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你情深意长》 第1章 给时间一点时间(1) 从童年到古稀,在回忆的某一页,如果你哭了,那定是一段最深的记忆,最痛苦的经历。曾恋恋不忘的人,曾以为会珍藏一生的独家记忆,最终都会被时间掩盖。 给时间一点时间。 夕阳的余晖洒在素雅的古镇上,蜿蜒的小巷,古旧的房子,在朦胧的暮色中有种静谧的美。看似破旧的建筑历经岁月风雨洗礼,苍桑之余,又充斥着古朴的恬淡。依山就水,青山环抱,山城之貌,水乡之韵,现实中的世外桃园,让人流连忘返。 郗颜喜欢古镇,包括古镇的路,以及古镇的雨。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每逢雨天,她总爱穿上平底凉鞋踩在被雨水冲刷的一尘不染的青石路面上,那种孤身一人行走在深巷的感觉,奇异地让她觉得平静而舒服。 潺潺的水声,淅沥的小雨——如果少了扰人心绪的电话铃声,似乎就完美了。 看到熟悉的名字在手机屏幕上跳动,郗颜的眉心微微蹙起。 可是,还是滑开了通话键。 听筒里传来低沉到恰到好处的男声,语气稍有不悦:“在哪儿?” 是温行远。 郗颜习惯性看腕表,“还没到上班时间,老板查岗吗?” 老板?温行远似乎笑了笑:“没错,看你有没有偷懒。”像是听到了她这边的声响,紧接着问:“在外面?” 得到的是郗颜轻描淡写的回答:“路过四方街。”话音未落,就听她轻呼一声,“哎——”然后,就有清晰的道歉声传来,“对不起,对不起,踩疼了吧?” 随后,就是温行远语带关切的问询:“怎么了?” 郗颜退开两步,先回应道歉的人:“没关系,你们继续。”待加快脚步离开喧闹的人群,才回答温行远:“没走直线,挡人家路被撞了一下。” “不要紧吧?” “当我玻璃心啊,撞一下就碎?放心,扛造着呢。” 扛造?没心没肺到了极点。温行远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切入正题:“昨晚去哪了?打公寓电话没人接,酒吧那边也说你没去,手机还关了。玩失踪呐?” 对于他典型性管家婆式定位跟踪郗颜已经见惯不怪了,可语气依然难掩不耐:“昨晚在公司通宵加班赶方案,手机没电了。我有和子良报备,他没告诉你吗?” 温行远半真半假地答:“他只说你大概是艳遇去了。” 郗颜抬扛:“他怎么不说我去一夜情了呢。” 陡然严厉的语气:“你敢!” 郗颜笑起来:“怎么不敢,我可是生活在艳遇之都呢,不发生点什么,太对不起自己了。” 温行远低笑一声:“你这女人,对自己倒是挺好。” 又不着边际地侃了几句,郗颜问:“你打电话不是就为了聊天吧?有什么吩咐,请示下。” “没什么要紧的事,就是对你进行遥控管理,顺便关心一下员工的私生活。” “既然这样,回头给您交一份书面报告吧,五千字详细阐述。您看我这态度够端正吗?” 温行远无奈:“从字面上理解,态度确实不错,不过细琢磨起来,怎么像是我骚扰你了?快告诉我这是错觉。” 郗颜很想告诉他:你的感觉是对的。但她忍住了,再开口时语气缓和了些:“我是替你节省电话费,免得等你见了话费清单才发现废话好贵。喂,听得见吗?咦,怎么没信号了——” 明明清清楚楚地听见那边说:“别喂了,听得见。”她还是单方面结束了通话,然后关机,想像着温行远再打过来打不通的情景,脚步明显轻快了许多。 惹恼温行远,谁有郗颜在行? 十分钟后,郗颜出现在一家名为“柔软时光”的酒吧。 杜灵问:“今天怎么这么早?” 郗颜弯唇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怕迟到被扣双薪啊。” 见她笑得一脸无害,杜灵微微嗔道:“没个正形。” 吧台前正在调酒的张子良适时插话进来:“昨晚行远打电话找你。” 郗颜挑了挑秀眉:“知道了,刚才还对我实行定位跟踪呢,你没告诉他我加班吗?” “昨晚客满,忙得打不开点,没注意到你发的信息。” 难怪。郗颜懒懒地问了句:“他有说什么事吗?” “有事他也不会和我说啊。”张子良笑言:“你才是他生命的女主角。” 杜灵附和:“没错。我们都是过客。” “真默契。你们二位在一起果然没错,正好相互祸害。”郗颜以一敌二,见杜灵挽袖子要修理她,作势欲跑:“走嘴走嘴,我的意思是,你们俩儿在一起简直是绝配,造福社会呢。” “胡说八道。”杜灵眼疾手快地把她揪回来:“体罚你,帮我把窗边的长櫈挪了。” “挪哪儿啊?这不正好一桌吗?”却并不逃避劳动,说着人已经跟杜灵走到窗边,特爷们儿地动手了。 杜灵解释:“每晚都客满,子良订了几套新桌椅,能多坐些人。” “我们这店索性改名叫‘桃花岛’得了。” “所为何意?” 郗颜眉眼弯弯:“招来桃花生意才出奇的好呗。” 杜灵逗她:“就怕给你招来桃花,有人就坐不住了。” 又跑题,每次都曲解她的意思。郗颜装傻:“听不懂你说什么。地球太危险,我还是决定回火星了。”不等杜灵说话,就去隔避了。 杜灵朝她背影摇头,“我都快变居委会大妈了,她怎么还是冥顽不灵?行远够命苦的,贪上这么个能作的主儿。” 张子良安慰:“行远心里有数,我们就别操心了,免得给他添乱,毕竟感情这种事最是旁人插不上手的。” 杜灵不满:“不是插手是推波助澜,行远的心思谁看不出来啊,你这个当兄弟的真不仗义,都不帮一把。” 又被迁怒了。张子良无辜地挠了挠短发:“我也没袖手旁观啊。关健是,皇帝不急,我急也没用啊。” “你就是饱汉不知饿汉饥。”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张子良无言以对。 夜色打破寂静,当皓月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俯瞰大地,古城已是喧嚣满溢。欢乐的气氛迅速弥漫开来,仿佛所有人,哪怕一粒随风飘过的沙尘都不甘寂寞的沸腾起来。 看向已然热闹起来的酒吧一条街,听着坐上二楼房顶的客人带着醉意,口齿不清地“喊着那句被篡改的“有多少爱可以乱来”的歌词,郗颜忍不住笑出声。 见又涌进一波客人,她步履轻盈的迎上去:“欢迎来到‘柔软时光’,几位这边请。”素净的脸上扬起一抹温暖笑意,那笑容没有半分敷衍,既真诚又明朗。如同温行远所言:这个时候,郗颜的笑是发自内心的,因为喜欢古城的静和动,喜欢忙碌的感觉,所以愿意把美丽的一面呈现给远道而来的客人,也安慰远走他乡的自己。 “颜颜,张哥叫你听电话。”酒吧的乐声很大,吧台小妹扯着嗓子喊郗颜。 “马上来。”郗颜转头回了一句,给客人下了单送到吧台,才去隔壁间。 拿起听筒,郗颜忽然想到什么,压低了声音问张子良:“谁啊?要是他就说我在忙。” 结果张子良却大声回答她:“不是行远。” 郗颜意识到被出卖了,硬着头皮接起来:“老板。” 温行远质问:“什么不是我?” 郗颜笑嘻嘻的,企图蒙混过关:“你听错了。” 温行远懒得和她计较这个,“又挂我电话,第几次了?” 郗颜有点小心虚:“谁挂的啊,手机没信号了。” “没信号还是次数多到数不过来,你心知肚明。” 郗颜插科打诨:“你知道的,我数学是体育老师教的嘛,见谅啊。” 温行远毫不客气地打击:“别侮辱体育老师了,我看你是根本没学过数学。” 要不要这么缺德啊。再一次领教温老板的犀利,郗颜气得牙痒痒:“说话不许夹枪带棒啊,有损您温总的气质。” 作为酒吧真正的老板,温总十分介意地哼一声:“总被挂的总。” 也觉得自己过火了,郗颜服软:“好啦好啦,我道歉还不行嘛,您大人有大量别和我一介女流计较了,行吗?” 温行远顺着台阶下:“要是你真有歉意以后少给我关几次机!” 郗颜撇嘴,拒绝承诺。 温行远却一定要她的保证:“听见没有?” 比倔强,郗颜自知不是他对手,只好无奈地说:“听见了,爸爸。” 温爸爸被气笑了:“习惯性胡说八道。” 气氛缓和,郗颜说正事:“我下周回A市。” “回家?”温行远以为自己听错了:“怎么突然要回去?郗贺有事?” “没有,是季若凝要结婚了,我回去当伴娘。”话至此,郗颜心里隐生怯意,犹记得那年离开时曾下决心不再回去,不再与那人相见,可城市那么小,想要刻意回避一个人,一些消息,并不容易。不过,那里毕竟有她至亲的人,哪怕她还没有准备好,也该回去。 为一个人远走他乡,多么懦弱。 三年,郗颜虽然还没成熟到面对讨厌的人也能微笑,终究也是有所进步的。 相比她瞬间的百转千回,温行远也有很多顾虑,但他不会宣诸于口,而是:“季若凝?你那个闺蜜?” 郗颜的思绪被拉回,浅浅一笑:“就是她,我和你提过的。一个即将步入围城的女人。” 温行远有一瞬的沉默,短暂却也明显,再开口时他提到了一个对郗颜而言称得上是禁忌的话题:“你也老大不小了,打算什么时候把自己嫁出去?” 他的语气突然变得正经又温柔,与以往的犀利刻薄大相径庭,只是,郗颜忽略了他情绪上细微的变化,回答的漫不经心:“我这么孤独寂寞清高冷的人,一般人消受不起,就不祸害人了。别光说我,你更老好吧,才是该慎重考虑了。怎么样,需要我帮你参谋吗?” 温行远笑:“难得你还有闲心操心我!” 他明明在笑,可不知怎么的,温度忽然就低了几度。郗颜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直到她因感冒咳了两声,电话那端的温行远才恢复如常,“回去一趟也好,郗贺很惦记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有一个月的假。” 真长。头一回觉得假期长如此让人不快。温行远叹气似地问:“票订了吗?哪儿天走?” “后天。” 温行远闻言整理了下情绪,“让子良送你去机场,到家记得报个平安,还有……”他欲言又止,最终只说:“别总关机。” 郗颜嫌他唠叨:“知道啦,你可真像我爸爸。” 他没有像以往那样训她几句,反而说:“那就这样,挂了吧。” 郗颜却叫住他:“温行远。” “嗯?” 又有点吱唔:“算了,也没什么事。” “有话就说,吞吞吐吐的。”语气是生硬的,心里又隐隐期待着什么。 “听子良说你总是忙到很晚,就是想告诉你别太累了,熬夜对身体不好。”连个停顿都没有,郗颜说完就挂了。 千里之外的G市,有人站在窗前,许久。 因为扛不住思念临时决定回趟大研镇,温行远已经连续加班一周,揉了揉太阳穴,他疲乏地倚在靠背上小憩。原本今晚是想告诉郗颜,他订了后天的机票去古镇,没想到她竟在同一天离开。 三年,她确实该回家看看,可是,终究是不放心。 把握着时间,温行远把电话打到了张子良的手机上。 响了两声就被接起,“行远。” “没打扰你约会吧?”温行远的语气透着些许慵懒,话语间顺手解开领口两颗扣子。 “反正你也不是打扰一回两回了,杜灵都习惯了。刚把颜颜送回去,放心吧。”自从温行远离开古镇,张子良和杜灵就成了郗颜的护花使者。 “谢了。”温行远沉声感谢,语气诚挚。 “别假客气了。这个点来电话,有事?”相识十几年,温行远的心思张子良怎么会不懂,当温行远带着郗颜千里迢迢地从A市来到古城,张子良就清楚他准备付出什么了。 对象换成张子良,温行远就没顾虑了,直言不讳地问:“她最近还好吧?” 张子良不答反问:“你不是和她通过电话嘛,你觉得呢?” “她什么时候会对我表露真实情绪?”温行远太了解郗颜,除了与他面对面时避无可避,她随时都是好的。 “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在他们面前,她一直都好。 “等见了面再说,我后天早上八点的航班飞古城。”虽然郗颜要回A市,温行远却无意改变行程。或许在他看来,郗颜不在,他回到那个有着她无数生活痕迹的地方,也不必太过小心翼翼。 多少有些谦卑。 张子良却糊涂了:“颜颜不是那天回家吗?你们搞什么?” 温行远苦笑:“没什么,本来想给她个惊喜。” 与杜灵对望一眼,张子良批评:“这擦边球打得可不怎么漂亮,不像你风格。” 在追郗颜这件事上,他做得一直不够漂亮。 温行远自我解嘲般笑了,“那怎么办?太直接怕把人吓跑啊。先这样吧,到时候见。” 结束了通话,温行远透过落地窗俯视G市,入目的是:满城的灯火辉煌。 这样的万家灯火,不知哪一盏是属于他的。或许一盏都没有,因为他,没有故事。确切地说,没有和他期待的人有共同的故事。 点了一根烟,烟雾缭绕中,温行远想念起古朴的房舍、清可见底的河流,以及干净的青石路面。还想起那一次,他和郗颜共撑一把伞,在细雨连绵的夏夜步行在古镇幽深的小巷里,雨点落在伞面上,又瞬间滑落到地上,溅起微不可见的水滴,打湿了彼此的鞋面,未熄的灯火透过窗子照着昏暗的小巷,一眼望不见尽头,有些小巷深深深几许的韵味。 那夜的记忆很清晰,没有轰隆的雷声,没有惊魂的闪电,唯有温柔的雨丝悠然飘洒,缠绵着轻抚着郗颜裸露在外的肌肤,轻揽过她纤细的肩膀,他把伞移向她那边—— 自然而然的相依,融洽的平静相处,触及温行远深心处最柔软的角落。 三年前,他把她带去古城,陪了整整一年。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存在令她有了压力,他绝对舍不得把她一个留在那里。随后两年,他们仅仅见过一面,两人之间浅淡的交往始终靠电话维系。 对于郗颜,温行远是真的心疼。他允许郗颜用时间去缅怀过去,不仅没有步步紧逼,反而体贴地退了一步。可是,隔着千里的距离,她对他的戒心是放下了,他也变得有心无力。郗颜或许并没有意识到,那些常常令她感到厌烦的电话其实是温行远在提醒她他的存在。他怕时间和距离,阻隔了他们之间的最后一丝联系。 第2章 给时间一点时间(2) “小颜,还要我等多久?”温行远垂下双眸,将万家灯火阻隔于眼帘之外,一张棱角分明的面容清晰地映在玻璃窗上,疲惫又无奈。 夜,漫长。 没有都市的车流不息和紧张忙碌,古镇的早晨宁静而祥和,新鲜的空气里似乎夹杂着微湿的气息,让郗颜禁不住深深呼吸。 客厅内流淌着布莱恩.亚当斯沙哑的声音,郗颜站在阳台上,目光从沉睡的古城移开,眺望远处朦胧的雪山,任由轻柔凉爽的微风扶过素净的脸,凉爽而舒服。 脑海忽然浮现温行远说过的一句话,郗颜弯起唇角,鬼使神差地给他发了一条短信:恬淡的感觉不真实的像在云层里飞,你何时飞回来? 当手机显示“发送成功”,又莫名有些后悔。一时间,郗颜不确定自己为什么要发这样一条信息出去,于是急急关了手机,深怕温行远打电话过来问她什么意思。然后检查随身背包,确认证件都带了,关了音响,“喀嚓”一声落锁,拖着行李箱下楼,与偶遇的邻居阿姨道过早安,她缓缓步行向巷口而去。 远远看见张子良倚在车前,郗颜冲他挥手,“早啊子良。” 张子良看着晨光中女孩子灿烂的笑容,他似乎有些明白温行远了。郗颜并不算很漂亮,如果硬说哪里与众不同,就是气质独特。所谓独特不是既给你一种距离感,又让你忍不住想靠近。而她也不像别的女孩子那么喜欢打扮,素净的脸上鲜少有修饰过的痕迹,惟有长长的卷发会比较精心打理。据温行远说是因为郗母格外喜欢她一头乌黑的长发,所以老人家故去后,仿佛纪念母亲一样,郗颜愈发爱惜自己的头发。 在郗颜身上,张子良看到了都市女孩少有的纯净与真诚,哪怕她刻意掩去身上的光芒,依然令人在不知不觉间嗅到那种属于阳光特有的味道,有点淡,有点暖。 郗颜在晨光中走近。 张子良敛神迎上去,接过她手上的行李箱放上车。 去机场的路上,他把准备好的早点递过来,不着痕迹地问:“手机又没开?” 温行远一大早就打电话来,说这丫头看似随意,骨子里却有几分挑剔,特意请他帮忙买份营养早餐给她。张子良一面调侃:“你到底是朝男朋友的名份努力呢,还是往保姆的方向发展呢?”一面老实照办,只因那位仁兄说:“保姆做久了才能顺理成章晋升男友,兄弟的幸福全靠你了。” 为了哥们儿的终身幸福,张子良冲锋陷阵了一把。 郗颜道谢,插好吸管,边喝边含糊地说:“忘了。” “回家记得随时开机,找不到你……我们会担心。”张子良偏头看她,很想告诉她温行远今天要飞过来,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 郗颜喝完豆浆默默地开了机,有一条新短信进来。 面对她那条看似不明所以的信息,温行远回复了两个字,他说:“随时。” 你点个头,我随时可以飞到你身边。 只要你愿意。 只是不知,郗颜有没有读懂这两个字里蕴含的承诺。 飞机准时降落,郗颜才走到出口就被抱进一个柔软的怀抱,耳畔是季若凝哽咽的声音:“你个没良心的。” 郗颜伸出双臂用力回抱久别重逢的闺蜜,面上虽笑,声音却带了哭腔:“见面就数落我,果然是有靠山了。你行啊,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把我抛弃了。” 季若凝松手,在她肩膀上捶一下,轻责:“谁抛弃谁啊,没良心的坏东西。” 郗颜的眼泪先掉下来:“我不是东西。” 季若凝又哭又笑:“你确实不是东西。” 郗颜眼角还挂着泪,但也笑了:“敢骂我,胆大包天。” “牙尖嘴利了呢,小心着点。” “张嘴我看看牙有多尖。”说完真的退后一步,打量起季若凝。 及肩的半长发用一只簪子随意挽起,一袭白色的丝绸连身旗袍裙,脚下一双矮跟镂花鞋,精致的眉眼,清淡的妆容,无一不令眼前的季若凝散发着女性的妩媚。令郗颜不由篡改了一句话:“我见过世间美女虽多,端没有这妮子娉婷袅娜。” 季若凝微微嗔道:“显你中文学的好啊。” “这和中文有关系吗?不知道出处回家悄悄百度一下,别再这丢人现眼了。”见她又要哭了,郗颜伸手掐掐她脸:“意思意思行了,发大水了怎么办啊,我还不会游泳呢。” 季若凝破泣为笑:“淹死你最好,免得遗害千年。” 郗颜佯怒:“最毒妇人心。” 三年没见,原本就纤细的郗颜似乎更瘦了,唯有眉宇间的神采弈弈让她显出几分生气,单纯如季若凝一时间分不清她的微笑是真发自内心,还是为了安抚她。 似乎洞悉了季若凝的探究,郗颜看向站在她身旁的男人:“不给我介绍一下你爷们儿?” 这份率真惹笑了对方,男人上前一步:“唐毅凡。你好颜颜,不介意我这么叫你吧?” 温婉如季若凝,英俊如唐毅凡,犹如童话故中的王子与公主,般配极了。见唐毅凡自然亲昵的展手搂住季若凝,郗颜由衷的为她感到高兴,当即笑言:“你本来就该随若凝叫我的,有什么可介意?” 季若凝微微脸红地挣开唐毅凡的手,挽住郗颜:“当小姨子的感觉不错吧,这回有人讨好你了。” 郗颜看向主动接过她拉杆箱的唐毅凡,“你们结婚以后她归你所有,之前归我,这要求不过份吧?” 唐毅凡挑眉,“只要小姨子别让我退位让贤,我自然是没意见。” 两个女孩对望一眼,笑了。 谈笑风声地到了停车场,郗颜正准备上车,却听唐毅凡与人打招呼:“出差还是接人?”她循声望过去,待看清所遇何人,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这样的不期而遇让人措手不及。 刚刚泊好车的韩诺身穿蓝色条纹衬衫站在相邻的车位旁,目光触及郗颜的脸,神色也是陡然一变,竟是七分意外,三分惊喜,转瞬间,他恢复如常,先回答唐毅凡:“接人。”又把视线投过来:“好久不见,颜颜。” 原来,他们之间只剩一句“好久不见”。 郗颜心内泛起涩意,但看着韩诺没有情绪起伏的眉眼,她居然莫名平静了下来,至少声音平稳,“好久不见”四个字被她原封不动还回去,没有半分颤抖。 面对重逢的两人,季若凝脸上的血色也被抽走了些许,她不自觉向郗颜靠近,语带讥讽:“难得韩大律师还记得我们颜颜。” 这样犀利尖锐的季若凝是陌生的,郗颜不愿让在场的任何人为难或难堪,闻言回握住她的手:“先走一步。”边说边轻轻推了季若凝坐上唐毅凡的车后座,然后果断地拉上车门,把自己与外面的他隔绝。 然而,郗颜那么清晰地感觉到韩诺的目光始终锁定在墨色的玻璃窗上,哪怕他其实根本什么都看不见。 聪明如唐毅凡,自然能感觉到韩诺与郗颜之间的微妙,他上车后识相地没多问什么,准备按原定计划去事先订好位的餐厅为郗颜接风洗尘,结果在他启动车子时,听郗颜说:“飞了几个小时有点累了,先送我回家吧。” 唐毅凡闻言在后视镜中与季若凝对视一眼,见他家准媳妇儿点头,语气再自然不过:“劳烦两位美女给小的指个路。” 回去的路上,郗颜降下车窗,任由风吹乱她长发,凌乱地包裹着她瘦削的脸。似乎连叹息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努力按住泪腺,把胸臆间涌起的伤感强自压抑下去。 一千多个日子的离别的确是,好久不见。 他依然是记忆中清俊的样子,除了在他们眼里找不到彼此的影子。斑驳不清的记忆,犹如外面倒退的街景,让人辩识不明前路。 郗颜再一次提醒自己,在她离开A市去往古城时,他们就成了彼此生命的过客。那些过去的,能不回忆就不要想。可是,当她探头望向碧蓝如洗的天窗,思绪却如慢镜头重放一样,退回那段情好的时光,完全不受控制。 阳光柔软的清晨,她早早起床,穿戴整齐地坐在话机旁等。熟悉的铃音响起,女孩弯唇笑起,快乐地推开宿舍的门。 安静的校园被深锁在温暖的晨光里,她的王子姿态翩然地站在树荫下,眉眼含笑。 韩诺三步并两步地迎上前,握住郗颜的手,轻责:“怎么连件外套也没穿?也不怕感冒。” 郗颜笑的娇憨明艳:“冷了可以穿你的啊,不怕。” 唇边眼底的笑意那么明显,韩诺脱上身上的风衣外套裹在她身上,手臂一展,搂过她纤细的肩膀,“我们出去走走!” 她在他怀里俏皮地问,“招摇过市吗?” “对,招摇过市。”捏捏她脸蛋,他又说:“过几天我妈回来,她想见见你。” “啊?”郗颜笑不出来了,好半晌才咬着牙说,“好!” 韩诺被她咬牙切齿的样子逗笑,用力搂了搂她:“怎么跟要上刑场似的,有那么紧张吗?小心牙苯掉了。” “谁说我紧张了,丑媳妇总是要见公婆的,况且我又不……”猛然间意识到说走嘴了,她立刻住口,偏头看向忍笑的某人,“你给我严肃点,不许笑!”却没有底气,脸都红了。 英俊的脸上浮起一抹迷人的浅笑,韩诺追问:“谁要见公婆?” “说什么啊,听不懂。”郗颜嘴硬不承认。 韩诺轻声笑,温热的呼吸渐近,轻柔的吻落在她额际,再顺势把她搂进怀里,低沉的声线透出些许诱惑的味道:“真不知道啊?” 郗颜索性不回避了,搂住他腰,脸在他胸前蹭啊蹭的:“怎么办啊,我好紧张。” “紧张什么,又不会退货。”腰上被掐了一上,韩诺温温柔柔地说,“别担心,有我!” 她小猫一样躲在他怀里撒娇:“那你可要向着我。” 他低头吻她发顶:“傻丫头,不向着你向着谁。” 这样的韩诺,那个郗颜曾经一心一意依赖信任的王子。 那时,他是校内佼佼者,不只人英俊帅气,功课更是样样拔尖,好脾气也是出了名的。作为郗颜的男朋友,他虽不懂浪漫,依然会时不时的给她带来意想不到的小惊喜,而且宠她宠得厉害。郗颜一方面觉得幸福,又是满心不解,总爱傻傻地问:“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他是怎么回答的? 现在回想起来,郗颜还清楚地记得他认真的表情,理所当然地语气。 “因为是你,所以只对你好。” 因为,所以,就是你。 幸福近的触手可及,爱情芬芳四溢着暖意。除了不畏将来,勇往直前,真的是心无旁骛。以至后来,连退路都没有。 忧伤的旋律在寂静的夜里显得犹为刺耳,郗颜却只陷在自己的思绪里,置若罔闻地双手抱膝坐在地毯上,一动不动的姿势看上去有些无助和脆弱。这样的情绪,她以为不会再有了,至少在决定回来时,她已经给自己做过心理建设了。却没想到,在见过韩诺后,所有的努力,付诸东流。 没有忘记。这个可怕的发现,郗颜没有勇气正视。 对方显然比她更有耐心,手机契而不舍地响。 郗颜缓缓滑动手机,记忆中张驰有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对方唤她:“颜颜。” 居然是韩诺。 只是不知他们之间除了一句“好久不见”,是不是已经没有其它对白可说?否则他不会只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就不再继续。 韩诺不言,郗颜一时也无语。 彼此的呼吸声中,默契所剩无几。 郗颜没有想到才下飞机就能相遇。或者对她而言,能不再遇才是最好的结局。但其实,心理又在隐隐期待着什么吧?郗颜不愿承认。 相比郗颜从决定回来就在做心理建设,机场一见韩诺没有丝毫准备。 在离开了一千多个日夜后,郗颜重新回到这座充满了他们共同回忆的城市。 三年前,就已经失去不顾一切的勇气了,现在即便管不住自己,也只能通过唐毅凡从季若凝那里要来她的号码,仿佛十一个数字可以连接上过往,让他们像没有分开过一样,继续。 然而,太清楚结局了。 叹息是从心里发出的,韩诺艰难成言:“我在楼下。” 郗颜走到窗前,一步一步如同踩在呼吸上,沉重到几乎窒息。 月光朦胧,路灯昏暗,男人颀长挺拔的身影在空旷的街道上异常显眼。 看似遥远的记忆被唤醒,曾几何时,他也是这样站在宿舍楼下,有时是送她,有时是等她。现在呢,为了什么?忽然很想要一个答案,一个三年前他就该给的答案。 可是,有了答案又能怎样? 在一起,已是奢望。 他比她明白的早,所以,三年前她走,他没有留。 他没能预见开始,却早早预知了结局。 韩诺仰头,定定望着她的窗户,似乎要把窗前她被时间斑驳了的身影凝进心里。 然后,电话被挂断了,窗帘阻隔了他的视线。 韩诺垂手,把身体全部的重量倚向身后的树杆上,无力的,又或者重燃了希望? 同样的星空下,郗颜蜷缩在床角,想着那个她曾经愿意倾其所有的人。 岁月可如长流蜿蜒过生命,不息不止,而有些爱,却敌不过一夕伤害。 寂静的夜,月光朗朗。 古城,大研镇。 千里之外的温行远几乎与郗颜同一时间下机。 张子良没再提及他宁可错过,也要守口如瓶的固执,直接把车开到古城巷口:“孤家寡人怪可怜的,晚上给你接风吧。” 温行远感激地笑:“明晚吧,带上你女朋友。” “扮什么苦行僧?颜颜不在,看不闷死你。” “她在也照样闷死我。” 张子良失笑:“也对,她待你可没我热情。” 不中听,却是实话。 “在不顾及我感受这一点上,你们可谓同道中人。”温行远下车:“慢走,不送。” 张子良启动车子:“闷够了明天来酒吧,好歹你也是老板。” 温行远背对着他挥手。 独自走在清晨郗颜踩过的青石路面上,距离公寓越近,温行远心中的暖意越重。 是因为她每天都会走过这里才莫名地觉得亲切? 幼稚至极。 站在公寓的楼下,抬头看见那淡绿色的窗帘,温行远自嘲一笑。 家,一个原本对于他太过遥远的词。然而,当他把钥匙递到郗颜手里的时候,他竟自然而然的称这里是家了,有她的家。 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温行远环顾客厅。 第3章 给时间一点时间(3) 这是一套只有一百平米的三居室,主卧,次卧,以及客房。郗颜住在光线最好的主卧。两年前他离开时,由于不放心她一个人住在外面,没有征求她的同意直接把她的行李从公司宿舍搬出来塞进了这里,还把自己的东西丢进次卧,把主卧腾给她。 温行远不只一次想,有一天他们同时打开房门,含笑而立,场面会有多温馨。打开音响,满室的乐声中,温行远倚在窗前,回想三年前他把她带到古镇时的情景: “谢谢你。”郗颜面无表情地道谢,转身向宿舍而去。 “小颜。”温行远在她与自己擦身而过时拉住她,“记得我手机号吗?” 郗颜抬头,目光茫然而空洞,显然是不知。 温行远自顾自的从她手包里取出手机,把自己的号码输进去,又递回到她手上,“有事打我电话,随时。” 郗颜木然地“哦”了一声,然后转身。 凝望她的背影,温行远心中涩然一片。 郗颜,你最爱的是他,而我最爱的人,是你。 可惜,我晚了一步,他比我先走进了你心里。 郗颜的心意,温行远从最初一刻就洞若观火,但他从没动摇过,始终痴守着最初的那份心动,一念执着。 从那时起,郗颜留在了古镇,在一家刚刚起步的设计公司工作。温行远也留在这里,常常打电话询问她的近况,偶尔约她出来吃饭。她总是淡淡地拒绝,以工作为借口。他并不恼,只是淡笑着说,“那下次吧。” 就这样,无数次。 随后的一年里,郗颜开始用大量的时间沉默。她学会了喝不加糖的咖啡,学会了喝烈酒,一杯接着一杯,恍惚中活得半醉半醒。 犹记得灯光摇曳中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但轻轻的声音却令人感觉到她的悲伤。 “怎么忽然之间什么都变了,连一点准备的时间都不给?” “所谓意外,就是不能事先准备。”目光落在她泛红的面孔上,温行远欲取走她手上的酒杯。 郗颜握着不松手,微眯着眼晴看他:“干嘛呀,你说过再也不管我的。” “白痴啊你。”温行远懒得和醉鬼废话,不客气地抢过杯子。 醉鬼不服气:“你才白痴,冒傻气儿。” 温行远瞪她:“我哪儿傻了?” “哪儿都傻!”郗颜孩子气地嘟哝,枕着胳膊趴在吧台上,等了会见他还不说话,又厚脸皮地叫他,“喂,气傻了?” 向来温和的脸上透出几分郁色,温行远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再顶嘴就把你埋外面的树坑里。” 郗颜“扑哧”一声笑了,闭着眼睛喃喃地重复着,“冒傻气儿。” 温行远用力揉她的头发。 酒吧内流转着轻柔又哀伤的音乐,似要在瞬间勾起谁的心事。郗颜趴在吧台上,安静的 像是睡着了。至于温行远,只是沉默地站在她身边,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客人渐渐少了。 郗颜伸脚踢了下他小腿一下,“说句人话。” 温行远偏头扫她一眼,“找揍啊。” 郗颜嘿嘿笑:“地球可真危险,你送我回火星吧。” 温行远被她的憨态逗笑,放下酒杯,把她扶起来,“看来是真醉了,又开始习惯性胡言乱语了。”边说边将她往门口带。 “我还没喝完呢,吝啬鬼。”她嘴不饶人,脚步也不肯配合,无奈敌不过他的力气。 温行远顺手抓起外套披在她身上,搂着她向他的公寓而去。 “温行远?” “说!” “你说世界是不是变灰暗了?” “变复杂了。” 郗颜的脚步有些乱,舌头都打结了:“咿,是变真实了。” 对她而言,这个世界是在一瞬间变灰暗了。哪怕有意去模糊记忆里的容貌,她依然活得恍惚,因为可怕的真实随时碰触着她的伤口。哪怕他离她再近,依然取代不了她心底深处的那个人。 温行远没有接话,只把郗颜搂得更紧了。 似乎感觉到了他的臂力,郗颜仰起头,迷离的目光定格在他脸上:“干嘛不说话?变哑巴了?你不是向来说话都是一套一套的。” 温行远有些恼地瞪她一眼,有意松了松手,在她差点摔倒时又伸手揽住。 “谋杀啊你?”鼻尖重重撞在他胸膛上,郗颜恼了,胳膊却像有自己的意识般环上他的腰,深怕他又恶作剧地松手。 行凶者低笑,那一丝蛛丝般眷恋的眼神被迅速掩去,“我以为你醉了呢?” “醉了也能骂你冒傻气儿!”满意般看到他变了脸色,郗颜憨笑:“这是去哪啊?我宿舍是这个方向吗?” “去山沟里,把你卖了。” “我太值钱,没人买得起。”郗颜想抬脚踢他,却险些把自己绊倒。 “白痴!”温行远皱着浓眉骂她,手上又加重了力道,把她牢牢控在怀里。 “你才白痴呢。” “再顶嘴就自己走回去。” “你以为我不能?” “逞能。”承受着她身体全部的重量,伴着小巷微弱的灯火,离去。 她,是属于他的秘密。时隔多年,温行远依然清晰地记得当时郗颜脸上细微的表情,以及自己隐忍的心情。 “爱”这样的字眼,温行远以为:感情最柔软的部份,应该存在最温暖、最贴近心脏的地方。不是吝啬说爱,只是那时的温行远太明白,不是谁离郗颜近,谁就在她心里。 这样的相处持续了一年,郗颜开始喜欢上古镇。工作之余,她终于愿意出去走走,哪怕依然拒绝温行远的邀约,哪怕依然对他冷言相向,可他看得出来,她的心情在变化,至少不再一味沉浸在变故中而无法自拔。 对于温行远而言,这就够了。 足够。 当郗颜的工作渐渐上了轨道,她终于愿意在闲暇时到酒吧帮忙,去结识新朋友,看到她忙碌的身影穿梭在酒吧中,看到她面对客人时浅淡的笑容有了丝温度,温行远如释重负。 那段时间,在多年后回想起来,温行远始终觉得是过得最为谨慎小心又不可复制的幸福时光。作为郗颜的“老板”,他终于有借口名正言顺地介入她的生活,在她不断的拒绝中固执的在酒吧打烊后送她回宿舍。那个时候,他们几乎从不正经八百地说话,向来都是彼肩站在吧台旁边,手执酒杯,牙尖嘴利地刻薄对方。 这样心甘情愿地为满心都是别人的女人付出,温行远的爱,是有多自我?! 清晨,细碎的阳光洒进房里,为家具罩上一层金色。 郗颜悠悠转醒,看到手机上的十几个未接电话皆来自同一号码,她赶紧回拨过去。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郗颜看了看时间,才七点不到:“吵到你睡觉啦?” “你睡死了?打多少电话都不接。”温行远的声音出奇的清冷,完全不像刚睡醒。 几乎从未见他发过脾气,郗颜怔了怔,“你才睡死了呢,半夜三更打电话干嘛?” 温行远深呼吸,“没事闲的。我要睡觉了,困!”然后挂断。 相识以来,第一次他先挂。 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忙音,郗颜把手机摔在床上:“莫名其妙!”全然不知温行远因为打不通电话担心了整个晚上。 八点整,收拾妥当的郗颜一身清爽的出门。 婚礼的一切事宜均由唐毅凡包办了,自然不需要她这个伴娘做什么。今天陪季若凝出来,以为是她想买些什么东西,却没想到被带到了学校。 那是郗颜和季若凝友谊开始的地方,也是郗颜和韩诺爱情绽放的起点。 大学时光转瞬即逝,当昔日充满欢声笑语的寝室一点点寂静下来,郗颜站在月台上送走一个又一个室友,心里有说不出的空落,幸好当时有韩诺和季若凝陪在她身边,牵着她的手。可惜不久之后,韩诺抛弃了她,然后,她抛弃了这座城市,留下一无所知的季若凝。 随后三年,从最初的杳无音信,郗颜终于主动联系了季若凝,隔着几千里的距离,她以恳求的语气说:“若凝,你能什么都别问吗?” 季若凝就真的什么都不问,只关心她:“你好不好?” 郗颜忽然就哭了。她无法违心回答好,也不愿意说不好让季若凝担心。 季若凝也哭:“别以为你掉几滴眼泪我就会原谅你的不辞而别,作为闺蜜,你欠我一个解释。这账,我们这辈子慢慢算。” 我们约定,要做一辈子的朋友,所以,我们有一辈子的时候,慢慢清算。 郗颜泣不成言。 真正的友谊,纵使相隔千里依然心手相连,如涓涓细流,悄无声息的流淌在彼此心里。不会因时间和距离变得疏远。 再一次漫步在操场的林荫路上,郗颜眼眶泛酸。曾几何时,她被韩诺紧紧地牵着手,在微雨的清晨,在落雪的午后,在阳光下,在夜空里,那么幸福快乐地漫步过这里。郗颜甚至清楚的记得整条路上有多少颗杨柳,和树影下那道温柔注视她的目光。可是现在,连杨柳都在风霜雨雪的淋灌下变了模样,人又怎么会和从前一样呢? 只怪当时,太天真。 季若凝直看向她眼睛:“我习惯了只要生活发生变化就回来一次。你走的这三年我记不清自己来了多少次,一开始是自己,后来有良毅凡,可我还是喜欢和你一起。” 郗颜努力咽回眼中迅速涌起的泪意。 季若凝喜欢和她一起走在林荫路上,她喜欢和韩诺走在林荫路上,日子久了,常常是一下晚自习,韩诺就牵着郗颜的手送两个女孩子回寝室。后来季若凝和韩诺熟了,她还问:“你是不是特讨厌我?” 韩诺被问得一愣,郗颜则笑出声:“他是特讨厌他那帮兄弟,踢中谁不好,偏偏踢中我。”她脸上的温暖笑意,是因为忆起了和韩诺的相识。 韩诺反应过来,伸手把她散落下来的一绺碎发别在耳后:“我倒没什么,只是他们一直挺懊恼。” 懊恼?白瞎他这个人了?郗颜不乐意了:“狐朋狗友啊。” 和韩诺相识郗颜是付出了“血”的代价。那是大一的一个午后,她和季若凝穿过操场要回寝室,蓝球场上的韩诺正和几个男同学打得火热。一个失误的大力传球,不偏不倚的飞向郗颜,她那一声怪叫不止险些震聋了韩诺,连那几个天不怕地不惧的男生都吓坏了,凭音量猜测,他们以为中招的女生怕是要变成残疾人了。结果,球其实只是轻轻碰到了郗颜,而膝盖的小面积流血根本是她自己摔倒造成的。 韩诺是几个男生中最温柔体贴的,所以,送郗颜去医务室理所当然地落在了他肩上。郗颜怕疼,清理伤口时嗷嗷直叫,韩诺的小臂都被她的指甲抓出了印,还得温言软语地安慰;“忍一下,马上就好了。” 郗颜的声音带了哭腔:“说得轻松,换你来忍受一下试试?” 韩诺好脾气的道歉:“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以身相许还差不多。” 校医手一抖,郗颜嗷一声。 面对韩诺一脸错愕的神情,郗颜意识到了自己的口误,气鼓鼓地解释:“我的意思是在我腿好之前,你要照顾我,例如打热水!我都被迫害成这样了,难道你不应该负责吗?欺负残疾人啊!” 韩诺语带笑意,他说:“我负责。” 后来他们恋爱了,韩诺曾在两人感情最好时承诺:“我会负责一辈子。” 只是,一辈子太长,他只坚持了四年。 于是,郗颜终于懂了:承诺,往往是因为做不到。 “其实我知道,再也回不去了。”郗颜何尝不明白季若凝带她回学校的用意,但是:“要把一个人从记忆里完全剔除,太难了。” “那么用心爱过的人,为什么一定要彻底忘记?”季若凝居然说:“如果你从不怀疑,相爱时,他是真心以待,记住也未尝不可。至于伤害,既然是无可挽回,就别再执着了。想要幸福,就该学着放下。” 因为郗颜不愿提及过去,季若凝直到现在依然不清楚她和韩诺为什么分手,甚至逼得郗颜在面临家庭巨变时远走他乡,而那个号称是郗颜发小的谢远藤怎么转身就成了韩诺的新女朋友。如此突然的身份转变,几乎让季若凝失去了理智。 在郗颜不告而别的第三天,急疯了的季若凝终于找到避而不见的韩诺,看见静坐在他身旁的谢远藤,季若凝的失望和气愤不言而喻:“韩诺,枉我以为你对颜颜情深一场。” 韩诺切牛排的动作丝毫没受季若凝语气的影响,娴熟而优雅:“我们分手了。” “分手?为什么?什么时候的事?”季若凝不可置信地盯着韩诺,试图在他脸上找到哪怕是一丝留恋的神情,然而,她失败了,因为韩诺显得那么平静,平静到无情。 抬手指向谢远藤,季若凝一字一句地问:“所以,她是新欢?” 谢远藤眼底闪过一丝羞怒,但她隐忍着没说话,等待韩诺开口。 “远藤是我的朋友,至于我和颜颜之间,”韩诺直视季若凝的眼睛:“没必要向你解释。” “你以为我稀罕你的解释?!分手了是吧,那你就记住,从你把分手两个字说出口的时候,你和颜颜,你们之间,就什么都不是了。”季若凝说完欲走,正好见侍应生端着托盘走到她身侧,她端起杯子,回身泼到他脸上,“韩诺,你别后悔!” 谢远藤倏地起身,“你不要太过份了。” 季若凝抬眼看她,面前的女人化了精致的妆,在灯光下不浓不淡正合适,杏色的合身长裙服帖地包裹在她身上,愈发显得身材修长匀称,玲珑的锁骨上坠着一颗水晶项链,黑色的头发简单的挽起,带着几分成熟妩媚的味道。 是与郗颜截然不同的一种人。 季若凝把酒杯重重放在餐桌上:“谢远藤,我祝你好运。” 不理会她的所谓祝福,谢远藤问韩诺:“没事吧?要不要换个地方?” 韩诺并未觉得尴尬,他扔下一句:“不用。”拉着季若凝出了餐厅。 第4章 给时间一点时间(4) 背后是人来车往的街道,面前是神色终于有所波动的韩诺,季若凝听见他说:“我爱她,但爱情不是人生的全部,分手对我们而言,是最好的结局。季若凝,如果可以,替我,请替我照顾她。” 替我,请替我——那五个字中的无可奈何和深重的恳求意味让季若凝在那个瞬间不知该如何应对。 季若凝找到郗贺,追问郗颜的下落,郗贺说:“别担心,颜颜只是想静静,等她想通了,会联系你的,你们是最好的朋友,你能体谅她的,对吗?” 当郗颜终于肯和季若凝联系,却对韩诺只字不提,季若凝曾问过韩诺:“你确定分手是你们唯一的选择吗?” 韩诺沉默了很久,久到季若凝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他终于说了三个字: “不知道。” 连他都不知道,季若凝还能去问谁? 时隔三年,季若凝依然只能凭猜测安慰:“能逼得你们在感情那么好的情况下说分手就分手,我想只能是和阿姨有关了。既然这样,你们或许真有缘无份。颜颜,你已经逃避了三年,难道还要逃避一辈子吗?逝者已矣,生者还在。你再继续这样沉缅过去,也没办法让一切回到原点,何必还要为难自己?难为别人?” 郗颜好不容易逼退的泪意,瞬间又涌了出来。她突然意识到,连曾经猫儿般柔弱的季若凝都成熟了,只有她还活在过去,活在那段属于韩诺的回忆里,无数次幻想,有一天醒来,阳光在,爱情在,妈妈在—— 终究只是个梦,梦里的郗颜艰难又固执的选择一个人走了很长很长的一段路。 累到不能醒。 郗颜嘴角微动,牵出一抹清苦的笑容来,她说:“对不起!” 季若凝心下感伤,“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唯一对不起的,是你自己!” 郗颜不再说话,微仰着头,看云卷云舒,似回忆,似忘记,总之,仿佛所有和这里有关的记忆被瞬间割断了,而她自己,置身于另外一个世界里,没有疼,没有痛,也没有他。 傍晚时分,两个女孩子并排坐在操场的台阶上,静看斜阳一点点消失在地平线,看淡淡的天光薄得似一层烟雾,视线模糊。 从童年到古稀,在回忆的某一页,如果你哭了,那定是一段最深的记忆,最痛苦的经历。曾恋恋不忘的人,曾以为会珍藏一生的独家记忆,最终都会被时间掩盖。 给时间一点时间。 唐毅凡过来时,郗颜和季若凝正好从校园里走出来。 男人穿着浅色的休闲装,英俊的脸上挂着绅士的笑,迎上前搂住季若凝,“饿了吧?去吃饭。” 郗颜微笑,为季若凝的幸福而幸福。 然而,世界很大,城市很小,越是回避的人,越容易遇见。郗颜和季若凝才点了餐,唐毅凡就看见韩诺和谢远藤迎面而来。 谁说生活不是电影呢,现实中的不期而遇也很多。 明知道郗颜和韩诺的关系微妙,又不得不若无其事地打招呼:“特意追过来帮我买单吗?唐总还请得起一顿饭。” 韩诺在外面就看见他的车了,所以并不觉意外,“你未婚妻在场,这份殷勤我就不献了。”目光在郗颜脸上停留下来,他问得很直接:“这次回来,还走吗?” 站在他身边的谢远藤脸色一僵,显然并不知道他们在昨天就已经见过面。 季若凝率先发难:“和你有关系吗?韩律师未免——” 郗颜握住她手,阻止的意味明显,“当然,那边还有工作。”然后看向谢远藤:“总公司给的任务那么重,想偷懒都不行,是吧,谢经理?” 谢远藤快速收敛了情绪,笑得无懈可击:“你也不像是会偷懒的人。” 郗颜也笑:“我把这话当成是褒奖了。” “本来就是。” “谢谢。” 季若凝看不下去了,礼貌什么的全然不顾,没好气的对唐毅凡说:“催菜,太慢。” 韩诺自然明白这是在下逐客令,“我在楼上订了位置,先上去了。”话是对唐毅凡说的,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盯着郗颜。 郗颜只微微笑着对谢远藤说:“再见。” 韩诺最后看她一眼,转身与谢远远藤并肩离去。 郗颜已经没了胃口,却不想因此令唐毅凡和季若凝产生不快,坚强地继续这顿晚餐。 唐毅凡一面照顾着郗颜,一面体贴地给季若凝布菜,可季若凝不是任性地错开他的筷子,就是不客气的把碟子端走,如此往复,搞得他很尴尬。 郗颜看不过眼,抢过季若凝的碟推到唐毅凡手边,“别闹了,人家活该被你欺负啊?” 唐毅凡见郗颜开口帮自己说话,感激地笑,手上帮季若凝夹菜,嘴上附和着抱怨,“就是,老实人就活该被欺负?” 季若凝的气还没消:“他老实?他要是老实就不是唐毅凡了。” 唐毅凡不满:“什么话?说得我好像老奸巨滑似的。” “差不多是那个意思。” “没见过你这么不讲理的,冲人家撒什么气啊。”郗颜快速整理着心情,不希望因自己的失落影响气氛,却仍旧忍不住轻声责备。 季若凝不没消气:“我控制不住。” “那咱就不控制,来老婆,有不痛快的尽管朝老公招呼过来。”唐毅凡适时耍宝般,边说边夸张地捶捶胸口:“你老公结实着呢,完全不用顾虑。” 季若凝脸红,微微嗔道,“谁是你老婆啊,少在那给自己封爵定位了。” “当然是你。证都领了,我可是法律承认的有名有份的你老公。敢说后天的新郎不是我,看我怎么作你。” 郗颜失笑:“我倒是想看看唐总怎么作人的。” 唐毅凡拧眉:“小姨子,不怕事大是吧?” 他佯怒的表情让郗颜莫名想到温行远,笑言:“你这小姨子毛病特多,总嫌事小就是其中之一。再说了,左右都是取悦你家宝贝,事闹大了才能体现你的诚意。” 唐毅凡最会顺着台阶下了,闻言亲昵的揽住季若凝的肩膀,“为了讨我家宝贝儿欢心,就是让我当众跪下也成。” 季若凝伸手推他,“不嫌丢人。” 因韩诺引起的不快就这样过去,三个人总算是相安无事的吃了一顿饭。在唐毅凡的调动下,气氛融洽。饭后唐毅凡开车送郗颜回家,下车时温行远的电话正好打过来。 郗颜边推车门边接通:“温行远。”语气轻快,似乎忘了早上时才与那人吵过嘴。 “那个,吃晚饭了吗?”明显感觉到她愉快的心情,温行远结巴了一下,原本因担心早上一时冲动惹恼了大小姐而准备的一车话,尽数憋了回去,险些内伤。 郗颜坦言:“我是会让自己饿肚子的人吗?还是家乡菜好吃,我都撑得走不动道儿了。” 美食的诱惑永远比美男大,温行远颇有几分无奈。 “等一下温行远。”郗颜见季若凝也跟着下车,忙回身和她说话,“要不要上去坐坐?” “不上去了,再不回家我妈要打电话来催了。”季若凝朝她挥手:“你上楼吧,等你进屋开了灯我们再走。” “好吧,我明天去看阿姨。”郗颜看向唐毅凡:“辛苦你了新郎先生,再见。” 唐毅凡绅士地笑。 郗颜走进公寓大楼,边上楼边和温行远说:“你是没看见,若凝家老公长得那不是一般的帅,还很幽默,简直满分。” 怎么会听不出来郗颜是故意气他。温行远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语气透出微微的自嘲:“是吗?真没想到这年头还有能和我一较高下的。” “你能谦虚点吗?” “我已经很低调了。”听她哼了一声,温行远换了个话题:“给郗贺打电话了吗?” “还没呢,等忙完若凝的婚礼我直接过去他那边。反正这两天他也又不在家,去G市开会了。”话语间郗颜到了家门口,她拿出钥匙开门,先开了灯,然后走到窗前向楼下的季若凝挥手。 楼下的唐毅凡打了下双闪,启动车子走了。 郗颜半躺在沙发上,听温行远轻声责备:“人都回去了,就不能懂点事安安他的心?打个电话能累着你似的,要不要我打?”话语中隐有不为人知的宠爱。 郗颜却嫌弃他多事:“他不知道我回来以为我在古城,有什么不安心的?早打晚打还不都一样。” 温行远打击她:“你打不打都一样,反正他也习惯了你的没心没肺。” 郗颜嘶一声:“你什么意思啊,不骂我心理过意不去啊?是不是又没吃药?我告诉你,要坚持治疗。” 温行远被气笑了:“那你别放弃我。” 郗颜笑骂:“神经病。” 明明是被骂,温行远心里却是暖的,眉眼间跃起笑意,环顾没有她的房间,他以低沉的嗓音问:“季若凝婚礼过后要在家呆一阵吗?” “照一个月挥霍呗,省得你和我哥说我不着家。”郗颜并不知道他身在古城,转而问:“你在国内吧?要是有时间,去G市给你添点乱。” 难得她主动提及见面,本该在G市温氏总部大楼的温行远受宠若惊:“那我得提前和前台打声招呼,免得她们见你太彪悍不放行,回头你又来怪我。”深怕她只是随便说说,他又提议:“这个季节油菜花开得正好,到时候带你去看。” 想像着大片大片的油菜花海,郗颜愉悦地答应:“好啊。” 笑意涌进眼眸里,温行远关切地提醒:“当伴娘少不了要喝酒,不许逞强,意思到了就行,让伴郎扛着。哎,要不我牺牲一下去当伴郎算了。” 还牺牲?郗颜撇嘴:“别,堂堂温总万万不能做这样无谓的牺牲,这等小事随便抓个男的就摆平了,不劳您大驾。”隐约听到电话那端熟悉的歌声,她贼兮兮的打趣:“干吗呢你,不会是在偷腥吧?哎呀,我是不是耽误了温总的好事?” 听她故意把尾音咬得很重,温行远没好气:“偷你。” “那G市的名媛闺秀不得对我挥刀相向啊,比赐我一丈红还可怕。”  温行远的语气突然变得严肃了几分,他似解释又似无意地说:“胡说八道什么,没有的事。” “你就别谦虚了,我们温总可谓财貌双全,谁敢说那些名媛闺秀没有对您暗自仰慕,我就揍谁。” 说温行远财貌双全并不为过,尽管温氏不是他亲手创立,却是在他手里被推向了盛世。短短几年时间,温行远就以天赋异秉的才华把一个地产公司发展成集团,不仅营销渗透多个行业,分公司也已发展到了国外,单凭旗下华都地产创下的百亿营业额,他坐拥的身家已不是外人能够估量的。 会赚钱是本事,外貌德性无可挑剔更是资本,偏偏优势尽占的他从未有过任何绯闻,无论出席任何场合,他的女伴,从来都是千篇一律的助理。当然,女特助是否会是未来的温夫人也有媒体猜测过,但在没有任何可供妙作的噱头面前,也仅仅是一时猜测。 所以,温行远位居G市十大钻石级未婚男排名榜首,毋庸置疑。 即便如此,依然不得你心。温行远不答反问:“那么你呢?” “我?”郗颜被问得一愣。 “你有没有什么想法?”仰慕不敢奢望,有点好感也不枉我苦等多年。只是,后一句的感概,温行远只能默默放在心里,不与人知。 “我又不是名媛闺秀,要那么多想法干嘛。”郗颜似乎没有听懂他的话外之音。 “呵——”温行远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没再继续追问。 通话在不咸不淡中结束,温行远看看时间,决定去酒吧坐坐。 男人双手插在裤兜里,步伐沉稳地走在古城的巷子里,挺拔颀长的身影投在青石路面上,一如两年前决定离开古城时一样,隐约透出寂寥的味道,连同回忆都因此变得带着几分伤感。 “已经得到的,珍惜;无法拥有的,忘记。道理我懂,我只是需要时间。我不否认来到这里有逃避的意味,但是,我找不到比这更好的办法。所以温行远,谢谢你陪我这么久。” 她连拐弯抹角都省了,这样说,已经是在直言不讳地赶他走。 赶他?什么时候,他温行远贬值至此了? 那一刻,温行远心里太不是滋味,甚至有点恨她辜负自己的心意。 “你已经帮了我很多,真的够了。我总要学着自己面对,毕竟,没有谁能够陪我到最后。” 温行远有一瞬的冲动,想要告诉她,自己等了多少年,守了多少年,而那些多少年都敌不过想和她一辈子在一起的渴望。“抛弃”这种事,永远不会是他对她做的。 可是,太清楚郗颜心里有多害怕,就是有多爱那个人了。这样的认知,让温行远最终选择了近乎冷漠的平静以对:“我也觉得够了。毕竟,谁都没有义务帮谁,或是对谁好。要过怎样的生活,要走怎样的路,都是自己的事。郗颜,身为郗贺的朋友,我对你的照顾,也是时候到此为止了。” 有那么一瞬,是真的动了“到此为止”的心思了,哪怕多少有些负气的成分。然而,不是所有付出,都能适可而止。面对执念过往的人,暂时离开,不过是以退为进。 温行远甘愿退回郗贺朋友的身份,为的是不给郗颜造成压力。她想要时间,他给,只要她能放下过去,多久他都愿意等,甚至不求她忘了那个人。只是郗颜并不知道,温行远最怕的结局是:等到最后,她的选择依然是韩诺。 如果,温行远假设:最后的最后她还是被韩诺牵起了手,他就——祝福。 只要你觉得幸福,我怎么样,都没关系。 抱着这样一份执念,温行远离开了古城。 走的那天,郗颜去送行,她说:“一路平安。”和“谢谢。” 连句“再见”都没有。 人来人往的机场,温行远面上带笑,哪怕胸臆间泛起的酸涩之意几乎把他淹没了。不过,他终于还是没控制住,上前一步轻轻地抱住了她,在她头顶温柔地嘱咐:“好好的。” 郗颜没有拒绝,却也没有回抱,只是回应:“你也一样。” 你的好如果是因为我,我就一样。 你的好与我无关,怎么可能一样? 郗颜,我多希望,我的梦不是碎在你这里。 克制的吻印在她发顶,轻得郗颜完全感觉不到。温行远用力抱了抱她,然后头也不回走向安检。等他的身影走出视线,郗颜默默转身。 一座城,两个人,三年。 第5章 梦想的距离(1) 终于还是到了这一天,与那曾经视为梦想的人,走到遥不可及的距离。然后懂了,不是所有梦想,都能在努力之后,如愿以偿。 温行远乘次日的航班回A市。只因昨天有人主动说要到G市看他,他就迫不及待自投罗网了。张子良忍不住骂:“前天来,今天走,空中飞人你有病吧?” 温行远懒洋洋地笑:“你有药啊?” 张子良摇头:“有也救不了你这种病入膏肓的患者。” 温行远眼里都是笑:“我答应带她去看油菜花。” “油菜花?”张子良朗声笑:“温总,你就这么追女孩子?就看看油菜花?”他竖大拇指:“有才华。” 温行远似乎是不好意思了,抬手扒了扒短发:“她好那口。” 张子良觉得他再笑下去真是很没风度,毕竟事关兄弟的终身幸福,他应该严肃一点,可他就是忍不住,笑够了,他叹息似的说:“挺好,要求不高。只可惜了温总的身家,有种无用武之地的感觉吧。” 偏偏那位还以此为荣,“没办法,贪上个懂事的。” 张子良看不惯他一副“我命好,你别嫉妒”的样子,落井下石道:“既然那么懂事,你也就别端着了,抓点紧,别等小唐毅凡都打酱油了,你这边才只进展到拉拉小手。” 温行远捶他一拳:“滚蛋。” 飞机在A市机场降落时已经晚上九点多,唐毅凡亲自摆驾相迎。温行远看看时间,考虑到郗颜明天要当伴娘应该休息的会早些,忍住了打电话的冲动。 唐毅凡边开车边问:“不是说古城那边有重要事赶不回来吗?怎么,舍不得兄弟啊?”他先前早把婚期通知那位仁兄了,结果一周前打电话确认,温行远已经订了去古城的机票,当时他还诱惑:“看你孤家寡人怪可怜的,过来参加婚礼,把伴娘送你,哥们够意思吧。” 温行远却不领情,气得唐毅凡骂:“堂堂温总竟然千里迢迢去艳遇,跌不跌份啊,我没你这样的兄弟,重色轻友,背信弃义。” 结果表示不稀罕伴娘的某人突然又说能过来出席婚礼了,唐毅凡当然奇怪。 温行远的解释是:“我考虑了一下,认为有必要当面感谢一下新娘,她牺牲小我的精神让人间从此少了一个祸害。” “扯蛋。”唐毅凡不服:“人间从此少了一个钻石唐老五,不知碎了多少少女心。” “别碎了你老婆的玻璃心就行。和张研那页,算是正式翻过去了?” “张研?那都是哪年的老黄历了,你不提,我都快忘了这个人了。” “薄情寡义。” “身为男人,谁没几个前女友啊,张研不过是其中之一。” “朝秦暮楚。” “这世上根本没有一辈子只爱一个人的专一,我能做到爱时一心一意,已经很难得了。” “强词夺理。” “况且这次我也彻底收心了,为季若凝。” “但愿如此。”温行远停顿了几秒,猛地反应过来:“谁?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为谁收心?” 他反应太大,几乎让唐毅凡产生一种自己挖了兄弟墙角的错觉:“季若凝,我老婆芳名,我没告诉过你吗?” 温行远牙疼似的嘶一声,然后揉太阳穴:“伴娘是新娘的闺蜜,姓郗名颜?” 这回换唐毅凡惊讶了:“你怎么知道?” “我是不是没告诉你,我古城那边重要的事,就是郗颜。” 唐毅凡一个急刹:“你的意思是,你为了她才过了这么多年苦行僧的生活?” 苦行僧?事实确实是这样,温行远只能忽略他并不恰当的措辞:“我说是,你有什么想法?” 唐毅凡先是一愣,随即一拍方向盘:“尼玛你有骨气再说一遍你不稀罕伴娘?” 温行远笑得好无奈。 所以,伴郎换人了。 到达市中心的“上游”私人会所时,已将近十点。 见温行远施施然下车往正门去,唐毅凡忽然想到:“韩诺也在。” 温行远身形一顿。 唐毅凡进一步解释:“去年我回国,公司法律方面的事情就全权委托给他的律师事务所了。抱歉,我事前并不知道他和郗颜……” “没关系,不是他也会是别人。”温行远站在原地没动,“在我决定出国的时候,就注定了要错过郗颜。” “郗颜从古城回来的当天,就在机场遇见韩诺了。他们,”唐毅凡欲言又止。 温行远终于明白为什么前晚始终打不通郗颜电话,他明显沉默了一瞬,然后转身:“有烟吗?” 唐毅凡掏出烟递过去。 温行远点燃一支,狠狠吸了一口:“韩诺什么反应,有后悔的意思?” 回想韩诺问郗颜“这次回来,还走吗?”时的表情,唐毅凡坦言:“似乎是。” “呵——”温行远笑得有几分轻蔑之意,直到抽完整支烟,都没再说一句话。 他越平静,唐毅凡越不安。 来到会所的专属包间,一票同窗老友都在。平时大家各忙各的,加之由温行远当家作主的温氏总部又在G市,他并不常来A市,这样的聚会难得露面,免不了一进门被罚酒。 “行远,你太不够意思了,连着两年没来A市了吧,这杯酒说什么都得喝了。”说话的是石磊,大学时一个寝室的兄弟。 温行远扯出一抹爽朗的笑,仰头干了一杯,“听说校花被你端了?本事啊。” “你还好意思说,就凭这个你就得再干一杯,要不是你把雅雅迷得神魂颠倒的,我能追得那么辛苦?”石磊佯怒,指着他抱怨。 不等温行远说话,唐毅凡抢白道:“你倒有脸提这茬。” 说到林雅,称得上是唐毅凡在情场上跌的第一个大跟头。他刚回国时与老同学林雅因工作有所接触,当时他穷追猛打了一阵,后来竟被石磊捷足先登了。如果不是紧接着遇上季若凝,唐毅凡非得和石磊PK不可。 “怎么的,这明天就要结婚了,还惦记我老婆呢?”石磊明显有些醉意,微眯眼晴瞪着唐毅凡,颇有些挑衅的意思。 “成天斗法,那点出息。”一旁的高阁笑骂,举起酒杯,“哥几个走一个吧?” 温行远了然一笑,“大学的时候就斗得跟什么是的,这都奔三的人了,还那德性。”说着长腿一伸,在唐毅凡小腿上踢了一脚,随后扬起杯,见底。 众人轰笑一声,纷纷起杯。 都是相识多年的损友,当然不会有哪个真的记什么莫名其妙的“仇”,片刻功夫,一群小子已喝得昏天黑地,酒量浅的已经被放倒在沙发上,清醒的几个围坐在一边玩骰子,猜数字。温行远见唐毅凡有了醉意,怕他误了明天的正事,欲上前替他挡酒。 韩诺却已经接过了唐毅凡手中的酒杯:“毅凡到量了,这杯我代。” 石磊站起来,又给韩诺满上一杯,“韩律师,平时公司的事没少麻烦你,我敬你。” 韩诺没有拒绝:“客气了磊子,份内事。”一饮而尽。 想到平时与他出双入对的谢远藤,石磊好奇心起:“你什么时候办喜事啊?” 唐毅凡闻言立马就精神了,想到温行远和韩诺之间的微妙,以及从温行远现身,与韩诺之间笑里藏刀的眼神交流,他觉得此时此刻不适宜切入这个话题,于是出言阻止:“操心你自己得了,管什么闲事。” 石磊喝了不少,都有点口齿不清了:“你管我呢。”回应他的是唐毅凡挥过来的拳头。 然后不无意外的,两个大男人又闹起来了。 包间里闪着昏暗不明的灯光,震耳欲聋的音乐传遍每个角度,给人一种前所未有的放松和无所遁形的疯狂。酒过三循,温行远姿态随意地靠在沙发上,韩诺坐在对面。封闭的包房里,两个男人静静对视。 灯光明寐间,温行远棱角分明的面孔好看得有些飘忽。片刻,他垂下眼,嘴边漾起一抹浅浅的笑,别有深意。韩诺几乎也是同一时间移开目光,然后,他起身而来。 唐毅凡一直关注着他们,见状立即喊道:“来来来,温老大,韩诺,一块玩两把,输的人脱衣服。” 温行远唇边噙着矜贵的笑:“一起?” 韩诺放下酒杯:“奉陪。” 