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你,蓄谋已久》 001 送外卖 06年的夏天,我在学校附近的一家24小时冷饮店打工。 冷饮店开在学校附近,客源主要来自附近的学生,而这里的服务员,大多也是像我这种兼职的学生。暑假即将结束,打工的学生还没有全部回来,店里偶尔人手不够,有时候我下班了,就会在这边多逗留一会儿,暂时帮帮忙什么的。 那天晚上九点十分,我准备离开冷饮店,回自己的临时住所,店里接到一个叫外卖的电话。虽然时间有点晚,但那个外卖地址很近,正好我回家也顺路,我于是主动向经理请缨,把这个外卖稍过去,明天再把钱送回店里来。 经理同意了。 这个外卖的目的地很好找,是附近的一家娱乐型酒店,据我所知,这是一家有特殊服务的酒店。简单来说,就是个叫鸡的地方。 出了电梯,敲开909的房门,不出我所料,开门的是个女人,年纪看上去不大,模样也还可以,但从打扮就能看得出,正是在这边上班的小姐。 小姐态度还挺礼貌的,接过我递上的外卖,问了句:“多少钱?” “二十八。”我说。 小姐于是给了我一张一百的。而我只是顺道来稍个外卖,没准备零钱,于是坦白告诉她,我找不开。 这小姐也不为难我,朝房间里看了一眼,我站在门口,隐约能听到厕所里传来的水声,应该是有人在洗澡吧。 小姐说她要下去拿零钱,让我先在这边等她,我琢磨在门外等就行,她建议我去屋里等,一会儿要是客人发现她不在,我也好帮忙解释下。 还没等我怎么犹豫,这小姐倒是动作挺快,一把给我推到房间里,自己穿着拖鞋蹭蹭蹭地朝电梯口跑去。 风一样的小姐。我朝里面走了两步,随便坐在张凳子上。 进门左侧就是厕所间,厕所和房间之间隔的是道磨砂玻璃,我在外面能看见里面有个人影,但那个人影好像也并没有在洗澡,而是坐在马桶上,手一会儿抬起来一下,像是在抽烟。不过听里面哗哗传来的水声,莲蓬头应该是开着的。 我又把房间认真看了一圈儿,当时是晚上十点,窗帘没关,对面大楼的霓虹灯光一闪一闪。床头桌子上,放着一张房卡,还有些酒店用品,烟灰缸避孕套什么的,除此之外,什么特别的东西都没有。 我坐了一会儿,厕所里的人也还是没有出来,大概没在抽烟了,就是那么坐着。 心里开始觉得有点尴尬,这小姐怎么还不回来?这厕所里的男人又是怎么回事,他蹲在里面不出来,难不成是知道有外人来了,不好意思见人了怎么滴。 又过了一会儿,厕所里穿来些动静,好像是里面的人在打电话。可是我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也听不清他的声音。大概半分钟之后,厕所里那人的声音忽然增大了,这次我听得清清楚楚,他说的是:“你再这么耍浑,我让你一分钱都拿不到,操!” 002 一个小伙子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睡着,我等的都快睡着了,因为他声音太大太暴躁了,我瞬间被吓得精神抖擞。 然后洗澡间里洗澡的男人也冲出来了,穿着纯白色的t恤,t恤上还有我很喜欢的黑白小熊图案,牛仔裤,白球鞋,那一身的清纯劲儿。 我下意识地朝他出来的方向看了一眼,这个人也漫不经心地朝我看了一眼。 而我眼前这个人,一米八多的个子,算得上壮硕挺拔的身材,尤其是身材比例很好,活脱脱的长腿偶吧,皮肤白嫩,一点儿褶子也没有,再说长相,有鼻子有眼的,二十岁,不能再多了! 小伙子,你出来叫鸡,你家里人知道吗? 小伙子看到我的时候,也愣了一下,目光里好多愤怒和不屑的情绪。 我已经是下班时间,工作服早就换掉了,而这个季节还热,穿得也比较单薄。我艺校出身,作风不算非常保守,夏天一条无袖背心,牛仔短裤,这样的装扮并不过分。 我琢磨这人是不是拿我当小姐了,急忙站起来,指了指放在旁边的外卖,笑容含蓄而勉强,本来想解释什么。 但这小伙子似乎并没有多大兴趣,并且态度有些傲慢,我也就懒得张口和他说话了。误会归误会,他长了眼睛总得看事儿吧,我和刚才那个小姐,从穿着打扮到长相都不是一回事,这总不会搞错。 小伙子也不搭理我,直接走到床边坐下,然后又点了一根烟,吞吐烟雾的时候,仰起头来,似乎在思考什么,又像在等待什么。 我拿眼偷摸瞟着他,年起帅气,可惜是个嫖客。 刚开始,他抽他的烟,我低我的头,可是十多分钟过去了,那下去拿零钱的小姐还没回来,我不免有些焦躁。 那边小伙子一根烟已经抽完,开口打破了宁静。 “你多大了?有二十?” 声音还蛮好听,我不禁又抬头看了他一眼,迎上他那副冷冰冰的表情,他并没有笑,却让人感觉好像是在对自己笑。 但他始终是个yd的嫖客,对于他这个身份,我始终没有好感。 他问我多大了,我觉得我多大了跟他一分钱关系都没有,于是礼貌地敷衍,“差不多吧。” 又是一眼轻蔑地扫过我的脸,他又不说话了。从床上拿起自己的外套,起身应该是要走的意思。 唉这事儿我就没见过了,尼玛你们一个两个都走了,留我个送外卖的在这儿蹲着,什么情况? 咚咚咚…… 他还没走到门口,我所期待的敲门声终于到来了,不知道小伙子在犹豫什么,转头看我一眼,示意我去开门。我以为是下去拿零钱的姑娘回来了,于是也站起来,通往门口的通道有些狭窄,他一个人就占了好大空间,我几乎贴着墙边,从他身旁绕过去。 开门。 我开了门,但开门之后看到的不是小姐,而是个身材比较壮硕的男人,一张脸很是严肃有威严,并且他后面还站着一个男人,体貌和表情差不多。 003 坏了! 我又是一愣,以为是来找人的,刚想回头通知那小伙子,站在门口的男人朝房间里望了一眼,用十分洪亮的声音命令:“都穿好衣服出来!” “砰”一声,门被关上了。 我让这一惊一乍给吓唬的,头皮都发麻了,转头去看身后的小伙子,他皱着眉头似乎在思考什么。 “怎么回事儿啊?”小伙子看着我问,下一个瞬间,脸色一沉,“坏了!” 什么坏了?你家亲戚找上门了?让人仙人跳了? 这小伙子也不客气,伸手拽了我的胳膊,拉着我就往房间里面走,把我按在床单上,尼玛这个动作吓死我了。 不过他没有什么特殊的想法,就压低声音特严肃地对我说,“可能是警察。” “啥?” 他用力捏了下我的肩头,示意让我小声点儿,又是简短的思索,接着说:“我跟你说,一会儿出去了,别说你是干嘛的,就说你是我女朋友,我们都是这边艺校的学生,刚放完暑假回来。” 我反应了一下,懂了,这是犯罪分子在对口供。但我不是犯罪分子。 我说:“我本来也没干嘛啊?” 我能闻到小伙子说话的时候,嘴巴里冒出来的酒味儿,大约是脑子不清醒,他至今也没注意到送外卖这件事。就以为我说的我没干嘛,是指虽然我人在这里,可是我又没和他发生什么。 他的口气有点强迫的意思,不跟我解释任何,收走目光的时候,他似乎冷笑了,就好像是领会了什么自己很不屑的东西。 我再抬头的时候,他一边动作流畅地套上手里的外套,一边又问我一边:“你多大?” 我脑袋停顿了一秒,“二十。” “哪年生的?” “八七年。” 他低头似乎想了点什么,语气严肃地说:“这样,外面如果是警察,你就这么说……” 说这些的时候,他的口气变得不像刚才那么凶了,但对我也没什么好脸色,只是好像他知道自己该这么做。 我仍是一头雾水之中,想解释点什么,又被此刻紧张的氛围弄的张不了口。主要我一张嘴,他就拿话堵我。 时间紧迫,他知道。 我们互相对了些简单的信息,他叫黎华,是我的校友,04级学民族舞的。我是05级表演专业,说起来该叫他一声学长。 我并不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但黎华好像很确定外面来的就是警察。在我们对信息的时候,外面又响起激烈的敲门声,黎华快速而简单地对我说了些内容,然后站起来朝门口走去。 他开门,我跟在后面,跟得并不紧,我还是想远距离观察下,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黎华出去,见到敲门的人,很淡定地问,“怎么了,什么事儿? 装得还挺像。 门口的亮了身份,果然是警察,而且说是接到人举报,这个房间在从事非法卖淫活动,他们特地过来的。 黎华笑,我看到他的侧脸,笑起来的时候有一道浅浅的笑纹,他说:“不会吧,弄错了吧,我和我女朋友在这儿,您是不是找错房间了?” 004 非亲非故 警察办案,没有那么多废话,有话也是先到警察局里再说,而且路上不准我和黎华有任何交谈。 警车上,我心里依然惶惶,一边反复回忆黎华给我的那些信息,一边忍不住去想,这些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叫黎华,要不是因为这个名字乍一听像梨花,我觉得凭我记人名的本领,这么短的时间里根本就记不住。 我们迅速对好口供,外面扫黄的警察又敲门了,决定出门之前,黎华静静地舒了口长气,开门的瞬间,有意无意地牵了下我的手。 我就这么给他牵着,装男女朋友么,就装得像点。 警察同志并没有马上给我们解释的机会,我们和所有今日被抓的嫖客和小姐一样,被押上了警车。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个叫了外卖的小姐迟迟没有回来,这是在楼下就被抓获了。 警车上,我心里依然惶惶,我还是不确定,到底应该按照黎华说的讲,还是有什么说什么,不要管他的死活了。我很纠结,纠结了一路,到了警察局。 而我终究是个仁慈的孩子,念在和黎华校友一场,虽然在这之前我们并不认识,我还是决定帮他。当时我居然都没考虑到,提供假供词,可是需要负刑事责任的。 黎华帮我编的供词,几乎毫无纰漏,从我今天在汽车站下车,他接到我,到我们去吃了什么,然后怎么住进了这家酒店说得清清楚楚。在这么短暂的时间里,编出这么一套行云流水的故事,这是个撒谎高手无疑。 因为我们年龄摆在这里,现场和我们身上也没有发现不正当现金以及卖淫证据,最后这件事情只能定性为闹剧。至于小情侣在外面开房,就不是警察管得了的了。 事情讲清楚以后,警察让我提供身份证,我说我没带。我确实是没带,于是提供了身份证号码。 “给你们学校领导打个电话,叫他们来领人吧。” 这个电话我是真的不想打,哎!这个电话我是真的不想打,丢人都丢到学校领导那儿去了,我是招谁惹谁了。可是事情到了这个份儿上,我是不打也得打,反正我不打,估计黎华那边也要打。 校领导来到以后,看待我的目光,那叫一个不屑。本来学校里的学生就挺乱套的了,乱套归乱套,乱到警察局里来的,估计一年也出不了两回。 我开始意识到,整件事情非常的丢人,丢自己的人,丢爸妈的人,还丢学校的人。我很后悔,也很无措,早知道今天不好心来送这个外卖,也摊不上这摊子烂事儿。 我想着,等走出这警察局以后,非得让这个黎华给我好好解释解释,我们这非亲非故的,我帮了他这么大一个忙,没个交代可不行。 校领导把我们接出警察局,路上我和黎华虽然都坐在汽车后排,但坐的距离很远,他倒是也没有刻意躲避,很大方随意地坐着,只是脸色凝重不说话,我就故意往自己这边的车门靠了靠。 我也不大想和他靠得太近,我内心里,有那么一丢丢鄙视他,虽然我也不知道他会作为一个嫖客出现在909的原因。 005 他骂我 在车上简单地批评教育了几句,领导把我们放在距离学校比较近的一个路口,就走了。也没多说什么,大约是对我们这种丢人现眼的行为,已经感觉无话可说了。 我和黎华站在路口,我不知道接下来是不是又会怎样,就那么在他旁边站着,他不动我不动。 站了有二十秒,我看着这个男生挺拔的背影,决定开口询问,而黎华面对十字路口,不知道想了什么,最后扭头看了我一眼,又是冷笑,“贱货。” 然后他朝着某个方向扬长而去。 坦白说,我有想过黎华是不是会对我说点什么,但是当他真的开口说出这句“贱货”的时候,第一时间我没反应过来。 当我反应过来他在骂我的时候,我心里肯定是不痛快的。