是想要回家省亲,可也不是无条件的,谕令中都说了,需要有“重宇别院”,可以“驻跸关防”的地方,方能奏请嫔妃归家。 这别院,自然不能太远,叫人家娘娘光在路上走了,只能在京中置办。京中繁华,地价更是不菲,便是当官的,若没有当上六部尚书得了圣人赐宅,寻常京官,尤其是没有家族在背后支撑的,多是只能赁一个小宅子或是勉强在南城买个小宅子。 重宇别院,这可不是一处小宅子?占地面积不小且不说,用来接待宫中娘娘回家省亲的,自然不能随意布置,单是里头摆件,随便添置,少不得又要抛费几十万两。若是最后落个园子,也不算浪费。 关键是这接待过娘娘的院子,最后怕是只能封起来“可远观而不可亵玩”了。 也不知谁愿意做这个冤大头?几人回头一看,已经有好几家人已经跃跃欲试的样子。看来这冤大头也不少!这几家人,多是勋贵出身,且大多都是家中子弟多不肖,家族走下坡路的人家。 其实细细想来,能够符合谕令中要求的,怕多是这些人家了。别看这些人大多不成器,但是当初他们的祖辈,多是随着太祖打天下的人。那年头兵荒马乱的,这些大老粗们虽说没什么见识,但是他们只知道一点就好了,那就是买房置地!给子孙后代留份家产,这也是国人们最朴素的理财观念了。 但也是因为此,京中勋贵府邸多占地颇多,起个园子,该是绰绰有余的。再想想,这些勋贵们因着祖上余荫,多豪富,财力自然也是不愁的。别看这些家族因为子弟不肖一副日薄西山的样子,但正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们的底子厚着呢! 固然有些家族寅吃卯粮的,但那多是家族中有人上下其手,从中渔利。事实上,那些管家媳妇的私房,可是相当丰厚!且勋贵之间往往多联姻,便是一时手头不继,也多有多年来往的老亲们搭把手。 而省亲这般表面看着光彩的事,确实是戳中了这帮子勋贵们的兴奋点。所谓肉食者鄙,自然不是指那些在朝堂上斗得死去活来的人精子。更多的是指这些世家出身,自小顺遂无忧无虑的公子哥们。他们自然没有贾攸等人的眼光,反而只会沉溺于祖上的光辉,自得于家族的大喜事。 便是家族中有那等目光长远的,又能如何呢?家族没有支柱,也只能靠着祖上的余荫,已经是衰落之象。家里出了个娘娘,不趁此机会大肆宣扬一把,少不得有人真觉得你家败落了,到时候谁都可以来踩你一脚。 所以就算知道这是个包着陷阱的糕点,也少不了去咬一口了。 但是这馅饼,实在是有毒。贾攸思索着,勋贵们耗尽家资建了这么个中看不中用的园子,也就得了面上的虚荣,看着风光,但是实际上却内囊耗尽。 178.178 对此,?贾攸半点不同情,也不想点醒人家,尽管他也是勋贵出身。一来,?他早就对那帮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不满了;二来,?便是自己好心,可也不一定叫人心领;三来,这可是圣人的软刀子,?不想自讨没趣,?还是冷眼旁观吧。 他考虑的是经此一事后的影响以及圣人对勋贵们的看法,?要知道,?自家可也是勋贵出身。 勋贵们纵然风光一时,但却为日后埋下不少隐患。 这些人家人前看着光彩,?但是背后里少不得一些腌?事。为了自家姑奶奶省亲,家中宽裕的也就罢了。那些后手不继的,为了撑起这个面子,?就不得不四处敛银。他们能做什么,用脚指头贾攸都能想到:包揽诉讼、巧立名目收礼、放印子钱…… 这帮子天老大、地老二的家伙,?个个胆大包天,?没什么不敢干的。尤其是娘娘省亲,?挂上皇亲国戚的名头之后。 贾攸从不高估他们的品性! 而这些,?日后若是秋后算账,?那是一抓一个准。 换句话说,?圣人此举,?毫无疑问,?假借施恩的名义,给勋贵们画了个大饼,勋贵想要咬下这张大饼,一不留神,可能就被噎死了。 此外,圣人既然下了谕令,那么有志于省亲的家族少不得要大兴土木,偏生贾攸早先意外得知圣人的奶兄弟,名下就有几家商行,专门做营造和江南奇石、盆栽生意的。这其中的关联,也不得不叫人多加思量。 惊讶于圣人对人心的算计,贾攸却想到了更多。或许圣人早就有了打算,只是之前不知为何一直没有用,直到今日抛出。但是圣人绝不会无缘无故对勋贵动手。若是想要动手,以如今这些人的情况,小辫子可谓是一抓一大把。 这个谕令,倒更像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看似有些急功近利,但却像软刀子杀人,温水煮青蛙,叫这些人失了警惕,随即便任人拿捏了。 昨日自己面圣的时候,圣人嘴里完全没有这个意思。他对圣人了解颇深,意识到这必然是圣人昨日回去后的决定。可到底是什么原因呢?昨日自己离开过宫里发生了什么事? 太上皇! 贾攸立马意识到了关键。 近年来,京中的勋贵子弟越发不成器,即使圣人没想太过大动干戈,但贬斥了不少尸位素餐的人。这些人不仅不反思自己,反而愈发怀念起当初顾念旧情,御下宽和的太上皇。 除了嘴中多怨怼之语,更有些认不清楚形式的人,见退位后的太上皇因为修养得当,愈发精神抖擞,心里竟然起了别的心思,开始同忠顺王府亲近起来。 对于这些人,贾攸只想送给他们两个字——蠢货! 不过这也倒是情有可原,毕竟忠顺王爷的母家甄家可也是勋贵中的一员,和众勋贵多有联姻来往。便是贾家,两家也是老亲的关系。因此对于不少勋贵而言,忠顺王爷天然地和自家亲近! 因而,当一些不得志的勋贵觉得是圣人轻慢功臣后人之后,少不得会往忠顺亲王靠拢。 说句不客气的话,圣人登基至今,可以说早已坐稳大宝,出了那些个脑子不清楚的,或是已经上了贼船下不来的,但凡是个明眼人,都知道忠顺亲王前途黯淡。 可偏偏,这些脑子不清楚的人,多出自勋贵。 这样也导致圣人对勋贵的看法一直不怎么正面。若非有贾攸这个活生生的例子证明勋贵当中是可以出人才的,又念着他们祖辈为大齐江山出生入死的功劳,圣人先前也不会手下留情了。 但是得了太上皇那边的情报后,圣人心里难免犯了嘀咕,他对太上皇所谓的那几张底牌一直耿耿于怀。 只是太上皇防备自己防备地很,很难查探。 不过随即他便回转过来,太上皇退位多年,还能留下多少依仗?若不是自己顾忌孝道名声,说句难听的,他一句太上皇病重,就能将其软禁起来。 但是到底心中意难平,因此对那些一直对自己若即若离,但偏向忠顺和太上皇的那批勋贵老臣更加反感。 宫中嫔妃,不少都是出自勋贵,这也是常态,不仅仅是他的后宫,当年他父皇的后宫也是如此,甄妃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考虑让嫔妃回家省亲,原本也只是他的一个念头罢了,并没有打算施行。 毕竟这法子虽说效果显著,还能给自己的小金库增收,但在明眼人眼中,倒显得有些不够光明正大。自己作为天下之主,用这招,显得怪小家子气的。 但是想到太上皇仍然不肯安心做一个富贵闲人,希图依仗着勋贵的鼓噪对自己、对朝政指手画脚,圣人就感到出奇地愤怒。碍于孝道,他没法对太上皇出手,也就只能迁怒到这些没眼色的勋贵身上了。 对于圣人来说,钱财倒是小事,借着省亲一事,表面上显出了自己的仁德,内里,他却可以借机抓到这些人家的破绽。俗话说得好,破船还有三斤钉,这些自大齐开国就屹立不倒的勋贵世家,内里的底蕴,自己也可以借此查探一番。 不过一转眼的功夫,贾攸等人心思流转,便转过了这么些许的念头。 只是显然身后的人没有贾攸等人想得这么深、这么远。尽管竭力压制,贾攸也看到了他们眼里掩饰不住的雀跃之情。 唉!心里无奈地摇了摇头,自找麻烦!贾攸目不斜视地往前看,似乎什么都没发现。 除了这两拨人外,殿中群臣,不知道有没有意识到该谕令背后的深意,或是交口称赞圣人之孝,恩泽万民;或是漠不关心,觉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到底,此事是圣人之意,内容又同后宫相关联,属于皇家恩典,又不耗费国库的银子,圣人直接命人在大殿上宣读的,即便有些人觉得于礼不合,便是不赞同,也住了嘴,没有出声反对。 不管大殿众人怎么想的,这内侍读完谕令后,圣人便散了朝,独留了贾攸。 无视了离开同僚们眼中羡慕嫉妒的神情,贾攸一面跟着领路的内侍往里走去,一边内心思索着此番圣人留他可能是为了什么事,自己又该怎么回答,在心中打了腹稿。这也是他为什么多年来深得两代帝王信重的原因之一。 不论圣人问些什么,贾攸不过略微思考片刻,便有一篇花团锦簇的答案出来。 内殿,圣人看着向自己行礼的贾攸,抬手制止,径直问道:“攸同,今日这谕令,你是怎么想的?” 贾攸内心却波澜不惊,显然已经猜到了圣人可能会问这个问题,当即回答道:“圣人用心良苦,想必诸位娘娘及贵戚也会感激涕零。” 圣人皱皱眉头,显然对他的话不甚满意,但是他也知道贾攸素来就是谨慎的性子,一点不像是国公府娇养出来的少爷。 “我记得宫中贾美人是爱卿的侄女吧!可要上折子奏请迎回贾家省亲。”圣人随即便换了个话题,似乎是漫不经心地问道。 贾攸心知这大约便是圣人的试探,即便自己科举出身,又有了岳父的加持,又努力和那些四王八公撕扯开来。但是归根到底,贾家还是勋贵。 当即,贾攸作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回答道:“回禀圣人,臣这位侄女,自幼贤淑乖巧,家中长辈俱是疼爱。若是能回家省亲,那定是了不得的恩典。只是——” 他顿了顿,说道:“贾美人归家,是阖族的荣耀,只是家中才刚分家,也早已在官府中分了户。臣二哥分宅子虽在城内,但到底不比府内广阔,家资也不丰,到底资格不够迎了美人归家。” “好在——”,他似乎是感激地看了一眼圣人,说道,“这几年圣人恩典,臣的二嫂每月都能进宫探视美人。毕竟便是寻常人家,也万没有这样的事。贾家上下对陛下恩典俱是感激不尽。只望贾美人在宫中好好服侍圣人,也算是报了圣人这般厚遇。” 圣人见贾攸拒绝了省亲的意思,却也不以为意,反而心情舒畅了许多。 他明白贾攸的意思,知道他明白自己背后的深意。而他这般直接地拒绝,又点出了两点原因,足以说明他并不见外,是将自己视为自己人的。 贾攸见状总算是松了口气。 他家素来深受太上皇信重,尤其是先父贾代善,更是太上皇的心腹,自己的仕途也是在太上皇时期起步的。但是为家族计,为子孙计,他都不得不一直保持小心谨慎。 所以说他一直以来都恪守中立,不偏不倚,只忠心皇位上的那位。但是在太上皇看来,自家无疑是背叛了他。他也不以为意,说句不好听的,太上皇岁数这么大了,还有几年的命好活也是个未知数。。 因此,这些年他冷眼旁观,看着圣人和太上皇斗法。此时,他是万万不愿意被牵扯进这种事情的,更别说被认成是太上皇余党了。索性三两句话向圣人表明了心迹,也算是交了一份投名状了。 179.179 圣人对贾攸的表态显然十分满意,?他素来看重贾攸,不仅是两人在他潜龙之时便已经相交,有些默契,?更因为贾攸着实是一位能干的不可多得的朝廷重臣。 尽管贾攸已经表态不愿插手此事,?圣人也没有当即准许,只道且再看看。 贾攸心领神会,?若是到了某些关键时刻,?说不得还要自家出来做个出头鸟。 就在贾攸入宫不久,?散了朝的诸人早已经各回各家。 不过几个时辰的功夫,?有关后宫嫔妃省亲的消息便传遍了各家。 有几家家中有姑奶奶在宫中的,?或是颇为受宠、或是位份高的,?更是早早打探起消息来。 虽说这事是古来未尝有的,但既然圣人已经在朝堂上明发了谕令,那必定不是空言。且既是恩典,想来上头不会太过为难,只要上了折子,?定会有恩典下来。 因此,几位受宠的娘娘家中,?如现今周贵人的父亲已准备在家里动工修盖省亲别院,吴贵妃的父亲吴天?家,也往城外踏看地方去了。 贾府中,王氏听闻娘家来了人,?并没有太过在意,?毕竟贾王两家亲近,?尤其是王家两位嫂子带着她做起了那来钱的买卖之后,交往更加频繁。王二太太更是牢记丈夫的吩咐,要同这个小姑子打好关系。 膝下只有两个女儿的王二太太早已经认命,自己怕就是没有儿子命。要知道,在连生两个闺女一直求子未果后,她不知道为丈夫纳了多少好生养的妾室,想着抱过来教养,可就是没结果。 现如今,王二太太所顾虑的也不过就是两个女儿在夫家的生活以及自己所能攥到手里的东西——银子。她不是个傻的,知道王仁这个侄子不可靠,早就开始为自己将来谋划。毕竟在她看来,谁都不可靠,就属银子最可靠。 只是这些都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她的丈夫王子腾要一直官运亨通。只有这样,两个女儿在夫家才有体面,自己手上的那些生意才能长久不衰地做下去。 因此,她对丈夫的话可谓言听计从。 一方面,在她的刻意交好下,贾王两家原本有所疏远的关系再度亲密起来,虽说只是贾家二房,但在外人看来都是一家啊!贾攸即便有心,但也拦不住二嫂是王家的嫡出姑奶奶,总不能挡着人家不和娘家接触吧!传出去,贾家的名声也不好听。 另一方面,她还额外关注贾家的消息。王子腾对妻子的作为十分满意,他本就是个野心勃勃的人,虽说无子让他心里不舒服,但是到底已经有了两个嫡出女儿证明自己没问题,外人也只能感慨他命中无子。相比较之下,他更加看重的反而是自己手中的权势。 因着贾王两家亲近起来,原本困难的局势见了些松动,让他舒了一口气,越发满意妻子的能干。 此番,王二太太打探到了京中疯传的消息,见贾家没什么反应。当即派人既送信去了王子腾处,又着下人到贾家送消息。 王氏坐在屋内,看着下首恭立着的下人,漫不经心问道:“你们太太派你来做什么?” 那下人闻言当即磕头,连声说道:“姑太太大喜,圣人今日明下谕令,准许宫中娘娘归家省亲,这可是难得的大喜事。我家太太听闻了这消息,当即派小的前来贺喜。且太太说了,若是姑太太有什么需要搭把手的,尽管吩咐。大姑娘既是贾家的大小姐,也是王家的外甥女。” 王氏闻言,大喜,将手中的茶杯重重一放,急切地问道:“这可是真的?你家太太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我们怎的不知?” 下人当即回答说道:“此事原就是今日圣人在朝堂上下的谕令,至于贵府为何没有及时得到消息,想是因为贾阁老被圣人留在了宫中的缘故。姑太太不必着急,待贾阁老归来,一问便知。” 王氏听了这话,心里一涩,看看这叫什么事,偌大的家族,难道离了三弟就不成了?娘娘省亲这般大事,老三不回来,自家竟连个消息都不知道,还要仰赖娘家送来的消息。所以自己早就说了,不愿意分家,眼下这还是分家没分府,等日后老太太去了,自家般了出去,那还不成一个睁眼瞎? 其实王氏不知,贾家也不是对此事一无所知,贾攸入宫之前,早就让亲随回府,同贾母和妻子苏氏说了此事。只是因为此事背后不简单,所以他还特意嘱托了家人一句,先不要贸然在外走动,待他回来商量一番再说。 贾母和苏氏觉得有理,便将此事瞒下了。 至于贾瑚贾琏等人,都在外头当差,便是得了消息,都想着对方会往家里通报一声,倒是巧合地错开了。 贾赦在外头倒是交游广阔,只是恰好今日没出门,也没得了消息。贾政虽说在衙门当差,对消息有所听闻,但他是个端正的性子,虽说好奇,但素来不爱和他人闲言碎语。无论是下属还是同僚,都知道他这个性子,因而也没人前来贺他,他也自然是一无所知。 待贾政下了衙,回到府里,听说妻子来了,有些诧异。他这些年同妻子关系一直平平,很少见到妻子主动来找自己。难道是宝玉那孽障又闯了什么祸?贾政想到。 听了王氏的话,贾政倒是愣住了。接娘娘回来省亲?这事——他皱了皱眉眉头,有些举棋不定。 见他犹豫的样子,王氏有些急了,说道:“老爷,这可是难得的大喜事啊!元春服侍圣人,那是多大的荣耀啊!” 见贾政面色有些松动,她复又说道:“我们元春小小年纪便进了宫,被指婚给九皇子,如今服侍在圣人身边。她进宫的时候宝玉还小,这些天我每月进宫,元春都和我念叨宝玉,这是她亲弟弟,自然是想着有出息的。她多番叮嘱我一定要好好教导宝玉,为家族争光。” “只是她深处内廷,不能接见外男,倒成了她一桩心事。”王氏趁热打铁,说道,“这可是个好机会,让宝玉见见他姐姐。日后宝玉的前程说不得还要落在他姐姐身上呢!” 