等他们移坐到一旁准备掷骰子,石磊突然临时起议,“一群爷们脱衣服没劲,换个赌注。” “脱别人衣服有劲啊?分得清这是几根手指吗,不行就上一边眯着去。”高阁也发现温行远和韩诺的不寻常,言语中有阻止的意思。 韩诺面上平静无波,他用仅两人能听到的音量问:“赌什么?” 温行远笑得云淡风轻,“你定。” “她的幸福。”韩诺坐下,声音低得只有温行远能听见。 下一秒,温行远敛笑,一字一句甩出四个字:“你没资格。” 韩诺不说话,取过骰子摇起来。 耳边的音乐依然流淌,偶有酒杯相碰的清脆声传来。骰盅被两只手握在掌中,一摇一晃间,心情似乎也随之起落,令人隐有不安。 时间犹如在瞬间静止,忘记了该有的流逝。四目相对,溢出深沉复杂的光,视线对峙间,仿佛谁先移开目光就是示弱服输。 骰子碰撞骰盅,发出一声声轻响,足有一分钟时间。 两人同时移开骰盅,六颗骰子齐唰唰躺在桌面上,是六颗一模一样的六点。 石磊喊着:“双赢。” 温行远意兴阑珊:“我出去抽支烟。”起身,离开。 远离觥筹交错,他真的站在走廓尽头抽烟。烟雾缭绕中,让人看不清表情。 凌晨时分,一行人终于散去。当包房的门合上之时,桌面上的骰子忽然裂了一颗,借着昏暗的灯光,原本三十六点的骰子蓦然间多出一点。 爱情于温行远和韩诺而言,怎么可能双赢? 同样的夜晚,郗颜留宿季家。 季妈妈亲切,季爸爸博学,久违了的家的感觉令郗颜感动得有落泪的冲动,趁季若凝和唐毅凡通电话的空档,她趴在阳台上欣赏夜景。 都市的夜晚当然与古镇有所不同,都市的喧嚣是被隔绝在高楼之内,所有快乐的,悲伤的,都隐蔽在繁华背后。而古镇的热闹却永远都是生动而活跃,无论是笑脸,或是愁容,都可以不加掩饰的展现在人前,因为去到那里的人,不是为了放松,就是为了遗忘,过客匆匆,不会留下过多的痕迹,不在意被别人窥视到快乐与哀伤,谁又有时间去探究别人的情绪与心事? 原来,一个人真的可以爱上一座城市。回来不过两天,郗颜已开始想念古城潺潺的水声,幽深的小巷,以及独自一个人时的随意自在。 终于,自己的世界变小了,小到只剩一座小城容身。 季若凝接完电话就见她若有所思地站在阳台上:“想谁呢这么入神?” 郗颜收回思绪,“想你居然要嫁人了,没机会皈依佛门真可惜。” “还能不能一起玩耍了,总盼着我出家。”季若凝边说边拽她上床,准备促膝长谈。 郗颜一挑秀眉:“以后就有唐毅凡陪你玩耍了,哪儿还有我的位置。” “是你没位置,还是我的位置被人取代了?” 郗颜听出她的话外之音:“什么意思?是你拐弯抹角,还是我智商不够?” 季若凝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笑眯眯的问:“那你告诉我,温行远和你什么关系啊?” “谁?”郗颜条件反射的问:“你怎么知道他?” 三年前季若凝见过温行远一面,在郗颜妈妈的葬礼上,但是她说:“昨天我和毅凡送你回家,是他打的电话吧。我怎么听着,你们俩关系不一般呢。” 郗颜就没多想:“让你失望了,他是我哥的朋友而已。” 而已?季若凝不可能相信:“你别嘴硬,让我发现你和他暗渡陈仓,我们新账旧账一起算哦。” 郗颜翻身背对她:“数学及格了吗就算账,睡觉!” 万物被东升的太阳唤醒,召示着又是一个美好的清晨。 季家被挤得水泄不通,前来道喜的亲朋络绎不绝。一袭洁白胜雪的抹胸婚纱衬得季若凝高贵而典雅,端庄又不失俏皮的复古发髻,衬得她如公主般婉约恬静。 明媚的五月,季若凝为唐毅凡披上了嫁衣。 记得大学时,郗颜与季若凝曾偷偷地幻想过彼此穿婚纱的样子。那时候,她们天真的以为人生最幸福的转角就在那一刻。一直以来,季若凝都以为该是郗颜走在她前面,而韩诺该是站在地毯那端等着牵她手的人。然而现在,幸福对她而言已是近在咫尺,郗颜却是一身伤痕累累。想到韩诺对郗颜的抛弃,季若凝眼里泛起湿意。 “干嘛,这会儿才舍不得嫁了?”郗颜戳她脑门,“刚刚唐毅凡接你出门的时候也不见你哭得这么惨,后悔啦?” “谁说我后悔了。”季若凝吸吸鼻子:“我不知道多幸福呢。” “觉得幸福就好。别哭了,以后唐毅凡要是敢欺负你,我绝对给他好看。”郗颜无意煸情,可偏偏又有太多的舍不得,不放心,她努力控制住眼泪,嘱咐,“若凝,你要幸福!” 季若凝上前一步,紧紧抱住郗颜,“有些无法企及的东西,或许注定是不属于我们。颜颜,别再坚持了,失去是重新开始最好的理由。我相信,即使不是温行远,也会有另一个对的人在等你。” 季若凝想要告诉她:无论曾经是怎样的,都已经成为过去。郗颜何尝不明白,她不应该再自我放逐下去,而是该追寻属于自己的幸福。 所谓幸福,到底是什么呢?平静宁和的感觉?踏实温暖的怀抱?她对爱情的第一认知,就是韩诺。让她放弃韩诺,如同放弃梦想和信仰,好难啊。 可是,她不能再自私下去了。紧紧地握住季若凝的手,郗颜哽咽,“这世上,除了韩诺,我还拥有很多,比如爱我的爸爸,哥哥,和你,我不会放弃的,不要置疑我在努力的决心。” 季若凝反握住她手,“我和你一起努力,好好地幸福。” 相比爱情带来的轰轰烈烈的刻骨铭心,友情赋予心灵的是持久的温暖。郗颜很庆幸,即便被爱情抛弃,依然还拥有这么好的朋友。 季若凝,感谢有你。 季若凝更加庆幸,除了有亲情与友情,她现在还拥有甜蜜的爱情,那个愿意为她放弃森林,宠她如孩子的男人,就在前面等她,只要她伸手,就可以与之彼肩而行。 爸爸、妈妈、颜颜、毅凡,感恩你们。 休息室的门被轻轻推开,唐毅凡一身深色西装,身形挺拔地站在门边,温柔微笑。灼热的视线停留在季若凝明艳娇柔的脸上,他缓缓地伸出手:“可以走了吗?” 与郗颜对视一眼,季若凝坚定地把手递到他掌心:“我准备好了。” 终于,爱情在这样一个简单的牵手动作下步入了另一个阶段。 第6章 梦想的距离(2) 眼里是彼此温暖幸福的笑脸,一对新人站在圣坛前,庄严而神圣。 柔和的灯光照在他们脸上,闪过静默的温柔。隐隐含羞的新娘,英俊潇洒的新郎,一对天赐璧人,完美到无懈可击。至于那站在唐毅凡身侧的伴郎则是玉树临风,潇洒异常。 温行远身穿笔挺手工西装,专注的目光似水般漫过郗颜的身心。而他周身散发出的令人难以抵御的稳重绅士的气息,让郗颜心口猛地跳了几下。 当然没有错过她眼中的诧异与疑惑,温行远挑了下一侧的眉毛,把视线投向了唐毅凡。 郗颜只能暗自腹诽对他了解太少,直到这个时候才知道他和唐毅凡的关系,收回了目光不再理他,不知是为了掩饰刚刚对视那一瞬失神的尴尬,还是因为他的突然出现。 礼成,郗颜趁帮季若凝换小礼服的空档责怪她与唐毅凡串通。 季若凝辩解,“我之前也不知道啊,伴郎当然不会选韩诺,我就让毅凡随便找一个,他就说找老同学,谁知道这么巧,居然是温行远。” “你还顶嘴!难怪昨晚突然提起他,根本就是早有预谋。” 季若凝懒得和她争辩,朝郗颜暧昧地眨眼:“喂,很帅哦。” 郗颜瞪她一眼,“喜欢的话一起接收了,只要你家唐毅凡同意,我肯定没意见。” 季若凝撇嘴:“口是心非。也不知道是谁刚刚一直盯着人家看呢。” 郗颜掐她一把:“什么时候了你还有闲情逸致注意我?小心你家唐毅凡晚上关起门来收拾你。” 季若凝笑着躲,“听说人家在古镇陪了你一年,不会是青梅竹马吧?”见郗颜不吭声,她抱怨:“还是好朋友呢,到现在都守口如瓶。” 似乎不知如何说起,郗颜沉默了一瞬:“他是我哥的朋友,我们认识有十年了吧。” “十年?”季若凝小吃一惊:“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过?” “我认识他的时候还在读高中,我认识你的时候他就出国了,三年前才回国内发展,他确实在古城呆了一年,不过是因为温氏有意在Y省投资一个旅游项目,他打头阵去考察。”温行远这样对她说,郗颜也照搬来向季若凝解释。 投资?季若凝从唐毅凡那得到的信息却不是这样,所以她问:“项目成了吗?” 郗颜摇头:“他说评估报告显示可操作性不高。” 季若凝笑而不语。 这时,外面的唐毅凡问:“若凝,好了吗?” “好啦。”季若凝盈盈起身,握了握郗颜的手,“是可操作性不高,还是本来就没准备操作,你好好想想。” 精雕木门在这时推开,站在外面的除了新郎唐毅凡,还有伴郎温行远。男人身穿挺括的西装,从容俊雅的气质给人一种光风霁月的感觉。 他面上带笑,问:“需要帮忙吗?” 季若凝很有良心地出卖了自己的好友,把郗颜推到温行远面前,她交代:“伴娘就全权交给你了,可别让她喝醉了。” 温行远握住郗颜的手,他说:“保证万无一失。” 郗颜有心抽回手,却被他顺势搂住了腰。温行远的掌心正好印在她腰窝处,隔着薄薄的衣料,温度直抵郗颜心里。而他温热的呼吸,随着他一句:“小心,鞋跟高。”环绕在她耳际,让郗颜忘记了挣扎和抗拒。 穿过走廓来到宴会厅,两人随同一对新人敬酒。 前面敬唐、季两家的亲人长辈,是象征性的喝一口,等到了朋友那边就显然不行了,众人嚷嚷着要两人喝交杯酒。季若凝因为害羞脸都红透了,唐毅凡却兴致颇高,连推托都省了,直接拉起她的手绕过自己的手臂,爽快又亲密地喝了满杯。 哄笑声中,就到了韩诺这桌。郗颜面色平静,惟有放慢的脚步泄露了心事。发现她的异样,温行远放缓了步子走在她身侧,一面自然而然地握住她手,一面状似无意地说:“没事,我在还能让你喝酒吗。” 郗颜偏头看他,惶然的心在触及坚定的目光时稍有平复。可当看到谢远藤那么自然而然地与韩诺站在一起,她的镇定几乎维持不住。 忽然就有喝酒的冲动。见有人一直让季若凝喝酒,郗颜想也没想就拦了下来。 然而,腰上一紧,一只手从她手中将酒杯利落的取走,温行远低沉的嗓音扩散在空气里:“伴娘酒量浅,这杯我代了。”话音消弥,酒杯空空如也。 韩诺直看向郗颜,似是不想错过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他深呼吸,连续地,试图平复失速的心跳,可到底还是在郗颜缓缓从他身边走过时,情难自控地反手握住她手腕。 郗颜没有想到他会有如此举动,身形倏地顿住,右手的托盘险些滑到地上,幸好温行远眼疾手快,一把接住。 唐毅凡率先反应过来,手扣在韩诺小臂上,低声阻止:“韩诺。” 石磊则迷惑地看着眼神一紧的温行远。 温行远展手把郗颜带进怀里搂住的同时,已经不客气地拨开韩诺的手,他面上带笑,声音却冷:“昨晚的话我不想再重复。” 你没资格。韩诺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攥成了拳,然后,他端起桌上的酒杯,仰头饮尽整杯。 谢远藤挽住韩诺的胳膊,微微轻责:“等会又得我开车了。”然后取过手边的茶杯递到韩诺手里。 郗颜径直走过。 终于还是到了这一天,与那曾经视为梦想的人,走到遥不可及的距离。然后懂了,不是所有梦想,都能在努力之后,如愿以偿。 遗憾过后是感伤。 郗颜开始魂不守舍,如果不是温行远提醒,她连有人打招呼都没听见。就在脸上的平静已经挂不住时,温行远适时为她解围:“包涵见谅,容我们先去救个驾,回头再聊。” 似乎失去了语言功能,郗颜半晌才说了句,“对不起。” 对不起?世界上最没责任感的话。温行远甚至都没看她,只问:“为了什么?” 郗颜无言以对,顿了一下又细若蚊声的说:“谢谢!” 温行远没有说话,惟有搂在她腰间的手微微收紧。 婚宴持续,宾客敬酒,温行远一律挡完。虽知他酒量好,但照这样的喝法,郗颜难免有些担心,想劝,众目睽睽之下又没有机会,只好凑近了拉了拉他的西装下摆。 温行远转过头,用眼神询问她怎么了,见她打眼色,他微微笑了笑,俯在她耳边说:“不要紧。” 距离太近,近到他的呼吸清晰可闻,郗颜偏头躲开。 逐桌敬完,温行远已有了醉意,郗颜根据桌数大略算算吓一跳:“你还好吧?” 她不问还好,温行远的步子至少还是稳的,她一问,他的身体忽然晃了晃,如果不是她伸手扶住他手肘,温行远险些就倒了。 郗颜管不了太多,索性挽住他胳膊,“走,去休息室缓缓。” 温行远似乎对她的提议并不赞同,“我醉了吗?” “没醉,就是喝多了。”相比温行远,郗颜的身高明显弱势,偏偏这个不承认喝醉的家伙像是瞬间软了下来,把身体大部份的重量都倚在她身上。 郗颜有心请服务生帮忙,结果温行远却搂住她不放,让旁人无从插手。郗颜只能吃力地撑着他走,想到曾几何时自己醉时他的照顾,不免感慨:“果然出来混的,都是要还的。” 温行远似乎听懂了,含糊着“嗯”了一声。 郗颜无奈,“再别想喝酒,重死了。” 被责备了,温行远把她搂得更紧了。 好不容易把人扶进休息室,郗颜找服务员要了茶水给温行远灌进去了。唐毅凡过来时见温总躺在沙发上,问郗颜:“真醉了?” 郗颜孩子气的胡撸一把温总的头发:“他说没有。” 唐毅凡笑:“我这忙着,你送他回酒店?” 君子有成人之美,郗颜当然不能给新郎添麻烦:“交给我吧。” 唐毅凡把车钥匙交给郗颜:“谢了小姨子。”然后找来服务生帮忙。 直到把温行远扶上车,郗颜才想起来没问是哪家酒店,只好把他摇醒了问。 温行远眼晴都没睁,随口报了个地址。 郗颜启动车子,驶出停车场才反应过来,一脚刹车踩下去,她没好气地打他:“搞什么鬼,那是我家地址。”在持续打不通季若凝手机的情况下,她把求助电话打给了郗贺。 才响一声就被接起,郗颜听到一道低沉的男声传过来:“小颜?”惊喜的。 听着熟悉的声音,郗颜鼻子一酸:“哥。” “最近好吗?行远在古镇吧,我前几天听他说要去看你。”郗贺的声音不高,语气是对待郗颜时惯常的宠爱。 “他要回古镇?什么时候的事?”郗颜偏头看向脸色因醉酒有些微红的温行远,心里涌起一丝异样。 郗贺不解,“他没去吗?如果我没记错他是说订了前两天的机票。” 郗颜一怔。 半天没得到回应,郗贺和她确认:“小颜,你在听吗?” “在听呢,哥。我和他在一起。我是说,我们都在A市。” 这回换郗贺一怔:“你回来了?” “回来两天了。”郗颜正要问他什么时候从临城回来,就听那边有个陌生的男声插话进来,“郗副局,会议马上开始了。” “知道了。”郗贺沉声应了一句,才又继续,“这边的工作还没结束,我今晚回不去,明天我再接你去我那。” 郗颜原本指望他能回来,把温行远送去他那混一晚,看来是不行了,“知道了,明天见。” 挂了电话,郗颜给温行远松了松安全带,才叹气似的说,“看你怪可怜的,收留你一晚吧。”然后把车内的空调调到适当温度,方向盘一打,将车子驶向她公寓的方向。 郗颜的公寓有点远,半小时左右的车程,温行远像个听话的孩子一样睡着,高大的身躯倦在座椅里,时不时翻动一下,似乎是在寻找最舒服的睡姿,可惜车内空间有限,他那比一八零还多出几厘米的身躯根本伸展不开。 到家后,在小区保安的帮助下,郗颜把温行远扶进了卧室。她出了一身汗,那人却舒服地躺在床上,睡得正香。郗颜挠了挠头,把原本很淑女的发型弄得很“创意”,转身到厨房翻了半天,再进来时手里端着一杯蜂蜜水。 温行远确实喝多了,酒劲这会也上来了,当郗颜半跪在床边吃力的扶起他时,感觉到他身上都发烫了,“张嘴,否则我就用灌的了。” 似乎听懂了她的威胁,温行远虽然连眼晴都睁不开,还是打起十二分精神把茶喝了,然后继续不醒人世。 为了让他能够舒服一些,郗颜脱去了他的西装外套,还顺手取下黑色领结,又把他的皮鞋脱了下来,将两条长腿搬上床。当她站起身打算帮他盖条毯子时,温行远却自己把衬衫的扣子解开了几颗,露出结实的胸肌。 “暴露狂。”郗颜面上一热,“限你一秒钟把扣系上,否则我就扯腿儿把你扔出去。” 温行远却摸索着抓住她的手,昵喃:“小颜。” 郗颜用另一只手扯过薄被,结果还没等她把薄被盖在温行远身上,那人手上用力一拉,她整个人已经被抱进温行远怀里。 郗颜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喝酒有功了啊,还敢耍酒疯。”边说边试图挣脱,但没成功,反被抱得更紧。然后,一记春风轻拂般的吻落在她脸颊上,郗颜听见一个声音说:“小颜,我想你。” 脸上温热的感觉麻痹了神经,耳畔轻微的呼吸昭示着此时有多亲密,郗颜被包裹在特有的男性气息和弥漫的酒气里,忘了反应。 动身去古城那天,郗贺看向站在一边打电话的温行远,对郗颜说:“有些人,一旦错过,就是一辈子。小颜,珍惜眼前人。” 三年后从古城回来,季若凝提醒她好好想想:他之所以放弃Y省的旅游投资计划,究竟是可操作性不高还是本来就没准备操作。 他悄无声息去了古城,又匆忙赶回成为伴郎;他面对韩诺时隐约的怒意,他此时酒后吐出的——真言。 温行远的心思,终于在这一刻被郗颜感知和确认。 忽然想起他曾说过:朋友分为四种,第一种,情义深重,肝胆相照的兄弟;第二种,无足重轻,可有可无的普通朋友;第三种,似敌似友,生意场上的竞争对手。第四种,互相爱慕,可以成为情侣的恋人。 那时他其实就在暗示。可惜,她没听懂。 或者,她因为韩诺,始终在刻意拒绝包括他在内的,任何人。 思绪混乱的一夜。 次日清晨,郗颜在客房睡醒时,主卧的温行远不在,直到冲完澡换了衣服,才听见钥匙开门的声音。郗颜擦着头发来到客厅,正好温行远提着早餐意态潇洒地进门。 温行远抬眼看她,脸上没有宿醉的痕迹:“过来吃早餐。”轻车熟路的取出餐具摆上桌,见她慢腾腾的,直接走到她面前接过毛巾:“我来。” 或许是因为刚睡醒的缘故,他的声音有些低哑,听起来格外迷人,而他的动作太过自然,让人无从拒绝,郗颜“哦”了一声,任由他帮着擦头发。 温行远身上还是昨天那件衬衫,原本笔挺的西裤被压得有些皱,头发也被压得微有些乱,下巴隐隐冒出的胡茬让他显出几分慵懒之意,又隐隐透出几分颓废和性感。 感应到她的目光,温行远眼角眉梢皆是暖意。意识到自己在看他,郗颜为掩饰尴尬咳了一声,“一大早就听见你折腾,睡够了就不能安份点?” 他却嘲笑她:“看你睡得跟小猪似的还以为你没醒呢,这么大了还赖床,丢不丢人。” 郗颜竖眉毛,“还不是为了照顾你这只醉猫,害我睡得晚了。”说着抢回毛巾自己擦。 温行远神色深深的看她,然后轻轻抚了下她的发顶,“小颜……”欲言又止。 “干嘛?”郗颜偏头避开他的碰触,径自在餐桌前坐下:“趁热吃啊,我饿死了。” 见她饿狼扑食的架势,温行远无奈又无限缱绻的笑了笑,过来把豆浆推到她面前。郗颜端起来就喝,又被他按住了手,“慢点,烫。” 郗颜因为他的紧张发笑:“我又不是幼儿园小班的,喝个豆浆还能烫伤啊。” “那可不好说。你虽然是幼儿园大班的,也不过三岁半的智商。” 郗颜拿起筷子打他手。 温行远也不躲,挨打的同时把热乎乎的小笼包夹到她碗里,“周记的,都是瘦肉。” 郗颜再打不下去,干巴巴地说了句:“你也吃啊。” “胃里难受吃不下,你吃吧。” 第7章 梦想的距离(3) 他说得轻描淡写,郗颜却深知醉酒后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多少吃一点,因为饿晕上头条可是有点丢人。”看看早餐发现都是她爱吃的,她说:“算了,你等会儿吧,我煮粥给你。” 温行远质疑她的能力:“你会吗?因为火烧厨房上头条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郗颜瞪他:“你要不要这么过份啊?” 温行远赔笑:“小的知错。”等她进了厨房,他朝浴室去了,随后又探出头来说,“郗贺打电话说晚上来接你。” “我哥?”郗颜反问:“早上打的?座机还是手机啊?” “手机你没接,座机我接了。” “你接座机了?”郗颜急了:“谁让你接的?” 温行远一脸无辜,“我接怎么了,还不是为了不吵醒你。” “你还犟嘴。”郗颜气冲冲地从厨房过来,站在浴室外踢门,“喂,你在洗澡吗?” 温行远语音带笑:“怎么,你要看?” “看个鬼,我又没有耍流氓的嗜好。我是告诉你这里没有衣服换,你是不是等会去酒店再洗。”温行远多少有些洁癖郗颜还是了解的。 浴室门倏地打开,上身全裸的温行远与她迎面而立,“对我很上心啊,连我的习惯都摸清了?” “少臭美了。”郗颜吓了一跳,想推他进去,手伸出去又不好意思碰他,心急之下索性抬脚踢他小腿,态度恶劣:“你暴露狂啊,着急脱什么衣服,你给我穿整齐了再出来。” 温行远被她转身的动作逗笑:“我都不介意,你不好意思什么。” “替你不好意思。”郗颜回厨房继续煮粥,等把米捣鼓进锅里,忍不住骂了句:“流氓啊。” 等待的时间里,郗颜到衣柜里翻出一套以前郗贺留在她这的衣服,听到浴室的水声停了,她扬声喊:“我这有我哥的衣服,你要不要先将就一下?”没有回应。然后,浴室门打开,围着浴巾的温行远大摇大摆走出来。 郗颜随手把身后的靠垫扔过去,“有没有点羞耻心?能不能别这么放荡?” 温行远朗声笑:“害怕控制不住自己扑上来啊?” 郗颜把衣服甩过去:“穿上。” 她都三年没回家了,衣服自然是压箱底的货色。 “都快发霉了你让我穿?”温行远嫌弃地拿开:“不要。” “那就穿一身酒味的吧。不过,为免把我熏醉了,”郗颜瞪他一眼:“慢走不送。” “多少人想看都没机会,你不把握一下?”温行远无视她的逐客令,贱贱地说:“我身材还不错,不信你检验。”说着人已经凑到郗颜面前。 郗颜拿抱枕招呼他的俊脸,“谁要检验,自恋狂。”说完不再理他,去厨房端粥。 注意到她泛红的侧脸,温行远满心愉悦的笑起来。结果,等郗颜把粥摆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就笑不起来了,“这是烧焦的节奏吗?你确定我吃完不需要去医院?” “哪那么多废话。”郗颜“啪”地一下把筷子拍在桌上:“反正我这离医院近,走路三分钟,放心吧,方便。”说完转身进了主卧,准备为醉鬼打扫战场。 温行远正在对那碗卖相着实很差的粥做心理建设,门铃就响了。他如获大赦地起身。 郗颜以为是郗贺,从卧室探出头来:“你不是说我哥晚上才来吗?” 温行远以为是酒店给他送衣服的人:“这个点他应该还在G市呢。”话语间,他打开门。 门外站着的,竟是韩诺。 待看清面前衣衫不整的温行远,他神色骤变。 事后很久,郗颜依然记得这个清晨,眉宇间郁色深浓的韩诺与神色清淡的温行远对峙的场景。 率先开口的是温行远:“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明明是在替郗颜解释,可目光却似有重量,沉甸甸地落在韩诺身上。 如果韩诺的脸色不那么难看,或是回应一句:“我什么都没想。”郗颜觉得那天的结局应该会不同。可是,他却说:“我在楼下等你。” 他甚至没有勇气踏进这个她和温行远共处的房间里。 郗颜既没拒绝,也没答应,只是站在原地没动。 韩诺转身走向电梯,等里面的人出来后,他走进去,直到电梯门关上,他都没有回头。 酒店服务生见到裸着上身的温行远,上前确认他的身份:“请问是温行远先生吗?” 温行远伸手接过袋子,在他拿来的单子上潇洒地签上自己的大名。 短暂的沉默,似是在压抑什么。 片刻,温行远极缓慢的呼出一口气,他朝郗颜伸手:“过来。” 郗颜有一瞬的迟疑,但还是走过来。 温行远的手近在咫尺,她却没勇气去握。 温行远没有坚持,手落在她肩膀上,轻轻捏了捏:“感情不能模糊,必须清清楚楚。该怎么做,你应该知道。” 郗颜抬眸,在他眼中看到那个几乎脆弱到狼狈的自己,一如三年前。而那双并不陌生的黑眸里依旧写满鼓励。 郗颜在他的注视下逼退泪意,“那我去了。” 温行远没说话,也没松手,只是静静看着她。就在郗颜以为他要发火的时候,他却伸手揉了揉她蓬松的头发,“别做傻事。” 他的声音清亮而温和,仿佛忽然间起了风,吹动心头无数树影,吹散郗颜胸臆间斑驳的迷惘。然后,她弯唇笑起来:“好啊。” 温行远松手:“去吧,我等你。” 韩诺倚在车前抽烟,烟雾缭绕中让人看不清表情。见郗颜出来,像是担心她下一秒会因后悔转身离去似的,他掐熄烟,疾步上前扣住她手腕把人塞进车后座。 韩诺跟着坐进后座,看着郗颜,等着她否认。 但她没有。 “我以为三年前就是结束,我以为我们没有彼此会比在一起更好;我以为,只要你幸福,我怎么样都可以。”事实却是,当你身边站着一个毫不逊色于我的人,我接受不了。眼晴如浩瀚的大海,深沉地落在郗颜身上,韩诺吐字艰难,“可不可以,重新开始?” “决定分开的是你,甚至没一句解释。”没有想像的难,郗颜直视他的眼睛:“我被爱情抛弃的时候,你和谢远藤站在一起。当时我不明白,怎么你忽然就变了。现在,答案对我而言已经不那么重要了。我能想到你是有苦衷的,可你不该连让我选择的权力都剥夺了。韩诺,你可以说结束就结束,我却不能因为你想开始就像没受过伤一样重新开始。” “不是我们的错,和我们根本就没有关系。”韩诺以为郗颜会哭,可她很理智,理智到显得有些绝情,他试图用旧情挽回些什么,“我还爱你,颜颜。” “说我不爱你,我没底气。说我还爱你,我没勇气。”郗颜眼底有朦胧的雾气,仿佛是阻隔她和韩诺的屏障:“这世上貌合神离的温暖有很多,却不是我们承担得起的。当我们之间夹杂了亲人的血,韩诺,我们还能够像从前那样相爱吗?” “颜颜,我做不到。”再开口,韩诺的声音透出绝望一般的痛苦,“我知道我选择了最愚蠢的方法,可我并不是有意要伤害你,我以为那是对你最好的选择。” “你以为?”郗颜哽咽:“你凭什么替我选择?” “我错就错在自以为是地替你做了决定。”干净修长的手指抚上她的脸颊,韩诺的嗓音浸染上无可奈何的凄然,“看着你一步一步走开,一米,一百米,直到消失在我的视线里,你知道我有多后悔吗?我告诉自己,只要你回来,我决不放手。我日复一日地等,一年,两年,直到你出现。” 郗颜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她哭着说:“何止是一百米,我走了七千里啊,韩诺。” 她也曾等,傻傻地站在机场大厅,看着人来人往,看着别人的聚散离别,用最彻底的绝望,等他挽留。然而直到飞机起飞带她离开A市,去到整整七千里之外的古城,他依然没有一句话给她。 时隔三年,他才说:重新开始。 可是,怎么开始? 滚烫的泪一滴滴落在他手背上,郗颜泣不成声。 韩诺把她拥进怀里,抱紧:“对不起。” 对不起。出口,就是伤害。 那场突如其来的变故,那些她试图用酒精麻醉自己的日子,那种无论清不清醒都存在的疼痛,每一样,都足以磨灭一段爱情。 当咸涩的泪浸湿韩诺胸前的衬衫,他的眼晴也红了,如视珍宝地捧起郗颜的脸,他轻柔吻上她的眼,然后缓缓地下移,最终落在那想念以久的唇上,强势而辗转的深深吻住。 那气势太过直接强烈,让郗颜几乎弃守投降。然后,一张五官轮廓清晰的面孔蓦然浮现,拉回她残存的理智。郗颜用尽力气把韩诺推开,拒绝道:“不要这样。” 韩诺却不松手。 郗颜也不挣扎,任由他抱着,“妈妈走的时候,我跪了一整晚,我请求她原谅,原谅我不能放弃你,因为我知道那不是你的错。我以为你懂,可你不要我了。我等到最后一刻,直到机场广播一遍遍地催促登机,你都没来。” 走的那天,郗颜站在侯机厅里,等待韩诺像小说里的男主角那样,在最后一刻出现,阻止她离开。广播里一遍遍念着她和温行远的名字,郗贺频繁看表,温行远静坐不语,而她,终于失望了。 “哥,我走了。”郗颜在郗贺怀里轻声的告别,然后,任由温行远牵她的手,登机。 然后,就是三年。 此时此刻,郗颜到底还是挣开了韩诺的怀抱:“事实证明,没有彼此,也不会怎么样。所以,就这样吧。” 无论是爱,亦或是留恋,都到此为止。 是的,总该有个终点。 韩诺看着她推开车门,渐行渐远。他坐在车里,一根接一根抽烟,直到谢远藤出现。 拉起韩诺的手覆于左胸口,谢远藤妆容精致的脸上疲态尽显,“三年前你说,爱情有很多种,但母亲只有一个。我以为你们真的结束了,我以为平淡也可以有爱,退一万步,哪怕你把我当成她的替身,我也心甘情愿。可你忘了,我是个人,是个女人,我也会疼。” 本以为被他接受是迟早的事,然而用尽全力,依然得不到回应。 谢远藤笑着哭了:“我甚至不敢奢望你爱我,原来这样也不行。” 在爱里,不是只要谦卑就可以。 唐毅凡和季若凝去度蜜月,温行远和郗颜去送行。 季若凝挎着郗颜的胳膊走在前面:“别再和过去较劲了,用时间和新欢淡化一段感情,才对得起自己。” 郗颜下意识回头,恰逢和唐毅凡走在后面的温行远正好朝她的方向看过来,视线在半空中相遇,她匆忙转过身。从早上她见过韩诺,温行远就没主动和她说过话,但也没提要走,只是在她的小公寓里看书,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又似乎是在生气。 “我不能拿他来试,这对他不公平。”郗颜轻声叹气,“你不知道他有多好,我不能伤害他。” “你的顾虑简直莫名其妙。只要你和他在一起时是真诚的,何来伤害一说?爱情是两厢情愿的事情,没尝试过,谁也不知道是不是适合。我相信即使最后的结果不是他想要的,他也不会怪你。” “失去比没得到过更难过,我怕……” “你这是什么心理?他哪里不如韩诺?你能爱上韩诺,他怎么就不行?”季若凝想给她两下子,打醒她。 就是因为他太好了,好到郗颜犹豫,况且,“他什么都没说过。” 季若凝“扑哧”一声乐了:“原来你在纠结这个啊。” 郗颜推她:“你小点声。” “还用说吗?他的行动难道不是最有力的证明?我对你的智商表示着急。”季若凝简直不想和她作朋友了:“傻子都看得出来你对韩诺用情多深,我是说曾经,曾经啊,他没乘虚而入,只能说明他心疼你,不愿让你为难。”凑到郗颜耳边,她悄声说:“听毅凡的意思,温行远喜欢你挺久了。” 那天的最后,季若凝说:“既然知道他的好,就说明他值得你冒险。给他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郗颜沉默了。她不知道,川流不息的机场大厅里,温行远站在不远处,甚至不敢多看一眼她的背影,只觉再看一眼,就会克制不住的拥她入怀。 这么多年了,不是不气妥的。温行远也曾想过:恐怕这辈子都无法走进她心里,只有不言明一切才能长久地陪在她身边。可他在试过之后发现,那不行。 对于郗颜的爱,或者绝对,或者零。温行远实在没办法折中处理。 从机场出来,郗颜说买花,温行远就知道她要去哪里了。 墓地四周松柏成行,清香随风飘动,香水百合在这片宁静中有种凄然的美。把花放在墓前, 郗颜跪坐下来,把脸轻轻贴在冰凉的照片上,“妈妈。” 伴着这声哽咽,她的泪一滴一滴落下来。温行远蹲下来,以指腹拭去她眼角的泪。 “伯母,好久不见,我是行远,我陪小颜来看你。”他边说边把郗颜的手握在掌心,大拇指在她虎口处轻轻地按压,“虽然小颜三年没回来,但她很想您,每时每刻都想。我知道您没有怪她的,可她却固执地不肯原谅自己。” 郗颜把脸埋进他肩窝,任泪水滴落在他颈间的肌肤上。 她的悲伤和无助,早已在他面前无所遁形,无需掩饰。 “小颜挺好的,您别担心。她吃得好,睡得好,您瞧瞧,都长胖了呢,死沉死沉的,我都抱不动了。”温行远搂紧她,试图以身体的温度分担她深埋于心的伤痛:“您可得替我说句话,这丫头没事就作我,有气儿全往我身上撒,这都赖上我了。”感觉到怀里的人微微动了动,他低低笑,“我说错了吗,敢作不敢当啊。” 郗颜破涕为笑:“不嫌丢人,大男人还告小状。” 温行远像哄孩子似的轻拍她背:“谁说告小状是女生的专利了,你这是性别歧视。” 郗颜顶嘴:“我对你的歧视不仅仅是性别这一方面。” 温行远坏心地用力搂她,勒得郗颜哇哇叫。等她情绪平复了,温行远才再度开口:“小颜,不要太苛求自己了,每个人都有脆弱的时候,这是被允许的。”伸手将她的头发拢到耳后,将她的手紧紧握在他宽厚的手掌中,“阿姨的事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的自责没有道理。离开的人不能回来,身边的人都还在,惟独你不好。三年,什么该放,什么该忘,该明白了。勇敢一点,只需要勇敢一点就可以了。” 第8章 梦想的距离(4) 郗颜抬头,只觉此刻面前的温行远那么陌生。那个喜欢与她斗嘴的男人,此时成熟又稳重,如墨浸染的黑眸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又似在无形中给她力量,如同他的臂弯,妥稳而有力。 终于,她说:“谢谢你。” 温行远唇边的笑意犹在,眼底却隐有失落。到底,他等来等去只换来一句“谢谢”。 回去的路上,温行远接了个电话,之后告诉郗颜,“我得回G市,不陪你等郗贺了。” 郗颜发现他神色微有变化:“出什么事了?” 手上打着方向盘,温行远笑:“有份重有的合同需要签字。” 郗颜就没再追问。到了公寓楼下,她轻声说:“那我上去了,你开车小心点。” 温行远“嗯”一声,又在她推车门的瞬间扣住她手腕,“小颜?”欲言又止。 郗颜回身看他,“有事啊?” 温行远深深看她一眼,“乖乖在郗贺那呆着,我过两天回来陪你。” 他说“陪”,不是“看”,郗颜敏感地发现他的措词很微妙。车内空间有限,此时他又前倾着上身,导致两人距离很近,郗颜甚至能清楚地看见他长睫毛轻轻的闪动,而她的目光则是不得其解的问号。 温行远却只揉了一把她的头发:“还赖着干嘛,还得我送你上去啊?” 尴尬又略为暧昧的气氛一扫而光。 郗颜打开他的手:“手这么欠呢。” 温行远忽然倾身上前,快且轻地在她唇上吻了一下,与她惊慌失措的目光相遇,他平静地问:“你还要回避到什么时候?” 温行远到达G市时,恰逢郗贺开会回来,他连家都没回,直接来接郗颜。 兄妹俩三年没见,郗颜远远看见他的车,眼泪就在酝酿了。 郗贺下了车,直接给她一个紧紧的拥抱。 郗颜的眼泪直接落在他胸口:“哥。”哽咽的。 “傻丫头,终于把你盼回来了。”郗贺把她手上的包放进后座,把她的人塞进副驾:“走,回家。” 任由他帮自己系着安全带,郗颜半撒娇半抱怨:“干嘛非得跑一趟,我直接过去就可以了,还怕我找不到路吗?” “虽然这个妹妹有点淘气不听话,可终究养了这么多年,总得上点心照看着吧,真走丢了上哪找个一模一样的啊。”郗贺宠爱地掐了下她的脸蛋,“好像瘦了。” “减肥呗。”郗颜孩子气的笑,“你也瘦了,不过更帅了。” 郗贺偏头笑,“风采依然吧。” 郗颜不吝夸张:“没错,郗副局。”然后轻轻靠在哥哥肩头,享受久违的温暖。 半小时后,到达目的地。 郗贺独居,公寓是一百多平的三室两厅,房间收拾得井井有条,宽敞的客厅装潢得简单而典雅,素净得贴近大自然的木墙,木地板,让人体验到一种繁嚣中的恬静,隐隐渗出几许禅味。 郗颜换鞋进屋,四周环视了一圈,悠闲地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按着遥控器,“这种淡素的色调确实适合你。” 郗贺换了家居服出来,一脸笑意:“我小妹的手笔,质量保证。” 郗颜拉他坐下,下巴轻搭在他肩上,“一到大研镇,我就喜欢上那里的小木屋,古色古香的,很容易让人放松下来。所以设计你这房子时,我就注入了木和大自然的元素。” 郗贺由衷的夸奖:“行远说你的设计从不盲目跟着潮流走,而是随心随性,拿到设计图时,我才真的信了。一直想当面告诉你,我很喜欢。” 原本只是一时兴起,想着反正是自己的房子,不妨让她拿去当试验品,没想到结果出乎意料,有着自然美感的禅意设计令郗贺对郗颜刮目相看。 “去看看你的房间。”郗贺还记得她以前老是抱怨房间的窗子小,所以买下这处房子后他特意留了有落地窗的房间给她。 郗颜意外:“我的房间?” “行远设计的。” “他?” “没想到吧。”郗贺话里有话:“他在国外期间学过一段时间室内设计。” 为了离你更近,他做的何止这些。 但是,郗贺没再多说,他相信,对于温行远的心意,郗颜该懂了。 郗贺很忙,并没有多少时间陪郗颜,但他还是尽可能地推掉晚上的应酬,回家陪她吃饭。白天,郗颜就一个人在家,听音乐,看碟子,无聊了就带郗贺养的一条名为“皮球”的沙皮狗到中央公园散步,偶尔也去附近的咖啡厅坐坐。总之,小日子过得惬意而放松。 这期间温行远发过一条短信来,就是他回G市那晚,除了告诉她,他到家了,并没有对那一吻作任何解释。后来他和郗贺通过电话,听郗贺的语气像是在谈公事,但直到挂断前,没有叫她听电话。 郗颜如释重负。 可是,又忍不住一遍遍咀嚼他的话,他说:“你还准备回避到什么时候?” 不是逃避是回避,似乎认定了她洞悉了他的心思。 郗颜很想反问:“你坚持了多久?准备什么时候放弃?”却没勇气。 有些感情,不去挑明,或许还可以不朽。一旦出口,也许就意味着结束。 郗贺要回局里一趟,换了衣服出来就见郗颜抱着皮球在客厅发呆,他走过去拍拍她的脸:“想什么呢,叫你两声都没反应。” 郗颜回神,“干嘛呀?” 郗贺蹙眉:“和行远吵架了?” “啊?”没想到话题扯到了温行远身上,郗颜否认:“我俩一直和平共处,怎么会吵架。” 和平共处?郗贺直看向她眼睛:“小颜,你不会到现在都没发现行远的心思吧?” 郗颜一愣:“你,知道?” 郗贺叹了口气:“如果我不知道,怎么可能同意他带你去古城?” “那,至少三年了是吗?” “何止。” 两个字,竟有心酸的意味。 留下犹自发愣的郗颜,郗贺出门了,想想又觉得不放心,他还是拔通了温行远的电话。电话响了半天温行远才接,他应该是在出席什么应酬,隐有乐声和人声,郗贺问:“在外面?” “被老爷子押来参加一个酒会,正准备溜呢。”温行远说着人已经出了宴会厅,边下楼边问,“这个时间打电话,有事啊?” 郗贺连铺垫都省了,直切主题:“小颜在古城时,你一天到晚的想,现在她人就在我这,你倒躲在G市不露面了,怎么个意思啊这是?” “我倒是想怎么,也得有机会啊。”想到他每次打郗颜的手机都被告之对方关机,温行远的语气很无奈:“我那天没把持住,把她给亲了,然后她就躲着我,手机都不开。” 郗贺一听就乐了:“胆大包天了,敢对我小妹动手动脚。她没和你翻脸啊?” 温行远笑:“我腿脚利索溜的快,她没来得及。” 郗贺的笑声更大了:“那你是该躲一躲,免得她控制不住卸你胳膊。” 温行远啧一声:“能不能盼我点好?我这都快火上房了,你还在那幸灾乐祸的。” “我是为你高兴,不管怎么说这也是突破。”郗贺边笑边问:“这不都有实质性进展了嘛,怎么停滞不前了,不是你风格啊?” 温行远伸手扯松领带,“我能硬来吗?多少年都等过来了,要是在这个时候搞砸,我可真是对不住自己。” “小颜看似对什么事都漫不经心,心里却是个有主意的,谁待她好,她拎得清。所以,你应该有信心,在她心里,你和别人不同。” 温行远自嘲一笑:“那也敌不过韩诺在她心里的份量。” 郗贺一下子敏感:“他们见过面了?” “不止见了一面。那位现在才想通,要挽回。” 郗贺有短暂的沉默,然后说:“晚了。” 刻骨铭心是重要,却不代表不会被平淡但却坚定的感情取代。 “如果你有一丝犹犹豫,趁早放手。你让我把话说完。”郗贺制止温行远,继续说:“你说喜欢小颜,不念她与韩诺的过往,我信你,让你把她带走,我寄的希望不是你抚平她的伤,而是给她幸福。关于你,在小颜面前我只字不提,目的是要她自己把心掏空后,再全部给你。行远,爱了却爱不起,是最大的伤害。小颜不能承受第二次。而对于你们,我所期待的是,给彼此一个坚定不悔的,爱情结局。” 次日,郗贺来到办公室时,办公桌上摆着华诚建筑公司申报特级资质的材料。他和温行远通过电话,下午与事先约好的资深监理去了华诚正在施工的工地。 华诚建筑当家作主的正是唐毅凡,由温行远掌舵的温氏集团旗下子公司华都地产正在参与A市一项工程的投标。由于华都不属本地企业,为增加胜算,计划与华诚合作。 然而问题在于,这个工程关乎A市整体规划,承建的建筑公司必须是特级资质,华诚现下恰恰不具备这个条件。华诚的申报资料早就提报上去,但不知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上面迟迟没有回复。 温行远多方努力无果,只好请郗贺出马。 唐毅凡远在国外,接到温行远的电话不得不提前结束蜜月旅行,搭凌晨最早的航班赶回来,下机后连老婆也顾不得送直奔工地,刚好与郗贺同一时间到。见到郗贺,唐毅凡笑着迎上去,“欢迎郗副局审查工作。” 郗贺与他握手,眉宇间透着自信与刚正,他直言不讳:“虽然有行远这层关系,我还是会公事公办。” 唐毅凡也笑,“我还就怕您不公事公办。” 没有过多客套的寒喧,郗贺把随行的监理介绍给唐毅凡,“这位是张监理。” 唐毅凡也介绍自己身边的监理:“李铭。” 然后,一行人戴上安全帽,开工。 郗贺听着李监理的讲解,不时与张监理交换意见,频频点头,看完手中的资料,他问唐毅凡:“厅里一直没有任何公文下来?” “初审结果一周后会在网上公布,但是上面还没派人下来评估。”这次的工程关系重大,无论对华都还是华诚都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唐毅凡深怕有闪失,所以也是格外着急。 郗贺没有再多问什么,独自走到一边打电话,再回来时忽然问:“华诚的法律顾问是韩诺?” 他问得突然,表面看来也与华诚申报资质没有实质性的联系。但凭温行远对郗贺的介绍,唐毅凡有理由相信,这个时候,郗贺不会问与工程无关的问题,他坦言:“华诚与仁恒律师事务有三年的合约。” 而仁恒律师事务所的负责人是韩诺。 郗贺微微笑了笑,“难怪华诚的事故记录为零,韩律师的确不错。” 唐毅凡觉得郗贺话里有话,“不是韩诺,华诚的事故记录也是一样。” 第9章 梦想的距离(5) 郗贺似乎没听见,转头与张监理讨论专业问题。 张监理递上即将竣工的工程报告:“各项标准都达标,评估完全可以通过。” 郗贺接过评估报告翻看:“进度怎么样?” “工程已接近尾声,如无意外,十天之内可以竣工,比合同签定的时间提前了半个月,华诚的诚信完全值得信任。”张监理应该是满意的,因为他笑了。 郗贺却是话锋一转,半玩笑半认真地问:“听说李监理与唐总私交不错。” “郗副局说笑了,请相信我能力的同时也信任我的职业操守。”李监理语气坚定。 “那是自然。”郗贺合上手中的资料,微笑,“辛苦了。”然后看向唐毅凡:“办公厅明天会派人来做评估,如果进展顺利可以赶上这次的初审。” 唐毅凡还在思考韩诺和资质之间的联系,郗贺却没再提及半个字。 季若凝回家后第一时间给郗颜打电话。 郗颜还不知道华诚申报资质的事:“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计划玩半个月吗?” 季若凝简明扼要地把华诚和温氏合作投标的事说了,末了问:“这么大的事,温行远没和你说?怎么我觉得,他把这么大的投资放在A市,和你脱不了关系?” 郗颜坐在窗前晒太阳,她轻轻搅着咖啡,正向,逆向,反反复复:“你能别把和温行远有关的事情都往我身上套吗?他是集团掌舵人,投资这种事,不是开玩笑的。” “所以说他对你是认真的啊。”季若凝却和她不同频:“这么极品的男人,换别人早扑上去了,就你还在这犹豫不决。怎么样了你们,我离开这段时间有什么进展吗?” “你能别这么八卦吗? 你老公要做工程了,你还不想想怎么为设计院拿下这个项目。” 季若凝轻声笑,“有你在,我才不担心这个设计会落入别的设计院手里。” “别扯上我,温行远可是公私分明的人。”见季若凝的笑声,郗颜微微嗔道:“吃笑药了啊?” “温行远可是公私分明的人。”季若凝学她说话,末了不忘评论:“好了解好信任的语气哟。” 郗颜恨不得掐死她。 季若凝还添油加醋:“我有预感,温行远要苦尽甘来了。” 郗颜开始怀疑季若凝是不是把温行远视为男神了,怎么句句都向着那位? 一周后,华诚建筑出现在网上公布的特级资质初审企业名单中,身为人妻的季若凝兴奋地给郗颜打电话,约她晚上聚聚。 晚上八点,一身休闲服的郗家兄妹出现在“上游”私人会所。 华诚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通过初审,郗贺帮了很大的忙,面对唐毅凡真诚的道谢,他不以为然的笑,“要是评估通不过,我也无能为力,只不过之前有些误会。” “误会就好。”唐毅凡也是久经商场,不难听出话外之音,却因顾及郗贺的点到为止,也是避而不谈:“郗贺,我敬你一杯。” 郗贺含笑举杯:“现在万事俱备,我就等着你们兄弟俩联手拿下这个工程,千万别让我挑出刺儿,否则我可手下不留情。” “保证完成任务。”唐毅凡也举杯,爽快地一饮而尽。 这时,包房的门被服务生推开,唐毅凡批评来人,“你这速度和蜗牛有一拼。” “你以为我开飞机啊。”目光在郗颜身上掠过,温行远潇洒自若地走到郗贺身边坐下,。 郗颜事先并不知道他要来,表面上若无其事,心里却控制不住的紧张起来。就在几天前,温行远在凌晨打来一个电话,半梦半醒间郗颜听见他问:“什么时候给我答案?” 她不明所以:“什么答案?” “我说过的四种朋友,你选哪一种。”男人低沉暗哑的嗓音在寂静的夜晚格外迷人,郗颜睡意全消。 温行远并不催她,沉默着等了很久,久到郗颜以为电话那边没有人时,他才继续:“有些话我从未说过,但我的行动已经证明了一切。小颜,我比你想像中等得更久。答应我,好好想想,我不想就这样被判出局。” 不要就这样,连开始都没有,直接结局。 原来,竟是真的。 在郗家几乎陷入绝境之时,他忽然回国,与郗贺一起操办母亲的葬礼,同时以温家的影响力,动用一切可动用的关系为父亲赢了官司,然后,在她颓靡之时将她带去古城,一陪就是一年,即便离开,也把她托付给了好兄弟张子良。 每一通电话,每一句调侃,每一言,每一语,都是不动声色的关怀。 郗颜以为,他是因为与郗贺的兄弟情义。 原来,都是她的自以为是。 挂了电话,郗颜彻夜未眠。 她有多百转千回,就对韩诺有多念念不忘。温行远有多懂她,就有多怒不可抑。他端起酒杯,仰头干掉,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一路滑下,火辣辣地直烧进心里。 都说酒越喝越暖,然而此时,再多的酒也不能温暖温行远冷掉的心。如同感同身受他的情绪,郗颜蓦地转过头,那双淡冷无波的眼眸落入他眼底。 想躲,却无处可逃。就这样,对峙。 终于,温行远败下阵来,他收敛流露太多的情绪,“怎么,几天不见陌生了?过来。” 低沉浅笑的声音很平静,郗颜犹豫了几秒,还是起身坐到他旁边:“为了那块地过来的吗?”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懊恼于自己找了个最烂的话题。果然,温行远也对她的开场白不满意:“你觉得是就是。”见她沉默,他又于心不忍,亲昵地敲了下她脑门:“从我进门就躲在那不吭声,怕我啊?” 郗颜没躲开,瞪他,“显你胳膊长啊?手真欠。” “反正比你长。”温行远挑眉笑,背靠沙发的样子透出几分慵懒,伸展开的长腿还故意在她面前招摇地晃了晃:“腿也是。” 男人一双黑眸如清冷夜空闪烁的繁星,亮得慑人。郗颜看着,眼里竟有了笑意,“我腿也很长。” “比比?” “谁怕谁。” 幼稚的,像两个孩子。 温行远似乎忘了那个关于朋友的问题,郗颜的样子也像并不知晓他的心意。然而,他眼眸中隐忍的忧虑,她笑意里故作的轻松,都令答案昭然若揭。 “哟,这么默契啊。”唐毅凡把注意力转移到两人身上,暧昧地眨眼:“颜颜,我这个兄妹好歹也是钻石级的单身汉,你们俩这男未婚女未嫁的,凑合一下怎么样?说错话了,我的意思是,你凑合一下收了他?” 温行远伸腿踢了他一脚,面上却是但笑不语,一副等待被接受的温顺样。 季若凝则移坐到唐毅凡身边,附和道,“什么凑合将就的,明明是郎才女貌啊。” 这话对温行远来说真是顺耳极了,他毫不避讳地朝季若凝竖大拇指,表示认同“郎才女貌”的夸奖。 郗颜恨不得给季若凝两下子:“显你成语学的好啊。” 至于与郗颜同根生的郗家大哥,没有半点要维护小妹的意思,眉眼含笑的样子像是在说:行远,你看着办吧,喜欢就带走,完全不用顾虑我。 温行远直看向郗颜,他依然是慵懒的姿态,目光却专注的似乎下一秒就能把她灼伤。郗颜看着面前这张轮廓分明的脸,心跳加快,然后,听见他问:“要不,我们顺应众意?” 换作从前,郗颜肯定会挤兑他几句,比言语刻薄她向来和温行远不分上下。然而这一次,哪怕温行远刻意用漫不经心的口吻掩饰,眼神却骗不了人。 太认真。 郗颜匆忙起身:“我,去下洗手间。” 慌不择路。 唐毅凡和郗贺都以眼神提醒温行远追出去,他坐着没动。季若凝见状有心跟出去,他没让,“别逼她。” 三个字,是他爱的宽容。 郗颜当然不是真的要去洗手间,而是径自出了会所,蹲坐在门前长椅上。古城一年,与温行远相处的点滴如同慢镜头回放一样,一幕幕地浮现眼前。 初到古城,面对她的颓靡,他温柔承诺:“有事就找我,随时。” 她从喝黑咖啡演变到喝烈酒,他轻声安慰:“有些人,不是你舍不得,就不会失去。” 当她脸上终于有了笑容,他们可以像相交多年的好友一样站在酒吧前调侃对方,他笑言:“再攻击我,我就没有义务保持风度。” 那时月色很好,他们如此相处,如同与另一个人自己,初相遇。 整个世界,都为之美好。 其实,一千多个日子的自我放逐之后,郗颜变了许多,至少她不再像从前那样执着什么,甚至决定从古镇回来前她都在想,如果再见韩诺,要和他说一声:“谢谢。” 谢谢你爱过我,无微不至。 也谢谢你放弃我,毅然决然。 本已做好足够的心理建设,唯独没预料他会说:“重新开始。”而她的拒绝,他根本视而不见。 温行远以为郗颜关机回避的,是分别那天他情不自禁的那个吻,却不知道,郗颜逃避的,是韩诺一条接一条的挽回短信。 “时光的某处角落,我们的脚步曾那么近,不知该怪天意弄人,还是感叹自己的脆弱与不够坚持,当幸福如流沙一般从指尖流走,颜颜,我谦卑地祈求一切还可以回头。” “如果时光可以倒回,我不会放开你的手。颜颜,不敢开口请你原谅,只想告诉你,‘我爱你’请给我们的爱情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 每次开机,韩诺的短信就会涌进来,郗颜看过,然后删除。可这样的无处不在,心里能没有半点涟漪吗?毕竟那是她倾尽全力爱过的人。 叹息声中,郗颜用双臂抱住自己,纤细的背影,脆弱的姿态,孤单而无助。 渐近的脚步声惊扰到她,当一件带着男性气息的外衣披上她肩膀,郗颜抬头。 柔和晕黄的路灯下,身穿浅蓝衬衫的男人气场温暖,眼神沉静。 视线相接,他说:“颜颜,我让你为难了。” 为难?郗颜怔忡了一瞬,随即苦笑,“是啊,好为难啊。” 明明三年前就失去了,为什么直到现在还能感觉到割舍的疼? 然后,耳边相继响起两个声音: 温润沙哑的是韩诺,他承诺她:“颜颜,我会永远在你身边。” 低沉磁性的是温行远,他告诉她,“小颜,我一直在你身边!” 前者请她:“给我们的爱情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 后者问她:“告诉我,我们属于哪一种朋友?” 胸臆间柔软的角落被浸湿,郗颜几乎哽咽难言,但她还是清晰地说:“我们回不去了。” 韩诺把她的脸扳过来对准自己,似乎要她的眼晴里看到言不由衷,却失败了。他沉默着揽她入怀,双手抱紧,如同诀别。 可是,隔着不远的距离,有人站在会所门口,犹自苦笑。 第10章 曲终人将散(1) 爱情在经历一场疼痛的奔忙过后,难免在彼此心上留下一道伤。当他们不再等待不可能的发生,终于到了曲终人散的时候。 清晨,高速公路上的车还很少,薄雾笼罩下郗颜用力踩油门。 昨夜下了一场小雨,道路两旁的树叶绿油油的,雨珠露珠合为一体。郗颜就在这样的勃勃生机中回到阔别已久的老宅。伴着清新的空气,她轻轻推开半掩的院门。 藤椅上躺着的人,眼睛轻闭的样子像是睡着了。暖暖的阳光透过屋前的柳树,折射出斑驳的晕光,投射在他安详的脸上。时光就此停驻,仿若一幅流畅婉约的水墨画。 郗颜站在门口,眼眶酸的下一秒就要落下泪来。 父亲还是记忆里慈祥温和的样子,唯有数不清的头顶白发昭示他比三年前苍老了许多,而她,郗颜告诉自己:你该长大了。 郗颜仰头,谦卑的姿态似是在请求无边无际的天空包容她的难过和自责。直到逼退眼中泪意,她才一步步走过去,行至近前,小心的伸手为父亲拉了拉身上的薄毯,微凉的手轻握住那张宽大的手,哽咽轻唤,“爸爸。” 郗闲鸣向来觉轻,郗颜推门时他就醒了,只不过他以为是照顾他的老林,就没理会。听到细若蚊声的轻唤,他的眉头蹙起时,眼睛已睁开,待确认眼前的人是女儿无疑,灰暗的眼神闪过一丝光亮,“小颜?” 郗颜在他怀里,泪如雨下。 郗闲鸣轻拍她的背,犹如在哄一个还没有长大的小姑娘:“回来了就好,爸爸的小颜,从小就贪玩。” 就这样轻易被原谅。 郗颜几乎泣不成声,“爸爸,对不起。” 郗闲鸣重复着轻拍她背的动作,声音也已哽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在失去妻子的日子里,父亲是多么需要她陪在身边,可她却视A市为伤城,选择了逃离。为了一份遗失的爱情,为了自己心里那一点点的伤痛,放弃了本就所剩无几的一切远走他乡。这一刻,郗颜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自私。 三年前走的那天外面下了很大的雨,去送机的郗贺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爸说,如果离开可以让你快乐起来,就走吧,只是别忘了,他会在家等着你。” 第二句:“不要拒绝别人的关心,在陌生的地方是需要朋友的。相信哥哥,这个世界上依然有无私爱你的人。” 一个是给你生命的父亲,另一个,郗贺指的就是温行远。 可惜,郗颜忽略了哥哥话里的深意。一如现在,她选择性忽略了A市,确切地说是G市的那个人,在乡下老家住了下来,陪郗闲鸣聊天,散步和下棋,甚至还向老林学习厨艺。看着父亲脸上渐多的笑容,她觉得心里那点所谓的伤痛已是不值一提。 可是—— 乡下的夜极静,郗颜却睡不安稳。她常常作梦,梦见母亲的身影倒在刺耳的刹车声里,几乎是同时,街道上原本亮的好好的路灯尽数灭掉,那种世界陡然变黑的转变,惊出她一身冷汗。 这一晚又做了同样的梦,郗颜被太过真实的梦境吓得惊叫出声,就在她弹坐起来的瞬间,肩膀被一双有力的手按住:“怎么了小颜?作恶梦了?” 是郗闲鸣。 郗颜大口喘气:“爸爸,你怎么还没睡?” “你从小睡觉就不老实,大了也一样,总是踢被子。”郗闲鸣说着,摸了摸她睡的乱乱的长发。 郗颜拥着被子依偎到他怀里:“爸爸,小颜不走了,留下来陪你好不好?” “傻丫头,你留在这乡下不是要闷坏了,爸爸老了,喜欢安静,你想去哪就去,只要抽空回来看看,爸爸就开心了。”郗闲鸣轻叹了口气,不似惆怅般的忧郁,更像是放心的慰然。 “那你回市里吧,哥哥在那,我们也放心。”尽管郗贺安排好了一切,有专人照顾父亲,可身为女儿,郗颜到底更细心些,怎会不知父亲的孤单。 郗闲鸣还是摇头,“郗贺当时也不同意,是我坚持回来。”轻搂着女儿,他的目光投在那张全家福上,声音有些飘忽,“年轻的时候忙创业,什么浪漫的事都没为她做过,就连蜜月旅行都欠着,你妈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怨我的。那时候以为会有大把的时间弥补,可谁知道,等我闲下来,她却走了。爸爸老了,哪也不想去,只想留在这里好好陪她。你妈喜静,这里,再适合不过。” 这一晚,郗闲鸣说了很多,面色平静,眼神温柔,似乎妻子并没有走,而是站在某个看得见的角落,静静陪着他。而在郗颜眼中冷清寂静的家,因为父亲的思念,变得温暖起来。女孩子安静地趴在父亲怀里,像小时候撒娇非要他讲故事一样,不知不觉安稳入睡。 生活就这样回归平静,郗颜打电话回公司续了假期,一直在乡下住到七月。这期间,郗贺每个周末都来,他从来不提温行远,只是陪郗闲鸣下棋聊天时,端起兄长的架子“教育”郗颜:“老大不小的人了,对自己的事上点心。” 每每这时,郗颜总是趴在郗闲鸣肩头,抱怨:“你看他啊,嫌弃我呢。” 郗贺抬手在她脑门上敲一下:“就会告小状。” 郗颜笑嘻嘻的:“还不都是你惯的。” 郗贺把她耳边的碎发别好:“你呀,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夕阳的余辉洒在乡间小院里,一家三口的身影倒映在地上,有种静然安稳的感觉。 次日清晨,A市。 天刚放白,街道上还没有什么人,韩诺倚在车前抽烟,昏暗朦胧的街景更衬得俊逸挺拔,惟独轻聚的眉心,昭示着他隐隐的心事。 谢远藤醒来时正半躺在副驾席上,身上披着韩诺的西装。她抬腕看了看时间,下车提醒,“今天天裕的案子开庭。” 韩诺掐熄了烟,淡淡笑,“时间还早。” 谢远藤随手拢了拔头发,望向江面。晨光下无波无澜的江水泛起晶亮的光,晃得眼睛无法直视,一如她的心,在郗颜回来后,再不敢去探究韩诺所想。确切的说,韩诺的心意从来都是明确的。他爱郗颜,只爱郗颜。 这唯一的答案伤了谢远藤的心,可她除了表现的若无其事,给不出第二种情绪。 一厢情愿的人,没有资格抱怨。 暗自伤感中,一件西装披在她身上,韩诺说:“早上凉,别感冒了。” 这样温柔体贴的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谢远腾心中一暖:“要不要回去休息一下?” 韩诺拒绝:“不用了,一会直接回事务所。本想送你回家的,看你睡得挺香,就没叫你。”话至此,他停顿了下,“以后少喝点酒,对身体不好。” 昨晚与客户谈合约,客户不依不饶地劝酒,谢远藤怕自己出丑,趁着清醒借着去洗手间的空档给韩诺打电话。她只记得他来时,自己已经吐了两次,直到他微笑着挡下酒,将她扶下楼带进车里,她的心才落下。 此时闻言,谢远藤赧然:“又麻烦你了。” 韩诺笑的宽容:“何必见外。” 看着他眼底的青色,谢远藤隐隐心疼:“你这段时间太累了,等案子结了,休息一下吧。” 韩诺依然是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没事。”然后侧过脸看她,“设计案怎么样了,该交稿了吧?” 长长的街道冷清寂静,昏黄路灯洒下的淡淡清辉也已散去,谢远藤看着眼前神情略显疲惫的韩诺,对他难得展现出的关心,微微一笑,“我对自己的稿子向来有信心,只是不知道华都是否真的信任九维。” 谢远藤是设计出身,短短几年时间,已在广告业展露头角,现在是九维创意设计部经理。旁人眼中,她是冷静又好强的女人,但是韩诺明白,为了理想她付出了多少努力和辛苦,今天得到的一切,都是她凭实力硬拼出来的,即便是在最艰难时,倔强如谢远藤也不肯接受他的帮忙,哪怕对他而言,只是举手之劳。 记得三年前他胜了第一场官司,她大半夜赶完稿子跑到公寓为他庆祝,脸上的笑容那么生动,比自己的设计稿被采纳还兴奋。 “我就知道你是最棒的。”她看着他笑,情不自禁地亲了下他的侧脸。 韩诺躲闪不及。 那晚她喝了很多酒,任他怎么劝都不听。后来,她忽然哭了,韩诺想安慰,又无从开口,只是坐在她身边轻拍她的背。 她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腰,“我哪里不好?你告诉我,我哪里不好,为什么所有的人都不喜欢我。” 