我擦,什么情况是?我干什么了,我勤工俭学送个外卖,怎么就成了贱货了。明明是他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钻出来,一出现就帮我添了这么大一桩麻烦。 到这个时候他不跪天拜地的来谢我,还骂我贱,操,凭什么! 我差点就追上去把他拦住了,这个时候面前飞过一两夜行的大巴车,大巴车开走以后,他已经走到了马路对面。 这样的距离,使我忽然懒得再追他,问清楚他又有什么意义,本来就不关我的事情。我见不得这个人傲慢的那副熊样,我丛优是送外卖的还是出来卖的,也没有跟他解释的必要。 但我心里还是不爽,只对着他离开的方向,大骂了一声,“你他妈有病啊!” 他没回头,不知道听没听到。 我终究还是把他放走了,可那个男生的背影,我看了许久,甚至有些不舍的情绪。这一晚,自从警察出现以后,我内心里对他有种无形的依赖,完全就是在被他牵着鼻子走。虽然这些窘困,多多少少和他有些关系。 现在我隐约有种被抛弃的感觉。 他的背影,距离我那么遥远和陌生,远到我觉得,以后也许都不会再碰到了。 …………………………………… 这种冲击,让我脆弱的心灵,感到无比的空荡。 紧了紧身上的外套,此时已经是凌晨快两点钟,冷不说,走夜路是很危险的。 路上我一直在回想今晚的特殊经历,也在后悔刚才为什么没追上黎华去问问,可我真的追上了他,应该问点什么呢? 这年头什么破人破事儿都有,真算我倒了八辈子大霉了。回到临时住所,我轰轰烈烈地睡了一觉。 第二天回冷饮店上班,昨天送外卖的钱我没拿到啊,还得跟经理解释,还得把昨天的遭遇在说一遍。我总觉得,我们经理对我说的话不怎么相信,觉得太天马行空了点儿,看着那奇怪的眼神儿,我摆摆手:“好了好了,从我工资里扣吧,什么呀都是。” 我以为事情就这么完了,但认识黎华,大约是悲剧人生的开始。 也不对,应该是我悲剧人生中最动听的一段插曲。 006 我是苦逼 每个故事,都少不了一个身世苦逼的女主角。 说起来,我的身世根本算不上凄惨,我会走进这样一个漩涡,归根结底是因为我贪。 我叫丛优,是w市艺校的学生,当然也不是什么特别好的艺校。 其实艺校女生,并没有外界说的那么奔放,起码在初出茅庐的时候,大多还是很单纯而且天真的。 不光我天真,我全家都天真。当初决定让我学艺术的时候,我家大部分亲戚都非常支持,按照他们设想的前景,我会考上北影或者上戏,然后像大多数当红明星一样,机缘巧合获得一个出演龙套的机会,然后成为一个耀眼的龙套,然后就直接进入演艺圈了。 然而一入艺校深似海,从此贞操是路人,也许是他们想不到,又也许是大多数的我们,都存在着侥幸心理。 我的家庭是乱糟糟的,我两岁的时候,爸妈因为第三者离婚,然后各自重组自己的家庭,我归我爸养。 我家在w市下面的县区经营了点小本生意,从和那个女人结婚以后,家里的一切财物都归那个女人管,我爸负责在外面喝酒,作。 和大多数的后妈一样,我觉得那个女人对我不好。我爸渐渐老了以后,她对我爸,好像也不怎么好了。 大二这年开学前,我爸突发脑溢血住院,我照顾了他一整个暑假,那个女人除了付医药费以外,很少在医院露面。 开学前,我需要学费,我问后妈要钱,她说我爸生病住院花了很多钱,让我去找我的亲妈要。我亲妈家家庭条件并不好,而且我上学的事情从来不归亲妈管,亲妈说拿不出钱来。 直到开学前一个星期,她们态度依然坚持,后妈甚至说,如果我亲妈不拿这个钱,那我这个学就干脆不要再继续上好了。反正女儿养大了,以后又不是不会孝顺亲妈,我亲妈凭什么不管。 我那时候也是个火爆脾气,心一急,直接打包行李回了学校。 你们都不拿钱,我自己想办法总行了吧,以后我都不靠你们,等你们老了,也不关我的事情! 但其实,我一个二十岁的丫头片子,也没什么挣钱的能耐。不过学校里有个能挣钱的姐姐,叫菲菲,但我也不知道她的钱到底是怎么来的,反正她就说活挺轻松的,拿钱也顺利,只是她现在人不在学校这边,让我先等等。 现在我除了在冷饮店先耗着,也没有其他办法。 此时我已经山穷水尽,手机停机。一想想那一万块的学费,我真巴不得自己就这么消失算了,反正也没人找我,没人关心我。 开学的前两天,我不死心地去外面上,在上联系到菲菲。我问菲菲工作给我联系的怎么样了,我马上没有时间了。菲菲也就是个帮忙的,对别人的事情始终没那么上心,就给我留下一句,“工作有,就看你能不能干,这个等我回去再说。” 从她的措辞中,我隐隐感觉到一些不太好的暗示。 007 学费 那天我回宿舍很晚,马上就要开学,脑袋里浑浑噩噩的。其实我特别害怕我们班导,我们班导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龅牙,说起话来可凶,而且特别势利眼,对我们这种穷苦学生,时常抱一种看不上的态度。 我想着,班导要是发现我没交学费,得是怎么个态度。 我们学校,在学费方面是纪律严明的,它有点不正规,属于不交学费,就好意思拿扫把请你滚蛋的那种。我心里真的很忐忑,不上学,我还能干吗呀,我以后怎么办也? 虽然这个时间已经关了宿舍大门,刚好我住的那栋宿舍一楼在修东西,是可以翻墙进去的。 即将开学,同学们大多都提早一两天回来,这两天宿舍就快住满了。 我回来的时候已经快1点,宿舍门在里面插上了,我敲门,开门的是蓝恬,我最好的朋友。看见我,她漂亮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都是别后重逢的惊喜,蓝恬抬起双手搂我的脖子,兴奋地喊:“优优!想死我了!” 我有点木然地承受了这个拥抱,然后蓝恬把我拉进宿舍,宿舍里今天刚回来的同学,也适当表示了下别后重逢的激动之情。 “优优你怎么这么晚回来啊,干什么去了?”蓝恬问了这么个问题,让我瞬间又一愣。 “哦,上去了。”我说。 那天晚上,我并没有失眠,我是从身到心发自肺腑的累。 第二天倒是醒的早,睁着眼睛在床上发愁,发愁我的学费,到底应该怎么办。 蓝恬看我情绪不好,问我到底怎么回事,我到底还是把学费的事情跟她说了。按照学校的规定,学费最多可以拖延一个星期,蓝恬夏天去出去参加了一个歌唱比赛,拿了个小名次,现在手里有五千块奖金,什么也不说就借给我了,我感动得就差一把鼻涕一把泪。 之后又找其他的同学,东拼西凑凑了两千,现在我手里总共有七千,先不说这七千块怎么还,剩下三千块还没有着落。 ……………………………………………… 手机冲上话费以后,第一时间就是联系菲菲。菲菲这货有钱,而且还大方,听我说完情况,直接给了我三千块。 我不停说感谢的话,菲菲笑着说:“没事儿,等有钱了再还我,很快的。” 学费终于是凑齐了,我也算松了一口气,只是这口气,我松得太早了。 开学了。 教室里开学的气氛很浓厚,班导讲话这种流程是必须要有的。 然后我们班导,瞪着一双无敌大眼,严厉地说了这么一番话:“你们想想好,你们来这里都是为了什么,是来学习的,不是来花父母的钱搞对象的。谈恋爱,不是不允许,但是要有节制,尤其是女生,要懂得自爱,别没事儿就跑出去和男生开房间,吃亏的是你们自己!前几天,我们学校就有两位同学,开房间开到警察局里去了,被扫黄警察抓了!” 008 没有师德的老师都去死吧! 听到此时,教室里不免要传来几声噗笑,而我,这个故事里的女主角,此刻羞愧难当地低下了头,一张脸憋得通红,红得都快炸了。 眼下这个情况,我真是没有想过,我因为那件事情就该这么过去了。并且我坦坦荡荡的,唯一做错的事情,就是帮那什么黎华撒了个谎。但明知道班导指的人就是我,我还是心虚。 班导老师可能瞪了在笑的同学,教师里忽然变得出奇安静。 “丛优!” “到。” “跟我到办公室来一趟!” 哦!买噶! 班导老师走出去以后,教室里议论纷纷,坐在我旁边的蓝恬,在座唯一知道事情经过的蓝恬,默默递给我一个“祝你好运”的眼神…… 我,是,招谁,惹谁,了? 班导办公室里,系主任,以及别的班的班导老师都在,我站在我们班导面前,做伏低认错状。脑子里不时在想,我是不是也该跟我们班导解释解释,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可是班导,根本不给我机会解释。 她所有话题的中心都是,我太让她失望了,班级里有什么好事儿她都是想着我的,入党的资格表现的机会都是优先给我的。 然后有其他的班导插嘴,说我这么小就这么不自尊不自爱,我对不起家里的期望,对不起恩师们的栽培,对不起党和国家领导人的厚爱…… 这都是好听的,难听的还有,“你想过没有,万一怀孕了怎么办?谁负责?” “那些男生跟你们都是闹着玩儿,看看有几个毕业了还在一块儿的。” “在学校里就这样,以后进了社会,是不是给你点好处,你就可以陪人家睡?” 说真的,我让她们七嘴八舌说的,连我自己都差点要相信,我真的是因为和男生开房间才被抓进警察局里去的了。 “班导我错了。”除了认错,我想不到别的可说的。 然而班导告诉我,“这件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现在就给你家里打电话,学校要处分。” 已经站到了办公室里,我就做好了被批评教育的准备,但有些话,还是可以刺痛到自己的内心,我在自责,在后悔,我让一堆老师围着数落。 班导一句要处分,几乎把我吓懵。我们这是个私立的学校,说白了就是不正规,很多事情都是班导一句话的事儿。明明艺校里什么烂样子,谁都知道,可还故意搞出一副纪律严明的样子,目的是什么,是为了钱! 我们班就有同学上过这种当,犯了点错误,学校就说要勒令退学,后来家里给交了五千块保证金才了事。 让我给家里打电话,让我家交五千块保证金,那多冤啊?而且我估计我爸很可能会说,那别上了,滚回来吧。 于是我就哭了,哭得情真意切,楚楚可怜。 此刻我必须得哭,我不哭我们班导是不会心软的,我又不傻。 我不停地认错做出各种保证,但班导还是要坚持让我给家里打电话。 我是说什么都不肯打,一直别扭到了下课的时间,班导让我自己先回去好好想想。 009 蓝恬的帮助 我先回了教室,因为我估计,这个时候,蓝恬肯定还在教室里等我。我的估计是对的,除了几个习惯下课后逗留教室的同学,就剩蓝恬孤孤单单地坐在座位上。 我走到她旁边,趴在桌子上就哭了。 我很委屈,也有点害怕。我不知道一点小事儿最后怎么就变成了这样,而我真的没有做错什么,此时此刻也忘了要后悔,如果当初我不和黎华串口供,不帮他这个忙就好了。 除了哭,我也不知道现在还能做什么,我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 当时教室里还有几个同学在,我隐隐能感觉到身后同学们殷切暧昧的眼神。学表演的都不傻,从班导在班级公开发表的讲话,到我前后这一系列的反应,他们自然能推测出我就是那个被扫黄的女主角。 我哭了一会儿,平静了,蓝恬问我跟班导谈话的结果,我就简单地概括性地说了,蓝恬表示也挺惆怅,关切地说:“要不你再跟班导好好解释下……” “你看不出来吗!她就是故意找麻烦!”我忽然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对蓝恬吼了一嗓子出来。 是,我之所以没有过多去考虑解释的问题,就是我心里很明白,解释没有太大的用处,我们班导,在班级同学心目中,是个公认的小人,她就是喜欢找学生麻烦,尤其是女生的麻烦。 大家怀疑,这是更年期在作怪。 蓝恬被吼得不说话了,我冲动完,吼完她有点后悔了,人也平静下来一些。 出了教室,我们在学校里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我把事情跟蓝恬说了,但没有说得很具体。 我只是承认了,那个被扫黄的确实是我,现在班导在给我施压,应该是想让我交钱。