也不知道是王氏哪句话打动了贾政,他松了口,说道:“元春虽说份位不高,只升了容华。但圣人不好女色,在宫中嫔妃中除了皇后、吴贵妃等寥寥几人外,倒也算的上号了。先看看三弟和母亲的意思吧!” 虽说贾政没有应下,但是王氏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若是老三和老太太不反对,此事便大有可为。 王氏当即点头,说道:“老爷说的是,该让老太太他们知道,这可是阖族的大喜事!” 用过晚膳,贾政夫妻两个便往贾母房里走去。 还没到贾母院子,便见贾母身边的人正急匆匆往自己的方向走来,见到了两人,来人有些讶异,但还是给两人行了礼,说道:“二老爷、二太太,老太太正找你们呢!可巧您二位就过来了。” 夫妻两人对视一眼,心知肚明老太太找自己有什么事,当即随着来人进了贾母的院子。 进了房间,才见里头不单单是贾母在,还有三房一大家子都在,贾母正慈爱地逗着眼前的小曾孙,见了贾政进来,似乎有些惊讶他们来的怎么这么快,但随即又了然,怕是路上便遇上了! 贾母受了儿子儿媳的请安,温声道:“老二老二媳妇,你们先坐,等等老大他们。” 贾政点头,见侄子也在,恭敬问道:“母亲,可要把珠儿几个一起叫来?” 贾母思考片刻,说道:“也对,到底是阖府的大事,是该把家里的孩子们都叫过来听听。”说完,便吩咐了身边一个丫鬟出门叫人。 大房一大家子进来时可谓是喧闹无比。 贾赦素来是个混不吝的,嗓门老大,大老远就听到了他的声音。屋里几个人都觉得好笑,但又不敢明着笑出来,只勉力抽搐了下嘴角。 贾琏的媳妇王熙凤向来爱笑爱说,跟着贾瑚媳妇进来之后,便风风火火地给里头的几位长辈见礼。 贾家诸人多是看着她长大的,知道她就是这个性子,倒也宽容。 便听见王熙凤好奇问道:“祖母,几位叔叔,听说圣人恩旨,准许宫中的娘娘们回家省亲了?” 在场诸人闻言好奇地看向了贾攸,毕竟他是贾家诸人中唯一一位在现场的,且在散朝之后还被圣人宣到宫中去,要说在场这么多人中谁的消息最准确、最灵通,那么必定是贾攸。其余诸人不过都是道听途说来的小道消息。 贾攸点点头,说道:“圣人已经下了谕令,美人封号以上,均可请旨。” 王氏闻言大喜,迫不及待道:“那三弟,咱们家元春岂不是也在其中?” 贾攸点头,按照圣人的意思,元春当然也在其中。毕竟在宫中位份再低些的,多是出自小户人家了。寻常勋贵家姑娘入宫,至不济也是个美人。 王氏更加欢欣,说道:“那咱们——”言下之意在场诸人都明了。 180.180 “诶,?二弟妹,这圣人的谕令上可是都说了,?迎娘娘省亲,可是要有这重宇别院的,咱们府里,?可还没有呢!”小张氏当即出言。 修园子可是一笔大开支,?不说营造的抛费,单这场地就难找。一个迎驾的园子,可不能随意马虎对付过去,?不然叫人知道,?还以为你蔑视圣尊呢! 她可是听说了,?周贵人家是将祖宅隔出了一个园子,那他们贾府呢?若不想想吴贵妃家一般在京外置地,那最好的办法就是在贾府中隔出一块地来。 当年贾家一门两国公,?权柄颇大,?宁荣两府占了整整一条街。地方自然是够的,便是不够,?同东府商量一二,也能从他们府中饶出些来。 但问题在于,若是成了,这园子是为了迎二房的姑娘省亲修的,偏又到时候在大房该承继的府邸里,?那到底算谁的?便是不说将来的掰扯,?修园子这笔花销,?到底算谁的? 要知道,贾家可是分了家的! 打死小张氏也不相信二房能出这笔钱,更大的可能性是让大房做这个冤大头,毕竟园子是修在大房的宅子里的。要是能落下个园子,她也就认了,但是她可是早就听说了,早些年为了迎接太上皇南巡圣驾所修的园子,在太上皇走后,可都是直接落了锁,不叫人进去的。 她们家这个能幸免?出钱、出地修个将来连自家人进不去的园子,却给二房女儿做面子,这事,小张氏是万万不愿意的。 说着,她暗自扯了扯贾赦的衣袖。 贾赦回过神来,当即说道:“是啊!咱们贾府可没什么园子迎驾。”这话自然是夫妻两个早就商量好的。 王氏回头看了一眼身边的贾政,见他面无表情的样子,心里暗骂一句。小张氏的话可不中听,但却十分中肯! 但是输人不输阵,王氏硬着头皮说道:“也不是谁家就常年备着园子预备省亲的。我见那吴家、周家不都在预备起新园子吗!” 王熙凤当即快人快语,说道:“那二婶是准备将那座四进的宅子改修成园子了?”一句话堵住了王氏。 王氏面带不豫,王熙凤可是她的娘家侄女,是她多番运作才嫁进贾家的,原以为亲姑侄,不说事事帮着自己,至少也要给自己留几分余地。谁知道这白眼狼,一嫁进来就一门心思讨好继婆婆,反而将自己这个亲姑姑抛在了脑后。 但是一家子人都在,王氏即使心里多有不快,但也不敢表露出来。 几位女眷闻言,竭力忍住笑声。都不是傻子,谁还不知道谁啊?二太太的心思在场诸人都能想到,若是照她的意思来,二房只有占便宜,没有吃亏的。 倒是二叔,事不关己,旁若无人的态度到底叫人心生芥蒂,毕竟二太太再怎么说也是为二房出头。 王氏被王熙凤噎了一下,勉强笑道:“琏儿媳妇这话说的,咱们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娘娘省亲,那可是咱们荣府的荣耀,也是贾家阖族的荣耀。娘娘省亲,自然是更想回自个儿从小长大的地界。” 贾赦原先听了小张氏的提醒,心中本就有些警醒,听王氏说的振振有词,当即脱口而出:“那贾容华归家省亲,倒想在老爷我的府里修园子了!那倒是件好事,我倒是白落一园子。琏哥儿——” “老爷,儿子在!”贾琏听了贾赦的叫唤,忙站出来。 贾赦眯着眼,说道:“我听说这几个月你衙门里边不忙是吧!” 贾琏恭敬地回道:“确有此事。” “既这么着,你就去衙门里面请个假。跟着你二叔二婶,给他们跑跑腿。”贾赦吩咐贾琏,又转头对边上的贾政夫妻说道,“二弟、二弟妹,你大哥我也不是个小气的。咱们府上东北角那处望春园便是极好的景致,大哥我做主,就让给你们给修园子。若是嫌地方还不够大,大哥我亲自出面,去找东府敬大哥,将他们府上的会芳园也让出来。” 见贾赦三下五除二的想要把事情都推到自己夫妇身上,贾政着了急,这可不是他的想头。若是照大哥贾赦的说法,感情是二房花钱在大房的宅子里修个园子。 那可不成,哪怕再迂腐清高,不通庶务,贾政也知道修园子不是笔小数目。他急忙推脱说道:“大哥,这事万万不可,这府里刚分的家,我们二房不比大哥和三弟家资丰厚,建园子,那是有心无力啊!” 贾赦遂说道:“既然没钱,那你说说你是个什么章程,容华是你女儿,总不能叫我们这群隔房的叔伯出大头吧?” 贾政向来不善口舌,贾赦的话又戳中了他的心思,当即无言。 女儿回家省亲,对自己肯定是大有好处,贾政心知肚明。不说别的,也能让人多敬他几分。尤其是贾家分家后,虽说三房人还住在一起,但是贾政已经敏感地感受到了前后的落差。 不说别的,贾家的下人多是家生子,分家后二房和三房势必都要带走一部分服侍。显然,愿意跟着三房走的占了绝大多是,至不济也想要留在府里,因而往大房和三房卖好的下人更是不在少数。 但若是自己有个在宫中的女儿,光明正大地回家省亲,自己的面子上也有光,也能让别人高看自己两眼。 贾政一方面自省自己是读书人,怎么能想着靠女儿上位呢?另一方面又在不断遐想身为“国丈”后的风光。 原本他的想法就是借口二房家底薄,希望大房和三房能够出点力。只是他又好面子,因而只在边上看着妻子“冲锋陷阵”。 贾赦说了这话后,现场气氛有些凝固。 恰在此时,外头的贾珠带着妻儿进来,见房间里边氛围不对,当即有些尴尬。 贾政却好像找到了出气口,厉声说道:“你这逆子,跑去哪里了?怎么现在才到?没见到一大家子人都在等着你吗?” 贾珠知道父亲的脾气,晓得他这是心里不舒服,拿自己做个筏子罢了。好在他也有经验,当即认错。 小张氏忙站出来打圆场,缓和气氛,说道:“他二叔,娘娘省亲着实是件大喜事。只是,您也见谅,毕竟这银子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我们大房虽说得了大头,可还要顾着一大家子人,照看族人,照顾族田。这——” 贾珠这才意识到大家伙正在商讨的是什么事。 听闻妹妹有机会回家省亲一事,贾珠是期待的,他和元春相差五岁,看着她长大,兄妹两个感情一直很好。后来父母决心送了妹妹入宫,他不是没反对过,只是孝道大于天,难以改变父母的主意。 为此他郁郁了很久,后来还是即将入宫的妹妹安慰他,他才振作了起来。 但是听大伯母的口气,似乎还是有些分歧。 贾珠暗自叹了口气,知道必定是父母有些小心思。但他却无法指摘,毕竟他们这么做还是为了自己这一房的利益。况且在谈论这些事的时候,自己这些小辈是断然没有发言的权利的。 贾母看着大儿子和二儿子的分歧争端,一直一言不发。她活了这么些年,什么事情没见过,自然知道两个儿子之间的言语官司。 孙女省亲是件喜事,但是要说重要到用大半个家底来撑起这个面子,贾母内心觉得,并不值得。 若是贾家同其余几家勋贵一般,家族没个可担当的人物,那么她便是拼尽全力也要为贾家挣这个面子。至于现在,倒是可有可无了。贾家有小儿子贾攸在,已经算是京中数得上的人家了。 娘娘省亲固然光彩,但便是没有这回事,贾家也底气十足。 她一直没有说话,是因为她知道老三或许无所谓,老大只要别伤到他的利益,倒是不介意这个光彩,最想元春省亲的,定是二房。到底是二房出来的姑娘,老二夫妇有这个想头也是正常的。 想了想,贾母制止两个儿子之间的言语机锋,说道:“行了,都是一家子。” 屋里众人都看了过来,贾母不疾不徐地说道:“我知道你们各有各的想法。老大觉得自家出了地皮已经仁至义尽,老二觉得这是阖族的荣耀,应当人人都出一份力,而不能单单指望着二房出血。” 闻言,贾赦、贾政俱是点了点头,贾母这话说的还算公道。 “老三,你怎么看?”贾母扭过头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的贾攸。 哎呀,失策!贾赦、贾政面无表情地想到。他们两个在这里争些什么?最该做的应是先说服了三弟。老三要是觉得省亲没必要,说不得就不请旨了。 别看贾赦一脸反对的样子,其实他是个相当好面子的人。在他看来,家中出个娘娘也是件光彩的事。只要不涉及到大房的切身利益,他自然举双手欢迎娘娘回家省亲。为此,便是花点钱他倒也不大介意。 当然,如果谁想把他当成冤大头,那他是万万不肯的。 181.181 见母亲提到自己,贾攸也不好站着当壁花。其实于他而言,?省亲与否倒也不大关键。左右他已经在圣人面前表明了心迹。看圣人的意思,?自家侄女反正就是被捎带的,要不要省亲,?那是可有可无的。 他们三房反正是要搬出去的,宫里的贾容华虽说是自己的侄女,但是无论这园子建还是不建,?建在哪里,其实都和三房没什么关系。最多看在是兄弟情分上,?贴点钱罢了。 他沉吟片刻,说道:“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如果二哥想要见见侄女,?那上个折子倒也无妨。”一句话,?便将此事定了性。 贾政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他很是看重这件事情,觉得自己可以借此扬眉吐气一把。可是听三弟的意思,倒像是件无关紧要的事了。这让他情何以堪? 贾赦见状有些幸灾乐祸,虽说他也巴望着侄女回家省亲,涨涨面子。但是见到二弟贾政的脸色,?心情还是舒畅了不少。 三兄弟里,?他自认为比不得天资非凡的三弟,但是比起迂腐死板的二弟,他对自己还是颇为自得的。只是自己打小被祖母骄纵着,?不爱读书,?偏生二弟因此十分有优越感,?对自己百般看不上。 也不看看他自己,妄自诩为读书人,结果还要靠着父亲余荫入仕。贾赦心里不屑地想到。 不过到底是同胞兄弟一场,贾赦便是心里对二弟有意见,也没有到拔刀相向的地步。只是偶尔看到贾政吃瘪,他心里有几分暗爽罢了。 尽管心里有些不快,贾攸的话到底在贾家是有决断力的。既然贾攸同意了可以上折子,贾政夫妻的心里也活跃了不少。 王氏说道:“三弟,那你拿个章程。” 贾攸正色说道:“按理这事,该是大哥和二哥商量,我是不好插手的。”这话倒也不假,元春省亲,不是回荣宁街这处,便该是二哥贾政另起一座园子。 至于说他在城外的那一处庄园,万没有家中父兄仍在,却要到隔房的叔父家的道理。贾容华那是回家省亲,到贾攸的园子算是怎么一回事? 倒是回荣宁街这里,还说的过去,毕竟元春是在这里长大,贾家三房虽说分了家,但是到底都还住在一处,没有搬出去。 一听这话,贾政夫妻二人就有些急眼了,若是三弟不插手,那么单单他们夫妻两个,怎么刚得过混不吝的老大和人精子似的大嫂? 复又听到贾攸说道:“只是今天,既然大家伙都在,我也就说几句。” 随即放下心来的贾政夫妻俩便听到贾攸悠悠的声音传来:“既然圣人说了接驾人家要有重宇别院,那咱们总是要修一个的。” 这下轮到贾赦坐不住了,小张氏也有些疑虑,但是好歹当家多年,还算有些城府,没有同贾赦一般喜形于色。两人知道,如果要修园子,那么最好的地方还是这荣国府,毕竟占地面积大,且原来就有个园子的底子在。 至于在二房那处分到的宅子里修园子,不过是贾赦在挤兑贾政罢了。毕竟他也知道,此事是万万不成的,若是那宅子修作了园子,那老二夫妻日后怎么办?住在园子里?要知道二房可是有贾珠和宝玉、贾环三房男丁,总要为他们考虑。 既然说了要修,那么必然是在府里。 “但是这园子修在哪里?大哥二哥心里都有数,还是府里最好。”贾攸淡淡说道。 这其实也是圣人的心思,省亲别院,最好还是在京中,一来避免了侵占城外良田,二来京中这些勋贵们府邸也足够。往更深的方面说,省亲别墅建在京城里面,也更好控制一些,毕竟就在眼皮子底下。 说句不好听的,修在城外的别院,谁知道人家在里头干什么? 贾家虽说投了城,但是在这些小事情上,还是跟着圣人的意思走为妙。再者,修在府里也算是目前而言最合适的方法了。 贾攸看着两位兄长,和煦道:“大哥、二哥你们先别急,听我一一道来。” “这园子,修在府里,日后便是归了大哥一家的,因此,大哥必是要出一份力的。”贾攸笃定地说道。 贾政闻言,忙点头说道:“三弟说的有理。” 他看着贾赦说道:“大哥,这别院再怎么说也是在府里,你可不能置之不理啊?” 贾赦听了贾政这话,立马急了,嚷嚷道:“诶,老二,你这话说的可不对,这园子可是为了你女儿省亲才要建的。若不然,谁会闲着没事想着修园子啊?” 更深处的担忧他却没有说出口,这修的园子若是没有旨意,谁敢随意进去闲逛,怕是日后只成了摆设! 贾政应不上来,但只是揪住修在府里这一点。王氏则是在边上插话,明里暗里哭诉二房家底薄,没钱。 贾攸见两位哥哥互相扯皮,也有些不耐,说道:“修园子这事,有钱有有钱的修法,没钱有没钱的修法。修的太好,倒也没甚必要!” 见贾政还要说些什么,贾攸止住了他的话,说道:“二哥,这本是二房的事。只是到底也算咱们贾氏一族的荣耀。大哥出力我也不反对,只是咱们没必要修的太过富贵。咱们家——” 他看着在场的弟兄、子侄们,肃声说道:“咱们家本就是金陵土财主出身。从早一代荣国公随□□起兵算起,到我这一辈,也不过三代,人家说的好听叫做勋贵之家,说得难听不过是一个暴发新荣之家。只不过所幸历代祖先都颇有能为才叫咱们贾家在这京中有了一席之地。” 众人见他说的严肃,也听得认真,知道贾攸所说不假,只是他还是有些谦虚,没有提及贾家能有今日,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有贾攸的存在,才让今日的贾家更上一层楼。 贾攸说道:“俗话说,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咱们家到如今,也是再难更进一步。”贾攸到底不算真正的圣人心腹,只是两人之间有些默契,圣人对他观感不错罢了。 闻言,在座诸人似乎有些躁动,似乎没有想到贾攸会说出这种话。 “咱们府上,底蕴说深也深,尤其比起那些崛起一两代的人家,但是比起那些传承数百年乃至千年的世家来说,就万万不如了。”贾攸说道,“但越是在这个时候,咱们才越要稳住。” 