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一起,等于全世界》 第1章 破产公主 【只要你是天鹅蛋,就算生在鸡窝里也没什么关系。】 当沈蜜坐在劳斯莱斯古斯特里翻看着Alexander Wang的早春度假系列时,死也不会想到,等个红绿灯的工夫,自己就变成了穷人。 而七年后再次见到肖逸,那些魂牵梦绕的过去瞬间萦绕心头,沈蜜动了动唇,明眸流转,好想对他说一句——还钱。 市中心的一家名叫“恐怖精神病院”的鬼屋里,恐怖的音效环绕在耳,扮鬼的工作人员卖力地吓唬着游客,在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中,夹杂着一个男人的呼唤—— “沈蜜?沈蜜!沈蜜你在哪里?” 沈蜜背靠着墙边蹲下去,眼前一片模糊。 她有夜盲症,在这光线阴暗的鬼屋里什么都看不清,她摸索着进了一个小屋,屋门上挂着个牌子:劳斯医生的解剖室。 解剖室?听着怪吓人的,不管了,甩开那个色鬼比较重要。 呼唤声越来越近,沈蜜赶紧打开门,蹲在墙根处,藏了起来。 粗喘着,擦擦汗,心脏扑通扑通地跳,跟拍电影似的。 这家鬼屋在CBD商业街的一栋大厦里,面积很大,顾客颇多,室内装修非常逼真,一条阴森的走廊里分布着十几只“鬼”,走廊一侧有一个玻璃屋,用红油漆写着“劳斯医生的解剖室”,解剖室里陈列着一张解剖台,解剖台上躺着一具“女尸”,当然是假的,而解剖台的边沿,正坐着一个身影挺拔的白大褂医生,背对着她,一动不动。 沈蜜本来就视力模糊,以为那男医生也是个假人,便也没有理会,蹲在墙根给闺蜜杨予曦打电话,对方一接通,沈蜜就压抑着怒火小声说:“杨予曦你脑袋有泡!” 杨予曦问:“怎么啦?我给你介绍的高富帅还满意吗?蜜蜜,你可要抓住机会,这个思聪虽然不敌那个国民老公思聪,但市民老公还是当之无愧的,刘思聪他们家的食品业可是B市龙头老大。” 沈蜜翻了个白眼:“食品业?卖咸猪手的吧?第一次约会就带我来鬼屋,先是搂我,再往我耳朵里吹气,我没让鬼吓死也让他恶心死了。” 说话间,沈蜜模糊的视线里,坐在解剖台前的医生忽然动了一下。 沈蜜的头皮嗡的一声,收起了电话。 “啪”——是打火机的声响。 他背对着她坐着,点了一支烟,双手撑在解剖台上,面对着空荡荡的墙壁,不知道在想什么。 “喂,你是活的吧?”沈蜜小声问。 那人不说话,也不回头,狠狠地吸了一口烟。 正在这时,门外进来一名男子,大喇喇地问:“哥们儿,有没有看见一女的进来?”他有些烦躁地骂了一声“操”,“沈蜜你在不在?” 正一言不发抽烟的白大褂医生,手上的动作一顿。 “沈蜜……沈蜜……”他眯着眼,轻轻呢喃着她的名字。 沈蜜听见那个男人在口中细细咂摸自己名字的声音,抬头望去,模糊的视线之中,他的轮廓一转,竟转过头来看向了她。 尽管看不清他的面容,沈蜜还是感觉到一丝异样。 “哎?沈蜜!你怎么躲在这儿!”刘思聪发现了墙根下的沈蜜,伸手来拉。 沈蜜用力打开他的手,态度疏离:“不要动手动脚,我们今天才第一次约会。” 刘思聪笑了:“鬼屋这么黑,你乱跑什么,来,我搂着你,我们出去好不好?” 沈蜜躲了一下,心里的反感终究是掩饰不住了:“刘先生,你要是太饥渴就直接去找女人开房,我想我们并不合适。” 刘思聪脸上有些挂不住了:“沈小姐怎么说话呢?不会拉一下手,你就把我当成色狼了吧?” 沈蜜视物模糊,心里烦躁又没有安全感,深吸一口气,说:“是不是色狼你自己心里清楚,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刘思聪一愣,忽然冷笑一声:“口气真冲啊,怎么,还拿自己当大小姐呢?你爸都判了死刑了谁给你钱啊?” 沈蜜心里一疼,面上却不动声色,也冷笑一声:“不是还有你这样的富二代排队等着给我送钱么?” 刘思聪挺直着身子,表情僵硬:“真没劲,予曦还跟我说你高贵优雅,看来这凤凰一入了鸡窝,就变成了市井泼妇!” 沈蜜也不生气,平静地道:“安徒生说,只要你是天鹅蛋,就算生在鸡窝里也没什么关系。” 刘思聪冷哼一声:“天鹅蛋?你说我是癞蛤蟆呗?真是病得不轻,都吃不上饭了还看童话呢?你不知道童话都是骗人的?我看,就你这样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女人,活该一辈子住在鸡窝里!” 沈蜜轻飘飘地还击:“总好过某些人生在金窝里,也还是一坨狗屎。” 刘思聪的脸色难看极了,指着她的鼻子爆了句粗口:“我数三个数你最好给我认错,不然我抽你信不信?” 其实没多大事。 无非就是介绍对象,男的想占点便宜没占成,女的躲到一边没躲过,真没到动手的地步,只是年轻人话赶话,双方又都是没吃过亏的主,刘思聪撸起袖子上前一步,沈蜜则不屑地昂起头。 “三二一你抽我一个试试?我借你仨胆儿!”她从小到大就没吃过亏。 “你!”刘思聪瞪眼,看着她凑过来的脸,脑袋一热,抡起胳膊就扇过去,但没经验,只是手指尖刮了一下她的脸而已。 他真的敢打她! 沈蜜气得发颤,捂着脸走到一直沉默着看热闹的“男医生”面前,把钱包里所有纸钞一股脑掏出来,往男医生怀里一塞:“这些都给你,你帮我抽他!” 气氛有那么几秒的凝固。 黑暗中,沈蜜努力看着面前的男人那模糊的轮廓,感觉他好像在俯视着她。 她恢复了一丝清醒。 浑身上下就剩五百块钱,却依旧改不了挥金如土的毛病,为争一口气用钱使唤人,这不是公主病是什么。 “男医生”动了动,把指间的烟叼在唇上,腾出手拿起钞票数了数,抽出一张十块的和一张五块的,塞回沈蜜手里,然后从解剖台上跳了下来,站直。 沈蜜愣住了,刘思聪后退了一步,这个男人往地上一站,足足有一米九。 他走到墙边按下开关,天花板上的灯管闪了几下,房间里瞬间亮得刺眼。 沈蜜用手挡了挡眼睛,视力恢复清晰,目光落在他白大褂的斑驳血迹上。 只看背影,这个人的确给人一种医生的错觉,无论如何都不像是在鬼屋里扮鬼的工作人员。 他转过身,沈蜜看到他的脸,顿时怔住。 他曾经迎着阳光,在全校女生的欢呼声中驰骋于篮球场。 他年轻的脸颊上流着汗,篮球衣下露出一双长腿,脖子上搭着毛巾,笑得很阳光,一步一步走上观众席,冲着同班同学挥着手,凯旋而归。 肖逸!肖逸! 他高大的身影在不远处的观众席上坐下,拧开一瓶矿泉水,仰头喝了几口,擦擦嘴,和身旁的同学有说有笑。 沈蜜眯了眯眼,记忆中的那张脸同眼前的这个人完全重合,一颗心似地震海啸般动荡。 肖逸,没错,眼前的这个人,虽然发型变了,棱角也更加深刻,但沈蜜却还是认出了他。 七年不见,可能是长期不见阳光的缘故,他的皮肤出奇的白,透着一股阴气。 肖逸走到刘思聪面前,抬起右手“打”了一下他的脸,沈蜜觉得这个动作不像打,倒像是碰,或者是刮,更像是在打招呼时摸了一下对方的脸。 肖逸说:“兄弟,这里不能闹事,你走吧。” 刘思聪有点懵,似乎是被他的身高优势震住了,仰头看着他,不知该说什么。 肖逸见他不动,忽然笑了一下:“下次带妹子来,我给你打折。” 一句话,让刘思聪松了一口气。想到反正也保住了面子解了气,见好就收吧,于是瞪了肖逸一眼,扭头出去了。 沈蜜的目光始终锁定在肖逸的背影上,待他回过头,她竟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 肖逸看着她,眉心微皱:“参观完了么?” 沈蜜攥着空钱包,看了眼解剖台上摆放整齐的手术刀和假模特,尴尬地张了张嘴,然后点点头:“参观完了。” 肖逸的脸上带了点不耐:“参观完了就出去。” 沈蜜不知为什么,逃也似的出了门。 她的脑子里都是他的影子。 时光重叠在黑暗中。 “肖逸!加油!肖逸!加油!” “肖逸这次二模又是全校第一,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却偏偏要拼学习。” “肖逸被保送到B大临床医学专业了,他一定会是一名优秀的医生!” 沈蜜呆呆地站在鬼屋门口好一会儿,忽然转过身来。 斑驳的白墙上用红油漆写着“恐怖精神病院”几个大字,门脸装修得和旧医院很像,为了突出恐怖的气氛,地面和墙壁上满是灰尘,看起来破旧不堪。入口左侧有个挂号窗口,一个穿着护士服的女孩子正低头玩手机,灯管不停地闪着,仿佛下一秒就会坏掉。 当年全校瞩目的男神级人物,肖逸,就在这里做“医生”? 沈蜜是万万不敢相信的,她迈步想要回去,却被收费口的“小护士”叫住了。 “哎哎!出来就不能进去了啊,得买票。”“小护士”懒洋洋地说。 沈蜜走过去,趴在收费窗口前,问:“我问一下,是不是有个叫肖逸的在这里工作?逸就是走之旁加个兔子的兔。” 小护士眉毛一挑,看了看她,眼中多了一丝敌意:“有啊,怎么了?” 沈蜜看出她眼中的不善,点点头不再说话,走到旁边的一张长椅上坐下来。 “小护士”时不时地充满敌意地看过来,沈蜜也不甘示弱地看她。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最后,沈蜜优雅地拿出手机,打开招聘网站看了起来。 小护士冷哼一声,不屑地收回目光。 游客三三两两地进进出出,时间一晃过去,天渐渐地暗了下来。 鬼屋里的灯亮了起来,估计是游客全都走了,工作人员开始陆续出来。沈蜜看看表,晚上八点整。 两扇做旧的急诊室木门被推开,她终于见到了肖逸的身影。 他拿着工作证去小护士那里刷了下班卡,小护士抬头冲他温柔一笑。 难道是他的女朋友吗? 沈蜜想了想,觉得不会。小护士太男孩子气,和肖逸看起来一点都不搭。 想想读高中的时候,肖逸还是挺酷的少年呢,而现在看来,更接地气一些。 沈蜜不自觉地微笑,肖逸一转身,两个人的目光刚好撞上,她的笑容立刻收了起来。 他的眼神很平静,甚至带着一点厌恶。 沈蜜站起来,打破生疏:“老同学,好久不见呢。” 肖逸唇线一抿,丝毫不给她面子,抬脚就走。 沈蜜赶紧跟了上去:“喂,这都多少年啦?你不会还那么讨厌我吧?至于吗?” 肖逸不说话,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沈蜜翻了个白眼,跟着他的脚步出了大厦。 他腿长,一步顶她两步,沈蜜一口气快步走到他的前面:“肖逸,我没别的意思,你可不可以把钱还我?” “美女,别挡路成吗?”肖逸像是看无赖一样看她,言语中有几分她记忆中不曾有的市井之气。 沈蜜一愣,忽然觉得眼前的人很陌生,阴阴沉沉的,一点也不像当年那个阳光少年。 沈蜜犹豫几秒,有些窘迫地说:“我承认,我刚刚是有点装腔作势,反正你也没帮我抽他,我觉得你应该把那五百块钱还给我。” 没想到,真的没想到沈蜜竟会为了区区五百块钱在初恋面前死缠烂打。若不是走投无路,依沈蜜的性格,绝不会丢这个人。 肖逸扯了扯嘴角:“我确实帮你抽他了,你难道没看见?” 沈蜜皱眉:“你那叫摸好吧?” 肖逸继续目中无人地走在夜色中。 沈蜜很努力地跟紧他的步伐,认真地说:“实话跟你说,那五百块,是我全部的身家。” 肖逸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 她的零花钱,不是从来都用啤酒箱装的么? 沈蜜站住,被抹平的自尊心再次露出锋芒,她懊恼地瞪了他一眼,越过他快步向前走,头也不回。 那句话说得真好,相见不如怀念。 城市美丽的夜景在她的眼中变成了浓稠而模糊的一摊水,昏黄的路灯下,她什么都看不清。 夜盲症患者眼中的夜色,就像是浴室里的镜子。 没走几步,沈蜜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小心!” 沈蜜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觉得一只脚踩空,身子向前一倾! 下一秒,她便落入了一个宽大结实怀抱中! 肖逸在她踩空的一刹那冲上前将她拦腰抱住,身体用力一转,两个人便一同摔倒在地上。 “啊!”沈蜜躺在地上吃痛地捂着手肘。 肖逸站起来,惊魂未定地看了一眼一步之遥的下水井,那井口很深,井盖不翼而飞。 今早他来上班的时候就发现了这里没有井盖,好险。 “出血了出血了!你看!”沈蜜捂着胳膊,抬头看看肖逸,娇气之态尽显无遗,明眸闪动,泫然欲泣。 肖逸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不在意地说:“只是破了皮而已。”说完,从兜里抽出一根烟,叼在嘴上,转身就要走。 沈蜜看着他冷漠的样子,心里凉了半截。 这个人,哪里还是她认识的肖逸?拿了她五百块不肯还,见到她坐在地上也不扶一下,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房租到期了,房东正在催,家里停电,她什么都看不到,身上唯一的五百块钱也被肖逸拿走。她又累又饿,世界上怕是再没有比她更惨的人了。 沈蜜心一横,索性赖坐在地上不起来了,痛苦地哼哼:“我的腿好像动不了了!肖逸!肖逸!” 肖逸站顿了顿,没回头,继续走。 “肖逸你要是现在走了你就不是男人!” 肖逸再次停了下来。 他转过身来,把没点燃的烟塞回烟盒里,走到她的身边蹲了下来。 “你到底想干什么?”他面无表情地问。 沈蜜知道自己瞒不过这个学医的男人,便低下头,掩饰住脸红,唯唯诺诺地说:“你能不能把钱还给我啊我好饿。” 肖逸起身,似乎再也不想与她有交集,痛快地从钱包里抽出五张一百丢给她。沈蜜赶紧伸手接,没想到来了一股贼风,把那几张钞票吹走了。 沈蜜眼看着一张一张的百元大钞被那个该死的下水井吞没在黑暗中,嘴巴张得大大的,目光渐渐变得绝望。 掉进去了! 肖逸也愣住了,看了看下水井,再看看她,有些无奈。 真没想到,她沈蜜也有今天。 沈蜜彻底崩溃了,双肩耷拉下来。 楚楚可怜,仿佛就是给沈蜜这种娇滴滴的女人量身定做的词汇,她失落的样子,总会让男人看了心疼。 肖逸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走。 “肖逸,难道你忘了吗?你欠我……” 沈蜜的声音极低,却像是魔咒一般,让肖逸的脚步停了下来。 纸醉金迷的夜店里,几个锥子脸的大长腿姑娘,一边喝着高级洋酒一边疯闹。 几只酒杯碰撞到一起。 “来来来,让我们庆祝沈蜜沈大小姐相亲失败又被抽!干杯!” “干杯!” “这一轮游戏,咱们就用一个词形容沈蜜,谁重样了、词穷了谁就喝!怎么样?” “娇气!” “娇气!” 两个女人异口同声地抢答。 “哈哈!你们俩喝!” 与此同时,夜色中的人行道上,沈蜜打了个喷嚏。 完蛋了,感冒了。 她今天为了约会,特地穿了连衣裙和高跟鞋,晚上在外面走了一会儿,小腿上被蚊子叮得又红又痒,沈蜜想挠一挠,却又觉得太不优雅了。 她加快脚步,走在肖逸身侧,举起擦破皮的胳膊,苦着小脸说道:“肖逸,你看,我的胳膊还在出血呢,你哪怕帮我买个创可贴呀,不要这么冷漠好不好?我伤口感染的话会生病的。” 肖逸走过一个报摊,买了份报纸,卷成筒握在手里,当作没听见。 沈蜜顿了顿脚步,咬了咬唇,一口气憋在胸口。 夜店里,一个女孩儿摸着自己腕上的Tiffany手镯,冷笑道:“沈蜜啊,自恋。估计她会以为自己那叫自信,你们记不记得高中那会儿她追肖逸,多高调啊,势在必得。” 沈蜜跟着肖逸来到了一家重庆小面。 “老板,一碗牛肉小面一碗冰粉。”肖逸的声音低沉,有磁性,字正腔圆。 沈蜜也向前一步站在收费处:“加一碗牛肉面算他账上!” 肖逸大概是没想到她会跟过来,眉峰不悦地一竖,也不理她,开始掏钱包。 一张20元递给老板,老板为难地看着他:“帅哥,算上这位美女的面,一共30。” 肖逸合上钱包,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她自己的单算。” 沈蜜当即昂起头,声音提高了几分:“为什么又单算呀,人家跟你谈恋爱这么久,一碗面还要和我AA制吗?” 包括老板,面馆里所有人都看向肖逸。 沈蜜见他愣住,有些尴尬,立刻添油加醋地说:“一碗面才十块钱,你都要跟我算得这么清吗?那要不然这样好了,你吃面,我喝汤!” 肖逸俊脸一沉,两腮处鼓了鼓,眼中闪过一丝无奈,打开钱包抽出一张二十的举到她面前。 沈蜜嘿嘿一笑,接过钱给老板:“老板,给你,我也要一碗冰粉。对了,牛肉面不要葱花不要香菜不要醋再放点糖谢谢!” 肖逸看了看周围人投来的鄙夷目光,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 夜店里,女孩儿们越吐槽喝得越多。 “沈蜜啊,傲气,记得上大学第一次见到她,在校门口,她从GTR上下来,穿一身黑色连衣裙,戴着墨镜,昂着小脖子,谁跟她说话也不搭理,我还以为是拍黑帮片呢!” 众人一阵发笑。 沈蜜坐在肖逸对面,将面条在汤汁里涮了涮,撂下筷子,不悦地说道:“我都说了不要放香菜,怎么还是有香菜呢?” 肖逸瞪了她一眼,拿起冰粉的塑料勺子,吃了几口。 沈蜜叹了口气,打了个响指:“服务员,你过来。” “美女,怎么啦?” 沈蜜说:“你看我这碗,全都是香菜,我点餐之前已经嘱咐过了,不要香菜。” 服务员为难地挠了挠头:“可您已经吃了,没办法换了。” 沈蜜说:“我还没吃呢!” “那也换不了了。” 沈蜜不满地道:“那你总能给我换个勺子吧?这勺子是塑料的啊,吃到肚子里是有毒的。” “美女,我们这儿的冰粉勺子都是塑料的。”服务员的表情就是,十块钱的面你还想怎么样。 两人正在僵持,一双筷子伸过来,三下两下夹走了沈蜜碗中的香菜,放进了自己的碗里。 肖逸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用筷子敲了敲她的碗边:“你到底吃不吃?” 沈蜜被他阴沉的眼神吓了一跳,鼓鼓腮不做声了。 肖逸转头对服务生说:“麻烦帮我拿一套收费的消毒餐具谢谢。” 服务生应了一声,拿了一套消毒餐具过来,肖逸掏出钱包,抽出一张五元递给他。 沈蜜这才撕开餐具,挑了两根面条,吹吹气,优雅地送进嘴里,才吃了两口,又放下了筷子。 “又怎么了?”肖逸拧起眉头问道。 沈蜜为难地抬起头,咬了咬唇:“有醋。” 夜店里,轮到了最后一个女人发言,这女子长得小家碧玉,杏核眼小鼻子,偏偏化了黑色眼影,一身大牌傍身,与她的气质不太相符。 “杨予曦,到你了。”所有人都看着这个沈蜜最好的闺蜜。 杨予曦的嘴角得意地勾起:“你们想不想听听沈大小姐现在在做什么?”她拿起手机,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拨通了沈蜜的手机,杨予曦把通话外放,甜甜地叫了声:“亲爱的,回家了没?我刚听说你被那人渣打了?严不严重?” 沈蜜正吃着面,瞥了肖逸一眼:“予曦,我摔倒了,胳膊擦破了。” 杨予曦惊讶道:“天哪!那你有没有上药啊?严不严重?” “不要紧的,就是有点疼。” 杨予曦推开几个凑上前的小姐妹,继续道:“那你赶紧回家吧,你有夜盲症,一个人在外面很危险的,房东让不让你住啊?” 沈蜜叹了口气:“看运气吧,你别担心,实在没办法,我就去我姑姑家住。你那边怎么那么吵?又出去聚餐了吧?少喝点。” 杨予曦安慰她几句,挂断了电话。 几张锥子脸面面相觑,在夜店的灯光下美艳绝伦,显得格外讽刺。 沈蜜挂断电话,肖逸破天荒地抬头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问:“你要是没地方去,为什么不去你朋友那里?” 沈蜜把手机扣在桌子上,低头吃面,眼眸低垂:“我没什么朋友。” 肖逸和沈蜜两个人从面馆出来,夜色正浓,霓虹灯在沈蜜的眼里变成了一片片模糊的亮片。 一股清香传来,是粽叶的味道。 阖家欢乐的端午节快到了,公交站点的灯箱上到处都是粽子的广告,以前每逢过节,沈蜜的家里都能收到各种各样包装高级的粽子。 沈蜜没吃饱,看到路边摆摊卖的粽子有点馋。她拉了拉肖逸的衣袖,微笑道:“肖逸,我想吃粽子。” 肖逸大概是被她跟烦了,低下头,乌黑俊雅的眉眼带着几分凉薄:“沈蜜,你难道不会看人脸色?” 沈蜜脸一红:“我看得出来啊,你讨厌我,不想让我跟着你,可是我现在真的是走投无路了,你要是还有良心,就帮我一把。” 他的确欠她钱,而且数目不小。沈蜜敢打赌,他一定记得。 “你需要多少?”肖逸毫不犹豫地拿出钱包。 沈蜜说:“你先给我一个月的房租钱吧,一万。” 肖逸的手顿了一下,脸一黑:“我给你买粽子。” 接过肖逸递给她的粽子,沈蜜剥开粽叶,咬了一口。 “肖逸,”沈蜜看着粽子被自己咬出的蜜枣,“你看,就连粽子都是有心的,一颗甜美的心。” 肖逸拐进一个胡同里,登上一段生锈的铁楼梯,面无表情地说:“你不用跟我卖萌,心我没有,钱我也没有。” 沈蜜眼中的小火苗再次被他的冷漠熄灭了,动也不动地站在楼下,眼看着他的身影将要消失在转角,她忽然目光闪动,叫了一声。 “喂……” 肖逸转过身来,定定地看着她,一刹那的错觉,他竟然看见她清瘦的身影,被巨大的孤单笼罩着。 沈蜜洒脱地笑了笑,仰望着他:“既然你没有钱,那就再给我买个粽子吧。” 她伸出两只手,捧成一个碗状,巴巴地看着他,看起来像在乞讨。 就算她破产了,难道找不到一份工作养活自己吗? 肖逸不愿再多想,冷笑一声,即刻从钱包里抽出一张钞票,顺着生锈的铁楼梯,丢了下去。似乎是他不经意,与钞票一起丢下的,还有一张名片。 沈蜜仰着头,望着那张钞票和名片从他修长的指间滑落,落在了一个小水沟里,她蹲下来,有些笨拙地拾起,抖了抖水,吹了吹,再抬头,早已没了他的身影。 沈蜜忽然笑了,摇了摇头,孤单地走出巷子。 没想到还能再遇见你。 没想到我变成了这副狼狈的样子。 真的太久了,久到我可能已不再喜欢你,却还是忍不住想要靠近…… 和填饱肚子比起来,初恋真的不值一提,但今天遇见了他,沈蜜的心里还是久久不能平静。 房东已经睡了,大概不会来催缴租,沈蜜做贼一样从花园里进了门。是的,她租住的是一万块一个月的高级公寓,有漂亮的阳台,开放式的厨房,一楼还有个小花园,尽管她现在连买花肥的钱都没有了。 停水停电,沈蜜躺在又大又软的公主床上,双手扯着那张脏兮兮的百元钞票,又拿起一张名片。 这张名片是肖逸刚才随手丢下来的,他不仅给了她一百元,还丢了一张名片给她,尽管脸色冰冷,但还是让沈蜜很感动。 她纤长的睫毛慢慢眨动,盯着那张名片看,心里暖暖的。 看来,肖逸还是顾及同学情分的,知道她山穷水尽,便介绍工作给她。 那张名片上印着“爱的代驾”四个字,字体旁PS着两个性感美女,背面写着“高薪诚招美女代驾,白班晚班皆可,刘经理手机:138××××××××”。 “美女代驾,”沈蜜躺在床上拍了拍自己的脸,“说的不就是我么?” 除了一张三本大学的毕业证,沈蜜的证书就只有驾照了。 这个社会,没有学历没有背景,一个女孩子想要混上一口饭吃,真的艰难。 父亲去世之后的一个月,她曾尝试过做销售,被辞退的时候,销售经理对她说:“沈蜜啊,销售是要讨好客人的,不是得罪客人,你这个样子,无论去哪里工作都不会长久。你走吧,工作不满半个月,没有工资。” 她忽然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被全世界丢弃的瓶盖,不对,瓶盖还能卖钱呢,而她,一文不值。 如果这一次,真的能靠做兼职代驾暂时挣口饭吃,她愿意去试试。 沈蜜枕在柔软的枕头上,把及腰的长发往上捋,像是头顶着一团乌黑的火焰。 头发再乱也不会剪,高跟鞋再累也还是要穿。 沈蜜天真地以为,自己还会活得像个公主,却不曾想到未来的某一天,她会剪去华美的长发,穿上能够跑十条街的帆布鞋。 生活,不会一直苛待谁,却也不曾惯过谁。 沈蜜几乎是沾床就睡着了。 梦里,她的LV水桶包里装满了红钞票。 那时,她还不知道父亲伪造票据的金额已经达到了判死刑的程度。如果知道,她一定不会那样挥金如土。 父亲说,蜜蜜是爸爸的小公主,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爸爸不用你有出息,爸爸的钱够养你一辈子,还有下辈子。 回想起这一切,就像是上上辈子的事情。 十八岁那年,沈蜜像每个情窦初开的女孩子一样,喜欢上了全校最耀眼的男生。 那时候梳着黑色马尾的沈蜜总是对父亲喋喋不休。 她说爸,我们班有个同学,叫肖逸,长得可帅了。他是我们学校篮球队的队长,又是尖子生,他有一米八六,不过我估计很快就会长到一米九了,他是个孤儿,爸爸是抗洪烈士,妈妈生病去世了,只有一个漂亮的妹妹,他最大的理想是做一名救死扶伤的医生。 父亲总是静静地听着女儿喋喋不休,笑她是个傻丫头。 有一天,父亲接她放学,沈蜜坐上车就开始哭,因为肖逸把她做的爱心巧克力扔进了垃圾桶。 女儿被侮辱,父亲心疼万分,他以赞助商的身份给校篮球队赞助了一笔钱。沈蜜生日那天,父亲让校篮球队单独给沈蜜打了一场,给了她一个大惊喜。 沈蜜清楚地记得,那场球赛的观众席上只有沈蜜一人,每当肖逸漫不经心运着球看她的时候,那锋利的眼神仿佛变成了一把刀,让沈蜜如坐针毡。 林立的高楼大厦中,夹杂着几栋低矮老旧的二层砖楼,这里住着漂泊在大城市的年轻人,大多都是白领,他们把破房子翻修成各种各样的文艺范,在天台上架起一张吊椅,吹着夜风,喝着罐装可乐,只要有WIFI就会格外满足。 “沈蜜……” 肖逸眯起眼,把手指放在唇边,不自觉地呢喃着这个名字。他想了想,点开一个文件夹,修长的手指点下鼠标,播放了一段很久很久都没有被打开过的视频。 视频里的镜头晃了几下,对准角落里一个瑟缩着的女孩子。 “来喽来喽,实验一中最贱最浪荡的贱人!肖潇!” 画面中突然有一只手伸出来,一把扯掉了肖潇身上仅剩的吊带! “啊!不要!求求你们!” 女孩子们撕扯着肖潇的衣服,享受着她凌乱的长发披散在额前狼狈尖叫的样子。 校园暴力,几乎在每个高中都是司空见惯的事,学生之间也有自己的法则。 “贱人就是要让万人踩的!”举着DV的人声音很尖锐,走上前踹了肖潇一脚,其他人也跟着踹过去。 有人在喊:“沈蜜沈蜜!你也来踹这个贱人啊!” DV的画面有些晃动,一条纤细白皙保养极好的腿伸过来,又有一丝犹豫,停在画面里。女生们起哄的声音此起彼伏,最后,那腿狠狠地踩上了肖潇的头。 鼠标清脆地按动,画面被关闭。 肖逸扣上笔记本,冰冷的脸融进夜色中,幽黑的双眸深如寒潭。 时隔多年,愤怒的情绪早已淡了,再次听到沈蜜这个名字,剩下的只有憎恶和鄙夷。 肖逸正陷入深思,Skype却发来了视频请求,是远在美国的肖潇又来骚扰他了。 笔记本电脑的屏幕里,一张和肖逸极像的脸庞微笑着,肖潇细长的眼睛弯成月牙:“哥,我就要带着baby回国了,你马上就能见到你的小外甥了,开不开心?” 尽管在美国待了好几年,但肖潇和哥哥说起话来还是嗲嗲的。 “你知道我最讨厌小孩子。”肖逸似乎还沉浸在往事中,看肖潇的眼神很柔和,带着几分怜惜。 肖潇问:“那你喜欢什么?我倒是觉得,哥你要是性取向有问题的话,可以来美国,这里不会有人歧视你的。” 妹妹对老哥不恋爱的原因深表怀疑。 天台上的风有些大,肖逸的刘海在风中轻轻拂动,滑过英挺的鼻梁。 “如果是催婚你就别回来了。” 肖逸作势要关视频,肖潇急忙叫住了他。 “好啦好啦我开玩笑的。” 肖逸看着视频中她明朗的笑容,动了动唇,本想绝口不提,到底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声音像闲聊一般,却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我今天碰见一个高中同学。” “谁啊?” “沈蜜。”肖逸一字一顿地说。 他本以为肖潇听到沈蜜的名字会有所动容,毕竟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对肖潇的身心造成了极大的伤害,以至于她出国求学远走他乡。 没想到肖潇却轻松地笑了:“我记得她,念高中时追过你的女孩!怎么啦?她现在还是那么漂亮和霸道吗?” 肖逸很惊讶,难道妹妹不记得沈蜜曾经和别人一起伤害过自己吗? “潇潇,”肖逸试探着问,“你认识沈蜜吗?” 肖潇很自然地回答:“不认识呢,就是有这么个印象,怎么了哥?” 肖逸的声音有些飘:“当年你被欺负,那些女孩儿中,有没有沈蜜?” 肖潇微微一怔,想起那段不堪的往事还是会有些难堪。那个时候她不太懂事,现在想想应该算是抢了人家男朋友,对方很厉害,找了一帮姐妹报复。事发后有人匿名把视频传到了肖逸的邮箱里,她又羞又气,任凭肖逸怎么追问都不肯说明原委,后来肖逸不知道从哪里弄到一笔钱,送她出国念大学,圆了她的美国梦。 肖潇没有提往事,只是肯定地回答:“没有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沈蜜参与啊。” 肖逸双眼微微眯起,拇指抵在唇边,脑海中某些东西像是地震一般颠覆。 他曾以为,以这个富家小姐的作风,是因为表白被拒绝才拿他妹妹撒气,事后还特意将视频用邮箱发给了他。 当年妹妹出事后,沈蜜曾把一个装满现金的啤酒箱放在他家门口,并留言称:“听说你妹妹要出国,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我知道你讨厌我,这点钱就当我借你的吧——沈蜜。” 这张字条在当年的肖逸眼里,像是做了坏事之后心虚的补偿,而他也理所应当地享用了这笔钱。 肖潇见他若有所思地沉默下来,担心地问:“哥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肖逸的思绪被抽回现实,不禁深吸一口气,讷讷地回答:“没有。” 他只是猛然发觉,自己好像真的欠了她的钱。 一笔数额不小的钱。 而就在今晚,他用一张“不正当行业”的名片和一百块侮辱了他的债主。 肖逸万万没想到,债主第二天就找上了门。 沈蜜披散着头发站在“恐怖精神病院”门口,衣服扣子掉了一颗,领口敞开着,隐隐露出性感的沟壑,胸前一起一伏,似乎在压抑着怒火。她的眼睛四周黑了一圈,眼影和睫毛膏因为眼泪的晕染让她看起来像只熊猫。她左手握着一只断了跟的高跟鞋,像是屠夫握着刀,走到鬼屋入口处的挂号窗口。 “你……把肖逸给我叫出来!”沈蜜用高跟鞋狠狠地敲了敲收费口的台面。 “嚷嚷什么呀?”又是那个极厉害的“小护士”,她不耐烦地问,“你又来找肖逸干什么?” “干什么?呵!”沈蜜冷哼一声。 有他这么坑老同学的吗? 给她什么“爱的代驾”,害她以为真的是代驾公司招聘,面试异常顺利,结果她接到的第一位客人,一上车就把她按在了车座上又亲又摸,沈蜜情急之下拔下高跟鞋猛敲老色鬼的头,这才得以脱身。 其实沈蜜更多的是在气自己蠢,或许肖逸给她名片的时候仅仅是想要羞辱她,而并不是好心替她介绍兼职。 都怪她蠢,以为同学之间怎么着也残存着一点友谊,不谙世事的她又哪里会知道有人打着代驾的幌子联络女孩儿从事不正当交易? 沈蜜怕极了,又气疯了,她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又无处发泄,只能头脑发热来找肖逸。 此时正值鬼屋的工作人员用餐时间,三三两两的演员端着饭盒走出来,纷纷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着狼狈的沈蜜。 沈蜜昂着头在人群里寻找,一眼就看到了个子最高的肖逸。 她握了握拳,小脸儿还没缓过来,煞白一片,三步两步走过去,抬手就是一巴掌! 肖逸一僵,表情简直难以形容,手一松,手里的盒饭应声落地。 沈蜜这一巴掌下去,方才所有的恐惧和愤怒全部像是被扎破的气球,泄了气。她粗重地喘着气,眼里含着委屈又伤心的泪,望着他。 有人说,这世上最不可直视的,一是太阳,二是人心。 她终于了解,昨晚他在扔下这张卡片时脸上那些她无法看清的表情了。 所有人都在看她的笑话,所有人。 肖逸错愕地看着她凌乱的头发和狼狈的衣服,心中已了然。英俊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沈蜜刚想说话,突然感觉身后有一股力量将自己拉了过去,她不由回头,见是“挂号处”的那个“小护士”拽住了自己。 后来她才知道,这个脾气火暴的女孩叫小梅,有个外号叫“梅超风”,是肖逸的死忠粉。 小梅一见自己的男神被打,当即就急了。 “哪里跑来的神经病!敢跑我们这儿打人?”小梅手起指甲落,两道细长的抓痕顷刻间印在了沈蜜白皙的脸蛋上。 沈蜜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捂住脸,一股针刺般的疼痛火辣辣地在脸颊蔓延。一时间,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她从小到大都没吃过这样的亏,两行滚烫的眼泪如山崩一样决堤。 肖逸也错愕住,想伸手拉她,她却向后退了两步,扭头就跑,肖逸低头冷静了两秒,突然抬起头,迈开长腿便追了出去! 围观的同事都抻着脖子看热闹。 “我的天!肖男神这是什么情况?追出去了啊!” “啧啧,看这样子啊,不是女朋友就是债主……” 第2章 落魄医生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烦恼是一碗牛肉面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来两碗。】 端午节过后的B市,像被扣上锅盖又添了几把柴,进入了难耐的高温时期。太阳热辣辣地悬在正空,万里无云。 肖逸追沈蜜追到了大厦一楼,脚步刚一迈出去,整个人又触电一般退了回来。 