别说五千块,我五百块也拿不出来啊。 蓝恬问我:“那个男的呢,你没问问他?他那边怎么样,学校找他了吗?” 提到黎华,我原本已经平复的心情又起了一点点波动,也只好敷衍一句,“你不认识。” 我哪里有心情去关心什么黎华还是梨花,都怪这个人,这个人***到底是干嘛的,他嫖他的,为什么最后还得我来买单。 我认识他谁啊! 我们两个商量对策,我们班导,在班级同学心目中,是个公认的小人,她就是喜欢找学生麻烦,尤其是女生的麻烦。大家怀疑,这是更年期在作怪。 但是我们班导,又是个十分好对付的,唯利是图的“实在人”,只要给点好处,就很容易拿下。 我们商量着,先给她塞点好处看看。而最实际的问题是,我现在没钱贿赂她。 第二天蓝恬花了五百块去市里买了条有牌子的披肩,让我拿去送给班导。 班导的威胁,还真就用这条披肩打发掉了。 但我们班导在管理学生方面有个小习惯,就是最近哪个学生不老实,她就偏偏要指派些任务给这个学生做。 适逢本校校庆,每个班级都要出个人去忙活校庆的事情,就是跑腿打杂的。披肩送出去的第二天,这项重任就落到了我的头上。 010 黎华去死 我其实不是那种很爱出风头的人,这种活儿我真心不想接,但也没有办法。 因为我最近是班导的重点观察对象,生怕在表现的机会中有所疏漏,第一次参加校庆准备会议的时候,还特地带了笔和本子打算做记录。 但是领导讲话实在无聊,我记着记着,就开始在本子上胡乱写写画画。我是想到什么就写什么,于是很自然地就想到了那件让我迷惑不解的事情,然后在本子上写下“外卖、909、警察局”等一些列词汇,之后又写了个“黎华。” 然后一发不可收拾,黎华黎华黎华去死去死去死,整张纸上都是黎华去死。 我一想到这个学校里存在着一个黎华,它就好像是针对我一个人的定时炸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爆发,我就觉得天昏地暗。巴不得他去死! …………………………………………………………… 会议进行了大半,有个迟到的女生才溜进来,估计是怕坐在前面太显眼,于是挑中了我坐的这个角落。 这女生倒是大方,直接拿眼瞟我的笔记本,我抬眼挤出笑容看看她,女生压低声音问:“你做笔记了啊?” 这个女生名叫燕小嫦,比我要大一级,什么专业的我没问,她也没介绍。打她在我旁边坐下以后,知道我做了笔记,她就像吃了定心丸,一直在低头专心玩儿手机,时不时跟大家一起就领导的发言拍两下巴掌。 我也就不在本子上乱写了,会议结束自由发言的时候,不爱出风头的我,当然没有举手发言的意向。旁边的燕小嫦就开始小声问我会议内容。 会议内容中,有一项是关于分组分工的,每个班派来的人都不一样,燕小嫦先是问了下04级舞蹈1班被分去干什么了,我翻着本子找到答案告诉她,然后又问了3班,接着又问到了声乐班。 “你到底是替多少个人来开会的?”我问。 燕小嫦嘻嘻地笑,“也就四五个吧,大三都忙,你懂的。” 后来燕小嫦就干脆把我的笔记本借走了,说拿回去给那几个没来的都看一遍,这会也就算他们来开过了。我当时也没想什么,就同意了。 然后很快的,我就在学校里红了。 红的原因是,有人疯传我暗恋04舞蹈系的系草黎华,然后我们班的同学结合我被班导训话一事,迅速得出结论,那个跟我一起开房被抓的人,应该就是黎华。 我们学表演的,都是心理素质过硬的,对于绯闻,即使心中大起大落,也能表现得无动于衷。连蓝恬都来问我谣传到底是不是真的,我很真诚地告诉她,“怎么可能,那是系草。” 可是伟大的系草先生,你心理素质咋就那么差呢! (前面剧情有大幅度感动,但改动内容并不影响阅读,现在是先潦草修改一遍,以后会重新加深细节心里描写。给大家造成的不便,实在非常抱歉。) 011 什么玩意儿? 我当然也知道我是怎么红的,因为我想起来自己写的那满满一本子“黎华去死”,拜托同学们,我是叫他去死好吗,这只能说明我和他有仇,他们怎么就能联想到情仇。 黎华找到我的时候,正是我们小组例行会议结束的时候,他就在教室门口堵我,黑色笔记本握在他手上,瞬间显得高端大气上档次了。 他皱着眉头问我:“这样有意思吗?” 什么有没有意思,我都不知道他什么意思。我没有回答,他就又用那种口气命令我,“说话!” 我不是不想说话,我是完全没办法抬头直视他好吗?此时此刻我又憋得脸通红好吗? 我把黎华当做定时炸弹,现在这个炸弹终于要爆发了,这种等待爆发的感觉,简直令人窒息。 我的沉默,在黎华看来没准儿就是耍无赖,他居然这样说:“你别以为那之后你跟我就有什么关系了,什么玩意儿!” 他说着,手一挥,把我的笔记本挥在了地上,还谈什么礼貌,那根本就是嫌弃。 纵然我心理素质再好,这个侮辱而蔑视的动作,还是又一次击碎了我的玻璃心,我眼圈一红,滚了两颗泪珠子下来。 但是我又没打算哭。他说我什么玩意儿,他又是什么玩意儿,现在是我帮他定罪好么,我不要求他感激涕零请我吃顿饭,已经很不错了,还有脸跑来骂我。 小时候,我是个爱哭鬼,因为我总觉得后妈在欺负我。因为小时候哭多了,长大了就不怎么爱哭了,哭没有用,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对我而言,哭,甚至可以称之为一种武器,该哭的时候才哭。 比如跟班导认错的时候。 黎华走了,在几步外围观的燕小嫦,自认为这件事情有愧于我,主动去捡了被扔在地上的笔记本。 我忍住下面的眼泪,深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瞪了拐角处黎华的背影一眼,就算是报仇了。 燕小嫦把笔记本一页一页塞好递给我,小声说了句“对不起”。可惜这个道歉我不接受,我又瞪了她一眼,挥手也把笔记本扔地上了。 爱谁捡谁捡去,老娘不要了! 之后学校里的绯闻,我就没怎么再关心了,再怎么传不也就那么回事儿么,绯闻么,时间长了,不新鲜了,就过去了。 我空管这些,我现在负债一万好么,蓝恬那五千先不着急,从菲菲和其它同学那里借来的,总不能拖下去。 冷饮店的工作我就先辞了,那边干一个小时才四块钱,这么下去哪辈子我才能翻身。 我给菲菲打电话,她说在学校东门等我,让我打扮打扮,抓紧时间过去。 学校东门,那可不是个好地方,尤其现在是周末,那地方有点敏感。这时候那边会有很多私家车,专门来接那些不好好学习,走偏门求财的女学生。 可菲菲是我的债主,我现在着急用钱,不管到底是怎么个情况,也先过去看看再说,兴许没有我想的那么复杂。实在是复杂了,我不干就是了。 012 道德底线 我跟菲菲,也就是普通的认识,没要好到什么地步,要不是有那三千块钱的恩情,我也不能对她这么言听计从。 在东门顺利找到菲菲,她坐在一辆私家车上,车主是个近四十的老男人,笑起来眼角有又肥又深的皱纹。 我想我大概知道了点什么,这个人总不可能是菲菲的亲戚。可这车已经上了,我就这么嚷嚷要走,这不是分明在鄙视人家么。 我琢磨他们总不可能非逼着我干点什么,况且菲菲也没有直接把话说死,那些敏感的听了就让人头皮发麻的词汇,她一个也没提。她就说,带我一块儿去吃顿饭,怪无聊,我好陪陪她。 我心里虽然忐忑,也只好笑笑不说什么。然后和车主认识了一下,也没怎么仔细去看他的脸,不爱看,想想就闹心。 总所周知,艺校是个很混乱的地方,干什么的都有,只要你想过得舒服,放得开的话,就能找到偏门的活路。 我虽然今年才大二,但这些东西都是明白的,如菲菲这样的女生,也见过不少。所以如果我真的有心和她们混一条道,其实也不用等到现在让菲菲来介绍了。 虽然我也是个爱摊小便宜的女生,但我还有基本的道德底线,反正我是豁不出去。 菲菲是这条道里的老人,其实她们这种被包的学生,在圈子里互相搭桥介绍,也是有好处费拿的,而且是两头拿。 菲菲带我去吃的这顿饭,是和很多大老板一样的人物一起,有老有少,平均年龄也起码四十了。而她今天把我带出来,意图在所有人眼里也都很明显,大家都知道大学生好包,便宜又听话。 我畏手畏脚地吃了这顿饭,感受到那些人看我时的目光,实在是如坐针毡,假装去上厕所,我把菲菲叫出来,对她说:“我想先回去了。” 菲菲表现得有点夸张,“为什么呀,这不好好的么?” 我说:“我真的要回去了。”我不想跟菲菲挑明了说,她要介绍我干什么,我心里已经知道了,但是我不想干,可话说的太直,明显是鄙视人家的意思。 菲菲也懂。她就好心好意地劝我,“那钱你打算怎么办,学费交上了,就不用还了?你拿什么还?” 我愣了下,说实话,能一口气拿到一把钱,谁不动心。但凡事都有代价,不能说我有多么鄙视这条道上的人,也许有些真的是有难处,可我觉得,我的难处还确实不到需要出卖自己这个份儿上。 看我态度坚决,菲菲也不说什么了,让我回去跟那些老板打了声招呼,也没人送我,我自己走了。 我想我做了一件十分正确的事情,我为自己如今尚存的道德底线感到宽慰。 有同学给我介绍了份零工,做调查问卷,一份七页纸,做一份有七块钱拿,好多!下午我和蓝恬一起跑到外面,迎着大风找人做调查问卷,一个小时,两人合伙做了整整二十份,这就是二百块钱呐! 013 讨债的 二百块,这要是放在平时,真的觉得不少了,只是距离我一万块的欠债,实在还有些距离。 蓝恬陪我跑了一下午,但是她一毛钱都不要,纯算帮我忙的。这个时候还有个肯力挺自己的好朋友,真的挺好的。比自己一个人毫无头绪,强太多太多了。 这二百块,就先还了其中一个借钱的同学。 我觉得,生活还是很有希望的,以前经常觉得钱不够花,真欠上债的时候,才真正理解了无债一身轻这句话。 可没几天,菲菲又找到我头上来。 那天我正在教室里坐着吃蓝恬分给我的零食,菲菲派人把我叫出了教室。菲菲这种在道儿上的人物,就不像黎华那么不靠谱,人家找事儿,都是给你拉到厕所里去找。 进了厕所,又看到陪菲菲来的这两个小姐妹儿,我就意识到这次又要倒霉了。我自己上厕所的时候,也不是没见过在厕所里发生的欺负人的事儿。 “呦丛优,有钱啦,都吃上乐事了。”菲菲点了根烟,有模有样地抽着。 我知道菲菲是来找我讨债的。菲菲这种人怎么说呢,从一开始我就不该招惹她。她们这样的女生,跟你称兄道妹的时候,铁得不行,人家说你两句坏话,她都恨不得冲上去给俩嘴巴子。但翻脸不认人的速度,比w市的大风来得还疾还快。 我不肯跟菲菲下海,她自然就要跟我翻脸了,用她们的话说,“就讨厌看人装纯。” 我解释说,现在真的没钱,但是欠她的钱,我是一定会还的。也不知道菲菲是遇到了什么麻烦还是怎么,反正就给我两天时间,必须得把钱弄到手。 今天她们没打我也没骂我,就是摆那么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是,我是杨白劳,我本身也没有横的资本。 放我走的时候,菲菲说:“你不是和那什么黎华有关系么?没钱怎么不去找他要啊?” 我愣了下,好久没人在我耳朵边上提起黎华,有点陌生的感觉。 我没必要跟菲菲解释我和黎华是怎么回事儿,菲菲又提醒我两句,“他可有钱了,这么着吧,你要是不好意思,回头我自己去找他要。” 说完菲菲就走了,不给我还口的机会。 我在厕所里就呆了,菲菲去找黎华要钱,她能要来吗?她以我的名义去要钱,黎华是不是又得找我的麻烦。 真是够了! 走之前,菲菲让我去给她买两包烟,我现在得罪不起她,只能认了。我一直认为,我骨子里不是个怂人,但很多时候,又不得不认怂。就好像后来我终于和菲菲在学校里大打出手的时候,菲菲嚣张地对我说:“我比你早来一年多呢!”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凭菲菲这操行,在学校里包括在w市,都有的是后台,我真心招惹不过她。 去买烟的时候,正好遇到了燕小嫦,打了两句招呼,我想起菲菲的话,对燕小嫦说:“你把黎华的电话号码给我吧。” 014 你不就是想要钱么 我考虑很久,也跟蓝恬商量过。