贾攸看着大家说道:“这省亲的园子修的富丽堂皇些,除了出风头,作人谈资外,可还有什么好处?” 众人不自觉地低下了头,的确,听到要修省亲别墅的事情之后,不少人在心里早已经跃跃欲试,想着怎么修才能一鸣惊人,惹人艳羡。 “咱们家本就不是拿起子没出息,想着靠家中女儿上位的人家!家中子弟的前程不是靠后宫的娘娘,而是自个儿拼出来的。”贾攸厉声说道。 “若是谁想着靠修一座好园子,让宫中容华脸上有光,那我告诉你,最好的办法,就是把手上的差事办妥当了!咱们在宫外出头了,宫里容华日子才好过。”贾攸语气中已经带了几分威严,“可不要本末倒置,想着靠宫中的容华过好日子。” “更何况当今圣人明察秋毫,圣心□□,你以为能靠枕头风吹得自己荣华富贵?” 贾攸虽然没有明指出,但是贾政还是感觉脸上火辣辣地疼,毕竟这些想头他都不经意地在脑海里面冒出来过。 听到贾攸这番疾言厉色地警告,贾瑚等人自然都是恭声应是。 贾攸见他们都像是听进去了,方才缓和了脸色,实在是刚刚看到几位侄子面带潮红激动的样子叫他觉得不舒服。大哥、二哥也就罢了,这几个侄子,他可是想着好好培养一番的,可不能眼皮子这么浅。 他最后一锤定音,说道:“这样吧!琏哥儿!” 贾琏应声而出。 贾攸说道:“你拿着我的名帖去请山子野老先生,请他出山,他应当给我这个面子。至于这园子的花费,尽量放到十万两以下,大哥出个五成,二哥占三成,余下的便由小弟我出了吧!” 听到要出的银子不过四五万两,贾赦心里松了口气。要说他最担心的就是怕修园子花销太过巨大。如今这预算,虽说不少,但是对他而言,还算可以接受。 贾政也点点头,显然是默认了贾攸的分配。 毕竟是为了自家女儿的事,尽管内心希望是能够一分不出,但是他也知道这是绝无可能的。更别说,三弟贾攸还担了两成。 贾母见三兄弟都再无异议,心里舒服了不少。几个儿子虽说都各有各的小心思,但是好在还算识大体。 在场诸人又商量了一会儿诸项事宜,例如:如何去采买砖石材料;如何请来营造的师傅等等。 可别小看这些小事。要知道如今因为娘娘省亲的事,整个京城里边的土木砖石的价格早已经涨了一半。就连营造师傅的工钱也涨了不少,却还是找不着人。不是价钱的问题,而是京里面有手艺的师傅们差不多身上都接到了活,便是你价钱出得再高,人家也不能冒着违约的风险来替你干活。 182.182 不过好在贾赦素来交游广泛,?颇有些人脉,?在他打了包票后,众人便决议将此事交给他解决。 众人一一议定,方散了去。 回到房里,?贾瑾有些疑惑地望着父亲,问道:“父亲,若是在大伯父府里修了宅子,?那大伯父不是吃苦了——” 同父亲一样,他也是少年成名,?只是父亲那时,恰逢府上青黄不接的时候。尽管祖父颇有威名,?无奈大伯父、二伯父都难以担当家族重任。 待他父亲出生,?祖父年岁已经不小,即使尽力培养了父亲,但终究无法庇佑父亲太久,为了担负起家族,父亲不得不早早锋芒毕露,显出自己的本事,在世家之间周旋。 世人只知道现在锋芒不露、敛锷韬光的贾阁老,?谁还记得早些年他意气风发时的咄咄锋芒?不过是随着父亲地位越高,越发沉稳内敛罢了。 所以即使少年成名,早早进士及第,?贾瑾却在父亲贾攸的安排下没有进入户部或是吏部这些实权部门,?而是进了礼部,?任鸿胪寺少卿,从五品的官职,负责主管会同馆。 会同馆虽不是正式的行政衙门,但是却掌握着接伴引见诸番蛮夷峒官之来朝贡者。也就是说,负责接待那些前来朝贡的外藩使臣。 这些外藩,虽说比之大齐国小民弱,但是事情却不少。许多仰慕大齐风华的使臣,每每来到京都都要盘桓数月,乐不思蜀。偏生许多不知大齐风俗的使臣,往往闹出不少啼笑皆非的事情来,就需要会同馆出面解决。 至于一年一度的朝贡,贡品的数量、种类,乃至于上供的次序都能让那些使臣大打出手,争执不下,加重负担,让会同馆的人忙的脚不着地。 相比吏部、户部这样的实权衙门,可以说是事务繁杂而又没什么油水的地方了。很多人都一头雾水为何贾阁老要将独子安置到这里。 其实这一方面是贾攸为了磨一磨儿子的性子,毕竟贾瑾自小锦衣玉食的长大,没吃过多少苦,又少年成名,身边多是吹捧之辈,放在礼部,倒是可以用繁琐的事务打磨打磨儿子;另一方面,也有晦暗韬光之意,贾攸如今已经可以说是位极人臣了,若是让儿子再大放光彩,那叫旁人怎么看? 小时了了,大未必佳!本着这样的想法,贾攸一直压着儿子不叫他出风头。 虽说会同馆平日看着不起眼,但是真正到了要紧的时候,那也是个好地方。 就贾攸所知,如今这位圣人,那可是雄心壮志,野心勃勃。西海沿子一带,近来动作频频,贾攸见圣人虽是对这些奏报的折子留中不发,但是言语中却漏出些口风来,想来不过一二年,待圣人腾出手来,必是要收拾这里的。 到时候,少不了会同馆的功劳。 且会同馆这里人员混杂,三教九流之辈不少,许多使臣也都是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之人,恰好给了锻炼贾瑾与人交际能力的机会。 这不,不过几年时间下来,贾瑾身上便再没有了原先身上的浮躁,见多了人情世故,就连原本身上隐隐带着的优越感也消失不见。 贾攸看着眼前的儿子,心里满是骄傲,别看贾瑾眼下声名不显,但那不过是贾攸刻意压制的结果。 听到儿子问出这个问题,贾攸便知道儿子是真的认真考虑过的。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但是也有老话“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单单说修省亲园子,老大家是吃亏的,且不说生生在荣国府占去了这一大片土地,就说这园子,修好了之后,若无旨意,也只能空置在那里,大头又要大房出,怎么看都是大房吃亏。 “那要看你怎么看了?”贾攸循循善诱,“对咱们家来说,10万两银子数目不小,但是还没有到伤筋动骨的地步。” “你大伯只出了一半的花费,便将省亲园子修好,便是不得随意进去,但是园子到底在那里了。你觉得你大伯在意的是那五万两银子还是娘娘省亲的荣耀?” “对有些人家来说,五万两,自然是划得来,只是咱们家,何至于此?”贾瑾愣住了,原来大伯是这么想的吗? “若是之前,自然不需要,只是府里,不是分家了吗?”贾攸解释道。 这也是他为何默许让大哥出大头的原因,虽然大哥贾赦有时候做事看上去不靠谱,但是此番,倒也显出几分见识来。贾攸心里暗自想到。 在他看来,贾赦最后同意出大头修园子,最重要的原因就在于可以将娘娘省亲这件事同荣国府联系起来。这样一来,便是日后分了家,只要园子还在,世人都会记得贾家的荣耀,记得贾家在宫中的容华,从而不敢小觑。 至于说是分家的隔房侄女,谁在乎?人们只会知道娘娘是在旧荣国公府省亲的,宫里的仪架是在这里停下的。从这个角度来说,贾赦可谓是做了一笔好生意。 相比较而言,贾政的眼光似乎就没这么长远了。眼下看来像是占了些便宜,但是长远来看,收益着实不显。现下人家把容华生父当回事,待时过境迁,谁还会记得这事。只会对省亲园子所在的贾家心生敬畏。 贾瑾恍然,没想到平日里看起来不着调的大伯父还有这般玲珑心思。 “都是大家族里出来的,你当谁是傻子呢!”贾攸嗤笑道,“你大伯父当年可是被你曾祖母亲自抚养长大的,虽说不上进,但是该懂的心里都清楚着呢!你看看你大伯父,这些年虽然纨绔,可是做了哪一件事连累咱们贾家?” 贾瑾想了想,还真是。往日只道大伯父是个老纨绔,但也没听见他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不过是不求上进罢了。 那二伯父?贾瑾想了想,有些纠结,到底没说出口。 贾攸看出了儿子的心思,解释道:“你二伯父惯爱读书的,只是书读多了。”言下之意,读傻了。 贾瑾想到二伯父素日里的表现,还真的是这样。 贾攸又说道:“你且放心你大伯父,你父亲我也不会叫他吃亏的。” 原来贾攸在出宫前还像圣人处求了一道圣旨,待到容华省亲后才会下的一道恩旨,允许贾家诸人在省亲后不必封锁了园子,进出自由,只是要派人小心打理,免得叫不相干的人误入。 贾瑾又纳了闷,问道:“那父亲,您为何刚刚不这么说呢?” “你说呢!”贾攸看了一眼儿子。 贾瑾细细一忖度,的确,若是父亲将此事提前说出来,一来若是风声传出去,势必会恶了圣人,毕竟这道旨意还没有下,圣人狠狠心,说不得还能治你一个假传圣旨、揣度圣意的罪过;二来,若是父亲提前告知,二伯父想来不会那么大方出上一笔,大伯父也不会做这个冤大头,两位伯父说不得还得争执不下,反倒更是件麻烦事。 见识了父亲的手段,贾瑾内心算是服了。父亲见微知著的本事,算是绝了。 贾攸倒是没有猜到到儿子内心想法,仍自教诲说道:“你也算少年成名,又在礼部历练了许久,为父知道你的本事。那些所谓的京城四大公子什么的,断断是比不上你的。” 这倒是,那些所谓的“四大公子”的名头,不过是人们以讹传讹吹捧出来的,当然也少不了有些沽名钓誉之人在那里推波助澜。 就贾瑾而言,他是万万看不上这样的排名的,他父亲贾攸也不乐意让儿子出这个风头。 不过得了父亲的肯定,还是让贾瑾有些高兴,但不等他高兴完,贾攸又说道:“为父所虑,还是你这些年太过一帆风顺了。”见贾瑾一副不认同的样子,贾攸又说道:“你想想看,这些年,虽说是为父刻意压了压你,但是你可有遇上什么真的麻烦事?” 贾瑾一想,的确,他在礼部做事,虽说官位不高,事也繁杂,油水不多,但还真的没有碰到什么让他束手无策的事。这般想着,他似乎有些了然,看向了贾攸。 贾攸看了看儿子,道:“没错,就算我没发话,但是看在我的面子上,自然没有人敢刻意刁难你。” 他长叹一口气,说道:“瑾哥儿,这便是为父所担心的。倘若有一天,为父再不能护佑你,你能撑起这个担子吗?” “父亲,您怎么会这么想?您如今可还不到知天命的岁数呢!”尽管有些伤自尊,听到父亲的问话,贾瑾当即惶恐问道。 “不必担心,这不过是为父的假设罢了。”贾攸摆摆手说道。 “那您也不能这般说啊!吓我一大跳。”贾瑾松了口气。 “看看你的样子,我不过假说一句,你便担心成这个样子,若是换到当年我的处境,那你更是不行了。”贾攸悠然道,他的儿子自己清楚,样样优秀,堪称世家子弟的模板,唯一不足的就是因为有家族护持,没吃过苦头。 183.183 听了贾攸的话,?贾瑾有些犹豫,又有些好奇,?问道:“那父亲,您能讲讲当年的事吗?” “当年,?当年啊——”贾攸叹道,“我出生时已经算是你祖父的老来子。我在念书的时候资质很是不错,?你祖父对我很是看重,?费尽心思为我延请名师,?也就是你的外祖父。” “那段日子,该是我生平最放松的时候了。只是后来你祖父便去了,?我当时才不过20岁,?刚成婚不久,?你也刚出生。”贾攸喟然叹道。“守孝三年,?人情冷暖,我可是尝了个遍。” “你大伯父二伯父差不多前程已定,为父却还太年轻,被人瞧不上。虽说有些你祖父的遗泽,?但是总有些他们照看不到的地方。” “好在后来先圣人想起了咱们家,?对你爹和你大伯父、二伯父各有任命,咱们家在京里才算是勉强立了起来。” “可还是不行,一门两国公,贾家到底风光太久了。尽管有你外祖父提携,?他却不能插手太多,?惹人争议。你祖父当年惹下不少仇家,?又结了不少善缘。” “我竭力想要撑起贾家,但不过一介微末小官,又谈何容易?索性,我一不做二不休,申请了外调。” “外调?您是说平安州?”贾瑾道,这他是知道的,毕竟三房就他一个独子,贾攸又政务繁忙,许多家中的账本,都是他在管理,自然知道家中每年都有一笔来自平安州的分红。 “没错,我动用了你祖父留下的人脉,特特选了这一处,你可知道为何?” “为什么?”贾瑾有些不解,的确,既然动用了祖父的人脉,那么择一处富贵安稳的肥缺想来也不难。 “因为富贵险中求啊!” “如果我只惦念着那几个那些眼前的好处,专挑肥缺去,那么我最多只能按部就班地往上爬,断然到不了今天的这个位置。” “为父我是实在不想在京中坐冷板凳了。” “平安州一地,位于西南边陲,民风彪悍,且当地多土人。不少人一想到那里的情况,宁愿挂印而去也不愿意接手,深怕这是个烫手山芋砸在自己手里。但是我却不这么想。” “越是这样的地方,才越能显出自己的本事来!” “也是出身牛犊不怕虎,放在今日,我不一定敢这么豁出去。”贾攸叹道。 “刚到那里,语言不通、豪族林立、人生地不熟,多亏了你母亲一直陪着我,靠着几位你祖父留下的家丁,力行改革,这才一步步将平安州治理好。当中遇到多少阻挠、危险,至今难以言表。” 贾攸看着儿子认真地说道:“瑾哥儿,你是我的独子,为父既盼着你能一生顺遂,不用像我当年一样那么拼;又希望你能有担当,在该站出来的时候站出来,成为家里的支柱。” 贾瑾似乎体会到了父亲的一片苦心,但他也不是那些没志气,只想依靠祖辈余荫的家伙。他恭敬而笃定地说道:“父亲,儿子不才,但若是真有那么一天,儿子也愿意挺身而出,绝不会为一丁点挫折而自暴自弃。” “好好好。有为父当年的风范。”贾攸高兴地拍拍他的肩膀说道。 “你们父子两个说什么呢?”苏氏推门进来,看见面对面站着的父子两个,问道。 贾攸笑道:“我们正说着二房容华省亲的事呢!”说着对面前的儿子使了一个眼色。 贾瑾立刻会意,知道父亲不想让母亲知道他们父子之间有这么一场对话。 这么多年下来,苏氏对这对父子两个可谓是不一般的了解,见到父子之间的眉眼官司就知道他们有事瞒着自己。 不过她也没揪着不放,左右也问不出什么来,就当是两父子之间的小秘密吧! 她有些忧心,说道:“你说这哪有二房姑娘省亲,大房出地出钱修宅子的啊?瑚哥儿和琏哥儿都大了,难道他们没意见?” 贾瑾遂将之前贾攸说的话又解释了一番,才算安抚下了母亲。 苏氏这才安下心来,不一会儿,她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东西,说道:“瑾儿,刚才你媳妇来找我说了件事,我觉得有些蹊跷。” 贾瑾当即问道:“怎么了,可是程家出了什么事?还是孩子出了什么问题?” 苏氏摇摇头,说道:“此事和程家有些关联,论理和咱们家里该是没什么关系,可偏偏就牵扯到了府里,娘家那边来问,你媳妇自然不好推脱,便只好来向我打探消息。” 贾攸眯了眯眼,问道:“可说了是什么事?” “也不是什么光彩事。”苏氏说道,“程家有一房远亲,生活在京都。不算大富大贵,但也吃穿不愁,原本生活还算安乐。可惜这程家的独子不知道染了什么病,竟是卧床不起了。这程家夫妇四处求医问药,才问到个方子,用人参等大补的药材为引配药。” “这药倒是有些疗效,也就一直用了下去。”苏氏叹息道,“只是这程家本就只是一般人家,家底薄,和嫡支关系也不亲近。” “程家夫妇虽然去求了嫡支,但偏有刁奴从中作祟,两夫妻走投无路之下只能去借了印子钱。好不容易治好了儿子,但是这印子钱利滚利的,他们哪里还的清?”苏氏说道,“为了不牵连到儿子,那程家父亲直接吊死在程府门口。好在当时天色已暗,加上亲家出手及时,倒是没多少人知晓此事。” “亲家派人一查,知道有那狗奴才在其中上下其手,气得狠了,当场发卖。只是在他追查这放印子钱的人的时候,竟然查到咱们府里。”苏氏纳闷了。 贾攸闻言眸色深沉,说道:“查到咱们府里哪了?”容不得他不在意。不知道多少大员就是栽在家事上面。 虽然在他想来,家里头的老爷太太们应该不会掺和这等事情的,但是保不齐有几个利益熏心,胆大包天的奴才在外头假借着府里的名头做事。 若是闹大了,贾家便是有理也说不清楚了!毕竟大家族里有些不好放在台面上的事情,交代给下面的奴才做,那也是常有的。 到时候你说是刁奴自作主张,谁会相信?尤其是有这胆子在外边狐假虎威的,少不得都是各主子身边的亲信,贾家那真是有口难辩了。 苏氏犹豫了片刻,说道:“二嫂那里,查到是她陪嫁的奴才,周瑞家的,她有个女婿,唤作冷子兴的,便是在外头主事的。” 闻言,贾攸便有些头疼,虽说在他看来,贾府的主子们没必要在外边放印子钱谋利,但是到她二嫂这里,就不好说了。 概因她二嫂其人,眼皮子浅,为了那些许小钱,保不准还真会做出这种事。 他也纳了闷了,王家也不是小户人家,怎么养出二嫂这样的贪财爱财的性子。也不对啊,看琏哥儿媳妇的做派,也没像二嫂这般百般计较,生怕自己吃亏啊? 