韩诺没有说话。 醉意深浓的谢远藤当然不是真的要他回答,可她带着哭腔的声音是个男人都抵不住心疼,“爸爸妈妈从小就都不管我,姐姐成绩不好从来不会受罚,可我不行,我功课不好要被罚站,零花钱也没有;她工作不顺心可以回家抱怨,可我每次回去面对的只有他们的冷脸,我每个月给家里的钱他们转手就给了姐姐,好像我根本不是他们的女儿,只是他们赚钱的工具。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对我?”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他,“你也不喜欢我,我知道,你爱郗颜。” 那时的韩诺对谢远藤并不了解,印象中她是个强势又清高的女孩,似乎没有任何挫折和困难能把她打倒,这也是他选择她在郗颜面前演了那出戏的原因。然而那时,她那么脆弱。韩诺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一个很严重的错误。他不该招惹谢远藤,至少不该欠下她那么大的人情。 欠钱还有个数字,人情债,要怎么还? 思索间,谢远藤已缓缓抬起头,柔软的唇轻印在他微凉的唇上。 那是他们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接吻。怀里像无尾熊一样的女孩温柔又羞涩地吻他,紧张地浑身都在颤抖,可因为面前的男人是她爱的,所以她奋不顾身了一把。 从起初的怔忡,到后来的热烈回应,转变只在一瞬间。韩诺展手搂紧她,下一秒已是唇齿占尽,那辗转深入的急切强烈而直接。如果不是他几不可闻地喃喃了一声:“颜颜。”谢远藤几乎以为他已经爱上了自己。 郗颜的名字犹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淋湿了谢远藤的心,她霎时僵住。 韩诺也蓦然清醒,倏然放开她,猛地从沙发中坐起来。 “对不起。”三个字的冷意远胜过他的那声昵喃,谢远藤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她一言不发地站起来,推开他公寓的门,在瓢泼大雨中发疯似地奔跑。 水气再潮湿,亦不如他言语的冰冷。 韩诺站在露天阳台上,暴雨如注中,低下了头。 那一晚,下了整夜的雨;那一晚,迷离而令人心碎。 那么遥远又清晰的记忆。 韩诺收回思绪,静静看着她,“温氏和九维合作过,别想太多,尽力就好。” 谢远藤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我们去吃早餐吧,饿了。” 韩诺被她的目光看得心头一软,开了车就近找到一家早餐店。谢远藤是真的饿了,喝了一碗皮蛋瘦肉粥,又吃了半笼包子,而韩诺只喝了几口豆浆。韩诺要回事务所准备开庭的事,谢远藤没让他送,在中心广场下了车,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漫无边际地想着心事。 谢远藤不相信所谓在对的时间遇见对的人才会发生美好的爱情,她相信平平淡淡悠然宁静的相爱才能走得更长更远,至于那海誓山盟的约定,她认为,许在心里就好。只是,这么久了,面对韩诺对郗颜的执着,她不是不气妥。 在郗颜离开的三年里,除了她,韩诺身边没有别人。外人眼中他们是般配的恋人,甚至已到了可以将婚期提上日程的亲密爱侣,可谢远藤骗不了自己,一千多个日子里,韩诺不仅从未曾承诺过什么。对她,他始终像朋友一样保持距离,除了对她的有所求,从不拒绝。 他太善良,总是为别人着想,却不知道这样的温柔以待,往往会给别人希望。而谢远藤,就在这样的自欺欺人的希望里,爱了他三年不止。 今日开庭的案子被告是正大公司,温氏旗下子公司之一,作为原告律师,韩诺对于“败诉”的审判结果并不意外。视线扫过坐在最后一排的温行远,他弯唇笑了笑。从法院出来的时候,温行远表情淡淡地倚在车前,显然是在等他。 两个男人就这样迎面立在法院外的广场上,意味深长地对视,交换着只有彼此才懂的心境。长久的沉默,谁都没有说话,唯有目光愈发地沉。 终于,沉默由韩诺打破,“相信不会影响到温氏旗下的地产公司投标。” “凭这么个小案子就能击垮华都,我现在也不会站在这。”温行远轻笑,“明知必败无疑,你还是接下这案子,是为了打破零的记录?” 韩诺闻言也笑了,“哪儿敢啊,我现在的成份就够复杂了,明知会输还接,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嘛。”边说边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身为华诚的法律顾问,害得毅凡差点拿不下资质,这个时候再给自己制造污点,我的事务所就该关门大吉了,你认为我就这么不尊重自己的职业?” 温行远似有深意地看他一眼,“开始我还真没弄明白,明明十拿九稳的事怎么就过不去,想不到问题竟然出在你身上。” 忽略了他话里的讥讽之意,韩诺确认:“事前你不知道?” “几十亿的投资你以为我是开玩笑?”温行远明明在笑,可那笑容却怎么看都透出森冷的气息,“如果不是资质的事迫在眉睫,也不必劳驾郗贺动用关系。韩诺,你面子够大。”他摸出烟,想想又没点:“相比你的坦然,你二叔韩天裕可不怎么磊落。想借正大的案子拖住我,他太低估温氏了。转告他,这次的动静小了点,下次换个能上台面的。” 温行远说完径自上车,然后又降下车窗,“他该感谢你肯授理这个案子,宁可砸了招牌还迎难而上。不过,同样的方法我奉劝你别再用,事不过三。” 当黑色宾利急速而去,韩诺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这世上除了温行远,谁还能三年如一日地保持着指点江山的霸气? 韩诺没忘,三年前郗、韩两家的案子宣判后,温行远也是站在同一地方等他。 “韩经理唱的是哪出,大义灭亲?”温行远眼神沉静凌厉,声音里有明显的怒意:“韩诺你记住,他欠下的债不是你还得了的,你最好别再插手。” 相比已接手整个温氏,成为总裁的温行远,那时的韩诺显得势单力薄:“他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你还想怎么样?” 第11章 曲终人将散(2) “我想怎么样?”温行远掐熄了手上的烟,屈指弹出去:“韩家至郗家于绝地,我就至你们韩家于死地。这样的答案你满意吗?”言语间,他的脸色已经变冷,如同千年寒冰能在刹那间将人冰封至死,“郗伯父承建的工程怎么出的事故,郗伯母的车祸又是不是意外,那些口口声声要讨回公道的遇难者家属又是受谁指使,你我心知肚名。现在你和我说,应有的惩罚。韩诺,就冲你这句话,你记住,我温行远在地产界一天,就没你天启集团抬头之日。” 那时,韩诺觉得温行远太嚣张,欺人太甚,所以他说:“别把话说的太满。” “满?”温行远笑了,几乎是一字一句:“都说:满,小即可,多则为祸。我就试试。” 韩诺直看向他眼睛,胸口起伏得厉害。 “你的所谓大义灭亲,对郗颜,已是放弃。我没有立场责怪你选择家人,但是韩诺,不要奢望两全齐美。当你站在高处俯看小颜走投无路,你就失去了爱她的资格。至于你父亲的所作所为,你摸着胸口告诉我,是坐五年牢就能了事的吗?” 温行远的脸色彻底冷下去,他抬眼,连气质都透着压抑:“还有你二叔,他怎么往死里整郗家,我一定让他加倍还回来。提醒他,提防我,别哪天栽了都不知道该找谁。” 那不是韩诺第一次见温行远,郗颜家里刚出事时,韩诺送郗颜回家时见到温行远与郗贺站在楼下说话,临走时他拍了拍郗贺的肩,郗贺先是皱眉,随后懒懒地笑,在温行远的右肩重重捶了一记。然后,他看见他们的手握在一起。 那是属于男人的鼓励和默契。 韩诺当即明白,温行远与郗贺的交情不是一朝一夕。 在郗母的葬礼上韩诺与温行远见了第二面。那天,他穿深色西装,双手插在裤兜里,目光久久地停留在郗颜的背影上,当郗颜哭得脱力,是他大步上前扶住她下滑的身体,将她搂进怀里。 那样的目光韩诺看得清楚明白,是一个男人看他心爱女人时该有的表情,深刻而心疼。 之后就再没见过温行远,直到那一天—— 韩诺守在母亲的病床前,听着话筒里并不陌生的声音说:“三点半的航班。” 机场广播透过手机传过来,韩诺知道这是他和郗颜最后的机会,也是身为情敌的温行远,最后的君子所为。然而,他选择挂断电话,用沉默结束了和郗颜长达四年的恋情。 韩诺回到公寓时,已是深夜。他仰躺在床上,合衣睡了一夜,再醒过来时外面还是漆黑一片。他没有开灯,就那样睁着眼晴,直到天边有了光亮,才起身进了浴室。 七点整,一身清爽的韩诺站在窗前,再一次拔打熟烂于心的号码。 提示依旧: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或不在服务区内。他却不在意一样,一遍遍重复拨打,既耐心又无奈,直到门铃响起。 韩诺开门,见谢远藤站在外面,满脸通红,鼻尖沁出了汗,他下意识皱眉,问怎么了。谢远藤气喘吁吁的,抓起他的手就往楼下拖,却被韩诺按住:“远藤。”明显需要一个合理解释才肯配合。 谢远藤手劲不松:“监狱医院打来电话,韩叔叔心脏病发——” 她话还没说完,韩诺已经挣开她的手,冲进了电梯。 怎么疯牛野马似的把车开到医院的,韩诺已经忘了,只是当他站在病房外,隔着玻璃看到父亲满身插的管子,仿佛听见心脏监视器里那微弱的心跳声:砰,砰,砰——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一室苍白,一屋子仪器,还有满心的冰冷。 他木然地站了很久,才有勇气推开病房的门。 韩天启此刻正躺在白色的病床上,双目紧闭,脸色惨白,他身上插满了维持生命最后一缕气息的仪器,他嘴角有隐约的红色血迹渗出来。 眼眶里的酸意泛滥而来,韩诺几乎落下泪来。医生看见他,叹息着摇头:“你父亲一直在等你,我都担心他撑不到你来,幸好。”然后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和他告个别吧。” 窗外乌云密布,几声闷雷滚过,倾盆大雨一泻而下,似乎是为了呼应那陌生而残酷的一句“告别。”韩诺一步步挪到病床前,缓慢到艰难。 韩天启比想像中更老了,头发花白,皱纹深刻,眼眶都微微下陷。看着生他养他的父亲,韩诺的心犹被针刺。 三年前韩天启入狱的时候就病着,韩诺虽然也会打电话到医院询问他的病情,却从未探视过他,只有谢远藤常来,然后状似不经意地告诉他父亲的近况。他知道,父亲病得越来越重,他知道,父亲一直想见他,却难以启口。 韩诺恨韩天启。恨他有妻有子却不知珍惜,反而对一份无果的初恋念念不忘,最终犯下不可挽回的大错,令郗颜母亲枉死,令他的母亲病情加重,不治而亡。 两个家庭的幸福,就因为他的一念之差,毁于一旦。然而,他们是血脉相连的父子,韩诺除了在心里恨他之外,什么都不忍去做。 这一刻,在生死面前,韩诺连恨都不忍心了,他在病床前蹲下来,把手覆在韩天启手背上:“爸。”细听之下,声音都在颤抖。 韩天启静静地躺着,没有半点生机。 “爸,我是韩诺。”用自己年轻有力的手轻握住那只枯瘦无力的手,韩诺哽咽:“妈没有怪你,她说,她相信二十多年的夫妻感情不是假的,只要你愿意,她还是想和你和葬在一起。” 韩天启依然不动,但眼角却慢慢湿了。 韩诺发现这一细节,知道他听得见,才继续:“妈走的时候并没有受太多的苦,她就是遗憾没能见你最后一面,所以,等你见到她的时候,记得和她说声对不起。” 话至此,韩诺说不下去了。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因为恨才不愿来看韩天启,却没有知道他有多怕进医院。三年前,郗颜走的那天,他送走了母亲。医院里凄冷苍白的记忆太深刻,如同走廓尽头微弱的灯光洒下淡淡的寒光,让他觉得冷。 有人说过,医院是“生之门,死之狱”,一个生命从这里降生,又从这里死去。对韩诺而言,那死狱之门已经是第三次向他敞开,先是郗颜的妈妈,然后是他的母亲,现在又是他的父亲。 韩诺生平第一次觉得承受不了,自己即将孑然一身的事实。 可他,谁也留不住。 仿佛感同身受他的疼,那只枯瘦的手竟然轻轻动了一下,然后奇迹般回握住韩诺的。 韩诺倏地抬头,哑声唤:“爸。” 韩天启在这一声充满感情的呼唤里缓缓睁开了眼晴,用混浊又充满愧疚的眼神看着面前三年未见的儿子,费力地紧了紧手。 韩诺眼底潮湿一片:“我来晚了,对不起。”收紧的手,像是挽留,挽留父亲,别走。 不知是因为这句道歉,还是那个紧手的动作,韩天启的眼神似乎清明了些,他气若游丝地说:“爸有一个请求……” “你说。” “让我见见郗颜。” 韩诺有一秒的迟疑,最终还是艰难地说,“好。” 可是,郗颜的手机还在提示: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韩诺感觉当胸被人捶了一拳,心口闷闷地疼,他凭着记忆,拨打另一个号码。响了三声被接起,话筒里传来陌生的声音:“您好,请问哪位?” 韩诺不答反问:“颜颜在吗?” “小姐陪老先生出去了,晚上才会回来,如果您有急事,请留下……” 晚上?等不了的。韩诺说了句“谢谢”径自挂断了电话。 这时,谢远藤的声音自走廊尽头传来:“你好,请问郗副局在吗?开会?好的,我换个时间再打。”通话结束,她走到韩诺身前:“郗贺一定有办法联系上她的,我现在就去局里找他。”却在转身时,被韩诺拦下,他说:“不用了。不要再为我做任何事。” 谢远藤却有自己的坚持,所以一个小时后郗贺从会议室里出来看见了她。 她站在楼道里,额际的发丝已然半湿。 郗贺神情不变,提步而来,脚步声在安静的走廊沉稳而清晰:“找我?” 轻描淡写的询问,淡得让人听不出情绪的语气,几乎让谢远藤知难而退,可她还是努力把泪意忍回去,“能不能麻烦你帮我个忙。” “郗副局,张局让您去他办公室一趟。”秘书小李从楼上下来,见郗贺与一位小姐面对面站着,简明扼要地传达局长大人的指示。 郗贺没回头,只说:“知道了。我五分钟后过来。” 这是给她五分钟的意思。 谢远藤没有多余的时间浪费,寒暄和铺垫都省略了,直接道明来意,“韩叔叔不行了,他想见郗颜,可韩诺打不通她手机,你能不能……” 她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郗贺直视她眼睛,声音冷漠到极点:“不可能。” 至于为什么不可能,他都懒得多费唇舌解释。 谢远藤当然不会这么轻易就放弃:“这是他的临终遗愿,郗贺,求你成全。” “成全?”郗贺脸色骤然一沉,一字一句:“我凭什么成全一个害死我母亲的人?” 尖锐到令人无从应对。 外面的雨还在下,飘落的雨滴敲打着玻璃,发出轻脆地声响,啪啦,啪啦…… 谢远藤觉得她的心也跟着湿了,因为郗贺此刻的冷漠,哪怕她太清楚这份冷漠有多应该,依然抑制不住地为韩诺难过,她谦卑的说:“求你成全一个做儿子的心。” “呵。”很细微的笑声,但里面的嘲讽之意却太明显。 谢远藤等着他的下文,结果呵声之后,他竟然一言不发,只沉默着偏头望向窗外。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郗贺的侧脸线条干净硬朗,眉目疏朗分明。如果不是湛黑的眼眸写满冷意与拒绝,气场不那么戾气凌人的话,堪称完美。 谢远藤试着争取:“这是他最后的心愿,你不能替郗颜作主。” “那么你呢,又有什么立场替韩诺作主?也许,他并不是真的愿意让郗颜面对他的父亲。”他的质问太犀利,一向能言擅辩的谢远藤竟被问住了。 她不说话,郗贺也不多言,他错身,与她擦肩而过,就在谢远藤以为他已经走了的时候,低沉的声音自她身后响起:“这不是一个单纯的忙,我没办法帮。你能做的已经做了,回去吧。” 和韩诺有关的,对他而言都不是单纯的帮忙,见她,只是为了成全她的心意罢了。谢远藤自认为读懂了他的意思,全然不顾这是办公大楼,猛地回身冲他低喊,“韩天启是有错,如果不是他设计了一切,贺阿姨就不会枉死,可你为什么就不能替韩诺想一想,他有什么错,他凭什么要承担他父亲做过的错事,难道就因为他是韩天启的儿子?” 郗贺停步,眼底的隐忍似是已达到极限。 谢远藤豁出去了,语气不受控制地尖锐,“他没有权利选择父母,当他能够选择的时候,他选择的是你们郗家。无论何时何地,他心里装着的都是郗颜。那是他爸犯下的错,和他有什么关系?你们就不能高抬贵手放过他吗?” 清黑的眼眸一片冷然,郗贺压着怒意转身,侧脸冷硬,“他们是父子,有些东西本就不可分割。没有人刻意让他去承担,是他自己的选择。幸运和命运的区别在于,微薄的幸运敌不过无奈的命运。韩诺和小颜相识,或许是彼此的幸运,但他们不能在一起,却是谁都改变不了的命运。韩天启这个时候要求见小颜,目的无非就一个,要她的原谅。远藤,你不觉得,这对小颜而言,太刻薄了吗。” 最后他又问:“该是谁,高抬贵手?” 谢远藤无言以对。在眼泪落下前,她转过身去。 郗贺看着她的背影,犀利的目光中敛着深沉的疑问,“远藤,为什么?” 谢远藤低声地答,“你知道的。” 是啊,我知道的。郗贺笑了,涩然至极。 三个小时后,郗颜赶到监狱医院,站在病房门口,她听见韩诺用哑得不像话的声音说:“爸,颜颜在路上了,她愿意来看您,您再等会儿。” 韩天启眼晴闭着,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韩诺,爸对不起你。” 韩诺艰难成言:“是我对不您,如果我不把那份证据呈上去,你就可以被当庭释放……” “啪”的一声脆响,似是谁的心弦断了。 手中的车钥匙滑落到地上,郗颜脸上的血色被霎时抽走,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应声回头的韩诺,“不可能,怎么,是你?” 她的母亲枉死在那场车祸里,而韩天启作为涉案嫌疑人,竟然是被韩诺搜集到的证据定了罪?这样的真相于郗颜而言,比韩诺背叛他们的爱情,更让她难以接受。 当温行远帮郗家打赢了工地事故的案子,当法官宣布身为希望建筑公司法人的郗闲鸣无罪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郗母的车祸案上。没有人告诉郗颜,韩天启涉案,但韩诺的避不见面,让郗颜有不详的预感。 法院宣判那天,郗颜没有出庭,她安静地呆在家里,站在阳台上透过厚重的玻璃俯视A市,回想那一段时间接踵而至的一系列变故,似乎已经预料到了和韩诺的结局。直到得知韩天启罪名成立,好终于扛不住病倒了。 持续了整整一周的高烧不退吓坏的不仅仅是郗闲鸣和郗贺,还有温行远。只是,那七天七夜有多兵荒马乱,郗颜不得而知。她醒来后唯一不问,却已明了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韩诺始终没来看她。然后不久,他们不期而遇。隔着一条街的距离,她看见韩诺和谢远藤牵着手。 疾风卷起的树叶在脚边打着旋儿,郗颜的视线,忽然有些对不上焦点。她多希望眼前的一幕是个误会,她以为韩诺会冲过来解释,但他没有。 那一天,郗颜对韩诺的爱情,被催毁耗尽。 那一天,当温行远再次提及带她出去散心时,郗颜没像以往那样拒绝,反而主动提议:“去丽江吧,我还没有去过古城。” 去一个没有你的地方,独自疗伤。 郗颜以为,那是那个时候,她唯一的选择。 其实不是没有想过,是他故意为之,毕竟他的父亲是害死她母亲的凶手。不过,那天的街头相遇,明明就是偶然。郗颜无法说服自己。然而真相却是,他用父亲下半生的自由换取她母亲的安息。 郗颜冲出医院,冲进冰冷的雨水里,任由雨滴砸在脸上,疼在心里。 韩诺尾随而来,看见她跪倒在地,在混沌的雨雾里用有力的手臂抱住她颤抖的身体,终于肯说一句实话:“我以为放手是对你最好的选择。” 第12章 曲终人将散(3) 郗颜闻言狠狠推了他一把,力气大得自己也连同这股力道跌坐在地:“所以你自编自演一出移情别恋的戏码,逼我远走他乡?” 自从感知家中变故与韩家有关,郗颜始终克制地不在他面前掉眼泪,可是此时,郗颜哭得不可抑制,手上更是用力地拍打积水的地面,似乎是要借此宣泄心中的痛苦。 韩诺拦她,被打开了手,再试图抱住她,也被推开,两个人一个坚持,另一个更坚持,直到耗尽了力气,郗颜才像个无依无靠的孩子一样任由他抱进怀里。 狂风暴雨席卷的天空下,韩诺听见她破碎的声音,“对不起!” 她有什么对不起? 韩诺承受不起这句道歉,也不想承受,似乎只要他应下,和郗颜之间,就再没有什么能够维系。然而,当分手已成定局,能够情长意久的,只剩回忆。 韩诺抱郗颜更紧,与她一起,缅怀那段回不去的年少初恋。 韩天启终究没有挨过去,当郗颜和韩诺重回病房,他的心跳已微弱到除了精密的仪器,无人能触及,虚弱不堪之下,他用尽最后的气力恳求:“丫头,是我对不起你们郗家,只希望,你,不要怪韩诺,别怪他……”话至此,那那双枯瘦的手缓缓垂落在床侧。 韩天启就这样带着终其一生都无法清还的债,离开了人世。 韩诺蓦地转身,仰头。 郗颜则缓缓走到床边,用纤细的手轻抚过韩天启的眼晴,告诉韩家父子:“我从来就没真的怪过他。” 为了A市那块地,温行远忙得脚不沾地。原本凭他执行总裁的身份,不至于忙成这样,无奈温家大家长温斐文不同意华都参与竞标,故而设置了很多障碍,导致小温总为了敲定与环宇设计院的合作,不得不多次往返于A市与G市之间。 温斐文却想偏了,以为小儿子一趟趟往A市跑是为了郗颜,更加怒不可抑。温行远连解释都懒得,只轻飘飘的丢过来一句:“随您怎么想,反正那块地,我势在必得。”气得温斐文砸了书房里价值连城的古董花瓶。 有唐毅凡的私人关系,与环宇设计院的合同倒也谈的顺利。 签约完成后,温行远与季博明握手,“辛苦季院长了,只是,我希望华都的设计案是独一无二的。”简单的一句话,实则是在郑重提醒季博明,与华都签约意味着他不能再接受其它房地产公司对这块地的设计合约。 季博明了然,赞赏地看着眼前俊逸非凡的年轻人,“温总放心吧,环宇向来不同时接手同一块地皮不同房地产公司的设计合约。” 温行远微微笑,“多谢季伯父。” 季博明但笑不语。 原本唐毅凡安排了晚餐,结果高阁一个电话打过来,温行远连招呼都没顾得上和季博明打,直奔中心医院。郗颜病房里,他急切地问:“她怎么样?” 高阁正交代护士准备针水,见他来了,坦言相告:“烧已经开始退了。” “那就是说,还在烧了?”温行远俯身在郗颜额头摸了摸,再开口时是质问的语气:“怎么回事?” 这个问题需要郗贺回答,他一夜没睡,声音微有些哑:“淋了雨,昨天下午就不舒服,晚上发起了高烧。” “淋雨?”温行远脸色不好:“她不是在乡下陪郗叔吗?怎么淋的雨?”说到这,他陡然发现病房里还有个人,“你怎么在这?” 似是担心他们言语不和大动干戈,郗贺替韩诺回答:“小颜晕倒了,韩诺送她来的医院。”然后把温行远叫病房外,说了郗颜去监狱医院见韩天启的事。 温行远敛着眼,半天没说话,片刻,他猛地抓住郗贺的衣领。 高阁见他眼晴沉得不像话,连忙拉住他,“行远,别这么大火气。” “你看她日子太好过了是不是?”温行远怒声,“还跟着别人在她身上划一刀?” 郗贺脸色骤变,眼底锋芒尽显,“小颜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如果换作你是我,你该怎么办?” 温行远眉间闪过明显的痛楚,目光暗沉得有如黑寂的夜。 走廓里安静得诡异,温度急剧下降中,气氛越来越紧绷。 忽然,温行远大力甩开高阁的手,三步并两步走到韩诺身边,一记重拳挥向他毫无防备的脸,同时怒吼,“韩诺你他妈是不是男人,疼了三年还不够?非得纠缠一辈子吗?” 郗贺一震,与高阁同时惊呼出声:“行远!” 唐毅凡距离韩诺最近,一把扯住温行远:“你冷静点。” 韩诺眼底的森冷不下于温行远,迅速回敬一拳,“你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你凭什么带她走?” 生性的快速反应让韩诺又挨了一拳,温行远怒意更盛,脸色波涛汹涌,“凭我爱上她时,你连她是谁都不知道。” 真正的爱不该由时间来证明。可如果连时间都证明不了,又有什么能够证明? “长情”两个字易写易懂,能够做到的,这世上又有几人? 从医院出来,温行远返回G市。温府等待他的,是另一场风暴。 温裴文看着眼前挂了彩的儿子,怒火攻心:“我是不是太放任你了!你看看自己狼狈成什么样子?这是身为温氏决策人该有的气魄和肚量吗?你把公司当成什么?为一个女人复仇的战场?你什么时候才能清醒?” 温行远摸了把微有些肿的脸,坦然直视父亲,“我清醒得很。与其把力气浪费在教训我身上,还不如留着说服自己。我的脾气您知道,我劝您还是省省吧。” 就是因为太清楚他的脾气,温裴文才放任他留在古城一年,此刻也不得不强压下怒气,语重心长地说:“三年前你知道郗家出事,连夜从美国赶回来,我拦着你了吗?我不但没拦着,还请你谭叔叔出面打那场官司。你说要陪她去古城,我说什么了吗?我给你时间,给你自由,因为你告诉我,那是你等了七年的女孩子,你不能看着她就此消沉下去。公司的事你不闻不问就是一年,我没说过你一句。这两年你针对韩天裕,只要是他看上的地,你非要拿到手,我也放任了你。可结果怎么样,她跟了你吗?她有没有过任何表示?你知道自己等了多少年吗?” 温行远直视眼前精神矍铄的父亲,眼神犀利而坚决:“十年,整整十年。”他的语气那么平静,似乎十年只代表一个数字,而不是三千六百多天他宝贵的青春,“可是爸,都已经这样了,为什么不让我坚持到底。也许,只差一步。” 谁又知道这一步要用多少年来换? 温裴文彻底被激怒,他顺手抄起手边的书狠狠砸了出去,“你还知不知道自己肩膀上担着多大的责任?身为温氏执行总裁,你忘了自己姓什么吗?” “我从来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温行远也不躲,只是挥手打掉书,微眯眼睛,“可您当我是您亲儿子了吗?以为把李晓筠硬塞给我就是为我好?您有没有为我的终身幸福想过?凭我的能力,我担不起总裁的头衔?凭温氏今时今日的实力,我需要联姻吗?实话告诉您吧,我管她是什么李行,还是张行的女儿,她就是主席千金,我也不要!别怪我把家里搞得鸡飞狗跳的,我也嫌烦,可谁让我就这么犟呢,您不是第一天认识您儿子吧?反正话儿我给您放这了,除了郗颜,我谁也不要,您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晓筠哪里不好,人家对你的上心劲强她百倍。”温斐文当然不是存心攀这门亲,可眼看儿子苦苦等了十年依然孤身一人,身为父亲,怎么能不恼? “对我上心的何止她一人?”温行远缓和了一下,像个大孩子似的耍起了赖:“可让我上心的,只有郗颜一个。求您别再逼我了,我只想娶一个我爱的女人,这要求过份吗?为什么您就不能体谅体谅我,看着我痛苦,您心里舒服啊?” 温斐文当然不舒服,他被气得眼晴都快喷火了,可他从小就吓不住这个特立独行的小儿子,更别说左右他。然而,他又不得不承认,这个执拗如他,倔强如他的年轻人,正是自己引以为傲的。他只是不明白,到底是怎么样一个郗颜,让温行远执迷了十年之久。 最后,他叹气似的说:“你先出去吧。” 温行远误以为老爹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站着没动,“您怎么就不明白呢,我不否认竞那块地与郗颜有关,可我必须得澄清,那也不是赌一时之气……” 压下去的火气又被挑起来了,温斐文一声吼:“我让你滚出去。” 滚就滚,温行远摔门而去。 A市中心医院。 病房外,醒目的禁止吸烟标示下,郗贺和韩诺一根接一根地抽,直到烟盒空了,郗贺才开口,声音平静:“小颜从小体质就好,虽然瘦,却很少生病。” 韩诺没说话,直接用手指掐熄了烟。 郗贺偏头,韩诺眉宇间的疲惫明显的让人心生不忍,只是,他把视线移开:“即便亲如兄妹,我从未干涉过小颜的选择,三年前,我甚至做了她坚持和你在一起的心理建设。”但你放弃了,以“对她的疼爱是手放开”为由。 “从前,那个人是你,还是温行远,都可以,只要小颜喜欢。但是现在不行。或许,感情以时间来衡量并不科学,可我相信,愿意付出十年守候一个人,温行远对小颜是动了真心。所以,这次我的立场很明确。” 韩天启病逝,这个时候说服韩诺放手,有些过份了。可郗贺不能置身事外,任由他和郗颜走弯路。事实摆在眼前,时间不能抚平一切,尤其事关亲人生死。 那么沉重,何必在一起? 温行远离开前所说的一番话令郗贺震惊。直到今天,郗贺才知道十年前他和温行远成为哥们儿时,郗颜就走进了温行远心里。只是那时,郗颜太小,温行远在等她长大。可惜当他从国外回来,初入大学校门的郗颜却恋爱了。看着郗颜倚在韩诺怀里笑得那么幸福,温行远把对她的爱妥善地收藏起来。 亲眼看着所爱之人执着于他人,那种心情,郗贺太了解。所以今时今日,当温行远说:“只要她幸福,我无所谓。”时,他几乎感同身受温行远如何忍着割舍的疼不说。 他当然不是真的无所谓,他只是把郗颜摆在了首位。这样的人,这样的情,不仅值得托付,而且,不可辜负。 温行远离开后,郗贺想了很多。 十年前后街与温行远不打不相识;九年前温行远为接手温氏做准备出国留学;七年前他回国得知郗颜恋爱,只在A市停留了一夜,便直飞纽约;三年前郗家发生变故,连电话都不必郗贺打一个,温行远连夜回国。为帮郗家,他动用了所有人脉和关系,帮郗贺安顿好家中一切后,在古城陪了郗颜一年。这两年,温行远偶尔会从G市来A市找郗贺喝酒,只要开口,只有郗颜。 十年太漫长,却也三言两语就能说完。但期间的情意,没有经历的人,没有发言权。 韩诺不说话,只抬头看天。没有月亮的夜空,呈现出暗沉的深蓝色,几颗孤零零的星挂在天上,显得清冷而孤寂,如同他一沉再沉的心。 想起韩诺整个下午都抬不起来的右手,郗贺问:“行远今天不够冷静,下手重了。怎么样,胳膊还好吗?” 韩诺小心地活动了一下右手:“还行,没断。”他觉得自己反应够快了,也挺手下不留情的,可还是吃了亏。 “那小子脾气暴着呢,这几年还磨练得好了很多,换作以前,难说我今天都得倒下。”想到温行远打架的狠劲,回忆曾经的年少轻狂,郗贺笑了。 韩诺了笑:“他练过吧?身手不错。” “谁知道呢,也有可能是揍挨多了。” 两个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直到韩诺的一盒烟也抽完。 这一夜,两个同样爱着郗颜的男人第一次坐在一起,郗贺坚决地劝他放手,韩诺在痛苦中沉默。 这一夜,至孝又倔强的温行远与父亲进行了一场家庭抗争。随后他开了一瓶酒,却一口也没有喝,只是端着酒杯,站在房落地窗前,望着天空怔怔出神,直至天亮。 这一夜,郗颜昏昏沉沉地一直做梦,梦里似乎听见有人打架,有争吵声,有咒骂声,还有不知是谁的叹息声。 在梦里,韩诺那么忧伤地凝望她,似乎在说:曾经,我们是彼此心中某个角落那把唯一的钥匙,然而命运如此安排,终究不随你我而易。 郗颜想哭,却流不出眼泪。 恍惚中又梦见温行远,这是他第一次走进她梦里。他用温柔的目光注视他,他以柔软的唇吻她的手,“别怕,小颜,我不逼你。” 郗颜眼睛一眨,泪就落了下来。 温行远以指腹拭去她眼角的泪,然后揽她入怀,“只是,别让我等太久。” 那身体的温度,那属于他的男性气息,真实到令郗颜一忽希冀,一忽彷徨。 郗颜出院那天,温行远和韩诺都未露面,默契的如同事先有所商量。前者是退出的姿态,后者则是负气:“反正有姓韩的,不需要我献殷勤。” 让郗贺怎么接这话茬? 身为温行远的兄弟,他或许应该同仇敌忾一把:“天涯何处无芳草,想要多少有多少,咱不犯那个贱。” 身为郗颜的兄长,他言语中难免带了几分火气:“温总日理万机,不、劳、驾。” 作为事件女主角,郗颜则是超乎寻常的平静,住院时配合治疗,出院后订机票准备回古城。对于韩诺只字未提,至于温行远,更是未提只字。 外面的天空阴沉沉的,明明是炎夏,风却出奇的凉,隐约中带着山雨欲来的感觉。郗颜倒也不觉得冷,就那么懒懒地保持着托腮地动作望着窗外。 郗贺推门进来,拢了拢她细碎的发,声音低沉,“真不打算支会行远一声?” 反正张子良肯定会把她回古城的消息告之温行远,所以,郗颜在顿了一下后回答:“等我到了那边他也就知道了。” “关于那件事,我和行远商量过后才决定不告诉你。”郗贺试图解释三年前韩诺亲手把证据呈上法庭,令韩天启获罪一事。 郗颜似乎并没有介意,她说:“没关系。” 现在是真的没关系了。可如果是三年前,她就能够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和韩诺在一起吗?连假设都失去了意义,郗颜不愿再想。 郗贺原本还有别的话想说,关于温行远。可看到郗颜怏怏的神色,他不愿再给她任何压力,于是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事先说好,回去工作没问题,不能再这么久不回来了。” 第13章 曲终人将散(4) 郗颜很乖的答应下来:“有假期就回来。” 郗贺看了看时间:“我先走了,要去招标会现场,中午要不要一起午饭?” 郗颜摇头:“我不过去了,明天的飞机,我行李还没收。” 郗贺拍拍她的小脑袋:“开我的车去吧。” 听到关门的声音,郗颜又发了会呆,然后收拾了下自己,也出门了。 独自一个人站在冷风拂过的江边,郗颜静静地望着远处,怔怔出神。纤瘦的背影隐隐透出淡淡的忧伤,远远看去,像一片风雨飘摇中孤独的小舟。 为什么还要来这里?郗颜回答自己:告别。 七年前,在这里,有个男生站在她面前,握着她的手,珍视的样子像是握着她的心: “害你伤了腿,起初是抱歉,现在是心疼。不过,我相信,这是命中注定的相遇,或许时间和地点有些不尽人意,好在人是对的。颜颜,我喜欢你。” 腿上的伤当然没有多严重,他却照顾得周到又细心,郗颜不是全无感觉,确切地说,如果不是也心怀好感,哪里会真的让他又是到食堂排队打饭,又是提热水,甚至还以伤了腿走路不便为由,接送她早课和晚自习? 可是,当他如此直接又郑重的表白,郗颜的脸还是迅速染上一层红晕,紧张地心跳都加快了。韩诺显然也没经验,英俊的面孔也有些红,见她低着头不回答,略显局促:“是真的喜欢,不是玩笑。这种话,说出来很不好意思,可必须让你知道,因为,我不能让别人抢了先,既然是我伤了你的腿,理应对你的人负责” 郗颜低头看着地面,低低地问:“怎么负责啊?” 他连思考都省略了,脱口而出:“作你男朋友,对你好一辈子。” 就这样轻许承诺。 郗颜抬头,目光里似乎有质疑的成分,“一辈子?” “对,一辈子!”他回答的坚定有力,由不得她不信。 天边的夕阳洒下淡淡的金光,暖暖地照在他们交握的手上,郗颜温柔笑起,然后,她抽回手,搂上他脖颈,惦着脚俯在他耳边低语:“你说的哦,一辈子不许变。” 墨黑的眼眸有闪亮的光芒划过,韩诺胸臆间被一种叫作“满足”的感觉充斥得太满,似乎下一秒却要溢出来,他毫不迟疑在搂住郗颜的腰,抱紧。 那时候,他们只有十八岁,单纯地以为爱情仅仅是两个人的事。 那时候,他们忘了,一辈子太长,变数太多。 大二暑假,韩诺带着郗颜去了天涯海角。 郗颜奔跑着追逐浪花,巨大的海浪声都淹没不了她清脆的笑声。韩诺望着她的背影,目光专注而温柔,他大喊着:“慢点,别摔着。” 郗颜却回身跑过来,用力撞进他怀里,面朝大海喊道:“韩诺,我爱你。” 那么肆意张狂,那么心无旁骛,以为一辈子就会这样走下去。 又是一年冬天,世界被大雪覆盖的季节。 正在寝室和季若凝神侃的郗颜接到韩诺的电话:“我妈妈来了,半个小时后我来接你。” 就来了?郗颜的头发恨不得都竖起来了。挂了电话,她从一堆零食中跳出来翻衣服,“这下惨了,万一被退货无颜见江东父老了。” 季若凝制止她的手忙脚乱,一面帮她选衣服,一面安慰,“你别紧张,韩诺那么好脾气的人,他妈妈肯定不难相处。” 郗颜显然听不进去,她的郗氏理论是:“你没听说过吗,儿子和妈妈的智商成反比,你看韩诺多木讷,他妈妈一定很厉害的。” 季若凝忍不住为韩诺抱不平:“把温柔当木讷,满世界也找不出除你之外的第二个。” 郗颜继续手忙脚乱中,“你说我平时对他那么凶,他妈妈要是知道了,还能放心把他交给我吗?” “不能。” “啊?” 季若凝表情很严肃:“像你这种没有生活自理能力的人,不适合接手任何人。” 郗颜作悉眉苦脸状:“像你这种小伙伴,真的适合玩耍吗?” 季若凝笑着打她:“动作快点,第一次见婆婆就迟到,你还想不想好了?” 郗颜抱住她胳膊不松手:“交个男朋友容易嘛,早知道不要他了。” “少口是心非了,现在让你放手你舍得啊。” “不舍得的牺牲好大啊,有机会你得和他说说我的辛苦。” “那换我来辛苦一下?” “休想!” 等郗颜风风火火地下楼,韩诺已经在等了:“慌什么,又没催你。” 郗颜转了个圈:“打个分?” 韩诺却只帮她系围脖:“满分。” 郗颜嘟嘴:“你都没好好看。” 韩诺俯身在她嘴上亲了一下:“谁说的,我每天看一百遍,没有一遍不好好看。” 郗颜娇娇地推了他一下:“甜言蜜语,油嘴滑舌。” 到了餐厅包间,韩诺依然牵着郗颜的手:“妈,这是颜颜。这是我妈,叫人。” 韩诺其实早早就打过招呼,郗颜也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可还是一开口就闹了笑话,一听韩诺说这是我妈,她居然也跟着叫了一声:“妈。”然后瞬间脸红透,“对不起对不起,叫错了,我是说,阿姨好。”声音越来越低,“阿姨好”三个字都快听不见了,低着头的样子,像是犯错的孩子。 韩诺失笑,用力地握了握她的手。 韩妈妈也忍不住笑了,随即亲昵地拉过郗颜的手:“穿这么少冷不冷啊,过来坐阿姨这边。” 那是郗颜第一次见韩诺的家人,也是惟一一次。那时候韩妈妈真的很喜欢她,临走的时候还拉着她的手,恋恋不舍地嘱咐她假期要和韩诺一起去韩家。 两个他生命中最为重要的女人如此投缘,韩诺的心情,不言而喻。所以他以为,和郗颜之间需要的,只是时间。他以为,等他们毕业之时,就是共结连理之日。 可惜,变故总是猝不及防。 当他们还沉浸在毕业季分离的感伤中,先是郗闲鸣的建筑工地出了重大事故,韩诺以为凭着韩家的能力帮一把只是举手之劳,所以他安慰郗颜:“别担心,我爸肯定能帮上忙,我回去找他。” 看着他坚定的表情,郗颜含泪点头。后来,当她觉察到事情似乎与韩家有关,世界都倾斜了,可看到同样憔悴不堪的韩诺,她却一句责问的话都说不出口。 然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当母亲因车祸被推进抢救室,郗颜彻底崩溃。韩诺闻讯赶到时,她倚在郗贺的怀里,目光空洞,表情木然。 “颜颜。”韩诺哽咽着把她拥进怀里,将她纤细而冰冷的手握在掌心,声音破碎,“不会有事的,一定不能有事。” 再相爱,这样的生命之重,不是两个二十二岁的男女能够承受的。那个时候,韩诺和郗颜其实已隐隐预料到,爱情的尽头就在脚下。 一辈子真的很长,长到遭遇一场风波,碰上一场变故,就是人生的转角,就会丢失了彼此,倾尽所有,无力挽回。 世界依旧,而我们,已是遥不可及。 人生若只如初见,多好。 “郗贺?”熟悉的声音自身传来,郗贺停步回身,“张局。” “今天的竞标会你代我去看看,临时有点事走不开,我已经让李秘书打电话给会场那边安排了。” “这么重要的项目,您还是亲自去比较好。”郗贺微微皱眉,态度诚恳。 “你去我还是放心的。这次华都与天裕似乎都势在必得,他们的资料也都通过了审核,只是要看他们的方案哪一份更接近我们的预算。这块地关系着A市的整体发展,成本是重要的一环。虽然这次你刻意回避,但我清楚,你其实中意华都,或者说,你更信温行远。” 郗贺但笑不语。 “听说这两年只要是天裕有意向的项目几乎全被华都拿了,不知道这一次获得注资的天裕能否脱困。”张局长淡淡的笑,言主中别有深意,“温行远年纪轻轻,的确有些手腕。” “地产业潜在的危机性很大,以至于很多企业为了项目破坏了良性竞争的规则。温行远最不同之处就是不会破坏游戏规则,而是稳扎稳打。” “综合各方面的条件,华都都是更胜一筹,没有意外的话,你看着办。” 郗贺到招标现场的时候,各大公司的负责人都已就位,惟有华都不见人。他抬腕看表,眉心微聚,拨通温行远手机:“什么情况?” 温行远回答:“马上到。” 听到车喇叭不停地响,郗贺沉声:“你别急,我在会场。”那端应了一声,他收了线向会场外而去。 时间掐得精准,差两分钟十点整,伴着一声急刹,温行远的身影出现在一楼大厅。见郗贺站在大厅,明显是在等他,他不解:“你怎么来了,这次不是张局负责?” “是。我代表而已。”顾不得和其他人打招呼,他边说边大步向电梯而去。 “韩天裕是真急了,派人动了我的车。”温行远不以为然地笑,从助理手中接过资料,递到郗贺手上,“这样会不会太招摇?” “都这个时候了,不出意外,大局已定,至于这过场儿,无非是让对方死个明白罢了。”郗贺扬眉笑,在他肩上轻拍了一下,“设计案天衣无缝,预算零误差,我都怀疑我是不是透露什么内幕给你了。” 温行远看向随行人员,笑得自信而骄傲:“我的团队,岂容小觑?” 此次华都地产不仅和拿下特级资质的华诚建筑联手,还与甲级设计研究院环宇签了合约,作为环宇的设计人员,这块地的设计案由季若凝全权负责。至于零误差的招标书,则是出自温行远助理张妍之手,这位人称冷美人的张特助是温行远一手栽培的。 忽然想到什么,温行远把目光投向郗贺:“韩天裕这次可是没少在张局那下功夫。” “他走错棋了,张局是什么人。他要是老老实实机会反而更大,偏偏喜欢搞些小动作。”话语间,电梯已经停下,郗贺侧身,温行远率先进入会场。 片刻,郗贺拿着华都的企划案进来。 按着规定,只要主办方负责人不到场就不算迟到,有郗贺垫底,温行远有惊无险。 韩天裕见到温行远的刹那,眼晴都快瞪出来了,没一会功夫又见郗贺进来,在经过温行远身侧时把一份招标材料随手摆在他桌上,泰然自若地坐在了主办方负责人的座位上,瞬间泄气。 可是,仗还是要打下去。韩天裕微眯眼,暗沉的目光状似不经意地掠过温行远,扬起一抹不示弱地笑,哪怕有些牵强,依然为他扳回几分气势。 十家企业经过第一轮筛选,华都和天裕毫无悬念的成为最具竞争力两家企业。中午,郗贺与相关部门的工作人员到餐厅用餐,温行远则与唐毅凡和季若凝一桌,张妍去取一份相当重要的合约。 休息室里,唐毅凡问:“行远,九维的推广方案你都毙几个了?就没一个满意的?” 季若凝原本正翻看手里的资料,闻言也抬起头看着温行远。 听出他的话外之音,温行远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我从来都是以事论事,不针对个人。” “华都楼盘的前期推广一直是九维在做,之前都很顺利,这次……”唐毅凡欲言又止。 温行远英俊的面孔上蒙上一层郁色:“这次的项目和以往的一样吗?这块地我们要建的是一个及住宅,办公,购物娱乐自成一体的商业中心,引领着整个A市的发展,我要的是永恒的经典。” 季若凝闻言不禁想起昨晚与郗颜的对话。 “谢远藤这次有点麻烦,搞不好九维都有可能丢了温氏这个大客户。” 郗颜原本有些心不在焉,听到谢远藤的名字不免关注了下:“什么意思?” “你过份了啊。虽说你属于山高皇帝远的古城分公司的员工,好歹也是九维的人,这样的头条都不知道?”见郗颜一脸的茫然,季若凝无奈,“为了‘金碧天下’这个项目温行远已经亲自坐镇华诚,而谢远藤为了预售推广案今天第八次到华诚。” 根据合约要求,季若凝已带领她的设计团队被借调至华诚办公,目的当然是便于沟通及随时修改方案,所以有关谢远藤的动向,她才会有所了解。 第14章 曲终人将散(5) 原来如此,郗颜不以为意:“‘金碧’是个大工程,它的预售案必然是高标准的,修改细节在所难免。” 季若凝叹气:“如果是你说的只是修改细节就简单了。关键谢远藤的遭遇是被直接毙稿八次。她可是九维的大拿,估计没经历过这样的挫折。如果下次的方案还被否决,你说她会不会从温行远的办公室跳下去了?” 郗颜瞪她一眼,“或许是九维没有完全领会客户的方案需求。作为A市的代表楼盘,温行远要达到的效果应该是永恒经典。” “永恒经典?” 郗颜点头:“你应该发现,华都每个楼盘的风格都不同,每一处新的楼盘,无论是外观,或是户型的设计都有最独特的一面,但你仔细看过他们之前的设计方案又不难看出,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简约。”她边说边打开笔记本电脑,将一幅设计图呈现在季若凝面前,“看出相同的地方来了吗?” “空间的利用很合理。”季若凝移动鼠标,专注地看户型图。 “这是小户型楼盘必备的,你再看看大户型,虽然装修不关地产商的事,但华都的楼盘却考虑到了后期装修,连隔断都预先设计好了。繁复的东西容易过时,反而简约的风格因为没有追求时尚更容易成为经典。我想这次这么大的项目,温行远要的是‘经典铸就永恒’。” 经典铸就永恒。季若凝笑起来。 身边的唐毅凡不明所以,展手搂住她肩膀:“想到什么笑得那么开心,说来解解闷。” 季若凝回神,看向温行远,“在想颜颜的话。” 温行远的注意力果然就转移了,他抬头看过来。 “昨晚我和颜颜提起九维的推广案,她说,‘金碧’这个项目该是一个永恒的经典。”季若凝说完,与唐毅凡相视而笑。 温行远没说话,听完继续翻看手中的杂志,唯有嘴角上扬的弧度泄露了心底的愉悦。 很多时候,懂比爱更难。 下午的招标会还要继续。会议室里,温行远的神情似与平时无异,惟有轻抿的唇角,透出情绪的不满,淡漠的目光扫过神情得意的韩天裕,他漆黑的眼底掀起细微变化,那是一种被算计的隐怒。 唐毅凡最先沉不住气,压低了声音问:“张妍怎么还没回来?用不用我去看看?” 张妍去取一份很重要的合同,按理说半小时前就该到。 季若凝看着时间,也有些着急。 温行远不答。 唐毅凡频繁看表,直到一点五十五分。 会议室的门被人大力推开,温行远抬眼看过去,是郗颜站在门口。她面色微红,气息尚有些不稳,疾步过来把手中的资料袋递向他。 温行远起身接资料袋时俯首在她耳边轻声说,“辛苦了。” 郗颜想忽略他唇瓣轻触耳廓产生的酥麻,却发现太难。身体不受控制地颤了一下,她轻轻摇了摇头。 温行远抬手揉揉她发顶:“如果没有重要的事,就等我一会。” 等郗颜退出会议室,主办方一行人刚好入场。与郗贺擦肩而过,兄妹二人相视而笑。 “请问温总,华都的预算在三家企业中相比最低,在如此低成本运作下,贵公司如何保证质量一流?”招标会已进行到常规答辩环节,发问的是地质部的同事,郗贺不动声色,随意地坐在宽大的皮椅中。 温行远泰然自若地答,“在制定这份方案前,华都已对钢材市场做过全面的调查,而且由评估组做过细致的分析,目前同类产品中,燃升的质量是最过硬的,价格却是同行业中最低的。”将郗颜及时送到的合同推到会议桌中央,他继续,“这份是华都与燃升签下的独家供货合作。”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再看韩天裕,他的脸色瞬间一变,目光沉至极点。 “燃升在此后三年内将全力配合华都完成‘金碧天下’这个项目,相信有实力雄厚的燃升相助,将成本降低到标书中的数字并不困难。华都不止不会亏本,利润空间还不小。”温行远语调平缓,却字字掷地有声,结尾还不忘幽了一默。 接着又有人问:“那么华都的设计团队又将如何完成整个工程的设计工作?” “此次华都在保持一惯简约设计风格的同时,将加入新的设计理念,就是‘经典永恒’。由环宇设计研究院资深设计师季若凝带领设计团队驻施工单位‘华诚建筑’完成。”温行远话音一落,众人的目光齐齐看向季若凝。 季若凝优雅起身,她神色镇定,音量轻浅而适中,对主办方提出的设计问题一一给出详细地说明,答辩顺利。 结果可想而知,无声的战争在看不见的硝烟弥漫中悄然定音,华都完胜。当温行远与主办方负责人郗贺握手时,面色沉郁的韩天裕没风度地带着他的设计团队提前退场。 郗贺与温行远走在最后,郗贺说:“听说燃升的程总很难接触,看来你是没少下功夫。” “何止是下功夫,简直是当成课题来研究。再加上韩天裕从中作梗,难度系数又提高了一个段位。”温行远随手拉松了领带,眸底沉着着不显山不露水的冷静,然而细看之下又隐隐含着担忧之色:“怎么让小颜去了?如果韩天裕……” 郗贺闻言眸底现出一抹锋芒:“量他也不敢动我的车。” 事情是这样:午餐过后,郗贺正在和资源局及顾问团的同事讨论招标事宜,温行远来电话说要开他的车亲自去燃升取合同。不必多说,郗贺已了然,定是韩天裕又在他助理去取合同时相阻,但他的考虑是:“时间太紧,你现在过去根本不能按时赶回,下午的答辩很重要,你不能缺席,迟到也不行” 可是,“唐毅凡突然离开也会影响季若凝答辩的情绪,这样的场面,她是第一次面对。” 忽然想到什么,郗贺微眯眼,“我来处理。”随即就把电话打给了郗颜。 郗颜当时刚到她公寓楼下,尽管郗贺并没有说明原委,但事关温行远,她片刻没有耽误,方向盘一打,直奔燃升。取了合同,一路连闯三个红灯,终于在最后一刻把合同送到温行远手上。 这边,温行远顺利拿到项目,城市的另一端,郗颜折返回公寓整理行李。 直到收拾好一切,温行远的呼吸似乎还在耳边萦绕,郗颜坐在沙发上,手抚上额头,徐徐呼出一口气,分不清是疲惫多一点,还是胆怯多一点。似乎只要牵扯进了温行远,她就不能平静以对。 郗颜当然明白导致这样的结果是因为:温行远不再掩藏对她的感情。而她竟然开始担心,承受不了那份被妥贴地保存在深心处的爱情,似乎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哪怕那个人是郗贺全心信赖的人,是家逢巨变时,惟一倾尽所有助郗家渡过难关的人。 或许,爱情从来都和信任无关,只与心动划等号。 又或者,她真正害怕的其实是,辜负。 怕辜负温行远的——真心以待。 怕再一次的——情深不寿。 然而,想到那个人,那份情,郗颜很清楚,要拒绝,太难。 回到郗贺公寓时,温行远也在。 听见钥匙开门的声音,坐在客厅沙发上发邮件的人抬头看了一眼,淡声道:“回来了。”语气熟捻如同主人。 郗颜神色一僵,略有些不自然地应了一声“嗯”,换了鞋才慢声问道:“中标了?” 温行远也回应了一个“嗯”字,他专注于笔电,修长干净的手指灵活地在键盘上敲击,很快发出去一封邮件。 郗颜没再说话,有意转身回房,又觉不礼貌,甚至自觉有心虚的嫌疑,犹豫过后坐到距离温行远不远的单坐沙发上,目光平视他领口。 她不言,温行远不语,客厅里除了敲击键盘的声音,只有两人轻浅的呼吸。电视屏幕上男女的对白是无声的,郗颜的视线停留在不断切换的画面上,如同温行远以沉静的眼眸盯着笔电显示器,似乎忽略了对方的存在。可是,两人相似的淡漠神情已经泄露了彼此的心事。一个回避,一个纵容。 片刻,郗贺端着两杯咖啡出来,把其中一杯推到温行远面前,才问:“吃饭了吗?” “还不饿。”郗颜顺手接过另一杯,答的不以为意,错过了温行远微微蹙眉的神情变化。 郗贺忍不住轻责:“让不用管你,又不懂得照顾自己。你啊,什么时候能够长大。” 被兄长宠爱的感觉让郗颜会心一笑:“有你在,我着急长大干嘛。” 郗贺不惯着她,抬手在她脑门上敲了一下。 郗颜作势拿咖啡泼她,换来郗贺纵容的微笑。随后,兄妹俩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谁也没提郗颜明早将搭早班飞机回大研镇。温行远处理好邮件,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看了看时间,他说,“我得走了,有些事还要和毅凡碰一下。” 郗贺也不拦着,只吩咐郗颜:“你去送一下,小区新换了门卫,不认识行远。” 新换的门卫认不认识温行远当然不是关键,为他们创造独处的机会才是重点。正常情况下温行远不会拒绝这样的“好意”,可是今天他却出人意料地阻止了准备起身的郗颜:“别折腾了,忙一天也累了,消停在家呆着吧。” 郗颜就真的任由郗贺送他到门口,没有挽留,连寒暄的告辞都省略了,似乎温行远只是郗贺的朋友,与她,君子之交都称不上。 次日,郗颜到达机场的时候,天气由阴转晴,她的心情与三年前走的那天也是迥然不同。 机场大厅里,人潮川流不息,韩诺站在郗颜身边,紧住她的手。 曾深爱的人,曾誓言要共度一生的人,当连牵手成为一种奢望和告别,令人心酸欲泣。郗颜自知无论是以爱为名的不舍,还是留恋,一分一毫都不该再留下。可此时此刻,此地此人,都让微笑变得很艰难。 韩诺的心情又何尝不是苦不堪言。他的沉默,他的神情,无一不泄露了情绪。 可是,“乘坐6248次航班前往D城的旅客现在开始登机,请……”机场广播响起,离别的脚步越走越近。 终于,韩诺先笑起,然后展臂将郗颜搂进怀里,抱紧。 郗颜伸手环住他腰身,开口时已经哽咽,“我们都要幸福。” 即便你的幸福与我无关,因为深爱过,我依然觉得幸福。所以,韩诺扣住她小小的后脑压向自己左胸口,伴着他胸腔轻微的震动,他以暗哑的声音回应:“我们都会幸福。”尤其是你。 隔着薄薄的衣料,韩诺掌心的温度透过郗颜冰冷的皮肤,蔓延至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那种温暖柔软的感觉,让心都隐隐湿润起来。 因为离别在即。 那天的最后,郗颜微笑着向韩诺挥手。 安检外,韩诺以深切动容的目光注视着她。郗颜看见他缓缓抬起右手,轻轻置于左胸口。 忍住不难过,很难。滚烫的泪达到沸腾的温度顺着眼角落下来,郗颜大声说:“再见。” 笑中有泪,她坚定转身。 曾以为,与韩诺是相融在一起的水,无论何时何地,都将是彼此生命的一部份,是不能割舍的那脉骨血。有一天终于知道,看似密不可分的水也是独立的个体,哪怕都是水分子,依然是有缝隙的,只是距离微小到不易被发现。如同爱情,不是你想天荒地老就可以。美好只在于起点,至于终点,总是不因你我而易。 爱情在经历一场疼痛的奔忙过后,难免在彼此心上留下一道伤。当他们不再等待不可能的发生,终于到了曲终人散的时候。 这一夜,韩诺醉得一塌糊涂,拿着相恋时和郗颜的合影,一遍遍叫着:“颜颜——”可他并不糊涂,他挣开谢远藤的手,再次申明:“别再为我掉眼泪,我不值得。我不需要任何人。韩诺不需要任何人。” 这一夜,郗贺在江边遇到失魂落魄的谢远藤,像是捡到一只流浪的猫。 这一夜,还有一个人心伤,那就是赶到机场送行,却没有现身的温行远。他忽然有些不确定,自己的坚持是不是真的错了。 寂静又喧嚣的一夜,每个人都无比挣扎,却又无能为力。似乎每一颗心都是千疮百孔需要抚慰。只是,谁需要谁,谁又不需要谁呢? 放手的人,等待的人,尚有! 执着的人,迷惘的人,依旧! 第15章 最重要的决定(1) 我遇上你,并不在最好的年纪,却因为你,又一次相信爱情,期待以后。我不会再怀念过去,只因感知你,为我保留了最虔诚的心意。我愿意在十年的山长水阔之后,为你勇敢。我愿意跟你一起,完成爱情最重要的决定。 休息了两个月,这次回来,郗颜在工作方面格外卖力,收起从前的漫不经心,主动接手了几桩有份量的案子,颇有些为老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架式。她的努力也很快得到回报,卓然的成绩让她在短短三个月的时间里,从默默无闻的小文案,转瞬成了“九维广告”古城分公司的大拿。 公司,宿舍,上班,睡觉,生活似乎就是这样了。惟一有所不同的就是,世界陡然安静。有些是释然,指放下了和韩诺的那一段过往。有些是回避,指不主动去酒吧,深怕张子良谈及温行远。除此之外,她不再排斥应酬,偶尔会顺应领导安排出席一些发布会和酒会,表现的进退有距,大方得体。 就这样忙到了十月,郗颜去了趟大理。 十一期间,她独自去了大理。初秋时节,早晚有些凉,微雨过后,云开雾散,一如郗颜的心情,轻松而明媚。 原本,农历四月才是观蝶的最佳季节,但曾听说,在白族人的心中,蝴蝶泉是一个象征爱情忠贞的泉。所以,即便孤身一人,郗颜依然决定先去蝴蝶泉,只为感动于那古老的传说。 想到一对恋人双双跳入泉中,用自己认为天荒地老的形式悍卫了爱情,郗颜有泪湿的冲动。为他们的坚定,也为他们的无奈。她在蝴蝶泉边懂得了:爱情是有天长地久的,只是,形式各有不同而已。 离开蝴蝶泉,郗颜直奔大理古城。黄昏时分,游客很多,讨价还价的声音不期然地闯进耳里,显得古城格外热闹。她徒步而行,心情愈发明朗。直到来到洱海边上,心事似乎都已经沉淀下来。 低沉的汽笛声响起,远远看见沧山与洱海两艘游船正缓缓靠向岸边,她静默地站在海边,任舒缓的微风吹乱她的长发。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一道声音自背后响起:“可以帮我们拍张照片吗?” 凝思被打断,郗颜转身。面前站着身材高大的男孩儿,正腼腆地笑,而他身边站着一个漂亮的女孩子,从他们牵手的动作看来,是一对年轻的情侣。 “好啊。”郗颜爽快地应下,微笑着接过相机。 “谢谢。”男孩道谢,站在洱海前,与女友彼肩而立。 透过小小的镜头,郗颜看到这对恋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虔诚而甜蜜,她的心微微震动,迅速按下快门,留住这流过就不会复返的短暂瞬间。 曾几何时,她也这样亲昵的靠在一个宽厚的怀抱,交凝的目光在记忆的长河被胶片留下印记,即便有些许的褪色,依然是美丽的回忆。 是啊,仅仅只是回忆了。 就这样与一对名为王浩、文静的年轻情侣相识。或许是见她孤身一人太过可怜,也或许是为了有个方便拍合影的人,文静邀请她三人行。郗颜有心拒绝,以免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又实在拒绝不了文静的热情,于是同行,前往宾种鸡足山看日初。 站在海拔三千多米的山顶,看着缓缓升起的太阳一点点驱散黑暗。恍然之间,郗颜感觉心门也随之被缓缓推开。沐浴在阳光下,任暖暖的光拥抱着自己,垂下眼,她轻轻微笑。 妈妈,小颜距离太阳好近,小颜会好好的,你放心吧! 当得知王浩与文静也要去大研镇,郗颜热心的帮他们订了酒店,并结束了大理的行程,给两人当了三天免费导游。 王浩与文静旅行结束前晚,郗颜在“柔软时光”为两人饯行。 文静好奇心起,问:“颜姐,你有男朋友吗?” 郗颜闻言眉心轻聚,脸上透出蛛丝幽怨的痕迹,“有好男人介绍吗?” 王浩差点将她煞有介事的样子逗得喷水。 文静则笑了,“有啊,你有兴趣吗?” 郗颜漫不经心,“先说说帅哥级别几星。” 