他的瞳孔在明与暗的边界缩了缩,细长的眼睛不自觉地眯了起来。 早他一班电梯的沈蜜此时已经不知去向,哪里还追得上? 肖逸避开强烈的太阳光,快步走回电梯,一股阴冷的空气笼罩在周身,使他慢慢地镇静下来。 心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一般,闷闷的,不好受。 方才她委屈地含泪望着他的那种眼神,像是刺青的针,一毫一寸地开始往肖逸的心尖上刻,原来这就是欠人钱的滋味。 肖逸掏出一盒新烟,一圈一圈地撕开外包装的透明膜,抽出一根烟来,找了个安全通道坐下,点燃。 “这五百块是我全部的家当了,真的,我不骗你,你能不能还给我……” “肖逸,难道你不记得了吗?你欠我钱……” 想起昨晚她羞红了脸,唯唯诺诺地对自己欲言又止的样子,肖逸想了想,掏出手机。 烟袅袅地绕过他手中的诺基亚黑白屏手机,是只能打电话和发短信的那种,他年轻俊朗的样子和灵动修长的手指,与这部老人机格格不入。 肖逸翻了好半天的通讯录,才拨通了一个高中同学的电话。 “找沈蜜?你也知道她那样的白富美跟我不是一个国的呀,没啥联系,估计现在正在游艇上喝红酒?” “沈蜜?长得特白说话嗲嗲的那个?不知道,没她手机。” “你要找沈蜜?前阵子我听说她爸爸因为伪造票据进去了,据说数额巨大已经被判了死刑。从那之后沈大小姐就从我们这个圈子消失了。肖逸,你现在在哪儿呢?有空请你吃个饭呀!” “沈蜜我联系不上啊,哎?肖逸你现在在哪家医院呢?混得不错吧?” 电话打了一圈,没人知道沈蜜的联系方式,肖逸把手机往白大褂里一揣,狠狠地吸了一口烟,再吐出来,心里更加烦躁。 省吃俭用地活了二十几年,肖逸从没欠过别人钱,一分都没有。 “吱嘎——”安全通道厚重的大门被推开。 肖逸抬头望去,是刚刚把沈蜜的脸挠花的暴躁“护士”小梅。 小梅小心翼翼地探头进来,见肖逸果然在这里抽烟,稍稍放心,眼里装满了歉意,她讨好地一笑,带着农村姑娘特有的憨厚和朴实。 “肖哥你没事吧?我刚才太那个了我……” “小梅,”肖逸打断她,看起来也没生她的气,俊眉一拧,认真地问道,“你说如果想还钱可债主跑了,我找不到她的话,该怎么办?” “呃……”肖哥真是好青年啊!小梅望着他认真的样子,干笑一声,“肖哥,要不,我去帮你查查110的电话?” “……” 尽管遭遇了一次不靠谱的找工作经历,但沈蜜还是很快就打起精神,找到了第二份兼职——私人厨师。 早起照镜子的时候,右脸颊上还有两道明显的挠痕,让她看起来像个小花猫,沈蜜一下子就想到了肖逸,恨得牙痒痒的。 什么叫“第一最好不相见”?她算是深有体会。要不然人们为什么会说,青春是懵懂的呢? 懵,说白了就是瞎。 原来这么多年深藏在她心底的美好初恋,竟然是个狂妄自大丝毫没有同情心的抠门卑鄙小人。要不是她不知道哪里有卖打火机的,一定会把当初她传给他的小纸条、记过的日记、他穿过的同款篮球衣全都给烧了! 沈蜜消消气,看了一眼表,已经是下午五点了,她要准备去孙教授家做家庭晚宴。 这份兼职是在偶然的机会下得到的,事情还要从她做外卖开始说起。 那天被代驾兼职骗了之后,沈蜜给闺蜜杨予曦打电话诉苦,杨予曦不经意地问了一句,你还能干点啥,沈蜜随口答道,我还会吃啊! 没错,沈蜜不仅会吃,还很喜欢做吃的。从小到大,沈蜜对食物的挑剔程度简直令人发指,国内国外旅行时,沈蜜最爱的也是各地美食,更喜欢收集各种美食杂志。父亲在世的时候,曾经为她请过五星级大厨来家里做家宴,久而久之,沈蜜甚至可以尝出两个厨师做同一道菜时味道不同的缘由。后来兴趣使然,她便跟着厨师学了几手,经常把做菜当作消遣。 在沈蜜的撒娇求情之下,房东又宽限了她几天。沈蜜很高兴,就在小区超市买了些排骨,做了一道香辣蜜汁小排,吃之前拍了张照发了个朋友圈,玩笑道:“独家秘方哦,又甜又辣超级好吃,一百万一盘谁买?” 沈蜜很少发朋友圈的,状态一发,收了好多个赞,她还没来得及动筷子,一条微信就发了过来:“亲爱的,一百万美元没有,一百块能外送吗?” 发微信的是住在同一高档小区的梁小姐,与沈蜜是同一个SPA会馆的会员。 其实梁小姐也是半开玩笑的闲聊,但沈蜜一想到自己山穷水尽,也就玩笑一般地试探回去:“你真的要吃吗?我可以给你送去呀,就当作散步了。” 十五分钟后,沈蜜提着用保鲜盒打包好的香辣排骨按响了梁小姐家的门铃。 梁小姐打开保鲜盒一闻当即食指大动:“真香,我女儿最爱吃甜辣口味了,偏偏我厨艺又很糟糕。蜜蜜,你等着,我进去给你拿钱啊!”梁小姐从玄关处的钱包中抽了一张百元大钞给她。 沈蜜站在门口,脸有些发烫,搓搓手,强行支撑着自己的自尊,最终还是没要。 “拿去吃吧姐,不要钱的!”她故作慷慨地转身跑走。 当天晚上,沈蜜捂着咕咕叫的肚子,抱着空荡荡的钱包,想剁自己的手。活都活不起了,还装什么大头? 正在她痛骂自己的时候,梁小姐却在微信上发了个一百元红包转账给她。 一份香辣秘制排骨,制作成本也就20块不到,却卖了100块,沈蜜忽然就找到了赚钱的路子。 于是第二天,她用微信加了许多附近的人,然后又做了一份水晶鹅肝冻,明码标价50元并且免费送货上门,很快,便有人定了她的鹅肝冻。 陆陆续续有尝过沈蜜手艺的客人把她推荐给朋友。 沈蜜在朋友圈里发了一些以前做过的美食图片,又新增几个菜式,几乎每天做几道,都能卖出去。 沈蜜总结了两件事,第一,这个小区里的年轻人都很有钱并且懒得出奇;第二,自己做的美食,原来不仅只有老爸喜欢。 仅仅一周的时间,沈蜜就小赚了一笔,虽然不太多,但也足够满足她的成就感。沈蜜很久没购物,拿着这笔钱给自己买了一双高跟鞋。 大小姐一出手,多日辛苦的劳动果实全部花光一分没剩。 没想到买完了鞋子,生意却开始进入了冷淡期。她的订单越来越少,有时候一天做三份,却只能卖出一份。 就在沈蜜惆怅不已的时候,有个“爱肖”的微信号加她,问她有没有空做家宴厨师。 家宴厨师就是私人厨师的意思,以前沈蜜的爸爸宴请客人,经常会把专业的厨师请到家里来烹饪家庭晚宴,私人厨师只工作两三个小时就能做出一桌宴席,并且食材和厨具都由雇佣家庭方提供,薪酬很可观。 爱肖的头像是个美女,但不知怎的,就让沈蜜想起肖逸来。 爱肖说:“沈小姐,我吃过您做的水晶鹅肝,味道很棒,请问您有兴趣来我家做一顿家宴吗?” 沈蜜被“爱的代驾”骗过一次,至今心有余悸,没敢回复。万一是个别有用心的人,把她骗到家里怎么办? 没多久,爱肖又给她发了一条:“我知道您可能并不是为了钱,看您的朋友圈想必也是个优雅的女士,但这个周末我爱慕的男人会来我家吃饭,他很挑食,印象之中我们吃过的菜品,他唯一喜欢的就是鹅肝冻,我希望父亲举办的这次家宴,能够合他的胃口。如有叨扰,请谅解。” 沈蜜觉得对方像是个有涵养的人,便也翻了翻她的朋友圈。总结一下就是:标准白富美,父亲就职于医院,她的工作也在医院。 沈蜜谨慎之下,还是推脱了一下,回道:“您好,我并不是专业厨师,只是热爱制作美食,恐不能胜任,让您失望。” 白富美却回:“五星大厨易请,味道难求。” 沈蜜一愣,浓浓的知己感和充分的尊重让她动了心。 “好的,乐意效劳。” 爱肖小姐不姓肖,而是姓周,叫周辛苑,她按照沈蜜的菜谱买好了所有食材,顺路开车将沈蜜接到了家里。一进周家的门,沈蜜就放心了,周小姐家明显是书香门第,到处都是书籍字画,周小姐的父亲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见到她,还十分亲切地打了招呼。 一般,请私人大厨是不会让厨师去洗菜的,但沈蜜第一次做,没那么多讲究,就把周辛苑买来的食材都拿到厨房开始清洗。周辛苑是个极有礼貌的姑娘,主动来到厨房帮她洗菜,沈蜜就去改刀。 两个女孩子忙忙碌碌,没过多久,厨房里就饭香四溢。 “我来吧。”周辛苑把沈蜜装盘的焦糖洋葱烤猪排端过来,使劲闻了闻,一脸惊喜:“天哪,好香!” 沈蜜这人不经夸,美滋滋地笑笑,切着彩色椒圈,知道自己职责所在,并不多话。 此时已是晚上六点多,周辛苑的父亲走过来,拍了拍女儿的肩膀:“给他打个电话,问问到没到。” 周辛苑说:“您看您,急什么,每年您老生日,您这个得意门生不都准时到的嘛,何况这天还没有黑呢,他得等到天黑才能下班。肖逸有日光疹,白天不能出门的,您忘啦?” 沈蜜切菜的手一顿。 谁?是她听错了吗? 周父笑了笑,刚要说话,玄关处便传来了敲门声。 周辛苑调皮地冲父亲眨了眨眼,急匆匆地跑过去开门。 沈蜜从厨房探出头去往外看。 门口进来的人双手拿着礼品,一身FILA白色POLO衫,洗得很白,裤子也很熨帖,穿得不似平日里那样随意,多了几分成熟男人的干净稳重。他浓黑的发丝和英俊白皙的面容,不说话时的冷峻,让女人看一眼就心动。 肖逸,是肖逸。 沈蜜把脖子一缩,大脑一片空白,她抬头看了看正在工作的油烟机,忽然想要化成一缕青烟消失在这里。 在肖逸到达之前,开朗健谈的周辛苑一边剥葱一边聊起自己的心上人,交代沈蜜一定要做好那道鹅肝冻,原因是“他”爱吃。 沈蜜不是木讷的人,随口接了两句,周辛苑笑着说:“他在我心中是最帅的,从小帅到大的那种。” 沈蜜配合着问:“你们从小就认识啊?青梅竹马?” 不知为何,周辛苑似乎与沈蜜很投缘,含笑谈及了许多关于她心上人的事情。 他的父亲是抗洪烈士,二十年前B市发洪水,为了救下被困在水里的周辛苑而牺牲。周父将救命恩人的儿子视为己出悉心培养,他也很争气,从小到大成绩优秀,出类拔萃,后来果不负众望考上了B大医学院。 闲聊时,沈蜜怎么也不会把周辛苑口中的那个“他”与肖逸联系到一起,毕竟周父是B大医院现任院长,背靠着这棵大树,怎至于落魄到要去鬼屋做“医生”? 而此刻,这个“落魄”的肖逸,正衣冠楚楚地坐在饭桌前同父女俩闲聊,她却像个丫鬟一样站在厨房里围着油锅,烹炸自己的自尊心。 沈蜜抬起手腕想看看几点了,才想起自己的限量版手表早就卖掉了,只好硬着头皮端菜出去。 其实沈蜜知道这只是工作,不偷不抢,没什么丢人的。可遇见了熟人,从小到大习惯被伺候的她竟然来伺候别人,难免觉得尴尬。 她的声音很小,垂着眸子,没有任何热情地把盘子放到桌面上:“鹅肝冻。” 有点像小丫鬟。 周辛苑眼前一亮,立刻双手合十,优雅地对肖逸说:“肖逸,你最爱吃的,我妈不在家,就请了个家宴厨师特地给你做的,她做的鹅肝冻特别好吃,你尝尝,合不合你口味。” 肖逸正与周父聊着什么,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闻听此言一转头,在鹅肝冻上一扫,视线落到沈蜜身上时,笑容忽然僵住了。 他怔怔地看向她身上的旧围裙,和脸上尚未痊愈的挠痕。 沈蜜窘迫极了,立刻在围裙上擦擦手,转身进了厨房。 然而那道目光始终追随着她,肖逸的眉眼本就锋利,总是看得人无所遁形。 大概他在幸灾乐祸吧。毕竟上次她还打了他一巴掌。 端上最后一道菜时,肖逸正巧夹起一块鹅肝冻放在嘴里,见她过来,又撂下筷子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看,慢慢咀嚼。 周辛苑期待地看着肖逸:“味道怎么样?” 肖逸也不说话,挑起俊眉点点头,似乎很满意,又伸出筷子夹起一块,放到嘴里,意味不明地看着沈蜜,品尝着。 沈蜜忽然觉得,他嘴里嚼着的,是她的肉,喉结滚动时吞咽的,是她的血。 自尊心“嘭”的一声爆裂开来,沈蜜脸色一沉,嘴角却又翘起一抹和气地笑,一时间表情极其难看。她扯下围裙,在手里团了团,对周辛苑说:“周小姐,饭菜都已经做好了,我也该走了。” 来之前周辛苑已经把薪资转账给她,听闻她要走,自然地说:“谢谢你,路上小心点。” 像是得了老佛爷的特赦一般,沈蜜扭头就去拿自己的包,隐隐约约听到周父劝肖逸去医院工作的话,而肖逸只是温顺地应着。 出门的时候沈蜜的动作很轻,关门的一刹那,她透过门缝发现肖逸正看着自己,他的目光很复杂,被她硬生生用关上的门给切断了。 回家的路上,沈大小姐的嘴巴噘得老高,说不上为什么心里不好受,总之,一想到肖逸的那双眼睛,她就很想跺脚尖叫。 从美发会所里出来,沈蜜向后抖了抖一头柔顺的乌黑长发,昂贵的头皮护理SPA物有所值,使她整个人看起来更像个精致的芭比娃娃。 若论五官,沈蜜不算美女,闺蜜杨予曦总是用“一白遮百丑”来形容她。而且现在流行大双眼皮锥子脸的美女,沈蜜的包子脸单眼皮实在普通。尽管如此,她在街上也总是很惹眼,大抵是保养得当,头发、肌肤、玉足,身体的每一处无不散发着娇贵与精致。 一天兼职的钱,一分没剩,全部花在了美发会所。沈大小姐心情大好,全然忘记了遇见肖逸的不愉快。打了一辆出租车,沈蜜把漂亮的高跟鞋一收,优雅地关上了车门。 “师傅,去富奥别墅。”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视线落在她如丝绸一般柔顺的长发上。 回家的路上开始掉雨点,刚开始的时候一滴两滴,很快便连成了线,紧接着一场大雨倾盆而下。 “一会儿下去要浇到我的头发了。”沈蜜望着车窗外的雨雾,幽然长叹。 司机微笑,一脸皱纹:“出门没带伞吧?跟我女儿一样。你们现在的年轻人,一个比一个迷糊,过了今天不顾明天。” 下车的时候,雨小了点,沈蜜用包包遮在头顶,快速地跑到高级公寓楼下,门却怎么也打不开。 雨越下越大,她焦躁地用钥匙插门锁,可是无论怎么样都打不开,那钥匙每拧一下,就像是拧紧了她的细眉。 “不用试了。”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男低音。 “谁!”沈蜜吓了一跳,回头望去,只见一个挺拔颀长的身影立在雨里,举着一把黑伞,半张脸隐没在伞下。 雨水打在伞上,发出闷闷的声响。 沈蜜心里一凉,觉得那人诡异极了,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那人把伞举高,露出整张面孔。 “肖逸?”沈蜜眉心微蹙,“你怎么在这儿?” “门锁被你房东换了。”肖逸声音低沉地说。 沈蜜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脯,把脑袋里的恐怖片谋杀片全部甩开,忽然小脸一板,气不打一处来地怒吼道:“肖逸!你有病吧!撑把破伞站我们家门口我还以为你是变态连环杀手!你吓死我了!” “变态连环杀手?”肖逸凝眉。 沈蜜瞪了他一眼,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雨伞撑在自己头上,没好气地问:“你找我干吗?” 肖逸还穿着去周家的那身衣服,很帅,很干净,雨水落在他乌黑浓密的发丝上,很轻易地就撩动了沈蜜的心弦。 这是个看脸的时代,尽管肖逸的人品已经被沈蜜拉进了黑名单,可显然,她的少女心还是出卖了她。 肖逸白皙的脸颊上落了几滴水珠,看着她,也不生气,问道:“记得高中的时候,你是个挺文静的女生,原来脾气这么差。” 沈蜜立刻皮笑肉不笑地回击:“我还记得你高中时是个阳光少年呢!没想到把老同学介绍去那种龌龊的地方,原来性格这么阴暗!” 肖逸轻咳一声,忽然上前一步,站进了伞下,直视着她。 她比他站得高了两个台阶,两个人一下子变成了平视。第一次站得如此之近,沈蜜觉得空气有点不够用了。 沈蜜僵直着举着伞,眨眨眼,明显感到心脏漏了一拍,像是梦见下楼踩空的感觉。 肖逸看着她,虽然面无表情,眼中却多了几分真诚:“我找你是为那天的事情道歉。还有欠你钱的事情,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沈蜜紧紧地攥着雨伞,低喃:“你终于肯承认欠我钱啦?多少来着?” 肖逸睁着漆黑的眼眸,回答:“20万。” “20万也没多少啊。”她被他看得心如撞鹿。 沈蜜自知是个肤浅的人,她喜欢钻石水晶,喜欢一切漂亮的东西,在最烂漫的花季年华,她爱上肖逸的理由,首先是因为他长得好看,至于性格人品,全用少女理想中的完美来填补。 肖逸认真地说:“对我来说,就很多。”他将手里一直攥着的一张银行卡递给她,“这是我目前的积蓄,只有十万,密码是123456,剩下的十万,怎么还,听你的。” 他大概攥着这张卡站在这里等她很久了吧。十万块钱,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全部的身家,他要攒多久? 可他现在毫无保留地还给她,只为不欠。 沈蜜接过那张卡,忽然又对他改变了看法。 或许他们之间真的有误会。 “肖逸啊,”她极其认真地说,“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有那么多女孩子喜欢你了。” 肖逸离她很近,幽幽的发香传来,令他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在她的头发上。 沈蜜说:“你忽然就离我这么近,用你那双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我,你就是说钱你不还了我估计也会点头的啊,说不定我还会倒贴点呢!” 一句玩笑化解了误会和尴尬,让肖逸“嗤”的一声笑了。 “没那意思。”肖逸带着淡淡的笑,退出雨伞。雨已经停了,他站在花坛边上,抽出一根烟来在手心磕了磕,点燃,双眼微微眯起,吐了一口烟雾,“你给个期限,别太紧,我想想办法。” 沈蜜竟然有些留恋方才他靠近的那一瞬间,她走到他身旁把伞收起来还给他,小心翼翼地说:“我觉得你很厉害啊,这么年轻就能自己攒这么多钱。这十万块钱我收了,剩下的两万我就不要了。” 肖逸道:“是二十万。” 沈蜜没什么概念的样子:“哦,那也不要了。” 在她的概念里,两万和十万并没什么区别。 肖逸下意识地挑起眉头,静静地盯着她看了几秒,看得沈蜜怪不好意思的。 沈蜜把头发掖到耳后去,双手交叉垂在小腹前,搓了搓:“你是在看我的头发吗?是不是还不错?我一周做一次护理的,今天被雨淋湿了,要不然会更好看。” 肖逸的嘴角陡然上翘,忙深深地吸上一口烟遮盖住那抹笑。 良久,肖逸熄灭了烟,递给她一把钥匙,正色道:“你今晚就住我家,我去哥们儿那里凑合一晚。你介不介意?” 他能这样说,实在出乎沈蜜意料。 她回头看看崭新的门锁,无奈,一边接过钥匙一边感激地说:“介意也没办法啊,下雨天我总不能露宿街头吧,人家今天新做的头发。” 肖逸沉默片刻,问:“我待会儿还有事,不能送你,你还记不记得去我家的路?” 沈蜜摇摇头:“不记得了。” 肖逸面无表情地看了看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笔,把空烟盒一撕,写下一串地址和电话号码,递给她,附上一张公交IC卡。 “巷子深,害怕了打我电话。” 沈蜜按照他给的地址,找到了肖逸的家。这栋楼虽然有些旧,可地段很好,老旧的楼体上写着“拆”字,估计很快就要动迁了。 肖逸的家在顶楼,楼道里的灯要用力跺脚才能亮。沈蜜夜盲,扶着墙壁上楼,摸了一手灰,好不容易爬上了楼,打开门,摸索着开了灯,她第一眼就看到了锃亮的地板。 地板已经被擦得发白,装修是九十年代的风格,两室一厅,门框壁柜多为木质,虽然很老,但在那个年代应该算是不错的。客厅里挂着一幅全家福,年轻的爸爸妈妈和一双满眼童真的儿女。照片里的肖逸大概七八岁的样子,抿着嘴唇,背着手小老头一样地站在妹妹旁边,而妹妹则调皮地举着剪刀手放在肖逸的脑后。 沈蜜喜欢看这样的全家福,嘴角不禁微微上扬。 墙上的石英钟发出很清晰的声响,沈蜜脱下鞋,中规中矩地放进鞋架里,穿上一双大拖鞋进了屋。 朋友借住一晚而已,她并没有随便乱动别人东西的习惯,四周扫了一眼,找了一间卧室推门进去。 这是肖逸的卧室没错了,房间不大,只有一张单人床、一张书桌和一个玻璃门的书柜,书桌上摊开着书和笔记本,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地写着字,画着沈蜜看不懂的手绘解剖图。 墙上也有几幅人体构造图,有的地方还被肖逸做了标记,冷不防看起来怪吓人的。 沈蜜有点洁癖,一般情况下都不会睡别人的床,加之害怕那些人体剖面图,便随便在沙发上将就了一晚。 第二天一早,才六点多就有人敲门。 沈蜜以为是肖逸回来了没有钥匙,问都没问就把门打开了,没想到门口站着一个女人,定睛一看,她顿时如临大敌。 这女的小小的个子,利落的短发,运动装,女生男相,正是那天在鬼屋挠她的“小护士”。 小梅见到沈蜜在肖逸的家里,也很惊讶,一时有些结巴:“你、你、你怎么在这儿?” 沈蜜胸口堵着一口气,当即抱着肩膀堵在门口:“大早上的,敲什么门!不知道会打扰人睡觉?” 小梅有些不自然:“我每天这个时间跑完步都是要找肖哥一起上班的呀!肖哥呢?” 沈蜜看得出小梅对肖逸有意思,故意说:“他在床上睡呢,今天不跟你一起了。” 小梅皱了皱眉,不高兴的表情浮现在脸上:“不可能啊,肖哥从来都是清晨起来上班的,今天怎么了?” 沈蜜故意抚摸了一下自己纤长的脖颈,搔首弄姿地说:“男人赖床肯定是累了呀,你这种暴躁的男人婆怎么会懂呢?” “你骂谁男人婆呢?”小梅脸色一板,上前一步与她对峙。 以小梅对肖逸的了解,他绝不是那种随随便便把女人往家里带的人,这个女的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 沈蜜始终记得小梅的仇,当即瞪圆了眼睛用身高优势俯视着她:“怎么着,就说你呢。” 小梅刚要顶两句,却听见身后的楼梯处有脚步声,是肖逸回来了。 “你骗人,肖哥根本没在床上睡。”小梅高兴地笑了,小声揭穿她。 沈蜜一愣,心里涌上一个坏念头,上次被她挠花脸的仇还没报呢!她忽然推开小梅,捂着脸惊呼:“我都说了我们不是那种关系!你干吗又挠我!” 肖逸老远就听到了沈蜜的哭声,看到小梅的背影,立刻快步冲上楼,一把将小梅从门口拽了出来,迫使两个女人拉开距离。 “小梅你干什么!怎么又动手!”肖逸不明情况,责备小梅。 小梅万没想到沈蜜会来这一手,本来反应就慢,一时间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没打她!”怎么会有这种女人! 沈蜜当即捂着脸,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跑回屋里,趴在沙发上小声地啜泣,一边哭一边用眼睛瞄着门口的动静。 肖逸皱着眉严肃地对一脸无辜的小梅说:“小梅,你先去上班!不用等我。” 小梅刚要辩解,沈蜜的哭声就加大了几分。她反而被气笑了:“肖哥,这女人她太欠揍了。”说罢,目露凶光地朝沈蜜这边看过来。 肖逸无奈地推了小梅一把:“我说你怎么回事?爱动手的毛病改不了是吗?” 小梅无奈,只好认栽:“成成,算我倒霉,你们男人都喜欢这种柔柔弱弱的主儿。” 肖逸踢了她一脚,小梅嬉皮笑脸地躲开了,转身下了楼。 沈蜜趴在沙发上呜呜地哭,实则奸笑,心里暗自高兴:大仇已报。 肖逸走过来,手里提着一把黑伞,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有些歉疚地问:“吃饭了没有?冰箱里有面包。” 沈蜜怕露馅,捂着脸,使劲儿找出想打呵欠的感觉,一抬头,蓄了满眼的泪,怯怯地说:“还吃什么面包呀,一大早的又被挠了,她一看到我在你家里,就跟疯了似的,你都交了些什么朋友呀。” 她可怜巴巴的样子,看起来倒真的是娇弱,男人面对女人眼泪的时候判断力就会下降。肖逸眉峰紧锁,觉得于心不忍,便说:“我替她道歉。” 沈蜜委屈地皱眉,给个台阶就下:“人家不喜欢吃面包,一会儿我离开的时候买碗粥吧。” 肖逸放下伞,走进厨房,从储物罐里倒出点白米来,一边淘米一边说:“你要是不介意,可以吃完早饭再走。” 沈蜜自然是乐意的:“肖逸,你心肠真好。” 厨房里传来肖逸的声音:“你以后在外面也要会看脸色,有些人是不能硬碰硬的,会吃亏。” 沈蜜去洗手间照镜子,假装说:“本小姐什么都吃过,就是没吃过亏。不过这次还挺幸运的,没被挠出血。”撒完谎,自己还吐了吐舌头。 沈蜜从洗手间出来,走到厨房,看见肖逸在淘米,他修长的手指抓住盆子的边缘,正要把水倒进池子里,忽然停了下来。 “淘米水你要不要?” 肖逸忽然看着她问。 沈蜜一愣:“要来做什么?” 肖逸看着她柔顺的秀发说:“淘米水养发,理发店的护理都是化学成分。” 沈蜜“哦”了一声,立刻去洗手间拿小盆子来接。 米白色的水从他的盆里落下来,到了她的盆里,沈蜜小心翼翼地接着,偷偷地瞄了他一眼。 “你对女孩子都这么好吗?”她问。 肖逸收起水盆,一边围着灶台忙碌一边答:“这就叫好?” “挺好的啊!简直和前几次见面大相径庭。” 肖逸眼也不抬地说:“只是觉得你人还不错。” “我现在也觉得你人不错。”沈蜜傻笑,端着满满一盆淘米水屁颠屁颠地去了洗手间。 前所未有的和谐融洽。 她把头发垂进水盆里,沾湿,轻轻地揉搓,手放在置物架上胡乱地摸来摸去。 “肖逸,你家洗发水放在哪里?”她大声问道。 厨房里传来电饭煲开始工作的“嘀嘀”声,肖逸走过来,大手精准地握起一个瓶子递给她。 沈蜜用双手把头发往水盆里一捋,低着头,露出纤长的后脖颈,举起一只手:“倒我手里。” 肖逸愣了一下,打开洗发水盖子,挤在了她手心里一些。 沈蜜一边往头上揉一边笑笑:“谢啦!” “客气。”肖逸放下洗发水走了出去,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抽烟。 “肖逸,哪条毛巾是擦头发的?”洗手间里又传来了沈蜜的声音。 肖逸立刻站了起来,把烟架在烟灰缸里,走到洗手间扯下一条白色毛巾递给她,转身走回客厅坐到沙发上,拿起烟又吸起来。 沈蜜穿着拖鞋擦着湿发走出来:“你今天不用上班啊?” “等一会儿。”肖逸的目光始终盯着热闹的电视机。 沈蜜在厨房转了一圈:“你没做菜啊?” “我只会煮粥。”肖逸答。 沈蜜走进厨房,看了看冰箱里的食材,就只有鸡蛋和一个不怎么新鲜的番茄,她把食材从冰箱里拿出来,厨房里很快就传来炝锅的声音。 没一会儿,沈蜜就端着一盘冒着热气的番茄炒蛋和一碗白粥走了出来。 肖逸放下遥控器坐到餐桌前,两个人对坐着吃饭。 碗筷与盘子发出细小的碰撞声,谁也没说话。 米饭下肚半碗,沈蜜忍不住开始找话题:“就你一个人住啊?” “嗯。”肖逸回了一个字,顿了顿,又道,“我妹妹在国外结婚了。” “你妹妹都结婚了啊!真快,那你呢?” “我?”肖逸愣了一下。 “你不结婚吗?打算什么时候结?” 肖逸面无表情地吃了一口菜:“跟谁结?” “你身边一定有很多喜欢你的女孩子,那个周辛苑不是你的青梅竹马么?” 肖逸苦笑了一下:“没合适的。” “什么是合适的?” 肖逸含着饭,稍作沉思,最后放弃了:“不知道。” 沈蜜笑笑:“就是挑呗!” 吃完饭,肖逸顺手把碗放到了水池里,看看表,上班的时间快到了,便对沈蜜说:“我得走了。你回家和房东好好谈谈,不要起冲突。” “嗯。” 沈蜜站在门口目送他出去,今天是大晴天,他依旧拎着把黑伞。走了几步,他忽然又倒回来:“我公交卡呢?” 沈蜜一怔:“用了啊。” “那卡呢?”肖逸眉心一蹙,表情变得震惊,“你不会把公交卡丢进了投币箱里吧?” “对啊!怎么了?” 肖逸嘴角一抽,压了压惊,说:“算了。”他转头去上班,又不放心地交代,“你离开的时候别忘锁门。” “我又不傻怎么会不知道锁门,放心吧!” 沈蜜回到屋里,四下打量,忽然有种错觉。 什么错觉,说不上来。可能是她太孤单了。 不知怎么的,脑海里就冒出学生时代肖逸在篮球场上打球的样子。 那场比赛是父亲为了哄她开心而组织的,观众席上只有她一人,整个球队都在为她一个人表演。年少气盛的肖逸运着球从她面前跑过的时候,他投来的目光是那样的冷漠,遥远。 而此时此刻,沈蜜觉得自己与肖逸前所未有地靠近。 少女时代,一直觉得他应该是想象中的类似于流川枫一样酷酷的男生,可接触下来,他的普通和踏实又是另外一种感觉。 沈蜜把那张存有十万块钱的银行卡拿出来,放在了肖逸的书桌上。 既然是朋友,他辛苦攒的钱,她怎么忍心要。 不想太早离开,沈蜜留恋地在屋子里走了一圈,看见水池里的碗,自然而然地拿起,刷了起来。 没想到刚刚动手,门外又传来了敲门声。 沈蜜带着橡胶手套,打开门,一个漂亮女人抱着一个漂亮的混血小孩站在门口。两个人惊讶地对视。 沈蜜立刻想起来肖逸说过,他妹妹已经在国外结婚的事。 “我是肖逸的妹妹,你是……” “我是……” 肖潇站在门口诧异地打量着沈蜜,她手上带着挂着水珠的橡胶手套,显然在做家务。 “你是我老哥的女朋友?”肖潇喜悦的表情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我不是他女朋友啊。”沈蜜摘下手套,有些尴尬,“我是他朋友。” 肖潇怀里抱着的男娃娃眨了眨浓密的睫毛,看着沈蜜,像个小大人一样说着不怎么流利的中文:“可你不是女的吗?” 沈蜜一愣:“我是呀。” 男娃娃说:“那不还是女朋友吗?” 肖潇揉了揉儿子的脑袋:“Vogt!不许没礼貌!” 沈蜜笑眯眯地说:“没事儿,你家小孩真逗。” 肖潇这才正式友好地伸出手与她交握:“你好,我是肖潇。刚从美国回来。” “你好,我叫沈蜜。” 肖潇一愣,这才仔细看了看她,忽然伸手在她额头上摸了摸,眼睛立刻放光:“你真是沈蜜啊!” 沈蜜这人矫情,不太喜欢别人碰自己的头发,干笑着躲了躲:“你还记得我呢?” “记得啊,你那个时候是齐刘海,不是中分,来来来,进来说。” 两个女人带着孩子围坐在沙发前,肖潇为人热情,跟周辛苑性格挺像的,健谈,像个老朋友一样拉着沈蜜的手问长问短,沈蜜也挺喜欢她的,只不过不喜欢她那个爬来爬去的孩子。 两个人是一个高中的校友,肖潇比沈蜜低一个年级,虽然没有接触过,但提起母校,也不乏话题。沈蜜本想离开,没想到肖潇是个话唠,说着说着就停不下来了,沈蜜也没什么事,索性就陪她聊聊天叙叙旧。 两个人从教导主任聊到老师,又从老师聊到同学。 肖潇说:“我那时候仗着我哥宠我,经常不好好学习,跟着高年级的学姐混。你们班那几个出名的女生,我还认识呢。” 沈蜜笑了:“是不是徐冰冰那一帮?” 高中的时候,沈蜜最看不上的就是徐冰冰那一帮女生,七八个奇装异服的女孩儿组了一个姐妹帮,喜欢拉拢低年级的学妹,到处欺负人,经常聚在一起八卦别人,八卦对象自然少不了富家女沈蜜。 肖潇一边安放行李一边说:“就是她们,胖妞姐妹团。” 沈蜜说:“现在一个个都是锥子脸,一点都不胖了。” 肖潇惊讶道:“真的呀?不过大部分人我都忘记长什么样了,只记得徐冰冰和杨予曦。” 沈蜜收起笑容:“你记错了吧?哪有杨予曦。” 肖潇很肯定地说:“怎么没有杨予曦,她跟徐冰冰最好了,我们经常在一起玩。” 后来闹掰了,杨予曦还带着其他女生一起揍过肖潇,录了一段视频,但这种不堪回首的往事,肖潇没有提。 沈蜜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忽然掏出手机翻出一张杨予曦的照片,举到她面前:“我说的是这个杨予曦,可能咱们俩说的不是一个人。” 肖潇笃定地说:“就是这个杨予曦啊!胖妞姐妹帮的老四。我怎么会不认识呢!” 沈蜜从肖逸家出来的时候,浑身上下只有两百块钱,沈蜜想,怎么说也是校友,又是第一次见孩子,便跑到楼下超市给Vogt买了一袋子零食和一辆玩具车送了上去,肖潇自然是不好意思收,可这是中国人一贯遵循的人情世故,也是沈蜜的一点心意。 花光了身上的最后一点钱,沈蜜自虐一样地走在大街上,脑海里全都是肖潇的话。 杨予曦是那个姐妹团里的老四啊,跟徐冰冰最要好。 怎么可能?沈蜜死也不信。 她和杨予曦从高中开始就是最好的闺蜜,而杨予曦也经常对沈蜜讲,最讨厌的就是徐冰冰。如果真像肖潇说的那样,杨予曦和徐冰冰最要好,那她算什么? 一定是肖潇记错了。 回到家里,沈蜜找到了房东,答应房东这周之内就搬走,还送了房东一条水晶项链,房东才勉强答应让她再住几个晚上。 沈蜜身无分文,肚子又饿,打开冰箱想找点菜做,结果冰箱里只剩下一段莲藕。 此时微信提示音响起,沈蜜打开手机,看到有陌生人加她。 头像是个女的,非主流的角度也看不清脸,验证信息是“我想订餐”。 山穷水尽的时候来了生意,沈蜜很热情地与对方攀谈起来,对方很大气,告诉沈蜜把能做的小吃都给她来一份,可沈蜜的家里没什么食材,只能做一道麻辣藕片,对方应允了。 沈蜜饿着肚子把藕片做好,放进包装盒里,提着袋子出门。 客户起先说是送到一个小区,后来又说她和朋友在KTV玩,要送到KTV去。沈蜜强撑着饥肠辘辘的肚子到了KTV,一开门,几个美女正在唱歌。 门口坐着的一个大浓妆问:“你谁呀?” 沈蜜说:“哦,我是来送餐的。你们这里有人点了藕片。” 大浓妆上下打量了沈蜜一番,忽然挑了挑眉,回头对众人嚷嚷:“藕片!你们谁叫藕片!” 众人一愣,忽然都笑了,沈蜜一看,男男女女,乌烟瘴气,都在看自己。 “我叫地瓜!” “我叫土豆片!” 沈蜜耐着性子干笑一声:“您听错了,我是说我来送藕片。有个小姐定了餐让我送到这个包间。” 大浓妆笑了,又回头喊了一嗓子:“小姐!她要找小姐!谁是小姐?” 包厢里传来一阵嘘声。沈蜜脸皮薄,这回可真挂不住了,瞪了一眼大浓妆,扭头就走。 “谁定的?”一个磁性的男音从包间里传来,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静了下来。 沈蜜也停住了脚步,转回身去。 包房里莺莺燕燕之中,坐着一个男人,他长腿交叠,正低头玩iPad,界面上花花绿绿的闪动,估计是游戏,很幼稚的那种。 没人说话,男人又微怒地问了一句:“谁订的?