再说,他是见过周瑞家的,不说是个见利忘义的小人吧,但是贪财好权,狗仗人势,也就是她这样了。贾攸不仅一次听说她仗着得二嫂宠信,在外头颐指气使。只是因为到底是二嫂的陪嫁,管教的又是二房的下人,他不好多说罢了。 但单单周瑞家的一个人,贾攸可不认为她敢自立山头,最大可能性还是仰仗着王氏的支持。凭他们几个人的鼠胆,敢去做的要不就是将自己的私房添进去,搭个顺风车;要不就是借本生利,在主子的本钱上动手脚。 克扣定然是不敢的,他们能够干的,最多也就是在利息上偷偷加点钱作为自己的抽头。贾攸暗暗猜测。 毕竟这样看风险也很小,若真的是二嫂在背后指使,她自然不能亲自出面,只能事事交代给亲信周瑞家的去办。便是周瑞家的从中渔利,深处内宅的二嫂还能出来和借钱的对峙? 那些借印子钱的,必然都是些走投无路之辈,难道他们不知道这印子钱就是坑吗?但凡有一点办法,他们也不会想到这个主意。只是再无办法了,只能借印子钱来苟延残喘一段时间了。 这样的人,即使他知道自己被中间的奴才坑了,还能找到贾府,找到王氏来哭诉吗?只能能乖乖按照周瑞家的给出的规矩办事。 虽说心里已经有了八成的笃定,但是眼下,他只希望这次是自己的猜测有误,最好只是下边人的自作主张。 但是面上,他还是面不改色地安慰妻子,说道:“无碍,说不定是下边的奴才自作聪明。我叫人去查查便知。” 苏氏原本有些担忧,但是见贾攸神色如常,想来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倒是安了安心。 安抚了妻子,并嘱托儿子回去看看儿媳,贾攸独自一人进了书房,一名不起眼的小厮紧接着跟了进来。 贾攸面无表情,说道:“去查查,这印子钱,到底是谁的主意?已经放了多久?打着谁的旗号?” 184.184 那小厮低头,?沉声说道:“这印子钱最先是二太太在外放的,?应该是周瑞家的给出的主意,?小的打探到,?那周瑞家的的女婿,叫做冷子兴的,现下虽说做着古董生意,?但是早年间便是个放印子钱的。” 贾攸点点头:“这倒是。我那二嫂身在内宅,?别说主动想起这个主意,若不是有人在边上敲边鼓,?怕是都不知道印子钱是个什么玩意?”话虽这么说,但是贾攸内心还是极为愤怒。 他对二嫂王氏观感平平,?虽说早知道不过是个庸俗短视的妇人,但是一来他常在外头当差,?和家中女眷接触地少;二来王氏在他面前一直表现地温和,?他也就没太在意。 哪成想,不过一没留神,竟让她闯出祸事来! 那小厮没有接话,又接着说道:“二太太她们放印子钱,也有一段日子,?估摸着有一二年的时间了!” “等等,你说她们?”贾攸十分敏感,感情不是二嫂一人啊! 想到这里,?他顿时感觉不好了,?能和二嫂一起的,?定是和自家极亲近的。脑子里面浮现出了一批人的面孔:大嫂?珠儿媳妇?还是…… 那小厮似乎想到什么,有些好笑,说道:“和二太太一同放印子钱的两位,分别是王大太太和王二太太。他们在外头,也是打着王子腾王大人的名头办事。” “呃——”贾攸有些愣住了,“二嫂起的头,结果竟然是打着王家的名头。”一时间,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评价二嫂了。 说她聪明吧!她又笨的去掺和印子钱这种傻事。 说她傻吧!她又知道借着人家的旗号干事,将王家人拉进来了不说。便说将来有一天若是出了事,王家人倒是成了主谋,谁叫人家在外头打着你家的旗号,三个放印子钱的女眷,你们一家就出了两个。 旋即,他又摇摇头,应该不是她聪明,只是机缘巧合罢了! 很快他便想清楚了其中的门道,之所以带上王家两位太太,不会就是为了借王子腾的名头吧!毕竟放印子钱这等事情,若是背后没个强有力的靠山,怕是老早叫人吞了,谁叫你为富不仁呢!人家收拾你也就是一句话的事,保准还人人叫好! 之所以要借王子腾的名头而不是贾家的,那应该是因为在自己的再三重视下,贾家三位老爷对自己的名帖都放得妥帖,断然不会叫人随便便抽走一张。 二嫂大约是在二叔这里拿不到名帖,这才琢磨了这个主意,拉着王家两位太太下水。 至于说为什么没把贾家其他人拉上,贾攸也想到了一个哭笑不得的解释:该不会是二嫂生怕贾家其他人得了好处,才特意瞒下的吧! 可以说,贾攸此番猜想,虽不中,但亦不远矣! 在王氏看来,这京城就这么点大的地方,多一个放印子钱的,那不还是和她抢生意?王家是她的娘家,也是她的靠山,她又想借着娘家的名头,因此自然是宁愿便宜了娘家嫂子,也不愿意婆家人得利。 这样想着,贾攸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也怪自己,这段时间忙着差事,没顾及到家里。可是他每日日理万机的,哪还有闲空去管一个隔房的嫂子啊!便是手上有些人手,也都派到该去的地方了。毕竟只是贾家的私家密探,收拢几个人手也就罢了,真搞得遍布京城,别被人当成心有反意了!哪里有多余的人手盯着家里的女眷。 再者说,京都乃是国之重地,等闲不会出什么事,贾家规矩不错,子弟没有特别不肖在外惹事的。可也没想到,就这样,内宅还闹出事来了。要不是正好是亲家那边遇上了,自己竟然毫不知情。 这事,那是轻不得重不得的,处理地重了,对二房的子女,不说是元春、贾珠、宝玉几个,便是底下的庶子庶女也会受到波及。要知道,元春可还在宫里呢!可要是轻了,他又觉得不甘心。 且此事连亲家那头都能轻易查到,怕在有心人眼里也不是个秘密。若是有人拿捏了这个把柄,虽说对他影响不大,但是贾家的名声怕也会有所损伤。 他细细盘问道:“除了程家那人,你可听说了其他被殃及的人?” 小厮当即回道:“二太太他们放的印子钱利息颇高,单就小的知道了,就有好几家人被逼的卖儿卖女也是有的。至于说人命案子,除了程家的,倒是没打听到别的。” “那该是没有的。”贾攸松了口气,又有些恼怒,要说京中在暗地里放印子钱的也不是少数,但是也没见闹成这样的,连印子钱都挣不利索。 这也是贾攸没经验,那些专门以此为生的,反而风险把控地好。概因他们借钱出去的时候,就将借款人的底细查的分明,背后有没有人什么的。别看有些人落魄地要借印子钱了,可破船还有三斤钉呢!更别说京都这地方,保不准有什么七拐八弯的亲戚。到时候逼急了豁出去,指不定谁倒霉呢! 且他们放出去的款子,其实也会考虑对方的还款能力,不然逼急了,人家和你鱼死网破,也是件麻烦事。 而周瑞家的在外头,虽说有女婿的帮衬,但到底不像那些专业的,将人家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没想到人家背后还是有点关系的,此外,这次也是把人家逼急了。 心里埋怨了好一通,又琢磨了好一会儿,他突然笑了,这事最着急的该不是自己啊? 他问道:“王子腾回京了没有?” “王大人据说正准备回京述职,这会儿应该还在路上,估摸着明儿就能到。” 贾攸点点头,回到书桌旁,起笔迅速写了封信,塞进信封里,用火漆封住口子,递给那小厮,说道:“你现在便出发,去找王子腾,务必要将这封信亲手交到他手上。” 小厮果断地应了一声“是”,接过贾攸手上的信封,默默地行了一个礼,退出了房间,随即往外走去。 凭借着贾府的招牌,他当晚便到了京外的一处驿站,按照他们计算的脚程,王子腾今日便该到这里了。毕竟不同于他轻车简行,全看马力,王子腾一行人回京,还要将服侍的下人、给京中故旧的礼品等等都捎上,每日的脚程都有定数,快也快不起来。 果不其然,那人到了驿站不过一个时辰,便见远方来了一个车队。 他当即向前请安,言明是京中贾府派来的。 王子腾端坐在马车上静思,忽然外边的管事王福在外边轻探了探窗框,惊醒了沉思的王子腾,他立起身子来,说道:“进来吧!” 便见王福轻掀开马车的帘子,探头进来。 他蹙了蹙眉头,说道:“怎么了,可是到了?” 因为要独处想些事情,他特意吩咐了下人,到驿站了方许叫他。 王福恭声道;“老爷,京郊的驿站到了。只是外头还有一名小厮候着,说是京中贾府出来的,被贾三爷派出来给老爷送信的。” “哦——”王子腾起了好奇心,他也不傻,知道自打贾攸当家后,便与四王八公这一批勋贵疏远了不少,自然心知肚明也心有计较。他虽然有时候自得于自家的家世,但也看到了现下勋贵们的腐朽。说到底他也是勋贵当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人才,他当年能够放下大少爷的架子到军营中摸爬滚打,可见着实不凡。 只是尽管看到了勋贵的败落,王子腾也无法,一来他一步步爬到现如今的位置不知道借了勋贵集团多少力,可不是想分清楚就能分清楚的; 二来王家下一辈就王仁一个男丁,当初他抱着自己还能生的念头,自然没有对他进行管束,如今已经绝了念头,再回头看看,王仁已经被他嫂子宠得不成样子,甚至比他的亲爹王子胜来说也是有过之而不及。 知道王仁这孩子已经掰不回来了,但到底是老王家下一辈唯一的男丁,王子腾尽管对侄子百般看不上看,总要为之留下些香火情,自然不能从勋贵中轻易脱身。 他也算是勋贵中出来难得的人才了,尤其是贾攸逐渐疏远这一团体之后,竟也成了领头羊式的人物,真是见惯了那些勋贵们的荒唐事,不知道给那些姻亲故旧们擦了多少尾巴,有时候真的恨不得早早甩掉这堆人。 对贾攸的想法,他自然也略知一二。 因此,他着实有些好奇,这贾攸怎么会想到给自己送信来,遂道:“既然来了,便让他过来吧!” 说着他下了马车,身边随从立马跟上,里边驿站的小吏殷勤地迎了上来,毕竟已经知道了,这可是地方上来的大员,可得好好侍奉。 王子腾不耐地打发了小吏,进了里头的房间,都是定制的,只有一定品级才可以入住,虽说比不上家里的摆设,但还算宽敞。 才入座不久,外边贾攸派来的小厮便被管事王福引了进来。 185.185 一见到人,?尤其是看到那小厮的身姿仪态,?王子腾便有些不安。这般内敛的气场,?出现在一名不起眼的小厮身上,?这分明是贾家培养的暗卫! 可是出了什么事,?劳动贾攸派来自己的心腹暗卫? 要知道,如果不是急事,?自己明日便可以返京,何必要派人出城来寻,直接待自己面见了圣人之后再知会自己一声即可,?哪里还需要在这里早早候着? 怀揣着些许忧心,王子腾唤起了行礼的小厮,问道:“你们大人派你来,可是有什么事?” 来人低着头,双手朝上,?递上了一封信,?说道:“老爷没说别的,只是嘱托小的务必将这封信亲自送达大人手上。” 王子腾接过来人递上的信件,检查了一下封口,确定未被拆封过,?拿起站在边上的王福递上来的小刀,?划开信封,?取出里头的信纸,?径直看了起来。 越看,?眉头就不断蹙起来。 待看到最后,?王子腾捏着信纸的手陡然一拍。 “啪”的一声,显然心情很是不好。 边上的人敏锐地觉察到了现场的气氛,越发低着头不敢发生。 王子腾心里真是有苦说不出。贾攸的信不长,里头内容也不复杂,只是他在信里头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 贾攸并没有将贾家置身事外,只是言明虽说此事可能是王氏起的头,但在外头打着的都是王子腾的名头,有几起纠纷都是用了王子腾的名头摆平的,便是在外放印子钱的规模,大头还是王家两位太太出的。 这也情有可原,毕竟王氏能动用的,不过是自己的私房嫁妆。但是王家在上面两位老人家去了之后,早早分了家,不论是王大太太还是王二太太,都是掌着家中中馈的,手上能动用的钱和人手自然不是王氏可以比拟的。 可以说,除了王家真正意义上的当家人王子腾对此一无所知,王家其余的主事人可能都掺了一手。至于说王子胜,王子腾才不相信他那好哥哥王子胜不知道,怕只是只是利欲熏心罢了。 捏着信纸,王子腾真是欲哭无泪。他自问自己虽与家人不亲,但也没亏待过他们。他在外头拼搏,除了自己的野心使然,不也是在为家族奋斗吗?若不是他,京中谁还能知道金陵王家是谁? 可偏偏养出了这么一群见识浅薄、见利忘义的家人。放印子钱,这可是断子绝孙的事。王子腾虽说不信这个,但是也不爱沾染这些坏名声。 若是往常,他虽然对此事不喜,但是也没有如今这般愤怒。 概因这段日子是他最关键的时候。 早些年他因为祖辈的关系和自己的本事渐渐崭露头角,自然受到了不少拉拢,其中便有当今最不喜的忠顺王爷。 若是在今时,王子腾自然不会傻乎乎地陷进忠顺这个大泥坑。可在当年,忠顺王爷作为圣人宠爱的幼子,又有母家甄家加持,在京中可谓是风头正盛,尤其是太子在诸皇子的攻击下地位摇摇欲坠的情况下,不少勋贵纷纷聚拢在忠顺旗下,也是在所难免的。 王子腾自然也不例外,只是谁能想到看上去春秋正好,素来精神矍铄的老圣人在太子谋反后一蹶不振,垮了身子,没能坚持到忠顺王爷势力长成便不得不退位修养,皇位白白掉到了当今圣人的头上。 只是这样,可就坑苦了一干已经上船的勋贵。 好在王子腾做事谨慎,和忠顺王爷的联系也不紧密,这才没招圣人的眼。但是到底留了些不好的印象,他才被放了一任外任。 对于王子腾这般的人来说,虽说在外边执掌一方,大权独揽,很是自在,但是因为当年和忠顺之间那点不清不楚的事,自己与圣人的关系很不密切,这可是大忌。 尤其是在当今权柄日重的情况下,自己要是没及时靠拢上前,下场不定如何呢!到时候别说封疆大吏了,毕竟圣人总有自己的心腹安插,总不能叫个疑似和自己不一条心的人常年占着位,别是被牵连就谢天谢地了。 他此番回京,目的十分明确,就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及时向圣人靠拢。若是能在京中谋一个位高权重的好职缺,那就更好了。 但是到了王子腾这个级别,想要谋一个合适的位子还真不容易。 这朝中,自来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尤其是一定级别以上,除了一些虚职,也就那么几十号人,你想留下,势必要动了另一个人的位置。 好在此时正是一年一度的述职期,算是每年官职调动的频繁时期,说不准就有哪位老大人即将退下来。 王子腾瞄上的就是今年即将空出来的兵部尚书一职,在六部尚书中不算权力最重,但也叫人不敢小瞧,和他的路子也很是相符。 但便是原先的尚书大人已经准备告老还乡,从位置上退下来,谁知道有多少人已经盯上了这个职缺?也不知道要挡了多少人的青云路,毕竟上去一个,下边才能空出一个,能盯上这个位置的谁不是势力根深蒂固的?能让你一个地方上来的人抢了位置。 可想而知其中的困难程度。 但王子腾也不是毫无胜算,一来他自己确实有能力,不是个绣花枕头;二来他是勋贵出身,自然有不少故旧愿意为其摇旗呐喊;三来他有一门好亲戚,就是他的妹妹嫁到了贾家,是贾攸的二嫂。 要知道,贾攸担任吏部尚书多年,门生故旧遍布朝野。自己和他的这一层亲戚关系,便是自己不说,自然也有人会看在贾攸的面子上,稍稍抬手。更何况,自己早就有所准备,叫妻子和贾家拉近关系,从妻子的来信中可以确实是卓有成效。 但是没想到,两家人来往密切,竟然有这样的弊端。他苦笑,想必他的吩咐,妻子之所以乐见其成,也有这件事的牵扯吧? 他清楚,自己这段时间最要紧的便是谨言慎行,不让人抓住自己的把柄。为此,他也再三敲打的身边的人,不得仗着主家的势力在外头为非作歹。 就连京中,他也一连去了好几封信,尤其是给大哥王子胜的,叮嘱他这段时间看好仁哥儿,不要叫他出门惹事。 可谁成想,竟然在这个阴沟里翻了船。 若是在这时候被翻出来,落下一个治家不严的坏名声不说,自己的前程怕也是要大受影响。 贾攸啊贾攸,你可真是给我出了一个大难题!王子腾暗叹道,但是偏生,他又不得不领下这个人情。 虽说两家人都清楚此事是王家已经出嫁的姑奶奶王氏挑动的,但是任谁看,王家才是主谋。可以说,贾攸此举,也是在间接提醒自己,让自己早有准备。 自己此番如今可谓是雄心勃勃,已经联络了不少人,但若是在紧要时候被人挑破这件事,自己势必将会陷于被动。 因此,尽管知道贾攸的目的是为了借自己的手处理这个烂摊子,王子腾还是得多谢他这一举动。 王子腾回过神来,看着下众不敢发声的下属,深吸一口气,回转过精神来,对贾家来人说道:“你回去告诉你家大人,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我会处理的。