关于那次进警察局的事情,我早跟蓝恬一五一十地说了。我又没做错什么,跟她没什么不敢讲的。 蓝恬到现在还没见过黎华的真容,问我到底长什么样,我说还行。其实黎华现在的形象,在我心中已经很模糊了。我对他印象不大好,他凶,还不讲理,一出现还给我招惹麻烦。 我承认,我也有点怕他的凶。 假如,菲菲真的按照她跟我说的,要去找黎华要钱,我挺担心上次摔笔记本的事情再上演一次的。 并且,我欠债是我的事情,跟人家黎华确实没有关系。 和蓝恬商量好之后,我给黎华发了条短信,我们仔细研究过措辞,争取把话说的漂亮点。 这条短信很啰嗦,首先解释了当时我为什么会出现在909,我就是个送外卖的,他爱信不信。其次又讲了下我家中的窘困,我因为学费欠了一屁股债,然后其中有个叫菲菲的,逼我两天之内还钱,因为之前听说了我和他的一些传闻,估计有可能会找到他头上。 短信发出去以后,我很忐忑,但也有种放松的情绪,好像解决了一件天大的事。 可黎华一直没搭理我,他不搭理我,我又觉得不舒服了,就给他去了个电话,接通响了两声之后,挂断,算提醒他一下。 终于接到他的回信,短信内容,“你什么意思?” 我想了想,特牛逼地回了四个字,“字面意思。” 其实我并没指望能从黎华这要出钱来,我跟他确实是不认识,他也不欠我什么,别说给钱,哪怕是借,也借不到他头上。 我就是先给他打声招呼,如果菲菲真干点儿什么事情,那就不关我的事了。 结果黎华说:“你不就是想要钱吗?” 看这口气给他牛逼的,菲菲说的不错,这个人就是财大气粗。但我发短信的初衷不是要钱,我说:“你别太小看人了。” 短信发出去以后,我仿佛听到了手机那一端,一个人的冷笑。不到十秒钟,他丢给我两个字,“卡号。” 这是要给钱的意思。我承认那个瞬间我心动了,虽然我觉得张口管他要钱很丢人,但这天上白砸下来的钱,真是让人不好拒绝。 我征求了蓝恬的意见,蓝恬作为局外人,没有我那么多心理负担,建议我给他个卡号试试。于是我什么废话也没有,直接在短信里发了一串数字。 第二天下午,卡里板板整整多了三千块钱。我给黎华发的信息里,也只提过菲菲问我要三千,这一个数字。 算了不想了,就当我帮他撒谎的封口费了。 吃完晚饭,我就去找菲菲还钱,菲菲这个时候正和小姐妹儿在外边。我屁颠屁颠地跑过去还钱。 也许是菲菲今天心情好,又不跟我甩黑脸了,和小姐妹儿摆出一脸热情劲儿,说:“一块儿出去玩儿啊?” 我理所当然要拒绝,菲菲却习惯干强迫的事情,和小姐妹儿左右双开架上我的胳膊就走,把我押上了一辆出租车。 “放心吧,又不会卖了你,这年头干什么不讲究自愿啊,一块儿玩热闹。” 015 你别管她 菲菲把我带去了最近的一家酒吧,但我们学校在郊区,最近的酒吧,靠走路也得走上半个小时。 酒吧里,菲菲的干哥干姐们坐了一排,我们四个过去以后,简直是挤出位置来坐的。打眼儿一看,这些都不像什么好人。 菲菲一副和我很亲密很熟悉的样子,把我介绍给在座的哥哥姐姐们认识,然后大家就都过来跟我喝酒。 差不多半个小时,我觉得这事儿不行了,我再不跑今天很可能就跑不掉了。想偷偷给蓝恬发个短信,让她过五分钟给我打电话,就说学校里有事儿。 信息还没编完,菲菲是眼疾手快,一把把我手机拿过去,扔在了一个我碰不到的地方,“不知道规矩啊,出来玩儿都不准玩儿手机,懂不懂尊重的。” 我擦,她还跟我谈起尊重来了。 没了手机,我心里这个发毛啊,看着在场的所有人,我都觉得他们要害我。跟我喝酒,我就只喝一口,然后会有人问我:“你养鱼啊!” 我也才知道了酒场上“养鱼”是什么意思。 我不管,我就养鱼,有能耐你撬开嘴巴灌我。 旁边坐过来一个男的,伸手往我腰上揽,我故意往前坐,他扒着我的肩膀给我拉回来。没办法,我只能端起酒杯,扭头赔笑,“哥,喝酒。” 从七点喝到九点,即使我再小口,也真的快不行了,再这么下去,一旦我今天倒下,就说不定会被哪一个陌生男人带走。 焦急无措的时候,我看到一行人从楼梯过道走进来,打头的那姑娘我认识,燕小嫦! 我想走上去和燕小嫦打招呼,下一眼却看到了跟在后面的黎华,还有其他几个男生,这一犹豫,他们几个已经坐下了。 还好是坐在我看得到的位置。 菲菲这边还在灌我喝酒,我一有机会就盯着燕小嫦那边看,很久之后,燕小嫦可算是把我给瞅见了。看见我,燕小嫦自然是笑着,然后冲我招手让我过去,想起来坐在自己对面的黎华,又是抱歉的一个笑容。 然后黎华也朝这边撇了一眼,大概是认出我来了,不屑地轻轻一笑,扭回头去。 我喝多了,是真的多了,什么黎华桃华苹果华的我都不管了,对菲菲这边招呼都没打,装疯卖傻地就直接朝燕小嫦那边跑过去了。 我一屁股坐在燕小嫦旁边,两只胳膊就直接扒到了燕小嫦身上,姐,亲姐,这个时候你可别扔下我不管。 “怎么回事儿这是?”坐在黎华旁边的哥们傻眼了,眼瞅着我,这是哪儿冒出来的大姑娘。 我头晕得难受,瞟了他和黎华一眼,一句话也不想说。 菲菲已经追了过来,站在旁边说,“丛优,你干嘛呢!” “菲菲,我真喝多了。”我半死不活地说。 “喝多了你也不能上别人这儿坐着呀。”说着,菲菲就把我从燕小嫦身边拉开往回拽。 燕小嫦有点犹豫该怎么办,只听对面黎华淡淡说了一句,“你别管她。” 016 骂回来 那一刻,我的酒仿佛忽然醒了,我扭头用愤怒的目光瞪向黎华,我跟他是有多么大的血海深仇,他非要眼睁睁地看着我往火坑里跳。 然后我女汉子的那一面,彻底暴露无遗了。 我一甩手把菲菲拽着我的胳膊甩开,指着黎华开始骂:“你他妈算老几啊,你说话好使啊!” 黎华不搭理我,我就来劲了,我知道他肯定还觉得,我说送外面什么的是在胡扯,而且晚上喝成这样出现在这里,肯定也不是什么好鸟。我还往前多走了两步,恨不得把手指头戳到他鼻子上去,拉着特别长的腔调接着骂:“牛逼什么呀,你他妈也就是个嫖客,有种你别买啊,有种你他妈别睡啊,**的……” 有些人特别爱说,“你骂我什么都行,就是别骂我妈。”这种人,我通常都觉得是在装逼,不巧黎华也爱装这个逼,生平最恨的一句话就是“**”。 我给他惹毛了,他站起来差点没打我,被旁边的哥们给拦住了。 菲菲看我这是真疯啊,菲菲拉着我要往回走,我又是一把推过去,直接给她推到地上坐着了。 别欺负我没力气,我不会打架。小时候我后妈欺负我的时候,我经常打我弟出气…… 场面一下混乱了,菲菲那边的人以为我们这里打起来了,蹭蹭往这边凑,燕小嫦过来拉我,直接用手把我嘴巴堵上了。 我还挣扎着呢,菲菲那边的人瞅着黎华他们,“怎么着,想打架啊?” 黎华旁边的哥们儿邵思伟过去和解,估计是看出点什么,笑着说:“没事儿,我妹妹喝多了……” “什么你妹妹,谁他妈你妹妹!”那边都是帮痞子,成天恨不得多找几场架打,说着话就开始用手指头戳邵思伟的肩膀,戳得邵思伟一步一退。 场面是越来越乱。 “砰”地一声,一个酒瓶子砸在桌子上,碎了,黎华的眼睛是谁也没看,嚷嚷了一声,“都给我闭嘴!” 场面因为这声巨响,又僵了半分钟,酒吧的服务员都围过来了。黎华扔了手里的半截酒瓶子,拎起自己的外套,“走。” 黎华在前面走得飞快,燕小嫦和邵思伟一起拖着我跑,后面还有另一个哥们儿叫薛家正。我们四个刚到酒吧门口,黎华的车已经停在那儿,语速很快,“上车。” 我们也是蹭蹭地上啊,刚关上车门,酒吧里的痞子就拿着酒瓶子追出来了。黎华他们很了解这些人的习性,一般情况下是不会真的在酒吧里打的,但很可能会出来追。 车子开得飞快,后座挤着我、燕小嫦和邵思伟,我就歪在人家邵思伟身上,一会儿一扑腾,一会儿一扑腾。 他们在车里说话,邵思伟问:“华子,怎么个情况啊,你把这妹子怎么了呀?” 黎华不说话。车里呈现一种诡异的安静。 我又开始哼哼,还善解人意地打上圆场了,“他没怎么,我压根就不认识他,认错人了。” “嘁。”这声音好像是从驾驶座那边发出来的。 017 你打我干嘛呀 过了一会儿,我又开始发疯,“我手机呢,我要给蓝恬打电话,手机呢……” “该不会是落酒吧了吧。”燕小嫦不自觉地回应。 是,我手机就是扔在酒吧里了,菲菲扔的。可我这会儿哪还记得啊,我就不停地嚷嚷,随手乱摸,摸得人家邵思伟一个机灵一个机灵的。 我意图很坚决,我要给蓝恬打电话,让她到宿舍楼下来接我,我难受,要她照顾我。 前面“嗖”扔过来一个手机,就砸我脑袋上,当然脑袋喝麻了,也不觉得疼。我把手机拿过来,黑色纯屏三星,这么大个儿,这哪他妈是我的手机。 我把手机按亮,艰难地解锁,拨号,13……13……,“我没有电话号码啊,我没有她的号码啊……” 就因为我执着给蓝恬打电话这事儿,你们知道,我被邵思伟怀疑了多久,我和蓝恬是拉拉么?兄弟,脑子不清楚的人做的事儿,能当真吗! 我说我要吐,车子一个急刹停下,我冲出去就吐,稀里糊涂吐了自己一裤子。 燕小嫦拍我的背,吐完以后,我清醒了一瞬间,脑子接着抽,对燕小嫦说:“学姐,谢谢你,你们不用送我了,我自己回去。” 说完我就开始往前走,其实我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儿,就记得通往我们学校的是一条大直路,不用拐弯。 燕小嫦拉我,我推开,“真不用送,我认得路,不麻烦你们。” 我歪歪斜斜地在路上走,走三步,被燕小嫦拉回来两步。黎华那兄弟三个也站在车外面看着。 终究黎华忍无可忍,走过来甩了我一个大嘴巴。我抬起头,捂着火辣辣疼的脸,含着泪问他:“你打我干嘛呀?” 我喝多的时候,记不得多少人,记得我爸和我弟,记得蓝恬,也记得黎华。我记得眼前这个男生,也记得他以前就打过我,但我不记得是因为什么了。 关于打女人这个问题,黎华自有一套看法,在他眼里,女人也是人,打与不打只看她该不该打和舍不舍得打。至于礼让三分,和喝醉的人讲礼纯他妈扯淡。 他打我,我也不生气,就是觉得委屈,我刻意在忍,没忍住,眼泪开始哗啦啦地流。 “丢不丢人!”黎华训斥,那眼神儿愣像当爹的教训自己儿子。 打我出生,就经常处在一种爹不疼妈不爱的境况里,我亲妈成天见不着我,我亲爹成天在外面喝酒,后妈更不用提了。没家教这种话,就是说给我这种人听的,小时候,几乎没人教过我做人的道理,最多就是告诉我,干这个丢人干那个丢人。 我所懂的,都是社会教的,始终没有亲人教的那么细腻。 后来黎华在做人这方面,就教了我很多,比方说有个我特别讨厌的女生,平常在自己家懒得恨不得姨妈巾都乱扔,住在别人家的时候干这干那的,我觉得她是在装。黎华说:“那是别人家,你凭什么像在自己家那么懒。” 今天黎华说我撒酒疯丢人,我就记住了。以后再也不让自己丢这么大的人。 黎华骂完我就转身走了,甩给燕小嫦一句,“再闹就别管她了,扔在这儿。” 018 一觉醒来,裤子没了 我真的没再闹,接下来的表现,可以说是非常地听话。唯一不听话的是,死死攥着手里的手机不放,谁抢我咬谁。 兔子急了会咬人,我八七年的,属兔。 但我这样,确实是回不了宿舍的,黎华他们也算是把人道主义关怀发扬到很好了,在学校附近开了个房间,把我扔在床上睡,然后他们四个在另一张床上斗地主,不知道都是什么时候走的。 上午十点多的时候,我还趴在床上睡得很香,就是感觉肚子上一抖一抖的,抖得皮肤发毛。半醒不醒,我从肚子附近的口袋里摸出来一个手机,按下绿色接听键,也没说话,就把手机贴在脸上。 “喂?”那边是个姑娘的声音,一时间我也没听出是谁,只以为是自己的哪个同学。 “嗯?”我迷迷糊糊地发出声音。 那边似乎停顿了几秒,问:“你是?” 我根本没反应过来这不是自己的手机,就觉得你给我打电话,你说我是谁。于是我下意识回了句:“你找谁啊?” 那边又是几秒停顿,我这么困,她一停我就几乎又要睡着了。 “我是黎华的女朋友。”那边说。 “嗯。”我迷迷糊糊地回答,迷迷糊糊地补充了一句,“他不在,应该上课去了。” 那边挂了电话,我这边闭着眼睛接着睡,忽然一个机灵把自己弹醒了,我我我这是在哪儿?扒拉手里的手机,黑色纯屏三星,这么大个儿,谁的? 