吱个声儿,折腾人好玩么?” 还是没人说话,就连门口的大浓妆也老老实实地点歌去了。 沈蜜这才知道自己被人耍了。她眯了眯眼,步入包间。这家KTV她以前是常客,开关在墙上的哪个位置她不用看都清楚,手腕一抬,“啪啪”几下,按亮了包房里最大的灯。 一瞬间,所有人都不适应地用手挡了挡眼睛。 沈蜜凛冽的目光在包间里扫了一圈,拿起手机拨通了客户留下的电话号码。 铃声乍然响起,所有人都朝机主看过去。 沈蜜在看到那人容貌的瞬间呆住。今天上午还提到的徐冰冰,正坐在沙发上,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很快就恢复了镇定。 是她,徐冰冰,上学的时候就爱找沈蜜的茬儿,故意的吧? 沈蜜真想把手里的盒子丢到她脸上去!可她还是踏着高跟鞋走到徐冰冰面前,递过饭盒,装作不认识地说:“您订的麻辣藕片,30块一份。” 说到“30块”的时候,沈蜜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但她还是昂着脖子,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淡定一点。 “这么便宜啊?”徐冰冰站起来,装腔作势地从时尚的手袋里拿出一个白色LV钱包,抽出一张红票递给沈蜜,“这可怎么办,我没有零钱呢!” 沈蜜攥了攥拳,头微微别开:“我找不开。” 她的身上,只剩下几张一块的。 一道目光始终锁定在她的脸上,从她进来的那一刻起就在看她,沈蜜感觉到了,寻着那道目光看去,看见了刚才替他说话的那个男人。 灯光照在他的脸上,剑眉星目,棱角极其凌厉。他看见沈蜜的时候,目光有种说不出的惊讶,最终迎着她的目光,讷讷地朝她打了个招呼:“嗨……” 是徐冰冰的朋友,沈蜜自然没理他,她收回目光,看着徐冰冰。 徐冰冰说:“你找不开啊?那怎么办?姐妹们谁有零钱啊?” 有人接话:“我想吃麻辣鸭脖,你卖不卖?你要是卖,就再给我们送一趟,钱就不用找了。” 听起来很正常的话,很正常的语气,可是沈蜜知道,她们根本就是故意的。 “不卖。”沈蜜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徐冰冰直接把那盒藕片丢进了垃圾桶,然后把一张一百块拍在桌子上:“不用找了。” 沈蜜气得发抖,不停地深呼吸,死死地握住拳头,看了看桌子上的那张钞票,没有半刻犹豫,扭头出了KTV包房,甩上门后,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想到今天肖潇说的那些话,立刻就打给了杨予曦。 “蜜蜜,怎么啦?”杨予曦和她讲话,永远像是在哄小孩。 “徐冰冰怎么会有我微信?谁告诉她的?”沈蜜气得嘴唇发抖,态度也不怎么好,用的是质问的口气。 杨予曦闻言立刻变了态度:“蜜蜜,我怎么知道啊?你不会认为是我给她的吧?” 沈蜜攥着电话不吭声,她的脑子已经快被气炸了。 杨予曦有点生气了:“沈蜜,你什么意思啊?你抽什么风啊!” 沈蜜也觉得自己给杨予曦打电话撒气不太公平,闭了闭眼,平复一下心情,柔声说道:“曦曦,我没说你。” 给杨予曦打完电话,沈蜜的情绪平复多了。 穿高跟鞋走路很累,天渐渐黑了,沈蜜站在路边歇了歇脚。 一阵浓香袅袅飘来,传到鼻子里,唤醒了她肚子里的饿虫。 沈蜜抬头一看,是那家重庆小面,肖逸曾经带她吃过一次。 那时候沈蜜还说,味道这么香,要么是地沟油,要么有“一滴香”,肯定有问题。 可现在,若是能让她吃上一碗,什么地沟油不地沟油的,她全都不在乎。 正望着面馆发呆,她的手机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肖潇,她离开肖逸家之前,两人互留过电话。 “沈蜜吗?” “是我,肖潇。有事?” “我没事,是我哥他找你。” 接着,肖逸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银行卡为什么不拿?” 沈蜜一猜就知道肖逸会这么问。她回道:“都是朋友,不急,等你攒够了一起给我也成。” 肖逸说:“不急?你房东让你进门了?” 沈蜜愣了一下,没说话。 肖逸沉默半晌,问:“你在哪儿?” 沈蜜答:“街上。” “地址。” “就上次咱俩吃面的地方。” 肖逸说:“在那里等我。” 沈蜜答应后,挂了电话,抬头看看越来越黑的天,视线渐渐模糊。 肖逸很快就到了,手里攥着那张银行卡,他见到沈蜜也没说什么,仿佛知道她没吃饭一样,径直进了面馆。沈蜜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一碗热腾腾的牛肉小面摆上桌,很明显的醋味,沈蜜不吃醋的,但还是拿起筷子往嘴里送。她吃得有点急,面条上沾了几片葱花入口,她也顾不上剔,直接往嘴里塞。 肖逸看着她,也不说话。 太好吃了,她觉得自己吃一碗肯定不够。 沈蜜大口嚼着面,又捧起碗喝了一口汤,脸上的表情忽然变了变,眉头一皱,一股酸楚涌上心头。 放下面碗,沈蜜把头垂得很低,眼泪吧嗒吧嗒地掉进碗里。 肖逸撂下筷子,问:“怎么哭了?” 沈蜜赶紧摇了摇头,吸了吸鼻子,声音低哑而疲倦地说:“没事儿。”觉得自己太丢人了,又补了一句,“我就是不想吃香菜。”说完,又忍不住哽咽了一声。 肖逸没有安慰她,大概是猜到了她遇见了不顺心的事,只是伸筷子到她的碗里,三下两下夹走了所有香菜。 “不想吃就不吃,不要逼自己。” 沈蜜定定地看着他,点了点头,带着哭腔说:“你能不能再给我点一碗,我想吃着一碗看着一碗……” 肖逸挑眉:“这么任性?” 沈蜜坚定地点点头。 肖逸真的又给她点了一碗,对她说:“从欠你的钱里扣。” 沈蜜开心起来,又嘚瑟上了:“扣吧扣吧!等我再赚钱,请你吃大餐!”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烦恼是一碗牛肉面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来两碗。 第3章 摆地摊的公主 【沙特王子一出生,一周的零用钱就有600万美元,可是他也不一定活得快乐,唾手可得的生活会磨掉一个人活下去的动力。】 今晚的空气特别舒服,可能是狼吞虎咽地吃面发了一身的汗,沈蜜觉得通体舒畅,白天被徐冰冰欺负的郁结已经悄然解开。 从面馆出来,夜色朦胧,眼前的灯红酒绿车水马龙模糊一片,唯有身旁的肖逸是清晰的。 沈蜜故意走得很慢,她想让肖逸知道自己看不清夜路,从而不会太早离去,如果他发扬绅士风格,把自己送回家,那就太贴心了。 “你一会儿有事吗?”沈蜜侧脸看向肖逸。 “没什么事。”肖逸似乎并没有因为一顿饭而与她熟络多少,脸上却挂着与她相似的寂寞。 偶尔几辆车从身旁飞驰而过,头顶的树叶沙沙作响。 肖逸手插着口袋,随着沈蜜的脚步走着。 行人道上少了一块砖,沈蜜没看见,差点绊了一跤,一只手及时拽住了她的胳膊,又很快放开。 “看着点儿。”肖逸说。 沈蜜傻兮兮地冲肖逸一笑,稳了稳高跟鞋:“反正你也没事,要不我请你喝点东西吧?” 她只是不想一个人待着而已,可又怕肖逸没时间,如果一直缠着人家,倒像是有什么想法似的。沈蜜过去追过肖逸,俩人关系特殊,她也知道避嫌。 果然肖逸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我不和女孩儿喝酒。” 看吧,这话就不该问。而且沈蜜后知后觉,自己已经是身无分文。 她干笑一声:“呵呵,你不会是被女孩儿灌醉过吧?” 肖逸低头,踢开了一颗脚下的石头。 沈蜜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八卦的味道,于是贼兮兮地笑了:“哎呦呦,此处省略一万字?怎么?把你灌醉的女孩儿是你喜欢的?” 肖逸也不扭捏:“多少年了,她都当妈了。” “是你大学时代的女朋友?”沈蜜问。 肖逸轻描淡写地说:“我追她而已,不算男女朋友。” 沈蜜有些惊讶:“哇,你这么优秀的人居然也会去追别人啊?” 他沉默了片刻,笑了:“我上学那会儿挺疯的,我以为我会和她结婚。” 沈蜜发觉肖逸这个人还是挺好相处的。她侧目看他:“大学的时候我喜欢过我们院的学生会主席。我也以为会跟他结婚呢!” “那后来为什么没在一起?”肖逸随口问道。 沈蜜皱鼻子说:“他爱抽烟,接吻时不喜欢他嘴里的那股烟味儿。” “呵……”肖逸轻笑出声。 沈蜜想起肖逸也抽烟,便问:“哎,你也抽烟吧?” “老烟民了。” 两个人都笑了,并排走着。路过的女孩子都会不由自主地看上肖逸几眼,沈蜜站得离他远了一点。 快到沈蜜家的时候,肖逸把那张银行卡递了过来。 “不许再折腾我了,拿着。”肖逸看了她一眼,“拿着钱,回头租一间实惠些的房子,不要住在这里了。” 沈蜜心里是很温暖的,虽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她很认真地看着他:“肖逸,你这么帮我,大概是因为当年我借你钱的时候让你很感动吧?” 肖逸想了想:“当时不好说,现在很感激。” 沈蜜道:“可能我们成长环境不一样吧,这些钱对你来说大概算是莫大的情意,可对当时的我来说,不过是少买几个包包的价值,而你现在辛辛苦苦攒的钱,我不能要。我现在虽然很惨,但钱我会一点一点地赚,你千万别觉得欠我什么,这点钱我真没放在眼里。” 话语虽傲气不加遮掩,却并没有让肖逸觉得不舒服。 他无奈地笑了:“你这样,我很尴尬。” 还钱不要,难不成让他一直欠着她的? 沈蜜道:“实话跟你说吧,这钱你要是给了我,不出两天……”她比划出一个剪刀手,笑眯眯地在他眼前晃了晃,“就两天,本小姐能把它花得一分不剩。” 肖逸皱了皱眉:“听起来的确很肉疼,不过钱是你的,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沈蜜把卡往他手里一推:“要不这样吧,你帮我找个房子。” 她的公寓已经不能再住下去了,房东已经明确下达了逐客令,而她又没有一份稳定的工作,状况实在窘迫。 肖逸看出了她的为难,沉思片刻,道:“如果着急地话,我有个朋友倒是能帮上忙。” 沈蜜道:“那你把他电话给我,我联系他。” 肖逸看了看她,意味深长地说:“我陪你吧。” 肖逸是个很爽快的人,第二天一下班两个人便约好去CBD的一家餐厅吃饭,肖逸请了他的朋友,据说能够在三天之内替沈蜜找到心仪的房子。 餐厅环境不错,沈蜜和肖逸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同侧而坐。 沈蜜穿了一身露脐吊带高腰裙,吊带和裙子是分开的,中间露出纤细的腰,是当下流行的款式。往来的男士都会不由自主地多看两眼,偏偏与她同坐的肖逸,要么盯着电话,要么盯着菜单,或是喝一口白开水看着窗外,目光很少落在她身上。 说实话,肖逸等人的样子也很赏心悦目。 不过他给她的感觉,总有一种“美女看多了,疯也疯够了,我只想做一枚安静的美男子”,清心寡欲的感觉。 肖逸看着窗外一辆正在找停车位的保时捷,说:“来了。” 沈蜜端起一杯咖啡抿了一小口:“你朋友是富二代?” “他最近在给公司老总开车,车不是他的。” “哦。”她答应着,就见门口进来一个熟悉的身影,沈蜜立刻惊讶地张大眼睛,而后由惊讶转为愤怒,“刘北北!怎么是他!” 沈蜜清楚地记得这个人,当时肖逸丢给她一张“爱的代驾”的名片,沈蜜就联系了刘经理,等到了所谓的代驾公司,接待她的正是这个叫刘北北的人。 肖逸怎么会带她见这么一个“皮条客”呢! 肖逸见她涨红了小脸怒视着自己,歉意地说:“北子这个人是野了点,什么活儿都做过,但人很讲义气,你放心,他已经不做那种工作了。”说着,朝刘北北的方向抬了抬手,“北子,这里!” 沈蜜嘟起嘴,想起前尘往事,瞪了肖逸一眼,拿餐叉划盘子,小脸甚是不悦。 刘北北见到两个人,立刻喜上眉梢,小小的个子浮夸的头发,一双精明的眼睛眯着,大概早已不记得沈蜜了:“呦,等很久了吧?今天老板有点事儿,我刚脱开身!肖哥,你身边这位大美女是谁呀?” 沈蜜给肖逸面子,才在刘北北夸张的措辞中僵硬一笑:“你好,我叫沈蜜。” 这个刘北北,气质像个公子哥儿,一双眼睛弯弯的,不知装了多少桃花,很勾人。此刻他已将沈蜜从头到脚看了一遍,视线最后停留在沈蜜那白皙纤细的腰上。 沈蜜有点后悔来吃这顿饭,正窘迫间,身旁便递过来一条柔软的餐巾。 肖逸很自然地看着她:“一会儿吃小龙虾,别把衣服弄脏了。” 沈蜜感激地点点头,把餐巾打开,铺在了自己身上,刚好遮住白花花的大腿。 现在知道了,为什么肖逸要亲自陪她来见这位朋友。 一顿饭吃得还算愉快,沈蜜对刘北北也有了一定的了解。 “我跟肖逸认识的时候啊,他还是名实习医生,我是医药代表。后来他不当医生了,就跟着我混了,我们俩不离不弃!”刘北北一边说着,一边用粗糙的大手剥好了小龙虾递给沈蜜。 讲实在的,沈蜜从小到大还真的没有这么“草根”的朋友。不熟自然不习惯吃别人剥出来的东西,她把小龙虾递给了肖逸,肖逸倒是很自然地吃了下去替她解围。 两个人的动作看在刘北北眼里,倒变成了暧昧,他坏笑着说:“你们俩是不是处对象呢?老实交代!” 肖逸嘴里慢慢咀嚼着虾肉瞪了他一眼,没说话。 沈蜜连忙澄清:“没有啦,我们俩是老同学了。” 刘北北不信:“拉倒吧,肖逸这么多年也没带过女的跟我吃饭啊!”说着凑近了点儿,“我告诉你啊小蜜蜜,肖逸当年可是医学院才子,那白大褂一穿,往医院走廊里那么一站,嚯!那帮小护士和女医生就像是见了蜜糖的小蜜蜂似的,围着肖逸嗡嗡嗡……” “行了啊。”肖逸拿筷子敲了敲刘北北的饭碗,俊眉一拧,“你差不多得了,吃了我们的饭就老老实实地给我们找房子,哪儿那么多废话!” 刘北北嘿嘿一笑:“啧啧啧,还说不是女朋友?一口一个‘我们’,我办事儿你还不放心?两天之内,小蜜蜜顺利搬家拎包入住没问题!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女朋友就是我女朋友!” 沈蜜“扑哧”一声笑了:“北子哥说话真逗。” 肖逸转头,严肃地看了她一眼,沈蜜后脊梁一僵,立刻收起笑容。 她殷勤地剥了一只小龙虾放进肖逸的碗里,对刘北北说道:“北子哥,肖逸同学爱惜名节,你别瞎说了,我真不是他女朋友。” 刘北北眨眨眼,看着肖逸夹起沈蜜剥好的小龙虾扔进嘴里,做恍然大悟状:“哦!不是女朋友啊,我就说嘛,你要是肖逸的女人,他早给你剥虾吃了,还能让你亲自动手?”说完,又不依不饶地凑过脸来,八卦地问,“哎?那你们俩,打算什么时候处啊?” 肖逸忽然笑了一声,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刘北北嬉皮笑脸地躲开了,而沈蜜则是一愣。 肖逸这样的反应,不知为什么,竟让她的心脏突突地跳动起来。 刘北北收了收不正经的姿态,轻咳一声,拽了拽脖子上的领带,对沈蜜说:“小蜜蜜,有没有闺蜜啥的,给北子哥介绍介绍?”不等沈蜜接话,他接着说道,“我这儿有四张马戏团的票,正好明天周末,你带上闺蜜,我带上肖逸,咱们四个出来玩儿啊?” 沈蜜一听,鬼使神差地就答应了:“行啊,反正明天我也没什么事儿。” 肖逸转头看她,喝了一口水:“你不是说你没什么朋友吗?” 沈蜜昂起头:“瞧不起谁啊,闺蜜还是有的!” 周六晚上沈蜜给杨予曦打电话。 “蜜蜜,假的富二代你还给我介绍啊?我不去。”电话那头的杨予曦微微喘着气,背景有动感音乐的声音,大概是刚从健身房出来。 沈蜜正在收拾家里的衣服鞋子,为搬家做准备,收拾了半天也搞不定这些昂贵的“破烂”,索性坐在床上,把电话开了外放,涂指甲。 “不是介绍!是我新认识的朋友,正帮我找房子呢,就出来看个马戏团表演,搞得好像我要把你卖了似的,再说,谁能卖得了你呀?” 其实答应刘北北的要求,不仅仅是因为想见肖逸,也是因为自从父亲出事后,沈蜜与杨予曦的见面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以前都是沈蜜约她,吃西餐,shopping,滑雪,看电影。和杨予曦在一起,总是让沈蜜感到轻松快乐,这个小姐妹最懂得沈蜜的喜好,又从不会因为一点小事而计较生气。 可是自从父亲出事后,也是她太忙的缘故,确实有点冷落杨予曦了。上次见面,还是杨予曦请客吃的饭,这让沈蜜心里过意不去,换句话说,不和杨予曦买高跟鞋买化妆品,沈蜜竟然不知道还能和她做点什么。 而杨予曦像是有心灵感应一般,再也没有找过她。 杨予曦感觉出来沈蜜是别有用心,便鸡贼地笑了:“你说有两个男的,你抓我当炮灰,不会是为了另一个帅哥吧?” 沈蜜说:“就我这人在囧途的样子,还有心思泡帅哥?你出来就出来,不出来就算了!” 杨予曦马上说:“行行行!我去还不成吗?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物把我们沈大小姐迷成这样,你以前可是说过最讨厌看马戏表演的。” 由于周末肖逸上班,所以四人约会定在晚上六点,沈蜜几乎是从下午三点试衣服试鞋子,把衣柜都翻了个遍,也没找出一件满意的。 六点一到,刘北北的电话就打来了,沈蜜低头一看,满床试过的衣服,床沿上还挂着一只高跟鞋,屋子里一片狼藉。她顾不上接电话,赶紧随便搭配一身,喷上香水便冲出了家门。 刘北北今天弄了一辆蓝色的保时捷911来。 肖逸坐在副驾驶,沈蜜坐在后座,三个人开车去接杨予曦。 杨予曦看到这帅气的911,表情懵了一下,随即露出了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 “美女,上车。”刘北北今天的发型服饰,配上这车,还真挺唬人的,帅气的朝杨予曦眨了眨眼。 沈蜜拍了拍前座的肩膀,肖逸回过头来。 “他这次又是从哪儿弄了一辆车啊?”沈蜜贴在他耳边,好奇地问。 肖逸今天穿了一身休闲装,不是什么名牌,但是很帅,和一身LOGO的刘北北一比,简直气质出尘。 肖逸抬了抬眉毛:“你不喜欢蓝色?” 沈蜜摆摆手:“这车也太高调了吧?我闺蜜会误以为他多有钱呢!” 肖逸看了眼车外笑靥如花的杨予曦,绝情地说:“我倒不怕北子吃亏。” “我怕我家小曦吃亏啊!” 不知为何,肖逸第一次见杨予曦,竟轻蔑地望着她冷笑了一声,说:“不贪吃,又怎么会吃到亏?” 不仅是肖逸的反应让沈蜜奇怪,之后杨予曦见到肖逸的时候,也明显露出了惊奇的神色。 沈蜜想,大概是因为高中时杨予曦知道沈蜜追肖逸,再次相见自然吃惊吧! “呦,这不是高三一班大班长么?”杨予曦一上车就皮笑肉不笑地打起招呼。 肖逸倒没什么表情:“好久不见。” 杨予曦说:“年年同学聚会都见呢。” 沈蜜问:“你们还有同学聚会啊?” 杨予曦一脸看热闹:“年年有啊,只不过大班长没叫你而已。” 沈蜜拍了拍肖逸肩膀:“喂,我怎么得罪你了呀?” 肖逸对她笑笑,却转头意味不明地看着杨予曦:“误会而已。” 杨予曦表情一变,立刻岔开话题:“过去不提了,再见面都是缘分哈!我们去哪儿玩儿呀?” 刘北北说:“哥哥带你们去看马戏,有没有害怕的动物?哥哥可以提供肩膀和怀抱。” 沈蜜说:“尖嘴的我都怕。” 肖逸笑着逗她:“那你还吃麻辣鸡头鸭头,好变态。” “你才变态呢!” 两个人熟了一些,很自然地开起了对方的玩笑。 沈蜜娇气地用拳头捶了一下他的肩膀,肖逸身子倾斜,敏捷地躲开了。沈蜜扑了个空,就听见了他的笑声。 他背对着她,笑得很气人。 沈蜜咬咬牙,又一巴掌朝他肩膀打过去,却没想到手指甲一下子戳在皮质座椅上,那皮子硬极了,漂亮的长指甲瞬间断裂,指甲连接皮肉的地方冒出了一点血珠,疼得沈蜜“嘶”的一声。 肖逸回过头来:“怎么了?” 沈蜜甩甩手,气得又哭又笑:“没事儿!被自己蠢死了!” 肖逸嘴角挂着淡淡的笑,瞄了一眼她断裂了一半的指甲,收回目光没说话。 一场精彩的马戏表演,观众席上全听刘北北在说。他也真有两下子,天文地理野史八卦,满嘴跑火车。杨予曦一直颇有兴趣地听他讲,几乎没怎么跟沈蜜说话。 眼看着闺蜜就在大尾巴狼嘴边转悠,沈蜜心里自然不爽,几次想要把杨予曦的注意力转到自己这边,提醒她注意这个假富二代,可每次她想要对杨予曦说话的时候,肖逸总会把爆米花桶递过来。 。 肖逸再次把爆米花桶递过来时,沈蜜不满地推开,转头看着他:“你买的你就吃呗,总是给我干吗?” 观众席上光线暗暗的,台上的灯光印在肖逸的脸上,闪闪烁烁。 肖逸把爆米花桶收了回去,继续看表演,自己吃。 沈蜜转头去找杨予曦,发现她和刘北北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席了! “肖逸!他们俩呢?”沈蜜奇怪地问。 “估计去厕所了。”肖逸笑了一下,原来是台上骑自行车的猴子摔了下来。 “他们俩去厕所干什么?” 肖逸突然转过头看着她,黑暗中他的眼眸有一丝沈蜜从没见过的痞气:“你问我啊?” 沈蜜噘起嘴,叹了口气:“好吧,当我没问。”应该没关系的,小曦是个多精的女孩儿,怎么会被刘北北那种大忽悠给唬住呢? 她暂且收起了担心,一把夺过肖逸怀中的爆米花桶,自己吃了起来。 直到马戏团表演结束,沈蜜和肖逸也没等到刘北北和杨予曦,俩人的手机齐刷刷地关机,他们只能走路回家。 晚上八点,夜景模糊一片。 城管下班了,路旁的夜摊如雨后春笋纷纷冒头,小吃,衣服,各种小玩意儿,应有尽有。 沈蜜慢悠悠地走在肖逸的身边,主动找话题聊:“呵呵,我的那些衣服鞋子也够摆地摊的了,改天我也摆个摊,甩了算了。” 肖逸淡淡地说:“你?摆地摊?” “我怎么就不能摆地摊了?” “看来你真的是穷了。” “我不是穷,是沮丧。《喜宴》里的台词。” “你还看李安的片子?” “那怎么了?” “我以为你只会看《小时代》。” “……”沈蜜停住,“肖逸同志,我们还能不能愉快地玩耍了?” 肖逸忽然笑了一下,然后弯下了身子。 沈蜜以为他蹲下去系鞋带了,却没想到站起来的他手里多了一把卡通兔子样式的指甲钳,她模糊的视线里,只看见他从牛仔裤的兜里掏出零钱来给了摆摊的摊主,然后转过身,把那枚指甲钳递给了自己。 肖逸见她不接,拧了拧眉毛:“拿着啊。” “哦。”沈蜜接过那个卡通兔子形状的指甲钳,仔细剪掉了那个还剩一半的断指甲。指甲断裂的滋味并不好受,虽然不疼,有了裂痕之后却弄不掉,在指甲上怪不舒服的。 剪完指甲,她将小兔子在他眼前晃了晃,弯起眼睛笑了:“没想到你跟杰伦一样,看起来酷酷的,还蛮有少女心的嘛!嘻嘻!” 肖逸一边的嘴角斜斜地翘起来,并不懂一个指甲钳怎么会让沈蜜变得这么高兴:“呵,你喜欢就送你了。” “真小气,送个指甲钳给女孩儿。”沈蜜撇撇嘴,却还是把指甲钳放进了包里,生怕他反悔似的。 肖逸边走边说:“北子已经给你找到房子了,后天就能搬。” “果真是神通广大。”沈蜜惊喜。 “搬家用我帮你吗?”肖逸问。 “啊,不用不用,我自己能搞定。”沈蜜不想让他觉得自己好像赖上了他,什么都要找他帮忙。 “嗯,明天我有事回母校一趟,后天如果我有时间的话,再联系。有空我一定帮你。” “谢谢哈!”沈蜜脸上笑着,心里却像是蹦极一样,猛然想起一件事。 她没钱啊,没钱怎么请搬家公司!该死!总不能开口问肖逸借吧? 她要悔恨死了,为什么把赚的那点钱全拿去去做头发了啊! 你?摆地摊? 他的话再次飘荡在耳边。 要不然去摆摊?她的那些衣服啊、鞋子啊好多都是旧款式,还有一些是淘宝上的定制款,摆个夜摊卖个三百四百应该不成问题吧?正好用来找搬家公司。 可是沈蜜又犯难了。 让她去摆地摊?摆地摊啊!开玩笑呢? “吾日三省吾身,看脸,看秤,看余额。”沈蜜嘴里戳着牙刷,含糊不清地嘟囔着。 打开支付宝,余额只剩98元。提现的话,不到一百块自动取款机是取不出的,沈蜜可没法厚着脸皮去银行的窗口排队只为了取出98块钱。 “我怎么就穷成这样了啊?”沈蜜把牙刷拔出来,对着镜子里睡眼朦胧的自己,狂抓头发。 她望着浴室里摆着的各种牌子的洗头水,再看看梳妆台上每瓶都只用过一半的名牌化妆品,以及步入式衣柜里五颜六色的鞋子,都变成了一张张嘲讽的笑脸,在看她的热闹。 “让你们笑,让你们笑!”沈蜜拿起一瓶Dior香水,攥紧它的喉咙,大眼睛瞪成一个凶狠的模样,“再笑我,把你们统统卖掉!” 所有东西都吓得收起了笑容,Dior香水在她手里瑟瑟发抖。 沈蜜的表情缓和一些,将Dior香水放下,温柔地摸了摸它的头:“好了好了,不卖你,我喜欢你的味道。”说完,她神经质一般,突然走向衣柜,“可是你、你、你!都要卖掉!” 十几件从淘宝店的潮牌店里买来的衣服也都瑟瑟发抖起来。 “都给我出来!”沈蜜将衣架一件一件地拽出来,果然是没一件看得顺眼,衣服很容易过时的,去年的流行元素穿出来就是土气。 沈蜜又把一些名牌的连衣裙,高跟鞋,挑挑选选,割肉一样拿出来打包好。 找个搬家公司怎么也要三百块,沈蜜只有一天的时间,只有去摆摊的地方碰碰运气。 距离高级公寓不远,有个大学城,附近有一条后街,商铺林林总总,由于大学生的钱好赚一些,所以后街无论白天夜晚都很繁华。 下午两点,一身名牌连衣裙的沈蜜,穿着银色高跟鞋,左手握着遮挡紫外线的洋伞,右手提着一个大大的手提袋,戴着墨镜,步入了人流涌动的后街,看起来,就像是明星来街拍的。 白天出摊的人不算多,沈蜜找了一块位置还算不错的空地,将包放下来。旁边的位置是个卖折伞的姑娘,二十岁左右,穿着穷酸,一直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沈蜜。 沈蜜摘下墨镜,拿出粉饼补了个妆,然后把包里的瑜伽垫扔到地上,将那些套着透明衣罩的衣服一件一件地扔到瑜伽垫上,外加五瓶没有用过的乳液和精华霜。 雨伞姑娘都看直眼了。 沈蜜重新架上墨镜,举着阳伞,身子挺得倍儿直,像是橱窗里的模特。一股烤鱿鱼的香味扑过来,她不悦地皱皱眉,捏住了鼻子。 两个女孩儿互相挽着走过来,看到沈蜜的东西,立刻停住了。 地摊货是很少用衣罩罩起来的,而且摸都不用摸,一看就知道这些衣服质量不错。 “这个不错哎!多少钱啊?”两个女生蹲下来,喜欢地摸来摸去。 沈蜜没想到生意来得这样快,一时有点不适应,便伸出了五个指头。 “50?”女孩儿惊喜地推了推身旁的闺蜜,“便宜哎!” “是呀是呀!那我也看看!” 沈蜜愣了愣,忙开口道:“我的意思是,五百。” 两个女生顿时缩回了手,仿佛那些衣服是烫手的山芋。 “我这衣服买的时候花了两千,就穿过一次。”沈蜜实话实说。 “二手的还这么贵啊。”女孩儿打了个冷战,明显接受不了,站起来拉着闺蜜走了。 沈蜜脸一红,轻咳一声,站得更直了。 不一会儿,又有一个女孩儿注意到了她这里,蹲下来看化妆品。 “这支睫毛膏怎么卖?”女孩儿问。 “五十。”沈蜜想,刚才要了那么高的价,这次就低价开个张。 “五十?” 沈蜜看着女孩儿疑惑的眼神,连忙说:“同学,这可是兰蔻的正品啊,全新的,我一次都没用过,包装都没拆。” 女学生放下睫毛膏站起来:“大姐,您也太敢说了,兰蔻正品你卖50?那不赔死了?我可是识货的,不要拿假货来糊弄学生嘛!” 女学生绝情地走了,沈蜜气得发抖。 她从来就没有买过假货! 旁边的雨伞妹妹忍不住搭话了:“姐,坐一会儿吧!给你个凳子。”她把一个带靠背的塑料凳子递给沈蜜。 “谢谢。”沈蜜确实累了,优雅地坐了下来,一双美腿交叠,依旧举着伞。 雨伞妹妹问:“姐,我看你不像摆摊的啊。” 沈蜜推了推眼镜:“哦,我出来体验生活。” “哦哦哦!我就说嘛!你手里这把伞,没有几百块下不来。” 沈蜜转头看着雨伞妹妹:“你在这儿干多久了?” 雨伞妹妹说:“生完小孩就在这儿摆摊了。” “你这么年轻就生小孩了啊?”沈蜜上下打量她。 雨伞妹妹羡慕地看着她漂亮的连衣裙和雨伞:“我家是农村的,结婚都早,我男人在厂子里上班,拿着饿不死也富不了的薪水,我就出来摆摊,孩子在她姥姥家看着。” “是这样啊。” “嗯,真羡慕你们这些有钱人。”雨伞妹妹憨厚地笑笑。 肖逸从B大出来,尽管天气炎热,他依旧穿着一条休闲长裤,白色衬衫,黑色皮带的手表扣在腕子上,不时地反射出一缕阳光。 这一身凸显气质品味的装扮,是妹妹肖潇给他选的,肖潇跟在他身旁,走出校门口,不停地嘱咐他。这要是换了别人,肖逸早就烦了,可他依旧配合着点头,看起来是耐着性子在听。 “哥,你有没有在听我说嘛!” “我在听。” “这次的研究生报名你一定要重视,只有考上了研究生,你才有希望重新回到医院工作,我不远万里从国外回来,就是为了督促你完成研究生复习的。” 肖逸无奈地笑笑:“我已经27岁了,要我背书,大概脑子已经生锈了。” 肖潇看他兴趣缺缺的样子,鼓励他道:“哥,你别灰心嘛!想当年你也是B大医学院的高材生啊,虽然是万年老二!” “池穆考第一,我愿意做第二。” 肖潇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啧啧,现在真是基情四射的年代啊,要不是你是我哥,我都怀疑你当年跟池穆哥住上下铺,产生了不被世俗接受的特殊感情,才会……” 肖逸笑了,戳她脑门。 肖潇撒娇:“哥哥,说真的,你好好复习研究生考试好不好?导师已经帮你联系了,他又那么喜欢你,你不要老是一副看破红尘不争名利的样子,找一找生活的动力好不好?” 肖逸觉得脖子痒,抓了抓,说:“你指望一个被判了缓刑三年正在服刑的人找到生活动力?” 肖潇一听到“缓刑”两个字,笑容就收住了。一只叫作“担忧”的猛兽冲破了笼子,扼住了肖潇的喉咙。 “哥会没事的。只要不惹事,平平安安地度过缓刑期,就不用坐牢了,一切都会过去的。”肖逸看她害怕了,赶紧转移话题,“潇潇,你看哥的脖子。” 肖潇望过去,这才发现,刚刚被他挠过的地方已经红了,变成了一块鼓起来的疹子。 肖逸的日光疹,还是这样严重。 肖潇心疼地说:“周辛苑说开车在校门口接我们的,怎么现在还没来啊!这可怎么办?要不,后街有卖防紫外线的伞,哥,我先给你买一把吧!” 肖潇说完,把自己包包上缠着的一条装饰性的方巾拆了下来,不由分说地系在了肖逸的脖子上,然后拉着他走向了不远处的后街。 沈蜜看着雨伞妹妹投来的羡慕眼神,好半天,才尴尬地说道:“其实吧我也不是来体验生活的,我需要钱,才出来摆摊。” 雨伞妹妹微微诧异:“真的吗?” 沈蜜叹了口气,有些惆怅:“你知道吗?沙特王子一出生,一周的零用钱就有600万美元,可是他也不一定活得快乐,唾手可得的生活会磨掉一个人活下去的动力。你每天早起的动力比600万都要贵重。” 雨伞妹妹笑了:“有道理,我的动力就是给我女儿赚钱。那你呢,你奋斗的动力是什么?” 沈蜜闻言,漂亮的眼睛忽然蒙上了一层错愕:“我呀?”想了想,犹豫道,“应该是为了买更多的高跟鞋?” 雨伞妹妹说:“高跟鞋好看也会过时呀,你看你现在不是又把它们给卖了?” 沈蜜摘下墨镜,看了看那些高跟鞋,心里一阵空虚。 是啊,她的动力,到底是什么呢,为何她现在的感觉像是活一天就赚一天。 正出神的工夫,雨伞妹妹来客人了。 “有没有防紫外线的雨伞?要最好的那种。” “姐,您看这把行不行?” “太劣质了吧,你有没有像她手里的那种雨伞……沈蜜?” 沈蜜听见有人叫自己,下意识地把伞拿开,正好对上了肖潇的视线。 肖潇的身后站着肖逸,此刻他的身子已经弯成了九十度,从伞沿底下看着她,眉毛一高一低,像是发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沈蜜得全身一震,脸颊仿佛着了火。她立刻将雨伞压得很低很低,祈祷肖逸没看见自己。 可是,他好听的声音还是在头顶上方响起了,慵懒的,带着一股漫不经心:“别挡了,看见你了。” 沈蜜把墨镜戴好,把伞拿开,重新抬起头,作出明星大腕被采访的表情,淡定地说:“好巧啊,你们怎么来这儿了?” 肖逸居高临下地一一看了一遍她摊位上的“宝贝”,说:“我昨天不是和你说过,要来B大办事么?” 肖潇立刻支起耳朵,这俩人昨天见过面了? “哦。”沈蜜再没说什么。 倒是肖潇显得最为尴尬。 记忆中的沈蜜可是一个十足的富家女,没想到第二次见面,竟然是这样的场景,实在是不尴尬都难。 “我哥日光疹,怕晒,我就想着给他买把伞。”肖潇捂住身上的名牌链条包,笑着搓搓手。 沈蜜推下墨镜,看到肖逸脖子上随意缠着丝巾,把自己的伞递给他:“用我的伞吧,给你。” 肖逸顿了顿,没有拒绝,接了过来,撑在头顶。 肖潇干笑一声,蹲下来,说道:“哇,这些衣服真好看,还有这个包,沈蜜,你品味真是不错。” 沈蜜笑了:“你喜欢哪个,尽管挑,拿去就行,都是破烂儿!” “真的吗?”肖潇知道这样她会高兴一些,如果自己装模作样地给她钱,沈蜜一定会生气的。 “真的。你喜欢哪个?” 肖潇特地挑了一个精巧的水晶胸针,说:“蜜蜜,我喜欢这个。” 沈蜜直接替她拿了起来:“给你给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用跟我客气。” 肖潇笑着看着她哥,又看了看她,道:“我也没跟你客气啊!那就谢谢蜜蜜了,这枚胸针,我会妥善保存的。” “嗯嗯。”沈蜜心里高兴,少了几分尴尬。她看向肖逸,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划,“肖逸啊,男士方巾不是你那么系的,重新弄一下吧,多丑啊!” 肖逸把丝巾摘下来,递给肖潇:“我也觉得丑。” 肖潇嘟起嘴接过丝巾,瞪了肖逸一眼,对沈蜜却换了一副友好面孔,说:“我哪里会系方巾嘛,我的手比猪蹄都笨,不如蜜蜜,你是时尚达人,要不你帮我哥系吧?” 肖逸拿出一根烟点上,夹着烟对肖潇摆了摆手,说:“我不带了,热。” 沈蜜觉得给他系方巾这种事,就像是女朋友给男朋友打领带一样,太暧昧,还是不要了。