另外,多谢你家大人的好意提醒!” 在“好意”两字上,他还特意加重了语气。到底还是心有不甘啊!明明是贾家的媳妇惹出来的乱子,偏生这事王家出来的姑奶奶,又把王家拉下了水。 那来人恍若未闻王子腾话中的深意,恭敬的垂着头,说道:“王大人放心,小的一定原话带到。” 见状,王子腾更是噎了一口气,随后无力地摆摆手说道:“行了,你回去吧!” “是!”那小厮闻言当即应了一声,退了出去。趁现在天色还不算太暗,快马加鞭,应当还能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回去。 不多时,便听见驿站外头传来几声马声,之后是马蹄声,随着马蹄声渐渐远去,王子腾这才安下心来,叫人请来随行的几位先生。 看着陆续进到室内的下属们,他先是沉声不言。随后,王子腾才叹了口气,对着自己的心腹师爷陈野说道:“陈先生,你先看看这封信。” 陈野不作言语,默不作声地接过信件一扫而过,却是不动声色,在王子腾的示意下将贾攸的信件传给其他人看。 待身边的人轮了一圈都看完了之后,这才将信件交还给王子腾。 “陈先生,您怎么看?”王子腾问道,他素来很是倚重这位师爷,尽管屡次科举不第,但是才华的确不差,尤其是在揣度人心,出谋划策方面,十分擅长。王子腾这些年来在官场上纵横捭阖,也多有赖于此人的谋划。 因此,他十分尊重这位陈先生。 陈野拱拱手说道:“东家,此事想必您心中也有腹稿了。为今之计,便是快刀斩乱麻,趁事情没被揭出来之前,咱们得先处理了这件事。” 王子腾点头,道:“这是自然,只是这快刀斩乱麻——”他的声音有些迟疑。倒不是说他心慈手软,只是此事之中,王家涉及颇深,真的要处理干净,怕也不容易。 186.186 陈野看着王子腾的表情,?两人相识多年,对彼此了解颇深,?不过略一思索,?他便猜到王子腾犹豫的原因。 见状,?他索性便将自己的意思直说了:“东家,?府里在外头做的这件事,时间不短了,便是咱们再怎么费心,?总有些有心人找出些蛛丝马迹出来的。” 他在“有心人”三个字后边加了重音,?王子腾自然立马就意识到了他的意思。 的确,家里头在外边放印子钱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只是没闹出事来罢了。便是自己再怎么遮掩,?怕也撇不清自己了。 他皱皱眉头,?道:“那先生的意思是?” 陈野摸摸下巴,笑道:“东家不必着急,?虽说这事是府里闹出来的,但到底是太太下的令,还是底下主子们自作主张,?这可就不好说了。” 王子腾旋即明白了陈野的意思,这事抹不干净,为今之计,?最好的办法便是推脱一二。毕竟京中这么些人家,?谁家还没出个仗势欺人的刁奴啊? “只是,?这几位出面掌事的奴才,?东家还是要处理干净了。”陈野阴恻恻地说道。 王子腾点点头,这是自然,既然已经打定了主意将事情推到奴才身上,那么自己自然会处理好手尾,叫这些奴才乖乖“认罪伏法”。 “到时候大人不妨处置地声势浩大些,没准还能落个不徇私的好名声呢!”陈野笑道。 王子腾一想,还真是,其实放印子钱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是名声有些不好听罢了。寻常时候便是闹出来,上头也不过多是申斥几句,没到家族真正败落的时候,你见过谁家因为这种事情被治罪的? 自己之所以紧张,只是怕在紧要关头坏了自己的事。可转头想想,自己要真是“自曝家丑”,还说不准真能挽回一点名声。 这样想着,王子腾脸色松快了不少,说道:“先生说得不错,家大业大,难免有几个刁奴没有自知之明。我这些年在外头,着实对家里疏于管教了。” 要说王子腾本事,转头便又为自己找了个好借口。 “那陈先生您说,咱们什么时候出手更合适?”王子腾又问道,时机可是相当关键的。 陈野眯了眯眼,道:“东家若是敢赌一赌,不妨先等等。待明日回京面见圣人述职之后,再待个几天。正好也让我们查查是谁在暗地里调查此事。” 闻言,王子腾眼神一亮,有道理! 正是他谋官的关键时候,若是谁盯着王家人放印子钱的事不放,那定然是图谋不轨的。正巧他担心自己离京多年,消息生疏,漏掉哪个竞争对手呢! 若是自己假做不知此事,那么顺藤摸瓜,少不得逮着几个有心之人。 至于说会不会有人在他入京的当日就曝出来此事,这点王子腾是不担心的。若他是幕后的有心人,绝不会选在此时。毕竟他王子腾前脚刚到京城,后脚就有人生事,说不是有人故意打压都没人信。 自己顶多是多费点周折,照样能把事情摆平。 最好的时候,其实是自己真正下场疏通关系的时候。到时候自己可真是百口莫辩了,那才是致命一击! 想到这里,王子腾不由赞许地看了陈野一眼,笑道:“我得先生相助,当真如刘玄德得诸葛,如鱼得水啊!” 陈野听了这话,只笑不语,内心却未尝没有自得之意。 两人相视一笑,二人都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自然是惺惺相惜。 周边的人见状,也捧场地赞起来,一时气氛异常融洽。 翌日,王子腾就好像不知道此事似的,按兵不动,按照原计划进京,入宫。 在面见圣人述职的时候,王子腾自然是恭敬异常,圣人也明白他的意思,虽然对他曾经往十二那边靠拢过有些膈应。但是说句不好听的话,要这么算,现在满朝文武有一大半都和十二有些交情,便是不站队,也不能白白得罪当时如日中天的十二皇子啊? 只是王子腾出身勋贵,和十二靠拢就显得亲密多了。 见王子腾毫无保留地显示了自己的诚意,圣人对此自然也十分满意,原先的打算对他的任命现下倒是要好好思虑一番了。 对此,老奸巨猾的王子腾自然感觉到了圣人的前后不同态度,心中越发自得,接下来,就等着陈先生着人查探来的消息了。 贾家,贾瑾一脸疑惑,问道:“父亲,怎么王大人那里,一点动静没有?他难道就不担心——” 因为贾攸想要好好磨练磨练儿子,因此,近来办事都带着他。加上此事牵涉到贾瑾的岳家,贾攸自然也不瞒他。 贾瑾对二伯母王氏的所作所为自然十分不满,但是见父亲却毫无举动。后来才得知父亲将此事告知了二伯母的亲哥哥王子腾王大人。他也不傻,转念一想,便知道父亲的意思了。 但是见王子腾毫无举动,他又难免有些着急。 贾攸瞥了儿子一眼,还是不定心,需要再磨一磨。 但还是解释道:“王子腾老谋深算,难道还没你一个小年轻知事?” “他这是在顺藤摸瓜,查人呢?” “查人?”贾瑾疑惑。 “谁对兵部尚书感兴趣,谁就盯着王家那点破事?明白了吧?”贾攸循循善诱说道。 “这——”贾瑾疑惑,“也不一定吧?” 贾攸呵呵一笑:“成天盯着人家家里的把柄,不是心怀不轨,另有所图就是和王家积怨颇深。”相比前者,你王世叔,恐怕更想抓到后者呢! 正所谓会咬人的狗不叫,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人在背后盯着王家呢?王子腾也不过是借着这个机会清清底罢了。 “原来如此。”贾瑾算是心服口服。但他随即又疑惑问道,“那父亲,此事最后该当如何?” 贾攸悠悠说道:“依着你王世叔的手段,解决此事不过囊中之物。至于说他所求嘛,那八成也能心想事成的。” “这怎么说?王世叔怎么也不算是圣人的心腹吧?” “你不懂,有时候,圣人需要的也不是心腹,而是一把利刃。你王世叔就是很好的一把。”贾攸叹道。 187.187 贾瑾愣住了,?半晌,他才喃喃道:“那王世叔——” 贾攸好笑地看向儿子,?说道:“你王世叔自然心知肚明,但这也是他自己的选择。”其实也是王子腾此人野心不小,若是他能够当机立断,?从这个漩涡中脱身,?看在他往日的功劳上,?圣人倒不至于赶尽杀绝。善始善终应该是能做到的。 但是,显然若单单如此,他定是不甘心的。因此这才苦心为自己谋划。 另一个重要原因是王家下一代仅王仁一个孩子,?偏又被宠溺地不知事,担不起王家的担子。便是为了家族,?王子腾也不能轻易隐退,?至少要再撑上20年,?等王家下一代成长起来。 好在王子腾如今岁数还不算太大,身子还算康健,?活到七十岁想来应该是没问题的。 想到这里,?贾攸的心里倒是舒快了不少。贾家虽说目前是自己顶着,但是下一辈们都成长起来了。不说自己的儿子贾瑾,便是贾瑚、贾琏几个,至少守成是没问题了。 看着儿子的目光也越发温和。 贾瑾有些不明所以,但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问道:“那父亲,?二伯母那里?” 贾攸闻言,?当即说道:“待几天后王子腾料理了王家的那起子事,自然会将咱们家摘出来。” “那二伯父那里,咱们要实话实说吗?”贾瑾犹豫道。 “你二伯那里,唉——”贾攸皱皱眉头,这倒真是个问题。 按理说,此事是二房闹出来的,实话告诉二哥他倒也无妨。只是二哥那个性子,若是让他得知了实情,怕是二房又要闹翻天了。 罢了,闹便闹吧!虽说顾忌二房尤其是二哥的反应,但是此事到底是二房的事务,他作为隔房的兄弟,万万没有越俎代庖去问罪的道理。 先前出手只是为了防止此事牵连到府中。既然目前来说对府中无甚影响,自己也懒得掺和太多。 贾攸下定了决心,对贾瑾说道:“瑾哥儿,此事,还是为父亲自去和你二伯说吧。”虽说他为了锻炼儿子,一直让儿子参与其中。但是二嫂这事,到底是长辈的丑闻,倒不好叫他一个小辈去说。 贾瑾抿抿嘴,知道这是父亲的爱护,只是心里默默记下,没再出言。 当日下去,贾攸便去书房寻了贾政。 果真如他所料,在他说完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贾政便嚷嚷着要休妻。贾攸看着气急败坏的二哥,心里难得对二哥起了几分同情。 俗话说的好,妻贤夫祸少。他二哥虽说性子迂腐,但若是真能得遇贤妻,至少会比现在混的好吧?但即便是心里这般想着,贾攸也不能坐视他二哥由着性子胡来。 开玩笑,现在是什么时候?容华省亲,家里闹出这等丑事,岂不是白白叫人笑话。况且,有王子腾出手,自然能够将责任推拖下去,贾家这时候嚷嚷着休妻,岂不是将事情宣扬地人尽皆知? 贾攸好说歹说,才贾政意识到休妻是不可能的。加上又听贾攸说有王家出面,不会波及到府中甚至于自己身上,这才松了口,语气也软和了不少。 他自己也心知肚明,此事过后,他若只是冷冷妻子王氏,那自然没问题,就连岳家大约也不会出声,但是如果他想要休妻,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漫说王氏背后还有王家撑着,便是为了几个孩子,亦或是为了府里名声,休妻一事也就是他嘴上说说罢了。 饶是如此,他还是放下狠话,自己定会好好训斥一番这个见识浅薄的妇人。 对此,贾攸自然不会插手,毕竟在他看来,二嫂做出这等蠢事,当真该好生训斥一番了。 谈完事,兄弟两人倒是难得的叙话叙了良久。毕竟两人身上都有差事在身,平日里的圈子也不尽相同,既很难碰面又没什么共同话题。 倒是这段时间,因为家中修园子的事,反而让两人有了闲谈的话题,多说了好一会儿。 自打定下要修园子这件事后,贾家也算是难得的大兴土木。 加上大房的瑚哥儿差事忙,他媳妇正跟着婆母小张氏掌管中馈。而贾琏身上的差事不忙,因此干脆请了个假,由他揽了总,在外头忙活。贾琏的媳妇王熙凤便也随着丈夫风风火火地操办起来。 还真别说,往日里这凤姐儿只管着自己小家里的事,家人只道她这性子风风火火的,倒还没真想到她竟是个管家的一把好手,将修园子的内账管的妥妥帖帖的,尽显威风。 当下这府里,可以说这园子修的事如火如荼又井井有条。 作为叔叔,贾攸贾政二人虽说不好过于直白地夸赞,但是言语间难免对家中小辈知事深表欣慰。 贾攸还提到贾珠常年待在家中,虽说身子不好,不好随意出门,也不能劳累,但是满腹才学在那里,不妨叫他去外书房那里同正在规划园子图纸的山子野老先生及他手下的帮手们见识见识,做个督查什么的查漏补缺也是极好的。 贾政早年最看重的便是这个出息的大儿子,可谓是他的心血结晶,可以因为身子缘故不得入仕。近来他虽常督促两个小儿子,但是内心对大儿子还是惦念颇深,只是不善言辞,加上一贯来的肃穆作风,父子两个才不显亲近罢了。 听到三弟这么说,想着这件事倒也不累,且文人亲自下场为自家的园子增笔润色倒也是一桩雅事,贾政当即点头应是。 兄弟两人讲的投机,贾政便也暂时压下了心中的不满。 待两人说完话,贾攸辞去之后,贾政这才板起脸来,一声不吭地往王氏房里走去。 他倒还算知道分寸,知道此事不宜大肆喧哗,只是心中实在愤愤,遂屏退了下人才冲王氏发的火。 因此府里人只道二老爷同二太太发了好大的火,只是不知道缘由。 对此,大家虽说好奇但是却也不敢随意打听,左右二老爷和二太太的感情一向不好。夫妻两个过日子,有点磕磕碰碰自然是难免的,众人心中暗自想到。 188.188 贾攸自然也有所听闻,?只是摇摇头,?未置可否。 不提贾家这边风云变幻。王家,王子腾却是不动声色,似是对此事一无所知。但是暗地里,?他早就派出了心腹手下跟着府里掌着印子钱的几位太太的心腹查探。 果不其然,王子腾接到手下人的消息,看到了几个自己耳熟能详的名字,?多是那几个能和自己相争的人家出来的,或是与他们过从甚密、相交甚笃的人家派出来的。 或许他们也没料到王子腾这么快就能察觉到家中丑事。毕竟王子腾常年在外,刚刚归家,对府里生疏是难免的。既然这几年没有处理,那么不是视而不见,就是真的一无所知。 因此,?这些人也没甚警觉,被王子腾派出去的人一眼发觉,?毕竟他手下的人多是军中出身,?刺探跟踪什么的,都是一把好手。 王子腾咬咬牙,?这些人果真不是省油的灯,早早地在这里等着呢! 不过也别大哥笑话二哥,王子腾也不简单,?他此番进京,?自然也是有备而来。除了到处打点,?拉拢关系,?收集对手的黑料自然也是必不可少的。 只是——王子腾有点疑惑,吏部郎中李晨星,兵部员外郎袁仁,这两人是什么鬼? 按说两人职位不算高,吏部不过是正四品的官职,兵部员外郎也不过正六品。但是这两个职位俱是位低权重,油水丰厚的好差事。 吏部郎中,掌管着流外官的选补,那些不入流的小吏,不论是想入流定品,还是只想抱着手上的油水颇多的职位代代相传,都得看这吏部郎中的眼色,少不得上下打点。别看不过管着一群小吏,但是其中的油水丰厚,着实让人眼热。 而兵部员外郎一职,虽说官位不高,近来也无甚战事,兵部事务并不繁重,但是不论是内部武器火耗报损,还是底下武官入京的打点,兵部也是肥水多多,权力也是不小。 王子腾心里自然有些不解,自己平日里与这二人素无来往。毕竟自己出身 勋贵,本来和他们就不是一个路子的,打交道的机会也不多,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盯上自己的。 是不是吏部有人看自己不顺眼了,还是兵部有人对自己谋官心生不满? 但不论如何,既然这两人盯着自己的事,不论原因是什么,亦或是自家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了人家,此二人对自家不怀好意是定然的。不然,谁会天天盯着别人的纰漏? 王子腾想不明白,索性便不作思索。毕竟这种读书人,谁知道发了什么神经,没准就是凭着所谓的书生意气,对自家看不顺眼,想要给自家添添堵。 这种事情也不是没发生过,往昔就有几个酸儒对躺在祖荫上的勋贵们心生不满,天天盯着找茬,害的那几家勋贵不明所以,以 为是自己哪里不知情得罪人家了。后来才知道真有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人。 当然,也不是没有好处,倒让那几个酸儒得了个不畏权贵的美誉。 若非后来有个踢到铁板被穿了小鞋贬到西北吃沙子的,恐怕这种风气在京中就要盛行起来了。 只是这姓李的和姓袁的,岁数也不小了,怎么看着也不像是这种初出茅庐的愣头青啊? 但无论王子腾怎么疑惑,还是没能阻挡他把这两人记在小本本上的决心。开玩笑,天天派人不错眼地跟着王家人,既然没有向王家示好的意思,那就肯定是另有图谋。 