文静凑到她身边,“不开玩笑,我说正经的,真有个不错的人选。” 郗颜慎重点头,态度诚恳,“我也是很正经的。” 她当然不是真的正经,文静却是动了真格的,开始介绍自己的哥哥文韬。同为A市人的文韬可谓是成功人士,30岁不到的年纪,已是一家茶业集团的掌舵人,曾交往过两任女朋友,都因不愿长年留在古城而分手。 郗颜忍不住感叹:“古城再美,也只能成为有些人的路过之地,不宜久居。” “留下来的,都是懂得生活的人。”文静看着她笑:“像你。” 难怪强烈推荐文韬,原来是因为她喜欢古城的缘故。在这一点上,他们算是同道中人。只是,郗颜自知:她不是懂得生活,而是为了逃避。于是转移了话题:“你哥哥的公司如果需要做广告,记得替我美言几句。” 文静一脸小计谋得逞的笑意:“你们如果在一起了,还用我多嘴吗?” “不要乱点鸳鸯谱了。”郗颜拿同样的理由拒绝:“我在古城只是暂时的。” “那也没关系。”文静却说:“也许我哥会为了你改变。” 郗颜意外于她的认真和坚持。 由于王浩和文静的缘故,郗颜忽略了张子良的异样。从她进门,张子良的脸色就不好。不过,在外人面前,张子良没有表现出来,直到郗颜送走了王浩和文静,他就不再掩饰了,带着几分情绪的问:“你和行远到底怎么回事?” “温行远”的名字被刻意忽略了很久,现在突然被提起,郗颜一时没反应过来。她怔忡了下,然后回避了张子良的眼睛:“什么怎么回事?” 张子良理所当然地理解为明知故问,要不是看她是个女的,恨不得给她两下:“本来你们两个的事我不该多嘴,但是颜颜,你是真的辜负了行远一片真心。” 印象中的张子良从来都是随和亲切的,从未用过如此严厉的语气,郗颜不得不严肃对待:“张哥,我不懂你的意思。” 张子良是真生气了,一字一句地说:“我的意思你懂不懂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别不懂行远要订婚是什么意思就行。” 郗颜的心因“订婚”两个字掀起巨浪,令她几乎维持不住面上的平静:“你是说,他——”或许是消息过于震惊,她根本说不完整句。 “对,你没听错,温行远要订婚了。” 张子良昨晚给温行远打电话,却是温行遥接的,张子良这才听闻温行遥特意从国外赶回来,为的就是参加弟弟的订婚宴。张子良有些懵,不明白怎么郗颜回一趟A市两人的关系僵成这样,之前也问过温行远,那位只说:谈恋爱这种事,总要你情我愿。除此之外,惜字如金。 张子良其实已经习惯了两人的不温不火,本来是见惯不怪的,没想到这回事大发了,苦守十年的人居然要和一个几近陌生的女人订婚。张子良觉得他有权知道原因,就凭温行远是他兄弟,就凭他如兄长一样照顾过郗颜。 “我不清楚你的过去。但是,不是谁都有幸:得一个人十年的真心守候。还是在对方爱着别人的情况下。颜颜,人活一世,除了‘与人为善,懂得感恩’是恒古不变的道理外,珍惜眼前人也尤为重要。当然,谁都没有权力要求你爱行远,但我必须要说:你不会遇上第二个温行远。” 郗颜不是爱解释的人。不过,当对象变成张子良,她不能以沉默作为回答。 然而,“我是辜负了他。就像我明明喜欢的是苹果,偏偏被塞在手上的是桔子一样,没有选择的机会。” 郗颜努力咽回眼中凝起的雾气,迎上张子良透出恼怒的目光:“或许在你看来,我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或者说不知好歹也不为过。但是子良,有谁问过我想要什么?三年前,韩诺觉得放手是对我而言最好的结果,就导演了一幕移情别恋的戏码,逼着我接受分手的结局。温行远明明再清楚不过其中的原由,但是他对一切只字未提,任由我那么伤心地来到古城,一隐瞒就是三年。” “可能会有人说,你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真的因为一份爱情连母亲的生死也不顾了吗?我确实有那么想过。如果韩诺不放手,我未必会提分手,哪怕我们最终的结局和现在一样。但起码,我身为自己爱情的主角,从过程到结局,我除了参演权,还有选择权和决定权。” 任何事情的结局无非有两种:你所期待的和未能如愿以偿的。但在这个结局呈现之前,过程却可能有无数种。郗颜和韩诺的结局无论如何都不能如愿以偿了,可是过程,却是以郗颜最不能接受的形式呈现。 那天的最后,郗颜说:“不管是否与爱情有关,我都需要被尊重。” 温行远的爱,说不感动是假的。可对于他的刻意隐瞒,说没有责怪也是假的。只是郗颜在这一刻还没明白:之所以责怪,其实是因为在意这个人。所以承受不了丝毫的不真实,即便这份真实有太多丑陋的因素。 张子良似乎懂了郗颜所承受的伤害和疼痛,没有再步步紧逼,只是言辞恳切地说:“爱情是两个人的事情,确实不能强人所难。不过,颜颜,即使不看行远的一片心,也不能眼看着他冲动地毁了一辈子的幸福。如果可以,劝劝他。” 劝?他需要吗? 可是,又怎能不劝? 郗颜拒绝不了,又没有底气能劝住。 左右为难。 接连几天,郗颜都无心工作,与之前的亢奋相比,似乎忽然对周边的人和事都显得意兴阑珊,即便强打起精神应付工作,也是错误频出。这样的状态,仿佛退回到了三年前。 然而,那个时候,身边有温行远。 现在则是,因为温行远。 这期间郗颜没有再去酒吧,甚至推掉了一切工作应酬,连对杜灵,也是避而不见。不是担心她询问什么,而是承受不了问询的目光,和有所顾虑的欲言又止。 到底还是把自己逼到了没有退路的境地。 所幸,张子良并没有咄咄逼人,只是保持每天一条信息的频率和温行远联系,不管他是否回复。 第一天,张子良说:“她知道了,看样子除了意外之外,还有些别的情绪。只是,不便向我表露太多。” 第二天,他又说:“或许是我话说狠了,人没来酒吧。不过,我倒觉得逼一逼没什么不好。你就是太惯着她了。” 随着订婚日期的临近,张子良在最后一条信息里这样说:“弄假成真就不好玩了,把握好节奏。守了十年,我相信你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 订婚夜前三天,温行远终于回复了一条,他说:“我一直都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可惜,感情从来不是以时间衡量。” 十年,三千六百多次的日升日落,似乎就这样被一句“感情不是以时间衡量否定”。 然而,十年于郗颜而言,真的是无动于衷? 答案,昭然若揭。 这一晚,郗颜回到温行远在古城的公寓,熟悉的乐声里,忆起和他的相识: 那天郗贺没有去接她放学,郗颜有点小情绪,这种小情绪在回到家,看见郗贺青了的眼角和肿起来的手腕时发展成了怒意。 她尖叫着扑过来,抓起郗贺的胳膊,没好气地骂:“郗贺你居然和人打架?还有没有个当哥的样子,啊?我要告诉爸爸,让他揍你。” “没大没小。”郗贺揉她的头发,对她的反应见惯不怪,“来给我揉揉,有点疼。” “现在知道疼了,早干嘛去了。”郗颜嘴上训斥着,脚步却已迈向房间,没多久就拿着个小药箱出来,翻出一瓶药喷在郗贺手臂的伤处,小心的揉捏着:“疼就说啊,别死扛着,老爷们也是有痛觉神经的。” 郗贺笑起来:“什么老爷们,说得我好老。” 郗颜手上略微用了点力,“小爷们行了吧。” 郗贺嘶一声:“谋杀亲哥啊,小心嫁不出去。” 郗颜毫不示弱的顶回去:“有我这种恶毒小姑子在,你还想娶老婆吗?看到时候不急死你。” “呵。”又有人笑了,但不是郗贺,而是被郗颜视而不见的温行远。 郗贺这才有机会为两人介绍。 当郗颜得知郗贺和温行远是因为一场群架不打不相识,她对温行远的印象分为零。温行远是何等聪明的人,立即就从她的眼晴里看出了倪端,他打量着一身白色运动装的女孩子,笑而不语。 此后,温行远去找郗贺打球时常遇上郗颜,她始终没有好脸色,不主动打招呼,更不找话题闲聊。直到有一次温行远陪郗贺去接她放学,一路上她都很不高兴,郗贺问她怎么了,她眼珠转了好半天,红着脸低声说:“有个男生给我写情书。” 郗贺憋不住笑,“那该高兴啊,我小妹都有男同学喜欢了。” “高兴什么啊,要是让妈妈知道我早恋,非打断我的腿。”郗颜蹙眉,一脸懊恼:“现在的男生怎么这么自恋,长得难看的吧吹嘘自己潇洒有风度,长得有几分的姿色就认为全地球的女同学都得喜欢他,要不好像就有罪,什么人嘛。” 很没风度地,温行远笑出了声。 郗颜自动理解为嘲笑,瞪了温行远一眼。 温行远也不和她计较,见她气鼓鼓的样子像是受了委屈,反而关切地问:“他为难你了?” “没有,就是脸色很难看,特像我不识好歹。”郗颜挽着郗贺的胳膊,瞬间又恢复了神气活现的样子:“敢为难我就让我哥收拾他,保证打得他落荒而逃。是吧,哥?” 与温行远对视一眼,郗贺严肃地说:“我不打架很多年。” 郗颜抬手捶了他一拳:“你们男生都不是好人。” 温行远与郗贺哈哈大笑。 随后一段时间,温行远每天都和郗贺一起去接郗颜放学,或是因为温行远无意间分享了她的小秘密,郗颜对他不再那么排斥,路上还会主动和他说几句话。 有天郗贺学生会开会走不开,托温行远去接她。温行远到了学校门口,正好看见有个男生拉扯着郗颜的手腕。郗颜说了什么,然后大力甩开男生的手,男生却不死心地想再去握,郗颜偏身欲躲时,温行远已大步上前,拳头顺势挥了出去。 男生全无防备,硬生生挨了一拳,摔倒在地:“你谁啊?凭什么打我?” 不等温行远说话,回过神来的郗颜冲过来牵住我的手:“他是我男朋友。” 第16章 最重要的决定(2) 温行远一时没反应过来,又听郗颜继续:“请你别再缠着我了,否则我男朋友生起气来,我可管不了。这一拳我们是不会道歉的,就这样了,再见。”然后在外人看来是亲昵地挽着我,实则是绑架似的硬拽着我离开。 离开男生的视线,郗颜立即松开了手,退出我的怀抱:“那个,谢谢你!他老缠着我,我才那么说的,你别当真啊。” 当真?时隔多年,温行远回想那一幕时也在思考,当时自己有没有多想。 但那时他却反问:“当真什么?” 像是故意为之,又好似无心之问。总之,郗颜被问住了。 温行远就笑了,意味深长的那种,“帮你挡个小流氓而已,有什么可当真?” 郗颜太单纯,没有听出话外之音,只忙着帮男生解释:“他是我同学,不是小流氓。” 温行远注视了她几秒,正色道:“以后离他远点。” 至于为什么离喜欢她的男生远点,郗颜没问,温行远也没多说。 原因,后知后觉的郗颜没有过多的去思考,答案在温行远心里。 温行远的心动,只在郗颜主动牵他手的瞬间。 接下来的时间里,郗颜忙着考试,见面的次数并不多,偶尔碰上她会有点别扭,后来见温行远并不曾提起那天的事,渐渐释然。 郗颜满十八岁那天,温行远已准备出国,为她戴上手链时,他问:“有什么生日愿望?” 郗颜当然不知道,温行远希望她的愿望里,有和他有关的。但是偷喝了红酒,微醉的她只说:“爸爸妈妈身体健康,哥哥娶个好嫂子,他们永远最疼我。” 于是,温行远压下了心里的一些话,只说:“祝你梦想成真,小丫头。” 温行远离开的那天,郗颜和郗贺一起去送行。去机场的路上,因为一辆违反交通规则的私家车的成全,在司机急刹的瞬间,温行远第一时间护住郗颜,她抬头的瞬间,温行远的唇正好印在她唇上。 郗颜慌不择路,温行远如愿以偿。 其实是个意外。 却不能否认,那是他们的初吻。 那么久的事情,却清晰地仿佛发生在昨天。回想温行远专注的目光,郗颜恍然惊醒:原来,有个男人,一直在爱她。 竟然已经有十年之久。 这世上,唯有对你真心以待的人,不可辜负。 阳台上,满天星光下,郗颜终于有勇气按下那个熟烂于心的号码。等待的时间里,她紧张的手心都在冒汗。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随即传来低沉磁性的男声:“小颜。” “你——”似乎在瞬间失去了语言功能,郗颜一时间居然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这时,电话那端有一道陌生的女生传来:“我来开车吧行远,你接电话。” 温行远并未拒绝,他应了声“好”,才继续和郗颜的通话:“有事吗,小颜?” 这样的询问让郗颜嗅到了“生份”的味道,而那声温柔的“行远”让她鼓起的勇气忽然就失去了。郗颜的心一沉再沉,她嘴角动了动,说了句:“没事,打错了。再见。”就挂了。 对于温行远,他的守候一直让人感觉自然而然,他的爱也从不曾用嘴巴说过,只是用行动表达。郗颜像是被宠坏的孩子,这么多年,只一味的接受,没有丝毫回报。他有多出色,有多少女人倾心于他,她都知道。 只要他点头,他不缺爱情。 这样的认知,在他订婚前昔,郗颜终于意识到。 面对她的不懂珍惜,他放手了。于是,他决定订婚,于是,除她之外,他的身边终于有了别的女人。心底划过一阵一阵的酸楚,一点点蔓延成钝钝地疼,郗颜牵起一抹清苦的笑,许久,近乎破碎的声音在空气中散开,她说:“这样也好。” 生活并不会因为谁的失意而停止,那通没有内容的电话过后,郗颜如常上班,下班后直接回宿舍,晚上,她坐在电脑前,用指尖敲击心情,把自己封闭在世界的一隅,一遍遍过滤自己无法平静的心绪。 凌晨,郗颜上线,季若凝的MSN亮着。 郗颜点开对话框,没等她说话,季若凝的信息已经发过来了,她问:“亲爱的,你还活着吗?” 郗颜对着屏幕上的笑脸出神了许久,才艰难地敲出一句话:“我是不是真的错了?” 这个问题似乎把季若凝问住了,她的回复过了会儿才来:“颜颜,我不是你,我们再知心,我也不能说完全了解你,懂全部的你。只想问你一句,听说他订婚,你是什么心情?” 心情?心都麻木了,何谈情? 沉默了许久,离线前郗颜回答:“如果他们是相爱的,我祝福。如果他是因为生我的气,他想让我怎么样呢?” 同样的夜空下,季若凝在收藏夹里点开一个网址。如她所料,荒芜了三年的博客终于又有了新的生机。她细细看着那一篇篇的心情日记,从中读懂了那句“他想让我怎么样”背后的无奈和——感情。 次日,谢远藤到华诚送方案,温行远在开会,季若凝把她带到会客室:“稍等,会议还有十分钟应该可以结束。” 见她转身欲走,谢远藤问:“你还是像从前那样不喜欢我。” 她说得直接,季若凝也不和她打太极:“是啊,我对你确实没有好感,否则我也不会泼你酒了。”停顿了一下,在谢远藤开口前她继续:“不过,现在我对你改观了。” 谢远藤有些意外。 季若凝抱歉的笑笑:“作为颜颜的闺蜜,不管是什么原因你和韩诺走到一起,我都无法以平常心待你,这是属于我个人的小心眼和自私。但是现在,颜颜和韩诺的那一页已经翻过去了,与你和韩诺是否在一起无关。所以对你,我的记恨也就消了。” 谢远藤并没有因为她的不记恨而开心,反而:“和韩诺的那页翻过去了?”她自嘲般地笑了笑:“你们都太不了解韩诺了。” 季若凝当然听出了她的话外之音:“不翻还能怎么样呢?何必彼此为难?爱情很脆弱,背负不了太大的压力,何况是亲人的生命?看得出来,你很爱韩诺,他和颜颜的结束,或许就是你们新的开始。相信你并不介意他们的过去。” 谢远藤知道她是真心并非假意,但是,“我们新的开始要从朋友说起了。” 曾经那么用力爱过的人,如何当作是朋友? 季若凝忽然有些同情她。 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短暂的沉默,华诚的工作人员转告季若凝:“温总的会议结束了。” 季若凝引领谢远藤到温行远的办公室,在走廊里恰巧与从会议室中出来的唐毅凡遇见,紧随其后的还有温行远的特助张妍。 唐毅凡看了季若凝一眼,才转向谢远藤:“来送方案?张妍你带谢经理去行远办公室吧。” 张妍的目光在他接过季若凝抱在怀里的文件夹的手上停留了一秒:“谢经理跟我来吧。” 经过近十次的修改,九维的设计案终于令温行远满意。在方案上顿锉有力地签上名字,他说:“辛苦你了,谢经理。” 谢远藤笑得得体,“温总客气了,让客户满意是我们的宗旨。” 如此寒暄太公式化。温行远以右手食指指节轻轻扣着桌面,沉默。 外人面前,他从来就不是温和的人。 谢远藤猜不透他真正的想法,以工作的角度承诺:“那么我们就按着这份方案开始准备,会尽最大的努力提高此次推广的效果。”起身准备离去。 温行远未对她的承诺表态,只是话锋一转:“听说韩诺回了天裕?” 这是今天第二个人提到韩诺了。谢远藤斟酌了下,给了个莫棱两可的答案:“可能吧。” 温行远抬眼看她,一针见血:“你不知道?稀奇。” 谢远藤觉察到他话里的讽刺之意,还击道:“我和他的交情,远比不上郗颜。” 意外的是,温行远居然没有生气,他低头笑了笑,意味难明地回应了两个字:“那是。” 晚上,唐毅凡说服温行远,带着季若凝到朋友新开张的酒吧捧场,同行的,还有温行远带上的女伴,李晓筠。 郗贺来后,因为李姓不素之客脸色不太好。他坐在温行远对面,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烟雾缭绕中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温行远则是一杯接一杯的喝酒,似乎是想一醉解千愁,却越喝越清醒。 气氛有些压抑,直到石磊、高阁等人陆续来了,才算有所缓解。 季若凝几次欲起身坐到温行远身边,都被唐毅凡拉了回来,她有些气不过:“就算被颜颜拒绝,犯得着赔上自己一辈子的幸福吗?难道是为了让她内疚?” 唐毅凡偏头看了眼不吭声的温行远,手上微一用力,把季若凝按在身侧:“少说两句。好不容易把人拉出来,就是怕憋出毛病,别再给他添赌了。” 季若凝哼一声:“也不怕憋出内伤。” “都伤疯了,还要怎么样?反正,是好是坏,这次总得有个结果。” “就怕结果是有人真的订了婚,而有人却在千里之外颓废,落得个一拍两散。” “啪”的一声,温行远将手中的酒杯重重放回桌上,众人目送下,温行远起身而去。 五分钟后,聚光灯下,舞台中央,神情落寞却依旧潇洒的男人端坐于钢琴前。修长的手指优雅地抬起,落下,琴键在指间跳跃,演奏出一曲忧伤而缠绵的——远走高飞。 “能不能让这天地不再嘈杂,我的心里面,安静得不像话,故事的真假,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分辨它,只不过想好好的爱一次啊……” 那种自弹自唱,浑然忘我的状态,令温行远整个人显得忧郁而深情。一曲终了,掌声如潮,他却全然不理会,没有看任何人一眼,缓步离开。 季若凝再沉不住气,追出去,在停车场把人拦下:“携未婚妻出席聚会,温行远,你想证明什么?” 面对她的质问,温行远神色清冷:“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也没有义务向你解释。” “你可以不明白,也不必向我解释,只要别用这种低俗的方式逼颜颜。”见温行远霎时沉下脸,季若凝连珠炮似的说,“你知不知道,你们一个个不是劝她,就是怪她,就连她哥哥也站在你这边,好像她要是不跟了你,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笨蛋。你对她好,你爱她,她就一定要嫁给你吗?是不是只要她拒绝你的感情,就有罪?” 温行远面上无波无澜,眼底却波涛汹涌:“她和你说的?” “她是个傻子,从来不会为自己辩驳一句。她不过是不想因为自己心底残存的对过去的一点念想伤到你,怕辜负了你的一片真心。难道这样也错了吗?十年,一个十年就把她堵得哑口无言了。她不要你们了,你们一个抛开如日中天的事业回了天裕,一个置终身幸福于不顾要订婚。温行远,大家都是成年人,能不这样吗?换种方式行不行啊?你知不知道,从她知道你订婚过的是什么日子?为什么非得这么逼她?等着她打电话给你说对不起吗?那我告诉你,依颜颜的脾气,别说订婚,就算你结婚,她也不会来抢亲的,到时候收到她随的份子钱,你就真的没退路了。” 话至此,温行远的脸色已经很难看,季若凝却没有停止的意思,面对跟过来的郗贺,她说:“大哥,你别怪我说话难听,你认为你朋友能给颜颜幸福,当然,我也认为他是最佳人选。可是你打电话质问她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帮着温行远,无形中给了颜颜多大的压力。别说她对你的付出是有感知的,就算她无动于衷,她也并没有错。这世上,爱情从来都不是,你爱我,我就一定要爱你。” 下班的时候,张子良的车子停在公司楼下,郗颜有一瞬的犹豫,但还是走了过去,坐上副驾席。来到酒吧,两人坐在窗边的位置上,张子良才开口:“明天晚上G市最受人嘱目的订婚宴,你的温行远就要成为李晓筠的未婚夫,我想采访一下当事人,作何感想?就打算这么闷着了?”她的温行远?或许在别人眼中,温行远像是她专属的,哪怕没有标签,也顺理成章。然而,明晚之后,他就是有未婚妻的人了。如同郗贺所言,“外人看来,他们很相配。” “李晓筠”的名字郗颜听郗贺提过,就是她出院后异常沉默的那几天,郗贺总是状似不经意地提起温行远。他说过,“李家对于温氏的发展有很大的助力,李晓筠是个很大胆的女人,见行远不主动,常常去公司找他。而温爸爸,也很中意李家女儿。” 那时,郗颜什么都没说。而郗贺纵容了她的任性。 直到她离开A市的那天,郗贺终于正面提起了温行远:“行远在商场上运筹帷幄,阅人无数,不了解他的人说城府深,但你应该明白,行远的心思最简单不过。他只是,爱你而已。” 那是郗贺第一次为温行远说话,也是首次干涉郗颜的私事。三个月后的今天,隔着几千里的距离,郗贺在电话说:“上个星期韩诺来局里拿资料,我们见了一面。小颜,韩诺不再是三年前的韩诺,他应该更能承担了,别把他想得那么脆弱,相信他也是真心希望你幸福,他知道,那是他给不了你的。至于谁能令你幸福,你是有感觉的,对吗?答应哥,勇敢一点。” 勇敢,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很难。然而,这世上终归有一人,能够给你一份孤勇,让你为之勇敢。 凝思过后,郗颜这样回答张子良:“我不管订婚宴有多受人嘱目,我只关注,他是否幸福。” “你难道不知道,他的幸福就是和你在一起。没选择,是你;有选择,还是你;选择了,就是一辈子。” 郗颜沉默了,然后她缓缓勾起唇角,微微一笑:“既然是一辈子,他又怎么会和别人订婚?” 出口的话,如同脸上的笑意,自信灿烂到让人想要狠揍她一顿。 张子良忍不住暴了粗口:“就他妈不该操心你们。两个疯子。” 回宿舍的路上,季若凝打来电话。 郗颜看看时间,接听:“这么晚了还没睡?” “我要是还能睡着,心得多大啊。” “怎么了,唐毅凡欺负你了?”。 “不是他。”那端的季若凝瘪嘴,眼晴偷偷瞄着温行远办公室的门,压低了声音,“我惹毛了温行远。” “他?”郗颜不解,“怎么回事?” 第17章 最重要的决定(3) 季若凝把昨晚冲温行远发飙的事复述了一遍,“今天在公司我和他打招呼,他眼皮儿都没抬一下。我去办公室找他签文件,他一言不发的签完,一个眼神也没给我。你说,他不会被我气傻了?要真是那样,咱是不是有理由不要他了?”想到温行远板着脸的样子,季若凝又忍不住笑,“你是不知道,他不说话的样子够逗的。” 郗颜几不可闻的叹气:“季若凝,虽说是在你老公的公司,可他好歹是大老板,你这样背后议论他,真的好吗?” 季若凝反驳:“我才不是议论他,我是很客观地评论。”不等郗颜回嘴,她又说:“虽然我骂得理直气壮,可静下心想想,温行远也不容易。你不知道吧,你走的那天,他去机场了。我猜,你和韩诺一定是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刺激到他了,否则他不会动了订婚的念头。” “他去了机场?” “是啊,毅凡昨晚告诉我的。应该是大哥告诉他你走的时间。其实,你不该隐瞒他的。即便韩诺要送你,你也可以明说。” “我并不想不告而别。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才极力避免和他独处。” “什么叫不知道如何面对他?经历过一个韩诺,你连恋爱也不会了吗?看看人家李晓筠,外星人都能看出来温行远对她没意思,人家还不照样贴上来。也就是温行远定力好,换成别的男人,早被拿了。” “胡说八道什么?我发现你嫁为人妇之后,变粗鲁了。怎么,有人贴上你家唐毅凡了?” “我只是不小心说了大实话。”季若凝停顿了一秒:“或许是我敏感了,总觉得张妍看毅凡的眼神不一样。” “谁?张妍?温行远的助理?” “就是她。”季若凝敛了神色:“我不止一次看见他们同进同出,但每次相遇,张妍似乎都很不高兴。你懂这个不高兴是什么意思吗,就是,前一秒还在笑,后一秒就冷下脸来的那种变化。” 郗颜对张妍的印象只限于电话。温行远在古城的时间里,公司的一切事务都是由张妍通过电话或是邮件向他汇报,对于她的能力和执行力,温行远很满意。至于说张妍是个什么样的女人,郗颜实在知之甚少。 “你多心了吧?华诚和华都现在是合作关系,张妍代表的是华都地产,也就是温氏温行远,作为华诚的负责人,唐毅凡和她有单独的接触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愿如此。”季若凝撇嘴,小女人娇态尽显:“有点跑偏了啊,我们的话题明明是温行远。和你说实话吧,我把你微博地址告诉温行远了,估计他已经看过了。至于说反应,以我的智商,暂时尚未参透。” 要不要?选择权在她手里吗?郗颜不禁想起早上开机时收到的那条信息。在整整三个月没有联系,在所谓的订婚前昔,温行远发来短信说:“我一直都在。” 原来,他看了她的微博,懂了她的畏缩和心意。 “这几个月温行远都住在华诚对面的公寓楼,除了回去换衣服,基本上是长在了办公室,他这么反常,谁都可以不明所以,惟独你不行。”季若凝叹气似的说,“我一直没有深劝你,是不愿意给你压力。不过,眼下人家搞出这么大动静就等你一句话,你也该表个态吧。订婚这种事是没多大,但弄得人尽皆知终归是不好。我只问你一句,还要不要人家了?” 话说到这,季若凝忽然噎住了,因为她不经意间回头,发现该事件的男主角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此时此刻,正拿一种“这一句问得很好”的眼神看着她。然后,在她的不知所措中,温行远优雅地抬手,把手机接了过去。 “他那么好,谁会舍得不要?只是,当我在医院被吵醒,听到他说,爱了我十年,我……”郗颜说不下去了,没有发现那端异样的她静默了数秒,稳了稳情绪才继续,“我意外于他喜欢我,震惊于喜欢了十年。我哥曾说:这个世上还有无私爱我的人。当时我以为是安慰。直到那天我才意识到,自己的确够幸运,虽然失去的再也找不回来,身边还有他。珍贵如他,得之我幸。但是,在感情的世界里,他如同一张白纸,我却是白纸上的那个任谁都一目了然的黑点。十年付出,十年真心,我拿什么去平衡?他不计较,我却不能心安理得。” 季若凝听不见郗颜说了什么,只一瞬不离地盯着温行远的脸,深怕错过他每一个细微的神情变化。 郗颜的沉默中,季若凝的注视下,温行远终于开口,低沉的嗓音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对不起,我从来没想到自己给了你这么大的压力。” 郗颜瞬间石化,季若凝也失去了语言功能。 “所谓,不知者不怪。小颜,我们不谈过去的十年,就从这一刻说起,你能不能为我勇敢一次。” 这一刻,郗颜看不见男人的眼晴闪亮得有如高悬在夜空中璀璨的繁星,却能听见男人低沉似是要将谁的心揉碎的声音,以及通过话筒传来的轻而匀的呼吸。一种足以令人心沸腾的温度,几乎扑面而来。 目光投向窗外,人来人往中,郗颜听见有个声音坚定地回答:“我想,我可以。” 我遇上你,并不在最好的年纪,却因为你,又一次相信爱情,期待以后。我不会再怀念过去,只因感知你,为我保留了最虔诚的心意。我愿意在十年的山长水阔之后,为你勇敢。我愿意跟你一起,完成爱情最重要的决定。 清晨,郗颜才开机就有短信提示。 千里之外的人告诉她:“太兴奋,一夜没睡。” 简单的七个字,蕴含了太多感情。郗颜一遍遍重复看,微笑而不自知。 正要开会,手机震动起来,依旧是那人,这回他说:“已经到机场了。居然还有两个小时才起飞,太慢,着急。” 在等待飞机起飞的两小时里,那人不止一次地自问自答:“来接我吗?来的吧。” 幼稚的像个孩子。 终于,漫长的两小时后,他说:“等我。” 郗颜看看时间,查询了他乘坐的航班到达时间,继续工作。 却发现太难投入。 几乎忘了等待的时间有多难熬。一个下午漫长的像是没有尽头,尤其当那人关机,无法再发信息过来,时间似乎也停滞不前。 果然如温行远所言:太慢,着急。 好不容易挨到下班,同一办公室的同事临走时忽然调侃:“这一天,数不清看了多少次表,是不是男朋友来古城探班啊?快去约会吧。” 才意识到,整个下午自己看表的频率有多夸张。 郗颜自己都忍不住笑起。 时间掐得精准,取了张子良的车,到达机场时正好广播通知:“从A市飞来的3696次航班已经抵达本港,请接亲友的……” 郗颜踮脚望向人流处,心中莫名紧张起来。甚至多年后,她依然清楚的记得当时局促而慌乱的心情。而相见时的微妙甜蜜,也是她从未经历过的,有如初尝爱情般羞涩和期待。 还在想:再见面,和从前不一样了。一道玉树临风的身影已经闯进了视线。 郗颜连续地做了两个深呼吸,缓慢而坚定地向着那人走去。 看到她的瞬间,温行远心里霎时涌起莫名的感动。十年了,相聚分离不断,她终于愿意迈出一步走近他。他们,终于有了一个他所期待的开始。男主角缓缓扬起嘴角,加快脚步迎过来。 感应到他的急切,郗颜的脸不受控制的热了。对方眼尖地发现她的局促,几乎是三步并两步地迎上来。距离在缩减,心跳在加速,爱情,就此生长。 当两人迎面而立,看着面前微低头搓手的她,温行远很想笑。这种笑,当然不是嘲笑,而是欣慰。欣慰于这个自己爱了多年的女孩子,终于能够以恋人的身份面对他。 温行远心里巨浪滔天,面上却不显山不露水,抬手抚上郗颜额头,他问:“发烧了?” “啊?”郗颜一愣,显然无法消化温行远式的久别重逢。 她憨憨的样子特别想让人欺负一下,温行远也真的那么做了,以修长的手指捏了捏她的脸蛋,他说:“没发烧,脸怎么这么红,嗯?” 郗颜这才读懂了他的调侃,“应该没发烧,不过可能吃错药了。”边说边要拍掉他的手,却被他反手握住。 郗颜没有抗拒这份亲昵,任由温行远握着手,在他温热的体温中,故意板着脸说:“确实好慢,害我等了一天。” 撒娇的语气让温行远笑的愈发得意,展手把郗颜拉进怀里抱紧,他在她耳边热热的呼吸:“我好想你。” 乖顺地把脸贴在他胸口,郗颜伸手环上他劲瘦的腰,低低地回应:“嗯,我知道。” “是不是考虑换句台词?”搂紧她,他低声建议:“说,我也是。或者,我更想你。” 郗颜轻笑,小脸在他胸口蹭了蹭:“我才不会对随时会成为别人未婚夫的人说想念呢。” 温行远失笑,松了松怀抱,他轻吻了下郗颜的侧脸:“什么叫随时会成为别人的未婚夫啊?我可以理解为吃醋吗?好了好了,我都主动承认错误,还进行了深刻的自我批评,就既往不咎了吧?而且为了你,我都逃婚了,你得对我负责。” 郗颜才不吃他这一套:“负什么责?明明是你自愿的,可别赖我拐跑你。” 温行远挑了下一侧的浓眉,异常闪亮的眼眸清澈又温柔,边拥着她往外走边和她掰扯:“这事大发了,咱们得好好唠唠,我这人向来是沾边就赖的。” 郗颜被他逗笑:“要是温氏的员工看到他们大BOSS这么耍赖,会是什么反应?” “他们没有机会看到。” “幸好他们没机会看到你抢人家电话,否则真是威信全无了。” 就知道她在耿耿于怀这个,温行远赶紧解释:“谁让你不回信息。我又不敢冒然打电话,深怕唐突了佳人,只好从季若凝那探听一下你的心意。” “那探听到什么心意了?” “你不知道啊?那你来接我干什么?” “我说了来接你吗?喂,你是谁啊,干嘛拉着我,我还要去接人呢……” “接谁啊,我可以代劳。” 像两个淘气的孩子一路闹到停车场。郗颜深知长途飞行的辛苦,不想让他开车,可温行远却将她按到了副驾席上,将车直接开上南面的山。 郗颜也不问他要去哪里,做什么,只是降下车窗,任由秋末的晚风吹乱长发,再不时悄悄看一眼专注路况的他,一身清爽,满心甜蜜。 到了山上,温行远脱下外套披在郗颜身上,挽起衬衫袖子从车上取出帐蓬,径自扎起来。郗颜有心帮忙,他却不让,“坐一边歇着吧。” 于是,郗颜坐在草地上,静默地看着忙碌的他,随着胸臆间涌起的暖意,微笑悄然逸出嘴角,“怎么车上会有帐蓬?”见温行远挑眉,她忽然明白了:“你让子良准备的?” 温行远笑而不语,很快完成了工作,最后紧了紧帐蓬四角的绳子,他蹲在河边洗了手,坐在郗颜旁边。 夕阳的余辉洒在他脸上,将男人迷人的侧脸衬得愈发刚毅。温行远搂过她,问:“怎么不问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郗颜放松地倚在身旁的怀抱里,偏头与他对视:“要不是被我气糊涂了,堂堂温总哪会做这么有损气质的事情。归根就底,是我的问题。” 温行远搂着她的手紧了紧,偏身靠近她,温热的唇似有若无地轻触她细嫩的脸颊,声音低柔,“那些记者不过因为老爷子和李家一句暧昧不明的话,就传出了订婚的消息,而行遥又有意误导子良,目的就是想看看你的反应,开始我并不知道,后来……”顿了顿,见她没有任何反应,他紧张地问:“看了微博我才知道,你过得并不好。别扭了这么多天,怪不怪我?” 郗颜摇头,伸手抚摸他的脸,“是我懦弱,怪你什么?” 温行远听出她话中的自责之意,心疼的看着她,缓缓吻下来。 一吻而已。温行远不得不克制着,强迫自己离开她的唇,轻喘调息。 直到两人的情绪平复,郗颜才问:“我们这样,算是恋爱了吗?” 温行远用外套裹住她,声音暗哑迷人,“当然。我们现在是百分百的恋人关系,男朋友的名份我要定了,你别想抵赖。” 霸道的语气让郗颜嗔怪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她手心微一翻转,与他十指交握。 四周寂静下来,惟有秋风吹动树叶的声音,沙沙作响。 难得的温馨一刻。 郗颜到底还是勇敢的,当看清与韩诺之间的遥不可及,当意识到温行远或许是这辈子最后的温暖,她终究舍不得放他走。都说真情难觅,良人难求,为了取她这一瓢,他甘愿放弃人间春色,她有什么理由怯懦,逃避? 当他问她能不能为他勇敢一次时,低沉的声音似是穿过千里的距离,直抵她心里,灰暗的世界陡然变得光明,郗颜的眼睛不知不觉就湿了。 “我想,我可以!” 这是她的回答,亦是她的承诺。 那一刻,幸福流过身体的每处角落,甚至是世界,都陡然安静。 “我以为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得到这个答案。” 心酸到让人心疼。 思潮起伏,郗颜的心久久无法平定,许久之后她才哑声,“对不起,让你久等。” 无论等待的过程多艰难,只要结局如我所愿,我亦心甘情愿。 “明天什么都不会发生,我保证。”低沉的声音清晰坚定,似是聚积了十年等待的痴守与执着,由不得郗颜不信。 郗颜弯唇笑起,腮边的小酒窝隐隐可见,“我想见你。” 浓稠的相思意,泛滥成灾。 等这一刻,已太久。 温行远温柔低语:“听话,我明天过去。” 他的声音很轻,犹如耳边私语,她低声应下,心在瞬间安宁。 十年之后的今天,温行远终于走进了郗颜心里。 真的是,千山万水而来。 正忙得脚不沾地,温行远的电话打了进来。他的声音懒懒的,像是刚睡醒:“小颜,还要多久下班?可以早退吗?” 郗颜看了下时间,不过才下午三点,“早上已经迟到了,现在还要早退,想我下岗啊。” 晚晚他们在山上过的夜,早上下山知道昨晚温行远没睡好,郗颜坚持先把他送回了公寓休息,才去上班。结果临出门时,他舍不得她走,害得郗颜整整迟到四十分钟。 温行远漫不经心地回应,“下岗就下岗,我养着。” 郗颜揶揄道:“温总就是财大气粗。” 温行远笑的有几分得意:“老婆本还是攒够了的。” 第18章 最重要的决定(4) 郗颜忍不住笑:“得瑟。” 那位隔空亲了她一下:“能正点下班吧?等会我去接你。” 通话结束,郗颜继续着手上的工作,紧赶慢赶,终于在下班前搞定,正在收拾东西准备走,突然有人到访。 来人笑得温和,将手中的袋子递过来:“看见前台没人,以为你走了。” “什么啊?见面就收礼,我会不好意思。”郗颜并没有伸手接,不解地看着眼前的文韬。 文韬是文静的哥哥,在古镇有茶楼,文静带她去过一趟,不过当时文韬有事去了外地,郗颜没有见到她传说中的哥哥。后来文韬主动来拜访过她一次,感谢她对文静的照顾,实在推不过,一起吃了一顿饭,算是认识了。 “小静寄来的家乡特产。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给你送过来。”文韬淡笑着解释,让人无从拒绝。 郗颜这才伸手接过来,“这么远,她倒是不怕折腾,还要让你跑一趟。” 文韬笑言:“她是用心良苦,给我制造机会。” 郗颜隐约听出话外之音。 “小颜。”温行远适时赶到,化解了暧昧的气氛。 郗颜松了口气,看向一身休闲装的男人,温柔笑起:“行远。” 温行远走到她身边,伸手在她长发上抚了下,才看向面前的不速之客,“这位是?” 将两人的亲昵看在眼里,文韬不动声色收回落在郗颜身上的目光,“文韬,你好。” “文韬?”温行远看了眼郗颜。 郗颜挽上他胳膊,替两人介绍,“我男朋友,温行远。我的潜在客户,文先生。” 温行远唇角上扬的弧度渐大,对于郗颜那句“我男朋友”十分受用,冲文韬微一点头,语气变得温和许多,“你好,温行远。” 文韬很快就在记忆中搜寻到有关温行远的资料,“原来是温氏的小温总,幸会。” 对于文韬听过温行远的大名郗颜并不觉得意外,毕竟他在G市的“名气”很大,这么招摇的男友想让人不认识也不容易,更何况他又那么风光无限地拿下了A市“金碧天下”的工程,生意场上知道他的人就更多了。 温行远淡笑,接过郗颜手中的袋子,“文先生要是有空,一起吃饭?” 文韬不是不识趣的人,自然不会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婉拒道:“我还有事,先走一步。改天小温总有时间,欢迎到我的茶楼坐坐。” 温行远与他握手告别:“一定。” 等文韬进了电梯,温行远盯着郗颜:“那个书呆子谁呀?” “什么书呆子?”郗颜拧了他胳膊一把,“人家那是斯文好不好?” 温行远拥着她进了电梯:“那么请问女友大人,那位斯文的书呆子是谁啊?” 郗颜失笑,“这么损人家,不符合温总的气质啊。” “这种时候不要和温总谈气质。”温行远收拢长臂,把郗颜紧紧搂在胸前,“胆子不小,敢悄悄认识男人了?坦白交代,要是有半句隐瞒,看我不咬你。” “只有小狗才咬人。”郗颜不理会他佯装的怒意,就势搂着他的腰,笑得甜蜜。 温行远微眯眼晴,透出几分危险气息,“敢说我是狗,真是惯得没个样儿了。”说着,猛地低下头,吻住那张欲开口辩驳的嘴。 正当两人浑然忘我之时,电梯的门忽然开了。 郗颜率先清醒,她猛地推了温行远一把,看见电梯外站着的同事小丁,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可惜电梯里没有地缝可钻,她只好往温行远身后缩,尽量减少存在感。 小丁当然认出她了,自动为郗颜化解尴尬:“我忘了资料,回来取一下。”打量着面前俊朗的温行远,她暧昧地朝郗颜眨眼,“颜姐,你,男朋友啊?” 郗颜边点头边用手在温行远后腰狠掐了一下,而被人免费观赏了一场“吻戏”的男主角却像没事人一样,温热的大手稳妥地扶在她腰际,泰然自若地和小丁打招呼:“你好。” 郗颜真想给他那张俊脸一个大耳刮子。 直到了餐厅,她的气还没消。温行远点好了餐,才哄她,“嘴都要撇歪了,变丑了我可不要。”又亲了亲她气鼓鼓地小脸,“我错了还不行吗,再也不敢了,嗯?” 郗颜哼一声,表示不接受他的道歉。 温行远扮可怜:“我也是情不自禁,别生气了。你这样我哪有心情吃饭啊,我可是饿了一天,就为了和你共进晚餐。”作发誓状:“我保证下不为例。” 郗颜瘪嘴,拍开他发誓的手,“搞不好明天公司的人就都知道了,我都不好意思上班了。”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恋人接吻是多正常的事。我还没怪她打拢我们的好事呢,她还敢给你处四传播?”温行远怒声,见郗颜竖眉毛,忙献媚地笑,“小的知错了。” “以后不许你在外面吻我,否则我真和你急。”虽然两人已是名正言顺的恋人关系,可是光天化日地当众亲热,郗颜还是觉得很不好意思。 温行远闻言竟要起身拉她,“那我们现在就回家。” “回家?不吃饭啦?你不是——”猛地反应过来,郗颜眼里恨不得飞出几把小刀。 温行远朗声笑:“又怎么了嘛,我是怕被别人免费看了去。” 回应他的是郗颜的一拳头。 菜品上齐,温行远体贴地把牛排切成小块,“多吃点,太瘦了。” 郗颜叉了一块放进嘴里,“减肥成功。” 温行远也不生气,取过纸巾,在她嘴边印了印:“没见过猴子减肥的。” 没占到便宜,郗颜没要拿叉子对付他。 温行远按住她的手,“拿叉子指着男朋友是不礼貌的,别被人看见这么不淑女的举动,快放下。”随后叉起一小块牛排递到她嘴边,“张嘴。” 郗颜就着他的手把牛排吞了下去:“怎么以前没发现你这么无赖呢。” “遇见你之后,随的俗。” “说谁呢?” “我的意思是,和你在一起后,我就超常发挥了。” 郗颜懒得和他诡辩,埋头吃东西,也准备超常发挥一把,吃光他的那一份,让他挨饿。结果才吃到一半,那样就开始不依不饶地追问文韬的身份。郗颜无奈,不得不把和文静相识的经过如实汇报一番,当然,她自动省略了文静要把文韬介绍给她当男朋友那一段。 温行远听完,便默默地吃东西,没有发表意见。 郗颜用脚碰了下他的长腿。 “嗯?”温行远抬头,“干嘛?” “怎么不说话了?” 温行远装糊涂,“说什么?一天没吃饭饿死了。”见郗颜瞪着他,他露出整齐的白牙一笑:“我就了解一下情况,既然没什么威胁性,翻页。” 他这页翻的还真够快,她还没反应过来呢。没啥好说的,直接上脚吧。郗颜使劲在他小腿上踢了一脚。 晚上,当温行远牵着郗颜的手现身“柔软时光”,除了张子良还算稳得住,倚在吧台前含笑地望着他们,其他的员工,包括一向乖巧的杜灵都忍不住大声尖叫。 “太夸张了吧。”郗颜偏头看着温行远,低声抱怨,“你怎么那么招风?我自己来的时候可没这么大的场面。” “这叫众望所归。”温行远习惯性揉揉她的头发,“不过也有可能是她们的心在滴血吧,毕竟风流倜傥,举世无双的我被你拿下了,她们再也没机会了。” “臭美。”郗颜被他逗笑,挣开他的手,和杜灵到一边说话去了。 张子良则给兄弟递上一杯酒,“终于修成正果了,不容易。” 温行远与他碰杯,“总算熬了个名份。” 张子良笑,“谁让你单恋小颜这一枝花,牡丹都不要。” 温行远看向郗颜的方向:“何须浅碧轻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张子良一副受不了的样子,“恋爱真是件可怕的事儿,温美男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文艺了。” “圈子决定一切。”温行远乐在其中:“我家小颜就是个文艺女青年啊。” “打算什么把那丫头娶进门啊?温叔不是都下最后通牒了?”对于温行远被逼婚的事,张子良可是从唐毅凡那听说了,不禁不为他担心。 “老爷子其实明理得很,既然小颜肯走出这一步,接收了我这个单身汉,他不会步步紧逼的。不过,有那么个惟恐天下不乱的大哥,麻烦还在后面呢。”想到温行遥,温行远忍不住皱眉,“只有他能干出这么没谱的事,还连婚期都给我订了。我人才到古城,他已经把消息快递给我妈了,老太太都打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带小颜回家了。” “看来阿姨很中意颜颜,这是好事。之前从行遥那听说你要订婚,我真吓了一跳,心想你小子明明是她皱一下眉毛都心疼半天的主,怎么舍得这么逼她?现在看到结局圆满,我得给你点赞啊。”张子良竖大拇指:“高招。” “滚蛋!我充其量就是将计就计。”温行远在他胸口捶了一下,“还没和你算账呢。明知道有诈你还质问小颜?” 郗颜已经把张子良如何“欺压”她的全过程统统如实相告,见她可怜兮兮地偎在自己身边,温行远这叫一心疼,悔得捶胸顿足。 “我那可是为你抱打不平啊,见色忘义的家伙。”张子良回敬他一拳,“等了十年,要是这么容易就移情别恋,我非得劝颜颜甩了你,不要也罢。” “你可盼我点好吧。”温行远一脸含血的悲壮,“郗贺冲到公司,把报纸甩到我脸上,警告我既然决定订婚,就离小颜远点。唐毅凡的女人当众折我面子,什么大温总小温总的,一秒绝杀。”仰头喝了一口酒,温行远皱起浓眉,“我这是招谁惹谁了?什么时候行情变得这么差?谈个恋爱都这么风起云涌的。” 张子良闻言失笑,“你这恋爱谈的,动静是大了点。说明你的妞有魅力啊。” 温行远顺着他的目光看着不远处正和杜灵笑闹的郗颜,嘴边浅淡的笑痕一点点加深。原本打算只带郗颜到酒吧露个脸儿,免得张子良说他重色轻友,谁知道酒吧生意火得 要命,郗颜忙得脚不沾地,没多大功夫就见不着影儿了。温行远正想到隔壁间“抓人”,唐毅凡来电话了:“老大,知道你谈个恋爱不容易,但我还得不怕死的问一句,哪天回来?” 温行远的第一反应是:“怎么,工程有问题?”见郗颜推开玻璃门到吧台来取酒水,他边接听电话,边拉住她手臂,用眼神示意她看时间。 那端的唐毅凡叹气:“今天去了趟工地,遇上点麻烦。他妈的韩天裕八成是疯了,这个时候还想来掺一脚。” 听到韩天裕的名字,温行远的表情凝重了几分,见郗颜把手臂抬到他眼前,他倾身俯到她耳边低声说,“十分钟后回家。” 郗颜点头,推开他继续忙去了。 第19章 最重要的决定(5) 唐毅凡隐隐听到温行远说话,知道他和郗颜在一起,调侃道:“打扰你好事了?” 温行远弯唇,心中的甜蜜压下了顿时涌起的火气,“跟他你客气什么,给他点颜色看看。不是连这么点小事都搞不定吧?” 居然敢小瞧他。唐毅凡火起:“那韩诺呢,他现在是天裕的总经理。你和颜颜刚好了,我们就动他,这样好吗?” “你要分清对手。搅我们局的是韩天裕,是天裕地产,不是韩诺。” “韩天裕那只老狐狸可是非要把他拉下水的。他阻止不了韩诺回天裕,但架空他是必然的,这种出头的事,不得让韩诺出面?”唐毅凡很清楚韩诺现在的处境,几年朋友,哪怕对韩天裕恨之入骨,到底是不忍心为韩诺为敌。 “他有意在迁拆上动脑筋,无非就是授意手下人安排几个钉子户。依韩诺的性格,肯定不屑于这种手段,但又不能明着和他翻脸。你安排磊子去周旋这件事,韩诺是聪明人,应该能配合磊子和稀泥,耗到最后,钉子户既拿了韩天裕的钱,还得搬。” “那韩诺怎么向韩天裕交差?我们不是把他……” “他会给自己留好后路的,而且会给韩天裕一种错觉,是钉子户不守承诺,反悔了。” 唐毅凡沉默了。 温行远洞悉了他的心思:“我对韩诺没偏见,是你小看了他的本事。他能重回天裕,坐上总经理的位置,说明他早已经在暗中布局。” “你的意思是,天裕地产要换天了?” “无论是天裕地产还是天启地产,都是姓韩,但掌舵人是韩诺,还是篡位夺权的韩天裕,可是大相径庭的结果。我们拭目以待吧。”温行远沉吟了小片刻,强调:“告诉磊子别对韩天裕客气,有问题直接和张妍商量。她的能力,你清楚。” 唐毅凡立即撇清自己:“停,打住。我和她井水不犯河水。” “我指的是公事。”忽然想到什么,温行远问:“关于张妍,你和季若凝备过案了?” “如果不是这次的合作,我几乎忘了还有她这个人,备什么案。” “你口风够紧的,我都不知道你和她还有一段……”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唐毅凡打断了:“老皇历了啊,不提了。” “你清楚自己为人丈夫的责任就好。另外,为了你家庭的安定团结,我安排了新助理接手张妍的工作,近期到位。” “你至于吗?” “希望我是多此一举了。” “神经病!” 温行远直接把电话挂了,明白张子良听出了端倪,他把话题拉回来:“你说要是韩天裕下台,韩诺能顺利接手天裕吗?” 张子良敛笑:“别说韩天裕还有儿子,就算没有,韩诺手里的股份怕也不够,要不然也不会处处受制于韩天裕了。” “他那儿子成不了事。我查过,现在韩诺手里攥着超过40%的股份,韩天裕可能也有所觉,沉不住气了,急着把韩诺往风口浪尖上推。”温行远肃然淡笑,目光如电,“他想借我的手整垮韩诺。” “韩诺也不简单,能忍三年。”说到韩诺,张子良心绪翻滚,不免有些倦然,“你打算怎么办?” “我?落井下石这种手段,对付韩天裕正好。不过,有人未必愿意我插手。”温行远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韩诺是个孝子,就算当年韩天裕篡位夺权,为了不让韩天启发现什么,他都忍了。如今韩天启不在了,颜颜也,他是没什么顾虑,要放手一搏了。” 张子良还要说什么,抬头时见郗颜正往吧台来。温行远放下酒杯,迎上去握住她的手,“累了吧?这就回家。” 郗颜点头,和张子良挥挥手,被他拥着出门。 已是秋末,夜风很凉,温行远把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等着,我去开车。” 郗颜安静地站在巷口,望着他颀长挺拔的背影,心下温暖。 回去的路上,郗颜问:“金碧动工了吧?你是不是很忙?” 温行远偏头看她一眼:“开始拆迁了,毅凡比较忙。” “要不明天你就回去吧。”从吃晚饭开始,他的电话就响个不停,郗颜当然不会忽略他温氏决策人的身份,她很清楚,除了爱情,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温行远瞪她,“这就要赶我走了?” “不是。”她委屈的嘟嘴,“怕影响你工作。” 捏了捏她小巧的下巴,他笑,“又不是十八九岁的毛头小子,别瞎操心,我会安排。” 郗颜闻言倒不乐意了,“这么理智?看来也没我想的那么痴情。” 温行远在她额头弹了一记,“我说一句,你有十句等着,嗯?” 揉揉脑门,郗颜憋不住笑,在他眼中看到耍赖的自己,“就是欺负你,怎么着?” 温行远嘴角噙着笑,极度纵容地说了两个字:“喜欢。” 郗颜嗔怪地看他一眼,然后凑过去,极快地在他侧脸亲了一下。 沉稳如温行远居然没把握好方向盘,性能良好的私家车瞬间飘了一下。 郗颜原本有些害羞,结果被温总的反应逗笑了。 等温行远停好了车,郗颜才注意到不是她宿舍:“我要回宿舍。” 温行远径自下车,拥着她往公寓的方向走:“回什么宿舍?明天我陪你过去收拾一下,搬回公寓来,否则我不放心。” 郗颜抗议,“我不要住这里。” “听话。”温行远给她裹紧了外套,望着近在咫尺的倔强小脸,“不放心我?” 当然不是不放心他。可是,同居什么的,不太好吧。他们才成为恋人两天的,这么神速的发展,郗颜一时消化不了。她站在原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脚,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她愁眉苦脸的样子可爱极了,温行远笑着搂了她的肩膀,半抱半绑架般拥着她走,“表情怎么那么丰富?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不过是同住一个屋檐,看把你吓的。我只是希望你离我近点,要不我不踏实。” “我又不会跑了,有什么不踏实的。”郗颜磨磨蹭蹭地不肯配合,心里却因为他无意间流露出的在意,涌起模糊的喜悦。 “谁知道你是不是睡一觉就反悔了?” “你真当我三岁啊,翻脸比翻书还快?” 温行远笑,漆黑的眼眸格外闪亮,“真要是三岁就好了。” 话语间到了公寓门口,进门后温行远去厨房拿牛奶。自从郗母去世,郗颜的睡眠质量一直都不好,下午他特意出去买来,希望能够帮助睡眠。可当他出来时,郗颜已经呈大字状趴在床上睡着了。 怕她压着心脏睡着不舒服,温行远宠爱的把她翻过来,盖好被子,然后静静地坐在床边。郗颜睡得无知无觉,全然不知有个男人借着台灯的光亮凝视着她。 温行远以手轻抚她的脸,或许是他掌心的温度让郗颜觉得温暖,她本能地朝着热源靠过来,小脸更紧地贴在他手上。 温行远俯身在她漾起浅笑的嘴角上轻吻,“从今天起,我的世界再也不允许你逃离。” 接下来半个月,温行远都在古镇。白天,郗颜如常上班,他则留在公寓处理电邮,中午温行远会过去陪她吃饭,晚上来接她下班,偶尔去酒吧坐坐。总之,两人几乎形影不离。用张子良的话说:快合成一体了。由此可见,两人感情升温很快。然而,恋人相处,除了甜蜜,当然也有绊嘴和小别扭。 因为犊子这天早餐时,郗颜提到:“若凝说唐毅凡忙得脚不沾地,你还是回去吧,不用陪我的。” 温行远埋头看报纸汽车版:“他忙不忙和我身处何地没有直接关系。” “好歹你也是总裁,遥控指挥久了也得回去视察一下吧。”见他没反应,郗颜又问:“张特助昨天打电话是希望你回去一下?是不是项目遇到麻烦了?” 温行远轻描淡写:“他们可以处理,你就别操心了。” “‘金碧’是A市的标志性楼盘,对温氏至关重要,你这样避世在古城,温叔叔会不高兴吧,我不希望因为我影响你的工作。” 温行远像是没有听见。 郗颜气的伸手抢过他的报纸:“和你说话呢。” “吃饱了?”看了看时间,温行远所答非问,“走吧,送你上班。” “能不能不要转移话题,我在和你说正经事。” “我心里有数。”温行远伸手去拿她的包:“走吧,再磨蹭就要迟到了。” 郗颜把报纸丢在餐桌上,抢过他手里的包,“我自己上班,不用你送。” “小颜?”温行远三两步追上她,“别闹,我开车送你,看迟到了。” 郗颜甩开他的手,“我不需要堂堂温总做司机,你忙自己的事情就好。” 温行远闻言脾气也上来了,“你就那么希望我走?” 郗颜转过身瞪他,“你说什么?” 温行远重复:“我问你是不是巴不得我早点走。” 郗颜把包当作武器扔过去:“对呀,我烦你了,巴不得你快点走。” 温行远盯着她,刚想开口,忽然见她眼晴有点红,懊恼地抓了抓头发,走过去把她抱进怀里,“我莫名其妙,胡说八道,别生气啊,小颜。” “你确实莫名其妙。”郗颜推他,“放开我,我要自己上班,不劳你大驾。” “说什么呢?行行,不闹了啊,自己上班,我不送了。”实在不想大早上的就招惹她,温行远适可而止,“去吧,要不真迟到了,小心点。” 待郗颜走了,温行远一个人在客厅坐了片刻,又拿了钥匙追了出去。到了她公司楼下,却见郗颜站在外面和文韬说话,一气之下把车喇叭按得特响,看她回头往他这边来,他方向盘一打,走了。 郗颜的电话打进来,响了半天才接通,她问:“干嘛走了?” 温行远口是心非:“看你忙着。” “他是公司的客户,刚巧碰上。”等了会儿见他不说话,郗颜问:“你中午来不来了?” “有重要的邮件要处理,看进度。” 感觉到他的冷淡,郗颜有了火气,“那你忙吧。”就挂了。 温行远负气似的没有把电话打过去,直到临近中午他又开始自我反省,觉得有点过份了,可等他把电话打过去时,郗颜的手机无人接听,办公室座机则是小丁接的,说:“颜姐去耿总办公室送资料。” 结果过了一个多小时,郗颜的资料还没送完。温行远猜测那位是真的生气了,赶忙发短信道歉。这才好了几天,他可不希望临走前还闹别扭。 “小颜,晚饭我们在家吃,我下厨。想吃什么,点菜吧。” 没人回应。 “宝贝,我错了,是我小气,不生气了好不好。” 依然石沉大海。 “别怄气了,一会我来陪你吃午饭,罚我请客好不好?要不我银子没处花,烧得慌。” 郗颜被逗笑了:“这么容易就原谅你,我太没面子。” “面子哪有我重要。” “自恋。” “我只恋你,十年如一日。” 郗颜微微笑起,甜蜜的,幸福的。 第20章 我们的小世界(1) 爱情的国度只适合两人居住,多一个人就会显得拥挤。这个只属于我们的小世界,我不想有猜忌,不想要争吵,更不要外人借住。 温行远在古城恋爱,乐而忘返,A市的拆迁工作进行的如火如涂,唐毅凡忙的白天不懂夜的黑。由于首次承接如此大的工程,为免出现偏差,很多事情他都亲力亲为。 正在工地听石磊汇报拆迁进度,季若凝的电话打了进来。他接通,那边说话的却是李秘书,告诉他:“唐总,您快到医院来,季工晕倒了。” 唐毅凡安全帽都没摘,从工地飞车往医院去。 高阁为季若凝做了详细的身体检查,安慰唐毅凡:“最近应该是熬夜了,有点贫血,没有大碍,注意休息。” 自从拿下“金碧”的项目,季若凝和设计团队也是黑白颠倒,更有甚时睡到半夜还起来加班,唐毅凡自己也忙,多少有些忽略了她的身体。看着季若凝苍白的脸色,他担心地问:“要不要住院观察几天?” 季若凝拉他的手,撒娇:“受不了医院消毒水的味道。” 唐毅凡反握住她的手:“我们得听医生的。” 高阁拍拍他肩膀,“不用留院,回家休息两天就行。” 唐毅凡这才放心。 回到家,季若凝边吃药边宽他的心:“高阁是专业人士,他都说没事了,你别担心。” 唐毅凡还因为近期对他的忽略而自责,叹气似的把她搂在怀里,言语间带了些许责备之意,“这么大个人,也不会照顾自己,行远都打电话说不必这么赶,时间很充裕,偏偏不听话。” 季若凝眨巴着大眼晴可怜兮兮的看他:“人家都病了,你还念叨。” 哪里还舍得说半句重话,唐毅凡吻了吻她额头:“就会撒娇。”说着就要扶她躺下,“睡一会儿吧,醒了我再陪你吃东西。” 季若凝嘟着嘴不干,抱着他腰撒娇,“要你抱着睡。” 唐毅凡看了看时间,坐在床边给石磊打电话,交代好工作,才脱了外衣躺下。 季若凝身子贴上去,偎进他怀里,头靠在他胸前,嘴角含笑着闭上了眼晴。 她换了睡衣,光洁细嫩的背露在外面,唐毅凡搂着她,轻柔地抚摸,不禁涌起心疼,“好像瘦了?” 季若凝把头靠在他胸前,嘴角含笑:“哪有,妈都说我结婚以后胖了呢。” 唐毅凡轻笑,低头凝视着她微红的脸颊。 季若凝抬头,目光正好与唐毅凡灼灼的视线相遇。读懂了他的渴望,她伸出胳膊搂住他脖子,轻轻吻了上去。唇齿相交,缠绵不分。 被她少有的主动吸引,唐毅凡欣喜地低叹一声,大手滑进她睡衣里,轻柔地抚摸她腰间的细肉。 季若凝深知最近因为忙着赶设计图冷落了他,毕竟两人是新婚燕尔,也顾不得还病着,身子贴向他,摸索着解他衬衫扣子。 唐毅凡迟疑了下,喘息着撑起身子,宠爱地摸摸她的脸,声音放得更柔:“还病着呢。” 季若凝专注地凝视他的脸,凑过去啄了下他的唇,轻不可闻地低喃,“想你了。”言语间,脸更红了几分。 心里瞬间被喜悦填满,唐毅凡哑声:“我也是。”话音未落,深深吻了下去。 日落西山,傍晚的余晖洒下淡淡的金光,卧室里春光旖旎。 缠绵过后,季若凝沉沉睡去,唐毅凡轻轻调整睡姿,将她搂进怀里,看着她的睡颜静静微笑。床头的手机震动起来,唐毅凡攀过身去取过来,来电显示“张妍”。