于是也笑道:“对呀,太热了,这不是有伞了吗?肖逸,伞你先拿去,记得还我。” “成。” 肖逸一米九的个子举着把女孩儿的伞,看着多了几分秀气。 肖潇眯起眼睛微笑,用手顺了顺头上黑亮的马尾,她的发质非常柔顺,跟沈蜜这种保养得当的女孩儿不相上下。 “行,蜜蜜,那我们就走了啊!” “走了。”肖逸夹着烟,跟她做了一个再见的手势。 沈蜜保持着笑容,朝兄妹俩挥手,待到他们俩转身的时候,她的笑渐渐地收了起来。 没什么。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蜜蜜,没什么的,摆摊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 可是心情还是莫名地压抑,仿佛又回到了第一次去监狱里探视父亲回来以后的那种心情。 父亲穿着囚犯的衣服,沈蜜做梦也没想过,有一天,父亲会隔着铁窗,穿上这样的一身,就像法制新闻里演的那样。 大概父亲那时候的心境,和被熟人撞见自己出来摆摊是一样的吧?那时候的父亲,看到她诧异又心疼的眼神,微微地将头侧了过去。 “蜜蜜,好好照顾自己,爸爸不后悔犯错误,爸爸只是后悔没能给你留下钱。” 沈蜜当时就哭了,脸上那昂贵的粉底混浊一片:“爸爸,我不要钱,不要钱,我就要你活着。” “好,好。”父亲也哽咽了,然而他伪造票据的数额有几个亿,给国家造成了巨大的损失,已经没有了挽回的余地。 “活着,”父亲说,“蜜蜜不要学你爸爸,蜜蜜你要好好活着,踏踏实实地活着。” 踏踏实实地活着。谈何容易? 从前,她总是觉得生活不过就是一辆列车,顺着轨道走下去就好。 从没有人告诉过她,有一天这条轨道会突然消失,她拖着沉重的身子,站在茫茫迷雾中,寸步难行。 “来晚了啊,今天单位有事儿。”周辛苑把车子开到校门口,笑意盈盈地迎向肖逸兄妹。 肖逸对肖潇说:“你先上,我把这根烟抽完。” 肖潇坐上副驾驶,周辛苑替她正了正高级套装胸前别着的胸针:“挺漂亮的。” 肖潇眯起眼睛,笑起来和肖逸有七分相似:“我朋友在卖货,给我的。” 周辛苑点点头,凑过来,小声问:“你哥去见导师,怎么样?” 肖潇也压低了声音:“导师挺喜欢他的,并没因为我哥在缓刑期就另眼相看,导师说我哥念大学的时候就认识他。” 周辛苑松了口气:“那挺好那挺好。肖潇,我今天带你们去打高尔夫球吧?怎么样?” “行啊!” “我这人木讷,你帮我和你哥活跃活跃气氛啊!回头请你吃好吃的。” 肖潇举手投降:“事先说好啊,我是个有原则的人,对待想要拉我做僚机的女人,我一贯的态度就是‘三不’政策,不主动,不承诺,不拒绝。” 周辛苑笑了:“行了行了,知道你忠心护主不畏诱惑,但你也看在我喜欢肖逸这么多年的分儿上,帮帮我嘛!” “那好吧,一个当妈的人静静地看着你们眉来眼去。” “呵呵,喊你哥上车。” “哥,别抽了,上车!” 肖逸抬眼,看见车上两个女人正望着自己笑,把烟掐了,拉开车门坐进了后座。 肖逸膝盖微弯,上身挺直,挥杆! 肖潇鼓掌:“哇,上次回国你还是个菜鸟,现在可以啊哥!” 肖逸看了看周辛苑:“辛苑教的。” 周辛苑低头笑笑,笑容浸满了温柔。 肖潇拿起周辛苑的球杆,问她哪里买的,周辛苑回答说英国,两位女士便从英国谈到了英国绅士,从英国绅士谈到了《神探夏洛克》。 女孩子追剧的话题,那可就说不完了。肖逸打完了球,坐在一旁喝了口水,百无聊赖。 沈蜜卖了一下午,只赚了五十块钱,所以还要苦大仇深地继续摆摊,好在四五点钟的太阳已经没那么毒了,空气温暖舒适,她便像个钓鱼的老渔夫,坐在摊前晒夕阳。 手机震动了一下,一条短信传了过来,沈蜜拿出来一看,是肖逸。 “卖出多少钱了?” 沈蜜飞快地打字,外加哭泣的表情:“五十。嘤嘤嘤,救命……” 其实她的这一句救命,不过就是个感叹词而已。 肖逸没再给她回,沈蜜捧着手机,一会儿打开小游戏,一会儿刷了刷朋友圈,总觉得无聊,索性把手机收了起来。 高尔夫球场上,肖逸给刘北北发了条信息:“给我打电话。” 这条叫作“给我打电话”的信息简直是男人之间的秘密武器,刘北北默契十足,立刻就给他拨了回来。 肖逸的电话响了,周辛苑和肖潇停止了谈话,看向他。 “北子,怎么了?”肖逸系鞋带,随手按了外放。 刘北北焦急的声音传来:“肖逸快快快,我驾照被扣分了!你把你的本子拿来,给我顶一下,反正你也没车,用不上!” “没问题,你着急吗?”肖逸系好鞋带,站了起来。 “着急啊!特别着急!你快点来我这儿!快点快点!” 肖逸为难地看了一眼周辛苑和肖潇:“可是我在陪妹妹和朋友。” 周辛苑连忙说:“北子那么着急,你快去吧!” “是呀,哥,你不用管我们。” 沈蜜就快要睡着了,却又被烤鱿鱼的葱花味儿给呛醒,不住地咳嗽。 天已经黑了,后街的学生开始出来吃饭,人群接踵而至。 沈蜜捂着嘴,正咳嗽着,一个粉红色的口罩递到了她的眼下。 沈蜜一抬头,就看见了肖逸。 他换下了下午碰面的那身休闲男装,穿着一套浅灰色的拉链运动装,头发还有点湿,应该是刚刚运动回来。 “你怎么回来了啊?”沈蜜把粉红色的口罩挂在耳朵上,站了起来。 “无聊啊,来看看你的战果如何。”肖逸的双手插在口袋里,看起来潇洒极了,像个在校的大学生。 沈蜜本就长着一对尖尖的招风耳,再被口罩的松紧带向前一拉,两只耳朵显得更大了,像个小精灵,多了几分可爱的傻气。 她沮丧地说:“我腿都麻了,才卖出一瓶BB霜。” 肖逸长腿一迈,跨过了她的摊位,与她并排站到了一起,下巴抬了抬,示意她学一学旁边正高声叫卖的雨伞妹妹,说:“你看人家,你为什么不吆喝两声?” “我才不呢!”沈蜜隔着口罩闷闷地说,“让我像地摊小贩一样咋咋呼呼的,我可喊不出口!” 肖逸挑挑眉:“你难道不是地摊小贩?” “我……”沈蜜无言以对。 肖逸耐着性子催促一句:“喊,不喊谁买你的东西?” “喊什么啊?” “卖什么就喊什么。” 肖逸见沈蜜用一副逼良为娼的悲壮眼神望着自己,绝情地说:“看我做什么?喊。” 沈蜜掀开口罩急促地喊了一句:“卖衣服!”然后迅速捂上了口罩! “……你这是叫卖呢还是打嗝呢?”肖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沈蜜烦死他了。 他老是这样,要笑不笑地看人。 “卖衣服!卖衣服!卖衣服!”沈蜜发泄般地连续喊了三声,瞪着他,示威道,“咋样?” 肖逸轻飘飘地点点头:“不错,继续。” “卖衣服!卖衣服!卖衣服!”沈蜜觉得自己傻极了。 还真别说,沈蜜的这几嗓子,倒还真的招来了两个女孩子。 “看看,哇,这衣服质量好好啊!多少钱啊?” 沈蜜刚要说话,双手插兜站着的肖逸开口了:“先看你喜不喜欢。” 女孩儿抬头看了肖逸一眼,笑了:“喜欢倒是喜欢,款式不错,质量更不错,便宜点行吗?帅哥。” 肖逸露出了八颗牙的招牌笑容,明晃晃的:“现在的学生都这么会说话?你买的话,白送你我都不心疼。” 沈蜜在口罩后面撇嘴,翻白眼。 又不是你的,你当然不心疼。 女学生脸一红,很高兴的样子:“哈哈,就这件了,那你给开个价,我是学生,没多少钱,可不要欺负我哦!” 肖逸说:“这件是专柜货,我卖550的,给你198。” 女学生说:“啊?这么贵啊?便宜点嘛!” 肖逸说:“对你来说不贵。你身上那件怎么说也要三四百。” 女学生娇滴滴地瞪了他一眼:“真会说话!这件裙子150买的!” 肖逸笑了:“你穿,看不出来。” 沈蜜鸡皮疙瘩快要冒出来了,不禁打了个哆嗦,斜眼看着肖逸。 他这是卖货还是调情呢? 偏偏那女学生真吃这一套,笑着问:“行啊,哥,那你送我个什么?” 肖逸看了看,拽拽运动裤蹲下来,修长白皙的指尖拈起一枚胸针,借着对面商店里投射过来的灯光,送到她的眼前去:“这枚水晶胸针,喜欢么?” 女同学愣了几秒,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付钱。”肖逸站了起来,爽快地说。 大概是觉得跟帅哥不好意思讲价,女孩子爽快地掏出了两百块钱。肖逸接过来,递给震惊中的沈蜜:“找两块。” “哦哦!”沈蜜赶紧掏兜,弄了两枚硬币送走了女孩儿。 女孩儿一走,沈蜜立刻像是看大色狼一样看着肖逸,后退了一步。 肖逸弯身把她带靠背的塑料凳子拉过来,长腿一曲,稳稳地坐了下来,淡淡地说:“接着喊!” 第4章 意外的追求者 【霸道总裁爱上我的桥段,我是不信的。】 肖逸卖货,沈蜜在旁边,表情包已经不够用了。 从七点到十点宵禁,沈蜜一直充当不插电的扩音器的角色,而肖逸,成了陪说陪笑陪调情的金牌销售。 “九百九十六块钱!”沈蜜数完最后一张,兴奋的眼眸像是几百瓦的电灯泡,发出惊喜的光芒。“哇塞!你太厉害了啊!一晚上卖了一千块钱!” 肖逸并不觉得稀奇:“不过是四件衣服两瓶香水。” 沈蜜的嗓子已经快冒烟了,声音沙哑地说:“天哪,要是这样的话,我家里还有好多破烂呢,我雇你,你给我当销售好不好?我给你提成。” 肖逸卷起瑜伽垫,塞进她的大包里:“想钱想疯了你。” 别说冷嘲热讽了,就是肖逸现在骂她,她也会把他当神一样对待。 “你也饿了吧?走,我请你吃饭去!你说吧,吃法国菜还是印度菜?”沈蜜一手攥着粗粗的一卷钱,高兴得手舞足蹈,干瘪的肚子发出咕咕的叫声。 肖逸把收拾好的东西一提,挠了挠手上被蚊子叮的包,说:“法国菜印度菜你就这几个钱又想全花光啊?好啊,我带你去TB吃一顿。” TB是市中心最贵的一家法国餐馆。 肖逸一手提着她的手提包,另一只手拉她这只握着钱的手,沈蜜一听TB,立刻将钱捂在胸口,突然就演了起来! ! 她杏眼圆瞪,学《情深深雨蒙蒙》里的“可云”发疯的样子:“你要干什么?你要干什么?这些钱是我的命!我不要去什么TB!我不要!” 她摇头晃脑面目惊恐的样子,逗笑了肖逸。 “神经病。”他笑着骂她。 沈蜜恢复了正常,嘿嘿地笑了,在他身旁跟着:“那你说呗,吃啥?” “爱吃甜的还是辣的?”肖逸问。 “辣的。” “走吧!”他的长腿总是比嘴快。 B大是肖逸的母校,找一家经济实惠的美食,难不倒他。 晚上十点,正是大学生回寝的时间,也是街边商铺关门的时刻。 两旁的商铺关了几家,还有几家亮着灯,地上乱七八糟的,吃串的签子,撕开的包装袋,都是摆摊留下的卫生问题。 路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偶尔会碰到一两个赶时间的学生,想趁着封寝之前跑回去,也有刚从校园出来的小情侣,勾肩搭背如胶似漆,男生搂着女生拐进了胡同里的小旅店,女生四下张望,怕人看见的样子。 沈蜜的手紧紧地捂着身上背着的链条包,包里装着今晚的战利品,跟着肖逸的脚步,慢慢地走进了一个老旧的小区。 小区里有许多树,楼与楼的间距不大,家家户户都亮着灯,不知是哪户有人在练小提琴,像是初学者,吱吱呀呀,如同不小心踩到了易拉罐的声音。 沈蜜把踩到的易拉罐丢进垃圾桶里,觉得这小区有点黑,便三步两步追上去,跟肖逸并排走。 “你确定你不是要把我给卖了?”沈蜜警惕地盯着墙头上盯着自己看的黑猫问。 肖逸说:“怎么?你还想用自己卖四块钱补上凑个整?” 沈蜜瞪了他一眼:“我一个黄花大闺女,难道就值四块钱啊?” 肖逸忽然停住脚步,转过头来,在路灯下拧着眉毛看她。那表情像在看着一个外星人。 沈蜜不知道他这个审视的眼神是什么意思,莫名其妙地问:“怎么,我说错了什么吗?” 肖逸又变成了那副痞痞的样子,嘴角勾起一个笑来:“没有,信息量太大而已。”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在这又黑又破的小区,沈蜜终于见到了一丝光亮,转个弯,那家小吃店便呈现在眼前。 那是一家没挂牌的小店,店主把一楼的阳台打通了,变成一道门,外面支起五六个小桌,接了条电线挂在木头杆子上,在这静谧的小区里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五六张桌子已经全部坐满,奇怪的是,客人们喝着啤酒吃着炸串,竟没有一个人大声说话,一点也不像其他的烧烤摊。 “坐。”肖逸不知道从哪里给她拿了个塑料凳子。 沈蜜用手顺一下裙子,就在旅行箱盖子般大的小方桌旁优雅地坐下,桌子上有没擦干净的油,她的手只好放在了膝盖上。 肖逸挺绅士的,一看就是经常跟女孩儿出来吃饭,先把菜单推过来,让她点,沈蜜接过菜单,问道:“这儿的人怎么都不说话呀?” 肖逸看向正在屋里屋外忙活的男老板,那男老板也看见了他,笑着和他招手,肖逸也招了招手,那男老板便一瘸一拐地端着盘子进了屋。 肖逸说:“这里的老板以前是个武警官兵,汶川地震的时候赶去救援,压坏了腿,就在这小区里开了家炸串店。小区里本来是不让开餐馆的,老板就拜托客人们在吃饭的时候不要大声说话,久而久之来这儿的人都养成了小声说话的习惯,怕小区里别的邻居为难他。” 沈蜜看看那跛脚老板,再看看低头细语的客人,心里忽然一阵温暖。 这使她不禁想起了梵·高的那幅《夜晚中的咖啡馆》,深蓝色的静谧夜空下,暖黄色灯火成了夜行人的避风港。沈蜜觉得,梵·高要是在这里,也能画出这样温暖的惊世之作。 沈蜜第一次来,不知道什么好吃,干脆让肖逸点,肖逸点了20串炸板肠,20串小牛肉,外加两碗珍珠汤。 “这炸串儿好吃在哪儿啊?”沈蜜问。 肖逸说:“吃了你就知道了。” 没多久,炸串都上来了。 老板拍了拍肖逸的肩膀,小声说:“好久没过来啦!” “嗯,一个人不愿意走这么远。”肖逸说。 老板一笑,看看沈蜜:“这回俩人了,常来啊!” 肖逸看了沈蜜一眼,沈蜜立刻低下头喝珍珠汤。 老板一走,沈蜜就等不及了,拿起一串烤串就往嘴里放,却被肖逸拍了一下手,刚到嘴边的烤串就被他夺了过去。 “不是这么吃的。”他拿着牛肉串给他做示范。 她的面前摆着两个铁盘,一个盘子里放着黄色的调料面,一个盘子里放满了红色的辣椒面,肖逸将炸串先在黄色的盘里滚了一下,又在红色的辣椒面里蘸了蘸,这才递给她。 “吃吧。” 沈蜜接过烤串,放进嘴里咬了一口,重重地“嗯”了一声,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吃!好吃哎!牛肉好吃,调料好吃,不过这辣椒真是太辣了。” 沈蜜大快朵颐地吃着,肖逸去冰箱里拿了两瓶冰镇汽水。 “啪!”汽水被他用筷子轻而易举地弄开了,一瓶放在沈蜜手边,一瓶他直接喝起来。 沈蜜盯着他仰头喝汽水的样子,低头拿起一根炸串,也不吃,在手里攥着。 “肖逸,听说你爸爸是抗洪英雄?” 肖逸的表情淡淡的。岁月似乎已经洗涤了那段痛苦的往事,父亲去世对他的影响,在他脸上已然找不到痕迹了。 “听谁说的?” “我高中那会儿不是小女生心理嘛,就总打听你,从老师那里知道的。”沈蜜问完就后悔了,于是将话题往别处引,“记得那会儿你在食堂吃饭,总能多得几块肉。” 肖逸一笑:“那是因为我长得帅好吗?” 沈蜜撇撇嘴:“长得帅还一直单身,你妹都结婚了啊,娃娃都打酱油了,你什么时候找对象啊?” 肖逸用签子戳了戳石碟,像个不耐烦的孩子:“你们女人,怎么都爱聊这种话题?” 和肖潇一个样,每天都是“你怎么还不找对象”,谁规定成年以后就要找对象?要是没有了单身狗这种生物,谁会在七夕到酒吧喝酒看球赛。 沈蜜笑了:“哦,刚才谁说的啊,自己长得帅!长得帅怎么还单身?” “长得帅就是用来谈恋爱的?”肖逸把签子一扔,喝了口汽水。 “这倒也是。” 半天无话,冷场了。 后来肖逸突然说:“孤独比将就有趣。” 沈蜜微微一怔,赞同地点点头。 “那不谈恋爱也行。”她说,“你可以去做模特,或者去考个研究生,找份像样的工作。你是高材生,不像我,什么也不会。” “你会卖萌啊。”肖逸说。 “去你的!”沈蜜一笑,丢了个签子过去。 肖逸笑着,身手敏捷地躲开了。 晚上回家后,沈蜜打包好东西,望着空荡荡的房子,靠在墙上站了好一会儿。 “孤独比将就有趣。” 肖逸的话突然冒了出来。 真的是这样吗?怎么她现在觉得,孤独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 肖潇给儿子Vogt洗完了澡,将小家伙抱了出来,在沙发上给他擦头发。 肖逸在看韩寒的一本小说,不时地笑出声来。 肖潇走过去,把书从他手里抽了出来:“哥,你怎么还不去复习呀!别怪我没提醒你!距离研究生考试可不到半年的时间了。” 肖逸做了个投降的手势,走到书桌前,翻了几页医学教材,也不知道有没有看进去。 肖潇说:“你最近跟沈蜜走得挺近啊?” “朋友而已。”肖逸头也不抬地回答。 “那你说你昨天跟她见面了,而且我听北子说你明天要去帮她搬家?” “看时间。” 肖潇走过来,递给他一杯咖啡:“其实我的意思啊,沈蜜这姑娘不错,我已经很少见你对哪个姑娘这么上心了。” “她挺逗的。”肖逸面无表情地翻了一页书,其实压根没看进去。 “就仅仅是挺逗的?没有别的?” “没有。” 沈蜜洗澡出来,打开电视,最后一晚享受着大沙发和家庭影院,窝在上面玩手机,打开微信,联系人里提示她:“手机通讯录里有可添加好友,肖逸。” 沈蜜发了个好友请求。 肖逸同意了。 沈蜜有点小激动,发了一条语音过去。 “雷锋同志,明天您有时间吗?能来帮我搬家吗?” 肖逸点开语音,声音一放,肖潇也听到了,竖起耳朵像个奸细,一副宫斗剧里得逞的妃子的嘴脸,冷笑几声:“呵呵!还说没有?” 肖逸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白皙的拇指按下语音,说:“雷锋明天要上班。” 沈蜜听到他冰冷的语音,揪住抱枕,像个没电的机器人,无力地趴在了沙发上。 “哦!心好痛!” 从高级公寓搬到素以老年社区著称的夕阳红小区,搬家工人看沈蜜的眼神满是打量。 她除了一柄煎锅一口大勺,什么大件也没有,因为那些东西早在父亲入狱的时候就被政府没收了。 杨予曦跟银行请了个假,手里挎着个新爱马仕来到了夕阳红小区,两个姑娘送走了搬家公司的工人一起打扫屋子。 这个小区位置不错,近处是电视台,附近有商圈,超市、购物中心出门走几步就到,生活和交通都很方便,一室一厅一卫,装修老旧但保养得不错,除了洗衣机,电器都不缺。 杨予曦帮她扫地,沈蜜往柜子里塞衣服,杨予曦扫完地,又搬了个凳子踩上去,将她的鞋盒子塞进最高处的壁橱里。 杨予曦登高整理壁橱,沈蜜走过来抱住她的大腿蹭了起来。 “曦曦,你太厉害了,怎么壮得像条汉子一样,三下两下就帮我把屋子收拾利落了。求抱大腿!” 杨予曦笑了:“这只腿麻了,还不给本宫捶一捶?” “奴婢遵命!”沈蜜像个小丫鬟一样给杨予曦捶腿,捶了一会儿,又抱住了,蹭啊蹭。 杨予曦踮着脚把东西都摆好,拍了拍手上的灰,低头看着这个偷懒的人,说:“你啊,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一个人怎么活下去?赶紧找个对象。” 沈蜜抱紧她的大腿:“我不,我就跟你玩儿。” 杨予曦从凳子上下来,擦擦汗,用沾满灰尘的手去捏她的脸,笑容满面:“那你给我做顿蜜汁小排我就跟你玩儿,好不好?对了,我更想吃麻辣蚕蛹!” “这还叫事儿?”沈蜜顶着被她摸得脏兮兮的脸,转身进了厨房,扎上围裙,其实在杨予曦来之前,她把她爱吃的食材已经买好了。 杨予曦在厨房门口问:“哎,我问你,你跟那个肖逸什么关系?怎么约上了?” 沈蜜拧开水龙头:“就老同学碰见了,互相帮忙的关系啊!” “蜜蜜,我可提醒你啊,这个肖逸现在可没有正经工作,人也痞里痞气的,你不要学花季少女犯花痴。帅哥就是用来看看而已,不实用。” 沈蜜反问:“哦,那送你爱马仕那位就实用啊?” “你说北子?” “对啊,我告诉你一百八十遍了,他不靠谱。” 杨予曦说:“行行行,我知道啦,我少跟他来往还不成么!可有便宜谁不占啊?我那包怎么样?” 沈蜜撇撇嘴说:“你要是用腻了,可以送给我去摆摊。” “切!你就是嫉妒!哼!” “想不想吃排骨了?” “想想想!” 搬到新家住了两个星期,没有洗衣机实在不方便,沈蜜就去附近的商场转了转。 她手头的钱不多,有限的生活阅历更是让她连一台洗衣机卖多少钱心里都没数,电器城的销售员们看到她的穿着打扮态度都异常热情,不停地给她推销最贵最新的品种,沈蜜听来听去,心里咚咚咚直打鼓,攥着名牌包的手心湿哒哒的。 想来想去,还是决定逛一逛国产品牌,虽然感觉牌子就像是市场上廉价的杂牌子手机一样听都没听说过,可价格方面还是十分符合她目前的经济状况。 沈蜜进了一个叫VOG的国产品牌洗衣机店,一个销售员都没有,沈蜜随便看了看,洗衣机价格的确便宜许多。 “有人吗?这款有没有打折?”沈蜜朝着专卖店里的仓库方向喊。 没多久,一个点头哈腰的男人出来了,紧接着又出来一帮人,这帮人穿着销售西服,围着一个一米八左右的男人,这男人像是来巡查的,穿着长相都有点像韩剧里的二世祖。 沈蜜可不管他是老板还是二世祖,不太满意地对那些销售员说道:“你们还卖不卖货啊?我在这里等半天了一个销售员都没有。” 那个二世祖朝她看过来,目光一怔,叫出了她的名字:“沈蜜?” 沈蜜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个人,有种熟悉的感觉,却又笃定自己并不认识他:“你认识我?” 二世祖笑了,露出一口白牙:“这个月第二次见你了。这是不是一种缘分?” 沈蜜看着他那双颇有故事的桃花眼,回忆半天,才猛然想起自己在哪里见过他! KTV!那天她被徐冰冰耍了,去KTV送麻辣藕片,见过这男的。 原来是徐冰冰的朋友呵。 沈蜜冷着脸说:“我不记得我认识你。” 二世祖不生气,问道:“你来买洗衣机?” “逛逛而已,你们这种不认真接待顾客的国产品牌,我是没有兴趣。”沈蜜说完,转身就走,却听见身后的人不急不缓地说了一句:“你嘴巴还是这么毒。” 沈蜜觉得莫名其妙,没有理他。 转了一圈,都太贵了,沈蜜身上只剩下六百块不到,又不想动肖逸卡里的钱,便决定再等等,顺着扶梯下了楼,刚要出商场大门,一个销售员叫住了她。 “小姐您好,我是VOG品牌的销售员,我们今天是产品上市四周年,您是第40个来我们店里的客人,所以按照促销规矩,我们可以给您打三折,请问您有兴趣购买我们的新款全自动洗衣机吗?” “三折?”沈蜜木讷地接过销售员手里的宣传单,一看,果然有这个活动,“多少钱?” “原价一千多,现在只要三百。” “三百!” “留下您的联系方式,我们送货上门!” 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沈蜜没怎么信,可没想到当天下午,一台新款全自动洗衣机就送到了家里。 沈蜜当然高兴,并且配合品牌销售商填写了个人资料,也扫一扫加了官方微信的公共账号。 沈蜜对这个牌子并不了解,便打开了官方微信的主页查看。在企业简介下面,沈蜜看见了今天在商场见到的那个二世祖的照片。 拍照姿势是一派青年企业家的架势,西装革履,微微侧着身,双手交叉抱着大臂,一双桃花眼透着年轻气盛。 照片旁边有签名,还有一行字简介:VOG集团创始人——聂永恒。 “聂永恒……”沈蜜在嘴里反复砸吧这个名字,仿佛在一块嚼得没味儿了的口香糖里寻找着残余的熟悉味道。 这么特别的名字,她不可能忘记。 聂永恒…… 就在她仔细回忆的时候,一条陌生短信发了过来—— from陌生号码: 我家的洗衣机,好用么? 沈蜜不由得打了个哆嗦,这句话好像在哪儿听过? “我叫聂永恒,永恒不变的那个永恒,广告设计专业。” 大一的某个冬天清晨,校园广播里放着《Happy birthday》,聂永恒托着华丽的大蛋糕站在沈蜜面前,一说话一嘴的白汽。 “沈蜜,祝你生日快乐。希望我是今天第一个祝你生日快乐的人。” 沈蜜披着大衣,内着睡衣脚穿毛绒拖鞋,白皙的脸上非但没有惊喜,反而多了几分无奈。 她站在宿舍门口,抱着肩膀,严肃地看着面前这个将最大号牛仔裤穿得快要裂开的胖子,说道:“聂永恒是吧?我听说过你,你喜欢我?” 聂永恒没想到她这样淡定和直接,肥胖的脸上染上一阵红晕,低下头去不说话。 沈蜜听着广播里的生日快乐歌,说:“我不知道你动用了什么关系让校园广播一大早的就为我放歌,但你为了泡妞吵醒了整个学校的同学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聂永恒支支吾吾地说:“我、我只是觉得你像个公主,我要用最浪漫的方式对待你,没想那么多……” 沈蜜说:“行,那我告诉你,我沈蜜不交蓝颜知己不玩备胎,所以我想我们连朋友也不要做了,对不起,我对你没感觉。你可以回去了。” 第二次。 大一下学期,学校以低价收购了一批二手洗衣机,洗衣机被安到女寝每栋楼层的水房时,整栋楼的女生都沸腾了,因为每一台破洗衣机上,都印着“沈蜜最漂亮”五个小字。 后来沈蜜听说,聂永恒家就是搞二手洗衣机回收的。 沈蜜带着寝室里一个要好的小姐妹去找聂永恒。 “聂永恒,你这样,让我很困扰。”沈蜜说。 沈蜜室友说:“对啊,聂永恒,不是做个小买卖就能充当富二代的,富二代可是以亿来论资产的,你们家顶天算是富裕二代,能跟蜜蜜家比吗?” 聂永恒肥胖的脸上褶皱了一下,低下头,不说话了。好半天,他问:“我们家洗衣机,好用吗?” 沈蜜扑哧一声笑了:“聂永恒,真拿你没办法。我把话说在前头,我真的不喜欢你,这么说吧,我不喜欢胖子。” 室友哈哈大笑,聂永恒的脸一下子白了,怔怔地看着她。 再后来,洗衣机的事情传到了另一个喜欢沈蜜的男同学那里,那男生也是个风云人物,上体育课的时候带着一帮同学去找聂永恒“谈话”,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聂永恒打那之后,便退学不念了。 有人说他复读去了,也有人说,他弃学从商。 沈蜜握着手机,盯着屏幕上的那句熟悉的问句,再看看微信公共主页的那张照片,不敢相信他就是当年那个两百斤的胖子。 她并不打算回他这条信息。 学生时代的她,只是觉得,对待不喜欢的追求者,不拖泥带水地拒绝是报答对方抬爱的最好方式,然而对方却并不觉得是为他好。 所以,风水轮流转,她又多了一个看她笑话的人。 沈蜜把短信删了,又打开微信,望着肖逸的头像出神。 这时,周辛苑的微信突然跳了出来,挡在了肖逸的对话框前面: “沈小姐,这周末我家聚餐,您方便来工作吗?” 这个聂永恒,短信没给他回,倒是通过手机号码搜到了她的微信,请求加她为好友。 沈蜜没有理他,着手准备去周小姐家做私宴。 以她现在的处境,面对一顿饭给五百块的肥差兼职,于情于理都无法拒绝。 为什么要拒绝?就因为这顿菜单上有鹅肝冻的私宴十有八九是周辛苑为肖逸准备的? 说真的,周小姐和肖逸真的挺般配。 一转眼又到了周末,沈蜜还是一个人孤独地窝在家里,简单地给自己做一口吃的,准备出门。 “聂永恒请求加您为好友。” 拒绝。 “聂永恒请求加您为好友。验证消息:小公主?” 拒绝。 “聂永恒请求加您为好友。验证消息:再拒绝我就开车去你家楼下。” 沈蜜皱眉,立刻同意了他的好友请求,然后一条语音没好气地发过去:“聂永恒你嘚瑟什么?” 微信那头很快传来一个哭泣的表情:“又被公主骂了,不过还是熟悉的感觉,熟悉的味道。” “神经病!变态!”沈蜜压根儿就不想搭理他。 聂永恒又发了一条语音:“好了好了,我不惹你了,你一个人在家吗?周末没出去玩吗?” 沈蜜依旧不理他。 “我没别的意思,大家都是老同学,没有僵到说句话都不行吧?我怎么把你得罪成这样了?” 沈蜜忍不住回复道:“聂永恒,你和徐冰冰一伙的吧?组团来看我笑话的是不是?再缠着我我可要收门票了啊?” 聂永恒在语音里的声音很有磁性:“我并不觉得你身上有什么笑话可看,倒是真的很好看,对了,门票多少钱一张?” 他的声音很清澈,言语虽然暧昧,却被他说得很正常,反而显得沈蜜自己在这莫名其妙冲人家发火了一样。 沈蜜发觉现在的自己变得异常敏感。 怕吃饭时朋友抢着买单。 怕营业员夸她鞋子漂亮。 怕许久不见的人问她在哪里工作。 觉得全世界都在看她的热闹。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语速超快地回复:“好了,不跟你说了,你挺好的吧?我挺好的,都挺好的吧?那行,就先这样,常联系。” 退了微信,沈蜜端着蛋炒饭,一个人窝在沙发里看《快乐大本营》。 聂永恒也没再回话。 第二天是周日,沈蜜一觉睡到自然醒,窝在床上玩手机游戏,看了一部正在热播的古装剧,不知不觉就到了下午。 一个人的午餐很好打发,差不多四点钟,她踩着高跟鞋出了门。 周辛苑家住的是高档小区,下了公交车还要走上很远一段路才能到达,一进周家,沈蜜便闻到了一股薰衣草的香水味,薰衣草的花语是——等待爱情。 “来啦?沈小姐,请进。菜我都买了,就等你来了。”周辛苑的音色总是那样温和,与她良好的教养十分匹配。 “周小姐好。”沈蜜脱下高跟鞋,规规矩矩地摆上鞋架,穿上她递过来的拖鞋。 “沈小姐连包都没拿?”周辛苑看着她指头上勾着的一只钥匙圈,问道。 “是呀,反正就一个手机,一串钥匙,用手拿着就行了。” 周辛苑的目光在她的钥匙链上停留,道:“好漂亮的水晶钥匙链,可以给我看看吗?” “当然可以。”沈蜜把钥匙递给她,自己进厨房忙活去了。 周辛苑欣赏着她钥匙上的水晶挂饰,说:“好美,我的朋友也有一枚同款的水晶胸针,也是芭蕾舞女孩儿的样式。” 沈蜜愣了一下,她说的朋友是肖潇?沈蜜送给肖潇的水晶胸针和这个钥匙链是一套的。 沈蜜笑而不语。 说话间,肖潇带着自己的儿子Vogt来了,一同来的还有提着礼品的肖逸。 沈蜜站在厨房忙活,听见周辛苑对肖逸埋怨:“为什么你每次来都要买这么多东西,爸爸的保健品已经吃不完了,你花这些钱做什么?再这样客气我就要生气了。” 肖逸低头脱鞋不说话,似乎并没有因为她的埋怨而改变什么,倒是肖潇像个小女孩儿一样调皮地学起周辛苑的语气,吐了吐舌头:“再这样我可要生气了!” 周辛苑捏了捏她的脸:“当妈的人了老像个小孩子!” 沈蜜这边已经开始炝锅了。 肖潇笑着说:“行行行,你成熟,你成熟才26岁整天像个家庭妇女一样。” 肖潇是因为跟周辛苑熟络才开玩笑,没想到周辛苑的笑容一收,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仓促地瞥了肖逸一眼。 Vogt的小鼻子动了动,忽然撒开妈妈的手,像个小馋猫一样奔向厨房。 “Your cooking is delicious, and I have their appetite, and I want to eat what you have to do with rice.”Vogt站在厨房门口说。 沈蜜一边翻炒一边对他说:“Sorry,我四级没过,Can you speak Chinese?” Vogt把手伸到唇边,眼巴巴地说:“我是说,你在做什么好吃的,我都馋了。” 沈蜜学起老外的语调:“锅——包——肉,Do you like it?” Vogt用力地点点头:“你要喂我么?” 沈蜜收回目光:“Oh,NO,你想多了,可爱的小卷毛。” “Vogt。”肖逸的声音传来,渐渐靠近,走到厨房的时候,看到围着围裙的沈蜜明显一愣。 “Hi.”沈蜜抽空看了他一眼,打了个招呼又回到了煎炒烹炸之中。 “你又来做兼职?”肖逸问。 “嗯,”沈蜜并不看他,兀自忙碌,“刚买了个小品牌洗衣机,并不太喜欢,打算退回去买个好一点的,就出来劳动了。” 尽管她没有看他,却感觉肖逸一直在审视自己。 沈蜜利落地给锅包肉裹上了一层可爱的诱人的浆,然后盛出一块来,放在盘子的最中央,像是对待饿极了的小猫一样,眼也不抬地将盘子推了推:“小卷毛,帮我尝尝肉有没有熟。” Vogt像是得到了莫大的恩赐,立刻捧起盘子对着锅包肉吹气,用手拿起一块往嘴里塞。 “Oh!”Vogt咬了一半就忍不住赞叹,“Yummy!” 肖逸将信将疑,伸手抢过Vogt手里剩下的半块,丢进嘴里,酥脆酸甜的口感瞬间充斥着整个味蕾,他的表情松弛下来:“还真不错。” “哦!舅舅!你不能这样对我!” 肖逸吮了吮手指,狠狠地揉了揉Vogt的一头卷毛:“找她要。”丢下一句话,便离开了厨房。 若不是这个贪吃的小卷毛捣乱,沈蜜或许会更快一些做好菜肴。 一桌菜上桌,菜肴的香气盖过了薰衣草的香水味。 葱油藕片,蟠龙茄子,柠檬汁煎软鸡,凤梨小排,杏仁鹅肝冻,魔鬼蛋,苏伯汤,每一道都色香味俱全。 Vogt围着餐巾,颇有风度地坐在桌上,眼睛却已经快要掉进菜盘里了。 “这些都是你做的啊?”肖潇惊讶地问。 周辛苑礼貌地站起身来,接过沈蜜手里最后一个盘子,笑着说:“是呀,沈小姐手艺真的不错,是我在任何一个餐厅都吃不到的味道。” 肖逸的手肘支在桌上,毫不避讳地看着沈蜜。 肖潇竖起大拇指:“沈蜜,真没想到你还会做菜。” 周辛苑一阵诧异:“怎么,你们认识?” 肖潇说:“认识啊,她是我哥同学。” 肖逸拿起筷子,点点头。 周辛苑恍然大悟:“难怪,你的那枚胸针是沈小姐送的了?” “是的呀,她送我的。” “哦,我想起来了,肖潇,我好像听你提及过沈小姐。” 沈蜜摘下围裙,见周辛苑正一脸审视地看着肖逸,尽管周辛苑想要掩盖眼中的一抹揣测,可这短暂的冷场还是说明了尴尬的存在。 肖潇跟周辛苑那样要好,提及沈蜜还能说些什么?唯有上学那会儿追过肖逸的趣事了。 这样一来,第一次来这儿做菜时,周辛苑满腔热情地跟自己倾诉对肖逸的爱意,倒像是沈蜜有心去听了。 其实她和肖逸那点事儿,根本就上不了台面的。 沈蜜开朗地笑着道:“你们吃着啊,周末愉快,我还有事就告辞了。” 周辛苑站了起来,和蔼可亲地道:“沈小姐,既然都是朋友,就坐下来一起吃点吧!” 中国人就爱留别人在自己家吃饭,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可沈蜜看了看肖逸,再看向周辛苑,总觉得这样似乎不大好。 “不了,我还有约呢。”沈蜜随口编了个理由。 “跟谁啊?”一直不说话的肖逸此时已经动筷子了,看似不经意地问。 他似乎对她的那句“我并没什么朋友”记忆尤为深刻。 沈蜜不知为什么,心脏突然轻轻地抽痛了一下,耳根顿时发烫起来。手机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来的,她点开一看,是聂永恒发来的语音,那语音像是救星一般,沈蜜想都没想就点开了。 聂永恒好听的声音传了出来:“还是一个人在家吗?出来聚聚?唱歌怎么样?没有徐冰冰。” 沈蜜当着肖逸和周辛苑的面对着电话说道:“啊,好的,我这就出来了啊!待会儿见!” 沈蜜放下手机,傻笑了一下,对大家说:“朋友找我出去玩,都约好了,所以真不能多留了。” 肖逸头也不抬地吃菜:“嗯,路上小心。” 周辛苑倒是有一丝淡淡的遗憾似的:“那好吧沈小姐,有空一起吃饭。” “拜拜蜜蜜!Vogt跟阿姨再见。” 沈蜜像个傻大姐一样在一片热闹中笑着出了门,门一关,她揉了揉笑得发酸的脸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下楼。 周辛苑去厨房拿汤,肖潇凑到肖逸面前,说:“看见没,你就是个单身公害!” 肖逸把Vogt放在自己的长腿上,教他玩魔方,表情淡淡地说:“我可什么都没做。” 肖潇说:“你赶紧找对象!” 肖逸修长的手指飞快地在魔方上扭动着,像个魔术家一样给Vogt表演,说话间,魔方就已经红是红黄是黄了。 Vogt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手,不敢相信这是背书不到五分钟就睡着的舅舅做出来的事。 肖潇压低声音说:“你拒绝过辛苑姐,那你喜不喜欢沈蜜啊?” 肖逸迅速将拼好的魔方打乱,塞回外甥手里,不耐烦地看着她。 肖潇说:“我问你好几次了,你都没有正面回答我,我觉得很有问题。” “……” “哥,你到底喜不喜欢?” “别总问我喜不喜欢,喜欢的话,我会去追。” 周辛苑从厨房里走出来,纯色的高领毛衣显得她温婉贤淑。 肖逸说:“辛苑,别忙活了,坐下吃饭。” 周辛苑笑容温暖:“沈小姐说,这个汤要多炖一会儿。” 肖潇摇头晃脑地感叹:“唉!辛苑姐,我要是男的我准娶你。唉唉唉!” 周辛苑看了一眼正在喝汤的肖逸,道:“我给你晾一下?不热么?哎?沈小姐的钥匙怎么在桌子上?她忘记拿了?” 三个人往桌子上一看,只见一把带着水晶钥匙扣的新钥匙放在那里。 沈蜜从周辛苑家走出小区就用了十五分钟,小区的柏油路是一段很长的斜坡,她穿着细跟高跟鞋,走得很吃力。 肚子有点饿,在小超市里买了一块很贵的小蛋糕,她一边走一边往嘴里送。 要是以前,沈蜜绝不会吃这种带防腐剂的包装食品,更不可能在大街上边走边吃东西,可她实在是饿极了,尽管刚刚在厨房烹饪了那么多美味,她却一口也没敢偷吃。 吃完蛋糕,沈蜜拿出手机,准备给聂永恒发条微信告诉自己不去了,正罗织着原因,他的电话就打过来了,沈蜜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起来。 “Hi.”他轻快地打了声招呼。 “我想跟你说……” “人都到齐了,就差你了。” “你都把人叫好了啊?” 电话里的聂永恒,声音并没有微信里那么轻浮,可能是男低音所致,听起来特别正经:“老同学见面,我高兴。” 他为她叫好了朋友,这倒是叫沈蜜无法拒绝。 何况,现在一个人回家做什么?无非就是在手机上投简历或是窝在床上追剧罢了。 肖逸说得不对,孤独不会比将就有趣,孤独最可怕了。 “那就出来喽,你在哪里?”沈蜜问。 肖潇和肖逸在周辛苑家吃完饭直接回了家。 肖潇在自己的小房间里换被罩,儿子钻进了被罩里,不肯出来,肖潇索性把拉锁一拉,将儿子关进被罩,给他一个教训。 从卧室出来,她看见本来趴在桌子上睡觉的肖逸立刻坐了起来,假装在背书。 肖潇摇了摇头,操心地叹了口气,问:“你的那台高配电脑机箱呢?” “卖了。” “买的时候一万多呢,卖了多少啊?” “五千。” 肖潇皱了皱眉,一边扫地一边说:“哥,你缺钱吗?” “不缺。我在攒钱。” “呦,给谁攒啊?给我家Vogt?”肖潇问。 肖逸一手转着笔,一手支着额头,台灯的暖黄色打在他的脸上,笔尖在笔记本上发出沙沙的声响:“一个姑娘。” 肖潇眼前一亮:“你要攒钱娶媳妇啊?” Vogt被罩在白色的被罩里,从床上爬了下来,一路从卧室爬向客厅,像团会动的面团,他寻着舅舅的声音爬到了他的腿边。 肖逸笑着用穿袜子的大脚轻轻地踹了那小家伙一脚。 调皮的Vogt便趴在了地上,打了个滚。 “不是,我欠沈蜜钱。” 肖潇看着哥哥出神。 肖潇记得,肖逸上一次这样拼命地攒钱是为了她。那时他在上大学,肖潇在国外读书。 后来肖潇听肖逸的室友毛峰说过肖逸攒钱的壮举。 “我们寝室除了池穆都抽烟,我们仨烟民一到月底伙食费花光的时候,就开始蹭烟,老四肖逸就跟我们玩心眼儿,我一看他掏出一盒烟,就问,还有没有了,给我一根?他抽出一根叼嘴上说,没了,然后‘唰’地把烟盒扔垃圾桶里去。后来每次看他拿烟盒,每次问他,他都说没了,往垃圾桶扔。我们就觉得不对劲儿,有一次,他把烟盒扔了就出门了,我们几个从垃圾桶里拿出烟盒,里面还有两根!再去翻他的枕头,全都是烟!我们都说抠门抠到这种境界的男人,背后一定有个女人要养! “我们专业八百块钱一套的教材他从来都不订,他和复印社的大姐混得熟,都是借我们的教材去印,十本下来才不到一百块钱,最后整个医学院都这么干。 “那时候肖逸让一女生给他办了假学生证,冒充播音主持专业的学生去传媒学校教艺考班的学生,一节课给他三百,那些学生都特喜欢他,校长不在,肖逸就给他们讲段子。还被评为补课班最受欢迎男教师,赚了好大一笔。” 所有人都说肖逸“会过”“抠门”“能抓钱”,可只有肖潇知道,那时候在美国求学,每个月都能收到哥哥寄来的钱。 只有一个月,他没有寄钱,打电话来告诉肖潇:“哥这个月肠胃炎住院,花了一笔钱,不能给你寄钱了,下个月给你补上,你先问同学借一借。”他说完似乎是怕她担心,又急急地补了一句,“医生说以后不能让我吃得太油腻了,容易拉肚子。” 肖潇当时年纪小,根本就不会心疼人,还开他玩笑:“哥你别装了,是不是痔疮手术不好意思跟我说呀?” 肖逸佯装严厉地训斥她:“你这孩子,被美帝国主义带坏了。” “欠沈蜜的钱?欠人家多少啊?”肖潇问道。 “还差十万。” 沈蜜从公交上下来,打了个喷嚏,一时间没看清脚下,一迈步,高跟鞋的鞋跟踩进了下水道的井盖,被夹住了。 沈蜜脱了鞋,蹲下去拔,却怎么也拔不出来。一个收破烂的妇女恰好路过,把三轮车停下,默默地蹲下来,稍一用力,高跟鞋便被她拔了出来。 “谢谢你哦。”沈蜜感激地说。 “没啥事儿,下次不要穿这么细的鞋子,多累。”妇女灰头土脸地骑车走了。 沈蜜重新穿上鞋,就觉得这鞋跟变松了,走起路来不太稳,像是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一样,所幸眼前就是那家KTV了,她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沈蜜本以为聂永恒在包房里,没想到他竟然站在门口。他低着头正在看手机,天已经黑了,手机的光照在他的脸上,看起来挺帅的。 “我来了。”沈蜜走到他的面前,站定。 聂永恒短促地抬了下头,不经意地瞥了她一眼,大概是将她当成了别人,又低下头去朝她摆了摆手,示意她自己进去。 沈蜜一愣,拉开KTV的大门正要进,身后的男人却一下子反应过来,快步跨了上来。 “是你啊?”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惊喜。 “是我啊。”沈蜜不知道他的惊喜点在哪里。 聂永恒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绅士地替她拉开门:“那进去吧!” 包房是意料之中的豪华,聂永恒的朋友来了十个,四男六女,都挺热情的,没一个是招人烦的那种,聂永恒给大家介绍沈蜜的时候,也是以老同学的身份。 到了KTV肯定是要点歌的,男男女女轮流唱着,气氛挺热闹。沈蜜和聂永恒坐在沙发的角落里,特别默契地给唱歌的人拍手打节拍。 一个年纪看起来比他们小两岁的男孩子走了过来,坐到沈蜜旁边,越过沈蜜对聂永恒说:“聂哥,来点酒啊?” 聂永恒笑着挥手打发他:“不了不了。” “你不喝美女不喝吗?”男生善意地问。 沈蜜说:“我没意见啊,但我不喝酒。你们随意。” 聂永恒说:“别喝了,搞得乌烟瘴气,熏她一身酒味儿。” 男生听话地离开,唱歌去了。 沈蜜问他:“你来KTV就是来拍手的啊?不唱歌吗?” 聂永恒一愣:“唱啊!”随即对点歌机旁边的朋友说,“给我点首《回到拉萨》!” 一听聂永恒要唱歌,点歌的人直接把他的歌优先了,前面的人一唱完,所有人都看着他鼓起掌来。 沈蜜心说,这个聂永恒,人缘不错啊。 “回到拉萨——回到那布达拉——” 郑钧的歌还是需要吼两下子的,聂永恒把情绪和声调掌握得很好,沈蜜暗自以为,一定是他以前胖过的原因,所以嗓音格外低沉,唱起郑钧的歌来还蛮有感觉的。她面无表情地鼓掌打拍子,说实话除了打拍子她真不知道该做什么。 唱歌的时候,聂永恒坐在台上的样子倒像个酒吧驻场歌手。可是音乐一停,他便与刚才的样子判若两人,在众人的鼓掌中露出一丝腼腆的笑来。 “聂哥!给你和沈蜜点了一首《恋爱达人》!”坐在点歌机前的朋友笑着喊道。 不用怀疑,又是一阵掌声。 沈蜜怀疑这帮朋友是聂永恒花钱雇的,完全可以去给《我是歌手》当观众了。 聂永恒从台上踏着前奏下来,递给沈蜜一个话筒。沈蜜不是扫兴的人,大大方方地站了起来。 两个人的身高还挺匹配,站在一起,聂永恒就随着欢快的音乐露出了笑容。 沈蜜:“给你一分钟,若还不心动,你就是没种,装再酷也就都没用。” 聂永恒:“Baby你不会懂,我就是要你心急,我恋爱无敌可是达人的等级,Come on!” 屏幕上出现了罗志祥那张邪魅的脸,沈蜜转头看过去,发现聂永恒的脸上竟也带着那样的笑容。 沈蜜忽然觉得很反感,也不知道为什么。 会不会是因为这样:如果你觉得一个异性对你有意思,但你却对他没意思,所以当他稍稍跟你搞一点暧昧,你都会觉得反感? 不知道。 沈蜜想不通,心不在焉地把歌唱完了。 一群人到了晚上十点才散场,聂永恒自然而然地要求开车送她回家,沈蜜坐上了他的那辆L牌的车,低头玩手机,并不算热情,也不算冷漠,与他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 打开手机,沈蜜看到了肖逸的头像旁边有个红色的1,她有点开心,迅速地点开了。 “你钥匙在我这里,来我家取之前给我电话。” 沈蜜这才知道自己的钥匙落在了周辛苑家。 她立刻给肖逸打了个电话:“我是沈蜜。” “存你号码了,你怎么这么晚?”电话那头肖逸的嗓音静静的。 沈蜜觉得他的这句问话应该是在责怪自己来得太晚打扰到了他休息。 “不好意思哈,KTV太吵了,没看见你的微信留言。” “有人送你回来么?”肖逸问。 “有的。” “那让你朋友到楼下用车灯晃一下,我下楼给你送去。” “好。” 沈蜜挂断电话,跟聂永恒报了肖逸家的地址。 红灯停车,聂永恒握着方向盘,转头看着她:“男朋友?” 沈蜜摇摇头:“不是啊,去取个钥匙。” 聂永恒抬手摸了摸鼻尖,绿灯亮了,他踩上油门,笑着说:“有空多出来玩玩,我朋友都特喜欢你。” “成,没问题。”沈蜜轻松地说。 肖逸正坐在窗边的书桌前看书,肖潇和Vogt已经睡熟了。屋子里除了台灯还亮着,皆是一片静谧的黑。 窗外一束光亮闪过,他站起来,撩开窗帘向下看,一辆豪车正停在楼下。 肖逸放下窗帘,抓起桌上的钥匙,穿鞋下了楼。 出了楼道,车子已经开走了,沈蜜正单腿站在那里,手里握着一只高跟鞋,用手捏鞋跟,见他下来,她赶紧把鞋子又穿回了脚上。 “你朋友呢?”肖逸把钥匙递给她。 “我跟他说我到家了,他就走了。”沈蜜弯起眼睛笑了一下。 肖逸扬了扬眉,看了看表上的指针:“为什么不让他送你回家?” “不想就是不想呗,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肖逸把双手插进了裤子口袋,站在门口望了她几秒。 “那我走了啊!谢谢。”沈蜜挥手,肖逸也挥手转身。 走出好远,肖逸也没说要送她,沈蜜不禁撇嘴。 “真没有绅士风度。” 她正在心里吐着槽,身后就传来了电动车的声响。 虽然是静音型的电动车,声音很小,在这接近午夜的小区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沈蜜心间一亮,忙转过身去,就看见肖逸骑着电动车从身后驶来,车子一停,肖逸的长腿便支在了地上。 “这是你的车啊?”沈蜜笑着问,很矜持地站着。 “年前买的,一直用不上。”他歪了歪头,“上车,我送你。” 沈蜜老毛病又犯了:“你确定不用带头盔?” 肖逸“嗤”了一声:“你那脑子,还怕摔?” “嘿!什么叫我这脑子还怕摔啊?”沈蜜黑着脸嘟囔,把脚上的高跟鞋一拔,跨坐在了他的身后,趁他还没开车,一脸正经地询问,“那我搂你腰了啊?你可不能因为后头坐着个大美女而心神不定!我可没带头盔。” 肖逸调整了一下车把手上的后视镜,淡淡地说:“我又不是没碰过女人。” 沈蜜一怔,看着他坏笑。 肖逸微微侧过头问:“怎么不搂?我要开车了。” “哦,”沈蜜伸出手搂住他的腰,“信息量太大了。” 搂着肖逸的腰是什么感觉? 这种感觉就像是冬天窝在南方的寝室里,怀里抱着一个大大的热水袋,脚上也踩着一个,身上还盖着天鹅绒的被子。 这种感觉叫作心满意足。 这种感觉是在聂永恒照顾了她一晚上也不曾给过她的密集心跳。 沈蜜为了不让肖逸发现自己的心跳,向后挪了挪身子。 两旁的树木,店铺,行人,都化作了一条五颜六色的粗线,嗖嗖地从她的余光中穿梭而过,沈蜜的刘海被肖逸肩膀上方穿过来的夜风吹拂起来,那风柔柔的,带着他衬衫上柠檬味的洗衣粉的味道。 “我今天碰见一个大学同学。”沈蜜说。 “开豪车这个?” “嗯,以前他特胖,追过我,我当时年纪小,说话也不中听,拒绝了他,现在想想真是不应该。那天买洗衣机碰见他了,他居然是那个牌子的老板,又变成了一个帅哥,我差点都认不出来。” 一辆汽车从他们身边驶过,带起了一阵风,沈蜜将手臂收得紧一点,与他闲聊起来。 “他想重新追你?”肖逸目视前方,逆着风问道。 “没有吧,人家也没说追我,霸道总裁爱上我的桥段,我是不信的。不过他变帅了这个可真是太戏剧化了。要不明天我去写本小说,说不定还有钱赚。可惜我语文太差劲了。” “人怎么样?”肖逸问。 “性格看起来还不错,长相身高也中等偏上,气质大方,就是穿衣风格我不太喜欢。” “为什么?” “H家的皮带,V牌的衬衫,裤子穿得太紧了。” 肖逸不由得笑了:“我可是记得某人跟我说过,大学时代分手的原因是嫌弃人家接吻的时候嘴里有烟味,现在又说不喜欢是因为人家裤子穿得紧。你是不是处女座?” 沈蜜突然一慌,往他腰上掐了一把:“你才处女座呢!你们全家都是处女座!” “不是啊?我猜的。” “好吧我是。” “……” “处女座怎么了?虽然我出身不好,但我也有随着社会主义和谐社会积极改造,努力与人民群众打成一片呀!” “那你还这么挑剔?” “不是挑剔。” “哪有另一半是十全十美的?” “反正你不懂。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他就是裤子穿得松我也不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 “你管我呢!” 肖逸把电动车转了个弯,沈蜜下意识地搂紧了他的腰,噘起了嘴。 “上天真是不公平,你这样的人身边才应该有个整天催你谈恋爱的妹妹。” “肖逸你别说话了,灌一肚子风。” 小区到了,肖逸把电动车停在了门口,抬头望了望那个用铁做成的生锈的牌匾——“夕阳红老年社区”。 小区门口距离沈蜜的楼栋还有一段路,有个漆黑的拐弯,沈蜜害怕,请求说:“那段路挺黑的,要不你发扬风格把我送到楼下?” “嗯。”肖逸在她后面走。 肖逸的影子被路灯拉长,正好笼罩在沈蜜的身上。 “肖逸你还是走在我身边吧,这样我更害怕了,好像身后跟着个尾随者。” 肖逸一手夹着烟,在空中挥了挥:“我抽根烟。” “你抽烟非要走在后面干什么啊?” “你不是说讨厌烟味么?” 沈蜜一怔,脚步停了下来,正好与身后的肖逸走了个并排:“我是说,讨厌接吻的时候有烟味儿。” 她把“接吻”两字说得尤其重,大喇喇地笑着。他看她一眼,又收回目光,沈蜜就笑不出来了。 她看着肖逸夹着烟,偶尔吸上一口,那烟雾在月光下不停地从他口中呼出,沈蜜的目光在他的唇上停留了一瞬,心脏突然停跳了一拍。 她赶紧捂着胸口,像个做贼心虚的人,收回了目光,眼神飘忽,在月光下看着自己的影子。 因为她说了一个敏感词,两人之间好像有点尴尬,抑或说是,有点暧昧。 沈蜜住在六楼,是这栋旧楼的顶楼。 沈蜜在心里挣扎着,到底要不要让他送自己上去?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几个,不仅黑,还有一股发霉的味道,像极了恐怖片里的场景。 沈蜜想,还是别开这个口了,搞得好像她得寸进尺、另有企图似的。 快到楼下的时候,沈蜜缓解了一下尴尬的气氛,说:“你这么晚不睡,肯定不是在等我吧?在家干吗呢?追剧还是打游戏?” “考研复习。”肖逸回答。 沈蜜点了点头:“挺好的,现在学历越高越好,我一个三本毕业的,本来就不爱学习,实在读不进去书了,要不然我也考。” “彼此彼此。”肖逸说。 楼道的防盗门开着,里面漆黑一片。 “我进去啦,谢谢你啊!”她站在门口,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功能。 “客气。”肖逸站在门口,微微低着头,他的个子太高,头几乎顶上了门框。 沈蜜转身上了楼。 黑暗中,她走到了二楼,猛然听见一个巨大的声响,沈蜜“嗷”的一声尖叫,原本就紧绷的神经差点断裂! 楼下传来了肖逸低沉的声音:“我就跺个脚。” 沈蜜又吓又气,扶着楼梯扶手探下头去:“肖逸!你没事跺脚干吗呀!吓死我了!” 肖逸抬头:“我帮你开声控灯!” “声控灯坏了!”沈蜜没好气地说。 她快被吓死了。 她扶着扶手继续上楼,好像楼上有什么怪兽在等着她一样,她真的是出了名的胆小,没用。 肖逸的脚步声从下面响起,沈蜜一回头,他已经大步流星地追了上来。 “瞧你那点出息,走吧。” 他站在她身后,矮她好几节楼梯,语气很嫌弃,却让沈蜜松了口气。 他要送她上楼,真的太好了。 尽管心里开心,沈蜜还是嘴硬地嘟囔,一步一步往楼上走:“不用你送,我不害怕。” 肖逸眼神好,冷笑一声:“鞋都吓歪了,还说不怕。” “有么?”沈蜜下意识地低下头去看自己的高跟鞋,就是这样一个转身的动作,那只原本就已经坏掉的鞋跟忽然扭断! “啊——” 她惊叫一声,只觉得脚下一空,身子一拧,整个人都完全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去!就在她以为自己会摔得很惨的时候,肖逸伸手一拉,将她圈在了怀里,接着膝盖一顶,便把她的身子压在了墙上! 他应该是救人心切,才会动用整个身体来压住她。 两具身躯紧紧相贴,四目相对。 黑暗中,她惊魂未定地粗喘着,胸口起起伏伏。 他的气息扑打过来,心跳声充斥着整个楼道,带着淡淡的烟草的味道。 她一直以为自己讨厌男人嘴里的烟味,可此时此刻,沈蜜惊奇地发觉,自己吸入的每一缕属于他的气息,仿佛都在她的身体里发生了剧烈的反应,使她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动起来,使她的心脏破喉欲出,使她每一个毛孔每一寸神经都像发了疯似的不得安宁。 肖逸的脸近在咫尺,他的气息似乎也有那么一点紊乱。 第5章 生活的小飞刀 【肖逸,不要说晚安,我会睡不着。】 沈蜜站在台阶上,肖逸将她堵在墙上,楼道里黑灯瞎火的,只有月光透过下面的窗子照进来。 她的那声尖叫还回荡在楼道里,心理活动却已经像是开展了几个世纪。 黑暗中,他的眼眸望过来。 沈蜜听见了自己慌乱的吞咽声,紧接着头顶的五楼响起开门的声音。 小区里的大妈都是很注重邻里关系的,同时也很热心肠,大概是听到了她的尖叫声,赶紧打开门问了一声:“谁呀?发生了啥事儿?” 苍老的声音响起,开门时泄出来灯光穿过楼梯缝照下来,沈蜜和肖逸几乎是同时放开了对方,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被抓了个现行一样。 沈蜜赶紧喊道:“没事儿!鞋跟断了!” “哦!”大妈关上了门。 他站在对面看着她,光线太暗,沈蜜又心慌气短,看不清他的表情,她蹲下来赶紧把那只罪魁祸首的高跟鞋脱下来,然后将另一只也脱了,拿在手里,磕了磕,僵硬地笑着,缓解尴尬:“哈哈!这破鞋!破鞋!” 肖逸转身上楼,走在她的前面。 “下次小心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的吐字仓促而短暂,像是供应不上气息一般。 “嗯嗯。”沈蜜光着脚上楼,不知为何,低下了头就想笑。 那种不可抑制想要发笑的感觉,就像是看到了一部偶像剧最激动人心的戏份,就是想使劲儿傻笑,有点犯花痴的味道。 反正她在他背后,他也看不到。 肖逸似乎并没有因为刚才的小插曲而感到不自在,若无其事地将她送到家,也没要求进门,告个别直接走了。 沈蜜一关门,握着鞋,忽然像个小疯子一样笑起来,然后不可抑制地笑出了声。 “吼吼吼!” “哈哈哈哈!” 她的笑有点不正常,却是很开心,她依旧拿着两只鞋,在客厅里转了一圈,紧接着又是一阵傻笑。 她抱着鞋子冲到沙发上,滚了一圈,再滚一圈,仰躺着两腿踢得老高,像是在蹬一场山地车比赛。 折腾累了,她才停了下来,脸贴着沙发的靠背,用力压制着嘴角,却还是笑喷了。 “噗!”她夸张地笑着,然后突然就面无表情地坐了起来! “沈蜜!你给我憋回去!”她严肃地对自己说道。 可是下一秒,身体里却又精分出另一个兴奋花痴的人来,美滋滋地说:“憋不回去的呀,哈哈哈!” 沈蜜觉得自己快变成神经病了。也快要美得冒泡泡了。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她一早起来就打开找工作的手机客户端,意愿是想找个朝九晚五坐办公室的工作,哪怕薪水很低。可投了十家人力资源助理,只有一家给她回信了,说是人事岗位已满,问她有没有兴趣做销售。 沈蜜想起了自己做销售的经历,简直是惨不忍睹,她的性格真的卖不出去东西,于是就把这家给拒绝了。 做了个大扫除,时间就到了下午,沈蜜做了一些蛋糕,没吃完,剩下许多。她忽然想起昨天晚上五楼开门的那个大妈,便把蛋糕打包好,拿到了楼下去,敲了敲门。 阿姨开门,见到沈蜜,眼里充满陌生,却热情地打招呼:“你好。” 沈蜜甜甜一笑:“阿姨您好,我是六楼新搬来的,昨天晚上是我扭到了脚,打扰您了。” 阿姨看了看沈蜜,和蔼可亲地笑了:“你是新搬来的啊,那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要互相帮助互相照应。” 沈蜜笑着点头:“阿姨,我就是这个意思,我一个人,父母都不在了,所以以后还请您多多照顾。这蛋糕是我自己做的,您尝尝。” 她第一次这样与人交流,虽然显得突兀,却是她犹豫了好久才决定的,她一个人孤身在外,就要和邻里处好关系,否则一旦发生什么急事,真的是找不到人。而这个小区里的叔叔阿姨都特别热情,沈蜜觉得,楼下的邻居也不会例外。 阿姨有点惊喜:“呦,你看看,我还以为你们这些年轻人都是各过各的,没有邻里观念的,你这么友善,真难得。我姓常,你叫我常阿姨就好,以后多来玩,有问题就找我。我女儿跟你差不多大。” 常阿姨的几句话显露出她有很好的社交技巧,却没有请沈蜜到家里去坐,可能也是防人之心不可无。沈蜜热情地聊了几句,就上楼回家了。 一回生,二回熟,邻里之间总有需要帮忙的时候,沈蜜虽然有点脸红于这种主动的交流,可是心里却很高兴。 刚到家,刘北北就来电话了。 “北子哥,有事吗?” 刘北北上来就说:“蜜蜜啊,合适的工作暂时没找到,但哥给你找了一个特别好的兼职,你有兴趣没?” 沈蜜一愣:“你给我找工作?” 刘北北说:“啊,肖逸今早特地给我打电话,问我有没有合适的朝九晚五的工作给你联系联系,不是你交代的吗?” “我?” 肖逸“特地”让刘北北给她找工作?沈蜜心里一暖,嘴角慢慢地扬起来。 他真有心。 “我确实挺想找一份工作的,最近手头有点紧。” 刘北北爽快地说:“行,哥一定给你留意着,不过现在有一个一天给三百块钱的活儿,你做不做?” “做啊!不过靠谱吗?”刘北北在她这儿,可是有过“前科”的人。 “绝对靠谱!你放心,一个医生剧的剧组在招群演,就是要求有点特别,要头发必须要又长又漂亮的,这么好的活儿我能留给别人吗?我第一个就想到了我们蜜蜜那一头乌黑亮丽的大卷发。” 沈蜜一听,觉得还成:“行,要是成了的话我请你吃饭。” 刘北北说:“嗨,不用!应该的!” “那不行,你帮我找房子我还没请你呢!这顿饭必须吃!” 第二天,沈蜜到了片场,警惕地观察了一会儿,觉得这剧组还真的挺靠谱的。 这是一部讲述青年医生的剧,导演是从香港请来的,剧里为了表现青年医生与病人之间的友谊,特意安排了一个花季女病人患白血病的情节。 报了到,等了许久,有人过来给沈蜜讲戏。 “呦!这一头大卷发还真是漂亮!”副导演走过来,友好地笑了笑,拿出剧本给沈蜜看,“你演的这个花季女病人啊,得了白血病,她有着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可是病魔的肆虐使她不得不剪掉。她自己下不了手,青年医生就帮她剪,就是这么个剧情。” 沈蜜一听,吓得向后退了一步:“啊?剪头发!我不我不!不行,绝对不行!” 副导演笑了:“小姑娘,不是真的要剪你的头发!我们会在你的头发里夹上假发片,医生剪的时候剪假发片就行!” 沈蜜听他这么说,这才放心:“吓死我了,让我剪头发我会死的。” 副导演笑了笑:“年轻人不要动不动就死啊活啊的,好好演!加油!” “嗯嗯,我会尽力的!” 戏开始的时候,沈蜜有点紧张,那个香港导演坐在机器后面颇为严肃的样子,灯光、摄像好多人对着她,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演员围在病床边,沈蜜的嘴上被涂了一层粉底,躺在病床上,鼻子里插着管,像是被瞻仰的遗体。 导演喊开始之前,有个人走过来给沈蜜上了许多眼药水,导演说了一句“群演闭上眼睛”,沈蜜就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拍摄开始,沈蜜海藻一般的长发披散在枕头上,显得那么美丽。她虚弱地睁开眼,眼角滑下一滴泪来。 “剪吧!把我的头发剪了吧!不要让我眼睁睁地看着它们掉光,剪吧!” 沈蜜说着台词,心里却腹诽:这是哪个脑残编剧写的剧本?表现医生仁心仁术也不用这样吧?难道医生护士都不用工作了吗,来围观一个小姑娘剪头发? 她长这么大也没见谁家医生这么体贴的。 “小琪,我们认识这么多年,其实我最喜欢的,就是你这一头漂亮的头发。”男医生怜爱地摸了摸她的额头。 哦,原来这医生和患者是朋友。 沈蜜闭上眼睛,流下一滴泪水。 然后她就听见了剪子的声音,心跳得很快,仿佛那剪子是要捅向她一般,可是她绝不可以睁眼。 咔嚓,男医生剪下了一段她的头发。 “Cut!”无比认真的香港导演发话了,“女患者把紧张的情绪演得很好,请继续,男医生,你是美发沙龙里出来的吗?” “上来就毫不犹豫把人家头发给剪了!给我你的颤抖!给我你的不忍!OK?” 男演员被导演骂,有点尴尬:“导演,再来吧,我会放情绪进去。” “继续。”随着导演的发令,沈蜜又重新演了一遍—— “剪吧!把我的头发剪了吧!不要让我眼睁睁地看着它们掉光,剪吧!” 男医生犹豫了一下,拿起剪子将她的头发剪去了一段。 “Cut!”香港导演说,“手要颤抖!颤抖!补个特写!” 男演员有点紧张:“哦!好。” 沈蜜还是不敢睁眼,只听见锋利的剪子声在她的耳边响起。 “咔嚓!” 再补镜头,又是一声“咔嚓”。 最后拍了五遍,终于过了。 沈蜜像是诈尸一样坐起来!赶紧摸摸自己的头发! 不对劲!不对劲!她带了那么多假发片,怎么剪完了头上还是沉甸甸的? 她赶紧冲到消防栓的镜子,手不停地在头发间撩拨,发现那些假发片完好无损,那个男演员一剪子一剪子剪掉的都是她的头发! 沈蜜赶紧把发片摘下来,对着镜子一照,自己左面的头发有很粗的几缕变成了齐耳,而右边的头发却依旧是漂亮的大波浪,这让她看起来像个怪物! 沈蜜气得发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剧组开始拍摄其他的场景,沈蜜一个人站在医院布景走廊的消防栓前,颤抖地拿出手机,拨通了刘北北的电话。 刘北北喜气的声音传来:“怎么样?拍完了吧?我跟肖逸在一起呢,我们俩都期待着你的大餐!对了,把你的小姐妹杨予曦也带上呗?” 刘北北说着,还用舌头打了个哨子。 沈蜜快要气炸了,声音因为无助和吃惊而变得颤抖:“我出事了……我出事了……” “你出事了?出啥事儿了?”刘北北警惕地问。 沈蜜抬起头,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鼻子一酸,突然绝望地大哭起来:“我、我、我头发……我头发没了!” “哎哎哎?你别哭啊!我们俩在路上呢!马上就到马上就到啊!” 沈蜜挂断电话,直接蹲在消防栓旁边埋头痛哭。 “呜呜呜……” 她的哭声不大,却是伤心极了。 肖逸和刘北北坐在车里,真的以为出了什么事。沈蜜在电话里哭,吐字也不清楚,刘北北只听到“我出事了”。再给沈蜜打电话的时候,沈蜜就不接了。 “什么出事了?”肖逸坐在副驾驶,浓黑的眉毛一皱。 “不知道啊!就在那儿哭!电话也不接!急死我了!”刘北北见肖逸看过来的眼神有点严肃,立刻发誓作揖,“天地良心啊!这剧组的副导演是我大学同学!绝对正规!人家可是正儿八经拍电视剧的!而且我问过了演什么,人家说演女病人!你听听,哪里有问题啊!” 肖逸手一扬,让他开车,有点不耐烦。 刘北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我这回真的是靠谱的!” 肖逸把车窗放下来,动作熟练地从裤兜里摸出一个烟盒,指尖轻轻一磕,一根烟蹿出来,他捏起叼在嘴上点燃,吞云吐雾。 刘北北见他不说话,以为他生气了,赶紧说:“没事儿,真出事了我砸了那剧组!我后备箱里有家伙!” 肖逸默不作声,叼着烟,低头,在手机里找到了沈蜜的号码,拨了过去。 “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听。” 刘北北握着方向盘,瞄了他一眼:“咋了?” “无人接听。”肖逸答。 刘北北的眼角瞬间皱成了两把折扇。 肖逸的烟雾充斥在车厢里,刘北北不抽烟,就又把车窗开大了一点。 刘北北转过头去,小心翼翼地瞥了他一眼,肖逸面无表情地目视前方,眼睛微微眯着,似乎是被烟雾熏的。 刘北北咳了一声,说:“我告诉你啊,一会儿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儿,有我呢,你不能上手啊。” 肖逸叼着烟掏出钱包翻了翻。 “听见没有啊!”刘北北急了,“你自己啥身份不知道吗?” 肖逸点点头。 刘北北说:“这个沈蜜,真是你的菜啊?你俩到底什么关系?” “债务关系。” “情债啊?” 肖逸和刘北北赶到的时候,沈蜜接电话了,其实这医院布景不大,就是个特制的场景楼,他们没走两步,就看见沈蜜无精打采地从女厕所里走了出来。 她穿着病号服,趿拉着蓝色塑料拖鞋,脑袋上顶着自己的红色连衣裙,目光有些空洞,眼睛微肿,打了剧组粉底的小脸有两道白色的泪痕,像是土道上碾压过的两道车轮。嘴唇也苍白无色,靠近才看到,原来是唇上也画了粉底。 沈蜜一脸的生无可恋,目光幽幽地朝刘北北斜看过来,刘北北感受到了深深的恶意。 “这是咋了?”刘北北问。肖逸站在他旁边,双手放在兜里俯视她。 沈蜜一开口就有点哑了:“我头发没了。” 刘北北眉头一皱:“头发没了?怎么弄的?” 沈蜜是对他有情绪,但想想也不能怪他,于是低下头,叹了口气说:“拍戏,说好了剪假发片,男演员是新人,被导演骂,太紧张了,就剪错了。” 沈蜜说完抬头一看,这两个男人脸上的表情明显一松。 她这才发现,刘北北的手里攥着一个长条的东西,上面用布缠着,看外形,像是长铁片,却有个把手。 “嗨,就这点事儿啊?”刘北北彻底松了一口气,对肖逸笑道,“我还以为我要重出江湖了呢!” 肖逸没什么表情,把烟叼在嘴上,朝她勾了勾手,说:“剪成什么样?我看看。” 沈蜜后退一步:“我不!像狗啃的一样!” 肖逸叼着烟,上前一步,不由分说地去扯她头上的遮盖。沈蜜不从,力气却没他大,肖逸三下两下就把她的衣服拿了下来。 沈蜜左短右长左少右多的发型瞬间暴露在空气中,几缕摩擦产生的静电劈里啪啦地在耳边响了几声,沈蜜觉得此刻的自己,一定像个头发炸起来的疯子。她不满肖逸的粗鲁,“哼”了一声,抱着胳膊侧转过身去。 有什么好看的! 肖逸不依不饶地又走到了她的侧面,他的个子太高,微微俯下身,一张俊脸凑过来,从下往上打量她,沈蜜再次瞪了他一眼,不爽地再次转身。 