京中另一处私宅里,李晨星同袁仁二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喷嚏。两人面面相觑,心想倒是真巧。李晨星命人送上两块手巾,袁仁告罪一声,接过一块擤了擤鼻子。 李晨星也顺手将另一块用了,笑道:“近来秋高,气候多半,袁兄可要当心身子啊!” “李兄说的是,您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子,到底咱们文人体弱。”袁仁也笑着说道,“不比那起子武人,天天打熬身子。我这身子,就是当年秋闱落下的毛病。这几年每年秋季都少不得不舒服几天。” “谁说不是呢?”李晨星深以为然,“我当年秋闱的时候,正是秋雨绵绵不绝的时刻,关在考场里几天出不去,里头考场又年久失修,一股子寒气。几天考下来,我也就落下了风湿的老毛病。” 两人这般互相一诉苦,似乎又亲近了不少。 李晨星顺口问道:“袁兄说到武人,可是在兵部遇上什么人了?” 袁仁笑道:“李兄倒是耳尖,我不过顺口那么一抱怨,你就发觉了。” 李晨星闻言有些自得,他能够爬到如今这位置,自然自身手段也不是盖的。 不同于袁仁他出身微寒,便是娶了当地大户的女儿,到底只是外姓的女婿,自然得不到余家真正的资源教导,只能靠自己一路摸爬滚打。这种本事自然是比不上人家长辈亲自教导。 李晨星表面上虽也是底层出身,但是所幸有一位“热心”的族伯早年一直将他带在身边教导,耳濡目染的,自然敏感性很高。 因而刚刚一耳就听出了袁仁口中的不满。 两人来往一直密切,袁仁自然也不瞒他,说道:“近来不是正赶上外官任免调动,不少人家都想趁机往咱们兵部塞人。” “哼,不过仗着祖上余荫,一群毛没长齐的纨绔,竟然堂而皇之地将兵部看做自家的地盘了。不是这个将军和自家有旧,就是那个游击曾受过家人提携。” 袁仁不屑道,他最是反感这般出身富贵人家的子弟。偏生又不少勋贵子弟着实没眼色,反而在他面前表现出对自家门第的沾沾自喜。更有最近有后妃要归家省亲的人家出来的子弟,那更是洋洋得意不可一世,叫他厌烦。 在他看来,便是祖上立下那起子功劳,圣人未免也优待太过。现如今这些勋贵,跟耗子似的,循着机会就想补上一门好差事。 对自己这样凭借着自身实力一步步考上来的人来说,与这些人共事,尤其是那些借着后宫裙带补进来的家伙,真是让他这般自诩文人风骨的人感到十分不耻。 189.189 李晨星见状便知他心中所想,?不然怎么说两人臭味相投呢!他也感同身受地感慨道:“袁兄说的不错,这帮子勋贵,?着实让人头疼。” 不单单是袁仁,?李晨星也甚有感触。近来因为不少后宫嫔妃要归家省亲,?京中那是喧喧嚷嚷,?吏部也是不得清净。 有了共同语言,两人自然更是亲近。 不多时,李晨星便“不经意间”问道:“袁兄,?上回咱们说到的那件事,?您可有派人去查探了?” 闻言,袁仁愣了片刻,?有些丧气地说道:“唉,?别提了,?我派了手下的心腹去盯着那家的手下,可近来不知道怎么的,?那管事的下人经常出入,每回都是在忙着其他事。” “你说,李兄,?是不是他们觉察到了什么?”袁仁疑惑问道。 李晨星摇摇头说道:“不会,若是那人真的觉察到,绝不会放任不管,?肯定会加以处理。咱们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那可就奇了怪了。”袁仁纳了闷。 其实贾攸根本就没有出手。毕竟在他看来,?既然有王子腾出马,?那倒不必过于担心,?贸然出手坏了没准会坏了人家的布置不说,自家也很难洗清干系。虽说他不喜王子腾的行事作风,但是对其能力还是颇为认可的。 因此,他还特意嘱咐了二哥贾政,先按捺不动,看看王家的行事再说。 至于袁仁派去的人为什么恰好抓不到周瑞家的的把柄,那还真是个巧合。 贾家最近不是修园子嘛!这事是由大房的贾琏夫妻两个掌总的,但是王氏还是觉得不放心。尽管修园子的钱大房出了不少,王氏还是担心自家吃亏,要知道,二房可也是投了不少钱了。 那可是三万两银子啊!虽说不是王氏的私房,而是二房从新分到的家产中挪出来的,但是在王氏看来,分给二房就是归她了,况且那钱进了二房都是她管着的,日后就是她的儿子孙子们的,在她眼皮子底下拿钱出来不啻于拿刀割肉。 因此王氏十分着紧,生怕贾琏两口子年轻不懂事,用钱大手大脚的;或是被下边的人蒙蔽,花了冤枉钱;也担心两人不用心,让她的元春失了面子。 总之,她就是一百个一千个不放心,为此,她特意把自己的心腹手下周瑞家的支使到贾琏那边,嘴上说的好听,来帮忙的,其实还是监督的意味更重些。 对于王氏的心思,以这小两口的机灵,当然心领神会。虽然心里不舒服,这不是对自己的不信任嘛!但到底也没推辞,左右不过是个下人,又是长辈一番“好意”送来的,自己又没做什么亏心事,就当多个人使唤也无妨。 只是苦了周瑞两口子,既要听着贾琏的吩咐四处张罗,核算石料工费,又要一遍留心着俩夫妻的举动,好向主子交代。 这样一来,两口子自然也就无暇顾及外头的印子钱了,多是女婿冷子兴在那边张罗。没了周瑞家的俩口子,袁仁自然没了下手的余地,毕竟周瑞家的还能说是贾家主子的心腹。 但是想从一个奴才的女婿顺藤摸瓜抓到贾家的把柄,袁仁还真没这个本事。 更别说前段时间因为印子钱的事逼死了一条人命,虽说自恃有贾王两家的权势庇佑,但是周瑞家的也心知肚明事情抖露出来对谁都没好处,对自己一家更是祸事,因而心虚之下做事都低调了不少。 袁仁想不明白,但是随即他又想到了什么,说道:“不过,我的人虽说没再怎么看见贾家的奴才在外头放印子钱,却见着了王家的人!” “王家的人?”李晨星有些疑惑,实在是这京中姓王的人着实不少。 袁仁兴致勃勃地回答道:“就是那个金陵王家,号称‘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请来金陵王’的王家。” “我着人查探过了,这王家和贾家的关系可不一般,他们家两代姑奶奶,都嫁进了贾家,两家关系匪浅。”袁仁得意地说道,“要我说,这两家都有奴才在放印子钱,肯定脱不了关系。” “没准是俩家合伙呢!”袁仁有些异想天开道。 “等等,你说的是金陵王家?”李晨星当即打断他的话,问道。 被打断了臆想,袁仁回过神来,道:“没错,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看着李晨星的神色,他问道。 李晨星叹道:“我对这王家倒是了解不多,但是也曾有所听闻,这王家的当家人,王子腾,那可不是一盏省油的灯,端的是心狠手辣,据说有人私下称之为“独狼”。此人可不好对付啊!” 听了这话,袁仁不在意地笑道:“这算什么?李兄,这仕途风云变幻的,走到如今这个地位,谁手里没两手绝活啊?” 这倒是,官场上的人都有自己的标签,或是中庸以求自保,或是圆滑而左右逢源,给人个心狠手辣的印象震慑也不是没有的。像前朝的一些酷吏,就最爱给人留下可怕吓人的印象。归根到底,不外乎是各人的围观哲学罢了。 便是他们二人,即便是文官,一路爬上来,脚下也不知道踩了多少人。 这样一想,李晨星似乎心里安慰了不少,这倒也是。这王子腾据说是武将出身,在外头树一个狠辣的名声虽说不好听,但是有用啊!他又不像自己这些文官出身的人,需要顾忌自己的名声。 那是他没有想到那句话,叫做“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凡是被王子腾盯上的人,那可轻易不得脱身了。 所谓宁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得罪贾攸,看在他们不过是跳梁小丑的份上,可能就一笑而过了,但是得罪了王子腾这样的人物,那可就不得安生了。 尽管自觉没事,但饶是如此,李晨星还是感到兴致缺缺。 觉察到了这一点,袁仁接过话头说了几句,再三保证自己派出去的人,都是心腹手下,保管不会出事。 又说了几句,他便识趣地告辞了。 190.190 贾攸让二哥等着看王家人行事,?果不其然,不过两三天的功夫,?京中便热闹起来了。 原来这王子腾王大人竟是自曝家丑,?将自家的奴才扭送到顺天府衙门去了。这王大人在众人面前言之凿凿,说这狗奴才盗用主家的名帖,?在外头招摇过市,做起了放印子钱的勾当。 幸而被他及时发现,决心不能纵容这等欺上瞒下之辈,?便自揭家丑,?将此事揭发了出来。 王子腾一脸心痛道:“想我王家素来门风清正,?谁知趁着我不在京都的时候,这奴才竟然胆大包天到狐假虎威,?借主家的名头做这断子绝孙的勾当。” “今日,在众目睽睽之下,我王子腾就要当着大家伙的面毁了这等害人的玩意。”说着,便上来几个王家的下人,抬着两箱子满满当当的契书上前来,赫然便是之前印子钱的契书,王子腾指着两个箱子说道,“来啊,?把这两箱子东西都烧了。” 下人们答应了一声,中有一个不起眼的人拿出火折子,?一吹,?一扔,?当即两箱子契书便在火焰中燃起,在众人眼皮子底下付之一炬。 当是时,围观者甚众,那些不明所以的人见状,心中俱是感慨,王公当真是不徇私情、大义凛然之人,做事也是大气。 看着边上人看向自己的眼光,王子腾心头一松,总算过关了。操作此事,不论是威逼奴才认罪或是舍弃那些外物,都不是难事,关键就是要在抖露此事的时候,避免弄巧成拙,引火烧身,将自己搭进去。 其实,契书自然不可能只有这两箱,但是考虑到不过是一届奴才的把戏,自然没本事铺开这么大的场面,余下的几箱早早便被王子腾处理了,由此可见王子腾的心思缜密之处,完全不露出一丝把柄。 见众人一脸信服、钦佩的样子,在场便是有怀疑乃至于不怀好意的人,也不敢在这个关头质疑。 倒是人群中有个长相平平的人似乎疑惑地问了句:“那王大人您是怎么发觉这奴才做的‘好事’的啊?” 闻言,人群中有几人面面相觑,这是你的人? 摇头,不认识! 却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早早被人盯上,王子腾见不远处一名灰衣男子冲自己点了点头,示意已经记下这几个人的模样,当即不动声色地做了个手势。 在这几人毫无所觉的时候,人群中便不知不觉挤进来几个人,顺着人流似乎是不经意地一撞,那几人便似乎是软了力气,被汹涌而来看热闹的人群带着出来了。 见状,王子腾总算是松了口气,显然那人便是他自己安排的,就是为了揪出这几个在人群中想要煽风点火的家伙。 收敛了脸色,王子腾一脸“沉重”地说道:“说来这里头倒有一桩故事。” 说着,他牵出了一名女童,瘦瘦小小的,不过五六岁大小,看上去面有菜色,但是水汪汪的大眼睛着实惹人怜爱,王子腾说道:“早年间我曾受过一位成姓兄长相助,成兄为人多仗义,好结交,对我也多有指点,只是后来因为王某人四海宦游,便逐渐失去了这位兄长的消息。” “不过好在,回京之前,我手下的人终于查探到了这位兄长的下落。”说到这里,王子腾话音一转,语带悲戚,说道,“只是待我找到成兄弟家中的时候,才知道成兄已经仙逝三年,只余孤儿寡母相依为命。” “王某人正想报成兄当年恩情,却发现成家在外头欠下不少印子钱,这放印子钱的,竟然是王府出身,吾当即派人拿下,才查出此事的来龙去脉。”王子腾踢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王石,道:“你这狗奴才,还不快快认罪?” 王石瑟缩在地面,如捣蒜般不住磕头,道:“小的知罪,小的知罪,小人自知自己罪孽深重,愿意以死赎罪,只求大人能够大发慈悲,放过小人的妻儿老小。” 他又能如何呢?作为王家的家身子,他一家老小的身家性命都在王子腾手里,为了家人的安危,别说出来顶罪了,让他现在立刻自裁他也没二话。 作为王二太太的心腹手下,他这几年能够吃香的喝辣的,作威作福,自然不是单单靠着府里那点子油水。不过他胆子不大,不敢在主子的私房上边动手脚,只是暗搓搓地借了东风,将自己的私房钱带着一起放了印子钱。 自然他也不算完全无辜! 王子腾看着跪在眼前哭得声嘶力竭的王石,眯眯眼,这小子倒真有点魄力,只是可惜现如今只能弃卒保车了。他淡淡说道:“祸不及妻儿,你放心。” 似乎是得到了王子腾的保证,王石不再说话,只是静默地跪在那边,等候处置。他心里清楚,自己虽然是做了替罪羊,老爷也发话不连累妻儿,但是他们一家子最好的结局就是被放到庄子上。 如此过个两三代,待自家的后辈逐渐遗忘此事,才有可能有机会被重新送回主家。 但饶是如此,也是目前他所梦寐以求的了。 随后,王子腾朝坐在高堂的顺天府尹拱拱手说道:“方大人,既然此贼已经认罪,如此,那么此事便劳烦大人主持了。公堂之上,王某不敢僭越,劳烦老大人了!” 顺天府尹方从景一愣,忙站起来,说道:“王大人慢走,王大人放心,此事本官定会公正审理,务必还大人府上一个清白!”说着,两人心照不宣地对了对眼神。 又见王子腾转过身来,对围观的众人道:“虽说这罪魁祸首已经被本人送至衙门,但是到底成侄女受了不少委屈,本官已经决定,认下成侄女这个干女儿,也算是回报了当年成兄弟的恩情!也不枉当年我二人相识一场的缘分。” 此言一出,众人当即议论纷纷,感叹着王大人真是侠肝义胆,多年不忘旧恩,如今又仗义出手,护佑一方孤女。一时间,在场俱是赞誉之声。 191.191 面对众人的赞扬之声,?王子腾只笑不语。 他做事素来周全,不做授人以柄的事。 这件事里面,王石放印子钱逼债这件事是确有其事的,?成家侄女那位早亡的父亲也是确有其人,?在当地也有任侠仗义的美称,?素来交游广阔。 此人酷爱四处游历,偏巧他去的地方王子腾曾在此为官。王子腾说两人素有旧识,也不是没可能的,若是有人质疑,?王子腾还能找出人证一二三来佐证此事。 可以说,两人之间的关系究竟如何,除了王子腾和死去的那一位成兄弟,?怕是没人能够说清楚了。 正好那位成兄弟膝下只一位孤女,?也不必过于担心“挟恩图报”的麻烦事,左右日后一份嫁妆就能解决,?还能落个好名声。 王子腾搬出此人,?既掩盖了自己发觉此事的原因,?又给自己披上了一层重情重义的面纱,?堪称完美。 至于这位干女儿,?那可是他刷声望的利器,?为了这个,?他自然也不会亏待于她,?日后定要送她风光大嫁的,?到时候谈论起来,?又何尝不是一件美事? 可以说,王子腾这一神来之笔,便是贾攸也啧啧称奇,他笑着对儿子贾瑾说道:“你王世叔的手段,可是见识到了?” 贾瑾皱着眉头,说道:“难道不会有人怀疑吗?这也太巧了!” “谁会在意?大家只会盯着表面发生的事情!”贾攸撇撇嘴,说道,“只要开始的时候没出什么纰漏,百姓总是盲从的,众口铄金、三人成虎的道理你总是听过的。反过来,夸王子腾仗义重情的人多了,他也就成了这样的人!” “儿子明白了。”贾瑾恍然大悟。 贾攸接着说道:“接下来,便是要处理咱们家的事了。” “那父亲,咱们怎么处理?”贾瑾好奇地问道。 “怎么处理?我已经和你二伯打过招呼了,你二伯母那里也心里有数,虽说此事是你二伯母撺掇的,但是索性都是打着王家的旗号去做的。”贾攸好气又好笑地说道,“只是经手的那几个奴才,咱们家是万万不能留了。” 贾瑾点头,知道父亲的意思,就是低调处理此事。 毕竟贾家和王家情形又不同,一来贾家涉及不深,二来王子腾将事情翻出来,是为了防止有人放冷箭,贾家自然不需要。 静悄悄地将此事处理了,日后还有谁想翻旧账?不过是个背主的奴才,贾家不愿意大肆宣扬,不也很正常? 于是,不过几天后,二太太王氏的心腹周瑞一家不知怎么的,就感染了风寒,一家子都沾染上了。这种情况下,自然不能留在府里祸害主子,在王氏的吩咐下,周瑞一家便被移到了城外的庄子上养病。 没多久,王氏身边就多了一个亲信,名唤做曹焕家的,此人做事周全勤勉,很快就取代了周瑞家的在二房的地位。 自然,周瑞家的便没能再回到府内。 知道的人都道这周瑞家的真是没运道,倒楣就倒楣在正是太太需要人手的时候病倒,让下边的人借机爬了上来。至于为什么没能从庄子上回来,这还用说,太太身边就那么几个人,谁还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回来夺权? 