他犹豫了下,挂断。很快的,有条信息进来,仅有两个字:“公事。” 唐毅凡回复:“找石磊。我太太生病,在家陪她。” 过了很久,久到他以为对方不会回复的时候,那边回复了一个字:“好。” 唐毅凡默了一瞬,删除了信息。 不知睡了多久,季若凝被手机铃声吵醒,迷迷糊糊地喊,“毅凡。” 正在厨房的唐毅凡大步踱进卧室,从她的手包里翻出手机,“你姐们儿郗颜。” 季若凝窝在被子里懒得动:“你接。” 唐毅凡为她拉好被子,倚坐在床头接电话。听见他的声音,郗颜一怔:“唐毅凡?若凝呢?我是郗颜。” 唐毅凡笑言:“哟,嫂子啊,终于想到我家若凝了?” 看了眼坐在身旁低头处理邮件的温行远,郗颜回嘴:“谁是你嫂子啊?小心我让若凝休了你。” “你确定若凝会听你的话发休书给我?”唐毅凡抿嘴笑,弯身俯在季若凝耳边,“快来审审你姐妹儿,怎么折磨我家老大的。” 季若凝裹着被子坐起来,“颜颜。” 听出她的声音里浓浓的睡意,郗颜看了下时间:“才八点就睡了?” 季若凝把脸贴在唐毅凡颈间,声音软软的:“有点不舒服,都睡一觉醒了。” “感冒了?”郗颜蹙眉,猛地想到什么,不自觉扬声,“不会是有了吧?” 温行远闻言抬头看她。 “瞎说什么呀,人来疯似的。”季若凝微微嗔道:“这段时间一直熬夜,比较容易累而已,满脑子不纯洁想法。” “害羞啊?都结婚了还纯洁什么呀。”见温行远似笑非笑地看她,郗颜推了他一把。 季若凝按住唐毅凡伸入被中不安份的手:“温行远对你好不好?甜蜜到腻了吧?” “还不就那样。”郗颜有些不好意思,转移话题,“你不是喜欢皮画吗,我选了两幅,明天让温行远给你带去,你想着管他要,省得他贪污了。” “他回来了你怎么办?”与唐毅凡对视一眼,季若凝追问,“你回来吗?” “我回去干嘛,还要上班呢。”郗颜低头,掩饰了目光中的不舍:“他自己回。” “都说‘距离有了美没了’,在感情最好的时候两地分居,不怕别人把他抢走啊?” 郗颜失笑:“什么两地分居啊,说得那么暧昧。” “本来就是嘛,才刚刚恋爱就这样,不太好吧。要不你也回来得了,反正华都有大把职位,你还怕闲着?” 郗颜偏头看了眼温行远,起身到阳台才开口,“我才不要呢,他管他的温氏,我上我的班。再说他也没说让我回去,在这挺好的,我也舍不得走。” “那你就舍得他了?你以为他不想你回来啊,他肯定是不想勉强你。”季若凝从唐毅凡那里听说了不少温行远的事,对他用情之深更加了解了几分,忍不住为他说情,“我听毅凡说他妈没少给他打电话,就等着他带你回家呢。” “是吗?”郗颜转身看看客厅里忙碌的温行远,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没和我提过。” 他之所以没提,当然不是因为还没确定,反而是因为早就认定了她,处处为她考虑,深怕进展太快,让她有压力或是感觉唐突。这份体贴,让郗颜感动。 结束了通话,郗颜挪到温行远身边,主动靠在他肩膀上。 温行远停下手上的工作,伸手揽过她,“怎么了?” 郗颜不回答,只伸手抱住他。 温行远像哄孩子一样拍拍她的肩膀。 似乎是得到了鼓励,郗颜将脸埋在他怀里,闷声:“没事,就是舍不得你走。” 温行远把她搂得更紧了,“好好上你的班,不许胡思乱想,我过几天就回来。” 郗颜柔顺地点头,依偎在他怀里。 此时月色很好,他们静静相拥,再不必为错过的时光遗憾。 次日清晨,温行远乘最早的航班回G市。 对于郗颜和温行远,可谓是相见时难别亦难。从前不觉得,在两人成为恋人后,郗颜受不了离别时那种相对无语的气氛。这种不舍的情绪,令她始料未及。所以早上她和温行远一个去公司,一个去机场,各走各的。 即便如此,当温行远在她出门前拉住她吻别,当温行远到达机场发来“等我”的信息时,她忍不住湿了眼眶。尤其下班后回到往日充满欢声笑语的公寓,那种空落感,让她心头泛酸。 温行远的不舍表达的更直接些,他落地就给郗颜打电话报平安,随后在回温府的路上短信一直未停地发。来接机的司机老王见他一路都埋头发信息,嘴角都噙了笑。 车子才在门前停下,温妈妈就迎了出来,边亲昵地拉过儿子的手,边往他身后看,像是温行远藏了人似的。 温行远看穿了老人家的心思,笑容明朗:“我一个人回来的。爸呢?” 失望之情溢于言表,温妈妈看了眼楼上,“在书房等你呢。” 温行远抱了抱母亲,哄道:“下次保准把你儿媳妇带回来,好不好?” 温妈妈像孩子一样撒娇:“说话算数,不能忽悠我。” 温行远笑着亲了母亲的侧脸一下:“我什么时候失言过?” 温妈妈宠爱地捏捏儿子的俊脸:“没追上颜颜的时候不敢这么说吧。” 温行远笑得矜持:“就别揭您儿子短了吧。” 温妈妈拍拍他:“快上楼吧,你爸等你呢。” 楼上书房里,温斐文正在看书。见儿子一副笑吟吟的样子,他问得直接:“没把郗颜带回来给你妈妈瞧瞧?” 温行远解释:“小颜手上有工作,一时走不开。下次。” “别拖太久。”温斐文把手中的资料推到他面前,“这是最近天裕地产拿下的工程,你研究一下,韩诺不简单,有点手腕。” 温行远低头翻看资料,“我从来没小看他。” “这几年韩诺明里暗里维护韩天裕,不过是希望天裕地产的下坡路走得慢些,如今看来,当家作主的早晚是他。昨天他已经拿下了A市北区的一块地,看来是想树威信。你留意点,毕竟‘金碧’的预售快开始了,不要受到影响。”温斐文略一停顿,才又继续:“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只要别让我看见温氏因为一个女人变成战场,我就不插手。如果你认定郗颜是我未来的儿媳妇,就该让她明白,什么时候该与你站在一起。” 温行远合上资料,以玩世不恭的态度提议:“温氏收购了天裕地产,您看怎么样?” 收购?温斐文看着儿子一脸的漫不经心,气笑了,“你用温氏旗下的一家子公司已经让韩天裕焦头烂额了,再搬出整个温氏,是不是抬举他了?” 温行远挑眉,“也对,不能太给他面子了,那老家伙会赛脸。” 温斐文瞪了他一眼:“我看你最近才是有点赛脸的节奏。” 温行远自然明白父亲是指他忙里偷闲跑去古城的事,忙为郗颜撇清:“小颜一直催我回来,我看华诚那边拆迁的进展还顺利,就没急。” “顺利?”温斐文可不容易让他过关:“那些钉子户是怎么回事?你不会告诉我和天裕地产无关吧?” 温行远朝父亲竖大拇指:“姜还是老的辣。” 温斐文老小孩似的哼一声:“你小子再蹦哒,也是我儿子。” 随后几天,温行远先在温氏处理公务,后回到A市,召集负责“金碧”项目的部门开会。关于拆迁工作,石磊的汇报是:“钉子户是每次拆迁必不可少的阻碍。但这次的钉子户是什么情况,我们心知肚明。我会在一周之内搞定,不会影响工程进度。” 温行远翻看着手中的设计报告,“住宅区的设计没问题,设计部把清单交给张研。”见季若凝点头,他转向张研:“你负责跟进,直接向我汇报。” 按正常程序,此事应该直接向唐毅凡汇报。张妍的目光从唐毅凡身上掠过,迎向温行远:“好的。” 温行远看向唐毅凡:“韩诺那边什么情况?” “钉子户收了韩天裕的钱,目前还算坚挺,不过韩诺可不差钱,没明着拆他的台帮我们劝说钉子户已经算是他面子了。韩天裕想借此撤消韩诺总经理的职务,据说已经召开两次股东大会了。”唐毅凡把获得的一手材料向温行远报备。 温行远屈起食指扣了两下桌面,笑了,“韩诺的总经理职务可不是他想撤就能拿得下来的,就凭他在短短三个月之内从华都手上抢走三个工程,韩天裕就动不了他。毕竟,股东们都是以利益为先的。而且,韩天启带出来的那批老人在关键时刻一定是向着韩诺。” “你那个劳什子未婚妻似乎和韩诺有点交情。”唐毅凡说完才意识到失言,见温行远不是好眼神看他,忙赔笑道:“我是说李晓筠。前几天我碰见他们烛光晚餐来着。” 温行远深知唐毅凡的脾气,并不真的计较,略微思索:“不足为奇。李晓筠身为行长千金,对韩诺的帮助很大。” 唐毅凡还有话说,温行远却突然转了话题,“若凝,你安排设计部休息几天,办公楼的设计缓一步,商业区的设计等与室内设计沟通好了再着手不迟。” 季若凝点头称好。 温行远又问预售工作准备的怎么样了。张妍回答:“已经就绪。20号电视广告与平面广告同时上,开盘时间定在月底,就等温总敲定最终楼层价格。” “通知九维改广告语。” 张妍闻言很专业地提醒:“还有不到三天的时间,灯箱喷绘应该做好了,未必来得及。” “让谢远藤解决。”温行远很坚决,“换成‘金碧辉煌,纵横天下’。”说完他暖暖一笑,解释道:“我套小颜给想的。” 唐毅凡与季若凝相视而笑。张研跟在温行远身边多年,察言观色的本事和她的能力成正比,听BOSS补充这一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立即着手准备,与九维谢远藤联系。 散会后,温行远提议:“晚上聚聚?” “必须的。”唐毅凡伸手搂了搂起身的季若凝,“这杯谢媒酒我家若凝当之无愧。” 晚上,上游的专属包间,郗贺依约而至。 温行远亲自倒了杯酒,递到郗贺手里,“我是不是得改口叫大哥啊?” 唐毅凡打趣他,“哟,这酒是敬大舅子的?郗贺,不能随便喝啊,颜颜可不在场,说不定他没摆平人家,在这乱认亲呢。” 温行远毫不客气的踢了唐毅凡一脚,“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少说话对你有好处。” 郗贺好笑的看着他,“这杯酒兄弟我等了好多年了,不容易啊。”仰头干了整杯,然后敛笑正色道,“兄弟归兄弟,要是小颜找我哭诉你期负她,我可不饶你。” 温行远有点委屈:“这么多年才熬了个名份,我哪舍得欺负她,她不甩我就是我的福气了。” 然后是季若凝:“感谢的话我就不说了,你的愿望也是我对她的承诺。放心,我会珍惜。” 季若凝弯唇,笑容盈润清淡:“相信你不会后悔等了十年,颜颜值得。” 第21章 我们的小世界(2) 她自然是值得的,否则也不会让他一等就是十年。然而,即便最终未能如愿以偿,温行远也未必会觉得不值得。毕竟,爱情这种东西,当你动了真心,就不会考虑值不值得。 爱情里没有理智,理智的不是爱情。 这一晚,温行远有点贪杯了。郗颜打电话来的时候,他努力让自己舌头平整,“小颜。” 结果传来的不是女朋友的温声软语,而是一阵数落,郗颜语气很冲地质问他:“你没事折腾什么?三天后广告就要铺天该地上了,这个时候要改广告语?有你这样的吗?”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不到一天的时间,总部谢远藤负责的案子要改广告语的事就传到了云南分公司。 对于谢远藤虽谈不上喜欢,却多少有维护之意。郗颜问他:“你这样针对她,是不是还在介意我和韩诺的事?” “你想到哪去了?”温行远瞬间清醒,“你先别发火,听我说。”意识到事情有点严重,他想起身到外面去接,结果立步不稳,腿磕在了桌子上,制造出一系列的噼里啪啦声。 郗颜都听见了,忙问他,“你怎么了,在哪呢?” “没事,我喝酒了,和你哥在一起呢。”温行远没有隐瞒,挥挥手示意郗贺他可以,走出包房才哄她,“小颜,你别骂我行不行?我想你。” 一句“我想你”让郗颜的火气消了大半。 没听见回应,温行远以为她挂了,“小颜?” “干嘛。”郗颜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又心疼地劝,“少喝点,喝多了难受。一会儿别开车了,危险,知不知道?” “服从领导安排。”温行远像个孩子,心满意足地笑了,“想我了吗?” 郗颜诚实地应了一声:“嗯。” 温行远却不满意,觉得她敷衍了:“嗯是什么意思?想还是不想啊?” “你那么聪明,自己想呗。”郗颜不好意思正面回答,和他打哈哈。 “那就是想。”温行远低低笑,有点耍赖的味道,又想到她坏脾气地骂他,心里不是滋味,“好不容易主动打个电话来,劈头盖脸一顿训,就不能好好说话?什么我介意你和韩诺?我要是介意,能那么死缠乱打地求你交往吗?” “胡说什么呀。”郗颜为谢远藤抱不平,“你这样做和临阵换将没区别,让谢远藤很为难。现在换广告语,直接增加了人力和费用成本,她怎么向BOSS交差?” 推开走廓的窗,吹了吹风的温行远清醒了几分,开始和她谈条件,“我可以帮她交差,但你以后不许连名带姓地叫我。” 郗颜觉得他幼稚极了:“那叫什么?” 温行远挑眉笑:“行远,远,亲爱的,三个任选其一,否则免谈。” 郗颜拿他不下,也开始胡搅蛮缠:“你和我谈生意啊,我们是客户关系?” 温行远不吃她那一套:“你也知道我们不是客户关系,还叫得那么生份?来,先叫一声我听听?” “等见了面再叫,这样叫不出感情。”郗颜一面使用拖延政策,一面岔开了话题:“之前在白水河拍的照片我导出来了,你可帅了。” 听郗颜夸他帅,温行远的节操就碎了,什么称呼,什么生份,统统抛在了脑后。相比他身在蜜恋之中智商降低的特性,唐毅凡就敏感了很多,在得知韩诺近期的行程后,他在深夜散局后给温行远打去电话:“韩诺明天早上的航班,飞丽江。” 温行远不信韩诺去丽江是为了挽回郗颜。静了片刻,他把手机关了。郗贺洗了澡出来见他还在沙发里装死,踢了他一脚:“别在这睡着了,小颜房间还是客房,任选。” 女朋友的闺房不睡,谁睡客房啊。温行远睁开眼睛清醒了下,心情愉悦地到郗颜的浴室冲澡去了。 一夜安睡。 次日清晨,郗贺拿了车钥匙准备出门,探头问还在穿外套的某人:“用不用送你?” “我让司机来接了,去趟九维。”温行远拿起手机,和他一起下楼,“和那位有进展吗?听说她和韩诺分了。” 郗贺表面不动声色,避重就轻地答,“他们从来没有在一起过。” 没有错过郗贺眼中一闪而逝的挫败,温行远提示:“她的情况和小颜不同,对韩诺的感情,她未必真的能放下,你可想好了。” “如果说以前还心存念想,也被时间耗没了。”郗贺笑的有几分苦涩:“或许是我自私了,我还是喜欢简单的感情。” 温行远拍拍郗贺的肩表示安慰。 去九维的路上,他还惦记着千里之外的郗颜,发信息嘱咐:“记得吃早点,别空着肚子上班。” 郗颜的回复很快:“遵命温总。正在楼下吃小笼包,阿姨问我,怎么不见帅哥男友。” 温行远笑:“你怎么回答?” “我说啊,我说你要去苦银子,否则养不起我。” 温行远笑而不语。 “阿姨正训我呢。”外加一张委屈的小脸。 “训你?”温行远不解。 “她说你那么帅,我居然放心让你在外面快活逍遥,万一被甩了就亏大了。”外加调皮的笑脸。 唇边笑意蔓延至眼里,温行远给她吃定心丸:“别一天瞎琢磨。忙过这几天去看你,听话。” 到了九维,耿秋明听闻温氏总裁驾临,亲自迎了出来,满面堆笑道:“怎么好意思劳烦温总特意跑一趟。” 温行远与他握手,目光状似不经意地扫过谢远藤的办公室:“这不是我临时起意要改广告语,特意来感谢谢经理的。” 耿秋明是人精,闻言片刻都没耽误,立即让秘书把他训了一早上的谢远藤请到了办公室。 “上星期谢经理到华诚,我签字定的稿,把改广告语这事忽略了。”温行远牵起歉意的微笑,“真是给耿总添麻烦了。” “温总说哪里话,虽然发生了段小插曲,但相信我们九维有应对的实力。”耿秋明胸有成竹,自信满满,与先前批评谢远藤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然后,他试探性地问:“‘金碧’二期的推广案是不是也会提前做?” “耿总还不知道?”温行远一副不应该的表情,看了眼默不作声的谢远藤,“我和谢经理说过,如果她不嫌我挑剔,当然还是希望由她负责。” “温总说笑了。”耿秋明顿时笑得更灿烂了,看向谢远藤的目光有了赞许之意,“作为设计部的经理,小谢可是最敬业的。” 谢远藤向温行远点头,笑的谦虚,也透着几分感激之意。 温行远来去一阵风,坐了不到十分钟,起身告辞。不过,他能亲自驾临,给足了耿秋明面子,既为谢远藤解了围,又让九维无条件改了广告语,通知相关部门在三天内把灯箱喷绘上的广告语全部改好,可谓一举两得。 谢远藤送温行远出门,她说:“谢谢。” “该说谢的是我,辛苦你了。”温行远笑睨了她一眼,“改日我请谢经理吃饭,算是赔罪。” “温总真是幽默,这个赔罪我可担不起。”谢远藤眉梢眼角微微弯起,“只要您别在最后一天又有新的广告语问世,我就谢天谢地了。” 温行远朗声笑,别有深意地看向她:“要是再改一次,不止小颜训我,估计郗贺也不能轻饶我。” 谢远藤唇边的笑容明显僵了一下,没再接话。 由于航班晚点,韩诺到达古城时,已是夜色阑珊。到酒店安顿好,他决定出去转转。原本想给郗颜打个电话,犹豫过后又放弃了。关于郗颜和温行远恋爱的事情,他已经从唐毅凡那里得知了。他觉得,还是不要打扰她的平静为好。 正是夜晚最热闹的时候,几乎每间酒吧都爆满,韩诺从街头走到街尾,最终在最热闹的“一米阳光”寻到位置。 看着醉意朦胧的游客踉跄着跳舞,听着他们口齿不清的“喊”歌,韩诺抿嘴淡笑。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郗颜喜欢这里。在这个陌生得谁也不认识谁的地方,是可以卸下面具,真实地活着的。 真实啊,他的世界里所剩无几的东西。 忽然很想喝酒,结果却是滴酒未沾。离开时,韩诺把酒送给了临桌的情侣,他说:“祝你们幸福。”即便那是我渴望而不及的,即便那是与我无关的。 初冬的天气,即使是丽江,也有了寒意,更何况是深夜。韩诺只穿了件风衣,颀长的背影在夜幕下显得孤寂、悲伤。 他脚步缓慢,心事重重,丝毫没有注意自己路过的“柔软时光”酒吧时,有一个人无意间看见了他,注视他直到视线所不及。 他的出现,对郗颜而言是猝不及防的震动。陡然相见,她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可是,面对他渐行渐远的身影,郗颜却轻喃了一声温行远的名字。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能确定,这个世界上,只有他对自己才是不离不弃。惟有他,才能带来足以熨平心事的力量。当她决定向他靠近,她的生活里,不该也不能容下别人。 那一晚在山上,望着那双幽深如海的眼睛,她问:“为什么可以等十年。” 本以为会是一段深情的告白。然而,温行远只回答:“因为喜欢你。” 漫长的十年光阴,仅仅用五个字就概括了。 郗颜在那个刹那忽然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幸好没有错过。 幸好。 忽然很想听到他的声音,郗颜几乎是小跑着穿过古巷,赶在十二点前回到公寓用座机打电话给他。 不等她开口,温行远抢白着责备:“怎么没让子良送?知不知道一个女孩子家这么晚了很危险?” 就知道,这边有一点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温行远的千里眼,顺风耳。郗颜下意识皱了下眉:“我怎么感觉自己像个犯人。”当然不是真的生气,但出口的话却似有若无的透出几分不满。 温行远被噎了一下,静默了数秒,再开口时语气软了下来,“生气了?” 郗颜没说话,目光久久落在书桌上两人的合影上。 照片上,温行远轻揽着她的肩膀,眉眼含笑。 温行远体贴的没有追问,片刻,听见她轻轻喊他的名字,“温行远。”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轻柔的声音近得有如在耳边私语。 心中蓦地一软,郗颜低声道歉:“对不起,心情有点不好。” 温行远细心地听出听出她语气里的哽咽,声音放得更柔了,“我知道。一会儿挂了电话就去睡觉。除了我,不许再想任何人。”有些话憋在心里不吐不快,却又不知如何启口,惟有意有所指。 郗颜抹了把眼睛,嗔怪的笑骂:“你怎么那么霸道,想想我爸和我哥还不行啊?” 温行远也笑,“那就把要求给你放宽点儿,除了郗叔和郗贺以外,只能想我。” 郗颜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她猜测,在她看见韩诺的同时,张子良也看到了。但温行远却纵容了她,连一句责问都没有。 郗颜突然哭了,“温行远,你干嘛这么惯着我?” 温行远轻责了一句:“傻瓜。” 一直以来,只要条件允许,只要不超出他的底线,温行远对她都是千依百顺。然而,这次的“不闻不问”却是有所不同。他是怕说出来得到的答案不是自己可以承受的,他或许并不如想像中的坚强。 “哭什么?要是这眼泪不是为我掉的,就赶紧憋回去。” 郗颜心里泛酸,坦言:“我看见韩诺了。” 温行远舒了口气。 然后,郗颜窝在沙发里,对千里之外的他,絮絮说着与韩诺的那段往事。 她说:“韩诺是独生子,也是被宠大的,可他却从没对我发过脾气,甚至连大声说话都没有。” 她又说:“我喜欢睡懒觉,韩诺就每天早起买好早点给我送过去,笑着说:多少吃一点,饿瘦了难看。” 她还说:“韩诺是个很有理想的人,尽管家里条件优越,却一直想靠自己。所以才不顾父亲的反对,坚持要考律师。” 最后她说:“韩诺瘦了很多,看着他的背影,我心里难受。” 这是郗颜第一次和他谈起韩诺,以前只有在她醉酒时才能偶尔听到她念叨那个名字,而那时,都是她神智不清的时候。温行远静静地听,分不清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 温行远当然知道,韩诺是爱郗颜的,很爱。而四年的光阴和共同的记忆也是永远无法抹去的,如同长了根一样植入他们心里。 早就有心理准备,郗颜再爱他,也给不了他一生只爱一个人的专一了。可因为她和韩诺的过去有太多的美好和初次,温行远依然控制不住嫉妒。 末了,郗颜的情绪稳定了,怯怯地问:“你生气了没有?” 温行远并不隐瞒,诚实回答,“有点。”见她不出声,又问:“这遗留的失恋综合症是间歇性的,还是最后一次?” 郗颜实话实说:“我不知道。” 算了,何必逼她。温行远不愿在这种问题上纠缠下去,他只问:“后悔吗?我是说和我在一起,后不后悔?” “现在还没有。”心里的答案是肯定的,但说出来的话却负气似的,郗颜补充道:“不知道以后会不会——” 温行远打断了她,他如释重负地笑,声音温柔而坚定:“以后就更不会给你机会。” 泪意上涌,郗颜柔柔笑起。 同样的夜晚,A市有人在忙碌。 为了确保工期,谢远藤需要赶通宵,监督工人安装售楼部外的灯箱。晚上的气温下降了很多,她已经把羽绒服穿上了,手里还抱着暖手的热宝,还是冷得厉害,跺着脚与负责安装的师傅聊天。 “其实谢经理不用守在这,也不是第一次赶工,我保证明天早上能准时完工。”张师傅见她冻得脸都红了,忍不住劝她回去。 “这个案子是我负责的,不看着装完心里也不踏实,反正明天可以休息,没关系的。”谢远藤正说着,视线里忽然出现了一辆有点眼熟的车。原以为是只是碰巧路过,却见车停了下来,随即车门打开,郗贺朝她的方向走来。 莫名地,他神色越平静,她越不自在,直到郗贺在她面前站定,她才僵硬地问了一句:“你怎么来了?” “我要是说路过你也未必信。”郗贺穿着黑色的大衣,英俊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听行远说今晚这边要赶工装灯箱,过来看看。” 谢远藤抬眼注视着他,“晚饭吃了吗?” “刚开完会。”他微微挑眉,澄澈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笑意,没有正面回答,却是一副本府尚未用膳的语气。 谢远藤被他吹面不含杨柳风的淡笑感染,心底漾起碧波般的点点涟漪,徐徐牵起一抹笑,“对门那家店味道不错,一起吧?” 郗贺回身望了一眼,微笑着问:“你请客?” 第22章 我们的小世界(3) 谢远藤坦然地答,“我请就我请。走吧,郗局。” 坐在小店里,谢远藤连菜单都没看,就报出三四个菜名,才把菜单推到他面前:“你看看还要加点什么?” “还有别人吗?”见谢远藤摇头,他只给她加了杯热饮:“我胃口虽好,胃却不大。” 谢远藤也就没再坚持:“张师傅告诉我这几个菜是他们家的特色,不尝尝枉来一趟。” 等菜上来,郗贺挑眉,“张师傅一定没告诉你菜码这么大。” 谢远藤也有点惊讶:“我们超常发挥吧。” 郗贺的唇角一扬,露出好看的笑容,把筷子往她手里一递,“努力一把。” 谢远藤的食欲已经被几个特大号的盘子吓得没了大半,但看着郗贺自然地给她夹菜,就低头吃了起来。期间,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围绕的话题基本上都是A市的文化,没有冷场,不觉尴尬。 饭后,谢远藤真的要买单,被郗贺拦了下来,“我没有让女孩子买单的习惯” “说好了我请的。” “我没答应。” 谢远藤隐约听出话外之音,又不知该以什么为切入点询问,索性闭口不言。 出了门,迎面一阵冰冷的寒风,让人觉察到冬天的气息。谢远藤下意识拉高羽绒服的领子,下一刻身上多了一件黑色的大衣,她欲拒绝:“不——” 却被郗贺打断:“穿着吧,别感冒了。”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只穿着件深色的西装,径自向车子走去。 谢远藤回到路边了解安装的进度,随后去给工人们买来了水。见郗贺倚在车前抽烟,看了看时间,竟然都十二点了。看他没有要走的意思,开始劝他,“还不回去吗,明天还得上班呢。” 郗贺没正面回答,掐了烟,打开车门:“车里坐着吧,外面冷。” 夜里的寒风萧瑟而寂冷,像是要吹进心里去,然而,有一个人陪在身边,似乎就没那么冷了。谢远藤几乎贪恋上了这份温暖,她轻轻叹息,眼里转出与年龄不符的沧桑来。 可惜不是他。 郗贺偏头看过来,谢远藤回神,目光在半空中与他的相遇,“还记得我搬家前一天吗?” 郗贺认真的神情立刻变了,唇角是抑制不住的笑意,“想忘记都难。” 时光倒退,记忆回转: “你闭嘴。” “你才闭嘴。” “我明天就搬走,再也看不到你这个讨厌鬼了。” “最好今天就搬,多看一眼都烦。” “哼!” 还是小女孩的郗颜和谢远藤谁也不乐意多看谁一眼,愤愤地转身。 郗贺正巧看到这一幕,觉得两个小丫头可爱极了,也幼稚极了。 时隔多年,郗贺终于有机会问:“我到现在也没弄明白,你和小颜怎么那么水火不容?” 谢远藤微微侧首,“不是吧,你是源头你不知道?” “我?”郗贺一怔,显然一无所知。 谢远藤叹息着说:“还不是我不小心炸坏了你的胳膊,郗颜记恨我呗。” 郗贺见她笑得轻快愉悦,也不禁跟着笑了,“那丫头还好意思怪别人呢,疯得没个女孩儿样。我爸不让她放鞭炮,怕炸着她,她就跟我撒娇,偷着让我给买,还不带我玩。当时要不是她跑得急撞到我身上,也不会那么赶巧儿就炸着我了。” “就是,所以说根本不赖我啊。”谢远藤莞尔一笑,面露委屈,“我可不是看见你在那才朝那边扔过去的,我哪有那么黑心啊。” 郗贺附和:“我也琢磨着没得罪你啊,怎么偏偏就往我身上扔过来了呢。” “我真不是故意的。”谢远藤敛笑,“是不是留疤了?” 郗贺把袖子拉高了些,手腕上的皮肤完好无损,没有一点伤疤,“冬天穿得够厚,再说我当时吓一跳,胳膊一抬就掉地上了,根本没炸着。” 谢远藤拉过他的手仔细看了看,轻呼出一口气,“害我白内疚了这么多年。” 她的手冰凉但柔软,有那么一瞬间,郗贺很想握住,但是最终,他只是说:“我以为你忘了。”然后任由她抽手,不显山不露水的语气似乎表示,刚刚短暂的肢体接触,只是无意而为。 如此良宵如此夜,不发生点什么,似乎辜负了寒冬的浪漫。然而最终,郗贺与谢远藤只是回忆远去的童年时代。 有一次郗颜生病没有上学,郗贺在半路上碰着她,请她搭他的顺风单车,进学校时她笑着和他说:“谢谢郗贺哥哥。” 傍晚时分,两个女孩子在老房子的院里跳皮筋,当郗颜一蹦一跳地和郗贺回家吃饭,而她则面对父母的冷淡,谢远藤只能默默地蹲在角落里掉眼泪。 周末,她们相约着去偷邻居家的李子,结果郗颜爬树爬到一半就被郗贺发现了,“摔坏了就变丑了,长大了嫁不出去。”即便是责备,也带着暖意。 郗颜本就是个鬼灵精,又仗着哥哥的疼爱,带着点小脾气地反驳,“反正又不要你娶我,你娶漂亮的女孩儿就得了呗,管我干嘛?” 郗贺掐了掐她的小脸,“我是你哥,我不管你谁管你。” 郗颜黑黑的眼珠一转,笑嘻嘻地拍开他的手,“我没洗脸的。” 郗贺憋不住笑,拉着她的小手轻责,“小脏猴儿,看我不告诉爸。” “你才不会呢。哥,你背我吧,走不动啦。”郗颜拿嫩嫩的童音开始撒娇,小手不安份地摇着郗贺的手臂,“哥最疼小颜了,背我嘛背我嘛。” 郗贺蹲下了身,扶着郗颜爬上他的背。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年纪小小的谢远藤依然站在街角愣愣出神。 她从小就羡慕郗颜有那么好的哥哥。如果可以,她多希望也能有一个那么疼爱自己的哥哥。闯祸的时候有人护着,耍赖的时候有人宠着,下雨天,有人撑伞接她回家,下雪时,钻进他大衣里取暖。 然而,爱情百年难遇一拍即合,亲情则更是命中注定的缘份。 终归只能羡慕。 漆黑的夜空悄然翻露着心事,月光淡淡地洒下来,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势将世界环抱。谢远藤当然不是没有感觉:面前这个近在咫尺的男人,曾经喜欢过她。 曾经而已。 韩诺现身古城,并不真的如他和韩天裕所言:开发旅游项目,而是意在文韬。 助理程澈事先已和文韬预约好了,所以很顺利就见了面。 “古韵香庭”里,韩诺与文韬迎面而坐。 “我很庆幸程澈是你的学妹,让我少走了很多弯路。”韩诺直言不讳:“天裕的股份于你,不过就是多了一份资产。对我却至关重要,希望你愿意转让给我。” “如果我说我不愿意呢。” “你应该是愿意的。否则,我没机会坐在这里。”韩诺端起茶放在鼻端,清淡的香:“不妨说说你的顾虑。”似乎是胸有成竹的。 所谓顾虑,是指条件。 “在你看来,我手里的股份仅仅只是一份资产而已。”文韬意外难明地轻声一笑,又慢条斯理地给他续了杯茶:“却是我父亲给我母亲留下的,唯一。” 韩诺意识到,股份背后有一个令人心酸的故事。关于文母。 “我母亲终身未嫁。她活着时,满心满眼都是对我父亲的惦念和期待,她不在了,也只握着对我父亲而言,不值一晒的一点散股。” 文母的一生,或许用“被辜负”三个字足以概括。 然而,让韩诺始料未及的是: 文韬抬眼直视韩诺,一字一句:“如果你只差这百分之五的股份就能拿回你父亲创建的地产王国,我只能说,这是上天对韩天启的惩罚。” 郗颜来到茶庄的时候,韩诺还在。茶艺小姐查到她的预约,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文先生有客人,说如果您来了,先到休息室等他一会儿,很快就好。” “好的。有劳。”郗颜回以微笑,在她的引领下向楼梯间而去。 茶楼共两层,装修大气,将传统的中式文化现代化处理,设计上有意将茶楼层高较高的优势发挥出来,做了一定程度的抬高处理,考虑到了人的感官效果。而抬高之处又装了小小的吊灯,更显出层次多样,变化无穷。 在这古朴的小镇,能有人打破一些常规的设计理念,并没有一味追于古韵风,实属难得。郗颜正欣赏茶庄的装修,韩诺从打开门的包间里走出来,转身看向文韬:“其实,收获比我预期的大。” 文韬神色平静,看不出情绪:“即使白跑了一趟?” 韩诺低头,默了一秒,又抬起来:“不虚此行。” 文韬点头,半晌说了一个字:“好。”然后伸出手。 韩诺的目光在他手上停留了五秒之久,才把手递出去,握住。 郗颜发现,这个代表礼貌的握手持续了很久。久到她有足够的时间回避。如果她能洞悉韩诺这一刻的心潮翻涌。 当韩诺在她面前站定,郗颜的表情看似无懈可击:“好久不见,韩诺。” 笑意只停留在嘴角,韩诺也只说了句:“好久不见。” 人生最遗憾的莫过于,放手时以为是对彼此最好的选择,可当真的咫尺天涯之时才发现,固执地坚持了本不该坚持的,轻易放弃了或许不该放弃的。 郗颜的目光落在他英俊的面孔上,“什么时候来的?” 韩诺深呼吸,力竭声音平稳:“昨天。” 郗颜再找不到话题。 她不说话,韩诺也无心再继续。他提步离开,与她错身之时,轻声告之:“明天回去。” 郗颜双手环抱着资料袋,微微侧身,与他擦肩而过之时,说:“一路平安。” 韩诺既没说感谢的话,也没有说告别的话。 与文韬商量宣传案时,郗颜不停地咳嗽,面对他目光中的询问,郗颜选择忽视。与他的关系,让她觉得完全没有解释的必要。她与韩诺的关系,与任何人无关。 当然,文韬也是有分寸的人,并没有不合宜的发问,仅以朋友的身份对郗颜表达关心,“不知道你病了,否则就取消预约了。这样,我先送你回去休息,方案改天再谈不迟。” “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感冒。”郗颜本想坚持把工作谈完,转念一想,又觉自己咳得这么厉害,有点不礼貌,于是收起了方案,抱歉地笑:“也好,免得把你传染了。” 文韬听她这么一说,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我是看你太难受,要是你男朋友知道我拉着生病的你谈工作,肯定和我急。” 郗颜微笑:“他不会和你急,他只会批我。” 文韬神色如常,率先起身:“那是他心疼。走吧,我开车送你。” “不用了,楼下打车很方便。”不等文韬再说什么,郗颜已告辞,“那我们电话联系,再约时间谈方案,再见。” 文韬没再坚持。 给小丁打了电话,郗颜直接回公寓。开门的瞬间,她听到有轻柔的音乐流出,又闻到房内飘出淡淡的茶香。 除了自己,只有一个人有公寓钥匙。郗颜关上门,换了鞋进屋。站在厨房门口,看见熟悉的背影,眼眶泛湿。 音乐声虽不大,还是掩盖了郗颜的脚步声,等温行远回头时,见她眼睛红红地倚在门边,安静而专注地看着他。 心头溢满沉甸甸的幸福,柔软的感觉触及心里的每处角落,屏息片刻,郗颜喃喃开口,“怎么突然来了?” 温行远回身关了灶上的火,注视她的目光温和从容,似乎还带着隐隐的笑意。不给她机会再说什么,长臂一伸,将她搂进怀里,与此同时,薄唇已准确无误地找到她柔软的唇,深深吻住。 郗颜微仰起头,嘤咛出声:“行远。” 温行远艰难地抬起头,强忍着要将她正法的冲动,哑声要求:“说你想我。” 触及他灼灼的目光,郗颜柔情涌动,她举手投降,顺从地说出心底深埋的感情,“我好想你。” 温行远笑,抱紧她。 然而,亲密却没有继续下去。 挪开半压在她身上的身体,温行远侧身摸了摸郗颜红的不正常的脸,觉察到非一般的热度,他又把额头抵在她额上贴了一会,依旧滚烫:“发烧了?” 郗颜迷离的神智霎时被拉回,可怜兮兮地答:“感冒了,下午的时候有点发烧。” 闻言,温行远身体里的火霎时熄了,他抖开被子盖在两人身上,心疼地将她搂进怀里,轻声责备,“怎么不早说?告诉我哪里不舒服,我去给你买药。” 郗颜没有接口,只是伸出手搭在他腰间。 抚摸着她光洁的背轻喘调息,温行远的声音极度温柔,“一会去医院看看,打一针。” 这样的拥抱,让郗颜觉得温暖而窝心,她把小脸贴在他胸口,撒娇,“不去医院,包里有药,吃了就能好。” “要是吃了没效果,就得去医院,不能任性。”猜到她怕打针,温行远哄道:“要是你听话,我就不追问你突然生病的原因。” 郗颜一愣,随即赌气似的使劲推了他一把,“谁怕你问。” “那你倒是说说怎么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就突然病倒了?害我连正经事都办不了。”温行远并不生气,伸手将她拉进怀里搂好,牵起她的手重新搂上他腰身,“别再冻着了,抱紧点。” 郗颜憋不住笑,在他胸前咬了一口,“不要脸。” 温行远低笑,俯在她耳边轻语,“要不是看你病了,还有更不要脸的。” 在他腰间掐了一把,郗颜枕着他的胳膊轻喃,“还好你来了,要不然我会觉得自己是被遗弃的小孩儿。” 温行远心疼地搂紧她:“是不是昨晚在外面瞎晃冻着了?”她几点离开酒吧,又是几点才回到公寓,他心里有数。 “在外面吹了冷风,后来又在沙发上睡着了,早上起来时就开始难受。”郗颜如实相告,末了又仰着小脸怯怯地看着他问:“你是不是又要生气?” “我不该生气吗?”温行远板着脸反问,气她这么大个人还不会照顾自己。 郗颜理解成了另一层意思。她负气地挣开他的怀抱,翻了个身背对他。随后听他叹了口气,温热的身体贴上来,“你乖乖吃药,要是好得快我就不生气。” 郗颜屈肘拐了他一下。 温行远轻笑。 郗颜的这场感冒,上半夜还勉强能睡得安稳,到了下半夜,她开始不停地翻身,咳嗽也越来越厉害,小脸都憋红了。 温行远起身穿好衣服,轻轻摇她,“小颜?” 郗颜揉揉眼晴,将手伸出被子递向他:“行远。” 左手握住她的手,右手贴在她额上,“怎么这么烫?起来,我们去医院。” 郗颜身上软软的,有气无力地说:“难受。” 温行远抽手去了客厅,回来时掀开被子给她穿好衣服,又将自己的外套裹在她身上。 身子陡然腾空,郗颜晕晕地靠在他怀里:“你要干嘛?” 第23章 我们的小世界(4) 温行远不由分说往外走:“去医院。”  “不去,”郗颜抓住他胳膊,嗓子都咳哑了。 温行远低头亲了亲她滚烫的额头:“听话。” 他的担心不言而喻,郗颜乖乖的闭了嘴,任由他抱着下楼。出租车里,郗颜猫儿般窝在他怀里,他特有的男性气息透过薄薄的衣料传进她鼻子里,将她整个包围,从心底温暖着。郗颜安心地靠在他身上,闻着他身上淡淡的味道,眼晴湿了。 到了医院,温行远跑前跑后地挂号就诊拿药,最后也是他把郗颜抱到病床上。 郗颜趟在床上,虚弱地安慰他:“我没事,你别担心。” 温行远伸手拂开她额前的碎发:“闭上眼晴睡一会儿,针水打完了我再叫你。” 此时,柔和的灯光照进他眼里,令本就英挺迷人的五官更觉贵气俊逸,郗颜一时忘了言语。温行远却以为她哪里不舒服,更担心了:“怎么了?是不是很难受?” 郗颜笑着摇头,从被子里伸出手握上他的,轻声说:“只是觉得有个这么好的男朋友,还是挺有压力的。” 温行远怔了一下,然后弯唇:“终于发现我的魅力了吧?”见郗颜撇嘴嗔他,回握住她的手,“我痴心着呢,赶都赶不跑。等睡醒了让你看个够,现在乖乖睡觉,嗯?” 唇边尤挂着微笑,郗颜听话地闭上眼,很快就睡着了。什么时候打完吊针,全然不知。这一觉,她睡得格外沉,也格外安稳,再醒过来时,天已经亮了,而她躺在公寓的床上。 郗颜拥着被子坐起来,轻喊:“温行远?” 温行远在客厅,闻声急急挂了电话进来,“醒了?”在她额头上摸了摸,确定烧退了,“怎么就起来了?再躺会儿。” 郗颜撒了个小娇:“你不在,睡不着。” “我可以当作是一种邀情吗?”温行远看着她散漫一笑。 这话太暧昧了,让郗颜忍不住想起昨天两个的亲密,退了烧的脸又红了起来,她扭过头低声说:“谁要邀请你,大半个床都被你霸占了。” 温行远搂过她亲了一口,“是你的床太小,等以后换张大的。” 郗颜红着脸推他,“胡说什么啊,我一个人睡足够大。” “舍得我睡沙发啊。”温行远贴着她的脸,亲昵地将她拥进怀里,“饿不饿?我煮了皮蛋瘦肉粥,要不要喝?” 饥饿感强烈的某人立即表示:“要。” 郗颜的胃口不错,连喝了三大碗粥,温行远却只随意吃了两口,就坐在旁边喝咖啡。 吃饭喝足,郗颜才想起来:“几点了,还得上班呢。”说着,人已经从椅子上跳下来。 “消停喝你的粥,我打过电话给你请了假的。”温行远抬头瞪她,“我养不起你?” 郗颜不甘示弱地回瞪:“谁要你养啊?” “那要谁养?”温行远也上来胡搅蛮缠的劲了,把手中的咖啡放下,盯着她。 互瞪了一会儿,郗颜白他一眼,一副反正不要你养的表情,又低头继续喝粥。直到撑的饱饱的,他还在一言不发地坐在对面看报纸,明显不想搭理她的样子。 想了想,她主动开口:“温行远?” “说。”报纸挡住了他的脸,郗颜看不见他的表情。 她忍笑又叫一声:“温行远。” 放下报纸,温行远微眯眼晴看她。 郗颜笑盈盈的:“没事,就是想叫叫你。” “又有精神了是不是?”温行远不急不缓地站起来,“我记得我们还有件大事没办,嗯?”特意在大事上加重了口气,在她跑开前俯身横抱起她。 “啊!快放我下来,有话好好说。”郗颜挣扎,双手抵在他胸前。 “做完再说。”温行远压低了声音,似笑非笑的眼里透出危险的信息。 郗颜的大脑轰的一下短路了。 强烈拒绝,有点违心了。热烈回应,好害羞啊。 真是左右为难。 温行远见她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衬衫,脸埋在他怀里不敢见人,朗声笑了,“怕了吧?看你以后还敢顶嘴,嗯?” 居然逗她?害她如此纠结。郗颜粗鲁地挣开他的怀抱,从床上弹起来,亮出爪子在他身上找下手的地方,“今天这一架,不打是不行了。” 打架这种事,温行远不擅长。所以,他长臂一伸,将某只小狼爪握在手中,“谋杀亲夫啊,就不能温柔点?” 郗颜不自量力地和他较劲,“亲夫什么的,你还没有上岗证呢。” 温行远失笑,“无证上岗也是屡见不鲜的吧?” 越说越不像话了。郗颜见他不松手,眼晴一转,计上心来。 下一秒,她皱着小脸:“哎呀……” 温行远果然上当,松开手把她往怀里带:“怎么了?哪疼了?” “哪也不疼啊。”郗颜嘻嘻笑,双手利落地伸到他腋下,冲着他的软肋下手。 温行远笑着将她抱起:“鬼灵精,仗着我心疼你是吧,嗯?” 郗颜双腿往他窄腰上一盘,双手亲昵地搂上他脖子,像个袋鼠一样整个人挂在他身上,“温行远,我知道喜欢你什么了?” 温行远眉眼含笑地抿嘴看她,对于她的答案十分期待。 看着他如三月春风的笑容,郗颜心中一暖,把脸轻轻贴在他颈间,低语道:“我就喜欢你疼我又不惯我,不惯我又宠我,宠着我又喜欢欺负我,期负我吧又能逗我开心。” 绕口令式示爱方式?如果不是郗颜的语气异常认真,温行远会以为她是故意绕他呢。 堂堂小温总思索了下才回过味来,“那是因为我想看你笑。不仅仅是因为你笑起来的样子很美,还在于你笑,代表了开心和幸福。” 心里明明是感动的,嘴上却不肯服软,郗颜故意曲解他的意思:“你间接说我不笑的样子丑。”说着,还用手指戳他胸膛,语气故意透出不满。 “不是说了我就喜欢丑的,不丑的死活不要。”温行远轻咬了下她小巧的耳朵,“再说一遍刚才的话。” “间接说我不笑的样子丑。” 温行远把她压倒在床上:“看来不和你动点真格的,你是不能听话了。说不说?嗯?” “哪句啊,好话不说二遍……”所有的小倔强在温行远的大手覆上她胸口时被瓦解,郗颜软声求饶,“好啦,我说我说,我喜欢你。” 漫漫岁月,他终究等到她的一句“喜欢你”,不枉他坚守真心十年。 温行远伸手抚上她的小脸,眷恋地轻柔抚摸,漆黑的眼眸渐渐涌起淡淡的湿意,磁性的声音透着隐隐的沙哑:“小颜,我爱你!” 他这一瞬间的泪湿,让郗颜蓦地体会到他十年等待的辛苦,顿时涌起心疼,不知不觉间,眼泪顺着眼角滑了出来。抬手抚摸着他的脸,她哽咽:“我知道,都知道。” 温行远俯下身,把脸埋在她发间,与她交颈而拥。 郗颜回抱他,轻声说:“我回A市好不好?” 温行远显然意外于她的决定,他霍地起身,盯着她的眼睛,确认她不是在开玩笑,“你说真的,回A市?” 郗颜提议,“或者你辞去温氏总裁的职务,我们长住古城?” 温行远像孩子抱着心爱毛绒玩具似的搂紧她,笑道:“那也可以,不过你要包养我,一个月发五万块的零花钱,我才同意。” “五万的零花钱?”郗颜捶他背一下:“是要我卖身的节奏吗?” 温行远给她出谋划策:“你以身相许,我把银行存款转到你名下,包养我到一百岁不成问题,考虑一下?”边说手已经不安份地往她衣服里伸。 郗颜按住他的手:“还要包养到一百岁?早不新鲜了好吗?不对,果然无奸不商啊,折腾来折腾去,存款最后还是你的是吧?” 温行远朗声笑,得意洋洋:“没有点城府和心机担得起别人的一声‘温总’吗?傻姑娘,上当了吧。” 九维广告的创始人是耿秋明,云南分公司的负责人是他胞弟耿冬明,要不是耿冬明对郗颜很是照顾,也颇为赏识,他也不会那么轻易将华都的广告推广全权交给他们负责,每年让他们净赚百万。哪怕九维有实力,哪怕谢远藤的能力确实强,他也不是没有更好的选择。只是,这里面的微妙关系,包括耿家兄弟在内,无人知晓。 郗颜有了回A市的打算,原本是可以调职的,但考虑到要和谢远藤在同一层楼办公,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她决定辞职。当然不是还介意谢远藤和韩诺之事,只是觉得没必要让彼此都不愉快。 心结和尴尬这种事,有时不是过去了,就能当做没发生过。 温行远并不干涉郗颜的选择。反正对他而言,只要结果是她回A市,就是喜讯。 下午,郗颜感冒的症状缓解了很多。温行远见她脸色好起来,才稍稍放下心,告诉她郗贺打过电话来,让她打过去报个平安。郗颜开机,收到一条新信息,看完后她草草给郗贺回电,情绪微变。 晚饭时,面对她的心不在焉,温行远问,“想什么呢,饭都没了。” 郗颜看看空了的碗,笑得有几分勉强,“没什么。” 温行远深深看她一眼,没追问,“在家闷了一天,一会儿出去走走?” 郗颜没赞成也没反对,只是食不知味。随后趁着温行远接电话的空档,她利落地收拾好餐具,在客厅等他期间,她频频看表。 温行远似乎并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拿起外套给她穿上,拥着她出门:“走吧,子良说酒吧没什么人,正好去坐坐。” 见温行远没有拿车钥匙的意思,郗颜忍不住在出门前说:“开车吧。” 从公寓到酒吧走古巷更近,开车反而绕远。温行远立即明白她想去哪里。 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温行远转身拿了车钥匙。路上,郗颜几次欲言又止。在她第三次看表时,温行远方向盘一打,上了机场高速。 郗颜诧意地看他,心有不安。 温行远直视前方,声音微冷:“最后一班飞机是九点半,还有一个小时,来得及。” 郗颜咬唇:“我……” 却被温行远打断:“从看了信息就心思恍惚,想去送机是吗?早上才说喜欢我,转身就是一副放不下的样子,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他劈头盖脸砸出一堆话,然后停了车,冷脸看她。 他从没发过脾气,一时间,郗颜有点接受不了,她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 温行远火气更盛,扳正她的肩膀,四目相对,“看着我。” 迎视他的目光,郗颜眼里蒙上一层雾气。 “我可以不介意你在我面前提起他,甚至可以容忍你现在忘不了他,但是小颜,别在我面前掩饰,我受不了你骗我。” 郗颜心下委屈,反驳道:“我没有。” 温行远目光如电,语气如冰:“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一直看时间?如果是有什么要紧事办,我这就送你过去。” 郗颜无从辩驳,眼泪掉下来。 温行远默了一瞬,最终还是发动车子。 一路急驰。 直到机场,两人谁也没说话。 车停下,温行远双手扶着方向盘,望着外面出神。郗颜迟疑了下,推开车门。 当她的身影消失在出发厅,温行远使劲了砸了下方向盘。 安检口,韩诺一直在等待。 广播里已经在通知登机,韩诺终于忍不住拨郗颜的手机。铃音在身后响起,他蓦地转身,郗颜正拿着电话快步而来。 韩诺蹙眉:“不是病了吗?怎么来了?” 郗颜面上笑着,却控住不了眼晴的湿润,“你在这里连个朋友都没有,我总是该来送一下的。”何况你此次古城之行,并不顺利。 韩诺点头,似乎是有表达感谢的意味,“我下午打电话到你们公司,你同事说你请了病假,打你手机又一直关机,有点担心,所以才发了信息,没事吧?” “就是感冒,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因为温行远的不信任和责问,郗颜分不清自己是委屈多一点,还是难过多几分,但她还是说:“他来了,你不用担心。” 韩诺意外,“那你还来干嘛?换我也会不高兴,赶紧回去吧。”说完转身要走。 “是他送我来的。”见他停步,背影僵直,郗颜咽回眼里的泪意,“韩诺,别再担心我,他对我很好,真的很好。” “我知道。”韩诺将目光移向别处,声音有了沙哑之意。 他那么爱你,那么得之不易,怎么会不珍惜。 韩诺在下午时给她打过一个电话,想告诉她,回A市吧,别一个人留在这里。当听她同事说她请了假,又不知道她住在哪里时,他很担心,所以才发了信息,希望她能在他走前开机看到。不确定她没事,他如何走得安心? 郗颜目送他过了安检,韩诺回身冲她挥手,她笑着挥了挥手臂,然后他们,同时转身。这一次,谁都没有回头。 飞机起飞后,郗颜坐在停车场的台阶上,回想韩诺最后所说的:“我许诺过要给你的幸福,注定是无法亲自带给你了。温行远可以给你的,是我可望而不及的,好好珍惜吧,早点回A市。” 曾在一本书中看到过这样一句话:也许世上最美好的爱情就是你喜欢他,他喜欢你,你们却没有在一起。 郗颜不禁想,她和韩诺,能以最美好的记忆作为四年恋爱时光的怀念,已是最好的结局。 终于,那一段感情,有了一个彼此都必须释怀的结局。 再见了,我爱过的韩诺。 再见,只是朋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直到九点半过了,郗颜依然没回来。温行远下车向国内出发厅而去,却见她用双臂抱着自己,缩坐在停车场边上的台阶上。 “小颜?”他快步走过去:“坐这干嘛呢?没赶上吗?” 郗颜应声抬头,也不说话,只站起身从他身边走了过去。温行远拉了一下她的手,被她用力挣开。他压了压火气,叫了声:“郗颜!” 郗颜没应,她径自往前走,然后拦了辆出租车。 温行远握着拳头在原地缓了缓才打她手机,响了两声她接了,说:“有话回家说。” 于是,两人分别从机场赶回公寓。 温行远回来时房间里漆黑一片,郗颜没有开灯,抱膝坐在沙发里,把钥匙随手扔到一边,他坐到单座沙发上沉默。 房间里很静,只有两人浅浅的呼吸划过。郗颜伸手拿过手机,借着手机的光亮,温行远看见她微红的眼睛。 翻出韩诺下午发来的那条短信,郗颜递给他:“并不是想隐瞒你,只是没想好怎么开口才不会惹你生气。”说完转身回房。 “并不是非来不可,只是想看看他陪你生活过的地方到底是什么样子。来了之后才发现这里真的很美。他是对的,带你来对了地方。相恋四年,我竟灰不知道你最向往的竟是这里。他比我更懂你。” 第24章 我们的小世界(5) “坐在‘柔软时光’对面,看着你忙碌又快乐的身影,我说不清自己自己是心疼多一些,还是欣慰多一些。‘古韵香庭’再见,你含笑和我打招呼,那么平静地祝我一路平安,我就什么都明白了。你的爱,我丢了。而且再也找不回来了。但是,只要你幸福,没有什么是我放不下的。” “温行远,那个可以在地产界翻手云覆手雨的男人,说实话,我并不喜欢他,但却不得不佩服他。换成我,十年,太漫长,我想我等不了。颜颜,别在固执了,和他回A市吧,一个人在外面,生了病都没人在身边,总是让人担心的。我走了,再见,以朋友的身份。”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温行远坐在沙发上,有些为自己的不冷静自责。懊恼地抓了抓头发,他起身去敲郗颜的门,“小颜?”里面一点声音也没有,他伸手一推,门没锁。 温行远坐在床边,俯身在她耳边道歉,“宝贝,对不起。” 郗颜沉默。 温行远叹了口气,也躺上了床,把她搂进怀里轻拍,直到她哭得睡着了,他才低声说:“我也想大度一些,可是,小颜,爱本来就是自私的。” 爱情的国度只适合两人居住,多一个人就会显得拥挤。这个只属于我们的小世界,我不想有猜忌,不想要争吵,更不要外人借住。 第二天,温行远醒来时,郗颜已经上班去了,餐桌上放着一张字条: “中午不用过来了,我在食堂吃。” 怨气未消。 温行远意识到自己厉声厉色的指责让她伤心了,思考了下,他发信息: “药带了吗?中午要记得吃,感冒还没好。” 良久,郗颜才回复:“知道了。” 想给她打电话,都拨号了又放弃,觉得两人现在不怎么愉快的状态,她在公司也不方便讲话。对于郗颜,他从来不舍得为难。放下手机,温行远去浴室冲了个澡,处理电邮。只是,没有女朋友的软言温语的信息,温行远的烦燥溢于言表,他不停地看表,觉得时间漫长。 好不容易熬到12点,温行远又发了条信息:“胃不好,要按时用餐,晚上我来接你。” 比起早上的惜字如金,这回连回复都没了。 正坐在客厅发呆,温裴文来电,“美国那边有人在收购温氏的股票,你安排时间过去看看,你哥最近忙不过来。” 温行远并不意外,他立即进入工作状态:“看报告的时候我就有所觉了,我会尽快过去,了解了具体情况再对症下药。”原来这次匆忙来到古城就是想在出国前看看郗颜,没想到弄巧成拙,反而把两人的关系搞僵了。 处理完公事,温行远独自去了酒吧。 张子良正坐在窗前抽烟,见他进来问道:“昨晚怎么没过来?” 温行远没说话,坐在他对面,点了根烟。 “怎么了?”张子良觉察到他情绪不对,“颜颜人呢?上班了?” 温行远嗯了一声,见杜灵和他挥手打招呼,点了点头,又转脸问:“什么时候结婚?” “操不够的心,顾着你自己吧。”张子良看了眼杜灵,眉宇间尽是笑意:“我和小灵是水道渠成的事。” 温行远没有反驳,眸底划过一丝阴霾,昭示他心情不美丽。 张子良见他仰头喝了一大杯酒,皱眉,“有你这么喝的吗,买醉啊?”见他又要点烟,伸手抢了过来,“颜颜不是不让你抽吗?” “她才懒得管我,和我生气呢。”  听温行远细说完从头,张子良笑了,“你也是,人都送去了,还发什么火?要不就装糊涂别去,去了就忍住了,怎么想的?舍了媳妇狼也没套着吧?” “扯蛋。”温行远叹气似的说,“你是没看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儿,我没抄椅子算是自控力好的了。” 张子良调侃地朝他竖大拇指:“爷们就得能压得住脾气。” 温行远横他一眼,想想十年坚持,自觉这次的确冲动了,“我都道歉了,还不肯理我,中午也不让我陪着吃饭。” 张子良一脸恨铁不成钢:“女朋友是什么人?就是无论对错都得哄着的人。你是实在还是傻?商场上运筹帷握的,怎么恋爱还谈不明白了呢?不让你去你就不去了?” 温行远才不承认自己情商低呢,自言自语:“也不知道这要娶的是媳妇儿,还是小祖宗。” 张子良一副过来人的语气:“现阶段你肯定要当小祖宗供着,至于以后,为了家庭和谐,也不能怠慢。” 温行远何曾有过怠慢郗颜的想法,让她享受的从来都是老佛爷级别的待遇,况且也在古城停留不了几天就要出国,自然不会再固执下去,主动给郗颜打了个电话。结果她在“古韵香庭”和文韬商量广告案,匆匆就挂了。 临近下班,温行远发了短信过去:“我去接你下班。” 郗颜回复还在外面。 于是,温行远耐着性子等,直到七点:“还没忙完吗?我去公司等你。” 郗颜拒绝:“不确定几点能完,我自己回去。” 温行远没有打扰她的工作。九点,他说:“忙完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半小时后,温行远站在阳台上看着那一个“好”字,有点火。 然而,直到十点半,温行远的电话也没响过,他拿着钥匙下楼,坐上车,郗颜的短信过来了:“累了,今晚在宿舍住,晚安。” 温行远深呼吸,连续的,下车,上楼,睡觉,没有回复。 第二天,温行远没发信息,也没打电话。郗颜如同人间蒸发一样悄无声息。 第三天,两人谁也没搭理谁,相互冷冻着。只是,当晚有了喝了不少酒,被张子良扛回公寓的。 第四天,郗颜下班后去了酒吧。 温行远随后而至,看见郗颜,假装陌生人。 张子良见状,温情提示:“明天不是要去纽约了吗,不趁今晚哄好能走安心啊?” 温行远不领情:“有什么不安心?” 结合昨晚给郗颜打电话时她说的:“他又没理我,我干嘛上赶子?”张子良也火了: “是爷们你就端着。”但见郗颜来拿酒,视温行远为空气的时候,他又乐了,转向杜灵:“眼前这出戏远比任何一部贺岁片都好看。” 温行远脸色不太好。 杜灵没有张子良的闲心,她提醒似的说:“颜颜可是连晚饭都没吃。” 温行远看她一眼,似乎在确认她话的真实性,但不管是真是假,他都起身出去了。  论对郗颜的心疼,温行远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了。 张子良朝杜灵竖大拇指,杜灵挑眉,一副“没有我搞不定的事情”的表情。 二十分钟后,温行远把外卖往杜灵手里一放,继续上演哑剧。 杜灵接过来就要拆开:“给我买的宵夜吗?” 温行远不能对她发火,只横了张子良一眼:“给你女人买宵夜去,别抢我女人那份。” 杜灵眼里带笑:“你女人的,你往我手里放?”说着把外卖推回去。 温行远只好屈尊降贵自己送去。但他又没有台阶下,面上有点过不去,以至于当他把外卖放在郗颜面前时,力度没有把握好,热汤不小心溅出来了。 郗颜微仰头看他:“干什么,烫伤我体肤吗?” 温行远吓了一跳,确认没烫到她,负气道:“要是舍得就好了。” 不善的语气和嗔怪的表情形成鲜明对比,惹得郗颜想笑:“没觉得你多稀罕。” “都什么样了,还不够稀罕?”温行远觉得被冤枉了,拉过椅子坐在她对面:“能不能说良心话?” 郗颜忍笑,板着小脸问:“怎么稀罕的?发脾气加冷战啊?” 看着她灵动的眉眼,温行远无奈:“要我怎么道歉啊还?用不用我把脸贴地上,你踩两脚解恨?” 郗颜批评他:“没品。” 温行远把买回来的晚餐一样样摆好:“有品和有你比起来,我只要后者就好了。”然后抬手捏了下她的小下巴:“雨过天晴了吧?给温总笑一个,奖励你一顿大餐。” 郗颜想拍开他的手:“一个外卖就想过关啊?绝不原谅。” 温行远顺势抓住她的手,握紧:“不就是吃了一次醋吗,我都说对不起了。下不为例,好不好?” 郗颜挣了一下,没挣脱:“松手啊,让不让我吃饭了啊,饿死了。” 温行远倾身,快速在她脸上亲了一下,眉眼间尽是笑意:“吃饱了回家。” 这话好暧昧。郗颜抬手给了他一下子。 温行远揉她发顶,笑而不语。 警报解除。经过三天冷战,两人和好如初。美国那边的事不能再耽误了,温行远要搭第二天的早班飞机去纽约,张子良体谅他们又要小别一段时间,早早放人,让他们回家耳鬓厮磨。 郗颜这才知道他要走,“怎么不早说呢。事情很严重吗?还要你亲自过去?” 温行远没开车,牵着她的手步行在古镇蜿蜒的小巷里:“问题不大,主要是大嫂要生了,大哥的心思不在公司事务上。”他说着,自己就笑了,俯在郗颜耳边低语,“人家都有儿子了,我连媳妇儿还没有。” 郗颜扳正他凑近的俊脸,身子向他怀里贴了贴:“那你怎么不说人家是哥哥呢,事事走在前面是很正常的事情。” 温行远的目光别有深意,他换了个话题:“辞职信递了吗?” 冷战归冷战,郗颜并没有改变决定,“耿总做了我半天的工作,希望我调职,你说呢?” “喜欢这份工作调回去也未尝不可,要是不喜欢,就另做选择。如果你愿意,最好进温氏。”