肖逸的脸色变得轻佻起来,可沈蜜抬头的时候,他的表情立刻又转成了凝重。 “太难看了啊。”他说。 “用你说!”沈蜜本来心情就不好,他的话让她的一颗心冷到了冰窖里。 或许男人是无法理解的,一头精心养护的头发对于女孩子来说,有多么重要。 在沈蜜的记忆里,她从小到大就剪过一次短发。那是上初三的时候,学习不好的她被爸爸找关系塞进了重点班,重点班的班主任对女孩子爱美这件事抓得特别严,一开始不让戴有图案的头绳,后来有颜色的发圈也不行,在距离中考还有一百天的炎炎夏季,老师干脆硬性要求全班女生剪短发。 那是她唯一一次剪短发。 男人根本就不会懂得,头发被人剪掉的伤心,不比割肉舒服多少。 沈蜜很生气。这要是以前,她一定要闹一闹的,却又害怕去剧组闹,人家不给结算工钱,所以就蹲在厕所里哭了半个小时。 她不想再跟他们俩说话了,转身就走,却被一双手攥住了手腕,一低头,便看见了肖逸的手隔着病号服的布料握住了她的手。 他拽着她往拍摄片场的方向走,步子有点大,沈蜜穿着拖鞋跟得踉踉跄跄。她心里有点毛毛的,不安地问:“肖逸!你拉着我干吗去啊?” 肖逸轻飘飘地说:“结账。” 此时正是午休时间,上午的场次已经拍完了,工作人员陆陆续续地停工。刘北北眼尖,一眼就从人群里找出了那个副导演,老远就喊了一声:“老王!王文纲!” 副导演站住,看见是刘北北,露出一个亲切的笑脸:“呦,北子,来啦?” 刘北北悠闲地把那把铁片背过去,也呵呵笑了:“我说老王啊,我朋友就给你们拍一场戏,挺好看的姑娘,头发让你们给祸害成这样?瞧把人家男朋友心疼的。” 肖逸揽过沈蜜的肩膀,沉着脸看向副导演。 副导演一愣,再看看沈蜜,然后赔笑道:“啊,我听说了,演员的失误,这姑娘也没闹,演完就跑了,我们也没找到人。” 北子说:“我们哪儿能跑了啊?我们还没结钱呢!” 副导演说:“好好好,快进来,我们进屋聊。” 屋子里坐着正在吃饭的工作人员,王副导演和一个人说了什么,那个人可能是管财务的,抬头朝沈蜜打量了一眼,王副导演写了个单据,最后一番商榷之下,财务给弄了个信封。 王副导演把信封交给刘北北,说:“一点意思,真是对不住姑娘了。” 刘北北接过信封,一看有三千,就冲肖逸使了个眼色,递给了他。 肖逸不用开信封,摸着厚度就知道有多少,对方态度好,又是刘北北的哥们儿,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刘北北问:“那男演员呢?” 副导演指了指:“隔壁。” “谢谢你啊老王。” 沈蜜迷迷糊糊地跟着两个男人来到了另一个房间的门口。 这个男演员虽说是演戏的新人,却是个当红的歌手,他和自己的团队单独在一间屋子吃饭。 肖逸本来也想进去,却被刘北北拦住,他笑道:“哎呀,你放心,我能搞定,你先带蜜蜜去把头发弄弄,回头我给你电话。” 肖逸想了想,点了点头。拉着沈蜜往外走,刘北北自己推门进去了。 “你刚刚拉着我冲过去,我还以为你多厉害呢,最后还是扔下北子哥跑了。”沈蜜坐在副驾驶座,嘟嘟囔囔地将心里的郁闷都发泄在了肖逸身上。 肖逸只开车,不说话,随手把一个信封甩给了她,沈蜜打开信封一看,里面有三千。 这要是以前,有人说她的头发只值三千,沈蜜绝对跟他翻白眼。可是此时此刻,她只眨了眨眼,说:“我的头发好贵哦,这就算赔偿完了吧?” “不算完。”肖逸目视前方,淡淡地说。 沈蜜的心猛地跳跃了一下,把钱塞回信封里,脸上的表情没那么糟了。 他载她去了全市最著名的一家美发会所,在门口停了车。沈蜜曾带杨予曦来过一次,杨予曦吓得再也不敢来这剪头发了,因为太贵。 肖逸见她迟迟不肯解安全带,有些不耐烦:“走啊,下车。” 沈蜜攥着安全带,脸色很不情愿,可是又怕肖逸对自己失去耐心,觉得她矫情,便慢吞吞地解开了安全带。 不想剪头发啊…… 到现在还是希望这是一场噩梦。 两个人进了美发沙龙,接待人员非常热情周到,沈蜜一声不吭,肖逸开口说找最贵最好的老师。 最后出来一个叫Kevin的首席设计师,热情地将他们迎到了一个包房里,沈蜜在豪华的镜子前坐下,被围上了布罩。 “想剪成什么样的,女士?”设计师亲切地问。 沈蜜半天不说话,坐在沙发上抽烟的肖逸说:“短一点,好看一点。” 设计师拿沈蜜糟糕的头发开了几句玩笑,就开始动剪子了。 咔嚓咔嚓…… 沈蜜忽然想起了初三那年,她唯一一次被迫剪头发的经历。 那时候父亲太溺爱她了,知道女儿最喜欢长头发,就到学校里找到了班主任,塞了个大红包,于是全班女生只有沈蜜没有剪头发。 有一次上课间操,沈蜜回班级取校服,听见几个值日的女生在教室里说她坏话。 她总是什么都没做,就会招到非议,好像自带话题属性一样。沈蜜偷偷地从后门看了那几个说她坏话的女生,其中有她要好的前后桌。 后来沈蜜就让爸爸带她去剪了头发,一边剪一边哭,把她爸的心都哭碎了—— “哎呦我的小公主啊,你这又是何苦呢?不想剪就不要剪嘛!” “呜呜呜……剪,剪成和我们班女生一样短。呜呜呜……” 爸爸叹了口气:“蜜蜜啊,不要跟自己较劲,什么是厉害啊?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叫厉害,不想做什么就不做什么那才叫厉害!爸爸厉害啊!有爸爸在,你怕什么啊!” “哦,女士,您怎么哭了?”理发师停了下来。 沈蜜抽抽搭搭的,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下来,特像电影里被迫剃度出家的悲情女主角。 理发师不敢动了,回过头去,为难地看了一眼沙发上的肖逸。 肖逸透过镜子看沈蜜,她闭着眼睛,委屈地吸着鼻子,哭得那叫一个心碎。他的两腮动了动,站了起来,走到沈蜜旁边,面无表情地吩咐设计师:“剪。” 设计师的剪刀又飞快动了起来。 “呜……”沈蜜终于忍不住发出了一声颤音。 头发最后剪成了什么样,沈蜜一眼都没看。 理发师娘里娘气地做惊喜状,不停地问肖逸好不好看。肖逸说:“挺好看的,沈蜜,你照照镜子。” 沈蜜这个人吧,来劲的时候确实有点倔,她情绪低落地垂着头,任他们怎么哄都不看一眼,直到理发师没辙了,把她身上的布罩撤下来。 一个提供红酒的美发沙龙定然是很贵,沈蜜自然没有心情喝什么红酒,只想早点离开这个地方。她快速地去前台结账,一听那价格,她生平第一次体会到“肉疼”的滋味。 可是没有办法,她还是拿出肖逸给的那个信封,想要掏钱,可前台小姐说已经有人付过了。 望着跟过来的肖逸沈蜜从信封里拿出钱递过去:“肖逸,给。” 肖逸似乎是一时间没有看习惯她的发型,目光总是盯着她的头发看,沈蜜下意识地别过头去,手上还攥着钱执意要给他。 肖逸说:“你干吗?” “这么贵,不能让你花啊。”沈蜜说。 肖逸忽然搂住了她的肩头,亲昵地揉了揉她的头发,揽着她往外走。 沈蜜被他的动作弄得一愣,靠在他的怀里小声问:“怎么了呀?为什么给你钱你不要?” 她可是记得,第一次和他吃饭,一碗面的钱他都不肯出的。 推开沙龙的门,两个人伴随一阵无比热情的告别声,走向了刘北北的车,肖逸这才放开她。 可能是看她太可怜了,肖逸今天跟她说话挺温柔的,不像平常那样生硬。 “怎么一点默契都没有?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当我是你男朋友,哪有男朋友让女朋友花钱的?”肖逸替她打开车门,示意她进去。 沈蜜可没在他这儿享受过这种待遇,在她的印象里,肖逸是个又冷漠又傲娇又小气的男人。 沈蜜眼睛红红的,望着坐进了驾驶座的他,说:“那么多钱,我总不能让你花啊。” 肖逸笑了笑:“我跟前台的美女说好了,说你过生日,她和老板说我是她表哥,给我按员工内部价结账,没多少。” 沈蜜撇撇嘴:“你可真行,我剪个头发的工夫你都能认一个表妹。” 肖逸的眉毛抬起一边:“怎么?瞧不起劳动人民的智慧?” 沈蜜赶紧摆摆手,微肿的眼睛善意地眯起来,笑得跟哭似的:“不是不是,你是我们团队的颜值担当,我为你感到骄傲和开心而已。” 肖逸的表情释然了,显然对这个结论很满意,点了点头:“你开心就好。” 肖逸陪沈蜜折腾了一中午,也没吃饭,沈蜜提出请他吃顿午饭,肖逸很自然地应允了。她给刘北北打了个电话,刘北北给按了,发来短信说是让他们先吃,不用等他。 两个人便开车去了一家还算经济实惠的西餐厅,点了两份牛排和几个西点。肖逸今天穿了一件竖条纹的白T恤,深蓝色的七分休闲裤,脚上穿着一双普普通通的白色低帮鞋,一身应该都不贵。但他个子高,长得又帅,看起来挺新潮的。 他坐在她对面切牛排,沈蜜发现他的脖子上、手臂上有一些红色的疹子。 “你怎么了?”沈蜜指了指那些红疹子。 肖逸往嘴里送了一块牛排,牙口很好,吃得也很香,一副习惯了的样子,问:“起疹子了?” 沈蜜点点头,蹙起眉来:“你紫外线过敏啊?” “日光疹。” “啊,那你怎么没打伞啊?” 他嘴里咀嚼着食物,喝了一口红酒,淡淡地说:“被你吓死了,哪有时间打伞。” 沈蜜一怔。 两个人四目相对,是肖逸先发现了不对劲,低下头去若无其事地吃东西。 沈蜜轻咳一声,将这难以言喻的气氛用正常的方式化解:“不好意思啊,让你们担心了。” 他继续吃东西,语气也是客气:“应该的。” 沈蜜低下头吃东西,把意大利面里的胡萝卜全部挑出来,放在盘子的一边。 肖逸似乎对她的新形象很好奇,总是看似不经意地瞥她一眼,然后又收回目光继续吃饭。 沈蜜确实是情绪低落,话也异常少。以前跟肖逸独处,沈蜜永远是那个找话题聊的,可是今天她实在是没有心情,两个人就各吃各的。 吃完饭,肖逸开车送她回家。沈蜜今天恰好背了一个提手上带丝巾的包,她想起摆地摊那天,肖潇给他脖子上系了一条丝巾,沈蜜不由得把丝巾解了下来。 她瞥了一眼专注开车的肖逸,想给他戴上,但是那丝巾在指间绕啊绕,却没敢动作。万一她提出来,他委婉地拒绝了,那该有多尴尬。 好像她刻意对他好一样。 真羡慕年少那会儿,想对谁好就会很热情地表现出来,不用顾虑对方是否愿意接受。 而如今她长大了,只是纯粹地关心他一下,就前怕狼后怕虎一样举步维艰。 是她自己心里有鬼吧?真的只是纯粹的关心吗? 沈蜜猛然发现,在乎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了。 现在正是一天最热的时候,火辣辣的太阳光照进车厢,她心里的在乎终究是打败了懦弱。 沈蜜转头看着肖逸:“我这儿有围巾,要不你戴在脖子上?” 肖逸仓促地转过头,看了一眼那条被她的手指绕得皱巴巴的丝巾。 就是这短暂地等待他说话的时刻,沈蜜始终提着一口气,放不下来。 如果肖逸说一句“不用了”,她觉得自己的脸肯定会红成螃蟹。 然而他却是慢慢地将车停靠在了路边。 “嗯。”他没有拒绝她。 “我给你系还是你自己系?”沈蜜把丝巾递过去,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客气一些。 肖逸的左手搭在方向盘上,半个身子都转过来:“我不会系。” “哦,那我帮你吧。”沈蜜严肃地说。 几秒之后,肖逸见她还没有动,眉头挑了挑:“沈蜜,你想什么呢?” 沈蜜“啊”了一声,赶紧向前凑了凑,双手伸向他的脖子。因为绑着安全带,她的动作有点笨拙和吃力。 好在她在他的气息渐渐把她的脸颊烧红后,将那条丝巾绕到了他的脖子上。 肖逸这人也真是的,这么近,还直勾勾地盯着人家姑娘看,一点也不避讳,看得沈蜜心如鹿撞,心说他要么是真没把她当女孩儿,要么就是故意的。 事实证明,他似乎是故意的。 “你脸怎么红了?”他突然说。 “啊?”沈蜜仓促地给他系了个扣,然后坐回去,搓了搓脸,“有吗?” 肖逸的表情渐渐变成了玩味,估计是怕她不禁逗,从车窗跳下去,于是给了她一个台阶下,说:“你忍一忍,北子这破捷达,空调坏了。” 沈蜜赶紧顺着他的“台阶”将窗户开大,肖逸又重新发动了引擎,一阵风灌进来,沈蜜用两只手不停地扇在两颊旁边,假装很热的样子:“是啊,这破车简直就是一个小烤箱,我都快被烤熟了!” 沈蜜听到他的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笑。 这笑不知是真的被她的话逗笑了,还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总之,沈蜜发烫的双颊好久才降温。 把她送到了夕阳红小区,沈蜜下了车,跟坐在车里的肖逸挥手,肖逸指了指小区门口卖菜的一个小摊,说:“回去多吃点胡萝卜,对眼睛好。” 沈蜜笑了笑,他还在看她的头发。 “我可不吃!胡萝卜太难吃了!”沈蜜说。 肖逸开车走了,脖子上还戴着她的丝巾,并没有摘下来还给她。 沈蜜双手拿着包,垂在裙子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郁闷的心情一下子舒解了好多。 她走到小摊前,真的买了一斤胡萝卜。 晚上洗完澡,沈蜜戴着粉色的浴帽出来,把电视关上,从冰箱里拿出一根胡萝卜啃,这味道虽说吃不惯,但为了眼睛,沈蜜也勉强咀嚼着。 胡萝卜,兔子。 她弯起眼睛笑了。 打开微信,聂永恒发来一条:“在干吗?” 沈蜜没回。 没多久,刘北北发来一条微信,是个支付宝截图。 沈蜜打开自己的账户,看到钱之后,立刻给刘北北回了一条语音:“北子哥,你怎么要了这么多赔偿啊,怎么要的啊?” 刘北北大喇喇地说:“哥有的是办法,你就拿着吧,今天让妹子受委屈了。” 沈蜜心里一紧:“北子哥,你别这么说,你帮了我这么多,我真的特别感激,我都放在心上了。” 刘北北到底是个不善表达的大男人,只发了个流氓兔的表情。 沈蜜想了想,把刘北北的支付宝截图给肖逸发了过去:“肖逸,你说北子哥会不会是自己掏腰包给我的钱啊?” 等了半天,肖逸也没有回。 沈蜜去吹了吹头发,回来的时候肖逸还没回。 她下意识地嘟起嘴,躺进了被窝。正要睡去,微信响了,她赶紧打开,肖逸的头像旁边有红色圆圈。 不知为什么,沈蜜看到他头像旁边有这个圆圈就莫名地开心。 肖逸:“有可能,他这人要面子。” 沈蜜:“那怎么办啊?我再给他发回去?” 肖逸:“别,你拿着就行,没多少钱。” 沈蜜犹豫了半天,发了个卡通胡萝卜的图片:“那好吧。” 肖逸:“吃胡萝卜了?” 沈蜜:“是呀是呀!” 肖逸:“真听话。” 沈蜜盯着这三个字,忘了回复。 发呆了好久,他可能看她没有回,也没回。 沈蜜害怕谈话就这样截止了,赶紧打字,却被他抢了先。 肖逸:“晚安。” 沈蜜躺在枕头上,盯着屏幕,又忘了打字。 许久,她忍住没有给他回,而是关掉了手机。 关灯,躺在床上,沈蜜翻了个身,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心里软软的,却又是空白一片,像是充满了棉花。 肖逸不要说晚安啊我会睡不着。 第6章 生活的大钳子 【倒霉这个东西,一旦开始,就像滚雪球一样。】 突然剪了短发之后,沈蜜发现衣柜里没有一件合适的衣服。 她把衣柜折腾个遍,看哪件都不配短发,于是很沮丧,用口红在镜子上画了个哭脸,和自己的脸重合,再一照,配上这发型还真是契合。 沈蜜被自己逗笑了,坐到床上去数钱,虽然头发没了,但这一次的兼职还是让她收获颇丰,剧组赔偿的3000块,加上刘北北向男演员讨要的3000块,凑一凑沈蜜也差不多是个万元户了,想想就高兴,想想又辛酸。 要买衣服吗?沈蜜看着这得来不易的钱,犹豫了。 说实话,这些钱不够她买一件裙子的。可是如果不买贵的,让她穿那种洗一次就缩水起球掉色的便宜货,她宁可穿旧衣服。 沈蜜把钱收起来。 每当有花钱的欲望,她就会用下厨来控制,因为做美食时,是她最专注的时候。 沈蜜把冰箱里的里脊拿出来,烤了一些黑胡椒口味的肉脯。 大概这就是所有单身的女孩子不愿意下厨的原因之一,做出来的东西,总是会剩。 沈蜜把这些美味的肉脯打包好,给五楼的常阿姨送去了。 一回生,二回熟,常阿姨和上次见面的防备不同,这一次是喜出望外,邀请沈蜜进屋做客,聊了一会儿,常阿姨的女儿回来了。 “婷婷,来,认识一下,这位是楼上的小沈。” 常阿姨的女儿脱了鞋,把鞋子放在鞋架上,脸色看起来很疲倦,看也不看沈蜜,说:“妈,求您,我已经认识了一天陌生人,我不想再说话了,嗓子都冒烟了。” 常阿姨板起脸:“你这丫头!怎么这么没礼貌?” 婷婷径自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常阿姨尴尬极了,沈蜜也尴尬。 常阿姨说:“小沈啊,你不要介意,我女儿跟我一样,是做社区工作的,婷婷在社区矫正中心,她那个地方,经常都是些缓刑犯,心理辅导不好做,她有时候自己都会焦躁。” “没事的,常阿姨,工作挺辛苦的,这也正常。不像我,整天闲在家里,自然有闲情逸致。” 常阿姨吃着她送的肉脯说:“你没事也找找工作嘛,这样待下去大好的青春和精力都要浪费了。” “暂时没有合适的。” 常阿姨说:“我看啊,你做的东西还真不错,上次那个蛋糕也特别好吃。不如你找个跟烹饪有关的工作?” “谢谢阿姨。”沈蜜弯起眼睛笑,“其实我也想找这方面的工作,可是我又不愿意整天在厨房当厨师,很忙也很累。” “厨师的工作确实不适合你,不过我倒是有一个工作想介绍给你。”常阿姨说。 多一个朋友多条路,沈蜜总算是明白了这句话的意义。 常阿姨帮沈蜜找到了新工作,沈蜜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刘北北打电话约他出来吃饭,刘北北欣然应允,还故意笑着问她要不要找肖逸,沈蜜非常矜持地说了句“随便啊”,然后就笑着挂了电话。 没多久,肖逸的微信就发了过来:“北子说你要请客?” 沈蜜正从超市购物回来,拎着好多东西,边上楼边喘气,听见微信响了,就停在楼道里,看见他发来消息,心里有莫名的喜悦。 “是啊,我找到新工作了,我怕北子哥会因为上次的事觉得我对他有意见,所以想请他吃个饭。”沈蜜发过去后,又赶紧补了一句,“你也来呀,我做鹅肝冻给你吃。” 肖逸说:“我下班晚,等我。” “好的。”沈蜜发了一个吃货的表情过去。 刚收起手机,杨予曦的电话就打来了,语气有几分不悦:“听说你要在家里做好吃的,竟然都没叫上我?” 沈蜜说:“你这消息也太灵通了吧?这个北子哥,真是不放过一丝一毫的泡妞时机。” “呵,你做菜都不请我!” “都不是一个圈子的,你凑啥热闹?”沈蜜并不愿意杨予曦和刘北北过多地接触。 “你不请我拉倒。”杨予曦当即就把沈蜜的电话挂了。 沈蜜穿着高跟鞋,拎着几个购物袋,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此刻不得不再次停下来,给杨予曦打过去。 “杨予曦!你敢挂我电话!” “有啥不敢,你咬我啊!” “小曦,”沈蜜流着汗,苦口婆心地说,“北子哥人确实挺好的,但真的不适合谈恋爱,我真的觉得你们不是一个圈子的,没必要叫上你而已,你难道就没有和我不是一个圈子的朋友吗?你们一起玩的时候,我跟你生过气吗?” 杨予曦突然沉默了。 沈蜜以为她真生气了,心想或许她就只是想吃自己做的菜而已,没必要闹成这样,便叹了口气,说:“好吧,真拿你这吃货没办法,我沈大厨现在郑重而正式地邀请杨予曦小姐到家里品尝我的厨艺,这样可以吗?” 杨予曦那头终于有了人气,沈蜜听到她抽了一口气,说:“那就给你个面子吧!” 晚上六点,肖逸还没到,北子和杨予曦早早地就来了。北子今天开了一辆保时捷,拾掇得还像个人样,杨予曦也穿得像是参加盛宴似的,俩人一直在沈蜜的卧室里下五子棋,不时地传出调戏声、娇笑声、哄骗声。 沈蜜则像个老妈子一样穿着围裙在厨房里忙活。 肖逸到的时候,沈蜜戴着一个印有小兔子的围裙,拿着铲子给他开的门。 肖逸穿得挺随便,简单的白衬衫,淡蓝色的牛仔裤,白色的布鞋,干净帅气。他除了抱着一箱刘北北要求买的啤酒,手里还拎着一桶植物油和一袋子水果。 沈蜜一看这架势就笑了,觉得不给他一句经典问候都对不起他费的力气:“你说你来就来,还拿什么东西。” 肖逸把东西放好,扶着门框换鞋:“我也不知道你需要什么,就随便在超市买了一些。” 沈蜜看他那么客气,有一瞬间的失神。 两次在周家见到他,他都拿了东西,沈蜜记得他很小的时候就成了孤儿,所以,大概对于过早自立的他来说,重视礼数也很敏感吧。 “外面热不热呀?”沈蜜回到厨房炒菜,问道。 肖逸瞄了一眼卧室里的两个人,觉得自己还是进厨房好一点:“太阳落了,没那么热了。你有没有菜要洗?我帮你。”他说着把衬衫的袖子挽起来。 肖逸个子太高,以至于他往厨房里一站,本就没有几平方米的地方,瞬间就变得转不开身了。 “你是客人,哪里能让你洗菜,你去看电视吧!” “我不看电视。”肖逸说着,拿起一个盆,接了点水,又把生菜和油菜都择好,放到了水龙头下。 他在左边,她在右边,厨房很小,油烟被吸进油烟机,饭菜的香气开始弥漫。 沈蜜握着炒勺,开玩笑地问:“装了一天的鬼去吓唬人,累不累?” 肖逸一脸严肃地捞起生菜,甩了甩水:“不要嘲讽我的工作。” “劳斯医生,我道歉。” “我接受你的道歉,下次再犯,解剖你。” 跟学医的开玩笑,真是重口味啊。 “话说,你真的解剖过尸体吗?”沈蜜问。 “我们上解剖课的时候不叫尸体,叫大体老师。” “哦。”沈蜜很有自知之明地没有再问。她胆子小,脑洞大,看书的时候都会刻意避过“尸体”两个字,更别提解剖了,再聊下去,估计今晚睡不着觉了。 肖逸见她老老实实地不说话,瞥了她一眼,低头洗菜,自顾自地问:“你知道世界上死得最惨的女人么?” “这鱼是清蒸好呢还是红烧好呢?” 肖逸说:“她去世后被丈夫捐给了医学研究做解剖,被切成了五千片。” “还是清蒸吧,清蒸快。” “网上有每片肉的横截面,我找给你看?” “肖逸!”沈蜜停住,恶狠狠地瞪着他。 肖逸憋住笑,不再逗她了,弓着身子洗菜。 五菜一汤上桌,四个人围在一起,边喝啤酒边吃菜,将这冷清的小房子填满了热闹。 杨予曦会聊天,会交朋友,很快便和肖逸熟络了。听说肖逸要考研,便热情地说:“我有考研资料,挺准的,我朋友花钱买的,你要吗?” 沈蜜以为肖逸这种人不会干这种投机取巧的事,没想到他想了想,问道:“电子版的?” “是啊,你要我发给你。” 肖逸说:“谢谢,我给你留个邮箱。” “没问题!”杨予曦热情地笑了,刘北北的酒杯伸过来,跟她撞了撞杯。 刘北北问沈蜜:“蜜蜜,你到底找了份什么工作,这么欢天喜地的?” 沈蜜正式地说:“咳咳,以后我也是高薪一族了!” 肖逸喝了口酒:“在哪儿上班?太平间?” 沈蜜气得推了他一下:“肖逸!你够了!我胆子小脑洞大!从小连鬼片都不敢看!半夜上个厕所都像被追杀一样赶紧跑回被窝!你再这样我晚上又睡不着了!” 刘北北坏笑着说:“没事儿!睡不着让肖逸陪你睡!” 杨予曦盯着沈蜜看,又看了看肖逸。 肖逸见她焦躁恐惧的样子,莫名地觉得好笑,表示不再吓她。 沈蜜才说:“我们楼下的常阿姨,人挺好的,她在社区工作,说我们小区里有个美食杂志的女主编,退休了,下半身瘫痪在家,有保姆照顾。但是这个主编呢,是个口味很刁钻的美食点评家,脾气也不好,她儿子给她请了许多做饭的阿姨她都吃不惯,常阿姨就推荐我过去试试,月薪给五六千呢!” 杨予曦说:“那不错啊,就做三顿饭,比我在银行做点钞机可挣得多。” 刘北北问:“你去面试了?” 沈蜜的眼睛亮晶晶的,点点头:“通过了!” 肖逸问:“给脾气不好的瘫痪患者做饭,你确定你可以?” 沈蜜不置可否地说:“那有什么不可以的啊?” 肖逸冷笑一声。 刘北北叹了口气,说:“天真的蜜蜜,社会是很复杂很冰冷的。” 沈蜜无所畏惧地撇撇嘴:“再冰冷也没有肖逸冰冷。” 肖逸吃了口鱼:“我暖着呢。” 这世界上有两种人,一种是闹钟定在7:00的,还有一种就是闹钟定在7:00、7:10、7:20、7:30的。 显然,沈蜜是后者。 第一天上班,沈蜜要赶在八点之前给主子做好早膳,可是因为昨晚跟大伙儿喝了点酒,睡过头了,闹钟响了好几遍,她才诈尸一样从床上坐起来。 偏赶上她要迟到的工夫,聂永恒打电话来,说是要来她的新家看一看。 沈蜜不好意思直接拒绝,又一时想不出委婉的说辞,只能说你来吧,我请你去楼下的饭馆吃饭。 沈蜜的主子姓房,跟成龙一个姓,她见沈蜜慌里慌张地进门,表情冷冰冰的,沈蜜跟她打招呼,房太太理都没理,直接坐着她那美国进口的高端轮椅去了阳台晒太阳。 沈蜜赶紧走进厨房,保姆一边摘菜一边嘟囔:“小沈啊,你怎么迟到了?下次可不能这样,房太太要按时吃早餐的,你虽然只做三顿饭,但也是给别人打工,跟我性质是一样的。年轻人不要赖床,尤其是女孩子家家的,将来嫁人了,婆家会不喜欢的,怎么讨丈夫欢心?” 沈蜜心里很不舒服,她是家里的独生子女,更是爸爸的掌上明珠,上学的时候老师说两句都会委屈到哭,更别说被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教育。 沈蜜本不想理会保姆的碎碎念,第一天来面试的时候沈蜜就发现了,这个姓周的保姆嘴巴碎,特别喜欢对别人指手画脚。 可保姆说的话她并不认同,于是笑着说:“周阿姨,这都什么年代了,女孩子为什么一定要讨丈夫欢心?为什么要看婆婆脸色过日子?我们有手有脚靠自己养活自己,男女都是平等的呀!” 保姆撇撇嘴:“我说的是为你好,你听着就行了。” 沈蜜皮笑肉不笑地切菜,说:“您又不给我发工资,我凭什么要听您训呢?” 保姆笑笑,表情有些不自然:“沈小姐的嘴巴真厉害,以后嫁到了夫家,有你苦头吃喽!” 什么跟什么呀! 沈蜜不愿意听她说话,没搭理。 冰山脸的主子,碎嘴巴的保姆,这就是沈蜜的工作环境,不过好在还算轻松,想想工资,沈蜜也就满意了。 做完了早餐,一直到上午十点半,沈蜜基本上就自由了,从房太太家出来,天气晴朗,她正想去附近的商场逛逛,刚一出小区门口,就看到一辆锃亮的黑色轿车停在了门口。 国内很少有人开这款车,沈蜜不禁多看了几眼,正是这一驻足的工夫,沈蜜就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她循声望去,只见那辆豪车上有三个门一齐开了,聂永恒从车上下来,他穿得很整齐,西装革履的。后座有两个穿着工作服的也跟着下来,他们手里搭着好多用高档衣罩罩起来的衣服,规规矩矩地站在聂永恒身后。 沈蜜怔怔地站在小区门口,看着这副排场,才猛然想起早晨答应过聂永恒一起吃饭的。 “你要去哪儿?”聂永恒问。 沈蜜为了不让他伤心,撒了个小谎:“啊我这不是要请你吃饭嘛,我看看附近的馆子人满没满。” 沈蜜觉得自己蠢极了,大上午的,餐馆怎么可能人满? 聂永恒却并没有拆穿她,笑了笑:“我以为你会请我到家里吃饭。” 沈蜜下意识地说:“家里太乱了,怕你嫌弃。” “我不嫌弃。”聂永恒看着她说。 沈蜜又是一怔。 人都到了小区门口,话也说到了这个份儿上,沈蜜要是再不请人进门,就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了,最后她还是把聂永恒带进了自己的小窝,那两个跟班的工作人员把东西放下就识趣地走了。 沈蜜看着桌子上的一大堆东西,还有各种各样扎着蝴蝶结的精美礼盒,问:“聂永恒,这些都是什么啊?” 聂永恒坐在她的小塑料凳子上,显得更高大了,笑了笑:“我也不知道送你什么见面礼,就差人买了几套衣服裙子还有你最喜欢的品牌的鞋子,都是当季新款。” 沈蜜看着这些与屋子格格不入的高档礼盒,忽然就想起了昨天。 肖逸站在门口,拎了一大堆的东西,有她爱吃的水果,还有居家必备的植物油。 “不知道你缺什么,就在超市随便买了点。”肖逸说。 她能够想象到肖逸站在一堆柴米油盐酱醋茶里,思考着她到底会缺什么,最后掏出钱包结账的样子。 沈蜜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竟然在一堆国际大牌的高跟鞋里想着厨房里的一桶豆油! “想什么呢?你不会是要让我全部拿回去吧?”聂永恒说。 “啊?这些东西……” “太贵重了,你不能收?”聂永恒笑了笑,露出一口中华健齿白的招牌笑容。 沈蜜眨眨眼,被他的话堵住了嘴巴,尴尬地说:“聂永恒,你这样特像一个青年企业家下乡慰问贫下中农。” 聂永恒发出一声大笑:“沈蜜,你真有意思。” 沈蜜在自己屋里,反倒像个客人一样坐卧不安了,她倒了杯柠檬水给聂永恒,两个人在饭桌前对坐下来。 沈蜜说:“记得小时候,逢年过节,我最不爱看的场面就是大人给我红包时我爸跟人家撕撕扯扯,长大后,我也最不愿意做这种事。所以,多了我就不说了,我就问你一句,聂永恒,你到底想干吗?” 聂永恒没想到她会这么聊天,愣了一下,继而双手交握放在桌子上,有点像是在给员工开会,镇定地说:“怕给红包太俗,乔迁之喜送点礼,这不是老一辈留下来的礼数么?” “哦——”沈蜜拖长了音,点点头,“那行,我这就去拿我家的礼账簿,回头你办喜事,我给你回礼。” 沈蜜说着就要起身,却被他叫住了。 沈蜜没动,看着他,挑了挑眉。 他不说话,沈蜜干脆也不说话。 她坐在他对面,很悠闲地玩手机,仿佛一直在给他时间。 每次打开手机,第一时间就是看微信,随手刷一下朋友圈,没想到第一条,就是周辛苑的状态。 周辛苑发了一张自制美食的图片,说:“今天学做了这道鹅肝冻。” 照片里的食物没有沈蜜做得好看,但看得出来,周辛苑很用心地对待肖逸。 沈蜜忽然有些烦躁,退了朋友圈,将肖逸置顶的对话框撤了下来,把手机轻轻地扣在了桌子上。 她看着聂永恒,聂永恒也看着她,直到沉默的气氛刚刚好的时候,聂永恒端起柠檬水水杯握在手里。 手指在杯子上攥了攥,聂永恒的嘴巴抿成一条纠结的直线,却最终勾起了一个坦荡的弧度,平稳地说:“我想追你。” “叮咚!” 这声门铃像是个大锣敲在了她的耳畔!沈蜜的身子为之一振,看着对面满眼认真的聂永恒,心里一沉,起身说:“我去开门。” “好。”聂永恒很平静的样子。 刚刚的那句“我要追你”仿佛被悬在了沈蜜的头顶。 门外是哪位天使来救场? “沈小姐你在家啊?呵呵,这是我妈烙的糖饼,让我拿来给你尝尝。” 门外站着的和沈蜜年龄相仿的女孩儿,正是那天在常阿姨家让她尴尬的婷婷。 婷婷今天的心情看起来不错,和那天那个满脸疲倦暴躁的姑娘判若两人,此刻正看着沈蜜笑,满眼的歉意。 沈蜜也笑了,朝她挤眉弄眼地说:“你不是说下午要跟我去逛街吗?我一会儿马上就要去上班了,等我给房太太做完饭,你再来找我哈!” 婷婷眨了眨眼,本来想为那天的失礼道歉的,没想到沈蜜会这么说,她的目光越过沈蜜看向她身后的男人,那男人气场很强,与这里格格不入,婷婷是学心理学的,反应很快,立刻笑着说:“那你可快点啊!一会儿我上楼找你!” 沈蜜松了一口气!答应着关上了门。 或许一个人的气场和地位有关,沈蜜就觉得背后坐着一尊会发热的神像。 这不是她第一次听见聂永恒表白,可是如今的聂永恒,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和过去的那个唯唯诺诺的胖子不一样了。 沈蜜重新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水,语气平稳地说:“时隔几年,再次收到你的表白,我很惊讶,也很感谢。上学那会儿,我不懂事,可能伤了你,但剖去轻狂的外表,我对你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对你负责的,我的确不喜欢胖子。” 聂永恒仿佛早就料到了她会婉拒,笑了笑,反问道:“那么现在呢?” 沈蜜说:“现在恐怕我不会用当年那样伤人的语气拒绝你了,可是我还是想认真地回答你,我不喜欢……” “不喜欢开豪车的?不喜欢西装革履的?”聂永恒打断了她的话,“不喜欢送你鞋子、送你裙子的男人?” 沈蜜被他问得愣住了。 他果然是不一样了,不想给人说话的机会时,就会咄咄逼人,就像当年她对待他一样。 “沈蜜,我真傻。” “我当初竟然天真地以为,你就是单纯不喜欢胖子而已。”聂永恒的嘴角扯了扯,露出一丝苦笑来。 沈蜜忽然觉得或许她认识的聂永恒,只是一个点,而聂永恒认识的沈蜜,却是一条线。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不喜欢一个人,有一千种理由,而喜欢一个人,一个就足够了。 “对不起。”沈蜜依然坚定地这样说,这一次,却莫名地有种罪恶感。 聂永恒站起来,脸上那抹受伤的表情已经荡然无存,温和地说:“你一会儿还要工作,还有约会,我就不打扰了。” 沈蜜感觉挺不好意思的,起身送他:“好。再见。” 就在沈蜜觉得一切就这样直截了当地结束时,聂永恒却站在门口留下了一句话:“沈蜜,你不喜欢我的理由,我不接受。你再想想其他的。” 他微笑着从容地把门关上了。 中午去房太太那里做了个午餐,回来之后,沈蜜的心情一直不太好,聂永恒受伤的表情和最后离去时的明眸都让她有些唏嘘。 沈蜜无法发泄这种情绪,又找不到人倾诉,更不能发朋友圈,憋闷极了。 沈蜜窝在家里的沙发上,想着房太太刚才冷着脸训斥自己把菜做咸了的样子更加郁闷了。 正在这时,门铃又响了,沈蜜从猫眼望出去,是楼下常阿姨家的婷婷。 “你好。”婷婷打了个招呼,“时间到了,一起去逛街呀?”说着,往屋子里看了看。 沈蜜会心地笑了,请她进屋:“人走了,谢谢你配合我演戏。” 婷婷就是个普普通通的邻家女孩儿,不过让人挺顺眼,交谈了一会儿两个年纪相仿的姑娘便莫名地合拍。 “这有什么,我刚才就发现你很尴尬,或许你可以跟我说说,你遇到了什么困难。”婷婷的声音温柔极了,摆出很好的倾听者的姿态。 “你是学心理学的吗?”沈蜜笑着给她倒了杯水。 “我在社区矫正中心工作,每天要陪好多犯人聊天,不差你一个。” 