尤其是这曹焕家的,好不容易取代了周瑞家的,自然不愿意让这一家子人回来,到时候自己如何自处。因此平素在二房,她最是听不得有人提起这周瑞家的,生怕被二太太听到了,记起这个人,将人招回来。 不过好在平时这周瑞家的仗着王氏信重,在二房的下人面前最是颐指气使,喜欢她的还真没几个人。便是有几个往日里和周瑞家的关系好的,也不敢念叨。毕竟县官不如现管,真被这曹焕家的听到了,到时候给自己穿小鞋可怎么办? 可也不知为何,二太太王氏似乎真的忘了这位自己原先身边第一看中之人,再没提起过这周瑞家的。曹焕家的自然也乐得不提。 王氏心里怎么想的?她心里简直呕死了。在她看来,这不过是自己拿着私房钱做点小生意,至于这么上纲上线吗? 若不是先是被丈夫狠狠训斥一顿,扬言威胁休妻;然后接到了兄长的来信,对自己横加指责,说是自己牵连了王家,信中隐隐还有威胁之意,若是她再这样坑害娘家,打着娘家的招牌在外头乱来,他少不得就要大义灭亲了;又听到了自家两个嫂子已经被禁足了的消息。 三管齐下,可算是把王氏唬住了。她也只能一边心疼自己的私房银子一边委屈地同意把自己的心腹处理了。 周瑞家的被赶到庄子上去的时候,她原先还不情愿,实在是周瑞家的作为她的心腹,替她做了不少事,十分得力,眼下因为这件事被发配,实在是可惜。 只是这种可惜之情,在丈夫“难道留在身边做把柄”的说法之下,还是消失殆尽。眼下还是保全自己吧,可不能因为这件事连累了宫里的女儿和自己的两个儿子。王氏心里暗暗想到,等过几年,风声过去了,自己再把周瑞家的召回来,再好好补偿一番,也是一样的。 只是这样的想法在周瑞一家被查抄之后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看着从周瑞家的房间里收缴上来条子,看着上边月息六分五的契书,王氏虽说书读得不多,但是这几年管家看账本看下来也是认得几个字的,自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看着面色脸色突然变得煞白的周瑞家的,她自然心知肚明。感情这狗奴才竟然是背着她中饱私囊了!以王氏的性子,那是一点亏都吃不得的,眼下竟然被个奴才占了便宜去,不仅仅是心疼这笔钱,更是自己作为主子被当傻子般欺瞒的羞怒之情。 之前她还私下里嘲笑二嫂,连自己的手下都管不住,还让人家搭了便车。如今看来,自家这个奴才,还不如人家呢!至少人家是拿着自家的真金白银投进去的,只是借了主家的名头。自家这个可好,直接在主子的本金上面刮一层油。 自己之前的一番苦心真是喂了狗,心中原先对周瑞家的的一点愧疚之情顿时消散不见。 192.192 自此,?贾家诸人便再没在府里见到周瑞家的。 只是偶尔有因为差事去了庄子上的人回府闲话,说是看到有个种地的老妪,憔悴异常,?面容与当初周瑞家的有点相似。除此之外再无人提及此人。 而那些借了印子钱的,?在当面烧掉了借据,?允诺不再追讨后,自然个个都拍着胸脯表示自己绝不会多言。 至于说周瑞家的的女婿,那冷子兴倒是机敏,意识到风头不对,?便抛下妻子卖了京中的铺子溜回南边老家去了,想着凭借着自己的本事,怎么也能混口饭吃。 尤其是他知道这金陵府尹可是自己的旧识贾雨村,?觉得两人素有交情,?早年间两人还在扬州城外打过交道。思忖着有这般关系,自己在金陵想必也算有些依仗。 因此,?一到金陵,?他便备了一份厚厚的礼给贾雨村,?对方收得爽快。可谁知没多久,?他就因为一件假古董惹上了官司。 可贾雨村却不留情面,?饶是他百般打点,?甚至送出大半家财,?也无法,?直接被判了个充军流放。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这是羊入虎口,?这贾雨村,?不就是王大人手下的门人嘛!想到自己为何逃回南边的原因,不就是因为牵涉到了王家。自己还偏偏跑到人家的底盘上来,这不是自寻死路嘛?只是他再怎么捶胸丧哭,大骂贾雨村不讲信义也无济于事了。 如此,此事才算是处理妥当。 贾攸也算是松了口气,好险没有闹出大乱子来,算是有惊无险地将此事处理干净了。贾瑾也是心满意足,从此事中,他算是完完全全见识到了父亲的手段。 怪不得父亲总说大音希声,大象无形,真正高明的手段该就是如此! 无论是开始写信通知王子腾的借力打力,还是隐于身后的冷眼旁观,父亲不过藏于幕后,却对人心把握透彻,不露于人前,便将此事不露声色地解决。 只是袁仁和李晨星近来觉得十分不对劲,先不说他们原先手上握着的贾家的把柄似乎没了作用,自己等人连那个出面主事的奴才都找不着了。便是想找个人证,那些借过印子钱的纷纷表示自己从没借过。 不仅如此,两人在自己的衙门里总是感觉诸事不顺,不是这里出了问题,便是那里不对。 办差事的时候遇上的各种小刁难更是数不胜数。尤其是袁仁,他所在的兵部可以说是武人最多的一个衙门,里头的小吏别看不过是一群还不入流的,但这些人都是祖祖辈辈在兵部当差的,祖上或多或少都是有点功劳在身的,加上代代相传的本事,真刁难起这些正经的部堂大人们,对他们来说真是小菜一碟。 也就是李晨星,手里掌管着这群人的升迁,情况好些。但是他是感到了有些牵掣,就是诸事不顺的感觉。 要知道,王家还是有点关系底子在的。王子腾的父亲在的时候任着“都太尉统制”的职位,身上还有着县伯的爵位,单管各国进贡朝贺的事,凡有的外国人来,都是他管着,粤,闽,滇,浙所有的洋船货物,都和王家离不开关系。 管着贡品这样的好差事,尽管王父才能不过平平,但是上下关系倒是通达,留下不少人情。 其实王子腾不过是给了点暗示,隐晦地表明了对这两人的不喜,自然有些人闻弦音而知雅意,卖他个面子,出手下点小绊子。 再加上,谁知王子腾在京时间愈久,关于他补任兵部尚书的呼声越来越大,自然有些人愿意提前给他卖个好。 因此李晨星便也就罢了,袁仁这段日子当真过得十分不顺。 纠结了大半个月,有关王子腾的任命总算是下来了。 果真不出贾攸所料,王子腾算是得偿所愿了。 得知哥哥得了兵部尚书的差事,原本郁结于心,成天病歪歪地躺在床上的王氏顿时来了精神。原本她抱病,一来是确实被伤到气到,二来也是被丈夫的威胁态度所吓到,躲一躲罢了。 现如今二哥官运亨通,可算是让她有些扬眉吐气。只是知道自己之前的做法似乎坑了娘家一把,让她还是有些犹疑,不敢贸然联系娘家,生怕又得挨上二哥一顿痛斥。 但王子腾的官位擢升着实改变了贾政对她的态度,至少态度温和了不少。 因而王氏不过“病”了大半个月,便又好转起来。 只是此番她手下没了周瑞家的这般知她心意的奴才,新补上来的曹瑞家的,虽说做事周全,但是确实没之前周瑞家的好用,也不像周瑞家的这般得她信重。尤其是在发现周瑞家的对自己的背叛之后,王氏对手下的陪房们的态度也转变了不少,至少没之前那么信任了。 因此即使她对家里边娘娘的省亲园子十分关注,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出什么得力的心腹人手来替她看着。 不过好在很快她就有了新的人手,大儿子贾珠。 在小儿子宝玉出身前,大儿子可谓是她最大的骄傲,除了三房的瑾哥儿,比起大房的贾瑚贾琏来说,贾珠可以说是最会读书的,也承载了她最多的期望。只是,想到这里她不由恨上了丈夫,如果不是他过于强逼,珠儿怎么会损了身子? 恨恨地想了想,王氏才想到现在大儿子正跟着那劳什子山子野老先生学什么画图,不是正好和园子十分相关? 她遂叫来贾珠,殷切地将自己的期望说来,叫他好好盯着些,别叫大房的琏哥儿夫妻两个占了便宜去。 看着面前斤斤计较的母亲,贾珠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母亲之前放印子钱的事,他是一无所知,毕竟他身子不大好,不爱也不怎么出门,自然不知道母亲在外头干下的这些事。 但是随着事情暴露,作为家中长子,他自然也从父亲那边得了消息,知道事情的始末,也知道了此事全赖叔父的周全处理,才没有牵连到母亲身上。他自然知道母亲此事的不妥之处,只是作为人子,他又不好指责母亲,只能默而不语。 故而王氏到目前为止也不知道儿子已经清楚她犯下的事。 193.193 偏偏因着舅父高升的原因,?她又有点不甘寂寞了。 贾珠拱拱手,苦笑道:“母亲,父亲和三叔唤我,?是让我跟着那大匠打打下手,?打发打发时间,?哪里管得到这园子的修造啊?” 王氏看了儿子一眼,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可是堂堂的侯府公子!成天跟在那些匠人后边算什么事!” “我可和你说了,这园子可是有咱们二房的一份,不管怎么着,?你都给我盯牢了,总之不能让大房那群人占了便宜去。”王氏说道。 “额——”贾珠纠结片刻,无奈道,?“是,?儿子明白了。” 对王氏口中的话,他也是见怪不怪了,?毕竟母亲也不是第一次在他面前这般说起大房一干人等。只是作为小辈,?他最多也只能管住自己的嘴,?母亲的话,?他也只能视而不听罢了。 总之先敷衍过去吧,?反正母亲总也不能亲自跟着察验。他暗暗想到。 见儿子答应下来,?王氏心里顿时满意不少,?她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说道:“珠哥儿,?我瞧你近来身子似乎好了不少?” 贾珠闻言,?神色温和,温声说道:“多亏了宫裁的悉心照料,她特地给娘家去了信,为我求了不少养生滋补的好方子,亲自下厨。这一两年下来,儿子的身体确实比之前好多了。” 听了儿子这话,尤其是感受到了儿子言语中的温柔,王氏心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喜的是儿子身子日渐大好,倒是让她放下不少心;忧的是儿子和儿媳的感情太深,叫她觉得有些不大舒服。 甚至心里隐隐有些担心,生怕儿子有了媳妇忘了娘。 其实这也怪她自己,自大有了小儿子之后,她的目光多关注在宝玉身上,毕竟大儿子已经长大,且前程已定,怕只能做个富贵闲人,生活上也有妻子照料,倒也不必她过于操心。 只是小儿子还小,不论是学业上,还是生活上,都需要她这个母亲亲自过问。 但是在贾珠看来就是自己没了前程,母亲更关照弟弟自然是在所难免的,不过好在有妻子李纨一直不离不弃,纵使他身子不好,前程已断,也毫无怨言,只是一心打理照顾好自己的身子。 他对母亲自然也是孝顺的额,只是母子感情到底有些生疏。 王氏试探道:“你那儿人手可还充足,不若母亲这里调几个过去服侍你?” 贾珠闻言,有些不明所以,摆摆手说道:“不必了,我们那人手充足着呢,母亲身边的人,还是安心服侍您就好了。” 见儿子没能明白自己的意思,又是满怀孝心地拒绝,王氏自然不好意思明说自己的意思,只是拉着儿子说了几句闲话,便放他回去了。 她却不知道,贾珠不明白她的意思,可是她的儿媳李纨可不傻,自然听明白了婆母的暗示。 贾珠回房后,李纨便上前服侍,随口问了太太找他可是有什么事?毕竟母子都在府中,难得王氏主动找他说话。 贾珠遂一五一十地将王氏的意思说了,叹道:“我只盼着太太能够安分些,不给大姐姐添麻烦,真就是谢天谢地了!”末了,还漫不经心地说了母亲想要给自己送几个服侍的人。 李纨闻言顿时面色煞白,不过听到丈夫说自己拒绝了,脸色才回复正常。 她似是若无其事地问道:“母亲怎么突然想起这一茬?” 贾珠随口答道:“大约是母亲见我身子日好,我说是宫裁你悉心照料,甚至还亲自下厨的缘故。母亲担忧咱们这里服侍的人手不过,怕你累着吧!只是我想着,咱们房里人手充裕,何必劳烦母亲调人过来,是吧!” 李纨何等人?不过一转眼的功夫她便意识到了症结所在,不过是她那个婆母见小俩口感情好,有些不舒服,按捺不住心中的控制欲,想要往他们之间插人了。 对于这个婆母,她起先嫁过来的时候还是心存几分尊敬,想着处好关系。只是后来见识到了她的性子,知道自己无论如何是讨好不了她的,索性便不再白费心力了。 尤其是在自己进门不久,王氏这个婆婆就想要往自己房里安插几个服侍的丫头之后,李纨对这个婆母就彻底无感了。再此后,见王氏对自己面甜心苦,嘴上说着把自己当亲女儿看待,实际上就差拿自己当丫鬟使唤了,打扇倒水什么的都没落下,心里自然怨恨。 甚至起了心思,不动声色地挑拨丈夫和婆婆离心。 不过后来她就发现根本没必要,就她婆婆的举动,完全不必自己出手,能主动让儿子和她不亲近。不论是日常中表现出的偏疼幼子,还是在大爷不能科举后对贾珠过问渐少的表现,即便贾珠恪守孝道本分,但是母子两个的关系日渐生疏却是不争的事实。 偏生她自己还没意识到,满心以为自己的儿子对自己绝对是言听计从。 今日听到婆母又在没事找事,给自己找不自在,饶是已经对这个婆母有了心理准备,李纨还是觉得有些犯呕。 她和丈夫的小日子过得好好的,在府里也是不愁吃穿。丈夫虽说因为身子缘故不能继续进学,但是身上好歹也有个举人的功名。她也不是那等巴望着望夫成龙的妇人,只觉得俩人在一起,平平安安倒也不赖。 况且丈夫身子不好也有别样的好处,那便是得了老祖宗发话,不让婆婆往贾珠房里塞丫鬟,因此,贾珠的房里算是比较清静的了。 贾珠不常出门,夫妻两个日夜相处,感情自然日笃。平素里你读书来我女红,闲暇之余教导膝下的一双儿女,也算是神仙一般的日子了。 只是有个不省事的婆母,着实有点麻烦。 见丈夫没懂母亲话里的暗示,李纨自然乐得不提,说道:“大爷说的是。婆母虽说是一番好意,但是咱们房里也不缺那几个人。母亲疼惜大爷,送来的定都是她身边得用的。咱们做儿女的,平日里没孝敬便也罢了,哪能把母亲身边的贴心人都拿来使唤?” 贾珠闻言,十分赞同地点点头,说道:“宫裁,你说的有道理。日后,但凡母亲想要给咱们房里送人,你就按照这个说法,推了吧!” 194.194 这边小夫妻商议妥当不提,?贾家的园子造地也日趋完备起来。 因贾琏等人料理周全,?又有贾攸等人的关系所在,贾家的园子到也算修建地 有声有色,且耗资也被牢牢控制在十万两上下。 主要是贾家先前已有了个会春园的底子,又是同一人的作品,景致风格同出一脉,山子野老先生不过在原先的基础上扩充,便成效斐然。 园子中景色蔚为大观,既有北方园林疏朗开阔之气魄,?在细节处又兼有江南园林秀致之美,因而被贾攸命名为“大观园”! 因这园子已经定下就是归属大房所有,所以里边的一应陈设均是从贾家大房库房里寻出,也算是各尽其用。 园子既已落成后,正是这天休沐日,贾家三位老爷俱在,?便听见贾琏来告,?说是园内工程已经告竣,?就等着几位老爷前去瞧看,?若有哪里不妥之处,也好及时改了。 贾攸听了贾琏这话,笑道:“难得两位哥哥都在,?不妨咱们都去看看。”贾政对此也十分感兴趣,?点头赞同。 贾赦没甚意见,?点点头,?看着面前笑得灿烂的儿子,喝道:“还不快前头带去,傻愣着干什么?” 贾琏知道他这父亲就是这般的脾性,也不在意,仍是恭谨地答是,并在前头带路。 刚至园门,就见贾珠带着一干子管事在门口候着,见着两位叔伯和父亲的到来,当即向前请安问好。 贾政瞥了他一眼,面带不虞道:“你不好好在房里,在这里干什么?有这点时间出来虚度光阴,不妨趁这大好时光在房里读书。” 贾珠见父亲语气严肃,便觉得不妙,有心为自己解释一番,又恐再度惹来父亲斥责。 贾琏同情地看了一眼贾珠,心道,二叔可真迂,珠哥儿被管得可真严。但是他也知道此时自己须得出面,可不能叫珠哥儿下不来台。 他遂上前一步笑道:“二叔您这可就冤枉了珠大哥了,此次园子修的好,那可多亏了珠大哥帮手。父亲和两位叔叔也知道,小侄自幼不爱读书,偏生这园子中的许多景致都颇有些渊源典故,多亏了珠大哥学识渊博,因此今日小侄特特请了他来,也好给各位长辈做个向导。” 贾攸听了贾琏这话,面带赞许地看了他一眼,以他的眼力见识,自然知道贾琏此话中的真假成色,但却只是笑笑而没说话。 贾琏说这话,绝对似乎有些过谦了,毕竟贾琏从小也是和贾珠一起启蒙读书的,论起四书五经这等科道内容自然远远不如贾珠,但你要说贾琏没见识到连一些名胜典故都说不分明,那也太瞧不起他了。 要知道,贾琏可是贾家大房的嫡出公子哥,自小接受的可是国公府公子的教养。 