温行远尊重郗颜的选择,并不一味的要求他在自己的羽翼下生活。 “不是兴趣所在,只是作为谋生的手段,毕竟已经是大人了,要靠自己生活,而不是家里。”郗颜伸出胳膊亲昵地挽着他:“进温氏就不考虑了。有多少才华横溢的人排队等着你的提携和重用,我就不添乱了。再说,我也不想天天被你呼来喝去的,心里不痛快。” “你想怎么样都好。”温行远并不勉强,“只要你安安心心地做我女朋友。” 郗颜睨他一眼,“耿总已经同意我离职了,不过他希望我能把手里的案子处理完。” “应该的。” “我抓紧一些,年前可以完成,这样年后就可以不过来了。” 这是最好的安排。温行远点头,然后嘱咐:“我这次去可能需要一个月,要是回来让我看见你瘦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要一个月这么久?”郗颜不理会他的威胁,撒了个小娇:“能不能晚一天再走?” “听话。”温行远收拢手臂,把她搂得更紧,“有个重要的合同要签,大哥顾不过来。” 郗颜深知温行远对家庭事业的重视,乖顺地没再闹他。两个人回了公寓,窝在沙发上说话,直到后半夜,郗颜迷迷糊糊睡着了。温行远想把她抱回床上,郗颜却搂着他的脖子不放,娇软地低喃了声他的名字,柔软的唇覆了上来。 早上被闹铃叫醒,郗颜偏头看看还在熟睡的温行远,拿开搭在她腰间的大手,轻手轻脚地下床,在他起床前到楼下买好了早点。 原本如此表现,以为会获得表扬,结果那位仁兄起床就一副“别惹我,心情不好”的表情。郗颜关心地问:“你怎么了?不舒服啊?” 温行远抬眼看她,然后继续享用爱心早餐。 郗颜一头雾水,猜想他或许有起床气,也没太在意。直到两个人准备出门去机场,温行远猛地把她扯进怀里,狠狠吻住。 郗颜没有拒绝,也没有挣扎,而是顺从地偎在他怀里,温柔回应。直到两个人都有点喘,温行远才滑开她的唇,额头抵着她,“昨天晚上自己做了什么还记得吗?” “嗯?”郗颜茫然,见他眼里有微微的笑意,似乎还掺杂着几丝莫名的怒意,她憨憨地眨了眨眼睛:“难道我骚扰你啦?” 温行远就笑了,俯在她耳边低语,“前一分钟还吻得那么热情,转个身的功夫,眼晴一闭睡着了,还得我自己熄火,嗯?” 真的,骚扰他了?郗颜羞得无地自容,嘴上还不好意思承认:“不可能,我那么,矜持。”可多少还是有些印象的,细细回想下来,似乎是主动吻了他的。底气不足似的把脸埋在他颈窝,她乖得像只小猫。 温行远轻笑,“等我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先办了你。” 第25章 我们的小世界(6) 郗颜很没出息地不敢抬头。 温行远走后,郗颜回归每天公寓、公司、公司、公寓这种单调乏味的两点一线的日子,争分夺秒的忙着手里的工作。为免大洋彼岸的温行远担心,她索性把白天没完成的工作带回公寓,这样即便忙到很晚,也不会有越洋电话唠叨她。 温行远更忙,不见得有多少时间关注她,又因为时差关系,他们的通话并不多。幸好两人都把对方放在了心里,让感情处于持续升温的状态。 例如,温行远会在下班时给她发信息:“宝贝,该起床了,开车小心,别横冲直撞的。” 郗颜则会在午饭的时候提醒他休息:“该睡觉啦,别拿自己当超人。” 如果地球是平的,他们就可以清楚地看见彼此眼中的思念。 因为爱情。 这样相互牵挂的日子持续到了年底,转眼温行远已走了二十几天。郗颜开始交接工作,连续两个周末没有休息,这天刚起床,意外接到谢远藤的来电。 她说:“我看到公司的人事调令,你要辞职?” 从十岁那年谢远藤搬家,这是郗颜与她的第一通电话。从惊讶到平静,郗颜恢复的很快,她坦言:“是啊,决定回家了。” 谢远藤沉吟片刻,“设计部现在很缺人,你可以考虑调回来。” 郗颜婉拒:“我在广告设计方面实在没什么天赋,混了三年,挺对不住公司的。” “如果是因为我……” “和你无关。”郗颜打断她,语气诚恳,“是真的想换个环境和行业。” 谢远藤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斟酌措辞:“韩诺回天裕地产了。” “我知道。”郗颜的声音很轻,让人听不出情绪,“他要拿回他父亲创下的基业,他等了很久。” 谢远藤诧异。她意外于郗颜对韩诺的了解,她以为,四年的感情足以被一场变故和三年分离耗尽。在她的想法里,韩诺应该是不会再涉足地产界的,毕竟,成为一名优秀的律师,是他毕生的理想。只是,她忽略了,韩诺的孝顺。 谢远藤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至于哽咽:“其实,你可以帮他。” 郗颜自知凭她一己之力无法帮到韩诺。能对韩诺的事情有所帮助的人,除了身为副局的郗贺,只剩能够在商界呼风换雨的温行远了。而这两个人无论是谁,韩诺都不会接受。确切地说,与她有关的人,韩诺都不会向其借力。 但或许,谢远藤是不一样的。 郗颜想说:你也可以帮他。即便现在没有爱情,你的陪伴他应该已经习惯。毕竟,除了我,你是在他身边最久的女人。也许只差一步,就能够走进他的感情世界。放弃,往往是最接近成功的时候。 然而,谁都没有权力要求谁用青春去守候一份看似无果的爱情。 这种事情,永远都是好自为之,冷暖自知。 所以,郗颜只能回答:“但一定不是他想要的。” 似乎被戳中心事,谢远藤的声音近乎破碎,“他最想要的,已经失去。” 我也失去过曾经最想要的。但是,现实证明,不是所有遇见,都能有情人终成眷属。 “他会有一个新的开始。或许是你带给他,也或许是别人。”无论是谁,总之不会是我。 “我?”谢远藤笑得有几分苦涩:“郗颜,我从小就讨厌你。无论是你想要不想要的,都有人捧到你面前,父母疼你,郗贺宠你。可是我,样样不落后于你,却总被遗忘。” “我也同样不喜欢你。”郗颜也不掩饰,直言不讳,“但我的不喜欢不是你说的这些理由,仅仅是因为在我失去他的时候,站在他身边的人是你。”郗颜把目光投向窗外,高远的天空包容了她所有的心事,“不过,都过去了。” “我并不想和你争。只是,在我们重逢前我就喜欢他了。”谢远藤第一次这样坦然地谈论她对韩诺的爱:“我没想到,你们竟然已经相恋四年。他看你的眼神让我意识到,我没机会。后来,就发生了那件事。我明知道他说不出口分手,才借由我让你离开。你走后的那天,韩阿姨就去世了,他站在墓前整整一天。大雨里,他站得笔直,眼神呆滞,没有言语,直至昏倒。昏迷中,他……” “颜颜,不要走,不要走……”韩诺的声声呢喃似乎还在耳畔回响,谢远藤的眼泪有如断了线的珠子,她用手轻轻抵在左胸口,哑声:“郗颜,如果我能得他喜爱,即便是全世界,我都可以放弃。” 得不到的人或许都是这样的心里。可当主角换成你,你就知道,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但你们却无法在一起,有多疼。 郗颜仰起头,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来。去送韩诺时她就告诉自己,不能再为那段已逝的爱情掉眼泪,她和韩诺约定,要勇敢地走出来,要各自幸福。她也在心里对温行远承诺,在无法给他一辈子只爱一个人的专一的情况下,给他一心一意的专一。 那天的最后,郗颜说:“我再不能为他做什么。如果你可以,谢远藤,我祝福你们。” 这份祝福于郗颜是真诚的,于谢远藤而言,却像讽刺。 温行遥因爱妻临近产期,由公司决策人升级为二十四孝老公。温行远被临时抓了苦力,将公司暂时接管过来。除了到美国的那天温行遥亲自去机场接,之后就几乎没露过面。温行远忙得白天不懂夜的黑,支撑他的只剩对郗颜的思念。 凌晨两点半,温行远冲完澡正准备休息,收到郗颜的短信,问他:“睡了吗?” 敏感地发觉她情绪的异样,温行远立即把电话打过去。 打扰了人家休息,郗颜却还责备:“这么晚了还没休息,身体要不要了?” 到底是希望他睡,还是不睡啊?温行远的心因为也的关心变得柔软:“我会照顾自己,别担心。”听出她声音里浓重的睡意,他问:“刚睡醒?” “嗯,突然闲下来不习惯,刚睡了个午觉。”郗颜对着手机低语,“梦见你病了。” “所以就想我了?”温行远笑:“我好好的,别胡思乱想。” “真的吗?”郗颜不确定地追问,直到温行远再三保证健康得可以立马下楼跑个几圈,她才尤显委屈地指责,“不是说就去一个月嘛,都四十多天了也不回来,骗我。” 确实延迟了归期,温行远自知理亏,柔声哄她:“最多十天我就回来,乖。” “我的工作交接完了,要不我回家等你吧?想我爸了。”在外飘泊三年还是第一次觉得寂寞,郗颜考虑与其一个人在古城苦等,如回自己先回A市,也免得他从美国回来后来要来大妍镇接她。 “也好。”温行远嘱咐:“行李简单收拾一下就好,那些零七八碎的东西就不要拿了,反正又不是不回来了。” “我才懒得拿。”郗颜噘嘴,对于不能和他同行多少有些失落,“等回去再买好了,让我哥付帐,好几年没勒索他亏大了。” “强盗。”温行远笑骂,“等我回去陪你大采购。” “那你回来前我不是变丐帮帮主了?”因为先前与谢远藤的那通电话,加之他迟迟未归,郗颜心情不太好,有点胡搅蛮缠,拉长了音调叫他,“温、行、远!” “我在呢。”温行远好脾气地答应,还隔着电话亲了她一下,“一会去楼下吃东西,晚上没事就去酒吧逛逛。只是别一忙起来就什么都忘了,早点回来休息,让子良送,或者开车,听见了吗?” 郗颜任性地像个小孩子似的耍赖:“听不见听不见。” “听话。”尽管看不见彼此,温行远目光中的宠爱之意依旧明显,他温柔地哄,“你乖乖的,回去给你带礼物。” 撒娇的语气:“我要袋鼠。” 含笑的声音:“看你像袋鼠。” 那边不依不饶:“就要袋鼠。” 别说是个玩偶袋鼠,郗颜说要天上的星星,明知摘不到,温行远也得试。 他温柔许诺:“好,买袋鼠。” 郗颜订了回A市的机票,收拾好行李,又把公寓打扫了一遍,干净程度用来为她饯行的张子良的话说,“一尘不染到让人无从下脚啊。” 杜灵也开玩笑:“又不是迎接温行远,你收拾这么干净干嘛?等你们有时间回来度假,还不是一地尘埃?” 郗颜以一敌二:“你们两口子的语文是一个老师教的吧,成语使用起来手到擒来啊。” “打住吧,搞得和成语接龙似的。”张子良进门,背着手像领导视察工作一样:“这行远也是,就没舍得请个人来收拾一下?还得‘温太太’亲自动手。” “温太太”的称谓立即引来郗颜不满:“请你们来干嘛,我就该吃独食。” 杜灵接口道:“我们就怕你吃‘毒食’,特意过来监督的。” 郗颜抄起抱枕朝她扔过去。 张子良挥手挡下,笑着警告:“注意你的言行。” 郗颜招呼他们在餐厅就坐:“过来吃饭,快点把嘴堵上。” 为了感谢张子良这几年的照顾,她特意将他们请到公寓来吃饭。当然了,连煮粥都煮得一塌糊涂的郗大小姐是不可能会煮饭的,再者说了,连身为男朋友的温行远都还没福气吃上一顿她煮的“毒食”,张子良和杜子更不可能有机会先品尝了。所以,山人自有妙计,聪明如郗颜,采取从酒店订餐的策略。那为什么不直接到外面吃呢?面对张子良的疑问,郗颜觉得:“这样比较有诚意。” 关于诚意,因为郗颜,有了新的注解。 记得后来张子良和温行远时谈及这顿晚餐,温行远揉乱了郗颜的长发,以无奈又宠溺的语气说,“亏你想得出来。” 离开古城前一晚,作为郗颜在这里最好的两位朋友,张子良和杜灵的心情多少有些低落,她像是他们的妹妹,三年来,看她压抑、痛苦、重生,每一步,都异常艰难。还有温行远,除了时间,付出了难能可贵的真心,只为追求一份情长意久。 世界很大,城市很小,失去了缘份的人,终身都可能不再遇见。 他们之间,幸好有一人一直追寻。 这一晚,张子良喝了很多酒,或许是借着酒劲,或许是为了温行远,他趁着清醒,与郗颜推心置腹:“我们认识虽然只有三年,可我早在十年前就从行远那听过你的名字。行远的心意,不必我说,你亲身体会过最有发言权。韩诺,连行远都避讳提及的人,不管以前你们如何,从你答应行远的那天起,就该放下了。” 郗颜安静地听着,一言不发。 “不是谁都有行远的胸襟,能亲自送你去见前男友。”张子良看着她,字字清晰:“一个男人如果不是爱极了一个女人,根本不可能像他那样惯着你。你懂吗?” 他的纵容是因为爱,郗颜何尝不懂。她眼睛湿润,声音哽咽:“下不为例。” “敢有下次,我才不管你是不是女人,照揍。”张子良的酒劲上来了,有些口没遮拦,说得却是大实话,“颜颜,别不拿男人的青春当回事,他不提十年,是怕给你压力,可你心里得明白他的付出有多珍贵。” “别看他一天神采奕奕的,他也会累。一个温氏已经够他费心了,还得顾着你。刚从古城走那阵儿,他一天两三个电话地打,问你是不是上班了,问你来没来酒吧,问你吃没吃饭,除了睡觉没法盯,什么都问。”话至此,张子良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任由郗颜和杜灵一左一右地扶着他往温行远的房间而去:“算你还有良心,脑袋里的水终于倒出去了,决定回A城。再这么折腾下去,我兄弟就真被你玩牺牲了。” 郗颜轻声而真诚地说了句:“谢谢。” 谢谢张子良三年多来如兄长般对她的照顾,谢谢他提醒和嘱咐她该珍惜温行远的付出。郗颜感恩,在她恍惚度日,痛苦地以为再也走不过去时,没有放弃她的那些人。确切地说,她感恩拥有。 这一晚的最后,郗颜和杜灵都哭了,为了即将的离别。但她们也约定,好好珍惜身边的男人,让自己成为有福气的女人。 风雨三年,原以为再也走不出阴霾,没有想到,阳光一直在背后,只要回头,就照在脸上,温柔而温暖。郗颜微笑着离开古城,告别过去。 终于能够,不念过往。 第26章 终于等到你(1) 近在咫尺的爱人,坚定不移的爱情,和一辈子的相濡以沫。 十年追寻,终于等到你。 郗颜计划给郗贺和季若凝一个惊喜,所以没告诉他们自己回A市的日期。飞机准时抵达,她打车回家,和温行远通完电话报过平安后泡了个舒服的热水澡,就会周公去了。 第二天睡到自然醒,精神饱满地给郗贺打电话,约他一起吃午饭。 郗贺点好餐,沉着脸训她:“总是这么任性,看来只能指望行远早点把你娶走,我才能清静。” “这怎么是任性呢?人家是怕你忙,居然还急着往外推我,我会向爸爸告状的哦。”郗颜笑嘻嘻地蹭到他身边,把拿在手里的玉坠挂在他脖子上,“生日快乐。” 郗贺低头看着翠绿色的玉坠,嘴角缓缓扬起,“还记得哥生日?” 郗颜有点小得意:“当然了,特意赶在昨天回来的,就怕今年又错过。” 看她娇憨地样子,郗贺揉了揉她的长发,“谢谢。” 郗贺的感动让郗颜涌起自责。从小到大,她始终理所当然地享受哥哥的关爱,虽说心里对他又敬又爱,却从未为他做过什么,还总是令他操心、担心。郗颜坐在郗贺旁边,把头轻轻靠在他肩上,轻轻叫了声,“哥。” 郗贺何尝不懂她的心思,伸手揽过她,淡笑,“怎么了?是不是想行远了?果然是有了男朋友就不要哥哥了,嗯?” “什么啊,不能比的。”郗颜红着脸搡他一把,“你不知道,他动不动就吼我,可凶了。” 郗贺拍拍她的背,“说反了吧?等了十年,宝贝还来不及呢,还舍得吼你?” 郗颜为他胳膊肘向外拐的行为表示不满:“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哥啊,都不向着我。” “我再向着你,你就要上房揭瓦了。”郗贺敲她脑门一下,“等行远回来我得好好和他商量一下,让他赶紧把你娶走,省得一天闹我。” 郗颜挽着郗贺的胳膊,转移话题,“我们今天不说他。哥,过完生日,你可都三十啦。” 见她笑得贼贼的,郗贺反应过来,但面上装糊涂:“嗯,是三十。行远和我同岁。” “说了不提他的。”郗颜竖眉毛,“不要逃避问题。说吧,什么时候给我找个嫂子?” 郗贺笑而不语,直到郗颜孩子气地摇他胳膊,才漫条斯理的说:“这种事情靠的是缘份,不能定时定点,你啊,操心好自己就行了。” “但你也要努力啊。” “我当然会努力,你别捣乱。” “我才没捣乱,我是关心你。”郗颜隐隐听出话外音,“这么说有目标了啊?谁呀?干什么的?长得漂亮不?什么时候让我见见?” 目标不代表结局。眼里的失落一闪而逝,郗贺避重就轻地答:“户籍警啊,问这么多?人都没有,让我怎么回答?” 郗颜有点小失望:“那你可真的要努力了。” “知道了,再唠叨小心行远退货。””郗贺不着痕迹地岔开话题,刚好服务生过来上菜,让郗颜错过了他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 席间,局里来电话,郗贺准备下午到外地参加会议。郗颜则去华诚找季若凝。唐毅凡体谅她们姐妹重逢,体贴地给季若凝放了假。 郗颜却不领情,调侃道:“唐总就是心疼老婆,怕若凝工作太辛苦。” 唐毅凡也不多作解释,只笑言:“所以你千万别让她太累。” 郗颜打趣季若凝:“这是公然在我面前秀恩爱啊。” 不等季若凝回应,唐毅凡抢白道:“我们两口子秀恩爱是若凝赏我一个耳光,我说,嗯,就是这么爽。”一副没脸没皮的样子。 郗颜失笑:“你有受虐倾向吧?”看向季若凝:“既然他要求,快成全他。”  季若凝微微嗔道:“就你们俩最疯。” “唐总。”张妍的出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这份合同有点问题,需要重新评估。” “去吧若凝,晚上我接你们一起吃饭。”唐毅凡和郗颜打过招呼,才从张妍手上接过文件:“什么问题?” 张妍在他动手前翻开合同内页,用修长的手指指向合同条款:“这里。” 莫名地觉得两人似乎有些默契。走廊里,准备离开的郗颜回头,唐毅凡与张妍保持着上下级之间的安全距离,并肩向总经理办公室而去。 再看向季若凝,她微笑着,神色无异,郗颜觉得自己多心了。 一月中旬,温家再添男丁,温行遥高兴得什么似的,握着温行远的手不停地念叨,“我当爸爸了,我有儿子了,行远,我有儿子了。” 见平日里玩事不恭的大哥也湿了眼眶,温行远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恭喜。当从医生手中接过那个柔软的小家伙抱在怀里,温行远被胸臆间涌起的感动淹没了。他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在小家伙嫩得不像话的小脸上轻轻亲了一下。然后,原本闭着眼晴的小宝贝忽然睁开了眼睛,黑黑的眼珠转了转,竟笑了。 从医院出来,温行远给郗颜打电话。 那边是晚上,郗颜正在看电视。温行远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就沉默了。 “怎么了?”郗颜不名所以,和他笑闹,“想我了啊?” 温行远报喜,“大嫂生了男孩儿,小家伙特别可爱。” “真的啊?不是说宝宝刚生出来的时候皱皱的像小老头儿吗?” 眼里是满满的温暖笑意,温行远说:“当然是真的。我抱他的时候,他还笑了。” 郗颜闻言立即兴奋地说:“越早笑的婴儿越聪明呢。” 想到大嫂被推出产房时,温行遥握着她的手,眼晴湿润的情景,温行远欲言又止,“小颜,我……” 郗颜不解:“怎么了,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温行远想告诉她,他有多期待他们的爱情结晶。然而,他终只是说:“好想你。” 郗颜微微脸红的傻笑,主动亲了他一下,“那就早点回来呗。” 脸皮厚黑如温行远被郗颜这么一“非礼”,笑了一整天,惹得秘书都奇怪:怎么小温总看上去比喜得贵子的哥哥还高兴? 这天,温行遥终于出现在公司里,他双手插在西裤兜里,大摇大摆晃进了总裁办公室。温行远头也没抬,继续低头处理文件。 温行遥一脸的笑意,同样英俊得过份的脸上带着几分戏虐:“辛苦你啦,行远。” 温行远运笔,在合同签下自己的名字:“不辛苦。” 温行远了然弟弟归心似箭心绪不佳,并不理会他的冷淡,只径自在办公桌前坐下,“等我下次回国得安排我见见郗颜啊。不管怎么说,对于你们俩,我可是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温行远签好最后一份文件,等秘书送完咖啡才开口,“要不是顾念你还发挥了点余热,我能在这做这么久的苦力?还想见小颜?得寸进尺。” “是我得寸进尺,还是你为哥哥省见面礼啊?”温行遥笑眯眯的:“百分之五的温氏股份怎么样?” “太少。”温行远横他一眼,“我记得我送你和大嫂的结婚礼物是百分之十的股份。” “那你就得和老爷爷掰扯掰扯了,是他说的,后结婚的那个减半。”温行遥不以抠为耻,反而坦然地问:“给我儿子准备满月礼了吗?” “等你给我发了代班工资,我就去买。”见温行遥拿眼晴横他,温行远敛笑,正色道:“手里的股权攥牢点,虽说暗中收购温氏股份的人查出来了,表面上看似兴不起什么大浪,但并不排除有人背后操纵,别有用心。” 说到正事,温行遥也收起漫不经心,神情严肃了几分,“你觉得是韩天裕?” “除了他,我想不到别人。不过你手上握着超过百分之五十的股份,别人怎么折腾也无济于事。” 温行遥有点为难地说:“那怎么办?我给郗颜的见面礼一送出去就不够了啊?” 温行远挑了下一侧的浓眉,“那正好,便宜我了。” “我们兄弟谁跟谁啊,我的就是你的。”温行遥言归正转:“我让秘书给你订了明天的机票,再不放人估计妈就要杀过来了。” 温行远并没有告诉郗颜他哪儿天回来。凌晨五点下了机,司机直接把他送到郗颜的公寓。他站在外面敲了半天的门,房里才有了动静,他自报家门:“小颜,是我,开门。” 郗颜睡意全消,“温行远?” 门打开的瞬间,温行远看见穿着睡衣的郗颜,眼神柔得有如一汪水。他伸手拂开她耳边的碎发,爱怜地抚上她的脸颊,“我回来了。” 郗颜怔忡了小片刻,回神时眼晴里现出点点湿润。 温行远见她泪水盈盈的看他,长臂一伸把她带进怀里,抱紧。 他身上穿着厚厚的防寒服,透着冰冷的气息,惹得郗颜一个机灵。感觉到她的颤抖,温行远俯在她耳边低语:“脱了它。” 暧昧如情人私语。 郗颜只觉浑身无力,攀上他肩膀的手摸索着扯着他的外衣。 温行远配合地抬手,任由郗颜除去他的外套,边吻她边拥着她向房间而去。 被她压倒在床上时,郗颜有种整个世界都倾倒的错觉。 缱绻过后,一切静止下来,看着激情过后沉睡的郗,温行远眼中满是柔情。亲了亲她微微上扬的嘴角,也终于疲惫睡去。 手机铃音响起,郗颜轻哼一声,刚想伸手到枕下摸索,耳边已响起了低沉沙哑的男声,问对方:“什么事?” 是温行远的声音。 郗颜身体一僵,反应了会儿才回想起先前的亲密,感觉到薄被下不着寸缕的身体被一具结实的男性身躯搂在怀里,她顿时羞红了脸。 “是,到了,五点下机。”温行远偏头看了眼她,低声:“行了,晚点再说,睡觉呢。” 那端的温行遥却不肯轻易放过她,声音透着明显的笑意:“不是一个人吧?” 温行远冷冷甩出四个字,“不关你事。”挂了电话,他把郗颜更紧地搂进怀里,“醒了?” 郗颜不应,小脑袋往被子里缩了缩。 温行远轻笑,“再睡一会,你累坏了。” 郗颜用胳膊拐了他一下,底气明显不足,“好像你不累似的?” “我体力好。”温行远单手撑头,右手在她光裸的腰间抚摸,“要是不信我可以证明。” “流氓。”郗颜拍开他的手,把被子蒙在头上:“你快起来,我要穿衣服。” 温行远怕她呼吸不畅拉低了被子,“害羞什么?我都被你看光了。” 忘了身上没穿衣服,郗颜转过身瞪他,“闭嘴。” 温行远低声笑,不顾她的推阻,再次吻上她的唇。 深夜,真实的如同亲身经历的梦境让郗颜睡不安稳。 不知身在何处,唯有耳畔有一个温柔的声音轻轻唤她:“小颜。” 郗颜努力地睁开眼晴,待看清床边站着的人,起身扑进她怀里,哽咽:“妈妈。” 贺玉梅轻抚着女儿的头发,温柔而笑:“傻孩子。” “妈妈,小颜好想你。”郗颜紧紧抱住母亲瘦弱的身体,仿佛一松手,她会就消失,“妈妈,求你不要扔下小颜。” 贺玉梅眼里涌起泪光,“妈妈虽然不在你身边,但是妈妈会在另一个世界看着你,祝福你。” 感觉到怀抱的身体变得飘忽,郗颜几乎泣不成声:“妈妈,,不要扔下小颜,妈妈……” 母亲消失的瞬间,又有一道声音在耳边响起:“怎么了小颜?醒一醒。” 郗颜猛地坐起来,黑暗里她辩不清声音的方向,似乎也忘了身在何方,只记得一件事,留住妈妈。 见她掀开被子下床,温行远展手搂住她:“要去哪儿?” 郗颜似乎没有完全清醒,她不安地挣扎,自言自语:“我要妈妈,我要找妈妈。” 温行远才反应过来她梦见了谁。 心疼地把她搂住,他柔声安慰:“是你做梦了小颜,妈妈不在。” 不在?不在了。郗颜哇地一声哭出来:“妈妈,妈妈。” 温行远并不急着劝她,只是像哄孩子一样拍她的背,任由她发泄。直到她哭累了,他才吻了吻她的发顶:“贺姨会在另一个世界看着,小颜,让自己快乐幸福,让贺姨放心。” 郗颜安静下来,仰起头看他:“行远。” “是我。”温行远拦腰将她抱回床上,拉起她的右手抚上他的脸,“我在,一直在,永远在。” 她的眼泪大滴大滴落下来:“行远。” 苍白的面容让人心疼不已,温行远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你有我。” 郗颜依偎在他怀里,双手紧紧地抱住他的腰。 害怕再一次的失去。 心底的空洞被他的拥抱和体温填满,郗颜哑着嗓子说:“好久没有梦到妈妈了,你知道吗,妈妈刚离开的时候,我几乎每晚都会梦到她。那个时候,我好希望她能带我走。” 温行远闻言浓眉皱紧,手上愈发用力地加紧了这个拥抱。 郗颜痛苦而疲惫地闭上眼:“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答案一定是不堪的,也是他和郗贺一直没有放弃寻找的。 温行远垂下眼,沉默。 “别离开我。别让我依赖你之后再不要我。” 温行远扣住她小小的后脑按在胸口,让她听到他有力的心跳:“你永远不会失去我。” 他承诺,她相信。 郗颜喃喃,“行远,我想妈妈。” “明天我们回G市,妈妈在家等着你,她盼你很久了。”曾经,她失去了至亲的人,现在,他给她一个完整的家。温行远决定带郗颜回家,不再顾及她是否会拒绝,只是要把她护在羽翼下,不让她受到丝毫伤害:“妈妈会像对待女儿一样疼你,相信我。” 郗颜以紧紧的拥抱回答:“好,我们回家。” 终于,新的爱情,让她勇敢。 郗颜熟睡后,温行远到客厅给郗贺打电话,“我明天带小颜G市。” “明天?”郗贺思索了下,“再有两天就过年了,我爸明天要来,你看是不是安排一下时间,初几再去?” 温行远拍脑门,“我初二去给郗叔拜年,如果他老人家没意见,我再带小颜回G市。” 郗贺笑了,“放心吧,他会支持你早点把那丫头娶走。” 温行远矜持的笑,“怎么还没休息,这都几点了?” “出差了,才从外面回来,要过年了事特别多。”郗贺点上烟,狠狠抽了一口,突然想到什么:“你从美国回来了?在小颜那?” 温行远似乎有些小心地问:“我要是说在,你是不是要揍我?” “你小子。”郗贺以大舅子的身份嘱咐,“小颜再经不起什么变故了,你要好好对她。” 温行远敛笑,语气坚定:“我会的,你放心。” 第27章 终于等到你(2) “我放心。除了你,我不放心任何人。”郗贺沉默了数秒,“记得我妈走的那阵儿,小颜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睡不见人。是你把她拉出来,哄着她吃饭说话,那个时候我就在想,或许只有你可以照顾她。” “行远,你能这么快就把她带回来,我爸都感激你。”郗贺的眼晴微有些湿,语速缓慢,“谢谢你。如果没有你,小颜要熬过这一关,很难。” 温行远站在窗前,面对晕黄的路灯映衬下寂静而朦胧的街道,他说:“不用谢我,我是有私心,有所想,想要拥有她的人和心。” 郗贺另有担忧:“生活在同一座城市,想要避开并不容易,对于韩诺,希望你慎重处之。” “我会尽量避免和他有所交集。”回身看向郗颜的房间,他说:“不过,他们韩家人不要触了我的底线。” 郗贺有个不情之请:“天裕地产是韩天启一辈子的心血,韩诺想要拿回来可能不那么容易,如果可以,你能否帮他一把?” 温行远掐了烟,目光深沉,“天裕地产谁当家作主对于温氏而言都一样。但是,韩天裕觊觎温氏的股份,我不能容他。至于韩诺,如果需要,我会考虑。” 没直接拒绝,已是大度。郗贺不再多言。 离开A市的前一晚,温行远带着郗颜与唐毅凡夫妇以及郗贺在上游小聚。偏巧不巧的,遇上了与朋友同来的李晓筠。 这是郗颜第一次与李晓筠碰面,她比杂志上更漂亮,淡雅的妆容,高挑的身材,得体的服饰,衬得整个人气质又优雅。 郗颜意外于她会说:“他和我说你是个特别的人。现在看来,这是恋人角度的评价,有明显恭维的意味。” 多少有些讽刺之意。然而,李晓筠面孔上温柔的笑意却让人觉得,如果当场还击几句,实在是小家子气了。尤其她还有下文:“郗颜,我羡慕你能得行远喜爱,但我并不嫉妒。我相信,我会遇见一个比他懂得欣常和珍惜我的男人。” 郗颜就问温行远:“你和她提过我?” 温行远确定她并没有因为李晓筠的言语而生气,才说:“媒体的报道铺天盖地,终归也只是臆想和猜测,我并不在意。但事情的发展和行遥脱不了关系,李晓筠方面我还是解释了几句。” 在媒体曝出婚期后,温行远约李晓筠见面,明确表示:“温氏会招开新闻发布会,为你澄清。” 李晓筠依然在微笑:“我以为有他们推波助澜我们会有所发展。现在看来,还是我自作多情了。至于召不召开记者招待会,就看你需不需要向你喜欢的人澄清了。我是无所谓的。” 因为爱情,她甘愿为之“利用”。但她却不是他的爱情。 卑微之后是清醒。 李晓筠依然在微笑:“我很好奇,她是个什么样的人,让你如此甘之如饴。” 提到郗颜,温行远的眉眼不自觉柔和下来,他当然不知道,这瞬间的神情变化伤了一个女人的心,他未加掩饰,把心底真实的感受和盘托出:“她是个特别的女孩子,我喜欢她十年。” 用生命最宝贵的十年喜欢的人,想必是担得起“特别”二字的。 然而,结果让李晓筠失望了。 在她眼里,郗颜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她忽略了,在所爱的人眼中,任何人都是独一无二的特别。是的,当她遇见那个懂得欣赏和珍惜她的男人,她就会懂的。 温行远的坚定和专一让郗颜对他们的爱情充满了信心。她微微笑起,那笑容如同一道阳光,在这个寒冷的冬夜显得格外温暖。 这样的笑容,真是久违了。 不枉温行远一份“特别”的欣赏。 宽阔的江面上覆盖一层薄薄的雪,白色的冰面比星光绽放的天空还亮。江畔树道上霓虹灯全部亮起,仿若耀眼的玉带,衬得街景份外妖娆。聚会结束,温行远与郗颜牵手沿着江边步行。 男人线条明朗的侧脸浮动着与生俱来的骄傲与自信,似水的眸光在他脸上凝定了几乎半分钟,郗颜才微微带着几分酸意的开口:“看来她是真的喜欢你。” 明明可以有视她如珍宝的人呵护,却独独钟情于你。这就是爱情。 可惜。 温行远何尝不懂她的心思,却玩笑着问:“看出来了?”见郗颜脸色微变,他才说完下半句:“那有没有看出来,我也是真的喜欢你?” 这人真是。郗颜忍不住笑了。 温行远搂紧她肩膀:“这世上最傻的女人就是,当有第三者出现的时候就放弃。尤其是,这个男人还是那么的爱你。” 郗颜听懂了他的表白,心中甜蜜:“总感觉幸福像是偷来的,心里不塌实。” 温行远的视线从她身后的街景掠向她微卷的长发,伸手将耳边的碎发掖到耳后,“你除了对我,对自己有信心外,还应该相信,你失去的都是原本就不属于你的,得到过,已经是幸运,至于那些得到的,都是你应得的,你要做的,只是珍惜。” 然后倾身吻了下她的额头,如同承诺。 郗颜依偎在他怀里,温柔细语:“行远,谢谢你。” 温行远似乎有些失望,他眉一挑:“如果把后面的台词换掉,我会更愿意听。” 郗颜猜到他的期待,但她说不出口,于是沉默。 温行远也不强求,只收拢手臂,搂她更紧:“玩够了吧小祖宗?别冻感冒了,回家。” 到了家,郗颜准备回房休息,又很纠结温行远该睡哪里。在苦思无果的情况下她窝在沙发上看电视,认命似的等他。温行远和张研通完电话,就见郗颜抱着那个毛绒绒的袋鼠躺在沙发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那只作为圣诞礼物的袋鼠,是他专门从美国快递回来的。温行远找了很多家店,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只又大又可爱的毛茸茸的家伙。当时郗颜还在古镇,收到他的礼物高兴得什么似的,给他打电话时那股兴奋劲让温行远觉得别说才走了几条街,就算是走断腿也值得。 温行远把袋鼠妹妹放在沙发上,拍了拍郗颜的脸,“去床上睡,看感冒了。” 郗颜含糊地应了一声,揉了揉眼晴,就着他的手跪坐在在沙发上,伸出胳膊要他抱。 英俊的脸上展露出温柔笑意,温行远俯身将她抱起:“真沉。” 郗颜偏头往他胸口一靠,唇边有浅浅的笑痕逸出,“抱不动就放下啊。” 温行远失笑,把她抱进房间扔到柔软的大床上,扑上来前威胁道:“小看你男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次日,温行远返回G市温家大宅。 温妈妈见儿子又是一个人,难免有些失望,但听温行远说初三就带郗颜回来,笑得嘴都合不拢了。看着母亲恬静的微笑,温行远的心情格外地好。 当天晚上,温行远以温氏总裁的身份出席公司酒会,与往年一样,女伴依然是助理张研。有高层的女职员主动请他跳舞,他绅士地伸出手,没有拒绝。致完词,该走的过场丝毫没有怠慢,才悄然离场。 农历腊月二十九,郗贺与郗颜陪同父亲去看母亲,一家四口以一种最无奈哀伤的方式团圆。 贺玉梅墓前,郗颜忍着没哭,她挽着父亲的胳膊,乖巧地说:“妈妈,我们来看你。” 郗闲鸣拍拍女儿的手,哑着嗓子对去世的妻子说:“玉梅,小颜回家了,你放心吧。” 郗贺站在父亲身边,握住他枯瘦的手,深沉的目光久久落在母亲的照片上,沉默。 除夕夜,郗颜和父亲一起包饺子。 她手忙脚乱的样子让郗贺忍不住打击:“你多大了,还包小怪物?” “什么小怪物?”郗颜嗔他一眼:“年纪不大,眼神可不怎么样。” 郗贺憋着笑,用沾了面粉的手在她上鼻尖上点了下,“是我眼神不好,还是你手艺不精。” “爸。”郗颜向郗闲鸣告状,“哥又欺负我。” 看着眼前的一双长大成人的儿女,郗闲鸣的笑容温和又慈祥。 生命,在起起落落落中愈加坚毅,生活,在平平淡淡中日渐镌永。 郗颜也终于懂得了,不是轰轰烈烈的爱情才不枉相爱一场。不离不弃,不变不移,才是世间最温暖最长情的爱情。 A市郗家一家团圆,G市温家也很热闹。 听闻温行远年初二要去拜见准岳父,温行遥居然从美国赶了回来,而且执意要与温行远同行。温行远否决了温行遥的提议,结果他为了讨准岳父欢心准备象棋的举动,似乎是让温斐文有了几分微词,因为老人家选择了支持长子:“行遥,记得把我那瓶陈年好酒给你郗叔带去。” 一句话秒杀,温行远的反驳都没有了意义。 路上,他都沉着脸。 温行遥不理会他的郁闷,故意问:“你说郗颜能分出你我吗?” 她根本不知道我们是双胞胎兄弟,如何分辩得出?温行远懒得回答,以眼神鄙视他的无聊。 温行遥笑了笑,“认不出来也正常,你嫂子第一次见你不也认错人了吗,还差点扑进你怀里。” 就知道他记仇。温行远抿唇不语。 到了郗家,郗颜打开门的瞬间,意料之中的怔在了原地,盯着眼前两张完全一样的面孔,她的笑容僵住了。 她不说话,温家兄弟也不急着开口,三个人石像似的站在门口。 郗贺不动声色地站在她身后,视线投向温行遥,“行遥从美国回来了?” 温行遥不答,只柔声慢语地对郗颜说:“愣着干什么?不打算让我们进去?”言语中隐含笑意。 居然想要捉弄郗颜?郗贺不阻止也不捅破,他双手抱胸看向自家小妹,眸光中浮动着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 郗颜轻聚眉心,目光在两张英雄的面孔上稍作停留。片刻,她端凝的神色缓和下来,探身在温行远后颈上看了一眼,展颜微笑:“如果我认错了,你是准备退货吗?” 温行远摸了摸后颈的那颗他有温行遥没有的痔,沉了一路的脸色终于恢复如常,他旁若无人地抚了下郗颜的脸,唇边笑痕逐渐加深:“这种念头,你就不要有了。” 温行遥计谋失败:“等我回家非得给你嫂子好好上一课。到现在我和行远站在一起,她还总是问行远,是行遥吗?是的吧?” 郗颜失笑,礼貌地和他打招呼:“大哥你好。” “过年好小颜。”温行遥照着郗贺胸口捶了一拳,“听说升局长了,恭喜。” 郗贺侧身让他进门,“相比你喜得贵子,这声恭喜我就不敢当了。” 郗闲鸣起身看向温行遥:“行远啊,今天你可得陪郗叔好好杀上几盘。” 温行远压下唇边笑意,两大步走到郗闲鸣身前,“给您拜年了郗叔。知道您喜欢下棋,这是给您准备的,这就陪您下两盘?” 郗闲鸣抚额,“行遥回来了啊?瞧我这眼神,分不清你们兄弟俩。” 郗贺伸手接过棋盘,笑问郗闲鸣:“女婿比儿子还懂你的欢喜,过关了吧?” 郗颜打他:“少说话对你有好处。” 郗贺挨了一下:“有人撑腰就是不一样,都敢和我动用武力了。” 郗颜还想动手,被温行远拦住了:“她小胳膊小腿的,武力值为零。” “武力值为零?”郗贺对此表示怀疑:“那是你没见识她真正的杀伤力。” 不等郗颜说话,郗闲鸣语重心长道:“这丫头是有点疯,行远以后的日子不好过啊。” 郗颜跺脚:“爸爸!” 她气馁无奈的样子惹得几个男人都笑了。 温行远很会讨准岳父的欢心,笑闹过后,就陪老人家下棋,郗贺和温行遥在旁边观战。郗颜在厨房切水果,听着男人们的交谈声和爽朗的笑声,忍不住微微笑起来。 幸福或许就是这么简单,看得见的亲人和爱人,听得见的欢声和笑语。 晚饭订在白鹭酒店。贵宾包房里,温行远与郗贺一左一右坐在郗闲鸣身边,从老人家当年独闯地产界的艰辛,聊到与郗贺不打不相识的深厚情谊,最后还说到郗颜小时候的一些趣事,总之话题轻松,气氛其乐融融。 最后,郗闲鸣语重心长地说:“丫头脾气倔,还有些任性,行远,你平时多让着点她。等她冷静下来,就会明白自己对不对。” 都说“父爱如山”,在过早地失去母爱之后,郗闲鸣愈发心疼郗颜,可他清楚,无论是他还是郗贺,都不可能照顾郗颜一辈子。他希望女儿的幸福由面前的这个男人来给予。他信任温行远。 这是一种托付。温行远懂了,他握紧郗颜的手,神色凝重的允诺:“请郗叔放心。” 我对她,视若珍宝,如果她累了,就靠在我肩膀上休息,如果她怕了,就躲到我怀里由我保护。总之,我将与她风雨兼程。 感知了父亲的疼爱和不舍,以及温行远承诺的份量,郗颜有种泪湿的冲动,她借口上洗手间平复情绪,却在走廓碰上谢远藤。 谢远藤原本表情淡淡的,似乎有些失落,看见她才微微笑起:“真巧,居然能在这遇见。” 郗颜寒暄道:“是啊,挺巧的。”有些无话可说的意味。 谢远藤似乎并没有感觉到她的冷淡,主动说明:“我妹妹要结婚了,两家人见个面,商量下细节。” 是喜事,但与她无关。郗颜说:“恭喜了。”正准备先行一步,郗贺从包房走出来,目光从她身上掠过,投向谢远藤:“远藤?你们在干什么?”语气似质问,又似担忧。 质问谁?又在担心谁? 郗颜觉得自己瞬间就敏感了,还有疑惑,“什么干什么?” “郗贺。”谢远藤神色自如,语气平稳地打招呼,“我和家人来吃饭,刚巧碰上郗颜,出来久了,我先进去了。”说完也不等郗贺回应,伸手推开包房的门,把背影掩在门里。 安静的走廓里,郗颜与郗贺面对面站着,她不言,他不语。 最后,郗颜抬眸,直视他的眼睛:“你喜欢她。” 不是疑问语,而是肯定句。 郗贺的沉默在郗颜看来是默认。 郗颜深呼吸了一下,显然对这个结果无法接受和消化,情绪也有些激动:“她爱韩诺。就在不久前,她还为了韩诺打电话给我,希望我帮韩诺。能让一个女人放下自尊去求人,不会是一般的感情。哥,你懂吗?” 我当然懂。但是感情这种事,不是懂,就能控制住。然而,郗贺平静地回答:“她心有所属,我三年前就知道。” “那你还……” “我什么都没说。” 郗贺走近郗颜,展手揽住她肩膀:“她不是你,放得下韩诺。我也不是温行远,等得了十年。所以,不用担心。” 爱情或许不该这样比较,但事实确实如此。而且郗贺所期待的爱情,即便不是一拍即合,也该你情我愿,两情相悦。 第28章 终于等到你(3) 一时间,郗颜无言以对。她不确定,郗贺是真的追求一份简单、单纯的爱情,还是因为在意她的感受,压抑对谢远藤的感情。 郗贺没再继续,“进去吧,行远都等着急了。” 郗颜定定看了他几秒,顺从地走进了包房。 入夜后郗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敏感的心底似是潜藏着一缕微伤。她抱着被子在黑暗中细细回想,思绪飘回大四那年: 韩诺站在学校礼堂楼下频频看表,直到见郗颜小跑过来,他迎上去,旁若无人的在她额上亲了一下,“还有时间呢,不用跑这么急。” 郗颜红着脸推开他:“若凝拉着我要去逛街,好不容易才脱身。” 韩诺宠溺地笑,指肚眷恋地抚了抚她的脸颊,牵着她的手进场,“你可以请她一块来,比赛完了刚好一起吃饭。” “她说灯泡当多了不好。”郗颜看着他笑,“你们学生会有没有品行良好的精英介绍一个给她?” 韩诺皱眉,“都说是精英,还问有没有品行好的,病句。” “所谓的精英当然是像你一样成绩好,长得帅。但这样的人不一定就是好人,所以更要精挑细选,否则容易走眼,到时候找个习惯用拳头修理女友的人就惨啦。”郗颜不理会韩诺的嗔怪,一脸严肃。 “有也不能先介绍你认识,怕你眼晴冒星星。”韩诺眼晴带笑,“不是吗?每次来看我比赛,你看别人的时候可比我多。” “哪有?”郗颜立即表忠心,“这种比赛根本就是口舌之争,无聊死了,要不是因为有你,八抬大轿请我都不乐意来。你没良心,冤枉我。” 韩诺闻言声音放得更柔了,“我错了,我这不是嫉妒那个叫张什么的帅哥追你嘛。我心里阴暗,颜颜不生气啊。” 想到那位愣头愣脑的张同学,郗颜乐了,“什么帅哥呀,蟋蟀还差不多,哪能和你比。” 韩诺眉开眼笑,手上微一用力,不着痕迹地把郗颜往怀里带,正要说什么,迎面有个女同学冲他们走过来。 “韩诺?”谢远藤悠然一笑,目光落在韩诺的手上。 郗颜欲退出韩诺的怀抱。 韩诺却不允许,手臂依然搂在她肩膀上:“我猜对方的主辩就是你,谢远藤。” “谢远藤?”郗颜讶然,连礼貌都忘了,看着对面漂亮的女同学,无法与记忆中一起玩泥吧的小女孩联系起来,“你是,谢远藤?” 谢远藤显然也没认出她来,以询问的目光看着她。 郗颜兴奋地拉起她的手,“我是郗颜啊,还记得吗?郗贺是我哥。” “郗颜?”谢远藤也很意外,她打量着郗颜,似乎一时间也无法把眼前面容清丽的女孩儿与和她打架的小丫头联系在一起。 或许是天生清冷的性格所至,久别重逢,谢远藤并没有表现得多么的热络,郗颜略有失望。但当天是为了观看韩诺的辩论赛,她也无心计较太多,直到韩诺和谢远藤并肩走向后台,看着两人的背影,她心里竟然莫名泛酸。 辩论赛开始,谢远藤出现在对方学校辩论小组中,与同样身为主辩的韩诺进行了一场激烈的辩论。作为校园里的风云人物,韩诺的口才自是不必说,但以他为首的辩论小组在面对对方穷追猛打式的诡辩方法时,竟有败象显出,让郗颜对谢远藤刮目相看。 然而,韩诺终究是韩诺,在摸清对方的套路后,他收起先前举例论证的风格,发挥出了潜在的律师辩论才能,力挽狂澜,获得那一届大学辩论赛冠军。 后来郗颜才知道,韩诺和谢远是在预赛时认识的。而郗颜和谢远藤曾是老邻居的关系,韩诺也是在那一天得知的。因为之后没有再见,郗颜并未在季若凝面前提及她这个人,直到家中突发变故,韩诺自编自演了一幕移情谢远藤的戏码,对于谢远藤,郗颜更是绝口不提。 儿时的记忆与承受过的伤害一样,很难像铅笔字那样用橡皮擦去,郗颜无法忽视谢远藤的存在,或许,她也永远无法像对待朋友一样坦然面对。但是,她不确定,自己和谢远藤曾经因韩诺产生的交集和心结,会不会阻碍郗贺的幸福。 一夕间,郗颜有些迷茫。 按原定计划年初三郗颜要和温行远回G市。郗贺在她准备出门时,起身说道:“我送你下去。” 电梯里,沉默由郗贺打破:“觉得哥哥隐瞒了你,在生气?” 郗颜闻言胸臆间涌起一股涩意,她低头看着地面:“你不用顾虑我。”如果她是你认定了的,要共度一生的伴侣。 郗贺的目光定格在她微垂的头上,欣慰感油然而生,“我是个自私的人,明知万事无完美,依然固执。你离开的三年,我在等你,也在等她。我期待的结果是,她看清韩诺对你的念念不忘,主动放弃,你看清和韩诺无法在一起的事实,主动回来。” “看见你和韩诺从那段感情里走出来,我安心了。我并不介意她爱过别人,我介意的是,到现在为止,她还爱着。当她为了完成韩天启临终愿望求我联系你的时候,对她,我没有了期待。” 郗贺笑了,自嘲的那种:“小颜,我是个自私的人,我不会给别人伤害我两次的机会。” 郗颜抬头,试图从他眼里寻找到些什么,但是失败了,郗贺很平静,从表情到眼神:“这是一个有些复杂,但实际又很简单的人物关系。我顾虑的不是你,是她的心意。”摸摸郗颜的发顶,他说:“你是我最疼爱的妹妹,不要因为这件事有心结或负担。” 他明明受了伤,却还在担心她。郗颜意识到自己的自私。有什么比哥哥的幸福更重要。 “对不起。当我发现你喜欢他的时候,我首先想到的是,我不喜欢她。是我自私了。”郗颜伸出手,去握住他的:“你是我最爱的哥哥,你的幸福是我最在意的。所以,如果你她能放下执念一心一意爱你,哥,我真的没事。” 郗贺是感动的。感动于郗颜最在意的是他。 这样足够。 展手把郗颜抱进怀里,他说:“同样,哥哥也最在意你的幸福。” 郗颜伸手回抱住他:“所以,我们都要好好的。” 温行远见兄妹俩一起下来,郗颜又是一副刚哭过的样子,就明白郗贺和她谈到谢远藤了。临走前他拍拍郗贺的肩膀,似乎是安慰,又像是让他放心,郗贺点头,表示懂得。 在回G市前,温行远先带郗颜去了北市区一处高级住宅小区的B座十二层。 见他用钥匙开门,郗颜不明所以:“这是——” “我们在A市的家。”温行远把手中的一串钥匙递到她手上,“你暂时不想去G市工作,我又舍不得和你两地分居,但我总不能一直住在你的公寓吧,所以——” 郗颜讶然:“所以你买了这里?” 温行远拥她进门:“这个楼盘的开发商我认识,便宜。” 这当然不是钱的问题。以温行远的实力无论多贵的房子都可以,重点在于,他的用心。 踏进客厅,地板则是马赛克拼花砖的地台,抬头看去,一盏流苏型的水晶灯吊于天花顶,点缀出优雅,闪闪生辉。两侧墙壁设有暗格,旁边还装置着弧形的水族箱,为客厅增加了深度之感。推开厅内其中一道暗门,地台式的睡房设计,尤为抢眼,欧陆式古典梳化地毯和座地灯,将空间点缀得气派又不失优雅。 接下来逐一参观了客房、书房、餐厅,甚至还有婴儿房,看着低调中张显贵气,简约又不失温暖的设计,郗颜控制不住泪意:“哥哥说你去美国时偷偷学了一年的设计,后来把温叔叔气得犯了心脏病,你才被迫放弃了,竟然是真的?” “当时我让行遥代我去上课,就怕我爸打电话来给导师询问我的学业,谁知道他竟然为了追嫂子逃课,结果当然是被家里发现了。我爸特意去了纽约,还被我气进了医院,我这才冷静下来。”温行远用纸巾帮她擦眼泪:“温氏是我爷爷创立的,更是我爸一辈子的心血,我对它有责任。所以最终,我学是选择了接管。” 他学室内设计是因为她,他只是想和她有共同的爱好。 郗颜偎进他怀里,脸贴在他胸口,听着他闷闷的心跳,像是倾听世界上最动听的声音,“你这样爱我所爱不怕到头来竹篮打水吗?” 温行远像安爱抚小宝宝一样轻抚她的头发,“当时我也想过退一步,就是你和他恋爱的时候。可感情不是自来水,不能收放自如。喜欢一个人很容易,但要忘记却很难。我试过无数次,都失败了。” 这样深沉的感情,这样痴心深情的男人,她曾经,不要他。这一刻,郗颜意识到,唯这样深情以待的男人,不能辜负。 “行远,谢谢你的爱我所爱,谢谢你的十年坚持,我感觉很幸福,从未有过的幸福。” 温行远吻了吻她的黑发:“我很庆幸是那个让你感到幸福的人。” 与往常并无明显差异的语调,然而听在郗颜耳中,却是致命的温柔和怜惜,她轻轻笑了,说了句令温行远感动到无以复加的话:“行远,我们结婚吧。” 出于女孩子的矜持,这句话不该由郗颜来说,可她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向他求婚了。 没错,是她率先许下终身相伴的承诺。 郗颜相信,温行远是她惟一正确的选择,是她永远的阵地。 温行远也相信,那个她记忆里和心里的影子淡了,散了。他唇边扬起一个微小的孤度,静若深潭的眸子也浸满笑意,“鉴于你这么主动,我就答应了吧。” 郗颜破涕为笑,抬手赏了他一拳:“不用太勉强。” 傍晚时分,温行远带着郗颜回到G市的温府。温妈妈不必说,对郗颜除了喜爱,毫无挑剔。至于温斐文,则多少让温行远感到不安。 初次见面,面对眼前满头白发,但是精神矍烁,眼神犀利的温家大家长,郗颜沉静而坚定地在他的示意下与他迎面而坐。 温斐文的目光落在郗颜身上,透着几分探究和审视,然后转向温行远:“去看看你妈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和颜颜下盘棋。” 这是明显支开他的意思。温行远不情愿:“爸?” 却被温斐文打断:“还不去?” 郗颜握了下温行远的手,表示安慰,他才转身出了书房。 似乎并未注意到他们的小动作,温斐文低头布棋,“你爸也喜欢下棋?” 郗颜并不插手,轻声回道:“老习惯了,平时用来打发时间。” “陪叔叔下一盘?”温斐文布好棋,抬头问她,见郗颜点了点头,先执起一颗棋子走了一步,“行遥长年在美国,行远也不常回来,家里也没谁能陪我下上两盘。” “我棋艺不精,温叔叔别让我输得太惨,要不行远该笑话我了。”郗颜微笑,执起棋子又落下。 “行远说你的棋下得比你哥哥好,偶尔还能赢上你爸一盘。”温斐文说着,竟然出了“军”。 郗颜眸光闪了下,对于温斐文这种不按套路出招的下法,她还是头一回遇上,想了想,她决定跳马,“我是没有章法,弄得像爸爸那样的老手反而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应对。” 温斐文又将棋子逼近她一边,“听说郗贺升局长了?” 郗颜如实回答:“也是年前不久的事情。哥哥和行远一样,事业心很重。” 温斐文淡笑,“老郗有你们这对儿女,福气远胜我。那对混小子,竟气我了。” 提到那对双胞胎兄弟,郗颜也忍不住笑了,“大哥很亲切,比行远幽默。” 温斐文脸上浮现欣慰的神情:“他就那副样子,不稳重,相比之下,行远更让人放心,就是脾气犟。” 在郗颜看来,温行远不是犟,而是执着。她笑而不语,专心下棋。 半小时后,当郗颜从书房出来,温行远神色紧张地迎上来,“我爸和你说什么了?” “你以为我要说什么?”温斐文站在书房门口,板着脸问,“还怕我吃了你媳妇不成?” 郗颜俏皮的笑,“我赢了温叔叔一步棋。” 温行远提着的心总算放下,玩笑道:“饭菜已准备妥当,请示老爷是否开餐?” “批准了。”温斐文眉心舒展,先行一步下楼。 餐桌上,温行远将两人决定结婚的消息宣布,温妈妈高兴得差点哭了。然而,当她看到郗颜空空的手指,立马不乐意了,“亏得小颜答应嫁给你,怎么连个戒指也没准备?你的婚是怎么求的?” 温行远无奈的笑,“我这不是还没来得及求呢嘛。” “没求就敢说结婚?不怕小颜不答应你啊?”温妈妈恨铁不成钢似的狠瞪了儿子一眼,“小颜啊,行远没交过女朋友,没经验,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郗颜不知如何回答。 温行远的手在餐桌下握住了她的,“我妈说的对,别和我一般见识,我正在摸索阶段。” 郗颜在他手背上掐了一下。 温行远煞有介事地哎哟了一声:“你掐我我也是在摸索啊。” 话音未落,温家两位大家长都笑了。 小动作被发现了,郗颜害羞的脸色如天边红霞。 饭后温行远与温斐文在书房说话,郗颜则陪温妈妈聊天,两个女人聊起穿衣心得,郗颜是学设计的,眼光独到,娘俩儿聊得很投机。 温行远下楼,就见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灿烂的笑脸,心底涌起的感动不言而喻,那种柔软到极致的感觉,甚至还透着些许的湿润。坐到她们中间,他揽过母亲与爱人的肩膀,轻声说了句:“谢谢。” 温妈妈在笑,嗔他:“傻孩子。” 郗颜也在笑,泛湿的眼眶证明她了然了温行远的感动。 幸福就是这样简单,是感动的瞬间,是零碎的片段,是他们在一起。 春节过后,温行远和郗颜的婚期被提上了日程。为表诚意,温斐文亲自给郗闲鸣打电话,约定元宵节在A市的白鹭酒店会亲家。那天,除了温行遥回了美国没有列席,温、郗两家人都在。 温斐文的意思是:“老郗你要是没意见,两个孩子的婚期订在六月如何?” 与郗贺对视一眼,郗闲鸣微微地笑,“小颜任性不懂事,以后还得亲家母多多原谅她。” 这当然是同意的意思。温妈妈与温斐文相视而笑,“都是一家人,说什么原谅不原谅的,我可是早就盼着小颜过门了。”言语间已经把郗颜的手握在手里:“小颜,以后要是行远欺负你,有妈妈给你撑腰。” 一句“妈妈”让郗颜感动的说不出话。 温行远适时握住她的右手,目光专注而温柔,“那就这么定了,婚礼细节我们随时商量。” 郗颜忍住泪意,点头。 第29章 终于等到你(4) 温行远俯身,旁若无人地亲吻她的脸颊。 晚饭在融洽合谐的气氛下结束,送走了两家老人,温行远把车开向江边。 望着他俊朗的侧脸,郗颜笑的很温柔。今天是元宵节,也是情人节,早上出门前她还在他枕头下藏了盒巧克力,原以为他忙得忘了,看来他不只记得,还有所安排。 郗颜期待。 十分钟后,车子停下,温行远牵着她的手走向江边:“从你说你可以的时候起到现在,是我三十年人生中最幸福的日子。幸福到,直到早上醒来,看见你沉睡在我怀里,才敢相信一切是真的。” 昏暗的路灯下,男人墨黑的双眸异常闪亮,郗颜听见他以低沉性感的嗓音说:“之前的十年里,我从不敢奢望你会回报以爱情。可我说服不了自己放弃。我这辈子做过最骄傲最得意的事,就是和真心死磕到底,最终赢得了你。但这还不够。我要的是:我们相濡以沫、相伴终身。我怀着这样的想法向你求婚,希望花甲之年我们依然在一起。” 话至此,温行远单膝跪地,而他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枚铂金素戒:“小颜,嫁给我。” 即便婚期已定,他依然如此郑重地求婚,没有鲜花,不是钻戒,有的只是一个天荒地老的承诺,和十年守候的一颗真心。 足够。 周围寂静无声,郗颜的双眸久久落在那张英俊的面孔上,眼前如同电影般迅速闪过许多画面, 相识之初,相熟之时,相伴之际,相恋之美,点点滴滴,历历清晰。 “我何其幸运,此生得你喜爱。”郗颜伸手扶住他的手,哽咽:“我很愿意和你携手一生,即便风雨兼程,也将不离不弃,不变不移。” 不离不弃,不变不移。这是温行远听过最令人感动的誓言。他眼底有波光聚起,月光星光见证下,他把那枚代表承诺和永恒的戒指缓慢地推上她的无名指。 然后,烟花骤起。 似乎只是一个怔忡的时间,如墨般的夜空瞬间亮了起来,一朵朵五彩缤纷的花朵呈现在半空之中,刹那间照亮了漆黑的夜,染红了整个天际。抬头望去,头顶上方,绽放的烟花奢华而耀眼,绚烂而夺目,随着变小花火的降落,又有一朵新的烟花绽放开来,一朵接着一朵,开也开不败,形成一幅“火树银花不夜天”的美景。 如梦似幻。 郗颜轻轻惦起脚,在烟花的映衫下吻上他的唇。 一切似乎圆满到“人生行至此处,再无所求”的地步。 此时的他们,距离天荒地老,仅有一步之遥。 同年同月同一天,唐毅凡与季若凝飞抵天涯海角,他们相依在海边,耳际是海浪拍打沙滩的澎湃响动,眼前是无数璀璨繁星缀满的天空,浪漫到让人忘了今夕何夕。 “毅凡,每一年的今天,我们都来看海好吗?”季若凝眼波中的爱意与期待那么明显,令唐毅凡双眸里惊起桃泽之色。 怎么会不好? 唐毅凡把她整个人抱进怀里,在她唇间吻得热切而缠绵。 季若凝沉浸在他布下的温柔陷阱里,全然不知,他调成震动的手机里,有无数未接来电。 是远在A市的张妍。 夜晚的寂静掩去了隐藏在都市角落处的喧嚣,不是旧时才有歌舞升平,繁华的都市之中,也有可以放松亦或是任由你颓废的地方。在那里,有人买醉,有人沉沦。 张妍就是其中之一。换下职业套装的她枕着手臂趴在吧台上,左手握着酒杯,右手拿着手机,持续重拨。 如此黑夜,她不想一个人。然而,她心心念念的男人正与别的女人共度情人节。确切地说,不是别的女人,是他的妻子。没错,他心爱的妻子。 张妍几乎忘了,自己这样的行为,有多受世人唾弃和鄙视,而那个男人又是不是厌恶? 可是,她控制不住。 可惜,那个男人的耐心比他好,她打了整晚的电话,他就整晚不接。 他是在用这样的方式告诉她,对妻子的坚定吗? 张妍笑,笑到有泪落下来,她仰头干了一杯烈酒。 这是,有一只手递过来一张纸巾。她以为又是搭讪的男人,不想理会,却发现是一只女人的手。张妍抬眸,就见谢远藤站在旁边。 对谢远藤和韩诺的事略有耳闻,此时此地遇见,张妍有种微妙感,“一起?” 谢远藤在吧台前坐下,点了和张妍一样的酒。 酒杯相碰的声音被乐声掩盖,两个女人连干三杯。 喝急了。 谢远藤抬起头,清黑的眼眸有几分迷茫:“爱情面前,没有操守的往往都是女人。” 被点破心事,张妍一愣,然后笑了:“八年抗战都胜利了,十年守候也把初恋打败了,你还有什么可顾虑的?” 谢远藤眼底有涩意:“如果我有那样的孤勇,或许也会成功。” 张妍微眯着眼:“这兵荒马乱的年代,没有‘滴水穿石’的耐力,哪有成功的机会?” 温行远的十年守候是滴水穿石,她的三年穷追不舍却是犯贱。对于韩诺,谢远藤再无奢 望。可是,不问不见不难,难受和想念要如何隐藏呢? 谢远藤又端起了一杯酒。 张妍和她碰杯:“未必是山穷水尽,也有可能是柳暗花明。” 谢远藤却不再需要这样的鼓励和安慰了,她只想把最后一点尊严留给自己。 从酒吧出来的时候已是凌晨,谢远藤似是突然想起什么,也或者是斟酌了很久的措辞,最后问:“有句古话你听说过吗?” 张妍意识到她话里有话,以眼神示意她继续。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直到谢远藤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张妍依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了今春的第一场雨,嘀嗒嘀嗒轻敲着窗子,伴着细微的,似是有节奏的声响,郗颜被雨声呼醒时,温行远睡得正熟,柔软的头发散落在枕间,趴睡的姿势宛如酣睡的婴儿。 偏头看了下时间,已经七点了,郗颜轻声叫他,“行远?” 温行远含糊地应了一声,翻了个身背对她。 郗颜贴过去,亲了亲他后肩,“上班要迟到了。” “几点了?”温行远握住她的手,搁在腰间。 郗颜把脸贴在他赤裸的背上,“七点多了呢,要不要起?” “再睡一会儿,上午不去公司,陪你去检查身体。”