环顾四周,房间里除了我没别人,隔壁床上扔了堆扑克,桌子上摆了几瓶红牛,烟灰缸里若干烟头。 想我丛优纵横酒场这么多年,全靠我爸的遗传基因撑着,从来就没有醉过。昨天是实实在在地喝断了片儿。 我是左想右想想不起来手里手机哪儿来的,只能记起来自己的手机是怎么没的。一想起来手机没了,我心痛啊,不知道回那个酒吧还能不能找到,估计没戏了。 为了搞清楚这电话到底是谁的,我翻了这个手机的电话本,看到刚才打电话来的那个女孩,在手机上备注的名字是王玉洁。玉洁玉洁,冰清玉洁,好名字。 她刚才说什么来着?她是黎华的女朋友?是黎华,我没听错的吧。 正琢磨着,再翻个身,又觉得哪里不对劲,掀开被子一看,我擦,我裤子呢!宿醉醒来以后,最悲催的莫过于此,裤子没了! 不知道有没有人看过那个新闻,有个姑娘,喝多了倒在街头,醒来也是裤子没了,警察局报案,翻了附近的摄像头才知道,自己被附近流浪汉强奸了四次啊四次,姑娘想不开,自杀了。 再低头一看,裤子是没了,可是我腿上这条四角短裤,又是怎么回事儿? 然后……天雷滚滚的事情发生了,这四角短裤的中间部位,赫然有一块凸起。 这尼玛的是条男人穿的内裤啊! 我懵了,天又昏了,地又暗了,这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会不会被**?会不会被拍了色情照片?我我我…… 019 你女朋友给你打电话了 后来我在厕所里发现了自己的裤子,被揉成一团扔在角落,展开以后一股呕吐物的味道,真心是不能穿了。 继续翻这个手机的电话本,可喜可贺,翻到了燕小嫦。 我给燕小嫦打电话,她就在那边窃笑,这个时间应该在上课,她笑得那个贼啊,那叫一个憋不住啊。可是问她什么,她又不说,只说等下课了,就过来给我送裤子。 中午,燕小嫦是和蓝恬一起来的,估计是她去找的蓝恬,然后蓝恬从宿舍里帮我拿了裤子,就跟着一起过来了。 那条男士内裤早被我脱了扔到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去了,穿着自己的裤子,好有安全感! 据燕小嫦透露,手机是黎华的。我让燕小嫦帮我把手机给黎华送回去,燕小嫦不干了,非要我自己去送。 我才不呢,我昨晚在他面前丢那么大的人,那帮人我是一个都不想再看见了。 燕小嫦说:“你得去啊,你昨天还吐了华子一身,人家穿的可是burberry,还有,昨晚上怕你走光,邵思伟把自己的短裤都让给你穿了,你不得谢人家啊。” 说完她又开始笑,蓝恬也在旁边跟着笑,我哭笑不得。 后来我问过燕小嫦为什么非要我自己去送,燕小嫦说,“其实我就是想看热闹。” 燕小嫦从来都是个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人,成天都盼着看我和黎华的那点儿热闹。 硬着头皮去呗,黎华他们哥仨就在附近的饭店吃饭,我、燕小嫦、和蓝恬过去以后,他们就很大方地从小桌子换到了大桌子,邀请我们一起吃。 我注意了下,在座的几个人基本都没有换衣服,但黎华穿得好像是和昨天不一样了。 我也看得出来,邵思伟和薛家正都是和气生财的人,完全没有抵触排斥我的意思,就是那个黎华,摆臭脸! 经过黎华旁边的时候,我假装很不经意的样子,把手机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其实这个动作,在我心理演练了不下十遍。然后也没有回头看黎华的反应,找了个距离他稍微远点的位置坐下。 黎华在烫餐具,他真的很喜欢烫餐具,杯盘碟碗勺,烫得一丝不苟。 然后燕小嫦给大家介绍了下我的闺蜜蓝恬。然后邵思伟和薛家正饶有兴致地谈起了蓝恬的相貌。 “你有没有发现这小姑娘长得特像一个人?”薛家正说。 “有点儿,像那个……”邵思伟接话。 薛家正继续接,“就是那个超级女生,叫什么来着,长俩酒窝那个,哎我想不起来了。” 两个人都抓破头了在那想,我和蓝恬一头雾水,黎华烫着餐具,淡定地接话:“春哥也有酒窝。” “你胡扯!”邵思伟说。 燕小嫦不屑地“嘁”了一声,对我和蓝恬说:“别搭理他俩,一见到漂亮小姑娘就这么说。以前还说我长得像林青霞呢。” “屁,说你像东方不败!”邵思伟又接话。 那手机从放下后,黎华就没动过它,我还是忍不住踢了下他的凳子腿,他抬眼看我,仍有些厌恶的眼神,我说:“你女朋友给你打电话了。” 020 写在凝望里 黎华冷淡地看我一眼,伸手拿了手机按几下,然后起身走到一边去打电话,大概是给他的女朋友回电话去了。 女朋友……我忽然想起那天,在909房间,警察出现的时候,黎华说:“弄错了吧,我和我女朋友在这儿……” 不知道她的女朋友知道了那件事,会怎么想…… 不由得,我就想起了当天的事情,诸多疑惑跟着袭上心头,我在考虑,我是不是该找个机会问问黎华。好端端一个小伙子,怎么会下流到去嫖呢,是不是他也有什么原因? “哎丛优,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薛家正忽然打岔。 我扭头看他,不明其意。 薛家正瞟了眼旁边的邵思伟,表情暧昧地提示我:“邵邵的……” 我这脸,刷一下就红了,刷一下,又绿了。我难以想象,自己昨天穿着邵思伟的短裤,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样子。 而我和燕小嫦蓝恬离开小旅馆的时候,也根本没把邵思伟的内裤带出来。 燕小嫦又打了个岔,瞪着邵思伟说:“你该不会现在也没穿吧!不磨得慌啊!” 薛家正在旁边笑得欢天喜地,很是夸张。 那边打电话的黎华听见笑声也凑过来了,对电话里挺温柔地说了句,“这样吧,我吃完饭去看你,嗯。”然后微笑着问燕小嫦他们,“你们笑什么呢?” 薛家正把燕小嫦刚才说的话重复了一遍,黎华也用特奇怪的眼神儿看了邵思伟一眼,跟着咧嘴笑起来。 这个人,他是会咧嘴笑的,笑得很少年爽朗意气风发,他居然不是面瘫! 那天这顿饭,我吃得心不在焉,到底是没提起勇气去问黎华909的事情。但饭局的氛围并不尴尬,不过就是燕小嫦和薛家正邵思伟吵吵闹闹,燕小嫦满嘴八卦上天文下地理,好像她见过的奇人奇事儿特别多。 而薛家正,是抓住机会就找蓝恬问东问西,意图很明显,这小子看上蓝恬了。 黎华是提前离场的,大概是要去看他的女朋友,叫什么王玉洁的?走的时候去收银台付账,薛家正看见了,冲他嚷嚷:“华子,我请。” 然后飞快地瞟了蓝恬一眼,黎华了然一笑,合上钱包走人。 多年来,我总是看着黎华的背影过日子,他每次背对向我,我才能肆无忌惮地去直视他,然后把所有的思念和留恋都写在凝望里。我觉得我喜欢他的背影,可能超过那张面瘫脸。 这顿饭散伙以后,薛家正开始追蓝恬,攻势很猛,是一天三顿饭带夜宵,恨不得全给我们包了。当然效果也很明显,跟他们吃过几顿饭以后,蓝恬就和薛家正好上了。 但一吃饭,就容易碰见黎华,碰见黎华,他就给我摆臭脸,我终于受不了问蓝恬,“你和薛家正谈恋爱,总要把我捎上,算几个意思。” 蓝恬表情为难,似是央求,“他总想带我去开房,你不陪我,我怎么推啊。” 据我所知,蓝恬的处女在上大学之前就交代给初恋了,她现在跟薛家正耍这套矜持,我还真有点看不懂了。 021 秀恩爱,死得快! 我和燕小嫦打听过王玉洁这个人,此人确实是黎华的女朋友不错,就在我们附近的一所大学,不化妆不穿高跟鞋,清纯可人,最大的特点是,除了一起吃饭以外不花黎华一分钱,黎华很欣赏她的独立。 这男生是什么爱好,铁公鸡么不是? 他俩是联谊的时候认识的,上学期末好上,到现在也就三个月,挺恩爱。 我知道黎华一直很讨厌我,我有幸跟他吃过那么多顿饭,他从来没跟我说过一句话。我也不会主动跟他讲话,一个摆臭脸,一个摆苦脸,燕小嫦找我打听和黎华之间的恩怨,我自然打死不说。 饭吃多了,就有幸见到了王玉洁。我承认,见到王玉洁的时候,我脸红了,脸通红通红的,我对王玉洁简直有种愧疚的情怀,我总忍不住在想,我和她男朋友“开过房啊开过房……” 饭桌上,我看着黎华细心地给自己和王玉洁烫着餐具,看着王玉洁把一盘青椒土豆丝里的青椒和土豆一根一根分开,只夹土豆给黎华吃,看着他们时不时默契地转头,相视一笑。 不知为何,看得我心里发堵。 那顿饭吃了一半,我说自己肚子疼,先一步跑了。 我决定以后还是少去跟薛家正他们吃饭,我真的不是很想再见到黎华,没有人总想和一个讨厌自己的人见面。黎华对我的无视,以及每次我们的眼神不期而遇,他那种嫌恶的目光,都令我如坐针毡。 好像他肯坐下来跟我吃饭,那已经是给足了在座大家伙的面子。而蓝恬和薛家正的关系越稳定,我的存在就越显得多余,我讨厌这种感觉。 之前,我因为常得黎华一众人等的庇护,菲菲没再找过我的麻烦,而我现在一个人吃饭旅行一个人走走停停,再次被菲菲盯上了。 我也没有手机,那天有个姑娘专门到教室找我,说菲菲通知我,下课以后五点半去学校东门,她要把手机还给我。 这事儿我还真忘了想,当初手机没了,我没打算再回去找,但菲菲可能帮我收下了。这些天我没有手机用,实话说确实有些难受,现在手机即将失而复得,就算我知道菲菲很危险,也还是有点经不住这个诱惑。 我决定去,蓝恬不放心我自己去,打算跟我一起去,在通往学校东门的路上,蓝恬和薛家正通了个电话。 今天周五,明天后天周末放假,此时学校东门口正是热闹,各种各样值钱不值钱的私家车驻守在此处,等待那些被包养着的,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大学生。 这已经是大家见怪不怪的风景。所以周末的时候,我们这些正经女生,为了避讳,通常都不从这个门进出。 菲菲正站在一辆黑色私家车旁边等我,我虽然不大懂,看样子这车也算值几个钱。 见面以后,没来得及提手机的事,菲菲让我跟她上车。我警觉地看了在远处等我的蓝恬一眼,对菲菲说:“不了,我室友还等我呢,拿完东西我就回去了。” 这时候黑色私家车里按了下喇叭,坐在车上的依然是那种上了年纪的有钱男人,只是和上次已经不是同一个了。 022 小叔? 后来我知道,这人姓章。 菲菲想带我去和章老板吃饭,很可能是打算再卖我一次,此时我是连手机都不想要了,真想直接转身走人。 菲菲说:“怎么着丛优,现在混大发了,有人罩了,连我这个姐妹儿都不认了是不?” 对不起,您这姐妹儿我还真认不起。 就在我磨磨唧唧不肯上车的时候,东门口拐出来两个人,和蓝恬会合以后,直接朝我们这边走来。菲菲没有注意到这些人,但是我注意到了。 然后车子里的章老板又按了下喇叭。 菲菲有点没搞清楚状况,黎华和薛家正迈着蹭蹭的步子走过来,目标居然也不是我,而是直接走到了黑色私家车的驾驶座旁边。 黎华敲了玻璃,章老板把车窗摇下来。 “哟小叔,来接人啊。”抬头瞅我和菲菲一眼,黎华对车里的章老板说。 小叔? 菲菲有点懵,和我一起注意着黎华那边的动静。黎华和薛家正,此刻都是短袖t恤打扮,外套都放在蓝恬手里抱着,看他们头发微湿的样子,这俩人应该是刚打完球回来。 章老板对黎华说了点儿什么,我这位置听不清楚,黎华又说:“叔你先出来,我有点事儿要问你。” 章老板就也下车了,但没走开,就站在车子旁边。黎华还是撑着笑容的,就是那笑容看上去挺假,不大友善,他问:“咱家顶账房的钱,你打算什么时候拿出来啊?” 我是竖着耳朵听,才听清楚章老板的回答,他说:“别着急,等你妈呀,什么时候能证明你是我大哥亲生的,我就给你。” “嗯,行。”黎华点头。 章老板不自觉地露出得意的笑,转身要往车里钻的时候,一把被人揪住了后衣领,紧接着就吃了黎华一拳头。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黎华和章老板的恩怨,看他们打架只觉得心惊胆战,有多远就该躲多远。如果当时我就知道那些恩怨的话,我真恨不得跟上去往这姓章的身上多补几脚。 