沈蜜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 沈蜜这两天就特别倒霉,总是被房太太骂,说她做菜咸。越被骂,沈蜜越是紧张,最后都快对自己的厨艺失去信心了,赶紧回家做了一道菜给楼下的婷婷品尝。 “挺好吃的啊!一点都不咸。”婷婷刚从社区矫正中心下班,公文包还没有放下呢,就跑到楼上来尝她的菜。 沈蜜苦恼地说:“那怎么会呢?房太太总是说我做菜咸,后来我都少放盐了,她还说咸。” 婷婷想了想:“下次你不放盐试一试。” 沈蜜可没这么大胆子,不放盐,房太太会骂人的。 于是沈蜜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将第二天的菜谱定成了芥菜丝茴香面。 芥菜丝本身就有咸味,用芥菜丝和老汤搭配,熬得久一点,不用放盐,面也不会淡。 沈蜜第二天中午去房太太家,保姆正在擦地,见她来了,拿眼睛瞟了她一眼。 沈蜜打开冰箱,翻来覆去没找到茴香,就问道:“周姨,我菜谱上是要做茴香面的,您没买茴香吗?” 保姆说:“这附近也没有卖茴香的啊,我上哪儿买去?你要是能买到你自己买去!” 沈蜜觉得她说话有一股火药味,不由嘟起嘴,有点堵。 自己买就自己买,反正房太太还在睡。 小区的超市里的确没有卖茴香的,沈蜜坐上了公交车,准备去两站地外的大超市看一看。 车上有点挤,沈蜜穿着细带凉鞋挪到了车门口,旁边站着一个学生模样的女孩子拎着一个行李箱,看起来是从外地来旅游的。 沈蜜站在门边扶着扶手,心里琢磨着保姆刚才对自己的态度。她肯定是不喜欢自己的,那么这几天做菜总是被骂,会不会和保姆有关系? 想到这里,沈蜜不禁后脊背发凉。 公交车停了下来,后门打开,下车的人陆陆续续地从沈蜜身边擦过,她攥紧了扶手稳了稳身子。 女学生把行李箱放在了她的脚前,后边有个人推搡着沈蜜。 “不下车别堵门口啊!” 沈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有动:“您看这车里哪儿还有能站的地儿?” 身后的人没再说话。 又过了一站,后车门开了,女学生的行李箱突然被车门顶了一下,“砰”的一声,行李箱狠狠地撞在了沈蜜的脚趾上! 沈蜜感觉到一丝钝痛从脚尖上传来,那种痛很快便消失了。她觉得不对劲,低头一看——顿时头皮发麻! 她右脚大脚趾的趾甲竟然掀了起来! 她的趾甲做过美甲,是漂亮的抹茶绿色,此时此刻已经呈现垂直状态,指甲下面的嫩肉暴露无遗,一滴硕大的血珠从指头侧面撕裂的伤口中冒出来。 沈蜜当时就吓傻了,脑子里“嗡”的一声,下意识地弯下腰去将掀起的脚趾甲又按了下去,她竟然没感觉疼,只是颤抖着对车头的方向大喊一声:“师傅开开门!” 车门再次打开,沈蜜一瘸一拐地下了公交车,挪到马路边的花坛上坐下,捧起自己的右脚,用手碰了碰已经是浮在表面的脚趾甲,大口大口地深呼吸。 “天哪!” 脚趾上的血不停地往外冒,已经将她的鞋子染红了一小片,沈蜜一动也不敢动,直勾勾地盯着受伤的脚。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在做梦,她受伤了,流了好多血。 沈蜜吓坏了,哆哆嗦嗦地拿出手机来,给杨予曦打电话,占线。她第二个想到的就是肖逸。 这个时间肖逸应该在吃午饭了,电话很快便被他接了起来。 “怎么了?”肖逸清冷的声音传来。 沈蜜想起上次她因为被剪头发而大惊小怪虚张声势地把刘北北和肖逸吓坏了的情景,这一次,她按压着心中的恐惧,小声说:“肖逸啊,我、我这儿出了一点点小情况,你能不能、你能不能来接我一下……” 肖逸停顿了几秒,问:“你在哪儿?” 沈蜜看了看公交站牌上的位置,报了个地点。 “你受伤了?”肖逸的判断很准。 沈蜜赶紧说:“一点小状况,很小。” “等我十五分钟。” 肖逸果然是十五分钟内赶到的,他下了出租车,没让司机走,车子就停在路边。 他走到坐在花坛上一动也不敢动的沈蜜身旁,一低头,就看见了她的凉鞋上都是血:“怎么了这是?” 沈蜜看着他,再看看正午的太阳,说:“你又没打伞啊?” 肖逸皱起眉头:“你的脚怎么弄的?” 沈蜜回答:“公交车门把一个人的行李箱给撞了,那行李箱撞到我的脚,趾甲掀起来了。” 肖逸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全掀起来了?” “全掀起来了。” “我看看。”肖逸蹲下身,看了看她的伤势,“这指甲还连着肉呢,估计得拔了。” “啊?”沈蜜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或许、或许不用拔呢?” 肖逸看着她已经吓得没有血色的小脸,站了起来:“走吧,先带你去医院。” 沈蜜犹豫着,不敢动地方:“就上那辆出租车是吧?” “嗯,用我扶你吗?” “不用不用!”沈蜜摆摆手,像是受到惊吓的小动物,谁也不让碰。 她站起来,右脚动了一下,指甲处传来了一丝疼痛,其实真的没多疼,就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可她还是吓得一动也不敢动,慢慢地挪动着。 整整三十秒,她只走出了两步的距离,觉得整个人像是三天没吃饭一样,鼻尖都是虚汗,浑身都处于低血糖状态。 肖逸问:“疼吗?” 沈蜜摇摇头:“不疼。” “不疼你走这么慢?” “你不懂,你脚趾甲又没被掀起来。” 或许是她太娇气了?可是此时此刻她真的是害怕极了!她从小到大就没受过伤,到现在她的脑海里还不断回想着刚才趾甲掀起来露出嫩肉的画面,她快疯了! 肖逸跟着她,也不敢扶,问道:“要不我抱你?” 沈蜜赶紧摆手,慢慢地挪动着,脚趾时不时因为她的走动而传来一丝痛楚:“不用不用,别碰我,千万别碰我。让我自己走。” 她活了二十多年都不曾知道,原来一个脚趾竟然对走路起了这么大作用,几乎每走一步,大拇指都会惯性地跟着动一下,伤口一扯就疼得钻心。 然而肖逸却似乎并不是那么有耐心。 “走不了别逞强。”他说着就要扶她的胳膊。 “不要碰我啦!”沈蜜有点生气了! 其实她是在跟自己生气! 要不是为了这份工作,要不是被保姆欺负,她会受伤吗? 事到如今,她只恨自己不应该跟保姆赌气,非要买什么茴香。 倒霉这个东西,一旦开始,就像是滚雪球一样。 肖逸被她突然的发作弄得一愣,紧接着眉头一紧,不由分说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沈蜜吓了一跳,又不敢挣扎,只能窝在他怀里说:“肖逸!我都说了不用你抱!” 肖逸板着脸,根本不理会她的小情绪,温热的手掌托住了她的腰身,不耐烦地说:“谁愿意抱你,出租车是等时计费的。” 沈蜜被肖逸塞上出租车之后,接到了杨予曦的电话。 “蜜蜜,打电话啦?什么事儿啊?” 沈蜜依旧是脸色煞白,倒是很镇定,说:“我脚趾头受伤了。” “啊?严重不严重啊?” “不严重,不过估计要去医院包扎一下,或许还需要打几针。” 杨予曦说道:“还要打针啊?那肯定是有伤口出血了啊!你可是最怕打针了!” 沈蜜看了一眼正在打电话的肖逸,对着手机说:“不仅要打针,好像还得拔脚趾甲。” “蜜蜜,我去陪你吧,等我一会儿。” 到了B大一院,沈蜜下了车,行动依旧像是行将就木的老人,而这一次,肖逸并没有再给她一个公主抱,而是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自己慢慢走,他先进医院了。 沈蜜朝他离去的背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他果然是心疼那点出租车等时计费的。 身旁走过一个整条腿上都缠着绷带的患者,比她可快多了。 脚趾其实并没有多痛的感觉,血迹已经干涸结痂,她之所以行动这么慢,是因为恐惧大过疼痛。 好不容易挪进医院大门,沈蜜迎面看见肖逸迎了过来。 “挂号了吗?”沈蜜问。 “不用挂,我同学。”他很自然地握住了她的胳膊,另一只手抚上了她的腰,将她辛苦支撑着的重量分担了一半。 处理外伤的诊室就在一楼的挂号处旁边,门外坐着一个黑人老外,还有一个受伤的老太太,都看着她。 “进去吧。”肖逸说。 沈蜜被肖逸扶进了诊室。 医生是肖逸的同学,但长得可比肖逸老多了。沈蜜不知道,肖逸小学时因为奥数竞赛连跳三级。后来从初中到大学,他都是同学里最小的一个,这位大学同学已经三十岁了。 医生戴着金丝边眼镜,坐在电脑桌前,看见肖逸扶着沈蜜,嘴边竟扬起一个暧昧的笑来,但很快就被公事化的严肃脸取代了。 肖逸扶沈蜜在诊室里的一个椅子上坐了下来,那医生走到她面前,说:“脚趾甲受伤了是吧,我看看。” 沈蜜莫名地紧张,赶紧说:“不疼,就出了一点血。” 医生说道:“不疼也得拔,这不全起来了?”说着,转身去架子上拿东西。 沈蜜一看,那架子上塞满了一次性的镊子、盘子、纱布、消毒水。她赶紧求助般地朝肖逸看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肖逸坐在这医院里,也跟这些医生一样,挂着冷冰冰的严肃脸,就差一件白大褂了。 “听医生的。”肖逸看着她说。 沈蜜一下子就慌了,顿时觉得肖逸一点都不帅了。 虽然肖逸早就提醒过她,可能会拔趾甲,可是沈蜜依旧是存着侥幸心理的,现在她可有点坐不住了。 “医生,我听说拔脚趾甲可疼了,十指连心的,用不用给我打一针麻药啊?” “打麻药?”医生发出一声哂笑,转头问肖逸,“老四,你女朋友要打麻药。” “打什么麻药。”肖逸的声音略带不悦。 医生回过头来看着沈蜜,觉得肖逸根本没有否认他口中所说的“女朋友”,于是脸上露出一个笑来:“我每天要拔好多指甲,你这种啊,趾甲已经全掉了,只剩下一个边和肉连着,所以并不需要打麻药。”他抬手指了指诊室的里间,“你去那边坐着。” 沈蜜默不作声地挪过去,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 医生跟进来,手里拿着一次性的工具,说:“脚放上去。” 沈蜜的面前放着一个和椅子一般高的木头,木头的形状是个“工”字型,“工”字的上面一横是个弯的凹槽,便于患者放脚用,那木头本是刷了白漆的,却已经被密密麻麻干涸的血迹染脏了。 沈蜜整个人都不好了,不知怎地就联想到了电视里犯人受刑用的刑架,上头也是沾满了血迹。 这上面经历过多少人的痛苦啊? “嗯?”医生用眼神示意她把脚放上去。 沈蜜看着他严肃的面容,再看看这间狭小的屋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只能像是待宰的羔羊一样任由人摆布。 她的心里相当难受,恐惧使她手心浸湿,全身发冷,若是此刻父亲在,或是杨予曦在,她一定要抗争要折腾的,就算一定要被拔指甲,也定要哭鼻子,释放释放情绪。 可是她身旁一个任由她哭闹的对象也没有,她反而老实了,平静了,将恐惧和委屈都憋在喉咙里和眼眶里,怯怯地望着医生。 医生撕开一次性工具的塑料袋,拿出镊子来,夹着棉花在碘酒里蘸了蘸,在沈蜜的脚趾附近涂了一圈。 沈蜜的脚趾顿时沾满了砖红色的碘酒,有点疼,对于害怕打针的人来说,酒精擦在皮肤上的凉气会让人提前感到恐惧。 沈蜜终于忍不住,抽了两下气,哽咽了一声。 医生一愣,抬起头看她。 沈蜜咬着唇,眼眶里已经蓄满了泪水,发现医生看自己,立刻乖乖地把嘴唇恢复成了平常状态。 医生的嘴角动了一下,站直身子朝外面喊:“老四,快进来。” 脚步声响起,肖逸撩开帘子站在门口,问:“怎么了?” 肖逸是在问沈蜜。 沈蜜含着眼泪,摇了摇头。 她可不想让肖逸看到自己失态的样子。 医生却说:“你看看给吓的,你也不来陪陪。” 肖逸叹了口气,走了进来,拖过一个塑料凳子,随意地坐在了沈蜜的对面。 “别怕,不疼。”肖逸的眉头扬起了诚挚的弧度。 鬼才信呢! 沈蜜含着眼泪,烦躁地说:“你出去吧!不许看我!” 肖逸修长的手指指了指那个医生,说:“我在这里,他下手会更利索点。” “为什么?”沈蜜问。 医生笑了笑,似乎是回忆起什么有趣的往事来:“老四是我们的学霸,老同学面前,怎么好意思现眼?放心吧,包你手到病除。” 沈蜜一见他要动手了,赶紧闭上眼。刚闭上却又睁开了,她终究是不放心,却又不敢亲眼看着自己的趾甲被拔掉,一时间矛盾又恐惧,嘴唇已经被她咬得发红。 “你忍一忍啊!”医生戴上手套,身子弯下来,镊子夹住了她的指甲边缘。 稍稍一动,就让沈蜜难受无比,不禁呜咽一声,整个肩膀都向上缩了缩。 肖逸看着她的表情,突然就皱起了眉。 医生的镊子开始缓缓地撕扯着她的趾甲,血肉分离的钻心疼痛简直让沈蜜连死的心都有了。 “呜……”她吭了一声,双唇开始颤抖,蓄在眼中的泪水终于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她的样子,着实令人心疼。 沈蜜多希望医生能够给她个痛快,可这医生异常认真,一边看着伤口,一边小心翼翼地拔着,动作缓慢而娴熟。 每一秒,都变成了一种酷刑。 沈蜜终于哭出了声,狭小的房间里充斥着她压抑、揪心的低泣。 如同暴风雨中被巨浪掀起的小船,脚尖的疼痛仿佛顺着她的血管钻进了心脏里,使她的肝胆都痛得发颤,昏天暗地之中,忽然有一双强有力的手臂将她揽进了怀里。 沈蜜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或是说找到了停靠的避风港,立刻哭着抓住了那人的衣衫,搂上了他的腰。 他的温度隔着薄薄的衣料传来,年轻男子特有的结实腹肌挨着她的脸颊,沈蜜把脸埋在他的怀里,放肆地哭了起来。 浑浑噩噩中的一个拥抱,她感受到了唯有过世的父亲才能够给她的庇佑和支撑。 “叮当——”镊子落在铁盘里的声响。 一切都结束了。 沈蜜恢复了意识,她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正死死地抱着肖逸的腰。她顿时觉得自己太过失态,太过娇气,连忙松开了手。 肖逸却突然按住了她想要移开的头,动作无比温柔地拍了拍,像是对待一只受伤的小猫。 “好了,已经结束了。” 沈蜜的脖子僵硬地抵在他的腰间,忽然觉得一切真的就这样过去了。她贪恋片刻,才觉得暧昧不妥,轻轻地推开了他的怀抱,抹了抹眼泪。 “还行,不疼,一点也不疼,说什么十指连心,都是吓唬人的。”她的声音有些颤抖,虚弱中透露着坚强。 肖逸掸了掸自己的衬衫,退回到椅子前坐下,轻笑着说:“不疼,不疼你哭得像杀猪一样?” 沈蜜瞪了他一眼。 医生摇摇头笑了,给沈蜜缠上纱布,嘱咐道:“没有脚趾甲之后,这部分的肉会格外敏感,现在我给你缠上纱布,你会有点疼,走路也会不习惯,明天以后就会好很多。不要沾水,一天换一次药。” “嗯。那多久会长出来?” “至少三个月。” “哦。” “老四,你跟我去拿药。”医生对肖逸说。 “在这儿等我。”肖逸站起来,对她说完,就和医生出去了。 杜锐与肖逸并肩走在医院急诊大厅。 “你小子怎么看起来还是一块小鲜肉,我却已经长鱼尾纹了?”杜锐玩笑道,“看来医生这个职业果真是太熬人!怎么?什么时候打算回来陪我一起为祖国的医疗事业贡献年轻的躯壳啊?” 杜锐是大学时代肖逸很铁的哥们儿,当时他们四人经常混在一起。 老大叫池穆,是个学霸。 老二叫刘白,是个帅哥。 老三就是杜锐,是个风流人物。 老四就是比他们小三岁的肖逸,是个长得帅成绩又好的风流人物。 肖逸边走边看着医院里的变化,说:“回来陪你做什么?每天给小姑娘拔指甲?” 杜锐哼笑一声:“你还别说,被我拔掉指甲的姑娘不少,不过没一个哭得像你家这位这么凄美的!啧啧啧!可怜楚楚别有一番风情。” “变态。”肖逸在取药的窗口停下,把单子递了进去。 杜锐和取药处的小护士们眉飞色舞地打过招呼,半个身子都拄在窗口的大理石台上,脸上带着探寻和玩味,盯着正一脸认真等药的肖逸。 “你别说不是你女朋友啊,我都看出来了!” 肖逸从窗口拿起了药盒,习惯性地码齐,装进袋子里。 第7章 没有疤的孩子长不大 【雄血吸虫和雌血吸虫一合抱就是一辈子,到死也不分开,堪称爱情典范。所以以后别羡慕比翼鸟,要做就做一对血吸虫。】 拔完了指甲杨予曦也没有来,她打电话说刚刚上出租车,沈蜜眼看着就快回去了,就让杨予曦直接去了她家。 “还要打针的。”肖逸见她着急要回去,说。 “我知道,可是,我必须早一点回去,去一趟房太太家,我中饭就没给她做,需要给她一个解释。”沈蜜说。 肖逸想了想:“那我去药店买一份同样的药,回去给你打点滴。” 沈蜜问:“你会打针?” “会。” “那会不会太麻烦你了啊?” “会。” “呃,那要不然还是在医院里打吧,不能因为我而耽误了你的工作。” 肖逸面无表情地说:“我离开‘解剖室’没人会发现,老板来的话,小梅会电话我。你是新工作,最好重视些。”说完,去杜锐那里询问打针的事。 杜锐坏笑:“有一针是肌肉注射。” 肌肉注射,不就是要往臀大肌上注射?俗称的屁股针。沈蜜的脸顿时有点红了。还没等她开口,肖逸就先拒绝了:“肌肉注射这个我会在医院让她打,回家我给她打点滴。” 杜锐板起了脸:“那多麻烦呀,你都会打就一起弄呗!” 肖逸把他推到一边去:“快开药!” 杜锐嘿嘿笑着在电脑上打起字来。 了一双拖鞋,脚趾甲拔掉之前,疼痛的感觉都没有,谁知道包扎好之后,每走一步就胀痛,纱布摩擦在嫩肉上面的感觉也是极其不舒服。 从医院出来,沈蜜穿着杜锐给的拖鞋,肖逸修长的手指提着她的高跟鞋,先去医院门口打车。 出租车已经停在了路边。 沈蜜一瘸一拐的,远远地看见出租车司机和肖逸都在看自己,心里有点急了,可是脚上实在胀痛难忍,她停下来,对肖逸招了招手。 肖逸快步走了过来:“怎么了?” 沈蜜不好意思地说:“你还是得抱抱我,不然……啊!” 她话还没说完,身子便猛地腾空,不由得轻呼一声,赶紧搂上了他的脖子。一颗心扑通扑通地狂跳起来。 肖逸胳膊挺瘦的,硌在背上有点硬,不过沈蜜还是能够感觉到他稳稳的力量。 沈蜜抬头望着他线条冷硬的下巴,轻咳一声,赶紧将自己的头转向前方,目视着出租车司机的方向,让自己看起来尽量显得清心寡欲,一派正经。 扑通扑通——心跳的声音杂乱无章。 肖逸小心翼翼地把她放进了出租车,姿势体贴温柔,这让沈蜜不禁胡思乱想,他是不是经常这样抱女孩子。 果然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啊,她居然有心思琢磨这样无聊的问题,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待会儿怎么和房太太解释旷工的事吧! 肖逸直接把她送到了房太太家,这一次都没有让她说,特别主动地将她抱进了楼道。 房太太家住在三楼,沈蜜依旧僵硬着脖子,目视前方,尽量忽视头顶传来的男子气息,还有他衬衫下面温热的体温和心跳,她紧绷着小脸,问道:“你不累吗?要不放我下来歇一歇?” “我体力很好。” 肖逸说话的时候,沈蜜竟然盯着他的喉结移不开目光,心跳不禁又快了几分。 很快便到了三楼,肖逸身子一低,将她放下,说:“你好好说,我在门口等你。” “嗯。” 她敲开了房太太家的门,一瘸一拐地走了进去。 五分钟后,沈蜜出来,关上了门,小脸并不是很愉快。 “怎么说?”肖逸问。 沈蜜的嘴唇抿了抿:“也没说什么,就是让我休息一天,明早继续来做饭。还说以后让我爱惜身体,不要成了和她一样的残废。” 肖逸低头看了看她的脚:“嘴挺毒,那你想工作吗?” “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啊,而是一定要继续工作。我总不能让人家饿着。再说,虽然行动不方便,但我还是可以做饭的。” 肖逸没再说什么,低下身子,将她拦腰抱起:“我送你回家。” 沈蜜倚在他的怀里,心里一阵感动,喃喃道:“肖逸,你真是个好人。” 肖逸轻笑道:“感动了?” “感动啊,怎么能不感动呢?你这么不求回报地帮我。” “你怎么知道我不求回报?” 沈蜜故意开玩笑说:“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现在啊,活得还不如一头驴。你看中了什么,就从我家拿吧!” 肖逸被她的妄自菲薄给逗笑了:“哦?那一会儿我可要好好看看,我家正缺一台洗衣机。”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出了房太太家所在的楼房,肖逸并没有放下她的意思,沈蜜也不多话,偷偷地享受这样的待遇,占他的便宜。 “洗衣机不行,洗衣机是新买的。”沈蜜赶紧拒绝。 “那你的梳妆镜不错,我拿回去给肖潇用。” “不照镜子我会生无可恋的!” “臭美。” 沈蜜幽幽地叹息,看着自己脚趾上的纱布,说:“唉,不管多么努力,在别人眼里,我终究只是个美女而已。” 肖逸一副受不了她的表情,手臂一抬,作势就要把她扔出去。沈蜜害怕地“哎”了一声,搂紧了他的脖子! 她的脸近在咫尺,大眼睛怯怯地望着他,耳垂划过他领口敞开的锁骨,肖逸有一瞬间的怔神,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为什么今天有两次都被她这惊吓、痛苦、怯怯的模样弄得心尖儿痒痒的? 他是不是变态? 或者,有虐待倾向的心理问题? “肖逸,你别闹。”她娇柔的声音把他拽回了现实。 肖逸不再逗她,将她抱稳,眉宇舒展开,心事重重地继续前进。 穿过小区,终于到了沈蜜家所在的楼房,此时正是下午两点,一天中最热的时候,沈蜜看到肖逸的脖子上又浮现出一片红色的疹子,他的额头上也有微薄的汗珠。 “要不你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沈蜜说。 “不用。”肖逸抱着她走进了楼道。 他拾阶而上,面无表情的样子让沈蜜莫名地心疼:“你把袋子和高跟鞋给我吧,我拿着。” 肖逸没听,依旧拎着她的鞋和药,固执的样子在沈蜜眼里真的是很帅,只不过说出来的话总是给他减分。 “你没心没肺的,能有多沉。” 沈蜜眼中的感激瞬间熄灭一半。 刚走到五楼,两人就听见六楼的门开了,杨予曦有沈蜜家的备用钥匙,早就到了,楼道里隔音差,杨予曦听见有人上楼的声音便率先打开了门。 沈蜜窝在肖逸怀里,看到杨予曦的一刹那有些不好意思,杨予曦则朝她坏笑着,这个坏笑,如同杜锐看见沈蜜时对待肖逸的一样暧昧,沈蜜猜肖逸一定发现了。 她赶紧动了动身子,肖逸一站稳,便将她放了下来。 杨予曦扶住沈蜜,将两个人迎进了门。 沈蜜半躺在床上,腰后被杨予曦垫了个枕头,冰水送到了嘴边,着实享受了一把当病号的待遇。 肖逸站在床边,拿着针管认真地兑药,他的身影挺拔修长,在沈蜜的目光里,他的身上仿佛披着一件白大褂。 她忍不住说:“你当医生的时候一定很帅。” “现在不帅?”肖逸用中指弹了弹药袋,头也不抬地问。 “现在啊,凑合吧,不过穿上白大褂肯定比现在更帅就是了。” “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 沈蜜翻了个白眼,这人比她还要自恋。 肖逸转过身来,手里拿着枕头和压脉带:“伸手。” 要打针了。 沈蜜黑黢黢的眼睛又变成了怯怯的模样,肖逸心头一动,用无奈的轻笑掩饰。 “我说伸手。” 沈蜜迫于淫威,伸出了手去,立刻就被一双大手利落地绑紧了腕子。 沈蜜在他下针之前,不放心地问:“不都说医生不会扎针,护士扎针才熟练,你行不行啊?” 肖逸正在给她涂酒精,听她这样说,故意一顿,左手托着她的手,右手拿着针头在她的眼前晃了晃,挑眉说道:“告诉你,我最失败的一次记录,扎了五次都没找到血管。” “啊?我的妈呀……”沈蜜吓得打了个冷战,因为晕针而向后缩了缩。 肖逸看着她恐惧的小样儿,没等她反应,针头便精准地扎进了血管。 沈蜜只觉得腕子上的胶皮管一松,针被胶布固定好,一切便结束了。 “我都没感觉!这是我第一次扎针没感觉到疼!”沈蜜像是占了多大便宜似的,一改先前的恐惧,喜上眉梢,“肖逸!你好厉害!以后你给我打针吧!” “别乱动,滚针了疼死你。”肖逸收拾起医用废料,面无表情地说。 然而一脸崇拜的女人仍旧不放弃:“肖逸,你好好考研吧,重新回到医院,做一名医生才是你的本职,不要老是憋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装神弄鬼吓唬人,以后找对象都困难。” 这种话不止一个人对他说过,年龄段从十岁跨越到六十岁,沈蜜是唯一一个让肖逸没有觉得烦的人。 肖逸问:“你们女人是不是都是制服控?” 沈蜜想了想:“可能是吧。我小时候的梦想是嫁给一名人民警察,我少女时代的梦想是嫁给一名机长。” “肤浅。”肖逸嗤之以鼻,却忽然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那现在呢?” 他的目光望过来,下午的温润阳光透过窗子打在他身上,将他的瞳眸照得像琥珀一样通透漂亮。沈蜜定了定,心头猛地一动,鬼使神差地说:“现在我想嫁给一名医生。” 肖逸一愣,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她。 沈蜜见过这样的眼神,那是在高三那一年,她拿着巧克力向肖逸表白的时候。 年少的窘迫穿过层层时光,在沈蜜的脸上渡上了一抹绯红,她似乎意识到了自己把话说得有点暧昧了,头脑一热,没等肖逸说话,便又急急地补了一句:“今天你同学那样的,就挺帅啊!” 肖逸方才复杂的神色转变成了惊讶,随即点了点头:“他叫杜锐,是我三哥。” “哦。”沈蜜拖长了尾音,心虚地在床上躺下去,假装看点滴里的液体。 两个人的对话戛然而止。 就在沈蜜以为肖逸不会再说话的时候,他却拎着装医用废料的袋子说了句:“他结婚了,儿子刚满月。” 她又没说对那个医生感兴趣…… 她刚想接话,他的人却已经转身走了。 沈蜜听见肖逸跟正在收拾屋子的杨予曦交代了几句拔针的事,就离开了。 不知为何,她的心忽然闷闷的,整个脑子里都是肖逸。 她就知道会这样,她就料到会这样,只要肖逸和她稍稍走得近些,她便会神不守舍。 时隔许多年,她再次见到他,还是不可控制地被他吸引,然而此时,她已经是一个一无所有的倒霉蛋。 接下来的几天里,沈蜜没有再见到肖逸,她的脚虽然在夜里会胀痛到醒来,但白天走路只要慢一些,还是可以独自行动的。 房太太还是冷着脸,保姆依旧絮絮叨叨,沈蜜并不在乎,每天提前十五分钟从家出发,为了不薄的薪水而努力工作着。 这次受伤让沈蜜终于觉察到了自己的“大大咧咧”。以前父亲在世的时候总是数落她做事毛躁,大大咧咧,沈蜜都不服气,这次的小伤,却着实让她尝到了苦头。 小时候老一辈人总说:“没有疤的孩子长不大。” 书上也说:这世间有两种疼痛,一种让你受伤,一种让你成长。 她想,她是时候长大了。 沈蜜从房太太家里出来,路过小区门口时看见肖潇提着两盒礼品,又带了些水果,正抬头迷茫地打量楼牌号。沈蜜挥手叫她,肖潇回头,见到沈蜜的一刻有些喜出望外。 肖潇是特地来探望沈蜜的,正值午后,两个人都没吃中饭,沈蜜的冰箱里放着昨天包好的虾仁鲜肉馅的馄饨,就给肖潇煮了吃。 肖潇性格随和,边吃边笑着夸赞她的手艺:“蜜蜜,以后谁要是娶了你,就有口福了。” 沈蜜笑了:“我这样的倒霉虫,谁愿意娶我。” 肖潇眼睛一亮:“我哥呀!” 沈蜜怔住,有些不好意思:“别闹,我们俩是纯正的革命友谊。” “纯正吗?”肖潇坏笑起来和肖逸有几分相似。 “说纯正也不纯正吧。” “你觉得他是因为欠了你的钱才对你好?”肖潇问。 “你知道了?” “嗯,论起来,我当年出国还真是多亏了你的帮助。这不,我如今拖家带口地给你报恩来了。”肖潇眨了眨眼,吃了一口馄饨。 沈蜜说:“别,别说得这么隆重,其实我那个时候是对你哥心怀不轨,才做出如此脑残之事。” “那现在呢?还心怀不轨吗?”肖潇认真地问。 沈蜜低头喝了口汤,眼睛不知看哪儿好,说:“当然不。” 肖潇有些着急:“你是不是觉得周辛苑和我哥是一对啊?” “难道不是吗?” “我已故的父亲是周家的救命恩人,所以周伯父对待我们兄妹俩一直视如己出。辛苑呢,应该是喜欢我哥的,但没说破过,我哥应该是不喜欢她这种淑女型的,但从小就很要好,像一家人一样,所以经常在一起而已。” “哦,是这样啊。” “嗯,我听说我哥欠你钱,第一时间就想替他还给你,不过我看你俩的苗头,就决定不来掺和一脚了,所以你就让他这么欠着你吧。不过蜜蜜,我这些年在美国也有一定的积蓄,如果你们俩最后没成,我就把钱还给你,怎么样?” 沈蜜脸红了,故作镇定地笑笑:“什么怎么样啊?” “别装。”肖潇瞪她一眼。 沈蜜抿起唇,低头笑了,像是一种默许。 肖潇舒了一口气,一副诸葛亮的得意,说:“你们俩多配呀!我们父母去世得早,哥也早熟,特别会疼人。他从小就习惯把零用钱攒起来,给我用,他自己能省则省。” 沈蜜笑了:“他是挺能省的,不像我,败家。” 肖潇连忙摆摆手,信誓旦旦地说:“你可千万不要以为我哥抠啊,他只对自己抠门,对待爱的人绝对有责任感有担当,大方着呢!所以蜜蜜,别犹豫,有时候迈出一步,可能就在一起了。” 肖潇的一番话让沈蜜感慨万千。 迈出一步,谈何容易? 他是那样好的一个朋友,在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对她不错的一个朋友。 她不敢说破,就连暧昧都有顾忌。生怕走错一步,就会惹他厌烦。 所以,不是没勇气重来一次。 只是,害怕结局相同而已…… 七月中旬,B市暑热难耐。 沈蜜去医院复查,在挂号处缴费的时候,身后的队伍里有个一身套装的职业女性突然叫了她一声。 “沈小姐?” 沈蜜有些发懵,眼前的这个人她并不认识。 对方和气地笑了笑,自我介绍道:“我是聂总的助理,上次去您家送礼物的时候见过您一面。” “哦,你怎么在医院?”沈蜜礼貌地问。 助理指了指楼上:“聂总在楼上看病。” “怎么了啊?” “他的老毛病又犯了,神经性厌食。已经好几天吃不下东西了。” 厌食症?沈蜜上次见聂永恒,他看起来挺健康的。怎么会得厌食症呢? 助理问:“您这是脚受伤了?” 沈蜜说:“哦,我这是一点小外伤,马上去复诊。” 沈蜜坐在杜锐的诊室里,这一次肖逸不在,杜锐依旧是一副医生招牌的严肃脸,拆开她的纱布看了看。 “恢复得还行,这几天天热,勤换一换药,别让伤口化脓。”杜锐说道。 “嗯,好。”沈蜜觉得复诊已经结束了,起身告辞。 “等等。”杜锐叫住了她,“晚上我家……” “沈蜜,终于找到你了。” 杜锐的话说了一半,便被一道男声打断。沈蜜一扭头,看见聂永恒站在诊室门口。 杜锐打量着这个仪表堂堂的男子,推了推眼镜。 聂永恒凝视着沈蜜,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说:“一听说你受伤,我连病都没看。” 他的声音沉稳好听,脸上带着温柔的微笑,眼睛却担忧地望着她脚上的伤,站在门口等着她出来。 杜锐淡淡地扫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有病得治啊,别耽误了。” 聂永恒没有理会这个多管闲事的医生,对沈蜜说:“你的伤严重吗?” 沈蜜没想到他会来找她,不禁有些感动,于是说:“不严重,小伤而已,你怎么得厌食症了啊?” 聂永恒站在门口,看着她一瘸一拐地走向自己,云淡风轻地说:“老毛病了,时不时会发作,没什么大碍,走吧,我送你回去。” 杜锐一脸笑容地走到沈蜜身边,与刚才的严肃判若两人:“弟妹,晚上一起吃饭吧,肖逸也去。” 弟妹? 什么弟妹啊! 不仅沈蜜的表情惊讶,就连聂永恒的脸上也有一丝愕然。 “吃饭?吃什么饭?” 杜锐笑笑:“我儿子满月,请你们到我家里来,沾沾喜气。” 沈蜜笑了:“杜医生,你好像误会了,我和肖逸并不是男女朋友关系。” 聂永恒面无表情地打量杜锐,眉间不可察觉地泛起一丝褶皱。 沈蜜的话还没有说完,杜锐已经把电话给拨出去了,肖逸正在上班,背景音乐还是鬼屋里的声响。 杜锐按下了外放,肖逸格外清冷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有事?” 杜锐的声音有点大,笑着说:“老四,今天你嫂子做满月菜,你来呗?” “满月菜?行,我下班就过去。” “蜜蜜在我这儿呢!”杜锐抢了一句。 沈蜜觉得这个杜锐有点莫名其妙。 “我知道,”肖逸说,“今天是她复查的日子。” 杜锐一脸看热闹的表情,不顾沈蜜的茫然错愕,居然问出了一句令她颇为惊讶的话来:“本来我还想着邀请蜜蜜来我家吃饭呢,可她说你们不是男女朋友关系,原来你们俩还没处上哪?” “嗯。”肖逸回答。 沈蜜的心一沉。 杜锐就说:“那怎么办,我要不要请她来?” 肖逸沉默了几秒:“你是不是外放呢?” 杜锐一愣:“你怎么知道?” “听你的语气就知道要整我。” 杜锐喜气洋洋的表情立刻黑了下来。 肖逸说:“你把电话给她。” 沈蜜被这两个人弄得一愣一愣的,木讷地接过电话,取消外放,放在耳边。 肖逸的声音传来:“复查得怎么样?” “说是挺好的。” “那就好,晚上有空么?” 沈蜜的心猛地被人提了起来,吞咽了一声,说:“做完饭就没什么事了。” “跟我去三哥家吃个饭?” 一种莫名的亲昵和暧昧仿佛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她紧紧地束缚住,沈蜜的心尖上漾起一丝微甜,点了点头:“行啊,不过我是不是要买点什么?” 肖逸说:“不用你准备,晚上我去接你,一起买。” “哦,好的。” 聂永恒坚持要把沈蜜送回家,似乎根本就没把肖逸打电话的事情放在心上。 沈蜜也没有理由拒绝。 