温行远眼也没睁,声音慵懒而低哑,听起来格外迷人。 “那你睡吧,一会我再叫你。” 温行远翻过身来搂了她一会儿,直到均匀的呼吸声传来,郗颜才披衣起床。 直到郗颜买了早点回来,温行远还没有醒。他这段时间很忙,为了“金碧”的项目,为了筹备婚礼,往返A市和G市之间多次,堪称“空中飞人”。 郗颜蹲在床边,静静看他。温行远睡得很沉,头发被压的七弯八翘着,不羁的脸庞上似有若无地漾起懒洋洋的笑容,神情很是满足。然后,他突然睁开了眼睛:“每天醒来都能看见你的笑,好幸福。” 郗颜倾身吻了吻他的嘴角,“每天在你臂弯中醒来,才是最大的幸福。” 温行远手心微翻转,郗颜的右手与他的左手十指相握,凝视无名指上那对款式相同的白金素戒,他说,“这样的幸福,就是以后我们每天的日子。” 好令人期待。 一场春雨将整座城市冲刷得一尘不染,此时,暖暖的阳光透过新生的叶子洒在屋角,郗颜望着那缕柔软的阳光,胸臆间的柔软和感动几乎把她掩没。 温行远陪郗颜做完全面的身体检查,约后晚上在上游见面,就把她送去和季若凝喝咖啡。 四十分钟后季若凝才姗姗来迟。 透过窗子见她从出租车上下来,郗颜不解:“唐前凡呢,不是他送你来的?” “这会儿应该在工地。”季若凝面色平静,但目光中的复杂情绪却若隐若现,等服务生把咖啡送上来,她叹了口气,“元宵节过后就忙得见一面都要预约的状态了,张研见他的时间都比我多。” 提到张妍,郗颜忽然想到年前他们在上游聚会时,是张妍开车送迟到的唐毅凡过去的。唐毅凡当时的解释是,他的车坏了,而他们恰好都在工地。 郗颜有些敏感,但她面上没有表现出来,“哟,吃醋啦?不是你的风格啊?好了,别摆一张怨妇脸了,好丑。来,给大爷我笑一个。”边说边轻佻地食指勾了下季若凝的下巴。 季若凝拍开他的手:“大爷给钱的话可以考虑。” “大爷不反收你钱都是友情价了。”郗颜收俭了笑意,“有件正事和你说。” 季若凝反问,“除了温行远你还有别的正事吗?” 郗颜作势拿咖啡泼她,“目前为止,还真没有。”季若凝戏虐的眼神下,她发出邀请:“下周我们举行订婚仪式,邀请你观礼。” “什么?”季若凝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和温行远,要结婚了?” 终于也惊到她一把。目的达到,郗颜一脸的小得意:“你没听错。” 季若凝消化了一下,下一秒,双手准确无误地架上郗颜细嫩的脖子,以审犯人的语气质问:“从实招来,是不是奉子成婚?有半句隐瞒,大刑侍候。” 郗颜笑骂:“出门前没吃药吧,请你不要放弃治疗好吗?” “看来你是被温先生吃掉了。”季若凝松手,见郗颜竖眉毛瞪她,笑睨过:“吃掉怎么了?被这么专情的黄金单身汉吃掉是福气,谁不服争一争?” 幸福的同时又隐隐不安:“似乎太快了,心里不踏实。” “还快?再慢温先生真要被你折腾牺牲了。”季若凝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别又犯傻了,温行远是什么人,全天下他称第二专情,没人敢称第一。他呀,真的是爱惨了你,你倒好,还和人家冷战。” “我也不是怪他骂我,我心里明白换谁都不会乐意我去见韩诺,可他竟然说后悔还来得及,他当我是玩玩的啊。”郗颜也有委屈,“当时答应作他女朋友,并不是想过过干瘾就完了的,可他根本不听我解释,劈头盖脸砸出一堆话。” 季若凝理解,从郗贺到韩诺,与郗颜最亲近的两个男人都把她宠在手心呵护,突然跑出个横的,难免无法接受,但她依然以旁观者清的心态劝慰:“他是太在乎你,怕把握不住你的心。” 手机铃声打断了她的话。 是唐毅凡打来的,说他要加班。季若凝神色黯了黯,“那你忙吧。我和颜颜在外面呢,完事直接回家。”通话结束,她几乎叹气着说,“一周五天不能回家吃饭。” 郗颜安慰:“工程正是关键时期,你多体谅下他,温行远也忙得四脚朝天的,以前看他闲得很,都是假象。” 季若凝没接话,有一下没一下的搅着杯中的咖啡,心事重重。 郗颜见她情绪低落,岔开了话题,“你给我当伴娘,改天一起去试礼服。” 季若凝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抬头瞪了她一眼,“你疯啦,哪有让结了婚的人当伴娘的?谁让你落后了,自己想办法去,办法总比困难多。” “可我只想让你当啊。为了弥补你不能为我当伴娘的遗憾,一会你买单。” “不要,你请。” “为什么?” “因为温行远是土豪,你必须帮他花点粮饷,否则会发霉,而我,愿意帮你。” 帮她?好吧,闺蜜有无赖的权利。 郗颜不仅请了咖啡,连晚餐也一并帮她解决了。 送季若凝回家时路过设计院,郗颜眼尖地看到唐毅凡的车停在附近的餐厅前,而和他同时下车的人竟然是,张妍。 加班晚归?张妍?郗颜的思想轰的一下短了路,连思考都省略了,她侧身挡住了季若凝的视线:“我明天陪你去试礼服。” 季若凝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什么礼服?不是说了我不能做伴娘吗?” 开车的温行远也是不明所以:“你思维跳跃到哪去了,不是在聊你要开工作室的事吗?” 从后视镜中确认唐毅凡和张妍进了餐厅,郗颜才说:“本想给你报销,省了。” 季若凝推她一下。 温行远敏感的看了眼后视境,发现郗颜神色微变。 回到公寓,不及温行远开口询问,郗颜抢白道:“你给张妍打个电话。” “谁?”温行远反应了一下:“怎么了?” “你先打,问她在哪。” 触及她坚持的眼神,温行远有不祥的预感。 电话打出去,张妍很快就接了,语气恭敬:“温总。” 温行远以上司的口吻说:“燃升的补充协议拟好了吗?” “拟好了,我校对后放在您办公桌上了。” “还在公司加班?” 有一瞬的犹豫,那边避重就轻地答:“就准备走了。” 然而,温行远却在收线前听见一个男声说:“毛峰,谢谢。” 并不清晰,但因太过熟悉,他还是听出来了,是唐毅凡。 温行远心中一跳。挂了电话,他有几秒的沉默,片刻,在郗颜的注视下,问:“之前在车上你突然改变话题是看见毅凡和张妍在一起?” 心中的猜测被证实,郗颜“啪”地把手包扔在沙发上:“你知道?”质问的语气。 温行远犹豫要不要告诉郗颜,唐毅凡和张妍有过一段旧情,斟酌了半天,他这样措辞:“毅凡在国外留学期间和张妍认识,彼此欣赏过对方,算是旧识。” 旧识?旧情难忘吗?郗颜几乎勃然大怒:“所以你之前一直在帮他们隐瞒?” 对于唐毅凡,温行远有一定的信任:“他们共同负责‘金碧’项目,平时的接触也是正常的工作行为。至于有没有其它,小颜,不是我们外人用眼睛去判断的。” 郗颜寸步不让:“以加班这样拙劣的谎言为由的约会也是正常的工作行为吗?”说着居然拿起了手机。 温行远按住她的手,阻止她打给季若凝:“你这样贸然打给季若凝,会让事情复杂话。” “如果真是正常的工作行为,唐毅凡一定可以解释的清自己。”郗颜用力甩开温行远的手,拨季若凝的号码。 对方占线。再拨,依然占线。 温行远在她摔手机前再次劝,“毅凡和张妍确实有过一段,但过去并不是不可原谅。况且在这种情况下让季若凝知道,你让她怎么想?能理智对待吗?与其闹得人尽皆知,不如暂时守口如瓶,先搞清楚事情的始末。小颜,听我的。” 郗颜把手机摔向他胸口。 温行远没躲,只是在手机滑落时接住。 沉默。直到季若凝回拨过来,手机铃声打破僵局。 郗颜微仰头,深呼吸。 温行远懂得了她的压抑,把手机递过去。 接通后,季若凝问她有什么事,郗颜有几秒的停顿,才说:“担心你一个人在家寂寞,问候一下。” 第30章 终于等到你(5) 那边的季若凝笑了:“怎么突然变得重友轻色了呢,受宠若惊啊。”然后告诉她唐毅凡刚刚打过电话来,已经在回家的路上,让她放心。 全世界都知道唐毅凡和张妍的过去,只有作为妻子的她,一无所知。郗颜很难过,为季若凝。 过去,如同脚印,泥泞的路段印记深刻,平坦的路上浅淡无痕。郗颜不清楚张妍于唐毅凡而言,是属于深刻的记忆还是被时间磨灭了的淡痕。但有一点她可以确定,他们的过去,随着再次相遇,发展成了现在。 这不是好征兆。 那晚的最后,郗颜对温行远说:“无论是张妍,还是别的谁,一旦有人触及了季若凝的幸福,让她受到伤害,我势必是要管的。” 她态度明确:季若凝,她护定了。 温行远也没有置身事外。在郗颜睡熟后,他和唐毅凡通了一个电话。没有铺垫,他直言不讳:“你今晚和张妍在一起?” “在一起”这三个字听起来有些暧昧,又似乎很巧妙,唐毅凡是聪明人,立刻听出了端倪,“她约我见面,谈她妹妹留学的事情,请我帮个忙。” 温行远的语气有丝咄咄逼人的气势:“仅此而已?” 唐毅凡微微一怔:“你不会以为我会和她旧情复燃吧?” “你最好没有这个念头。” “什么意思啊?” “我是想提醒你别忘了自己是有妻子的人。你对她有承诺,也有责任。” “除此之外,我对她还有爱。”或许是因为被冤枉了不满,唐毅凡的语气听起来似乎冷了几分。 温行远若有所思:“那就别惹出流言蜚语,免得引起她的误会。” 唐毅凡语气倨傲,犹如负气:“有什么可误会的?我和她早就是过去时了。怎么,还不行谁有个前女友了?” 在这个真爱匮乏的年代,谁没被贴上过前任的标签。温行远率先平静下来:“重点不是前女友,关键在于你们现在除了正常的工作接触,还在发生其它交集。如果你做得够漂亮,永远不被季若凝发现,或许完全不是问题。一旦东窗事发,毅凡,我担心你解释不清自己。” 唐毅凡足足沉默了半分钟。 灯光下的侧脸沉静而完美,温行远知道他听进去了:“我认为有必要调走张妍。” 唐毅凡的表情透出几分讥讽的味道:“温氏的人事调动,你决定,我无权干涉。”说完径自挂断。 这是他们相识多年,最不愉快的一次通话。然而,唐毅凡看似恼羞成恼的反应,反而让温行远放心了。可惜,他的信任在郗颜眼里却是纵容和维护,郗颜一直和他闹情绪到订婚前昔。 至于张妍,接到了调令后她没有询问原因,而是以绝对服从公司人事安排的态度与温行远指定的‘金碧’项目的新任负责人进行工作交接。在此期间,她与唐毅凡依然保持正常的工作接触。 时间悄如流水,在张妍的工作交接接近尾声时,温行远和郗颜订婚的日子到了。 那一天,G市最富丽堂皇的唐宫酒店因承办温氏集团现任总裁的订婚礼成为众媒体关注的焦点。 傍晚,唐宫二十二楼的宴会厅开始热闹起来,接到邀请函的媒体陆续到场,一方面是为了抢占最具价值的新闻,另外,继李晓筠之后,他们对于能够收服G市钻石级单身汉的那个女人,也就是温行远的未婚妻郗颜,有极大的兴趣。 然而,这场订婚仪式不是为了满足媒体对郗颜的关注,而是,温行远要以爱情为名把他所爱的人带到起点,然后,他们相扶相搀地完成婚姻这场马拉松。 所以,订婚是他们对彼此许下的第一个爱的承诺。 雨后的夜晚,静谧而凉爽,月光洒在窗子上,衬得钢琴前的男人愈发俊朗,从他手指演奏出来的曲子回荡在宴会厅的每处角落,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沉醉其中。 温行远坐在台上,那双修长的手把一曲《卡农》演绎得出神入化,无懈可击。郗颜闪亮的眼眸里翻涌着惊叹与讶然,以及从不曾展露过的深深爱意。 作为今晚的女主角,郗颜以一袭乳白色抹胸小晚礼出现,波浪般的长发微微拢高,别上一支耀眼的镶钻发簪,随意又不失庄重地垂落在细肩上,更显得她妩媚又明艳。 娓娓动听的钢琴曲接近尾声时,惊叹声与如雷的掌声再次响起。温行远优雅起身,对郗颜温柔一笑,目光专注而缠绵。 站在台上,与郗颜四目交凝,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在空气中响起,“今夜对我而言,是三十年人生中最幸福的一天。首先,我要对我的父母说声谢谢。”微微侧身,望向站在台下的温斐文与温妈妈,他说:“谢谢你们赋予我生命。”话语间他向二老鞠了一躬,“然后,我要感谢我未婚妻的家人,谢谢你们把掌上明珠托付给我。”话语间,温行远又向郗闲鸣与郗贺的方向深深鞠了个躬。 寂静的宴会厅霎时响起雷鸣般的掌声,被一个男人所不的感恩之心撼动。包括郗闲鸣,也因为他的一句“托付”湿润了眼睛,与此同时,他轻轻拍了拍郗颜的手,有着欣慰和不舍的双重情感。 挽着父亲的手臂,郗颜强自压抑着泪意,把头轻靠在父亲肩头。 千头万绪,终被爱你的人在你身边的幸福感淹没。 “最后,我还要感谢一个人,那就是我的未婚妻,郗颜。”当温行远的声音再度响起,郗贺把郗颜的手从郗闲鸣手中接过来。 动人的乐声中,郗颜挽着郗贺缓缓向温行远而去,而她脑海里像过电影一样回放着与温行远从相识到相恋,再到相许的点滴。 终于,泪盈于睫。 十年之前,我们初识;十年之后,我爱上你。 时间终于能够证明,不是所有人都会先走。 感谢十年,感谢有你。 郗颜的泪沾湿了温行远的心,他迎上去,从郗贺手中接过她的手,“谢谢我的未婚妻为我勇敢。我不知道这世上所谓的最好到底是多好,也不知道地老天荒有多久,但我愿意,倾尽所能所有,给她幸福。”熠熠生辉的目光落在郗颜脸上,他对全世界宣告:“郗颜,我爱你。” 所有人的目光都锁定这位如今可以在地产界翻云覆雨的年轻人身上,为他爱的宣言鼓掌。然后,温行远在众人瞩目下拿出他的定情信物,一条第二天出现在头版头条上,由钻石排列出一个英文单词“love”的脚链,亲自为郗颜戴上。 全场寂静无声,郗颜望着他的目光已是水光潋滟。 传说,如果送脚链给自己所爱之人,不止今生可以相守,来世也会在一起。这就是脚链所蕴含的意思:栓住今生,系住来世。这样的心意,郗颜为之动容,这样的温行远,她爱了,且要深爱。 温行远以指腹拭去郗颜的眼泪,以玩笑的语气询问,“不是戒指,有没有失望?” 郗颜摇头。 然而,她的这个简单的摇头动作却吓坏了媒体。就在众人以为她摇头是表示不愿意时,却看到她破涕为笑,然后投入温行远怀里。 如同跨越了半个世纪之久,他们才分开。温行远低头看着她一双玉足在脚链的衬托下更显得娇巧可爱,暖暖笑了,对着台下众宾客挑眉道,“要不要满足一下你未婚夫小小的虚荣心,当众吻他一下?” 宾客们被他的幽默逗得轻笑出声。 陀红的脸上露出娇羞的浅笑,郗颜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惦起了脚。 唇角不自觉上扬成好看的弧度,温行远配合她微微低下了头。 郗颜柔软的唇落下来,在他英俊的侧脸上轻轻亲了一下。 “砰”的一声,红酒被温行遥打开的瞬间,宴会厅顶竟有无数玫瑰花瓣缓缓散落下来。花瓣辗转下落,犹如一场红雨落在她纤细雪白的肩上,滑落在脚边,轻轻踩在上面,柔软的感觉像是在云层里行走。 幸福强烈到,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手上微一用力,温行远不着痕迹地把郗颜往怀里带,同时右手接过温行遥递上的酒杯,“感谢各位来参加我与未婚妻的订婚宴,谢谢!”话语间,手中的酒杯已经微微举高。 祝福化作掌声,经久未停。 乐队演奏起浪漫的华尔兹,宾客们默契地向后退开,为一对新人让出一条通道。温行远牵着郗颜的手,把她带到舞池中央。 伴随曼妙的音乐,郗颜掂起脚,跟随他的脚步在舞池中回旋、转身,身上梦幻般的乳白色小礼服包裹她玲珑的曲线,配合她甜蜜的心情,如同快乐天使飘逸起一角。 近在咫尺的爱人,坚定不移的爱情,和一辈子的相濡以沫。 十年追寻,终于等到你。 晚宴正式开始,一曲过后,大家纷纷交换舞伴。当郗贺牵走了郗颜,温行远绅士地邀请季若凝共舞。 唐毅凡由于“金碧”项目出了突发状况晚了航班,温行远表达了自己的歉意:“最近把毅凡当苦力了,辛苦你了若凝。” “支持他的工作是我的本份啊,怎么能说辛苦?”季若凝笑得真诚:“倒是你啊,一定要一直对颜颜这么好,否则,我可是不会客气的哦。” 以闺蜜的身份警告他呢。温行远好笑:“说说看,怎么个不客气?” 季若凝俏皮地挑了下秀眉:“这个我是要保密的,到时候杀你个措手不及。” 温行远表情凝重:“看来我得小心行事了,除了郗贺,又多了一个人厉害角色监督我啊。” 季若凝被他煞有介事的样子逗笑,然而眼中却满是激赏:“颜颜选择你,是这辈子最明智的决定。” 温行远笑的矜持:“她能爱我,才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因为,我怀着不离不弃,不变不移的想法守候她,只为了有朝一日能在一起,直到花甲之年依然有句我爱你。我是有私心的,我要她的一辈子。 仿佛洞悉了他的心意,季若凝真诚地恭喜:“十年等待,换来一辈子的相濡以沫,温行远,你是赢家。” 有你这样的妻子,唐毅凡又何尝不是赢家。然而,得到只是开始,相守到最后才是结局。温行远忽然产生了一种由衷的歉意,因为他的顾虑不周,给了张妍和唐毅凡重逢的机会,让季若凝的婚姻陷入危机。 说危机似乎为时过早,也或者杞人忧天,但是,郗颜的担心并不是全无道理。因为温行远敏感的发现,张妍在面对唐毅凡时,眼里有深浓的爱意。对于唐毅凡,她确实余情未了。 温行远体谅了郗颜这段时间的忧心和不郁。 然而,郗颜要的,不是他的理解,而是唐毅凡对季若凝的忠诚。所以,当唐毅凡姗姗来迟,郗颜征求温行远的意见:“我能请唐毅凡跳支舞吗?” 唐毅凡受宠若惊:“能被今晚的女主角邀请,在下荣幸之至。老大,没问题吧?”像是怕温行远吃醋一样,他似笑非笑地请示。 明知郗颜意不在舞,温行远也并不担心她鲁莽冲动,大度地表示:“你们随意。” 唐毅凡绅士地向郗颜伸出手,“请嫂子赏脸。” 郗颜随唐毅凡向舞池而去。 季若凝刚刚结束一曲,与初识的安子为走出舞池时与他们擦肩而过。 郗颜调皮地眨眼:“借用一下,一会归还。” 季若凝笑而不语,与安子为并肩而去,回头时,正好看见唐毅凡朝她这边看过来。牵起一抹恬淡的笑,她微微点头。 郗颜把他们的互动看在眼里,为季若凝的毫不知情感到难过,语气不经意间透出几分质问之意:“你和张妍同一航班过来的?” 提到张妍,唐毅凡很敏感,“还有李程。” 李程是温行远调来接手张妍工作,“金碧”的新负责人。项目出了问题,张妍作为第一任负责人,与李程共同处理实属合理,无可挑剔。 可是,唐毅凡这样急切地撇清反而让郗颜多想:“总之,你是和张妍同行。” 一针见血到尖锐。难免令人心生不快,唐毅凡脸色微变:“嫂子你有话直说。” “我原本也没有打算铺垫。”音乐弥漫的氛围,郗颜直视唐毅凡的眼睛:“过去是每个人必然会有的经历,不是错误,更没什么不可原谅,比如你和张妍是旧识。如果你们重逢之初就让若凝知道,或许就不会有我们今天的这番谈话。” 唐毅凡的脸色很难看,但他没有打断郗颜。 “我希望是误会。可是,”回想刚刚唐毅凡与张妍一前一后到场,此时张妍频频望过来的目光,郗颜直言不讳:“别说你感觉不到,有人别有用心。你已婚的身份决定了,即便她的行为是出于爱,也注定是个错误。你不仅是一个女人的夫,还是一个家庭的天,你把沉默当作拒绝,或许在她看来是默许。” 这种男女之间暧昧的默许,往往就是纵容。 她字字珠玑,唐毅凡几乎无言以对。 这个时候的沉默更加验证了郗颜的猜测,她忍着心里的难过继续:“知道男人为什么习惯用左手搂女人吗?。” 唐毅凡以目光询问为什么。 “因为左手接近心脏。”略一停顿,郗颜配合他的舞步转身:“传说上帝当初在男人左胸口取出过一根肋骨,而相爱的女人,就是那根被抽去的肋骨,只有遇上命里注定的爱人,男人才是完整而健康的,而女人,才能获得幸福。” 曾以为她是韩诺的那根肋骨,兜兜转转之后才发现,温行远胸口被上帝抽走的肋骨才是她。所以,她喜欢趴在他胸口,喜欢听他沉稳有力的心跳,那种温暖窝心的感觉,因爱而生。 乐曲结束前,郗颜说:“请你认真想一想,若凝是不是你的那根肋骨。如果是,请珍爱她,如果不是,请把对她的伤害降到最低。” 几乎是谦卑的请求,与先前的咄咄逼人判若两人。 郗颜太清楚,无论自己与季若凝有多亲密,即便能感同身受她的痛苦,也没办法替她承担。所以最好的结局就是,一切只是个误会。 郗颜所求不多,不过就是季若凝幸福。 顺着她的视线唐毅凡看向礼服在身的张妍,她也正看向他们这边,与他目光相遇,他分明看到她眼里一闪而逝的惊喜,然后,她微微低头,状似不经意地抿了口杯中的酒。 唐毅凡无法否认那惊喜背后代表的含义。 直到宴会结束,郗颜依然闷闷不乐。温行远没急着劝解,只是在回到公寓后才说:“你之前不是多虑,张妍确实有重修旧好的意思。不过,我和毅凡聊过,他爱季若凝的心没变。或许他在处理这件事情上不够果断,但是,不要否认他的心意。” 郗颜难掩疲惫之色:“我不否认他爱若凝。但是,若不是唯一,最爱又有什么稀罕。” 第31章 不能没有你(1) 我这辈子的梦想,除了娶你,都实现了。十年等待,我不愿再有一秒遗憾。我承诺过的,一直在你身边,我做得到。所以,没有我的这种假设,不成立。 订婚宴后,就到了“金碧”中期验收的日子。 这天上午,温行远准时出现在温氏办公大楼。 经过秘书办公桌时,他吩咐:“叫张妍来我办公室。” 五分钟后,敲门声响起。 温行远低头签批文件,声音凝肃:“进来。” 张妍在办公桌前站定:“温总。” 温行远龙飞凤舞地在文件上签上自己的名字,才以手指扣了下桌面,示意她坐。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温行远抬头看她,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我已经通知人事部,给你晋升一级,你今天回A市处理完剩余工作,明天回总部准备纽约培训事宜。” 张研僵住,骤然想起订婚宴那晚郗颜离开前望向她时的若有所思,瞬间明白了什么,自嘲般笑了笑,无言反驳。 温行远靠在宽大的椅背中,双手交握身前,目光深沉:“下期去美国培训的名额下来了,我的意思是你去。” 对于张研,温行远是器重的。无论是工作能力,还是为人处事,张研都无可挑剔。更令他欣赏之处,就是相比公司里其她女员工,身为助理的她一直聪明地和他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不给任何人非议的机会。以张妍对这份工作的重视,她定然不会放弃去美国培训的机会。 张妍笑得牵强,但她心知肚明,温行远不是在征求她的意见,而是通知她这个不容改变的决定。在接受和辞职之间,她选择前者,“谢谢温总。” 由于这天建设局、质监局、以及市里领导要去“金碧”工地进行中期验收,温行远处理好公司事务,与郗颜和张妍赶往机场。 刚下飞机,郗贺的电话就打了进来,温行远看看时间:“来得及,我半小时内到。” 郗颜见他踩油门,怕耽误他的事,“你直接去工地吧,别绕路送我了。” “先去医院取下报告。”昨晚去国外学习的高阁打电话祝贺他订婚,温行远才想起来还没去医院拿郗颜的检查结果。 “医院和工地是两个方向,半小时太赶了,那边不能耽误,你先去,报告明天再去拿。”为免温行远以为她还在为先前的争执生气,郗颜笑了笑,“我回家等你,昨晚没睡好,刚好补个眠。” 时间确实有点紧,温行远刮了下她的鼻尖,“那好,自己打车回去,我忙完就回来。” 郗颜点头,“开车慢点。” “好。”温行远唇边泛着温柔的笑意,给她拦好了出租车,才与张妍向工地而去。 工地上,温行远与唐毅凡分别向郗贺和市里领导讲解工程进度,张研若有所思地走在唐毅凡右侧,季若凝则手拿图纸,声音清朗地向质监部负责人安子为汇报:“这幢楼的框架完工了,住宅区的楼都按着这个设计施工——” 安子为笑容变深:“结构方面当然不应该存在问题,这次主要是掌握一下工程进度。” 唐毅凡刻意放慢脚步走到季若凝身边,语气淡淡:“一期工程计划明年五月峻工,就现在的进度而言,可以确保工期。”结合温行远订婚宴上安子为邀请季若凝共舞的情节,唐毅凡几乎可以肯定,设计院指定季若凝过来协助验收与安子为有关,故而语气稍冷。 似乎没有发现他的敌意,安子为语气平和:“工期要保证,质量更不能有丝毫问题,唐总多费心了。” 唐毅凡伸手扶了下季若凝,使她避开了一块凹凸不平的地面:“安部长放心。” 这细微的动作落入安子为眼中,他的目光在季若凝含笑的脸上稍作停留,然后移开。 这时,唐毅凡的手机响了,应该是公司事宜,他站开了几步接听。 安子为看着季若凝:“季工继续。” 这边季若凝就设计方面的工作继续作讲解,那边梁副市长语重心长地说:“小温啊,这个工程是咱们市的代表工程,除了按时完工,质量和安全方面你可要盯紧点,尤其是安全,不能有半点马虎,人命关天呐。” 温行远神情严肃,双眸内闪烁着果敢和魄力:“梁副市长放心,我们除了严格遵守施工安全守则,温氏已出派专人对这个工程进行全程跟进,主抓安全。” 梁副市长笑望向郗贺,“我们郗局很关注这个项目,开会的时候再三向我保证决对不会有问题,你得给他长脸儿,这可是他升任局长后划出的第一块地。” 与温行远对视一眼,郗贺温润一笑:“这可是您亲笔签批的项目,我一个人作不了主的。” 梁副市长笑言:“你看看他,这是撇清关系呢。” 然而,融洽的气氛被一声惊叫打断。 “快闪开,汽车吊的钢绳断了。” 众人循声仰头,就见高空之处数块钢板直坠而下。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唐毅凡:“若凝,快让开。”他边喊边向季若凝奔去,然而下一秒,却被一股突来的大力扑倒在地。 季若凝闻声转头,正好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从背后扑向唐毅凡的情景。 此时,一块钢板正从她头顶直直坠下,季若凝僵在原地,竟然忘了闪开。 突如其来的——心如刀绞。 “快让开!” “季若凝!” 在所有人猝不及防时,温行远和安子为的声音同时响起,没有反应的时间,季若凝已被抱着滚倒在地。惊颤中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钝重的落地声轰然响起,震得人耳鸣,与此同时,身体上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季若凝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从惊魂未定中回过神来,唐毅凡一骨碌爬起来。扑倒季若凝的安子为因为距离原因安然无恙,至于温行远和季若凝,则像失去了生机般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分不清鲜血是从谁的身上流出来,只见两人身下瞬间就形成了触目的血泊。  大力甩开张研的手,唐毅凡疯了似的冲到季若凝身边,颤抖着把她的身体抱在怀里:“若凝,若凝你醒醒……”细听之下,声音哽咽。 季若凝双眼紧闭,肌肤冰冷的让人触不到体温。 心瞬间被恐惧占据,唐毅凡慌乱地扯下自己的西装外套裹住她的身体,他声音破碎地唤她:“若凝,若凝你醒醒,救护车,叫救护车!” 从未有过的无助。 那边,郗贺也回过神来,顾不得扶起被他扑到的梁副市长,爬起来就往温行远身边奔来,目光触及身上的斑斑血迹,郗贺伸出的双手僵在半空,似乎不敢移动他被钢板擦到的半边身体。 “行远,行远——”郗贺边叫他边脱下外套,试图用衣服捂着他正在流血的身体。 却是徒劳。 鲜血持续从温行远身体里流出来,很快渗透了郗贺的风衣。 哪里还有形象可言,郗贺扯着嗓子朝围观的人大喊:“叫救护车,快啊!”一面接过不知是谁递上来的衣服,慌乱地为温行远止血。 安子为最先冷静下来,他快速拔打了急救电话。 等待的时间里,郗贺紧紧握住温行远的右手,尽管竭力控制,开口时依然哑声:“行远,你撑着点,你不能有事,小颜还在等你回家,行远——” 回应他的,只是流血的声音和温行远愈发惨白的脸。 郗贺的眼睛都红了。 仿佛被一支锋利的箭刺入心里,唐毅凡胸口疼到几乎窒息。 救护车很快来了三辆,医护人员匆匆下车,恢复神智的张研把他们引领到温行远与季若凝这边,先为他们做紧急处理,而另外两辆车的人员则急急向受伤的其他人而去。 工地霎时忙乱起来,隐约听到哭声和喊声,除了温行远和季若凝,现场还有很多人受伤,似乎还有人,当场死亡。 事故重大。 做好止血处理,温行远和季若凝被十万火急地抬上了救护车。救护车一路闪着红色信号灯,刺耳的声响中,争分夺秒地与时间赛跑,与死神较量。 医院急救室外,郗贺颤抖地摸出手机,犹豫之后,打给郗颜。唐毅凡原本站在他身边,听见他说“在急救室抢救”这几个字时,跌坐在地。 大脑在长久的空白与麻木之后,事故经过在眼前回放,张研扑倒他的瞬间,温行远抱住季若凝倒下的刹那,两人满是鲜血的身体——一幕一幕,穿心之痛。 不知道过了多久,急救室的灯终于熄了。 是季若凝被推了出来。 唐毅凡挣扎着站起来,扑向医生:“我太太怎么样?”声音颤抖。 “病人已经脱离危险。”医生叹息,“可惜孩子没有保住,很抱歉。” “孩子?”呆愣之后是惊痛,唐毅凡险些跌倒在地:“你说,没了?” 医生安慰:“你们还年轻,会再有的。” 唐毅凡仰头。 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寂静,郗颜满头是汗地奔来。 “小颜。”在她要跌倒的瞬间,郗贺伸手将她颤抖的身体捞进怀里。 紧紧抓着他的胳膊,郗颜以带着哭腔的声音问:“行远呢?他怎么样了?怎么回事啊?” 怕她承受不住,郗贺扣住她小小的后脑压向胸口,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和语气没有太大的异样,“行远被钢板擦伤了腿,正在接受手术。” “钢板?”郗颜猛地抬起凝聚泪光的眼晴,目光触及郗贺胸前的血迹,心弦崩断,“不可能。他刚刚还说让我回家等他,怎么可能会被钢板擦伤?你骗我,你骗我,告诉我这不是真的,里面的不是他,不是他!” “小颜你冷静点听我说。”郗贺死死抱住她的身体,几乎是用吼的:“只是擦伤,是擦伤,并没有被砸到,相信我,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却无法让郗颜冷静下来。 她彻底失控,边喊着温行远的名字边挣扎着朝手术室去。 被从手术室出来的护士拦住:“谁是病人家属?” 温行遥恰逢此时赶到,他冲到护士面前:“我是他哥。我弟弟怎么样了?” “病人失血过多,急需输血,但医院血库里缺A型血。” “抽我的,我是A型血。”郗贺松开郗颜,伸手解着袖扣。 护士注意到他手臂上的伤口,皱眉:“你身上的伤需要马上处理。” 郗贺哪里还顾得上自己:“先抽血,救人要紧。” “先抽我的。”温行遥挽起袖子,转头看向郗贺:“你去包扎伤口。” “这点伤死不了人。”郗贺的冷静也快耗尽,厉声道:“抓紧时间。” 护士不再耽误:“都跟我来吧。” 温行遥和郗贺紧随其后。接着,在院长引领下,又有两名医生匆匆进入手术室。然后,周围恢复安静。 黑夜变得格外漫长,盯着持续亮着的手术室的灯,郗颜的心越来越凉。 记忆有如老旧的刻录机,不受控制的回放十年相识。 十七岁那年,她骑单车摔倒在路边,是温行远扶住她。当他有力的手臂将她圈进怀里,他特有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她僵直着身体忘了反应。 除了郗闲鸣与郗贺,温行远是第一个抱她的,男人。 十八岁生日那天,他如约而至,将一条精致的白金手链戴在她细腕上,俯身亲了下她的额头,“生日快乐,小公主。” 那是她成年后,接受的第一个属于男人的亲吻。 同年同月,他出国了。送机途中,郗贺为了避开迎面而来的车辆,一脚踩下刹车的瞬间,坐在后座的他一个侧身将她带进怀里,当他的薄唇莫名其妙地轻划过她柔软的唇瓣,突来的悸动令她慌乱不已。 那是她的初吻,意外地给了他。 同年九月,她踏入大学校门,在年底认识了俊逸稳重的韩诺,两人陷入爱河,似乎就是从那个时候起,他渐渐淡出了她的生活。 第二年夏天他回来过,又走了。对于热恋中的她而言,并没有看到他眼中的破碎,而他,却把她幸福的微笑刻进了心里。 二十二岁那年,当变故突如其来,他连夜回国。当她哭到脱力,沉睡在他怀里,她再次错过了他眼中深情不舍的目光。 二十六岁这年,她从痛苦中活过来,从失恋的阴影里走出来,全心交付了自己,从身到心,毫无保留。 不知不觉,十年匆匆而过,尽管他不是她第一个爱上的人,依然与他分享过人生太多的第一次。直到这一刻才终于发现,原来,一直是他。 泪水干涸,郗颜闭上眼睛,唯愿他平安。 平安就好。 夜在煎熬中缓慢流过,天蒙蒙亮起的时候,温斐文从G市赶了过来。从院长处了解到手术进展,他面色沉郁。直到看见憔悴不堪的郗颜,老人家才深深叹了口气。 又等了将近两个小时,手术室的灯终于熄了。恍惚间,不知是谁问了一句“他怎么样了?”,然后是医生的回答:“不幸中的万幸,手术很成功,病人已经脱离了危险。不过,他现在需要休息,如果没有意外,晚上会醒。”如释重负的语气。 脱离危险!崩紧的心弦瞬间断裂,郗颜腿一软,居然一头栽倒下去。 郗贺最先反应过来,可在他伸手之前,韩诺突然出现,及时搂住了郗颜下滑的身体。当他把郗颜拦腰抱起送往病房,温斐文与温行遥同时变了脸色。 来不及解释什么,郗贺尾随而去。好在郗颜只是过度的紧张与劳累导致了昏倒,并无大碍。病房外的长椅上,郗贺问:“你来很久了?” 韩诺并不看他,掏出烟想要点上,却因为手抖半天打不着火,最后干脆把烟和打火机往地上一扔:“出事的时候,我送她过来的。” 他整晚都在。郗贺眉头皱了一下:“就在昨天,小颜和行远订婚了。” “我知道。”铺天盖地的新闻报道,想假装不知道都不行。 韩诺沉默了小片刻,然后起身,“既然他们都没事,我先走了。” “韩诺。”郗贺叫住他。 韩诺停步,但没有回头。 “这次的事件,”郗贺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斟酌措辞:“是不是和他有关?” 这个他指谁,韩诺心知肚明。他没有正面回答:“天裕是我父亲创下的,我不会让它毁在别人手上。” 郗贺明白了他的立场,“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说话。” 韩诺转身,清晨的阳光暖暖地照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郗贺看见他表情里有种沉静又复杂的味道,一如他的话,意味难明:“我之前以为只是单纯的利益之争,后来发现没那么简单。但是,我没给自己留退路。只是,万一不小心波及到了颜颜,郗贺,请你不要怪我。还有温行远,请你提醒她,凭他对颜颜的爱,请一定信任她。” 第32章 不能没有你(2) 他一连用了三个“请”字,让郗贺没办法说一句责怪的话,哪怕他最不希望的,就是把郗颜拉进男人们的战场里。 似乎洞悉了郗贺的担忧,韩诺表示:“我会极力避免,牵累颜颜。” 可惜,不是所有事情都能随着人的意志转移。 顺势而为的道理,谁都懂。 傍晚的余晖透过窗子照进病房,温暖的感觉与消毒水的味道融在一起,让洁白的病房显得不那么空旷、寂静。 郗颜悠悠转醒,待看清病床前的人影是季若凝,她有气无力地问:“温行远呢?” 季若凝握住她的手,如实相告:“他已经脱离危险了,在隔壁病房呢。” 郗颜虚弱地笑了笑:“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昨晚急懵了,当听见郗贺说温行远是为了救季若凝受伤,就什么都忘了。 季若凝深知此时此刻该给她一抹微笑,然而眼泪却出卖了她的情绪,“我很抱歉,如果不是为了救我,温行远根本不会受伤,更不会把你吓成这样。” 身为闺蜜,郗颜敏感的觉察到,季若凝除了内疚以外,还有更多伤心的情绪。 因为救她的不是唐毅凡吗?或者是,和张妍有关? 却不适宜在此时追问。 郗颜靠坐在床头,伸手戳了下她的脑门,“说什么傻话呢,要是他敢独善其身,我就不要他了。”像哄孩子似的摸摸她的头发,“吓坏了吧?摸摸毛,吓不着。” 季若凝心里的难过不是几句安慰可以平复的,尤其是在郗颜面前,她根本控制不住,也掩饰不了。眼泪噼里啪啦地掉,她伸手抱住了郗颜:“颜颜,我——” 说不出口。 郗颜意识到,她的担心成了现实。 伸手回抱住她,郗颜鼓励:“你们都平安无事,已经是最好的结果。没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听我的话,什么都不要想,不要说,也不要做,给自己,也给别人一个缓冲的机会,好吗?” 季若凝说“好”。除此之外,她也不知该如何应对这场爱情变故。 太突然。 努力让情绪平复下来,季若凝松手:“快去看温行远吧,他醒了就找你。我们没敢说你晕倒了,怕他担心,只说你回家帮他取换洗衣服去了。” 一听温行远醒了,郗颜眼眶一热,眼泪差点没掉下来,也顾不得头晕,掀被就要下床,“他醒了啊,我去看他。” 季若凝赶紧扶她:“你慢点。” 根本慢不下来。郗颜几乎是小跑着冲去了隔壁病房。 医生刚给温行远做完检查,确认没有异样,众人才松了口气。温斐文看见郗颜推门进来,神色微变,但没有在言语上表现出来,只交代特护妥帖地照顾温行远,便在温行遥和郗贺的陪同下离开了病房。 有了独处的空间,郗颜却一直杵在门口。 温行远最见不得她眼泪汪汪的样子,见状逗她:“还不过来?害怕啊?没听医生说我残废啊。” 强忍的眼泪顿时开闸,郗颜泣声警告:“温行远你再敢瞎说,我就悔婚!” “你敢!”温行远敛了笑训她,但腿上疼得厉害,他吃痛的呻吟了一声,“看你那傻样儿我还以为自己残了呢。还站那干嘛呢,过来亲我一下压压惊,吓坏了。” 吓坏的何止是他。郗颜冲过去搂住他脖子,趴在他胸口哭的不能自已,“你吓死我了,如果没有你,我可怎么办?” 她的眼泪和关切的话语比镇痛药还有效,温行远觉得腿似乎都不那么疼了,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他温柔安慰:“我这辈子的梦想,除了娶你,都实现了。十年等待,我不愿再有一秒遗憾。我承诺过的,一直在你身边,我做得到。所以,没有我的这种假设,不成立。” 然而,生命无常,在命运面前,承诺显得那么渺小和不堪一击。 郗颜庆幸,劫后余生。 任由她哭了好久,温行远才再开口,“宝贝,虽然我很喜欢你这样投怀送抱,可是,能不能先让我喝点水?” 郗颜闻言立即止了哭给他倒水,体贴地把吸管递到他嘴边,见他拧眉,心疼得不行:“腿很疼吧?” 温行远喝完水,才有点孩子气地回答:“刚才人多没好意思说,怎么不给我打止痛针啊,这不砸死也疼死了。” 郗颜恨不得打他几下解气:“你再胡说试试?” 温行远可怜兮兮地朝她伸出手,一副“真的很疼”的样子。 见他额头沁出细汗,郗颜抚摸他的头发,“止痛针不能多打,过量不利身体恢复,疼你就说,我在这陪着你,好不好?” 温行远可不想再惹她哭了,以玩世不恭的语气说:“这点疼我还扛得住,倒是你啊,哭的眼睛都肿了,好丑。” “我还没嫌你破相呢,你还挑我的毛病。” “再挑也只喜欢你。” “就你会说话。” “谁让你讨我喜欢呢。” 郗颜倾身吻了吻他干裂的嘴唇。 温行远弯唇笑。 郗闲鸣获悉此消息后也赶到了医院,温行远一见岳父大人亲临,也顾不得腿上的疼痛,强撑着坐起来和老人家聊天,郗颜看他死倔着逞强,气得直瞪眼。 李晓筠也来看温行远。她像朋友一样出现和问候,骄傲如初:“银行方面不用担心,爸爸会处理。你安心修养就好,权当休假。” 表面看来这话似乎没有什么不对,但细细咀嚼那句“爸爸会处理”又似乎隐含了几分暧昧之意。连郗颜都忍不住吃醋道:“到底是她爸爸,还是你们的爸爸?怎么听上去像是在对我下战书呢。” 温行远笑得不行:“那你应不应战啊?” 郗颜边帮他按摩腿边淡定自若地回应:“我有几分杀伤力是由你的爱决定的,需要在战场和她拼个你死我活吗?” 温行远一把搂住她:“和我在一起,都懂得欲擒故纵了啊。” 避开他的腿伤,郗颜把他扑倒,笑言:“得不到不是最惨的,守不住才是个笑话。对你这种太多人觊觎的帅哥,不用点策略怎么守得住啊。” 温行远笑声爽朗,显然很受用她的“投怀送抱”。 两人闹作一团的场景恰巧被特意从古城赶来探望病号的张子良撞见,他站在病房门口调侃道:“我是不是需要回避一下?” 郗颜扶温行远坐起来:“你怎么来了?” 张子良走到床边,抬手在他肩膀捶了一下,“看来这就是所谓的吉人自有天相。怎么样,还扛得住吧?” 温行远语气无奈,“还行。就是个把月不能下地,有点难熬。” 郗颜见就他一个人,忙问:“小灵呢,没和你一起来吗?” 张子良笑了笑:“她的身体不适合长途跋涉,就没让她跟来。” 郗颜奇怪:“她怎么了?” 张子良的笑容竟有了几分腼腆之意:“我们家小孩儿来了。” 郗颜“啊”了一声,显然没有反应过来。 温行远则伸手拍了拍张子良的肩膀,“你小子效率很高啊,恭喜了。什么时候摆喜酒?” “我们已经把证领了,小灵的意思是我家宝贝出生了再举行婚礼。孕妇最大,我听她的。”张子良笑,侧身看了郗颜一眼:“你也老大不小了,加油啊兄弟。” 郗颜被逗得不好意思了:“你们聊吧,我去给小灵打电话。” 病房外,郗颜恭喜杜灵成了准妈妈,明明自己什么都不懂,反而像个小专家一样嘱咐这个叮咛那个,说到最后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或许是被杜灵的幸福感感染,郗颜伸手抚摸自己平坦的小腹,竟然也有了隐隐的期待。 “金碧”事件当天工地已全面停工,唐毅凡和石磊忙得脚不沾地处理此事,温氏这边则由温行遥全程跟进。两方配合,力求尽快且圆满的解决。然而,这次事故造成三人死亡、二十六人受伤,各大媒体的报道以迅雷之速铺天盖地而来,想压都压不住。市里更是召开了紧急会议,派出调查小组,针对此事进行彻底调查,甚至连华诚之前申请下来的资质也受到了质疑。 这天下午,唐毅凡到医院和温行远汇报事故调查进度。可惜,所谓的进度就是没有进度。无论是唐毅凡和温行遥,还是市里的调查组,居然没有查到任何的蛛丝马迹。 第33章 不能没有你(3) 温行远脸色峻寒,目光犀利:“机器每次开工前都进行检查,钢绳不可能无缘无故突然断了,让石磊盯紧项目经理,我就看他多久能露出马脚,一旦拿到他和天裕地产或是韩天裕有接触,立即引导调查小组去查。我不相信是钢绳磨损所致,绝不可能。” 唐毅凡有几分不确定:“韩天裕的嫌疑确实最大,不过,他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敢动这么大的手脚?” 温行远却很肯定:“失了‘金碧’的项目,对于天裕地产而言如同遭遇重创,如果不是韩诺及时带着李晓筠的贷款回去,韩天裕很难和股东们交代。依他的想法,就等于是我把韩诺送进天裕地产。他把账记在我头上,不为过。从拆迁他就暗中搞鬼,我有理由相信,他自始至终都没放弃给我们捣乱。而且,一旦‘金碧’出问题,他获利最大。这种险,值得他冒。” 这样的分析,有理。 唐毅凡思考了下:“如果真是韩天裕,我们现在的处境一定是让他心生愉悦的,这个时候,或许是他认为对付韩诺的最佳时机。既然如此,我从韩诺那边着手试试,也许会有转机。” 温行远也考虑到了韩诺身上:“韩诺是聪明人。他未必有韩天裕破坏‘金碧’的证据,但他会明白,当我们处于困境,一定是韩天裕得意忘形和疏于防范的时候,我猜,他正伺机夺权。” 随后,温行遥来电话,不知他说了什么,只听温行远交代:“标书不要假他人之手,你亲自处理。对,就是‘蓝天计划’。贷款方面不用担心,我来搞定。如果‘金碧’停工影响到这个工程,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决不能让天裕地产拿到,万不得已时就推波助澜送给银河地产。”那边温行遥接口说了句话,温行远神情骤变,霎时冷声,“这个时候你和我讲人情?我和他之间有什么人情可言?我再重申一遍,我针对的是天裕地产,再准确地说是他韩天裕,不是韩诺。” 郗颜站在病房外,推门的手僵在半空许久,然后缓缓收回。 这样尖锐的温行远于她,太陌生。 至于韩诺,在听闻他回了天裕地产时,郗颜早已料到,他们叔侄正面交锋是迟早的事。只是那时她以为,那是与温行远无关的事,而且这一天很遥远。结果却来得这么快,令人措手不及。 唐毅凡在季若凝病房外徘徊了很久才推门。让他意外的是,季若凝没有像以往那样把他拒之门外。可是,当他把汤勺递到她嘴边时,她还是偏头避开了。 唐毅凡的手僵在半空,许久,他哑声:“不是你想像的那样。” 季若凝似乎没有听见,神色平静地问:“多久了?” 温行远一语成谶。唐毅凡忽然意识到,他解释不清自己。 却不得不说:“我们没有——” 被季若凝打断:“我问你们认识多久了?” 一针见血,戳中要害。 唐毅凡狠狠闭了闭眼睛:“——六年。” 这个时间十分具有杀伤力。季若凝的眼泪没有任何征兆地掉下来,“啪”地一声落进汤里,“居然这么久。”她分明在哭,又像在笑,自嘲地笑:“我从来没有奢望过你的过去像我一样是张白纸,我从不追究你交往过几任女友,不是因为我不在乎,而是我认为,你既然选择我做你的妻子,势必是把从前一笔勾销了,我信任你!” “我是的,若凝——” “可你辜负了我!”季若凝几乎是低吼出声:“辜负了我的信任和爱。六年,你们相识六年?重逢超过六个月,你却从未和我提起过。从‘金碧’立项,你们在一起的时间比我们都多。从前我单纯地以为仅仅是为了工作——” “确实是为了工作。”唐毅凡的情绪也显得有些激动,“我对她没有念想,我们在一起都是在讨论、研究‘金碧’的事情。我爱的是你!” “别再说你爱我了,太讽刺。”季若凝根本听不进去:“包括颜颜应该都知道你们是旧识吧,只有我被蒙在骨里。原来,这种事情真都是妻子最后一个知道。” 唐毅凡扳正她的肩膀让她面对自己:“什么这种事情?我说了,我和她什么都没有。没错,我们是早就认识,也确实在一起过,但后来因为性格不合分开了。若凝,你不能冤枉我。” “冤枉?这几天我一个人想了很多,从她调来负责‘金碧’项目那天起,你们每一次我看得见的碰面和接触,表面看来确实没有破绽。但是仔细想想,两个相爱过的人,再次重逢能表现得那么若无其事,只能说明并未遗忘了旧人和旧情。你们的所谓坦然,都是伪装。她对我的不冷不热,也不是性格所致,那是一种敌意,一种因爱而生的敌意。” 季若凝抬眼看他,晶莹的泪水下,她的目光出奇的平静:“她爱你。而你,但凡是我见过的你的前女友,都有备案,唯独她,你只字未提。唐毅凡,不要否认,她对你,是一个特别的存在。” 这种特别的存在,对爱情和婚姻来说,季若凝认定了,是背叛。 “我不介意不是你第一个爱上的人,我只要求你爱我时是一心一意的专一。如果我对你来说只是最爱,不是唯一,我宁可不要你。”季若凝转头望向窗外,没有焦距的视线里,她轻轻地说:“毅凡,我们离婚吧。” 就这样,判他“死刑”。 唐毅凡盯着她的侧脸,眼底血红一片。 傍晚,郗颜和季若凝到花园散步。树下长椅上,季若凝的目光投得极远,她问:“你早就知道了?” 郗颜听出责备的意味,她没有否认:“我观察了一段时间,觉得是张妍一厢情愿。” “其实,我早该有感觉的,只是,我太相信他了。”季若凝叹气似的说:“有一天设计院的同事和我说,看见唐毅凡和一个女人在附近餐厅用餐。我面上没表现出什么,但还是怀着试探的心理给他打了电话。” 面对她看似平常的询问,唐毅凡这样说:“你现在出来,我在设计院门口接你,我们和张妍一起在云天餐厅用个餐。随后我俩去工地。” 设计院是从华诚办公楼到‘金碧’工地的必经之路。 毫无破绽。 季若凝意识到自己多心了,甚至因为对他一时的不信任有些内疚和自责。 “我和他刚认识的时候,他每天都为项目的事到设计院来,起初我真的以为他仅仅是为了工作,时间久了我才反应过来,他身为堂堂的华诚总经理,根本不必事必躬亲。”季若凝的肩膀垮下去,宽大的病号服显露出她明显的消瘦和憔悴,“他甚至没说一句做我女朋友吧,我们就开始恋爱了,就因为他在情人节那天送了一只雪白雪白的兔子给我。” 季若凝是属兔的,唐毅凡说她的性格像小白兔一样乖巧可爱。 听出她的哽咽,郗颜伸手握住她的,她像是没有感觉,径自说道:“那时我们晚上吃完饭他开车送我回家,路上总是用右手握我的左手,只有换档时才松开,我就那么静静地把手放在那,等着他握过来。” “不是没听说过他的风流史,我没天真到以为他在国外那么开放的地方会没交过女朋友,可我想着总有一个人是可以令他收心的,我傻的以为那个人会是自己。” “起初我爸妈反对我们在一起,我是以绝食为代价抗争过的。从小到大,只有婚姻,是我违背他们的意愿自己作的主。”话至此,季若凝笑起来:“以为不顾一切就能感天动地,结果不过是一场笑话。” 日薄西山,心酸欲泣。 季若凝的眼泪“啪嗒”一声掉下来:“现在连孩子也没了,要我怎么和他继续?” 注视着泣不成声的季若凝,郗颜痛苦地意识到,在这场爱情的战争里,她以为凭着敏锐的直觉抢占了先机,结果非但没避免对季若凝的伤害,反而令她在情感最脆弱的时候失去了孩子。 弄巧成拙,雪上加霜。 低头看着石头缝里新生的绿草,郗颜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一阵风吹过,春天似是即将过去,只是夏天的来临似是没有一丝温暖可言。 回到病房时,温行远睡着了。男人均匀的呼吸声中,郗颜为唐毅凡和季若凝出现裂痕的爱情感叹:“可以相濡以沫的那个人到底在哪儿?” 第34章 许你天荒地老(1) 曾以为天荒地老是奢望,相濡以沫是童话,直到遇见你,我终于知道什么是世间最好的爱情。因为被你所爱,我不再怀念从前,因为爱着你,我怀着要走到最后的想法嫁给你,并决定:终身不离不弃,不变不移。 季若凝比温行远先出院,唐毅凡早早地赶到医院来办理手续,面对意料之中的拒绝,他那么理智地回应:“我们是夫妻,我以丈夫的名义接你出院天经地义。你是提出了离婚,但我不会因为一场‘被出轨’签字同意。在处理和张妍的关系时,我确实做错了。但是若凝,你连事情的始末都没有弄清楚就放弃我们的婚姻,是不是也过于早率了?我不要求你马上原谅我,我也不会同意你辞去我妻子的职务。” 郗颜看出来,唐毅凡是经过冷静思考有备而来。她松了口气。 可是,季若凝有她的坚持:“你的刻意隐瞒让我对于你们的始末失去了兴趣。你的一句做错了,是让妻子无法忍受的借口。当你在我和张妍之间摇摆不定,我给你的建议是,选择她。因为你如果够爱我,就不会让她分了心。毅凡,我们好聚好散吧。” “好聚好散?”唐毅凡以低哑又清晰的声音回答:“不可能。” 季若凝的平静几乎伪装不下去。 这时,唐毅凡的手机响了,是短信提示音。但他无意查看。 似乎是想到什么,季若凝忽而问他:“我可以看看吗?” 看着她平静湛黑的眼眸,唐毅凡有不好的预感。果然,他把信息打开时,上面显示:“毅凡,晚上我在家等你。” 只有号码,没有名字,显然不是通讯录中的联系人。 他眸色骤然变深。 季若凝也猜到了是谁,她笑了,自我讽刺的那种:“你走吧,我这不需要你。” 唐毅凡有摔手机的冲动。 这种情况下,季若凝不会回家,她转向郗颜:“我去你那住,要是不方便,我就住酒店。”显然是想瞒住两家的老人。 唐毅凡把家里的钥匙放在桌上:“我这段时间住公司公寓。” 你在哪里,心在哪里,将不再和我有关系。季若凝转过身去,没有让谁看见她眼里酝酿的泪:“改天我回去收拾东西。” 她的决绝,终于让唐毅凡爆发。 他抬手打翻了桌子上的玻璃杯,“啪”的一声,碎片满地。 与其这样僵持着彼此伤害,不如分开冷静一下。郗颜适时说:“就让若凝在我那住一段时间吧,我负责照顾她。” 短暂的沉默凝视后,唐毅凡哑着嗓子说:“谢谢。”然后转身出了病房,去办出院手续。 把季若凝送到公寓,郗颜边帮她整理衣物边说:“世界很大,两个陌生人从相遇到成为夫妻,需要深厚的缘份。城市也很大,当你们切断了夫妻之缘,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再见。我不干涉你的决定,但我希望你,慎重对待自己的婚姻。” 同一座城市的天裕地产。 韩诺乘专属电梯来到二十楼,径自走过秘书曾洪,推开总经理办公室厚重的木门,把手中的杂志“啪”的一声甩到办公桌上,“二叔,您或许应该给我一个解释。” 曾洪跟进办公室,面露惊惶之色:“韩总,韩经理他——” 韩天裕身穿考究的西装外套,黑发中掺杂着几许银丝,见状面不改色地挥了挥手,待曾洪退出办公室关上门,他才睨了韩诺一眼:“什么事这么急,基本的礼节都忘了吗?” “作为‘德高望重’的长辈相信您不会和一个小辈儿记较这些无足重轻的事情。”韩诺以手指扣向杂志封面:“这样的头条对我来说称得上是绯闻了吧?您的意思?” 韩天裕似是被杂志的封面照片吸引,他伸手拿起杂志,翻开内页,饶有兴致地看起来:“昔日恋人与温氏总裁欲结连理,今日才俊终究意难平,相拥相吻,爱火重燃——” 足足三页全部都是关于韩诺的报道,从他大学时期就读的学校,到他从事律师职业的屡屡战绩,以至他成为地产界后起之秀的辉煌,还有他与郗颜四年未果的恋情,报道之详尽一如韩诺的个人简介,而最抢眼的,赫然占了一个版面的莫过于他与郗颜一张看似亲密拥吻的照片。 报道还涉及到了一个人——温行远。除了一张温行远手执酒杯的照片,还夸张地把他和韩诺各方面做了透彻的分析比较,从身高到外貌,从性格到身家背景,总之把他们两人从头评到脚。在不分伯仲的情况下,最后暧昧不明地写道:“四年热恋三年分离VS三年守候一年相恋。”似乎是留给各位看官的思考题。 韩天裕细细看完,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仿佛对报道十分满意。 韩诺的眸光停留在他脸上,可以证实自己的猜测没错,他眼神沉静而凌厉:“二叔,您不觉得这个时候以静制动更为稳妥?这样和温行远打擂你的胜算又有几分?” 凭一篇报道,就能造成温行远的困扰?充其量给他们温家添点睹而已吧。但那张显然是偷拍的他和郗颜在医院偶遇的照片,却会对郗颜有不好的影响。 韩天裕敛笑,炯炯的目光淡淡迎视着韩诺,缓缓道:“不要拐弯抹角地和二叔说话,二叔不明白你的意思。” “不明白?”韩诺声音中有一丝怒意:“记者能弄到这么一手的资料让我很吃惊,二叔您说,不能是颜颜给他们的我的简历吧?” 韩天裕不语,等着他继续。 韩诺拉开他办公桌前的椅子,闲适地坐下:“我不介意旧日伤疤被人揭起,反正最疼的时候也过去了,可我不喜欢被人利用,甚至把郗颜扯进来。她不再是我的女朋友,但她还是我在乎的人,我不希望把她拉到男人的战场上。” “你的意思是二叔给出了你的资料,让他们写了这篇报道,企图以此打击温行远?”韩天裕脸上是隐忍的怒意,显然没有料到韩诺会如此直接地质问他,“二叔不傻,就凭一篇报道,一个女人,能击垮温氏吗?” “您能明白最好。生意场也不尽然全是不择手段,想要拿下那块地,根本不需要在这个时候去打击他。千万不要把温行远想得太简单,仅用三年时间成为地产界龙头的男人如果这么容易被打倒,我们也不会处处受制于他。我所担心的是,一旦这篇报道被他看见,会起反效果。” 韩天裕面色不郁,有种被人揭了伤疤的难堪。他冷笑,语气不屑:“反效果?除非他铁石心肠,我就不信看着自己未婚妻在他受伤当日投入前男友怀抱,他能无动于衷?” 果然是他。否则他如何知道那张被偷拍的照片的时间。韩诺眸底抑郁着深沉,渐渐凝结成冷意:“他当然不会无动于衷。毕竟,温斐文对郗颜的信任不足以让这件事悄无声息地过去。温行远势必要给温家一个交代。不过,依我对温行远的了解,他也决不可能让我们在旁看笑话。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办法或许他会运用的很到位。”是提醒,也是警告。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几个字似乎是戳痛韩天裕了,他微眯眼睛,语气缓和了些:“韩诺,你不是很喜欢那丫头吗?” 韩诺并不否认:“我喜不喜欢她不是重点,二叔觉得郗贺对公司有助力才是关键。”不给韩天裕说话的机会,他继续:“如果没有四年前的那场意外,我和郗颜成了一家人,您有这样的想法很正常,毕竟人情这东西有时候还真就撇不开。不过现在,根本不可能。如今的郗局是什么人估计您也了解几分,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升为局长,靠的不是关系,而是能力和手腕。温行远和他相识十载都不和他套交情,您不会天真的以为我可以吧?况且,郗颜现在是温行远的未婚妻,一个男人爱了一个女人十年,是一篇报道就能让他放手的吗?您低估了他对郗颜的感情,也高估了郗颜对我的感情。” 和郗颜之间,他确实还在恋恋不忘。但韩诺很清楚,这份恋恋不忘终会被时间消耗怠尽。对于郗颜,他再无奢望。 韩天裕依然不愿承认报道一事是下下策:“先是工程出差错,后又未婚妻出轨,事业爱情双双失利,我倒要看看他如何向温斐文乃至温氏交代,又怎样回应媒体。” 韩天裕以为,这种情况下,市里不可能再批地给温氏,甚至还有可能收回‘金碧’项目。他的如意算盘表面看似打得很响,只是他忽略了,一旦事情不按他的意愿发展,风险是他担不起的。 他这样执拗于韩诺而言,有益而无害。唯一让韩诺于心不忍的是,郗颜被牵扯进来。 终于还是脱离了控制。 韩诺眼眸中有一缕深沉的锋芒掠过,“如果公平竞争,我们至少有五成机会,如今您唱这么一出,您信不信,温氏和我们谁也拿不下‘蓝天计划’。”他站起身,以锐利如鹰的眼神直盯着韩天裕:“我对郗颜除去爱,更多的是愧疚。在我能力所及,不允许任何人伤到她的人或是名誉。二叔,我提醒您,别不给自己留退路。” 曾洪看着韩诺神色轻寒地出来,随即又听到办公室内传来“啪啪”文件落地之声,不由心惊。 回到十九楼的办公室,韩诺先打郗颜的手机,始终无法接通,按下内线,他把秘书叫了进来:“程澈,给时尚周刊打个电话,让他们老总针对旗下记者的这篇报道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五点前我要见到回复。”言下之意,别等他亲自动手,时尚周刊该知道如何处理这个口无遮拦,没有分寸的记者。 程澈接过手中的杂志,想起有天下班无意间看见曾洪与时尚周刊的一位工作人员接触过,她说:“这件事应该是曾助理经办的。” 坐在宽大的靠背椅中,韩诺看向对面娃娃脸的沉静姑娘:“你抽空约他吃个饭,为难吗?” 程澈有一瞬的沉默,随即反问,“算是您交代的工作吗?” 韩诺十指交握放在腿上:“算是我请你帮的忙,和工作无关。” 程澈笑了笑:“那有什么为难的,您给报销就行。” 韩诺刻意忽视了她勉强的笑容,把目光投向别处。 程澈退出办公室后,韩诺再次翻看杂志,照片上郗颜被他圈在臂弯里,她眼角尚有未及褪去的泪意,她脸上透着的深深悲冷终于令他暴发,猛然抄起桌上摊开的杂志,他奋力甩向墙壁。 