和黎华打架,章老板没占到便宜,黎华年轻高大的,分分钟就把他个四十多岁的大老爷们推地上去了。然后薛家正跟着搭把手,两个小伙子对着地上的章老板就是一通拳脚。 每次见学校男生斗殴的时候,我都觉得挨打的那孩子特可怜。这会儿看章老板,缩成那样也挺可怜。 战斗停止后,菲菲那是第一时间就冲了回来,把坐在地上的章老板扶起来,又是拍他衣服上的尘土,又是帮人家缕顺头发的,看着可体贴亲密。 章老板除了脸肿了点,看上去应该也没有内伤。被菲菲搀着进了车子里面,菲菲坐回副驾驶,这个过程里,黎华都是斜着眼睛,瞟都懒得瞟姓章的一下。 但是姓章的这人看上去,应该是真心的没数,抓了死放了活的那种人。 车子刚发动起来,他就对车窗外面黎华的方向吐了口唾沫,“狗逼养的杂种。” ……………… 023 捧臭脚 没出校园时的黎华,还是年少气盛的,听见这声骂,又是一个箭步冲上去,想把章老板从车子里揪出来打。 而这章老板,也完全没有个四十多岁当长辈的人的气势,被晚辈打了,除了骂人就是逃跑,黎华刚冲上去,老章挂了五档跑路,车子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还在费劲地去缕黎华和这个姓章的关系,蓝恬担心而焦急地问:“黎华哥,你怎么了?” 我扭头,看见黎华蹲在地上有点起不来的意思,薛家正过去把他搀起来,黎华抿着嘴低吟一声,“操。” 这场架,到底黎华还是吃了亏,姓章的跑的时候,车轮子正好压过黎华的脚面。要是当时车子开得慢,压一下最多就是疼一会儿,开得太快了,会是什么情况就不好说了。 薛家正把黎华扶去附近的诊所,我和蓝恬屁颠儿屁颠儿地跟上,蓝恬不停地问要不要去拍个片子之类的,黎华就摇头,淡淡地安慰的样子说,“没事儿没事儿。” 这种感觉挺平易近人的。 黎华,在我们学校里算是有些风头的人物,拿过全国舞蹈大赛的大奖,平时在学校不装逼不做作,低调而客气,熟悉他的人对他多是这样的正面评价。 他们都说黎华人好,那是因为他们没有招惹过他。可我当初招惹他,我也不是存心的啊。 到了医院,医生让黎华把鞋脱掉,看看有没有伤口,薛家正故意拉着蓝恬往后站了一步。 他自己坐在椅子上,费劲地脱了运动鞋,看表情脚上应该挺疼的。脱掉鞋子以后,能看见脚趾附近,从灰色袜子里溢出来的血,不是很多,就是那血把袜子和伤口粘住了。 医生已经准备好了消毒棉站在旁边,看黎华脱袜子脱得费劲,带着口罩对我们说:“搭把手啊。” 黎华自然是抬头看了薛家正一眼,薛家正这时候才不伺候他,还可护食,拉了拉蓝恬的小手,特嫌弃地对黎华说:“看什么,我媳妇儿可不能给你捧臭脚。” 黎华就白了薛家正一眼,低头继续一点点褪自己的袜子,我有点看不下去了,想着今天这事儿多少和自己有点关系,厚着脸皮蹲了过去。 “我帮你吧。” 这是很久以后,我主动跟黎华说的第一句话。黎华的手顿了一下,似乎默认了。 薛家正那么紧张呢,是因为他们两个今天打了一下午球,这脚上出了一水儿臭汗,要说一点儿味道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没关系,我在医院照顾我爸的时候,端屎端尿都干了,没啥可嫌弃的。 伤口有点长,撕不下来,只能先用消毒水泡一泡,我能感觉出来黎华也怕疼,疼得脚趾头微微发抽,就对着他流血的地方吹了几口凉气。 我不是个很善于照顾自己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照顾起别人来真的挺在行。 吹着吹着,感觉黎华的脚抽筋了似得一抖,我不由得抬头看他一眼,对上他不自在的眼神。 我勉强微笑,安慰说:“马上好了,忍着点儿。” 024 多余的感觉 黎华的脚没什么大事儿,估计肿个几天就好了,没什么可担心的。医生给他先垫了快纱布,让注意着点透气,别沾水。 他们在诊所里休息的时候,我出去到附近买了双人字拖,拿回去的时候,黎华的女朋友王玉洁已经过来了。 年轻人谈恋爱,难免不矫情,屁大点事儿也能当成天大的事,就怕错过了表达关切的时机。 王玉洁接了我手里的人字拖,礼貌地说谢谢,然后拿过去给黎华穿上。显然,这地方已经没我什么事了。 买人字拖的时候,我顺便要了个鞋盒,没人在意的时候,默默把黎华那双运动鞋收进鞋盒里,转手交给薛家正。这个让薛家正给他捎回宿舍就可以了。 黎华还是可以自己行走的,不用人搀,就是不能走得像以前那么风风火火了,王玉洁很自然地挽着他的胳膊,在诊所门口,他们拦了辆出租车,王玉洁微笑着和我们说拜拜。 准备上车的时候,薛家正开玩笑对黎华说,“身上有伤,轻点儿别抻着了。” 黎华轻笑着瞟了蓝恬一眼,拍拍薛家正的肩膀,“你还巴不得早点抻一回吧。” 唔,他们两口子这是打算开房去,明儿是周末。 薛家正感到备受刺激,玩笑着试探蓝恬的意思,说:“他俩逍遥去了,要不咱们也?” 蓝恬很自然地把我拉出来做挡箭牌。老实说,我是个有觉悟的人,我其实并不爱当别人的电灯泡。可是那是蓝恬,我既然说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不能因为自己这点儿觉悟,就弃她于不顾。 薛家正没办法,带我们出去吃了顿饭,送回女生宿舍楼下以后,又单独把我叫到旁边去谈了番话。 谈话的主题思想很明确,我耽误他好事儿了,他希望我能帮帮忙,多给他和蓝恬留点单独相处的空间。我又不能告诉他,我当电灯泡就是蓝恬的意思,只能装乖点头。 在一个成双成对的圈子里,没有男女朋友的人,总会不自觉地产生一种,自己在被排斥的错觉。 不过有些人就能把这种关系处理得很好,比如燕小嫦。人家燕小嫦成天和邵思伟勾肩搭背,没事儿就跳到黎华背上去和薛家正骑马打仗,如果不是黎华早就有了王玉洁,我一定会怀疑,燕小嫦和黎华才应该是一对儿。 那天刚到宿舍,蓝恬就把自己的手机给我,说我家里给她打过电话,让我看到以后给他们回过去。 差不多两个月月之前,我爸突发脑溢血住院,然后整个人都傻掉了,直到我离开医院回学校,他都还是傻傻的。我也担心,也不想扔下他不管,但他有老婆有儿子,如果我真的不在了,还是会有人去照顾他的。 而我,始终需要经营自己的人生。 接电话的是我弟弟丛良,我爸和后妈生的儿子,我弟弟说我爸现在已经出院了,就是人还不够清醒,然后他把电话交给了我爸。 “优优啊……”我爸口齿不清晰地叫我,一听这声音,我就又特别想哭。 我喊他“爸爸”,努力回应他,就像努力在呼唤和挽回即将逝去的亲情。我爸真的是胡言乱语,一会儿问我哪儿去了,一会儿问我怎么还不回来,一会儿又说做午饭呢,让我赶紧回家吃…… 后来我终于解释清楚,学校开学了,我回学校了。 我爸也不知道怎么脑子就灵光了,问我:“生活费有没有,够不够,让你妈再给你打点儿。” 我爸根本想象不了,他住院期间,他的那个女人和我亲妈,两个人推来推去的样子。我也并不打算让他知道这些。但我老实说了,我连学费都还没有呢。 那天下午,我又接到我弟的电话,然后我在学校的提款机面前,看着自己卡上规规整整多出来的九千块钱,眼泪巴巴地往下掉,爸爸啊,你要是早点醒过来,该多好…… 自从我爸生病住院以后,我和医院就结下了不解之缘,进医院的次数频繁了点儿。上次是因为黎华伤了脚,这次是因为蓝恬的**出了点小问题。 我们小丫头片子不懂被骗了,在公交车上看到一家女子私立医院的广告,就直接找过去了。看了医生做了b超,说是什么什么性小叶增生,得治,吃药打针。 蓝恬跟家里汇报了情况,家里给她打了钱,我俩每天下课就往医院跑,说先打半个月的针看看情况。 一天蓝恬照例在输液室里打针,我口渴打算下楼去买水喝,经过了输液室隔壁的那间卧床休息区。 私立医院嘛,排场搞得很大,但其实来看病的没几个人,回来的时候,我的目光不巧落在一张病床上。床上躺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大姑娘,脸色挺苍白,胳膊上挂着水,旁边也没人照顾。 025 王玉洁的秘密 远远看上去,姑娘是睡着,一动不动。 我会注意她,是因为我看到点滴袋里的点滴已经到尽头了,而她没人陪床,我主动招呼了声护士。在护士小姐过来给她换药的时候,我走近两步,看清了她的脸。 乖乖……王玉洁! 看王玉洁那个样子,应该是还在昏迷,我有点拿不清楚状况,也没和王玉洁打招呼,回去跟蓝恬把事情说了。 蓝恬那个好奇啊,就没见她这么好奇过,拎着自己手背上的点滴袋,就要跑过去看看清楚。 我可以确定那就是王玉洁,黎华的女朋友我还能认错么。但这其中有诸多我们好奇的地方,比方王玉洁为什么躺在那里,怎么可怜的一个陪床也没有,黎华又去哪里了。 不傻的人,现在已经可以联想到,王玉洁那个样子,很像是刚做完人流。 于是我终于鼓起勇气,去翻看了放在病床旁边的王玉洁的病例。私立医院,到这个时候护士都张罗下班了,本来也没几个病人,所以我去翻病例,根本就没人管。 病例上的名字,填的是王娇娇,应该是假名。翻开里面,医生龙飞凤舞的字我不能全看懂,但我看得懂夹在病例本里的b超单子,看得懂怀孕52天几个黑色宋体字。 我和蓝恬打完针走的时候,王玉洁还是躺在那里,孤孤单单的,怪可怜的。可这件闲事儿人,我和蓝恬默契地选择没管。 回学校的公交车上,蓝恬说:“咱们是不是该问问黎华?” 我抿了抿嘴巴,随口回了句,“万一黎华自己都不知道呢?” 是啊,万一王玉洁在医院这事儿黎华不知道呢?再万一,她打掉的孩子,不是黎华的呢…… 虽然我也想过,如果我知道点什么,关于黎华的,而他本人不知道的事情,并且我们不告诉他,是不是有点不太仗义,但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做人理念,我和蓝恬暂时都没对其他人提过这件事。 蓝恬找薛家正打听过,没听说王玉洁生病,也没感觉黎华有什么异常。 人流以后,很多医院为了赚钱,大多会要求患者连续输液一个星期,两天后,我陪蓝恬过来打针,正碰见输液走人的王玉洁。以及在输液室门口,将他接走的中年男人。 当时王玉洁带着帽子口罩,一直低着头很低调,走出输液室,就自觉地挽上中年男人的手臂,那个中年男人看上去,挺有钱的样子。 我不能说这个现象具体意味着什么,但这件事情里面,绝对有猫腻。如果按我的猜想,王玉洁这是也让人包养了的话,那黎华就是戴了顶绿油油的帽子。 想到这里,我微微觉得有些心疼。 黎华的脚伤已经好了,我们再次在饭局上遇到,吃烧烤。 我一出现,薛家正就好死不死地来上一句,“哟,华子家的小媳妇儿来啦?” “华子家的小媳妇儿”是薛家正在我给黎华捧过臭脚以后,新帮我起的绰号。我相信,男生和男生在一起,不见得就不会说些悄悄话,聊些小八卦,说不定他们也聊过我。 026 华子家的小媳妇儿 捧臭脚事件以后,这是我和黎华第二次碰面,上次薛家正就把这个绰号拿出来秀过,黎华表示没有意见。我想他并不是心里没有意见,而是他现在已经养成了一种习惯,只要是和我有关的事情,他就选择性无视。 你们知道这种被无视的难受么?有的时候你都恨不得跟他骂上一架,怒刷存在感。 菜很快就上齐了,明天又是一个周末,按照惯例,是小情侣们出去集体开房的日子。薛家正知道蓝恬最近身体不好,也就不再惦记那档子事儿,只是我这边屁股刚在黎华旁边坐下,薛家正又接上一句,“哎,你大媳妇儿呢?” 这个大媳妇,指得就是王玉洁。 黎华说:“她这两天不舒服。”说得轻描淡写,一派老夫老妻的模样。 作为淫荡派代表,邵思伟接腔,“又来亲戚了吧,华子的五指姑娘这两天又辛苦了。” 黎华坦然地和他开起玩笑,“你家姑娘早累死了,怎么没叫两串腰子补补。” 我傻呀,扭头问旁边的燕小嫦,“五指姑娘是啥,”然后看向邵思伟,“啊?” 薛家正已经招呼了老板加十串腰子,只见邵思伟把手掌握成半拳,放在裤裆上方的位置,上下活动了几个来回,我终于秒懂。 就是打飞机啊! 