他自然知道贾琏这般做的原因,这大观园,虽说是修在大房的府邸中,但到底是为了迎接二房的容华省亲,二房也是出了钱的。虽说贾琏是揽总的,但是也不好撇开二房单干,便是他自己问心无愧,也架不住别人会有所猜测他是不是从中抽了油水。 王氏几次三番想往贾琏这里安插人手就是这个原因,但是一旦贾琏带上贾珠,那王氏自然就没话说了。这毕竟是亲儿子,总不至于被各方的堂兄弟蒙蔽,亏了自己这一房。 再者,贾珠虽身子不大好,但是资质委实不赖,自打他参与了这园子的营造设计后,也的确有不少裨益。 见贾琏知道谦让,把贾珠拉出来一起领功,而不是一个人沾沾自喜,这也是贾攸心里赞许的原因。 倒不是贾攸希图贾琏能把功劳分给贾珠,只是贾琏能有这个想法,既显示出他友爱兄长的品性,又足以看出他并不是居功自傲,自矜功劳的那等人。 贾珠面色讪讪,他自然知道自己在其中的作用,其实主要还是贾琏在里头忙活,只是现下贾琏将自己推了出来,倒显得自己有多重要似的,只好尴尬道:“琏二弟过奖了,主要还是琏二弟揽总,我不过搭把手罢了。” 贾攸笑道:“琏哥儿和珠哥儿不必互相谦让,你二人都咱们贾家的好儿郎,日后也要同今日这般,互相扶持才是。” 两人对视一眼,俱是应是。 贾政闻言,神色有些缓和,但还是对贾珠没什么好脸色,道:“不过多读了几本书,便自以为自己有多大的学识了?读书人须得有谦谨之心,不得妄自尊大!” 贾珠知道父亲便是这样的性子,从他嘴里再讲不出自家儿子的一句好话的,约莫是他认为只有这般才算对儿子严厉管教。大约是习惯了,他倒也没在意贾政的语气,只是按部就班地行礼应是。 两人叨叨了一阵,便见贾赦有些不耐,道:“行了,老二,咱们是来看园子的,可不是来听你训儿子的。” 贾政闻言,也知道现在不是教子的时候,遂说道:“今日便先这样吧,你在前头带路。” 贾珠乖乖应了,领着众人推开园门,便见一堆假山重峦叠嶂地出现在面前,上边间有翠绿的绿植覆于其上,颇有些青翠山峦之感。 他指着这假山笑道:“当初山子野老先生就道:这营造宅子的时候立一个影壁确是少不得的。咱们这园子也不落其后,只是单单放一个影壁倒显得单薄,不若置一堆假山,更显自然。” “这倒是不错,有了这一重屏障,既不至于将园中的风光一览无余,更显咱们这园子的气魄。”贾赦说道,他不爱读四书之类的经书,但是看的杂书怪谈却也不少,见识颇多,自然一眼看出这里的作用。 贾琏在边上接话道:“父亲说的不错,这山子野老先生就是这么说的。”您瞧,这屏障上的假山都是儿子特地命人从江南运来的。” 贾政也点头赞道:“这里倒是不错,只是从江南专程运来,是不是花费过糜?” 贾琏笑道:“二叔,您这就有所不知了,自打这娘娘省亲的消息传来,这京中的砖石瓦料价格立马涨了五成。好在咱们家在南边有些老亲在,托他们的关系,用水路直接从原产地运回来这些砖石瓦料,不仅价格少了一半,还由人挑拣。” 195.195 饶是贾政素来不爱搭理这些俗物,?也不由有些好奇,?问道:“竟有这样的事?” 贾琏遂解释道:“这假山石头在产地自然是不值钱的,只是一路北上,?待运到京里,?这路上的抛费,?上下的打点,?还要防着路上磕碰坏了,?成本自然上去,价格也就不便宜了。” “咱们家幸而是有些关系,搭着秋日税粮进京的船队中,一路畅通,?这才省下了费用。” 见二叔贾政一脸意动的样子,?贾琏忙又说道:“实则是因为咱们此番购石是为自用,才好搭人家的顺风船,若是想要长久,?则是不好了。” 闻言,?贾政便知道了贾琏话中的未尽之意,?点点头,?没再问下去。 贾攸却点头赞道:“琏哥儿识得道理,?一次两次倒也罢了,?咱们家可不能眼光短浅,?为点蝇头小利失了风骨。” 贾琏得了夸赞,?情绪也高昂起来,?连连点头表示自己绝不会因小失大。 众人绕过这屏障,?便见一条羊肠小道,曲径通幽。 贾攸贾政都是读书人,自然来了兴致,踏步上前,便见到一涌清泉正潺潺流出,泻入一弯小池,这池子却也不深,底下由卵石铺就,泉水从池中漫过,又流?向另一处,显然是刻意导出去的,为的就是活水自流。 池中游弋着数十尾鱼儿,俱是艳色,显得格外喜庆,池边间有些水草夹杂,野趣十足。池中伫着的是一座小亭子,只池中一座蜿蜒小桥可过。亭子样式精巧,显然是为赏鱼预备的。 贾攸饶有兴致地上了桥进了亭子,笑道:“这倒是个不错的消遣。” 再之后,贾琏领着几位长辈一一瞧了这大观园中的各色景致,不论是其间的花木长廊,或是数百株杏花美色,或是那一派碧桃夹道竹花作门的景致,又有贾珠或是用典,或是咏诗作词介绍。 虽贾攸等人见识颇广,但是也知道这两个小儿辈委实做的不赖。因此言语间少不了多加赞赏,越发让贾琏贾珠二人觉得振奋。 待粗粗游完整个园子,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饶是贾攸几人保养得当,中途也在园子中间的几处馆阁中稍事歇息,也有些受不住,不免也觉得有些吃力。 巡完园子,贾攸点头笑道:“琏哥儿此番这差事做的不错,可见这几年是历练出来了。下个月,户部准备盘库了,你这段日子准备下,到时候我和安仁说一身,托他把你算上。”安仁便是贾攸多年的好友兼亲家,程琛的表字,当年他从从三品的都转运盐使一职卸任,经贾攸斡旋入京任了太仆寺卿一职,没有碍到当今圣人的眼,日子自然过得滋润。 入京至今,他的官位也不算低了,如今赫然是正三品实职户部侍郎。 别看只升了半品一级,但是一来这可是京官,原本就比外头的地方官金贵些,二来原本程琛便不是圣人心腹出身,家族便是有些能耐,到了这一层面上也少有臂助。他能拿到这个位置,除了贾攸搭把手外,多还是靠自己的本事。 贾琏听到这话,当即有些激动,但好歹在官场上历练了许久,他很快收敛了神情,一来是怕几位长辈说他不稳重,二来,他有些犹疑地瞥了贾珠一眼,见他神情淡淡,难免有些不好意思。 虽说这大观园的建设多是他在外头奔走,但是贾珠也不能说是毫无作用。再说,自己先前都讲珠哥儿的功劳同自己的并在一起的,虽说当时没想到三叔会有嘉奖,但是自己也是好心。如今自己得了三叔提携,而珠哥儿却因为身子的原因,错过了这桩好事,少不得让他觉得有些不安。 心里这般想着,他的神色自然不好太过外露。 因此他收敛了神色,郑重道谢:“多谢三叔提携。”话音虽是淡淡的,但是期间的喜悦之情贾攸却是一耳便听出来。 这自然不是虚情假意地感激,贾琏除了读书不擅长外,别的方面那是真的灵光。他自然清楚三叔给自己找的差事可一点不差。 别看盘库听着像体力活,在他们贾家多是一些管事带着下人们处理的。 但也要看是哪里的库房啊? 要知道,贾攸所提的库房,那可是国库。每年到了快要年末的时候,户部都会召集人手对库房进行盘点。大齐的国库,虽说因为□□改革过税收后,相比前朝自然是简单了不少,但是也不容易清点。 每年从地方上运来的税赋,除了夏粮秋粮等实物外,还有地方上呈上来的布匹,早年间民间缺铜的时候,这些布匹可都是直接当钱用的,因此直到现在有些地方还在用布匹缴税,不过好在布匹总是人人都用的,每年发俸禄的时候也能一同发下去,国库自然也会瘦,再加上各种制式的官银,由地方上运来,户部还要再行处理,又是一笔糊涂账。 因此每年的盘库都是一项大工程,户部往往人手不够,要从别的衙门中抽调来帮忙。 虽说听着像是个苦差事,但是期间却有不少不可言说的好处。一来,若是你表现好,得了上边的赏识,说不准转头就被直接抽调进户部了,不管怎么说,户部可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好衙门;二来,每年盘库除了清点库房外,查账也是必不可少的一道流程。 这其中牵涉到的东西可就多了。地方上送来的税赋千里迢迢运到北京,少不得有些损耗,若是摊上不明事理的监督,到时候失职事小,被同侪污蔑贪污税粮那可是就事大了。 因此每年查账的时候,地方官员自有固定的一笔钱用来打点,只盼着这些人高抬贵手。那些经手的人少不得都能从中摸些外快回去,这也是户部上下心照不宣的油水之一了。不少穷京官就盼着每年这一遭,自己被抽调,沾点油水过个好年呢! 至于说风险,那也可以说是微乎其微了。毕竟本朝以来,一直对赋税管理十分重视,开国以来,少有出过大案。便是说有什么破事东窗事发,也牵连不到他们这些被抽调来的人身上。 因此,每年查账的时候,不少人都愿意被户部抽调。贾琏自然也不例外,他看重的自然不是那三瓜俩枣的外快,而是在户部做事的机会。 虽有家族余荫,但是贾琏如今也不过是在工部打打杂,挂着个五品的虚衔,不过是家里为了好看给他捐的,实际上的品级只有从七品。 但这也不错了,不少和他身份相仿的勋贵子弟至今身上还没个差事,每日不过捉鸡斗狗,游手好闲。倒也不是他们真的纨绔一点不想上进。 而是一个家族的政治资源有限,他们一来没本事,也没毅力真的谋求科举入仕,二来平日里也没表现出多高的政治天分,自然被家族忽视,只当个富贵闲人养着,不愿意为了他们白耗人情。 要说贾琏能够有个实职差事,除了他自己本身有些机变本事,更多的还是看在他三叔的面子上,对此他自然是心知肚明。因此在整个贾家,贾琏夫妻最敬重的便是三叔贾攸了。 但是他也清楚,若无人扶持,自己这辈子顶了天就是个五六品的小官,而且多半还是看在家族的面子上一步步熬上去的,毕竟自己身上连个功名都没有,就同如今的二叔一般,二叔至少还有个秀才的功名在身。 而能够抽调去户部帮忙盘库,对他而言真的是个好机会,至少他自信,凭借着自己的本事,这差事虽不能说是易如反掌,但也不算麻烦,毕竟又不用让自己亲自进库房盘数,顶多只是协调指挥,多费点事,多跑几趟而已。 就算此次他运气不好,没能顺利进入户部,但混个脸熟也不错,要知道,交朋友可是他最擅长的本事之一。 贾攸笑着点点头,说道:“这也要你自己有本事才成。”他将刚刚贾琏的神情看得分明,不过略微一想便知道他心中的念头想法,内心倒是相当欣慰。 他看着一边默不作声的贾珠,笑道:“珠哥儿差事也做的不错,我看你近来身子也好了不少。正巧前几日族学里的杨举人因为会试落了榜,不欲再考,已经向我请辞了。” 见贾珠的眼神亮起来,贾攸笑道:“我已经允了,且托人帮他谋了他老家一份教谕的职位,想来过几日他便要回家去了。” 这也是为何一个小小的贾家族学,一帮子幼童能够请来举人先生任教的原因。贾家素来不会小气,在对待这些先生方面,不仅束?丰厚,受人敬重,便是辞馆,也少不得帮忙寻一份好前程。 贾攸接着说道:“我正发愁一时半会儿找不着接任的人呢!如今看来,竟是我一叶障目,珠哥儿不是正合适嘛?” 贾攸话音刚落,贾珠还未回答,贾政却先拜拜手拒道:“这成何体统,老大自己课业未精,哪能到族学里去,别是误人子弟了!总之,不妥不妥。” 瞬间贾珠的眼神暗了下去。 196.196 贾攸却不以为然,说道:“二哥此话差矣。珠哥儿怎么说身上也有举人功名,?若不是身子不好,?便是止步于此,弟弟我早就举荐了他入仕。如今既然他身子有些好转,?也该出来担些事了。” 说完不待贾政反驳,贾攸望着贾珠说道:“珠哥儿,?你可愿意出来为家族分忧,?担一担担子?” 贾珠有些犹疑,?抬眼望向父亲贾政的方向,?见他面色稍霁,似是没有出言反对的意思,一时间既想着想着自己老大不小,却从未为家里做出过什么贡献;又对家学管教这个位置确实有些兴趣,当即心动起来。 定了定神,他索性便咬咬牙,?说道:“既然三叔抬爱,?那侄儿定然不负三叔所托,?将咱们这家学管理妥当了。” 贾政虎着张脸,肃声道:“既然领了差事,?日后你自当勤勉做事,?莫要辱了贾家名声,?不然我可饶不了你。” 贾珠听父亲又是老生常谈般地叱责和警告,?已经是习以为常了,?但还是恭声地回答道:“是,?老爷,儿子一定认真做事。” 贾攸笑道:“既如此,那这事便这么定了吧!” 贾赦也道:“珠哥儿在家学,这可正好,可要帮你大伯看着点你那几个侄儿,成天只想着出嬉戏玩耍,都是被家中几个妇人宠的。” 贾珠闻言,暗自有些好笑,知道贾赦才是大房里头最溺爱孩子的那一位,便是在二房他也早有耳闻,打二房几个孩子一落地,贾赦做了爷爷,对几个孩子那真是宠上了天。 但是他也知道大伯这话不过是客气,给自己面子罢了。荣国府大房的孙子,还不至于沦落到托自己照看的地步,不过还是顺嘴一说罢了。 饶是如此,他还是认真地答道:“大伯放心,侄儿一定对几位侄儿多加看管。”他的性子便是如此,既然接了这门差事,必要做好。再说这也是他这么些年第一次自己独立做事,自然有些踌躇满志,早已经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好好整肃家学,为贾家培养人才。 闻言贾赦一滞,他只是客气客气,可没真的打算让几位孙儿受苦啊! 一时,他讷讷道:“若是几个孩子太过顽皮,珠哥儿你倒也不必过于操劳,伤了身子。” 贾珠却一板一眼道:“大伯不必担心,侄儿的身子已经好多了。既然接了这份差事,侄儿自然会用心去做,断然不会得过且过的。” 听贾珠这话,贾赦也不好直说让侄子对几个孙子手下留情的话语。毕竟他前头还叫人家严加管教,便是自打其脸也没这么快的,况且边上还有几位弟弟看着呢! 因此他也未再多说些什么。至于孙子那头,他也就只能说声抱歉了,毕竟爷爷也尽力了,说知道你们珠叔叔是这么个较真的人呢! 贾政在一旁,看得确实爽快。虽说他的儿子一辈不如大房,那也没办法,谁让自家的麒麟儿偏偏身子不好,大房几个侄儿,明明读书比不上珠哥儿,反而却能因为家族关系在外头做官。 珠哥儿下头两个,想起来他都要摇头,一个有天赋却被妻子宠的惫懒,另一个用功是用功了,可一来只是庶出,二来资质也明显差着一着。 但是想到孙子一辈,他又有些兴奋起来,虽说眼下他只有兰哥儿一个孙子,但是在珠哥儿夫妇的教养下,十分懂事,资质据说也相当不错,眼下正在家学读书呢! 相比较之下,大哥的几个孙儿,他也有所耳闻,什么闯到大老爷的书房打翻了墨汁,摔碎了古玩摆件什么的,这类事情真是层出不穷,断然比不上自己的孙子。 一时间,他倒有些窃喜。倒不是说他就巴望着大房不好,只是人嘛,总是希望自家比别家要好些的。 至于老三那里,想到这里,贾政便止住了自己的遐思,老三家的霖哥儿,那还真的比不上,霖哥儿可是老三一手教养长大的,又长年出没于苏阁老府邸,被带着见客,胸中多少笔墨不好说,但是观其言行,行事之风已有几分老三的影子在了。 至于学问,有两位阁老言传身教,还用人质疑? “二弟,二弟——” 不过一瞬的功夫,贾政便转过了这么些念头。待他回过神来,发觉正是贾赦在叫他。 “发什么呆呢!”贾赦随口问道。 听到这话,贾政当即答道:“没什么,只是想着到时候容华回府,该是如何场景。” 贾赦笑嘻嘻地说道:“怎么,二弟这是思女心切啊!” 贾政却肃然道:“大哥此言差矣,容华既已入宫,自当用心侍君。虽说父女天伦,但是到底还是忠君在前。教小弟说,让容华安心在宫中服侍好圣人,当是正理。也是咱们贾家报效君恩之理。” 贾赦愣住了,什么意思,怎么每个字他都听得懂,连在一起反而有些不解呢!二弟这是什么意思? 他有些疑惑不解,二弟这是嘴上说说而已还是心里真这么想啊! 尽管内心有些纠结,但是他却也不能反驳,虽说在场都是自己人,但是保不齐哪天泄露出去自己反而得一个不敬君上的罪名。 因而他只能呵呵一笑说道:“是及是及。” 贾珠有些无奈,不同于贾赦,他知道父亲的性子,知道这还真是贾政内心所想。 当然贾政也盼着女儿能为家族带来光彩,但是在他看来,女儿能够安心服侍圣人,对贾家便是最好的事了。 贾攸无奈地看着自家二哥,自然知道二哥此话是真心实意的,只是,他有些哭笑不得。自家二哥,真的是,天真啊。 但是当着几个小辈的面,他也不好反驳,免得伤了二哥的面子。再来就是从道理上来说,二哥也没说错啊。只是太过想当然了而已。 世家大族送女入宫,哪里是单纯意义上的报效君恩啊?这背后的利益考量,岂是这么简单的? 但是他也不欲多说什么,只是一笑而过。到底二哥也不必牵扯进前朝的那些事,就这么想也无妨,便是给圣人知道了,说不得还要夸他一句赤子之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