杂志事件以令人意想不到的速度扩展到了G市,温斐文在当天下午就从温府飞来了A市。医院病房里,温家父子进行了一场不愉快的对话。 几乎忘了儿子腿上受着极重的伤,温斐文把杂志扔到温行远身上:“我有没有说过,你既然认定了她,就该让她清楚什么时候应该和你站在一起,这是怎么回事?手上戴着订婚戒指却和前男友搂搂抱抱。她至我们温家的颜面,至你于何地?我两个儿子从未闹过绯闻,倒让她开了先例?” 温行远的视线在占据了整张版面的照片停留了片刻,神色不变,语气平静,“应该是误会。” “误会?你的意思是你相信她的心是向着你的?”从温斐文的角度看过去,温行远的侧脸弧度完美,眉目疏朗分明,黑色的睫毛微垂,神色平静一如语气。转念想到郗颜,他怒意更盛:“作为你的未婚妻,她有没有想过和别的男人在大庭广众这下做出这么亲密的举动会令你难堪,令我们温家难堪?她但凡为你考虑半分,也不会让记者乘虚而入。我告诉你,她不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你们的婚约就取消,我温家要不起这种儿媳妇。” “您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取消婚约这样的话,不要再说了。”温行远没有像以往那样和温斐文硬碰硬,他的反应平静许多:“难堪与否不在于一篇报道一张照片,而是幕后搞鬼的某些人的嘴脸。您久经商场,看多了落井下石的戏码,不会不明白,此时我们的处境,正是对手的机会。只是,这样的手段实在没创意,也不不高明。我会把事情搞清楚,不是为了给小颜正名,也不是为了给您交代,而是让兴风作浪的人知道,我温行远对于不择手段的人,决不姑息。” 他的理智令温斐文冷静下来,“即便是误会,你也要提醒郗颜,不要给记者乱写的机会。” 温行远转头望向窗外:“我知道。” 由于担心季若凝,郗颜陪她吃过晚饭才走。开车回医院的路上,韩诺来电。她单手扶方向盘,戴上耳机接听。 韩诺问她在哪里。 “有事啊?我送若凝出院,现在正往回去。”郗颜正说着,不料右手边突然冲出一辆大车,不管不顾地直逼过来。 郗颜大惊,下意识打方向躲避,可当那辆车惊险万分地擦过她的车身呼啸而去,她手中的方向盘猛地一滑,车子方向偏移,竟直直撞上人行道旁的大树上。 伴随“砰”地一声响,郗颜眼前一黑,大脑瞬间短路。等视线恢复,她才觉察到手腕处隐隐作痛。 手机还在通话中,韩诺焦急地问:“怎么了?颜颜你说话?颜颜——” 趴在方向盘上深呼吸多次,郗颜才勉强俯下身,抖着手捡起手机:“我撞车了。” 韩诺陡然一惊:“哪里受伤了?” 无力地靠在座椅上,郗颜调整呼吸:“好像伤到了手。” 听筒里传来车子发动的声音,紧接着韩诺就说:“告诉我你的位置,我马上过去。” 郗颜因惊吓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于是放弃了拒绝的念头。她偏头看看外面,报出了所在的位置。 韩诺冷静地交代:“应该已经有人报警了,你坐在车里别动,我五分钟就到。” 挂了电话,郗颜瘫在座椅里,隐约听到外面有人打电话报警,似乎还有人拍打车窗,她全然不顾,直到听见熟悉的声音在外面喊他,才睁开眼睛。 车门打开的瞬间,韩诺看见她惨白的吓人的脸,先说:“手给我看看。” 郗颜试着活动了下手腕:“还好,能动。” “还有哪里不舒服?” 郗颜摇头。 交警很快就到了,郗颜把当时的情况详细地说了一遍让他们作记录,随后韩诺又和他们交涉了很久,等人来了拍完照片,天已经完全黑了。 见郗颜抱着胳膊坐在路边,韩诺脱下西装外套披在她身上,手臂微一用力,将她拉起来塞进自己车里,“先睡一会儿,我送你回医院检查一下。” 心里挂念着温行远,郗颜着急回去:“不用了,都没痛感。” 韩诺洞悉她的心思:“在同一家医院,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第35章 许你天荒地老(2) 郗颜没再反驳,听话地闭上眼晴休息,到了医院,顺从韩诺的安排做了相应的检查。 “还好没伤到别的地方,只是手腕挫到了。”医生见韩诺跑前跑后带她检查,边开药边嘱咐:“以后开车可要小心,看把你男朋友吓的。” 两人各怀心事,谁都没有心思解释被误解的关系。 医院走廓里,韩诺把取来的药递给她:“让他给你揉一揉,免得明早肿起来。” 郗颜点头:“给你添麻烦了,谢谢。” 韩诺笑了笑:“和我不必这么客气。”然后从外套中抽出杂志。 看到封面照片,郗颜一怔,“这是——” “温行远出事那天,我送你到医院时被偷拍了。” 郗颜翻看杂志内页,看完后苦笑,“一夜之间我成名人了。” “他应该已经知道了,要不要我去解释?” 郗颜摇头,“我和他说。” 韩诺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才离开。 看见她,特护忙迎了上去,“郗小姐你可回来了,温先生等了你一个下午,晚饭都没吃。” 郗颜微笑:“你去休息吧,这有我。” 特护有些许的犹豫,最终如实相告:“下午温老先生来过,和温先生发生了,争执。” 郗颜的手在门把上僵了一下,“谢谢,我知道了。”说完推开了门。 病房里没有开灯,漆黑一片,温行远躺在床上,安静无声,但郗颜知道他没睡。她走到床边,温柔低语:“我回来了。” 温行远伸手握住她的,用力一拽。郗颜跌进他怀里,手腕上传来的钻心的疼让她惊呼出声,却反而被他唇齿尽占。直吻到她有了缺氧的感觉,温行远才停下来:“怎么这么晚?” 未免他担心,郗颜跳过了车祸那一段:“不放心若凝,多陪了她一会。” 温行远低头在她颈窝处吮了一下。 因为太过用力微有些疼,但郗颜没有抗拒。 温行远闭了闭眼睛,“把灯打开,我喝口水。” 当病房里恢复了光亮,看着她略显憔悴的脸,温行远轻描淡写地说:“我打你手机无法接通,打给季若凝,她说你两个小时前就走了。” 郗颜正在给他倒水,由于手腕不能吃力,杯子没拿住掉在了地上,“啪”地一声摔碎了。 巧合到令人生疑。 温行远脸色骤然一沉,显然是误解成了另外一层意思。 特护听到声响要推门进来,“需要帮忙吗,郗小姐?” 换来的是温行远冷漠的回答:“出去。” 外面瞬间安静下来。 郗颜本欲解释,抬眸对上他毫无温度的目光,忽然不知从何说起。 从枕下抽出杂志,温行远的语气听起来似乎冷了几分,“是不是应该向我解释一下。” 郗颜有种受辱的感觉:“你不相信我。”肯定的语气。 温行远盯着她,眸色很深:“你刚刚才对我说了谎。” 郗颜看着他阴沉难辨的脸色,“如果我说是善意的谎言,你信吗?” 温行远没有马上回答,而且他的眼神也冷得像覆层了冰。 郗颜顿时来了脾气,“那我解释再多也是徒劳。” 见她居然有要走的意思,温行远伸手扣住她手腕。 郗颜吃痛,下意识缩了一下。 这个看似躲避的动作激怒了温行远,他手上用力把郗颜扯坐到床上,“什么叫徒劳?身为你的未婚夫,我要一句解释过份了吗?” “连未婚妻都不信任,你难道没有过份吗?” “这个时候谈信任,会不会对我很不公平?” 居然和她谈公平。郗颜笑了下:“或许从我们在一起的那天起,对你就是不公平的。现在才来和我讨论,会不会晚了点?” 温行远不想在公平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我不是那个可以相濡以沫的人吗?是我哪里做得不够,没有给你信心吗?你说出来,我改。” “你无可挑剔。”没有想到那句话他不仅听见了,还因此产生了误会,郗颜为自己澄清:“我是为唐毅凡和若凝感概。” 特定情况下,温行远听不进去,“我打电话叫司机送你回去休息,有什么话明天再说。”但他克制着,深怕盛怒之下口无遮拦,说出伤了彼此感情的言语。 郗颜没理解他的用心良苦,“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回去。” 她说完转身就走,特护想拦,没敢,站在走廊里急得直搓手。 郗颜走到医院门口就冷静下来了。换位思考,她多少有些理解温行远的反应。对于她,那只是一个爱她的男人,但他除了是她未婚夫,还身为人子,更是一家集团公司的掌舵人,他所承担的责任和受到的关注,远超乎于她。 他所谓的解释,其实是需要给外界,给温家长辈一个交代吧。 身不由己,与信任无关。 爱,真的怕错怪。因为爱情本身就是这个世界上无法用言语表达清楚的。如同上帝创造了嘴这个器官,相爱的人亲密时唇唇相接着亲吻,然而转身之后,又有多少人被吻过的嘴唇说出的话深深伤害? 郗颜坐在医院门口的马路牙子给温行远发信息:“我不该说谎,对不起。明早告诉你原因。” 这时,身后传来熟悉的男声:“等不了明早了,就今晚吧。” 郗颜倏地回头,就见坐在轮椅上的温行远在不远处看着她。 特护识趣地回避了。 两人隔着十米不到的距离对望,片刻,郗颜先开口:“是你先赶人的,现在又追来干嘛?” 温行远的脸上没有笑意,声音却不像先前那么冷:“为刚刚赶人的行为认错。” 恋人之间,只要有人退步,就是海阔天空。 郗颜憋不住先笑了:“我原谅你了。” 温行远看着她的眼睛,以低沉浅笑的嗓音回应:“你的原因能不能获得我的原谅还有待商榷。” 郗颜嘟囔了一句“傲娇。”起身走过来,“不消停在病房躺着,折腾出来干嘛啊。” 温行远握住她的手:“你就那么走了,我怎么放心?” 郗颜假意抽手:“有什么不放心的,深夜独自回家,当作说谎的惩罚呗。” 温行远低头在她手背上轻吻了一下:“舍不得。” 他柔软的唇覆在手背上,温暖直抵心里。 原来,有一种爱,就是从他身上传递出的体温。 郗颜反握住他的手:“是我不对,你不要生气。” 温行远抬头,路灯下,男人薄薄的唇角深深弯起,“原谅你了,下不为例。” 这一笑,犹如春雪初霁,明朗动人。 那晚的最后郗颜还是像以往一样留下来陪护。为免误会加深,郗颜把温行远出事那天,自己如何偶遇韩诺,又在韩诺把她送到医院时,她因担心过度腿软险此摔倒,在被韩诺扶起时给了记者偷拍的机会,以及先前发生的车祸由韩诺帮忙处理的全过程复述了一遍。 被偷拍的事,因为事前听郗贺提及郗颜得知他受伤后是由韩诺送到医院的,温行远已然猜到几分。当听她说傍晚时居然遭遇了一场车祸,温行远的脸色就变了。 回想先前曾粗鲁地扣她手腕,温行远很懊恼,小心翼翼地拉起她右手,把雪纺衬衫的袖口挽高了些,视线所及果然是一片红肿。眉心聚紧,他问:“还疼吗?” 郗颜说:“不疼了。” 温行远抬眸看她一眼,没在言语上拆穿她的谎言,只是在喷了药帮她揉捏的时候,动作格外轻柔,“怎么这么不小心呢,还不告诉我。以后开车不能接打电话,分心不安全。”然后就不再出声,左手与她相握,右手轻轻揉捏着她的伤处。 没说一句重话,没有一句责备,就这样把照片风波翻过去了。 如果不是遇到危险,你永远不知道他有多担心,近而忽视了他的爱。 同样的夜,唐毅凡在张妍的公寓。 他到的晚,张妍却一个催促或是询问的电话都没打,仿佛那条信息不是她发的,又似乎是认定了他一定会去。 张妍所住的公寓是温氏安排的,唐毅凡第一次来。当他们在客厅面对面坐下来,他把手中的资料递给她,语气平静:“手续都办好了,下周就可以动身。” 她以妹妹出国留学为由请他帮忙,无非就是找个合理的借口和他见面。现在—— 张妍没有伸手接,似乎只要她接过来,就切断了和他的最后一丝联系。 唐毅凡把资料袋放在茶几上:“我下面的话可能会伤到你,却必须要说。”在短暂的沉默凝视后,他开口了,“有些话不必言明,我们都懂。比如六年前你我在一起,是因为寂寞和彼此需要。与爱无关。再次重逢,我从未想过继续前缘,只把你当作搭档相处。所以,我从不避讳在你面前表露对若凝的关心。你的心思,我早就洞若观火。或许是男人的劣根性作祟吧,我默许了你的主动和暧昧。” 他以为这样就不是对季若凝的背叛,不是对婚姻的不忠。 直视着张妍,唐毅凡漆黑的眼中一片冰冷:“如果你非要一个理由,我的回答只有一个,我爱季若凝。” 当一个男人那么坦然地告诉你他爱着别人,对你,他是一丝感情也没有的。这样的认知,让张妍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可她依旧不甘心:“可她根本不相信你。流产是个意外,当时那种情形,即便是你救了她,也保不住孩子。半个月了,她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你。这样的爱情,这样的婚姻,你要怎么继续?” “那是我的问题。”他坐在灯光下,光线在他脸颊染上清淡光泽,更显得他神情清冷:“我做错了事,就该承担后果。当我发现你刻意选在她供职的设计院附近用餐,当你以设计图有误差,拖延时间和我同一航班去G市参加行远的订婚宴,我就该拒绝。但我没有,我以为这种无聊的小游戏,我处理起来得心应手。是我混蛋,伤害了若凝,耽误了你。” 然后他说:“抱歉。” 一句“抱歉”是他们之间六年交集的结束语。 对张妍而言,太决绝:“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语,唐毅凡居然笑了:“你最爱的是你自己。”否则你不会在不清楚我背景的情况下选择了另一个家境优越的留学生,那么不留余地地结束了我们的恋人关系。 “我这个人没有吃回头草的习惯,而且我要共度一生的女人,除了要和我彼此相爱,不能把心机和城府用在我身上。”抬眸与她视线对上,唐毅凡语气平和:“说到底,我是个自私小气的男人。” 他说完就阔步走了,根本没有发现,张妍身上的白裙子,是六年前他们相识那天她穿的那件。滂沱大雨里,有个男人没有开车,没有撑伞,就那样步行到郗颜公寓楼下,一遍遍拨打季若凝关机的手机。 夜,太冷。 两日后的清晨,季若凝收到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 “季若凝,我输了。我费尽心机,以为在可以不动声色中拆散你们,甚至可以不要他的爱,只要能在他身边,无名无份也可以,都被拒绝。从前我不懂,我和他相识六年,怎么会敌不过你们一年的感情。我以为自己在用卑微挽回他的爱情,但其实我早就没有资格要求他回报我的所谓爱。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再执着了。我是个自私的人,不愿背负第三者之名,哪怕我曾经的行为与之无异。我不愿承认,又不得不承认,他唯一爱的,是你。而我,在你们面前,不配说爱。” 最后她说:“对不起。” 杂志事件闹得沸沸扬扬,几乎成为整个A市茶余饭后的话题。甚至是医院的护士都在议论,可见,郗颜和韩诺那张照片的影响力有多大。 清者自清,郗颜并不在意。然而,温行远却不能坐视不理。 温氏的公关团队危机应对能力不容小觑,在杂志出刊当天,就出台了三套应对方案,只待温行远一声令下,即刻就可启动。 温行远选择了最简单也最直接的方法,召开记者招待会。 郗颜清楚,这样安排是温行远针对杂志事件向媒体的交代,至于他怎么向解释温斐文解释,温行远没说,她也没问。总之,当温老先生再来医院看儿子时,待她并无异样。郗颜感激温行远的袒护。 招待会当天,不可避免地与唐毅凡见了面,郗颜把他的消沉憔悴看在眼里,有些余心不忍:“若凝不见你是人之常情,她那么爱你,一时间肯定接受不了。你如果想挽回,就别放弃,冷静归冷静,别真的冷了。” 唐毅凡点头:“谢谢。” “谢就不必了。作为若凝的好朋友,我只希望她幸福。如果最终她还是觉得离开你,我会支持她。”郗颜顿了顿,直视他眼睛:“相爱容易相守难。如果你认为自己的爱足够为她撑起一片天,就别放弃,如果连你都迟疑,哪怕只是一点点,也请还她自由。” 郗颜说得一针见血,唐毅凡几乎讨厌她的直接,但他没有反驳。 记者招待会准时召开,面对各大媒体针对金碧事件的一再追问,温行远耐心地一一予以回应,同时保证,在保险公司的赔款没有下来以前,温氏已经在无条件支付此次事故中伤者的医疗费用,对于不幸身亡的工人,他承诺给予三位工人家属最妥善的安排,除了正常的赔偿金,温氏旗下的华都地产将赠送死者家属住房一套,以缓解家庭经济支柱倒塌所带来的生活拮据,另外他还透露,市里的调查小组正倾力展开调查,温氏及华诚两将不惜一切代价协助调查组查明事故原因,给慰死者在天之灵。与此同时,华诚也在积极进行机器地全面检修,确保后期施工的安全性,在事故原因未查明以前,“金碧”暂时不会复工,但依然照常支付工人工资,如果“金碧”因此延误了交房时间,温氏也将按相关规定给予购房者补赔。 也就是说,此次事件造成的所有损失温氏将一力承担。 随后,就到了记者提问的环节。 最先发难的是都市时报的记者:“温总,听外界传闻华都近期从美国子公司调回大量资金,是不是国内公司出现资金问题?” 似乎等的就是这个问题,温行远的目光从柔和变得幽深,沉稳的声音相继响起:“原本这属于商业机密,我应该拒绝回答。不过,透露些许也无妨。”话至此他顿了顿,似乎是在吊众人的胃口,然后才继续:“A市作为本省十年内重点扩建城市之一,工程会接踵而来,温氏总部及旗下地产子公司均位于G市,必然有所不便,为了参与A市的扩建工作,温氏计划在在一个月内收购本市一家颇具规模的地产公司,为专项承建本市项目作准备。所以,需要充足的资金储备。” 第36章 许你天荒地老(3) 晚报记者趁势追问:“温总可否透露一下,对本市的哪家地产公司有收购意向。” 淡然自若地与温行遥对视,温行远语气倨傲:“本市四大地产公司之一。” 众人哗然。 本市四大地产公司自然有天裕地产的席位。而现在世人皆知,身为温氏决策人的温行远与天裕地产的韩诺有着多么微妙的关系,大家不禁猜测,温氏要收购的对象非天裕地产莫属。 这个话题点到为止,媒体更为关注的是:“温总,近期时尚杂志关于您未婚妻与天裕地产韩诺经理的报道,您作何感想?” 此次记者招待会不可回避的问题。 温行远亲昵地握住郗颜的手,紧扣的十指上订婚戒指轻轻碰在一起,一如他们的心,紧密相连。眼尖的记者迅速按下快门,抓拍下这一幕。 温行远侧首过来,眼神沉静凌厉,声音却很平静,“感谢各位对我未婚妻的关注,一篇报道,一张照片,记录的是郗颜和韩诺从大学恋人到如今成为好朋友的历程。每个人都有过去,我尊重未婚妻的初恋,对于那段流失的岁月,我除了感谢韩诺对她的照顾,更遗憾没能陪在她身边。至于报道中无中生有的说词,我不想追究,只希望某些媒体朋友自重。不是所有错误,都会被一而再的原谅。” 他的嗓音温和低柔如安静的流水,带着深浓的感情,“我和郗颜年少相识,十年聚散,我庆幸,在经历过失败之后,郗颜依然相信爱,并为我勇敢。这次受伤,让我深切地体会到生命的无常和脆弱,以及郗颜对我的爱。所以,我会积极配合治疗,争取早日康复,确保婚期不变。当然,如果我未婚妻不嫌弃,我很愿意婚期提前。” 前面深情,后面幽默,在场众人都笑了。 除了郗颜。 一句“十年聚散”,何以道尽他等待与守候的心酸? 所以,当记者问及她对于温行远与韩诺的评价时,郗颜只回应了一句:“这世上,唯温行远的爱,不可辜负。” 聚光灯下,有星星点点的浮尘在视线中安静飞舞。记者们自发的掌声中,郗颜分明看见温行远英俊的眉目在瞬间肆意舒展,生动如明月清风般干净爽朗。 然而,那眸中的湿意又如何能够掩藏? 就是这样一个容易感动和满足的男人啊。 郗颜握紧他的手,附在他耳边轻语:“我爱你。” 会后,温行远与郗颜对彼此的深情告白占据了所有报纸的头版头条,照片中,两人十指紧握,深情凝视,尤其是一对婚戒的特写更是异常醒目和抢眼。都市时报把对温行远的独家专访刊登出来后,当日销量突破全年日均销售记录,创下业界销量奇迹。 另外,温氏计划收购本市一家地产公司的消息也传入了韩天裕的耳里,他几乎可以肯定,温行远的目标就是他的天裕地产。要与整个温氏抗衡,韩天裕完全没有底气。他太清楚,一旦被温行远盯死,他费尽心机篡权夺位得来的天裕地产有在业界消失的危险。 但又不肯轻易低头服输。 怒不可抑的同时,韩天裕试图做最后的反击。他以董事会的名义向韩诺施压,要求韩诺势必拿下“蓝天计划”,以增加和温氏抗抗衡的砝码。 一旦韩诺成功拿下“蓝天计划”,他在董事会的威望就会攀升。反之,韩诺就无法在天裕立足。那个时候,或许也是天裕被收购的日子。 韩天裕把“蓝天计划”视为破釜沉舟,放手一搏。 对韩诺而言,这是扳回局面的唯一机会。 各行其是。 先前韩诺并未负责“蓝天计划”,如此一来,程澈成了忙人。韩诺给了她自己亲自培养,最为信任的团队,在公司附近的星级酒店开了豪华套房,让他们专心制作方案。 期间,韩诺邀请程澈用过一次餐,以工作之名。 然后第二天,信息报就出一则吸引了大众眼球的头条,除了文字报道:“私人会所里,天裕经理韩诺与其女秘书亲密用餐,期间,韩诺情不自禁亲吻程澈——”还附带了一张清晰的,韩诺隔着桌子倾身向程澈的照片。 与温氏记者招待会的报道联系起来,时尚周刊关于“韩诺与郗颜这对初恋情人爱火重燃”的说词不攻自破。 于是,两个男人默契地选择了高调方式化解这场外人眼中的“误会”。只是,这样的交锋并不是他们所乐见的。尤其是韩诺。 面对一言不发的程澈,他很抱歉:“公司方面,我会解释,希望不会影响到你。” 程澈的笑容一如她的名字,澄澈干净:“都是些不相干的人,何必解释?” 韩诺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似乎要在她脸上找到哪怕是一丝一毫的违心或是勉强之意,但是失败了,所以只说了一句:“谢谢。” 程澈的嗓音清润干净:“我享用了一顿丰盛的晚餐都没说谢谢,你就不要客气了吧。”她像个孩子似的俏皮地眨眼:“其实你应该事先告诉我的,那样我就能配合你了。反正都被记者点名了,不如给他们一张高清的正面照,也省得外界猜来猜去。” 韩诺垂眸看她,目光温煦,在她的回视中,他意味难明地说了两个字:“下次。” 程澈想了想,没明白是下次再有这种情况事先打招呼,或是下次再请她享用丰盛晚餐。 然而,无论是前者,或是后者,哪怕会为自己带来中伤或伤害,她也是,愿意的。 不知是在哪一天,悄然情动,再难自抑。 随后一周,风平浪静。 郗颜每天上午留在医院陪温行远做例行的检查和治疗,下午他回华城处理公事,她就去看季若凝。每次离开的时候都会遇上唐毅凡,对于季若凝的拒不见面,郗颜不愿勉强,只是发信息告诉她:“他在楼下。” 终于有一天,季若凝主动提起了唐毅凡:“他说没有想过要背叛我和我们的婚姻,可当我问他如果在我们结婚前和张妍重逢,他的选择会不会是张妍时,他居然说‘不知道’。他这么说,我们还怎么继续?他为什么就不能骗骗我。” 心底的伤还在剧烈的疼,却希望对方用谎言来治愈。这样的爱情,怎么放弃? 至于唐毅凡,他所说的“不知道”,也令郗颜秀气愤。 温行远的理解却是:“男人通常比女人更为理性,这种根本不成立的假设,要他如何回答?换成是我,也是同样的答案。小颜,不欺骗也是爱的一种表达。” 因为爱你,不愿骗你。 面对这样难以令人接受的真实,季若凝犹豫了。她邀郗颜去西山看日出。两人到达山顶时,晨曦微露,她们裹紧外套,跺脚跳着,一起迎接黎明的到来。 日出东方,郗颜拥抱她:“你要幸福,哪怕唐毅凡不是那个可以相濡以沫的人,也不可以放弃。” 望着天际爬升的太阳,季若凝决定:“设计院要派人到国外学习,我去。” 这一去,就是一年。 用时间来考验爱情,或许有些浪费了。可是,郗颜紧了紧手臂,鼓励道:“想去就去吧,如果他的爱够坚定,漂洋过海也无法把你们分开,我等你回来。” 对于这样的结果,唐毅凡超乎寻常地平静,甚至有些如释重负:“她在犹豫,在逃避,就说明她还爱我,她舍不得,那我就不是没有机会。”然后他笑了,说的斩钉截铁:“一年而已,我等。” 或许,海阔天空就在退一步以后。 怀着这样的想法,唐毅凡没有挽留,只是在季若凝离开时告诉她:“很多女人成为我的途经站,直到遇见你,我才动了停下来的念头。我视你为我的终点。如果一年后,你还是不愿原谅我,我也就不再往前走了。” 季若凝背过身去,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眼泪。 唐毅凡却知道她哭了。走到这一步,他心里的难受不比季若凝少,但错是他犯下的,后果必然要由他一力承担。不顾季若凝的挣扎,他自身后紧紧地抱住她:“别就这样放弃我。”哽咽的语气,无力的恳求。 季若凝几乎哭出声来,滚烫的泪滴落在唐毅凡手臂上,晕湿了衬衫的纯棉衣料。 究竟是谁,伤害了爱情? 华诚总经理办公室里,温行遥把获得的一手资料曝给温行远听:“韩天裕那老小子被你一句收购吓疯了,居然让韩诺负责‘蓝天计划’,简直慌不择路。” 温行远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他不做出点不明智的举动,我们不是白算计了。” “算计他是他的荣幸。”温行遥哼一声:“调查组有眉目了,‘金碧’的事故和项目经理陈明脱不了关系。” 这对温行远来说才是好消息,他问:“怎么?” “陈明和韩天裕是旧识。确切地说,韩天裕是陈明的伯乐。在陈明最困难的时候,是韩天裕把他推荐给了韩天启。” “陈明曾在天裕供职过?” “当时还是天启地产。” “原来如此。” “后来韩天启发现他挪用工程款,把他辞退了。” “由此可见,韩天启不是一个会赶尽杀绝的人,否则也不会顾及陈明的体面。” “唐毅凡提议给陈明透露点消息,让他知道我们怀疑他了,他一慌,很快就会露出马脚。” 温行远思考了下,点头:“自从季若凝走了,唐毅凡的脑袋灵光了不少。” 似是不满他对唐毅凡的贬损,温行遥把手中的资料掷过去:“有机会让小颜给说句话,这么耗着,何必?” “给他个教训也是好的。否则他永远不懂什么叫‘珍惜’。” 温行遥继续前一个话题:“你这么帮韩诺,小颜知道吗?” 温行远没正面回答:“贺阿姨那场车祸,我和郗贺都怀疑是韩天裕幕后策划。但他做得滴水不漏,东窗事发,居然把不利证据都推到了亲哥哥头上。韩天启年轻时追求过贺姨,与郗叔在商场上针锋相对,不过是意难平罢了,我始终不愿意相信,他是真的要至郗家于死地。可当时的情况,郗家确实危在旦夕。我怀疑是韩天裕擅自作主,改变了韩天启针对郗叔的计划,最终导致贺姨车祸身亡。而韩天启之所以承担下了一切罪责,实际是在向郗家赎罪。确切地说,是向贺姨赎罪。韩天裕正是利用了韩天启对贺姨的愧疚,为夺权篡位奠定基础。” 温行遥没接话。 温行远叹了口气:“事隔三年,要想找出扳倒韩天裕的证据谈何容易。” 只能以“金碧”事故作为切入点。 三条人命,足以对韩天裕治罪。而与他为敌,就是在帮韩诺。 温行远不否认自己的私心,“依小颜的善良,不可能对韩诺身处困境坐视不理,与其让她为难,不如顺水推舟。” 所以,在韩诺无法参与“蓝天计划”的情况下,温行远高调地对外界宣布要收购天裕地产,就是算准了韩天裕会以“蓝天计划”为筹码与温氏抗衡,别无选择之下,只能冒韩诺会借此把他取代的险。 对温行远来说,给韩诺的助力只是举手之劳。 韩诺是聪明人,感激不言而喻。 而郗颜,才能安心。 也算两全齐美。 至于如此大张旗鼓地对外宣布收购,最后又如何下台一事,温行远根本不在意:“这是我温氏的商业决定,与他人何干?我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包括媒体。” 他语气倨傲,有身为王者的霸气。 温行遥佩服弟弟的魄力:“‘蓝天计划’的标书我重新作。” 温行远眼神沉静:“提高我们的预算,确保韩诺中标。” “需要提前和郗贺打招呼吗?” 温行远摇头:“不用。看了标书,他必然就懂了。” 属于男人间的默契,无需言明。 就在男人们为“蓝天计划”忙碌时,郗颜接到了程澈的电话。郗颜并不认识她,对她的了解只限于那篇报道。隐隐猜到韩诺是借由报道为她澄清,郗颜对程澈多了几分关注,甚至是好感。所以对于她的邀约,郗颜欣然前往。 两人约在上游见面,环境优雅的咖啡厅里,郗颜与程澈迎面而坐。 程澈五官精致分明,眼睛澄澈清亮,看起来就是乖巧伶俐之人,而她的言语,更是有礼和客气:“冒昧约见,请原谅我的唐突。” 郗颜的眉梢眼角轻轻弯起,清淡闪亮的目光完全是不介意的样子:“是为韩诺吧?” 如此直接令程澈大感意外。 洞悉了程澈的心思,郗颜挑了下秀眉,神情透出几分俏皮:“就是不知道以我的微薄之力,能否帮上他。” “如果连你都不行,即便‘蓝天计划’中标,他依然受困于韩总。” 郗颜的目光是疑惑的。 程澈也不铺垫了,直言不讳:“要天启地产重新挂牌,他需要的除了‘蓝天计划’作为阶梯,最重要的是51%的股权。” 郗颜恍然大悟,但是:“我能做什么?” 尽管约郗颜之前也料到她未必会拒绝帮忙。但身为温氏总裁的未婚妻,程澈很担心她会有所顾虑或犹豫。 忽然明白韩诺为什么要“利用”自己为郗颜澄清了。这样的女孩子,这样的初恋,换作是谁都会维护的吧,即便她很快就要成为别人的新娘。 程澈隐隐有些心酸,“他用了很多方法,动用了他作律师那三年积累下来的所有关系和人脉,也仅仅只握住了46%的股权。”注视着郗颜,她慢慢说:“我想请你,帮他争取那至关重要的百分之五。” 程澈寄希望于她,一定是有道理的,郗颜平静地问:“拥有那百分之五的人我认识?” 程澈一句废话都没有,轻声说出一个名字:“文韬。” “文韬?”郗颜猛地想起,在文韬的古韵香庭与韩诺相遇的一幕,“他去古城是为了文韬手里的股份?” 何止是这样。程澈的回答明显慢了几秒:“表面上是。” 郗颜听懂了她的话外之音,但她选择了忽略,“文韬为什么不肯给他?不满意价格?韩诺决不会吝啬。” “文先生要的,”程澈斟酌了下措辞:“天价。” 郗颜不懂。 于是,程澈给她讲了一个关于承诺和辜负的故事。 三十几年的情感纠葛,不过只言片语就讲完了。郗颜无论如何没有想到,韩诺与文韬竟然是同父异母的兄弟。除了震惊,一时间,她给不出第二种情绪。 “韩叔叔与文阿姨在古城相识,文先生在古城出生时,韩叔叔在A市结了婚。韩叔叔的承诺毁了文阿姨一生,直到死,她才不得不承认自己被辜负了。我不清楚三十年里,韩叔叔和文阿姨有怎样的来往,我只知道,文韬拿着她母亲留下的天启地产百分之五的股份,是韩叔叔唯一留给文阿姨的。” 第37章 许你天荒地老(4) 文韬的所谓天价,是她母亲一辈子的孤独和痛苦。 并不为过。 程澈坦言:“让文先生改变心意很难,却是唯一的机会。” “只怕我的份量不够。我和他,没什么交情。”郗颜舒了口气:“但我会尽力一试。” 这样就够了。程澈诚恳地说:“谢谢你。” 郗颜静静地看着她,久到程澈以为自己脸上有东西时,郗颜才开口:“这是一个天大的秘密,韩诺却告诉了你,这说明了什么呢?” 似乎是在提问,又好像是自言自语。 程澈回答不出。 郗颜眼晴里有隐隐笑意:“别错过他。” 晚上,温行远正在处理电子邮件,手机提示有新信息。他没抬头,“小颜,帮我看看。” 郗颜放下手中的书,攀身取过手机,“是大哥,他说:如你所料,文,”熟悉的名字让她明显顿了一下,感应到温行远投过来的目光,她才继续:“文韬从古城过来了,韩天裕的助理曾洪去机场接机。如果韩诺失了那百分之五的股份,必败无疑。”越往后声音越低,一如她低落的情绪。 温行远看着她,眸色说不出的温和:“程澈今天约你,也谈到了这个人吧?” 郗颜一副“你明明什么都知道,还在那装深沉”的表情。 温行远不动声色地笑:“韩诺马不停蹄地收天裕的股份,韩天裕不可毫不知情。他之所以按兵不动,也是查到文韬手上的股份,而他认定文韬不可能把股份给韩诺,才放任韩诺进入天裕高层。” 郗颜一点即透:“为了获取51%的股份,韩诺迟早会找上文韬,他们的身世,就是韩天裕打击韩诺的武器。” 温行远拍拍她的头:“还有呢。” “即便争取不到文韬手中的股份,只要他拒绝给韩诺,韩天裕就赢了。” 温行远补充了一句郗颜不爱听的:“所以说,韩诺的胜算几乎为零。” 原本还在思考要如何说服文韬,现下——郗颜气馁。 温行远勾了勾唇角,眼底的笑意高深莫测:“需要指点吗小姐?” 他有办法。郗颜豁然开朗,乐呵呵地凑到他面前:“按摩时间到了先生。” 温行远捏捏她尖尖的小下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郗颜在他胸前蹭啊蹭:“人家是关心你的身体好吗?” 温行远对她的撒娇实在没有抵抗力,把人搂过来狠狠亲了一口,暧昧低语:“那就别惹火烧身。” 郗颜把脸埋在他胸口笑。 那晚的最后,郗颜有些不确定地问:“这样做会不会有点,卑鄙?” 温行远从来不愿意在她面前展露人性黑暗的一面,但是,确实没有更适合的方法。而且,韩诺的时间不多了。 与郗颜十指紧扣,温行远告诉她:“记住,手段谁都会,不用,只是不屑。对付韩天裕这种人,忌讳犹豫和客气。” “可是文——” 温行远打断了她:“他不愿意转让那百分之五的股份,是为她母亲不平。于情,可以理解。不过,他怀着这么深的恨意活着,于谁有益呢?连他自己,都不好过。何必再牵累别人?无论是他,还是韩诺,都没有义务为上一辈人的感情债负责。而他们两个人,才是这世上,血脉相连的至亲兄弟。” 最后一句话说服了郗颜。所以第二天,当她出现在文静就读的大学,就不足为奇了。 没错,温行远给她的第一条指点就是文静。 用郗颜的话说是:“曲线救国。” 温行远表扬她:“我就知道,你最机灵。” 而这种机灵,郗颜并未用到文静身上,当小姑娘热情地请她共进晚餐,郗颜直接道明来意:“小静,我不是来找你叙旧的,我是想请你哥帮忙。” 文静笑道:“那简单啊,我约他出来你直接和他说,正好有人买单了。” 郗颜闻言说了四个字:“他会拒绝。” 古城相识,郗颜对文静的了解不深,仅凭感觉她以为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文静会问:“究竟是什么事这么严肃?”或者她会像个小孩子一样拍着胸脯表示:“我的哥哥我最了解了,我来搞定。” 然而事实却是,“既然这样,颜姐,你不要说了。” 她居然就这样拒绝了。 郗颜始料未及。 文静似乎也觉得表达得太过直接,想了想,她补充了一句:“除了终身大事,哥哥的事情我都不参与,因为不懂。” 因为不懂,怕为对方惹麻烦;因为不懂,所以不插手。 很简单的道理,却不是谁都能做到。 郗颜意识到,这对在特殊家庭长大的兄妹,有着别人无法比拟的相互理解与默契,她几乎想要放弃事先组织好的一席话。可是—— “出于对你的保护,有些事情,文韬并没有告诉你。而那些,也不适合从我的嘴里说给你听。”因为为难,郗颜停顿了许久才继续:“是私心让我决定来见你。我很希望你能在了解事情的始末后,帮助你的哥哥续一份断了多年的兄弟之情。” 文静哪里听得懂她的一语双关,“我哥哥的兄弟之情?”也可能潜意识里在逃避什么。 郗颜提醒自己点到为止:“回去问你哥哥吧,答案在他那里。” 郗颜觉得自己很残忍,居然去揭别人的伤疤。 对于她的自责和愧疚,温行远安慰:“文家兄妹不会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尤其是文韬,粉饰太平不过是他们怀念母亲的一种方式。如果韩天启和他妻子在世,真相揭露出来会伤很多人。现在的情况是,这是个世人皆知的秘密,大家不过是在上演皇帝的新装。韩诺孤立无援,文韬不出面谁出面?身为哥哥,他不帮会后悔。” 事实证明,温行远的分析是对的。郗颜的一席话,在她看来或许会掀一波巨浪,然而,文家兄妹在谈及他们的身世时,显得那么平静。 “颜姐有求于你,料到你会拒绝,就找了我。”文静看着文韬的眼睛:“真正需要你帮忙的不是她,是我的另一个哥哥吧?” 从出生以来,文静没有见过爸爸。直到文妈妈去世前告诉她,“男人心里装着太多东西,单单是欲望就够他们奔忙一辈子,哪还有时间浪费在爱上?那太奢侈。是我太贪心太自私,以为可以用你们留住他。我和他有过约定,你们永不相认。所以,永远别问爸爸是谁。他是谁,身在何处,都没有意义。我只愿你们好好的,就好。” 文妈妈为爱自私了一辈子,想到远在A市幸福的韩天启一家,她不愿让儿女冠上私生子,私生女的名字。所以,她的临终遗言就是:“永远不要追究你们的父亲是谁,就当他早就不在人世。” 视爱情为信仰的只有女人,为爱情倾尽其情的只有女人,被爱情伤的体无完肤的还是女人。在爱里,女人注定是弱者。 母亲去世前,连文韬也不清楚自己的身世,直到整理文妈妈的遗物时,才发现了一封母亲留下的信。在信里,文妈妈详细地讲述了和韩天启从相识到她认为的相爱,再到她悄悄怀孕,以及后来两人决裂的全部。在信的最后,文妈妈说:“我从未动过去A市找他的念头,是不想伤害那个冠上他妻子名份的女人。他已经不爱我,何必再惹他讨厌?至于那百分之五的股份,妈妈知道你不屑要,既然这样,就随你处理。爱情这种事,本来就是两厢情愿的,我不怪他。” 她是真的不怪,还是借此告诉文韬不要恨,答案在她心里。 文韬没有否认,只反问:“你想我帮吗?” 文静想了想:“随你吧,只要别令你为难。” 原本文韬已经习惯了妹妹凡事以他为中心,但这一次,他竟有生出几分感动之意:“那也是你哥哥,如果我不帮,他很难翻身。” 文静去牵他的手:“我有你这个哥哥,就够了。” 文韬摸摸她发顶:“傻丫头。” 文静就哭了。 文韬把妹妹搂进怀里:“让我想一想。” 莫名就犹豫了。 隔日,文韬约郗颜见面。温行远有意同行,郗颜觉得这次谈话的主题不是是否帮韩诺,而是文静,温行远出面不妥,于是独自前往。 文韬还是一贯的温文有礼,首先恭喜郗颜订婚,才切入主题:“我本意不愿小静知道太多,一直以来,母亲和我都努力地给她创造健康的生活环境,尽量把单亲家庭对她的影响降到最低。可惜,事情的发展超出了我的控制。” 抱歉的话显得太过苍白,也未必是他需要的。郗颜沉默。 文韬静静地看着郗颜,眸色极深,深得让她无法分辩喜怒,“我母亲从小生活在古城,没有出过Y省。我从十六起和她学做生意,大学毕业那年正式接手公司。在她对那个人只字不提时我就知道,自己是个私生子。”话至此,他自嘲地笑了笑:“我多少有些介意。所以,我不愿离开古城。” “我母亲和王浩的妈妈是好朋友,王浩和小静是名符其实的青梅竹马,为了不拆散他们,我才同意小静报考A市的大学。小静很懂事,为免惹我母亲和我不高兴,关于父亲,她从不多问。我以为可以这样瞒着她风平浪静一辈子。” 然而,“这就是命吧。该来的,总是躲不掉。”文韬嘴角泛些清冷的笑意:“温行远果然厉害,甚至不需要出面,依然能够指点江山。” 郗颜坦言:“他是为我。” 文韬颇有几分玩味的点头:“身为男人,他的胸襟我很佩服。” 郗颜听懂了他的话外之音。 “不过,”文韬抬头看她,英俊的脸似乎在瞬间浸了层寒光,而那双郗颜印象中温润如玉的眼睛,犀利得让人无法直视:“和韩诺的兄弟之情于我,没那么重要。” 郗颜意识到说服他的可能性为零,连迂回都省略了:“这话听起来太绝情了,却可以理解。毕竟,你们除了有血缘关系,将近三十年都未曾有过交集。凭空多出来个弟弟,对于你这种有妹妹,不缺亲情的人而言,显得多余。”她无意再留,起身要走,“只是,易地而处,韩诺的选择一定和你不同。” 文韬相信这话不是对韩诺的恭维,但是,“人之初,性本善,我也不是天生就这么绝情。” 郗颜无言以对。 这时,韩诺从背后的卡座朝他们走来,脚步声沉稳而清晰:“我不是有意偷听,只是每天下午习惯在这里喝杯咖啡。” 郗颜才意认到文韬约她见面的咖啡厅就在天裕地产附近。 韩诺的嗓音与脸上的笑意同样柔和,他说:“代我谢谢温行远。”目光转向文韬,“让你为难了,抱歉。” 文韬的神情和语气一样,清清冷冷的:“我的心意从未改变过,谈不上为难。” “那就好。”韩诺的声音平静无波:“我是很想拿回天启地产,却无意打乱任何人的生活。缺少了百分之五的股份,我没胜算。但我却因为这世上还有你和文静两个亲人,觉得温暖许多。” 至少,我不是一无所有。 韩诺依旧在笑。郗颜认识他七年之久,太了解这笑容背后蕴含的感情。那是失去父母后,依旧有亲人在世的真实欣慰。 沉重到让人不忍多看一眼。 郗颜伸出手握住他的,原本那个在寒冷冬日依然温暖的手,此刻竟是冰凉。 如果那是心脏的温度,他该有多冷? 心酸欲泣。 感应到她的鼓励和安慰,韩诺回握了一下郗颜的手,然后松开:“这件事到此为止。” 然而,到此为止都成了奢望。 当他和郗颜,以及文韬的合影再次成为晚报的头版,韩诺连愤怒都减轻了。只是,因为牵扯到了文韬,事情远比上次复杂。 大家心知肚明,该报道一出,就会有人在暗地里追查文韬的身世。 就这样,原以为天知地知的秘密,再也掩藏不住了。 或许是血脉相连的兄弟之间心有灵犀,韩诺和文韬几乎在同一时间找上了韩天裕。 属于叔叔的尊重,韩诺不再给韩天裕。他直接把报纸拍到韩总经理的办公桌上,以倨傲的口吻通知他:“‘蓝天计划’我放弃了。在我看来,天裕被温氏收购是最好的结局。” 韩天裕伪装不下去了,他倏地站起来:“这是你爸爸一辈子的心血,你就这样拱手于人,韩诺,你配姓韩吗?” “你还知道天裕是我爸爸的心血。”韩诺冷笑:“看来你还没有混淆你身为韩家人都做过什么。至于我配不配姓韩,无需你来评判。” 第38章 许你天荒地老(5) 韩天裕怒不可抑:“谁给你的胆子,敢这么和我说话。韩诺,我是你的叔叔。” 韩诺站得笔直,挺拨的西装沾染上窗外傍晚的天光,更显得他戾气凌人:“谋害人命,篡权夺位,我为有你这样的叔叔感到羞耻。” 韩天裕伸手把办公桌上的资料挥落在地:“滚出去。” 韩诺不屑再与他逞口舌之争,说完静静看了他一会儿,转身阔步走了。办公室的门缓缓闭合,走廊里浮动的灯光掩映着他挺拔颀长的背影,最终被缓缓闭合的木门切割成两个界面。 文韬的电话随后而至,他以质问的口气说:“你答应我的,不伤害到小静。” 韩天裕已经失去了“蓝天计划”的筹码,不想再失去文韬这个他极力争取的盟友,故而否认报道一事是他幕后操纵:“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是最明白的那个。”隔着电话,韩天裕看不见文韬的脸色,但他低沉冷漠的嗓音把情绪表露无疑:“韩天裕,我顾念什么你最清楚,我奉劝你别践踏我所剩无几的同情。” 韩天裕太阳穴突跳。 文韬不再多说一句废话,径自切断了电话。 相比他们,还有一个人的反应犹为激烈,那就是温斐文。在不知内情的情况下,他打来电话痛骂了温行远:“看看你坚持十年赢得的女人都做了些什么?短短一个月时间,先后两人次和别的男人上头条。温行远,你作何感想?” 郗颜就在旁边,温斐文那么大的声音,她想假装听不见都不行。 温行远按住她的手,“上不上头条不是重点,重点在于,小颜和文韬见面的原因我清楚。至于韩诺,只是个巧合。” “巧合?亏你说得出口。”温斐文显然不信:“她和韩诺的关系有多敏感,你和韩诺之间又有多微妙,她不会不清楚。怎么就不能注意自己的言行,给记者机会曝出什么‘三角恋’的新闻?我郑重提醒你,事不过三,再闹出什么绯闻,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会替你作主取消婚约。还有你总裁的职务,我也一并罢免了你。” 不给温行远辩解的机会,温斐文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行远——”郗颜刚开口,就被温行远打断了,他说:“我不需要解释。” 这份信任,令郗颜动容。 然而,温行远要的却不是郗颜的感动。 在韩天裕一而再再而三的向他宣战,他终于不再客气。 在韩诺放弃“蓝天计划”后,在确定文韬不会伸手的情况下,温行远命人放出风声,称韩天裕授意“金碧”项目经理陈明破坏工程,导致工地事故,造成三名工人死亡,令天裕地产的股价下跌。然后,温氏大肆收购天裕股票。 韩天裕没有想到温行远的动作这么快。他试图以融资的方式挽救天裕,可惜,业界有几人不知他与温氏的过节,谁敢帮他?谁又敢与温氏死磕?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更令韩天裕意想不到的是,温行遥居然在一个清晨送来了债权转让协议。 当看见温行远的名字以债权人的方式出现在协议上,韩天裕如遭电击。 身为债权人,温氏正式启动收购计划。 作为债务人,韩天裕最终放弃了无谓的抵抗。 创建一个地产王国或许需要一辈子的心血,毁掉一座王城,仅仅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当韩天裕最后一次坐在天裕地产的总经理办公室里,他俯看这座城市,心底是无尽的凄凉。 原本就不属于他,现在被拿走,也不算失去。连韩天裕都这样定论,谁会为他辩解一句?只是,失去何以能赎得了他所犯下的罪责?韩天裕走出总经理办公室时,等待他的是“金碧”事故调查组和——警察。他因涉嫌指使他人破坏工程致人死亡,正式被拘捕。 韩天裕被刑事拘留后,他的妻子李敏几乎是跪求文韬,“有温行远插手,没有律师敢接这个官司,除了你,没人能帮他了。” 文韬的冷漠很坚决:“我凭什么帮他?” “他是你的——” 文韬没有给她说完的机会,他一字一句反驳:“不要玷污了那个称谓。” 李敏哭喊着说:“我什么都没有了,只想和他有个平静的晚年,都不行吗?” 文韬讥讽地笑:“和你们平静的晚年相比,我母亲的一辈子算什么?”他用最后的仁慈扶起李敏:“韩天裕这样的人,不配为人夫,为人父。” 就在当天,警方收到一段视频录像,画面和语音清晰至极,是韩天裕坐在一间古色古香的茶馆里,神色平静地说:“是我制造了那场车祸。贺玉梅不死,如何打击韩天裕?不把他踢出天启地产,危机始终存在。” 当这段足以证明他罪责的视频在法庭上公开,韩天裕震惊之余终于承认:“没错,我先是冒用了我哥哥韩天启的名字,后又在他打压郗闲鸣时,制造车祸至他的初恋情人,贺玉梅死亡。” 包括温行远和韩诺在内,众人哗然,郗颜的痛哭声中,唯有文韬神色平静。 韩天裕被判刑的那天,天裕召开董事会,当韩诺走出会议室,他成为天裕地产新一任总经理。一周后,天裕地产正式更名为天启地产,短短几天之内公司有近三分之一的员工被裁掉,向来温和的韩诺终于大开杀戒,以祭奠他永远离世的亲人和被断送的爱情。 文韬最终把那百分之五的股份无偿地给了他:“我母亲到死,都不愿我与他为敌。为了她的临终遗愿,我无法帮你。但他竟然不知悔改,以我和小静作为筹码,我实在不能再纵容。” 这样的真相,韩诺也始料未及,“别让小静知道。” 父亲竟然是那么不堪的人,换作是谁都难以接受。文韬感激他的周全,坦言:“她以为你是她哥哥。” 韩诺笑了:“如果你愿意,我就是。” 文韬反问:“我有拒绝的理由吗?” 韩诺朝他伸出手。 文韬在一秒的沉默后,递出手与他相握,韩诺听见他说:“谢谢。” 无法想像文韬在得知事情真相时是怎么说服自己接受,但在这一刻,韩诺真切地体会到面前这个男人,内心有多强大。 收紧手指,韩诺叫了一声:“哥。” 文韬的声音低而稳,他简洁有力地应了一声:“好。”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韩诺分明看见他眼底的泪意。 文韬回古城那天,韩诺去送机。机场大厅里,他与文静首次见面。 韩诺不知道文韬怎么和她说的,总之,小姑娘是一副全然接受他的姿态,亲亲热热地叫了一声:“哥哥。” 看着女孩子甜甜的笑容,韩诺心软得不行,他温柔地表示:“以后在A市就是有娘家的人了,随时欢迎你来‘勒索’哥哥。” 文静爽快地答应:“好啊。” 文韬见状说:“以后有事就找你韩诺哥吧,大老远的,我胳膊没那么长。” 文静撇嘴:“你在甩包袱啊?” 文韬拍她脑袋一下:“还知道自己是包袱,没傻到家。” 文静挥拳相向。 临走前,文韬对韩诺说:“有你在,我就放心了。等她寒假,天启也该上轨道了,你和她一起去趟古城吧,我的陈年普洱,还没人陪我喝。” 韩诺弯唇笑:“好。我去尝个鲜。” 温行远现身天启地产的时候,已经不用坐轮椅了。总经理办公室里,他笑言:“作为债权人,温氏会时刻关注天启地产的运作和发展。韩诺,你压力很大。” 他们还是第一次以这样愉快的方式相处。韩诺却无心说笑,“我欠你一句感谢。” 都是聪明人,温行远在整个事件中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他岂会不知? 温行远浓眉一挑:“算是我送给你的结婚礼物吧。” 韩诺很想把手头的文件扔过去砸他:“别以为这样,我就不和你算夺我所爱的账了。” 温行远朗声笑:“欢迎来抢。”语气倨傲。 韩诺就真的把文件夹甩到他伤腿上:“要领证了有底气了是吧?” 温行远尚未完全恢复,自然是躲不开的,在挨了一下后放言:“等我告诉小颜,毁了你个前男友的完美形象。” 韩诺真心觉得下手轻了。 温行远和郗颜注册结婚那天,正是温行远的生日。郗颜准备了烛光晚餐为他庆祝。摇曳的烛光映着她的脸,如同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水面,静而美。 当郗颜唱着生日歌端出长寿面,温行远感动得说不出话。 这是郗颜第一次为他过生日,确切地说,是她第一次记得他的生日。过去的十年,他的生日也和她一起庆祝过,只是那时她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日子,只是像朋友一样陪他吃个饭,还有些不情不愿。 他瞬间的百转千回,郗颜感应到了。凑到他面前,从身后搂住他的脖子,郗颜用鼻尖蹭他的脸颊,撒娇似的说:“学了很久,失败了N+1次,好不容易弄这么一桌,温先生可一定要给面子,不要打击我生活热情。” 她佯装可怜的样子可爱极了,温行远宠爱地笑,“不用这么讨好,温先生也不会发休书的。” 郗颜张嘴在他颈窝咬一口:“多复印一些吧,否则也不够发。” 温行远朗声笑。 到了试吃环节,郗颜有点紧张地问:“怎么样,还能吃吗?” 温行远眉毛都没抬一下,“不错!” 郗颜却不相信自己。她不顾温行远的阻止切了一小块牛扒放进嘴里,下一秒,又皱紧眉头吐了出来:“这样你还说不错,不怕被咸掉牙啊?” 温行远体贴地给她递水:“你做的,入口就是福。”语气真诚,没有敷衍之意。 郗颜挫败地抱住他的腰:“我怎么这么笨?” “这是福气。”温行远把她小小的后脑扣在胸口:“你老公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随便传授你个一招半式的,就是武林高手了,还担心一顿饭吗?” 胸臆间充斥着温暖的幸福感,郗颜傻气问:“你会永远这样哄着我惯着我吗?” 温行远掐她脸蛋一下:“那要看你会不会永远像现在这么容易被我哄了。” 郗颜哼一声:“就知道有了证,你就不会像从前那样疼我了。真不可爱。” 温行远失笑:“都骗到手了,我还扮什么可爱啊,傻姑娘。” 郗颜手下不留情地掐了他胳膊一把。 给温行远准备的生日礼物是一块与她细腕上同款的男式手表,郗颜偎进他怀里,轻轻地说:“希望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没有争吵,没有冷战,也没有遗憾。” 一个月后,温行远以最隆重的仪式迎娶郗颜。 圣坛前,身穿白色西装的英俊新郎从郗贺手中接过新娘的手,面向神甫,“请开始!” 神甫打开圣经,诵念祷告。 祷告诵完,神甫抬起头来:“温行远先生,你是否愿意娶郗颜小姐为你终生的伴侣,按照圣经的教训与她同住,在神面前和她结为一体,爱她、安慰她、尊重她、保护他,像你爱自己一样。不论她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於她,直到离开世界?” 温行远声音低沉,语气坚定:“我愿意。” “郗颜小姐,你是否愿意嫁温行远先生为妻,按照圣经的教训与他同住,在神面前和他结为一体,爱他、安慰他、尊重他、保护他,像你爱自己一样。不论他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於他,直到离开世界?” 似乎这样也不够表达对他的爱。 凝望着温行远的眼睛,郗颜声音轻浅:“曾以为天荒地老是奢望,相濡以沫是童话,直到遇见你,我终于知道什么是世间最好的爱情。因为被你所爱,我不再怀念从前,因为爱着你,我怀着要走到最后的想法嫁给你,并决定:终身不离不弃,不变不移。” 有生之年终于等到你,不枉我披荆斩棘而来。温行远因为眼眶太酸,缓了许久才不至于让眼泪落下来,然后,他在神甫的示意下把自己最珍贵的爱以戒指之名戴在郗颜手上,“一生相守,永不分离。” 在他专注的眼神鼓励下,郗颜把自己的心毫无保留地以戒指之名交给他,“从现在开始,你往哪里去,我就往哪里去。行远,你就是我的一生!” 温行远以指腹温柔地抹去她眼角的泪。祝福声中,他倾身上前亲吻他痴恋了十年的新娘。 捧花自新娘手中抛出,白色的花束在空中打了个转儿,稳稳落入程澈手里。年轻的女孩儿抱着怀中的花球,抬头之时,视线在半空中与韩诺含笑的目光相遇。 时光温柔,幸福起步。 第39章 番外一:郗贺篇 一年后,谢远藤远赴国外进修,郗贺去机场为她送行。 站在人来人往的国内出发厅,谢远藤微微地笑:“是为自己无果的初恋画句号吗?” 郗贺想:暗恋与初恋怎能画等号? 她这样坦然,郗贺自然也是毫无芥蒂:“怎么说也是一场奔忙,总该善始善终。” 谢远藤不知是调侃他,还是自嘲:“这兵荒马乱的年代,实在不适合暗恋。” 是啊,暗恋给谁看? 郗贺也明白了一个道理:“与其在别人的故事里客串,不如做自己的主角。” 谢远藤朝他伸手:“谢谢你,郗贺,再见。” 何必言谢?郗贺接过她递出的手,轻轻一握:“一路平安。” 终于,他们之间只余友谊。 没有开始,但这却是结局。 当谢远藤走进安检,郗贺转身阔步离开。 去往停车场的路上,一个身影蓦地闯入郗贺的视线。为避免迎面撞上,他下意识往旁边让开了一下。结果,女孩居然也往同方向让开。 出于男人的本能,郗贺伸手去扶。在女孩的惊叫声中,他被撞了个满怀。然后,两个人的手机同时掉在了地上。 女孩儿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随后匆忙捡起手机,回身敬礼,“我赶时间,您可以理解的哦,再见。”说完也不等郗贺回应,直奔值机柜台。 郗贺是多有绅士风度的男人,当然不会和一个称呼他“您”的小女孩计较。可是,当他弯身捡起地上与他同款、但背面贴着晶钻的手机时,他显然理解不了。 他有心想用女孩儿的手机拨打自己的号码。但是,破解不了锁屏密码。他想想还是算了。 十个小时后的深夜,晶钻手机响起,看着屏幕上跳动的他的号码,郗贺接听:“喂。” 下一秒,话筒里传来清脆的女声:“叔叔,我的手机是不是在您那里?” 郗贺哑然。 后来,当两个人已经熟到一定地步的时候,他问:“我有那么老吗,居然叫我‘叔叔’?” 女孩儿眨着乌黑的大眼睛,调皮地笑:“不那么称呼,怎么给你留下深刻印象呢?” 郗贺掐她水嫩的脸蛋:“小鬼灵精,都懂欲擒故纵了呢。” 女孩儿快乐地扑进他怀里,撒娇:“人家明明是在拯救你穷途末路的爱情。” 郗贺看着面前笑焉如花的女孩儿,弯唇笑起。 到底是穷途末路,还是柳暗花暗?答案,昭然若揭。 第40章 番外二:《时光若有张不老的脸》贺泓勋、牧可篇 众所周知,牧可有“觉主”的称号,顾名思义,她特别能睡懒觉。 牧老师语录也曾有这样的记载:“我人生最大的爱好就是——睡觉。” 由此可见,睡觉于牧可而言,比嫁给贺泓勋成为军嫂更具有革命意义。 然而,部队是组织纪律严明的地方,每天的生活原本就是:在起床号吹响之后开始,在熄灯号吹响之前结束。早上想睡个懒觉,根本就是奢望。即便贺泓勋有心给予他的“掌上明珠”睡到自然醒的独家宠爱,也是无能为力。 一句句雄壮的口号声,什么懒觉都得给你碾个稀碎。 终于熬到周末,牧老师可以美美地睡一觉了,尤其现在还是冬天,有什么比得上被窝的温暖?她决定粘在床上不起来了。可贺泓勋照样准点起床,该出早操出早操,该去机关食堂吃早餐的吃早餐,完全没有体贴相陪的意思。 这样不解风情,牧可已经习惯,原本互不相扰她就原谅他了,结果贺泓勋吃完早餐回来居然嚷嚷着叫她起床。贺泓勋见她不动,竟然动用武力拽她:“媳妇儿别睡了,我带你五公里越野,增加抵抗力。” 又把她当成他的兵了,牧可气愤。可和贺泓勋“混”久了,她深知强攻是无法取胜的,要从薄弱环节下手。于是,采取了“取其入处而攻之”的策略,在贺泓勋搂她起来时,她趁势抱住他有力的胳膊,娇娇弱弱地叫一声:“老公。” 甜到连空气都是黏的,再配以刻意拉长的音调,是个男人都抵抗不了。况且,贺泓勋向来对她的撒娇没有抵抗力,顿时丢盔弃甲钻进了被窝里,享受睡到自然醒的人生之乐。 后来,贺泓勋是被首长大人的电话吵醒的,赫义城通知临时有事开会。赫义城听出他声音里有浓重的睡意,训斥道:“到处找不到你,居然回家睡回笼觉了。贺泓勋你真行,不给你全军通报简直对不住你,回头写份检查。” 写检查是小,被人知道他大白天在家搂老婆睡懒觉,就丢脸了。贺泓勋“轰轰烈烈”地下床、穿衣,满屋子匆忙。临出门时还“骂”牧可:“这下好了,被你舅舅抓个现场,有得他笑话我了。等我开完会回来好好收拾你。” 牧可躲在被子里笑,想:自己挡不住甜蜜诱惑还赖她。 第41章 番外三:《时光若有张不老的脸》赫义城、贺雅言篇 在贺雅言之前,赫义城没有谈过恋爱。但他毕竟光棍那么多年,有几个爱慕者也是人之常情,何况他又是那么年轻有为。可鉴于赫义城情商太低,贺雅言从来没有和情敌遭遇的机会,直到婚后。 连续几晚,赫义城的电话都会准时在八点钟响起。起初贺雅言以为是部队的事情,后来听出赫义城语气不对,才察觉出异样。 赫义城也未隐瞒,如实相告:“一个兵失恋了,最近情绪不太好。” 军人找个女朋友不容易,失恋是大事。贺雅言表示理解:“那你好好开导开导他,政委那一套你最在行了。” 结果第二天,赫义城就被对方问及:“首长,如果你现在没有女朋友,会喜欢我吗?” 就这样被表白了,赫义城意外。 贺雅言方知,她家首长所说的“兵”是个女的。 她恨不得一巴掌拍过去,告诉对方:“哪有那么多如果?接受现实吧。”但她保持了军嫂的理智和形象,仅仅只对赫义城拳打脚踢一顿解气,并严肃警告:“和八岁以上、八十岁以下的异性,保持安全距离。否则,军法伺候。” 事情有点严重,赫义城有点忐忑。 后来听说女兵和男朋友复合了,贺雅言以为这事就到此为止了。然而有一天,那位居然打电话给赫义城诉苦说她被流氓骚扰了。 贺雅言忍不了了,接过电话:“有事和你男朋友说去。就算打电话不要钱也不要乱打,我男人我都舍不得占用他的休息时间,你什么意思?” 当对方哑口无言地挂断了电话。赫义城朝她竖大拇指:“干得漂亮。” 如此赞美,也未能被赦免,赫首长睡了一个星期的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