再扭头不慎看了眼黎华,他正笑着用钎子刮掉烤串上粘的辣椒粉,我们目光相对,我干干一笑,迅速转移视线。 我其实并不是个憋得住秘密的人,我要不是见不着黎华,要不是没有手机没法联系,要不是因为黎华不爱搭理我,我觉得我可能早就忍不住把看到王玉洁的事情告诉他了。 后来我跟燕小嫦一起去上了个厕所。 “不会吧,王玉洁看上去也不像那种人啊。”燕小嫦一边提裤子一边说。 我只是把自己看到的告诉她而已,能联想到包养,那完全是燕小嫦自己的逻辑。显然我们的逻辑是一样的。 我说:“难不成那男的是她爸?” “不可能,”燕小嫦很笃定,“王玉洁家是云南的。再说,你见过做人流带上爹的?” 我继续抿嘴思考,燕小嫦开始嘀咕,“哎呀这事儿咋跟华子说呢,要不我抽空给王玉洁打个电话吧,先听听她怎么说。” 现在跟他们一起吃饭,在位置的安排上,我已经完全没有顾虑。就是坐哪儿是哪儿,今天正巧是坐在黎华旁边了。 除了烧烤还有几道菜,毛血旺之类的。有些女生说不吃内脏,我就微微不能理解,这肚啊肠啊的,多好吃。吃热乎了,就把外套脱掉,我今天里面的t恤属于开肩,后背面积露得稍微有点大。 之前流行一部电视剧叫《蓝狐》,我和蓝恬赶潮流去脖子后面一人纹了一颗六芒星。 黎华不知道什么时候看到了,忽然问我一句,“你还有纹身?” 天知道,这是自从相识以来,他第一次对我说人话,就是用普通闲聊的那种口气。我简直受宠若惊! 我没想什么,尽量语气淡定,“以前纹的。” “女孩子纹身有什么好看的。”他说。 027 我等你十分钟 从一个人的语言风格上,多少可以分辨一个人的性格。比方对于女生的称呼,薛家正喜欢说小姑娘,就是种北方汉子叫法,邵思伟爱说妹子,是一种络二次元的习惯,而黎华这声“女孩子”,稍显内敛。 黎华是生在北方的南方人,这个有空再讲。 很多人都会说,做自己,不要在乎别人的眼光,但其实很多人也不是真的能做到。起码我就做不到,黎华说女孩子纹身有什么好看的,我就隐隐感觉脖子后面有种冷风吹过的感觉。 包括这天晚上,回宿舍洗漱以后,我还忍不住背过身来,对着镜子看了看脖子上的六芒星。现在想想,我也不知道它到底好不好看了,当时会去纹身,也是和蓝恬一起脑子发热,想留个友谊的见证。 黎华肯对我好好说话,这好像是一件什么大事儿,睡觉之前,都有种轻微的兴奋感,可这感觉又不好拿出来跟人分享。我辗转难眠,看看睡在隔壁铺上的蓝恬,看到她一晚上都抱着手机在发信息,也就没好打扰。 那天蓝恬睡得似乎比我还要晚一些。 第二天,下雨了,入冬以后的小雨,下起来很凉。好好一个周末,就被这场雨给糟蹋了,逛街的姑娘少了,约会的不在外面溜达了,而最占便宜的,是学校附近大大小小的吧。 吧爆满,我也懒得去挤,就在宿舍洗衣服。洗衣池旁边,我和蓝恬一人对着一个盆子,我问她:“没和薛家正出去啊?” 蓝恬似乎情绪不佳,低声说:“不想去。” “不会吵架了吧?” “没有。” 她似乎不是很想谈论薛家正,我也就不叨叨了。 晚上八点钟,大家在宿舍看快乐大本营,我旁边电话铃响了,顺手接起来,那边没声音。 “喂?” “吭,”电话那边清了下嗓子,声音很淡,陌生而熟悉,“丛优?” “啊,你是……?” 吐出这个疑问的时候,其实我已经反映过来电话那边是谁了。只是意想不到,并且我明显感觉自己的心跳乱掉了,仿佛那种第一次见友的心情,特没底,还很期待。 “我黎华。”回答得很简单。 下意识地,我就拿眼往周围瞟了一圈儿,好像这是个秘密,怕被人发现。继而回转淡定,“有什么事么?” 还是,他要找蓝恬?或者薛家正要找蓝恬? 黎华倒是没怎么停顿,大概他已经想好了,他说:“我在东门外边,你过来吧。” “什么事啊?” “给我送把伞,你来不来?”有点威胁,有点你爱来不来的意思。 我傻愣愣地“哦”了一声。 他说:“快点儿,我就等你十分钟。”然后把电话挂了……挂了…… 放下电话,我并没有立即行动,我坐在床上犹豫了,当然是一边装着仰头看电视,一边专心地在犹豫。 其实我这个犹豫,也根本没纠结什么问题,就是脑袋在放空。放空了大概三分钟,我问了自己一个问题,我想不想去,答案是想,没有任何犹疑。 我想去,出于太多理由我都想去。仿佛不舍得错过什么。 028 我觉得他不是坏人 我甚至没有去幻想我去了,接下来会有怎样的场景发生,我从床上跳下来,换了身觉得好看而得体的衣服,从阳台上拿了把伞就走。 蓝恬问我去哪儿,我骗了她,我说有事儿去趟吧。 我没有手机,也没有表,不知道自己到底耽误了多长时间。从我们宿舍楼到学校东门,用走的起码要十五分钟,小跑也得十分钟吧。 我不知道自己刚才在宿舍耽误了多久,小雨还是在下,落在脸上凉凉的,虽然有点冷,但是也挺舒服。伞握在手里,我没打。 我拐到提款机那边取了最后的三千块钱,我爸给我学费以后,我就把该还的账都换上了,现在就差黎华这三千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给他。快到东门的时候,我放慢了脚步,我不想让黎华看到我是跑着来的,不想让他知道我有这样急切的心情。 可是我没找到黎华。 东门这么大,我上哪里去找黎华。或许我迟到了,他没等我,已经走了。但我还是不甘心,傻傻找了一圈以后,钻进一家小商店,这商店里面有公用电话可以打。 没手机用的苦恼,哎! 可喜可贺的是,我居然还能凭着印象懵对黎华的电话号码。我不记得,在手机上存过黎华的号码以后,我一遍遍地翻看了多少次,在心里念过那些数字多少次,我可能无法将那些数字倒背如流,但我的脑海里,确实记得它们排列起来的图像。 电话接通以后,大概是为了掩饰什么,我故意用不耐烦的音调问,“你在哪儿啊?我没看见你。” 黎华问我在哪里。我告诉他自己所在的商店,然后黎华让我去门口等他。 挂了电话,去找老板结账,给他一块,老板找我九毛,一张五毛的纸币,四个一角的小硬币。我的手指已经在小雨里冻得冰凉,把硬币从桌子上一枚枚拿起来,这个不自然而吃力。 我很紧张。 推开商店的门,外面怎么还是这么冷啊,一辆车停在商店门口,我知道那就是黎华。 我和车子的距离差不多五步,握着把伞,头发上还时不时落点儿水滴,挺狼狈的。黎华把副驾驶的车门打开,用十分自然的态度对我说,“上车。” 只那么微微一愣,我上车了。 上车后,手里还是握着那把冰冷的伞,我不知道该把它往哪里放。 黎华倒车,然后选择合适的道路前进,雨刷在玻璃上一次次画着圆弧,我说:“你不是让我来送伞么?” 黎华把着方向盘,转头对我微微一笑,“你傻呀。” 什么意思? 过了几秒,他补充一句,“哥带你出去玩儿。” 黎华态度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也不是完全没有预兆,基本上在昨天吃饭的时候,就已经有所变化。比方我们散伙大家说拜拜的时候,黎华曾礼貌地看我一眼,礼貌地微笑一下。 我没拒绝黎华的牵引,因为打心眼里,我不觉得他是坏人,他不会把我卖了。其实我也不怕他把我卖了。 黎华看了眼我发白的手指,问:“你冷么?” 我很客气,“还行。” 还行的意思,其实就是冷嘛。 黎华也还行,算听得懂人话,用下巴指了指我面前的匣子,“那里面有手套。” 029 绿帽子先生 我是打开匣子看了的,也确实看到一双男式的棉线手套,但我没有戴。手的温度总会慢慢缓和,只是戴手套,我觉得太麻烦了。 关键我不知道,这把伞应该放在哪儿。黎华的车里收拾得这么整洁,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没有。 之后我们基本再无交流,车里放着稍显动感的音乐,不松不快节奏刚好。 我有想过问问黎华,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怎么没和薛家正他们在一起,也想过问他我们要去哪里,怎么会主动叫上我。等等等等问题。 但我什么都不问,今天,在这个小雨绵绵的夜晚,我既然自愿地孤身坐上了黎华的车,就代表我已经默认把至少今晚的自己交给他安排。我问什么,也不过就是多说一句话的事情,我基本不可能打算去改变什么。 除非他打算去跳海,那我绝对不可能陪他。 我不是傻女孩,也不是喜欢装傻的女孩。 没什么特别意外的,黎华带我去市里海边一家酒吧喝酒,这个酒吧叫做诺曼底。 两个人,没必要去什么卡座搞什么排场,何况黎华是个低调的人。我们就随便捡了张圆桌子,两个人对着坐下。 这时候酒吧还在暖场,放的是很舒缓的音乐,灯光靡靡,此时坐在我对面的黎华,比往常还要好看一些。我估摸着,在这个灯光下,黎华看我应该也会觉得比在外面好看。 服务生端上来水果和酒水,开瓶倒酒的时候,黎华从果盘里捡了片西瓜递给我。我下意识地拒绝了,顺口还说出了原因,“我不是很喜欢吃水果。” 我是真的不怎么喜欢吃。除了肚子饿要吃饭以外,我绝对不能算个吃货,水果零食都懒得吃。 黎华的手没收回去,用寻常的口气劝道:“女孩子吃水果皮肤好。” 这话我听过几百遍,始终没能打动我,而且我觉得我皮肤也没比那些拿水果当饭吃的姑娘差。不过黎华下面这句话,倒确实动了我的心,他还说:“以后生的孩子皮肤也好。” 作为一个喜欢为别人着想的人,我吃。 我小心翼翼从黎华手中接过那片西瓜,都不敢碰人家手指头一下。我不知道为啥,我怎么就觉得黎华那么高贵。 他给我们俩都倒上酒,没有碰杯,他自己喝自己的。眼睛扫视周围的环境,想了点什么,问:“王玉洁的事你早知道了吧?” 我又是一愣,唉呀妈呀,可算有点眉目了,我可算能感觉出来黎华今天为什么这么不对头了。 “啊。”我点头,有点抱歉的意思,我抱歉的可不是没有告诉他,而是抱歉,对不起啊,你戴绿帽子这事儿被我知道了啊。 他抿了口酒,眯眼,微微皱眉饶有兴致地看着我,“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我琢磨这事应该是燕小嫦知道以后告诉黎华的,我也琢磨,按照关系来讲,由燕小嫦告诉黎华,比我来告诉他好很多。 我就没回答黎华的问题,说了句,“可我看你好像也没什么反应。” 030 为了钱 一个男人,一个还算有点钱的男人,一个有姿色且有钱的男人,他的女朋友为了金钱被大叔by了。这事儿我怎么觉得,比**丝无奈失去女神,还让人觉得糟心呢。 被戴绿帽子的男人,是挺惹人心疼的。 而戴绿帽子的男人,该是什么反应呢,大疯大闹,仇视女人,仇视金钱,仇视社会?显然这些都不符合眼前的状况,也不适合黎华。 我猜黎华对王玉洁,最多的情绪可能是失望,因为他曾经觉得王玉洁是冰清玉洁的,独立的,积极向上的。 黎华跟我讲了个小故事,这故事扯得还有点远,他说:“我认识一个朋友,男的,家里挺有钱,但是家里觉得他年纪小,不给他钱。你猜怎么着,这孙子找了个当小姐的,靠小姐把自己养着。” 我觉得有喜感,就笑了。 黎华也嗤笑一瞬,跟我碰了下酒杯,然后仰头喝酒,一干而尽,我就跟着也干了。喝完了这杯酒,我才反应过来,黎华想表达的意思是:存在即合理,合理即接受,他戴绿帽子,也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其实我挺想问问黎华家到底有多少钱,可是看看人家那一身名牌名表,我想还是算了。 但想到钱,我就想起了那个章老板,以及疑惑了自己那么久的问题。我特么是真想问啊。 黎华刚好和我想一块儿去了,他忽然问我:“我还真有点想不明白,你们女孩子为什么愿意给别人做二n。” 我一直觉得“二n这个词不大好听,从黎华嘴里说出来,感觉更难听一些。我想,王玉洁的事情,在他心理,多少还是有点小疙瘩。 我坦白,“为了钱啊。” 他说:“为了钱,给男人夹咯吱窝下面,闻人家一晚上狐臭,有那么好受么?反正是我我不干。”停顿一下,看我没有反应,接着说:“衣服鞋包化妆品,没有那个钱,可以不买,山里的人不都过得好好的。也没人闲的没事跑过去看不起他。” 他这叫兜里有钱不腰疼,我就开始为广大失足女同胞狡辩开了,我说:“那万一是有别的什么原因呢?” “你什么原因?” 他忽然这么问我,忽然就问到了正题上,我还真是略微有些紧张啊。我下意识说,“我当时没有学费。”但一想,我哪来的原因,我不是他说的那种,怎么我短信跟他解释的,他就是不相信呢。 我说:“我真的是送外卖,哎呀……” 他无视了我后面的话,似乎思索了点什么,“现在有了?” 我点头,“后来我爸给我了……对了……”我从兜里把取的那三千拿出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推到黎华面前,“那个,你不能不要啊,本来就是你的。” 然后这哥们儿瞟了那一小叠钱一眼,没什么动作,继续说教,“我还是觉得不至于,就算没有学费,学也可以不上,上不上学不能决定以后怎么样。那比尔盖茨李嘉诚成龙周润发,不都没上过几年学。” 我说:“你说的那都是名人。” “名人怎么了,你就能确定自己以后不会是名人?他们小时候还不是和咱们一样,穿过开裆裤,让爹妈洗过尿布。” 黎华今天话多的,我都不适应了。我自认为是个还算会聊天的人,他这一茬一茬地我还真有点儿接不上来。 我怀疑黎华是受了刺激,还傻了吧唧地安慰他,“王玉洁那事儿你就别想了,我觉得那姑娘还是挺好的。” 031 一点真相 黎华说我:“你怎么总那么爱帮别人说话呢?” 他说我总爱帮别人说话,这么说来,我以前说话的时候,他还是注意听过的了?其实我也没怎么帮别人说过话,无非是,燕小嫦他们聊八卦的时候,经常说说他们班这个女生贱那个女生骚的,我有时候会插一嘴,“背后说别人坏话不好。” 我那也就是偶尔良心发现,还有很多时候,我听他们讲破事儿听得可起劲儿呢。 黎华又瞟我一眼,懒得说什么了,继续喝酒。依我看,他和王玉洁,估计也就这么着了,这样的一个黎华,是不可能再跟王玉洁继续下去了。 洋酒兑软饮,这玩意儿到了嘴里没感觉,就和喝饮料似的,我第一次和黎华单独相处,怎么说都得紧张,紧张的时候,下意识会喝水,这已经算是常识。 我喝的有点多,酒喝开了,胆子也放开了,终于鼓起勇气,“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黎华:“问。” “你和那天挨打的,是什么关系?” “亲戚。”他说。 “什么样的亲戚?” 黎华略不耐烦,“他是我叔。” “你爸的兄弟?”我接着小心问。 黎华好像不愿意回答了,我就换了个问题,“你俩有仇啊?” “嗯。”黎华垂了下眼睛。显然,他家里的事情,他并不想跟外人细说什么。 其实前面的问题我都是在胡扯淡,我真的想问的是,“你那天,就是咱俩被抓的那天,你真是去……找小姐的?” 黎华似乎又不情愿回答了,黑着脸说:“不是。”但不解释原因。 好好,私事儿我不打听,但我总能问问,那天说接到投诉过来扫黄的警察是怎么回事儿吧。 结果黎华告诉我,“警察是我叫的。” 我一双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我千想万想没想过这个可能,我觉得要么是黎华的仇人,再要么是那家酒店老板的仇人,再要么就是纯粹倒霉。 看我这瞪眼的反应,黎华撇了下嘴,他说:“你得高兴,那天去的人是我,要不你现在都该有案底了。” “什么意思?”我不懂。 他笑了下,摇摇头,“没什么意思。” 妈妈个爸爸的,我算明白点儿了。那警察就是黎华招呼过去的,可能他本来想让警察抓的是别人,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他亲自去了,而我阴错阳差出现了,结果抓成了我们俩。所以他才反应那么快,让我说自己是他的女朋友。 妈妈个爸爸的,眼前这人可真阴险。 真相水落石出,轻松之余,我确实有些庆幸。即便没有黎华的反应快,倒也没什么,我就是一送外卖的,还怕解释不清楚么。可我隐约感觉,那件事情说不定就和那个姓章的有什么千丝万缕的关系。 有些东西,类似缘分,让人觉得妙不可言。 黎华看着我,有些意味深长地微笑,我也收回了惊讶的眼神,兀自抿了口酒,有些东西心照不宣。 过去的事情,先不提了。 032 黎公子好习惯 之后我和黎华聊了些别的话题,没什么特别打紧的,就像是普通朋友之间闲聊。我总是忍不住盯着他的脸看,越看越觉得好熟悉好熟悉,好像曾经在梦里飘忽而过的那些白马王子们,终于拨开云雾走进我的眼睛里。 话说,洋酒兑软饮,真心无法吐槽啊。听说好多人第一次都吃过这个亏啊,就是感觉喝的纯是饮料,喝着喝着,就不省人事了。 我虽然不是第一次这么喝,但我今天心情好,也还是有点没控制好。倒不至于烂醉,黎华说过,我烂醉耍酒疯那样,太丢人。 我们从暖场喝到酒吧快冷场,中间出现过一个人,大概是黎华的朋友,打眼看过去,也是金光闪闪的一水儿名牌,富二代说话,我不插嘴。 他们碰杯喝酒,递烟点烟,笑着聊了些什么,那人瞟到这边坐着的我,问黎华:“这妹妹你朋友啊?” “一学妹。”黎华说。 这富二代又多瞟了我几眼,我挺不自在地对他笑笑,然后他趴在黎华耳朵边说了点儿什么,黎华摆了摆手,富二代拍了拍他肩膀,“行,回头找你啊。” 走了。 那人刚走,我就迫不及待地去问,“那人刚才跟你说什么?”不是我自恋,就那人看我的眼神儿,我猜他接下来说的话肯定和我有点关系。 黎华说:“他问我要你电话。” “你没给?” 黎华理所当然地看我一眼,“你不是没手机吗?” 哦,对,这事儿我都忘了。 后来我们都喝得有点晕乎,就从酒吧出来了,外面还在飘小雨,我把伞撑开了,遮在我们俩的头上,我穿平底鞋,黎华个子比我高出许多,自觉地把伞拿过去,由他打着。 我下意识地往黎华停车的方向走,黎华拽了下我的胳膊,“打车。” 开车不喝酒,喝酒不开车,黎公子,你好习惯! 黎华的家教应该不错,好习惯很多,比如脱下来的衣服从来不会乱扔,要么板板整整地叠起来,要么找地方挂好。勤洗澡勤换衣,爱生活爱劳动,讲文明懂礼貌。 我们上了辆出租车,都坐在后座儿,我有点儿晕,坐姿就不那么端正。 上车了总要告诉师傅我们去哪儿吧,黎华问我去哪儿。 “学校?”我这疑问的口气里,颇有些征求他意见的意思。 黎华了然一笑,转头说:“师傅白天鹅。” 白天鹅是我们这儿一宾馆,我听过这名字。 然后我那酒劲儿就有点退下去了,整副身体也紧张开了。这是开房的节奏,开房就是要那个那个什么的节奏…… 但我还得承认,即使是这样的节奏,也吓不倒我。其实这也是我早该想到的节奏,就像黎华说的,一个女人肯单独和一个男人过夜,那本身就代表她已经默认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没心理准备?那不存在。 跟他进了房间,我才开始不知道往哪儿坐是好,黎华那边早早已经把外套脱掉挂起来,给了我一台阶下,“不去洗澡?” 033 我喜欢他 此时我还是有点怯场,想着今天晚上估计是不会回宿舍了,而我以前晚回宿舍的时候,蓝恬多半会不睡觉等我,好在我回去的时候给我开宿舍门。 我觉得还是得交代下,别让人家白等。我说:“我得给蓝恬打个电话。” 黎华就把自己的手机交给我,我又想了想,把手机还给他,“算了不打了。” “怎么了?”他问。 我说:“打了她就该知道我和你在一块儿了。” 黎华又笑了,“和我在一块儿很丢人么?” 不丢人,就是觉得哪里怪怪的。明明不久前我们俩还吹胡子瞪眼的,这忽然就一起过夜了,还是没名没分的,哎呀,我拉不下那个老脸去跟好朋友解释。 此刻我坐在床上,黎华站在我面前,房间里的灯光有点暧昧。黎华忽然看着我说:“你怎么这么漂亮?” “啊?” 我抬头迎上他欣赏的眼神,心脏开始噗通噗通噗通……黎华就看着我笑,笑了有那么五秒钟,这厮忍不住了,开始主动往我身上趴。 他先是伸手剥我的外套,而且我的外套现在还有点湿,扒外套的时候,嘴唇在我脸上靠了靠,说:“那先不洗了吧。” 不行,有点快,有点懵,有点消受不了! “呵呵,我还是去洗洗吧。”我蹭一下就从他怀里的空当钻出去了,床上就留下一刚被剥掉的外套。 厕所里,我心慌慌啊心慌慌,把自己扒光光啊扒光光…… 莲蓬头打开,我在底下仰着头肆意地笑。 卧槽,我十分明了的发现以及确认,我喜欢他,这么这么喜欢! 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花痴脸。 我把自己洗得足够香足够滑,我知道接下来可能要干什么。但至今为止,我还没有和男人发生过,我是处的,所以……也许,我当时真的被忽然喜欢上他冲昏了头了,经过一番计较,我干脆裹了条浴巾就走出去。 我把衣服从厕所抱出来扔在椅子上,黎华这货已经脱得光了膀子了,裤子倒是还穿着的。倚在床上玩儿着手机,他抬眼瞅我,我看人家的衣服叠得那么仔细,就装模作样地叠自己的。 叠好了,转身往空着的那张床上爬,身后黎华提醒道:“这边。” 他的意思应该是,让我去他躺的那张床。我很听话,转身去了那张床,从另一边摸到床上,展开被子把自己盖起来,当然浴巾还裹在身上的。 黎华放下手机,一只手臂自然垂下来,落在我这边的枕头上,但这动作也不能说算是搂着我。他低头看我,想了点什么,然后就直接掀开被子往下钻了。 我擦,他不洗的啊,不洗就不洗吧,他就是满身煤灰,我也不嫌弃他。 然后他开始收拾我身上的浴巾,想把它打开,我觉得有点快,就伸手拦着。比臂力吧,又没他力气大,我们两个喝开了酒化干戈为玉帛的人,在床上嬉笑着闹。 为了躲避他的手,我就转了个身趴在床上,黎华趴在我背上,终于不再纠结这条碍事的浴巾。 “啊,你干嘛咬我。”我感觉脖子后面疼,急忙闪开。 034 第一次表白 “我不喜欢这个。”黎华说。 他咬的位置,正是我脖子后面的纹身,我不由得伸手去摸那个位置,黎华继而亲我的手指,嘴唇在指节上柔柔扫过,微微张合,那种触感潮湿而绵软。 后来我问过黎华,为什么不喜欢女人的纹身,他又拿孩子那套说事儿,他说以后如果自己的孩子问自己,到时候怎么交代,不良少女似得。他这人,似乎还有点传统。 这事儿我没有经验,打打闹闹还行,这样正儿八经的**,调得我浑身都僵硬了。 我趴着一动不敢动,他把手抄到我身体底下,自然解开了这条碍事的浴巾,摸就算了,好死不死地用那种哑哑的嗓音说了一句,“我想(和谐)你。” 哎哟喂,我就要吐血了啊。 一方面是被那种迷魅的音调给电着了,另一方面他这话让我觉得有点尴尬。 我本来觉得,今天到了这个份儿上,什么都是顺其自然的,他这么一给我个商量的余地,我反而觉得自己表现得太奔放了点。 我不吱声,黎华就笑了。其实我现在脑子昏昏沉沉的,要不是有黎华在身上压着,可能早睡过去了。似乎也觉得自己这句话有点多余,黎华开始展开他的行动。 大一的时候,我是交过一个男朋友的,我当时就总觉得跟他接吻特恶心,舌头那么大,还有口水,那滋味别提了。 但是被黎华亲,我没觉得恶心,反倒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怕恶心到人家。 我注意看过,黎华是闭着眼睛亲我的。 似乎想到了什么,黎华忽然抬头,看着我说,“你有没有什么话想说?” 本来没有,他这么一问就有了。我并不是有意要捏着嗓子,但接下来这句话,实在很难流畅地说出来,小心翼翼,激动而迫切,我说:“我喜欢你。” 我绝对不是那种不舍得倒追男生的女生,并且我也是懂得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的,从我反应过来自己喜欢黎华开始,我就很想说出来,说给每个人听。不过不好意思罢了。 我等他的回音,等来的却只是他一声轻笑。 我感受到了拒绝,感受到黎华那声轻笑,意味着他会当什么都没听见。笑过之后,一切依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