聂永恒和往日里见到的意气风发截然不同,他似乎有些疲倦,甚至连替她开车门都有些懒懒的,可与沈蜜聊天时,脸上却挂着淡淡的笑容。 聂永恒这个人,在沈蜜的印象中,开始像个花花公子,第二见是个情商颇高的老好人,第三见则是一派青年企业家形象,后来越接触,沈蜜就越捉摸不透他。他的身上似乎总是有一种她熟悉的固执,好像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不在乎,只为自己的内心所驱使。 这样想想,他还是和当年那个看起来自卑老实却又固执己见的小胖子没什么区别。 两人驾车从停车场出来,车子沿着地下向上开,驶到医院门口时,沈蜜看到一抹熟悉的倩影在朝车子挥手。 她定睛看去,那人竟是徐冰冰。 尽管徐冰冰在朝聂永恒挥手,他却视而不见,车速并没有放缓。 聂永恒问了她受伤的事,沈蜜就像和朋友聊天一样,讲述了这几天发生的事,聂永恒静静地听着,偶尔笑笑,嘴唇有些苍白,脸色也并不大好。 聂永恒将她送到了目的地,临走之前,沈蜜还是放心不下,敲了敲他的车窗。 “哎,你是不是不舒服啊?要不然你先别开车,我给你助理打电话,让她来接你?”沈蜜问。 聂永恒放下车窗,深邃的眼睛在她表情关切的脸上转了一圈,扯出一个苍白的笑来:“我还以为你根本不关心我。” 沈蜜没来由地心头一紧,她就知道聂永恒会这样。 聂永恒洞悉了她复杂为难的心情,接着说:“没关系的,我先走了。拜拜!” “好的好的,”她像是打发小孩子一样,“路上注意安全!” 望着那车子离去的方向,沈蜜站了好久,脑子里有许多复杂的情绪交织。 “他有神经性厌食症。” “老毛病了。” “聂永恒,我不喜欢胖子。” 沈蜜总觉得和自己有关。 如果不是自作多情,她当真要为自己说过的话愧疚死了。 “人都走这么久了,还恋恋不舍的,不如追上去?”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沈蜜猛地一回头,看见肖逸正站在自己的身后。她捂着胸口:“妈呀,你吓死我了。” “大白天的,你怕什么?”肖逸冷冷地说。 沈蜜理直气壮地说:“你是干什么工作的你不知道吗?身上总是带着一股阴气。” 肖逸没理她,转身进了小区,他的步子很慢,沈蜜跟得上。 沈蜜说:“没想到你这么早就来了,这才几点?你应该还没下班吧?” 肖逸回答:“三哥给我打电话,让我早点出门。” “哦,我要去给主子做顿饭,你是先去我家坐一坐,还是去买东西?” “去你家,”肖逸说,“困。” “哦,那行,给你钥匙。”沈蜜从卡包里解下自己的钥匙扣递给他。 肖逸拿过钥匙转身就走,沈蜜急急地叫住了他。 “肖逸,你是不舒服吗?” 肖逸停了下来,回过头,面无表情地说:“我困。” “啊,那你在我家睡一会儿吧,”沈蜜处女座模式又开启了,“你睡我床的时候可以把柜子里的新床单铺上。” 她有点洁癖,就点点…… 肖逸闻言转身就走,依旧是一张扑克脸:“不换。” 沈蜜“切”了一声,对着他的背影翻了个白眼。 给房太太做完了晚饭,已经六点了,沈蜜不敢耽搁,迅速回家找肖逸,一进门,屋子里静悄悄的,要不是他的一双大鞋规规矩矩地摆在鞋架上,沈蜜甚至以为他走了。 刚刚伺候完主子,回到家里看到他的鞋摆在门口,沈蜜的心情莫名地好起来。 客厅的沙发上没有他的影子,沈蜜想,这货不会真的睡在了自己床上吧? 她没有脱鞋,慢悠悠地拖着脚步推开了卧室的门,肖逸果然躺在她的大床上,正闭目沉睡。 他没有枕枕头,而是用一只手臂垫着头,脑袋微微前倾,呼吸平稳,看这样子,本来该是打算小憩一下的,没想到睡熟了。 沈蜜看着他宁静的睡颜,忽然不忍心叫醒他。 她转身出了卧室,从冰箱里拿出一颗柠檬,切片,用白开水加冰做了柠檬水。过了十分钟,沈蜜看看表,走到门口叫了一声。 “嘿,起床啦!”她的声音低低柔柔的。 肖逸慢慢睁开眼睛,看了看表,猛然坐了起来,双手撑在床边,脚踩在地上,低着头,明显处于初醒后的发懵状态。 沈蜜走过去,手里的柠檬水因为她的动作而摇晃得厉害。 “喝口水吧,这么短的时间睡一觉,醒来会又热又难受的。”沈蜜把冰柠檬递到他面前去,“家里空调坏了,我还没有腾出时间修,你看你一脑门的汗。” 肖逸接过柠檬水,喉结滚动,几口水杯便见底了,他看了看她,仿佛脑子还没有完全清醒,像个孩子一样迷茫。 她的心思还是挺细腻的,他的确是又热又渴。 “谢谢。”肖逸拿着杯子站起来,把最后一口喝光,他喝水的时候眉头会微微向上挑,特别帅。 “走吧,去买东西。”他一边说一边走到厨房,把自己喝过的杯子刷干净,放回了橱柜里。 肖逸给杜医生的儿子买了一条千足金的长命锁,沈蜜这才看出来,肖逸跟这个“三哥”关系实在不一般。 两个人买完金器,又去婴儿用品店逛了逛,沈蜜从没逛过这种地方,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已经快要被这些小袜子小奶瓶吸引了。 “买这个,这个也不错,应该用得上。”她把一堆制作精美的小东西放进了购物篮里。 肖逸在一旁指手画脚:“你买的这些东西基本用不上,都是华而不实的。这个不错,奶瓶就不要买了,上次我去三哥家,发现他们家有好多。” 两个人商量着,转了一圈东西也就买得差不多了。 结账的时候,收银员刷了肖逸的卡,看了看结款金额,说:“先生,女士,我们店里有新婚夫妇免费办会员卡活动,有精美礼品赠送,请问你们是新婚吗?” 沈蜜说:“赠送什么呀?” 旁边的营业员拿出来一盒白黄蓝三个冰淇淋色的小袜子:“女士,这是赠品。” 肖逸看了看表,刚要说话,沈蜜便一下子挎住了他的胳膊。 “我们是刚结婚。” 肖逸低头看她,皱了皱眉,沈蜜朝他使了个眼色,转瞬间又变成了祈求。 营业员看向肖逸,说:“那麻烦先生填写一下会员申请表格。” 沈蜜把那个赠品拿在手里把玩,欢喜地说:“肖逸,我好喜欢这个小袜子,好喜欢啊,太漂亮了。” 肖逸被她弄得一愣一愣的,最终看了看她手里的袜子,还是很配合地填了会员申请。 两个人从专卖店里出来,沈蜜还在摆弄那盒赠品,她忍不住拿出来摸了摸那质地柔软、只有手指长的小袜子,感叹道:“哇,这个真的好可爱啊,我能不能自己留着?” “你能穿?”肖逸的双手拎着纸袋,戏谑地问。 “我不能穿我摆在家里当装饰,看着好玩儿不行吗?” “有病。”肖逸说着,嘴角却泛起淡淡的笑。 商场里人来人往,她跟在他的身边,傻兮兮地拿着一套婴儿袜子摆弄着,笨拙的腿脚在偶尔即将撞到其他人的时候,肖逸会拉她一把,好像无论她有多迷糊莽撞,都是他可以掌控的。 到了目的地,杜锐已经提前在楼下等候了,他家住在11楼,看起来条件还不错,门口挂着一把小小的弓,引起了沈蜜的注意。 杜锐笑着说:“我们老家陕西有这个风俗,生儿子在门口挂张弓,生女儿在门口挂红布,老四家也是陕西的,等将来你们俩有小孩儿,也得挂。” 沈蜜不禁有点害羞,肖逸倒是淡然自若的样子,她避开生小孩的话题,问他:“你老家是陕西的?” 肖逸说:“嗯,但我没去过陕西。” “难怪,我每一次见你你都在吃面。” “你爱吃面吗?”他问。 “我啊,还行吧,但我会做面。” 有了孩子的家庭到处充斥着婴儿的特殊味道,两室一厅的房子里虽然有时尚的装修,此刻也稍显混乱。 杜锐的老婆也就是“三嫂”听说肖逸要带着女人来,足足做了十道菜等着,沈蜜以为就她和肖逸两个客人,结果一进门,屋子里还坐着两个男人。 这两个人,一个叫池穆,一个叫刘白,正是杜锐和肖逸在大学时代最好的兄弟。 刘白长得挺好看,可是年纪轻轻就谢顶了,索性剃了个光头,看气质像个领导。 池穆五官端正皮肤白皙,坐在那里不说话的样子,还是挺有味道的,一个酷酷的帅哥。 后来沈蜜发现不对劲,这个池穆不是酷,而是有点傻。 落座之后,沈蜜挨着肖逸坐,肖逸的右手边是刘白,对面是三哥三嫂还有池穆,大家还没动筷子,池穆就已经开始吃起面前的那碗臊子面,有几根面条挂在了碗的外面,汤顺着碗沿流出来,池穆却浑然不觉。 沈蜜当时还在想,这么仪表堂堂的一个人,怎么吃相这么不注意。 她正看着池穆出神,一双筷子便穿过桌子伸了过去。肖逸站起身,隔着桌上将池穆碗边上挂着的面条一根一根地挑了回去。 其他人都看着,没说话,眼里带着惋惜。 沈蜜这才发现池穆眼中那股异于正常人的呆滞,忽然就什么都明白了。 “来来来,我提一杯啊!”杜锐举着酒杯站起来,“今天真的挺高兴,我们B大医学院F4终于凑齐了!还有我们家老四的家属!以后你就是杉菜!” 沈蜜禁不住笑出了声。 三嫂瞪了他一眼:“你也太土了,都什么年代了还F4!你怎么不说弟妹是酸菜呢?” 刘白大笑一声,肖逸也笑了,似乎默许了“弟妹”这个称呼。 杜锐说:“我告诉你,我们四个当年在B大那真就是F4!你去我们学校打听打听,能找出一个像我们这样颜值与实力兼具、美貌与智慧并存的男团组合,以后咱儿子的尿布都让我洗!” “真不要脸。”三嫂嫌弃地对沈蜜说。 沈蜜弯起眼睛,说:“挺好的,我觉得三哥说的应该不是空穴来风。” 刘白说:“今儿个都聚齐了,都给我往死里喝!喝高了就睡在老三家,来来来!不醉不归啊!” 所有人的杯子都撞在了一起,沈蜜转头看了肖逸一眼,他的脸上没有表情,下巴动了动便将杯中的啤酒一饮而尽,撂下杯子那一刻,沈蜜的直觉告诉她,他似乎有心事。 因为他的眼睛总是瞟对面的池穆。 四个男人畅饮甚欢,吃喝间笑谈当年上学的趣事,沈蜜听着也觉得挺有意思的,但插不上话。 男人们喝着酒,沈蜜就和三嫂去房间里看小孩了。 小家伙刚满月,粉嫩粉嫩的,用红布包着,沈蜜没抱过这么小的婴儿,从三嫂手里小心再小心地将他接过来,托着他柔软的腰身和巴掌大的脑袋,心里满是喜欢。 沈蜜坐在床上,三嫂坐在摇床旁边的椅子上,看着她笑。 “真好玩儿。”沈蜜抬眼对三嫂露出一个开心的微笑。 三嫂眉目温润地说:“我看你还像个孩子一样,这女人结婚之前都像个孩子。你是家里的独生女吧?” “嗯。” “我刚见肖逸的时候,也觉得他像个大孩子,活泼,调皮,痞痞的,一身的傲气,这些年过去,现在也成熟了许多,稳重了。” “他还活泼过呢?”沈蜜轻轻地摇晃着怀里的小宝宝,惊讶地问。 外面推杯换盏的声音依旧。 三嫂做了一个夸张的表情,撇撇嘴:“哎呦!活泼着呢!逗小姑娘,打架逃课,身边总有女孩子围着,你三哥他们谁被欺负了,都找肖逸。” 沈蜜笑:“我的天哪,我无法想象。” 关于肖逸,即使是当年追他的时候,沈蜜都不算真正了解他,三嫂口中的那个调皮爱打架的大男孩,和年少时代每次出现都被沈蜜脑补成酷酷的“流川枫”的形象不尽相同。 而多年后再次接触,沈蜜对他的印象却是寡言的,稳重的,当然偶尔会露出幽默毒舌的一面,那都是在他心情好的时候。 沈蜜问:“他们四个是一个寝室的吗?” 三嫂说:“不是。我们上大学的时候,都是一个学院的,杜锐和肖逸认识是因为杜锐当时喜欢肖逸的一个小姐妹,肖逸和女孩子关系特别好,女孩子都爱跟他玩,他身边的女性朋友也漂亮,你三哥觉得这小子有市场,就总给肖逸买烟抽。刘白和他们认识的比较晚,当时刘白长得特帅,长得帅的男孩子总有女孩子盯着。那时候有个校花喜欢刘白,但校花有男朋友,是个搞体育的,就要揍刘白。刘白老实,每次人家找人来堵他他就躲,后来那个搞体育的越来越得寸进尺,跟整个医学院叫嚣,说医学院的都是书呆子。搞体育的觉得自己特帅,在校花面前逞尽了威风。” “后来呢?”沈蜜问。 “后来就被肖逸给踹了。”三嫂说起这段往事,露出少女般的目光来,摇了摇沈蜜的胳膊,“你不知道,肖逸当时太给我们医学院长脸了!我还记得那天,体育生来医学院闹,正赶上我们上解剖课出来。我和杜锐跟肖逸在一起,正往实验楼外走,肖逸当时穿着白大褂,身旁跟了一个姑娘,他就给人家讲雄血吸虫和雌血吸虫,把我恶心的。” “讲雄血吸虫和雌血吸虫干吗?”沈蜜问。 “逗人家姑娘呗!我记得清楚着呢,肖逸跟那姑娘说,雄血吸虫和雌血吸虫一合抱就是一辈子,到死也不分开,堪称爱情典范。所以以后别羡慕比翼鸟,要做就做一对血吸虫。” 沈蜜几乎能够想象到肖逸那双风流的眼睛对着人家女孩儿笑时的痞气模样,不禁撇撇嘴:“没想到肖同学还有这样一面啊?” 三嫂立刻察觉到了沈蜜的醋意,赶紧把话岔过去,接着说:“当时体育生就在实验楼门口骂刘白,说我们医学院的男生都是恋尸癖,书呆子,骂得挺难听的。刘白出来了,也没还口,体育生就双手插兜跟着刘白身后骂,结果骂着骂着,被身后冲出来的肖逸一脚就给踹飞了!” “真的呀?” “真的啊!我也是这辈子第一次见到男的穿白大褂打架!” 沈蜜和三嫂都大笑起来。 想不到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当年也有一段轻狂岁月啊。 沈蜜小心翼翼地问:“那池穆呢,是怎么认识的?” 三嫂脸上的表情变成了惋惜。 “池穆啊,池穆跟肖逸最好了。池穆复读一年,是他们几个里面年纪最大的一个,学霸,优秀,肖逸总爱跟着他玩儿。他们俩是室友,但真正成好哥们儿是因为一盒饭。我也是听杜锐说的,当时学校举行招聘会,新生被抓去做志愿者,午休的时候学校给新生发盒饭,肖逸去搬桌子,来晚了,就少了一盒,所有人都吃上了,唯独肖逸尴尬地站着,池穆就跟他招了招手,说‘你吃我的’,两个人就吃了一盒饭。他们俩感情挺深的,池穆变成这样,肖逸一直过不去这个坎儿。” 沈蜜有些感慨,便问道:“怎么弄的啊?” 三嫂小声说:“为情所困啊,大学时池穆的女朋友背叛了他,和一个富二代上了床,后来池穆自杀,一氧化碳中毒导致智力障碍。可我们都怀疑,是那个抢走他女朋友的富二代干的。因为肖逸说,池穆自杀那天,那个富二代找过池穆,就算不是富二代干的,池穆变成这样,也和他有关。” 沈蜜作为一个局外人,就像是听新闻一样:“真可惜。” 三嫂欲言又止,觉得自己说多了,又怕漏嘴说出肖逸被判过刑的事,便适时地换了话题。 肖逸来叫沈蜜的时候,她已经趴在婴儿床前睡着了。他脸上不由露出一抹笑,上前轻轻拍了两下她的肩膀:“沈蜜,走了。” 沈蜜迷迷糊糊醒来,一回头,就看见肖逸站在自己身后,眼中噙着几分慵懒的醉意,正看着她笑。她赶紧站起来,又伸手摸了摸熟睡中的婴儿,拿起包随着肖逸出了卧室。 已经是十二点多了,夏夜里稍稍有点风,吹得刚刚犯困的她清醒了几分。 沈蜜发现肖逸走路有些打晃,想必是没少喝。 她看不清夜路,索性就走上去,挎住了他的胳膊。 “你这是喝了多少啊?我叫个车吧!”沈蜜拉住他,让他不要乱走,两个人就在马路边停了下来,她拿出手机叫车。 打车软件的司机大概要五六分钟才到,她便扶着他在马路边等着。 肖逸摇摇晃晃的,沈蜜轻轻地拉他一下,他便踉跄一步,沈蜜赶紧又将他拉向自己,肖逸一个脚下发飘,猛地就靠在了她的身上。 肖逸向后退,双眼醉醺醺地看着她,沈蜜心头一动,干脆主动地搂住了他的腰,尽管红着脸,嘴上却是一本正经:“别乱动了,就在我身上靠一会儿吧!” 肖逸果然就没有动,乖乖地垂眸,将头抵在她的肩上,慢慢地蹭了蹭,随后干脆抱住了她,像是溺水的人抱住了一截浮木。 沈蜜的身子是女孩子特有的温香,柔软,肖逸大概是觉得舒服极了,便踏实安稳地闭上了眼睛,紧紧地搂住了她。 这不是他第一次距离自己这么近,却是沈蜜唯一一次感觉到,他对自己毫无防备,像个需要她的孩子。 心跳,从这一刻开始,就再也没有安分过。 她心里忽然想起肖逸说的那个雄血吸虫和雌血吸虫合抱的故事,莫名地有点出戏,原本温馨动情的场面却令她总是想偷笑。 到了沈蜜家,肖逸下了车,长腿走起路来利索了一些,但还是有些头重脚轻,因为已是深夜,她的脚又不方便,楼道里也黑,肖逸便送她上楼。 楼道里的灯依旧是坏的,沈蜜走在前面,他跟在后面。听着身后的脚步声深一脚浅一脚的,她有点不放心,便鼓起勇气转过身,拽住了他的大手。 肖逸一愣,定定地望着她。 沈蜜尴尬地解释:“你可别摔下去,不然我这腿脚,连扶都扶不起来你。” 沈蜜拉着他,转身就要上楼,却突然被肖逸拉住了。 这回换做沈蜜愣住,而就在下一秒,他整个身子都堵了上来,将她压在了墙上! 他的动作太快,沈蜜不由得惊呼一声,赶紧捂住了嘴巴,因为她想起了上一次高跟鞋断掉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情景,五楼的常阿姨就出来了,于是这一次,她便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手拿开。”肖逸的脸凑得很近,带着酒气,含笑望着她,磁性而低沉地说。 莫名的,沈蜜觉得他特有男人味儿,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沈蜜捂着嘴巴摇了摇头,眼睛弯弯的,又想到了他的那个血吸虫的笑话,突然想笑。 摇头,再摇头,不肯拿开手。 肖逸把一只手撑在了墙上,将压住她的身子撑开一点,漂亮的眼睛里有微醺闪过,他大概是真的喝醉了,声音听在她的耳里有点性感:“把手拿开,我要吻你。” 沈蜜的心扑通扑通又加快了速度,无比听话地将手拿了下来。 楼道里黑黑的,月光泄进来,将两张年轻的面孔照成彼此最心动的模样。 四目相对,沈蜜又是忍不住笑场了,她把头别过去,捂住发烫的脸颊,说:“对不起哦,我有点紧张。” 沈蜜心里暗骂自己中了邪,才会在这么浪漫的时刻嬉皮笑脸的。 然后她听见肖逸也笑了。 他的头微微地低着,手还撑在她的头侧。 沈蜜努力收起笑容,抬起头面对他,憋回那该死的笑意,说:“好了,我保证不笑了。” 肖逸微微靠近一点,脸斜过去,下颌微抬,正要靠近,沈蜜却又是没忍住“嗤”的一声笑了。 肖逸皱眉看着她。 沈蜜赶紧摆摆手:“对不起,对不起,我……” 她话还没有说完,却发现他的目光一沉,一种动情的温柔蒙在了他的眼中,仿佛眼里只有她一样,那是任何女孩儿都无法抵挡的认真。 沈蜜微微怔住,在他的眼眸之中沉沦…… 她觉得自己太丢脸了,刚要说话,他的脸就凑了过来,沈蜜再也笑不出来,下意识地闭上眼睛,承受着他贴上来的唇。 他刚刚碰了她一下,便离开了。 沈蜜以为这就结束了,便慢慢睁开眼睛。 她刚想说什么,下一秒,细弱的声音便被吞没在了一个炽热的吻中。 第8章 我的氟西汀 【“那你要不要,跟我试一试?” “在一起吗?” “嗯,在一起。”】 肖逸离开后,沈蜜犹豫了好久,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问平安。 她打开冰箱,吃了一根胡萝卜,也没有等到他的电话,尽管是深夜,沈蜜却睡不着,又把洗衣机接上水管,准备洗一洗衣服。 房东为了偷水,在洗手间里开了一个不走水表的水龙头,沈蜜不爱贪便宜,从来不用,所以每次洗衣服的时候都要把洗衣机接到另一个水龙头上去。这个水龙头在淋浴旁,沈蜜需要洗完澡再拧下来,于是全自动的洗衣机就变成了半自动。 洗完衣服已经是后半夜了,肖逸那头还是没有消息,沈蜜终究是忍不住,给肖潇打了个电话。 “喂,肖潇,你哥到家了吗?”沈蜜问。 “到了到了,已经睡下了,醉得一塌糊涂!” 沈蜜自然知道他醉得一塌糊涂。 昏暗的楼道里,他将她按在墙上亲吻,周身散发着酒气,炽热,迫人,沈蜜一动也不敢动,任由他的狂吻肆虐在自己的唇上。 一开始沈蜜还觉得悸动万分,后来头脑已经昏昏沉沉的,整个身子也轻飘飘的,仿佛被他鼻息间呼出的酒气灌醉了一样,他的下颌有规律地微微动着,唇舌仿佛要勾出她的灵魂来。 沈蜜有些不安,却又异常欢喜,那个霸道的深吻仿佛纠缠了几千年,终于在快要窒息之前推开了他。 “你喝醉了。”沈蜜不安的眼带着几分惊喜,望着他,粗重地喘息着。 肖逸也醉醺醺地看着她,微微喘息着,身子慢慢地向后仰了一下,又站稳。 “回家小心点啊,到家给我打个电话。”沈蜜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便捂着发烫的脸颊跑上了楼,脚上胀痛也顾不得了。 这不是沈蜜的初吻,她的初吻是在大一的时候,一个学长亲了她一下,沈蜜觉得有烟味,便推开了他,恋情无疾而终。 和肖逸的这个吻,虽然带着浓烈的酒气,却还是叫沈蜜神魂颠倒。 肖潇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打断了沈蜜的思绪,沈蜜这才发现,自己又不自觉地发起呆来。 “沈蜜,你不用担心啊,他已经睡下了。”肖潇说,“我明天让他给你回电话?” 沈蜜赶紧说:“啊,我不担心!没事,不用让他给我回电话,我也要睡了,晚安肖潇。” “嗯嗯,好的,那晚安喽!” 第二天上班,沈蜜就像是丢了魂一样,来到房太太家楼下的时候,正好碰见保姆在楼道里打电话,保姆背对着门口,小声地讲着电话,并没有发现她的到来。 “儿子啊,天越来越热了,你可千万别中暑啊!妈这边挺好的,妈这个月多给你寄点钱,你高三复习辛苦,那也别总熬夜,不能总吃泡面,昨天我看新闻一个女孩儿为了考大学天天吃泡面结果得了癌。哦,好好好,妈不唠叨你了,你好好学习啊,妈在这边挺好的,比在农村种地强!” 保姆挂了电话,一转身看见沈蜜,冷着一张脸转身进了门。 午餐,沈蜜给房太太炖了她爱吃的牛肉,可她今天一上午都有点心不在焉的,把牛肉炖上以后,跑到阳台上给房太太的盆花浇水,浇到一半想到忘记放一味佐料,赶紧放下水壶回厨房,而厨房里的一幕却令她大吃一惊。 保姆正端着装盐的调味盒,一勺一勺地往她的牛肉锅里加着盐。 沈蜜站在厨房门口,迟疑着要不要进去。 撞见别人的阴暗,和被人撞见自己的阴暗,其实同样窘迫。 然而她的手机铃声却在此刻响了起来,保姆一惊回头,发现沈蜜的时候脸上又惊又吓,赶紧将盐盒收了起来。 沈蜜什么也没说,拿起电话转身离开了。 来电的人是聂永恒,沈蜜放在耳边听着,他那头异常安静。 “喂,聂永恒,有事吗?” 聂永恒的声音静静的,仿佛来自于另一个世界:“在干吗?” 沈蜜说:“我在上班,你那边怎么这么安静啊?你没上班吗?” 聂永恒说:“我住院了。” “啊?怎么搞的?” “家人大惊小怪的,非要住院,其实也没什么事。” 作为老同学,沈蜜很自然地说:“你在哪家医院?我去看你。” “B大一院。”聂永恒说,“沈蜜,我想吃橙子。” “哦,行,我下班就过去。” 聂永恒挂断了电话,靠在病床上,护士走过来,准备给他输液,女助理听见了他刚才的通话内容,体贴地问道:“聂总,您想吃橙子吗?我这就下去给您买。” 他刚刚被医生逼迫着吃了一点东西,却都吐了,难得听到他想要吃东西,女助理的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 “不吃。”聂永恒拿着平板电脑,打开游戏,低着头,修长的指节飞快地动起来,屏幕的光亮照在他的脸上,显得有些苍白。 女助理暗自叹了一口气,转身出了病房。 沈蜜一天都在等肖逸的电话,或者微信,可是他并没有什么动静。 沈蜜跟自己生气了。 仅仅是醉酒后的一个吻,怎么就让她这样缠人?以往的时候,肖逸也并不常给她打电话,更不会发微信,那么她又在等待什么呢? 沈蜜为了不让自己手贱地一次又一次地按亮屏幕,于是将手机关机,放进包里,一下班,便买好了水果来到医院探视聂永恒。 一进门,沈蜜就闻到病房里溢满了饭菜的香气,床头柜上摆着冒着热气的饭盒,而他却连看都不看,正在低头玩游戏。 沈蜜拎着橙子,关上门,一转身,聂永恒已经把平板电脑放下了,正微笑着抬头看她。 “你来啦?” “嗯,你怎么不吃饭啊,光顾着玩。”沈蜜责怪道。 聂永恒听见“饭”这个字,浓黑的眉毛不着痕迹地皱了皱,很快便恢复了平常:“吃不下,能吃的话就不用住院了。”他拍了拍床边,示意她坐下。 沈蜜拉过一张椅子,坐在他的床前,关切地问:“你是厌食症吧?难不成是昏倒了才到了要住院的地步?” “被你猜着了。”聂永恒满不在乎地说。 “我以为得厌食症的病人都是那种形容枯槁的,我看你的脸色还行。”沈蜜笑笑说。 “帅么?”聂永恒颇有自信地问道。 沈蜜抽了抽嘴角:“帅能怎么样呢?和人家姑娘约会,刚吃一口牛排就吐了,多吓人?” 聂永恒捂着胃部作痛苦状,赶紧摆了摆手,脸色煞白,俊脸皱成一团:“别提牛排。” 沈蜜立刻被他的样子逗笑了:“成啊,那我给你买橙子了,你总要吃几个吧?” “好吧!”聂永恒视死如归地点点头。 趁着没有天黑,沈蜜离开医院,脚趾甲受伤后,她就再也没坐过公交车,尽管手头并不宽裕,出行也要打车。 在出租车上,沈蜜拿出手机,想开机,却还是停止了动作。 她害怕的是,即使开机,也没有任何他的消息。 一个解释都没有。 其实沈蜜并不觉得自己因为一个吻而吃亏,他是她心中最理想的对象,一直以来都是。被他亲一下也并没什么损失。 如果肖逸因为喝醉了,拉过一个姑娘撒酒疯当炮灰,那么沈蜜愿意做这个炮灰,毕竟一个吻而已,她心甘情愿。可是除了炮灰,如果让她和他不清不楚地搞暧昧,沈蜜绝对会敬而远之。 因为她玩不起。 在肖逸面前,自己的定力有几斤几两,沈蜜心知肚明。 “姑娘,后面是不是有人跟着你啊?”出租车师傅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 “啊?师傅您说什么?”沈蜜不解。 “我是说,我们的后面一直有一辆迷你cooper跟着,是不是你认识的人?” 沈蜜回头一看,车后果然有一辆车:“我不知道,可能是顺路吧。” 沈蜜没有在意。 下了出租车,走进小区,沈蜜就听见一双高跟鞋声跟随在自己身后,她没有回头。 一直走到她家楼下,沈蜜才停了下来,皱着眉转过身。 一个穿着亮黄色套裙的女人站在三米开外,面色不善地盯着她。 宽大的双眼皮,俏丽的鼻子,丰满的嘴唇,尖细的下巴,正是徐冰冰。 “别告诉我你家也住在这儿。”沈蜜抱着肩膀不悦地看着她。 徐冰冰一步性感妩媚,两步身带香风,三步四步走到她面前来,十厘米的高跟鞋让她有了傲视沈蜜的舞台,毕竟沈蜜现在穿着一双超市里三十块钱的拖鞋。 “我们家怎么会在这种地方呢?”徐冰冰皮笑肉不笑地说,“我又不养老。” 沈蜜没心情跟她斗嘴,说道:“你开着你那辆破二奶车跟了我一路了,干吗?有事快说。” 徐冰冰笑了笑,在她四周走了一圈,摇头晃脑地感慨道:“啧啧啧,头发都剪了啊,看来你过得真的不怎么样啊?我真同情你,你要是不混到这种地步,也不至于去勾引聂永恒吧?” “你是哪儿冒出来的啊?宫斗剧看多了吧?”沈蜜冷笑。 “我是哪儿冒出来的?呵!”徐冰冰的脸色陡然冰冷起来,“我跟聂永恒就快订婚了,我爸妈和他爸妈是生意伙伴,我是他将来的未婚妻!你说我是哪儿冒出来的?” “你订婚应该是来给我发喜糖的啊?我怎么觉得你是来赐我一丈红的?” “你!”徐冰冰瞪着她,运了运气,“沈蜜,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不要脸的女人?大学时代拒绝聂永恒的那个人是你吧?你知不知道,他因为你被那些男同学侮辱、殴打,最后都辍学了?” 沈蜜心里很难受,却依旧冷静地说:“抱歉,我实在想不到,我的一句拒绝会造成这样的后果。” “你想不到?呵!聂永恒为了你得过暴食症,后来又疯狂地减肥、断食!一吃东西就催吐!以至于现在时不时就会吃不下东西!你现在觉得人家有钱了,变帅了,就又厚着脸皮往上贴,你怎么好意思啊?” 沈蜜有些震惊。 暴食症、催吐史、减肥、断食、厌食症…… 她从不知道聂永恒因为她的缘故经受过这样的痛苦时期。 正当她哑口无言时,身后的楼道里传来了一个声音。 “沈蜜。” 沈蜜一回头,看见肖逸走了出来。 他的表情有些不悦,阴沉沉的,站在她面前,完全忽视了徐冰冰。 “你怎么在这儿?”沈蜜惊讶地问。 肖逸蹙了蹙眉,不太高兴地看着她:“你手机关机了,我就在楼下等你回来。” 徐冰冰错愕住:“肖逸?你是肖逸?” 论起来,他们俩也是同班同学,上学的时候也总在一起玩。 而此刻,肖逸却理都没理她,定定地看着沈蜜,说:“沈蜜,你知不知道等人电话的滋味有多难受?” 沈蜜的目光闪了闪:“我……” “我以为你今天会给我打个电话,哪怕发一条短信。”肖逸半是认真半开玩笑地说。 沈蜜哑口无言。 原来他也一整天都在等她的消息? 徐冰冰立刻看出了两个人的关系,上前一步,阴阳怪气地说道:“她关机,是因为她刚才跑去医院,给我男人聂永恒喂橙子去了!” 肖逸看了一眼徐冰冰,转头对上沈蜜的眼睛,问:“是么?” 沈蜜心一沉,陷在他深邃的眼里。 徐冰冰一副等着看热闹的得意,却没想到肖逸抬起手揉了揉沈蜜的头发,宠溺地说:“以后不许了,我会吃醋。” 沈蜜愣愣的,心里却划过一丝暖意,阴霾了一天的心情骤然转晴,她吐了吐舌头,配合着说:“好吧,下次不敢了。” 徐冰冰自讨没趣,装模作样地警告了沈蜜一句,便扭头离开了。 徐冰冰一离开,沈蜜就冲肖逸笑。肖逸也皮笑肉不笑地冲她弯起了眼睛,很快,却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扑克脸。这脸变得可真够快的! 肖逸酷酷地双手插着口袋,长腿快速迈上楼。沈蜜赶紧跟上去,拧眉讨伐道:“嘿!你这人!怎么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呢!” 肖逸轻飘飘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情敌都追到家里来了,你还嫌不够丢人?” “什么情敌!我跟她才不是情敌呢!” 肖逸发出一声冷哼。 两个人路过昨晚接吻的地方,沈蜜坏笑道:“你刚才说,一整天都在等我的电话,是不是真的啊?” “假的。”肖逸的话与她无缝对接。 沈蜜撇撇嘴,原本得意的小脸立刻黯然。 不过刚才肖逸倒是真的给足了她面子,在兴师问罪的徐冰冰面前,他把自己摆在了一个很低的位置,搞得好像他和聂永恒两个人任由她选一样。虽然知道这样不好,但作为一个女人,沈蜜的虚荣心还是小小地膨胀了一回。 沈蜜一边掏钥匙开门,一边不悦地说:“那你来我这里做什么?” 肖逸没有回答,在门开的一刹那,直接进门脱鞋,好像回自己家一样。 沈蜜跟在他身后进了门,嘴巴噘得都能挂水壶了,但心里多多少少是高兴的。 她喜欢和他在一起,随便做点什么都好。 “有没有吃的?我饿了。”肖逸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抬头看着她。 “只有胡萝卜。”沈蜜从冰箱里拿出一根洗干净的胡萝卜,冲他晃了晃。 肖逸伸出手:“给我。” 沈蜜递给他,说:“兔子吃胡萝卜,正好。” 肖逸牙口好,咔嚓咬掉了一个尖,咀嚼着问:“什么兔子?” 沈蜜说:“你啊,肖逸的逸,逸里面不就是个兔子的兔?而且你又长得白,所以以后叫你肖兔子可好?” 肖逸对这个卖萌的称呼有些排斥,皱了皱眉,胡萝卜的咔嚓声从他的嘴里发出来,让沈蜜想笑。 “那你是胡萝卜?”他反问。 “无所谓啊!”沈蜜摊了摊手,进了洗手间拿脏衣篮,准备把没洗完的衣服洗了。 肖逸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走到洗手间的门口,高高的个子倚着门框,闲逸地看着她。 沈蜜扭头看他,四目相对,他嘴角噙着淡淡的笑,一双好看的眼睛仿佛在传递着什么。她的心猛然一跳,面色嫣红,赶紧收回目光,蹲下来接洗衣机。 洗衣机取水口的管子要用螺丝刀拧,沈蜜白嫩的手掐着管口用力拧着,手里的螺丝刀显得很笨拙,好在并不是什么大的工程,三两下就接好了。 “徐冰冰变样子了,我今天没认出来。”肖逸说。 “去了趟韩国呗!” “徐冰冰上学的时候跟你关系如何?”肖逸问。 “死对头。” “那杨予曦跟她呢?” 沈蜜拍了拍手,放下螺丝刀说:“小曦是我闺蜜,当然跟她不对付了,小曦跟我一样,上学的时候就看不上她。” 肖逸没有作声,手里的胡萝卜只剩一口了。 沈蜜打开水龙头,准备放水,却没想到连接口没弄好,水花像烟花一般从管缝里洒了出来。 “啊!”沈蜜用双手挡着水,惊叫一声向后退了两步,正好踩在了肖逸的拖鞋上。 肖逸赶紧将那一截胡萝卜叼在嘴上,伸出手臂扶住她。 “小心点啊。”他将她扶好,放开了手,含糊不清地说。 沈蜜惊魂未定地摸了摸胸口,站直身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懊恼地说:“破水管!破洗衣机!喷了我一脸水。” “笨。” 他顺手扯了一条毛巾蒙在她的脸上,提着她的袖子将她拽了出来。代替她的位置,蹲下去,拿起螺丝刀,熟练地卸下螺丝,重新安装起来。 “拧这样的螺丝,要用十字花螺丝刀,你这种,拧不紧。” 他瘦削的两腮因为用力而浮现出肌肉线条,目光专注认真。 “那你怎么就能用一字花的螺丝刀拧紧,我就拧不紧呢?”沈蜜问。 肖逸不经意地回答:“因为我是男人。” 七月即将过去,B市也迎来了最热的时期。 沈蜜站在厨房里,给自己做了一碗冷面做晚餐,热得满头大汗,无数次下定决心要修空调。 她一边吃饭一边打开手机,QQ跳出弹框提示她,有一名好友即将过生日,沈蜜一看,正是肖逸。 原来他的生日是7月31号。 沈蜜默默记下,一边吃面一边打开朋友圈,杨予曦的朋友圈一直在刷屏。 第一张图,是她坐在兰博基尼里的自拍,照片的边角能够看到一个男人在开车,那人正是刘北北。 第二张也是自拍,她穿着漂亮的裹臀连衣裙,小小的V字领口,眼睛大大的,露出了性感的事业线,事业线上方,是条梵克雅宝的经典款项链。 沈蜜一皱眉,直接给她发微信,问:“小曦,你跟北子在一起了?” 杨予曦很快就回复道:“是呀。” “我不都告诉你了吗?他不是你要的那种人!”沈蜜认识她多年,自然知道杨予曦想找个什么样的。 杨予曦说:“他就是我要的那种男人,嘴上倒是酷酷的,不会说什么,却总是用行动来对我好,蜜蜜,我是挺迷他的,越接触越迷他。” 沈蜜发了个“菜刀”,说:“迷个屁啊,我跟你说了,他根本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杨予曦说:“哎呀你这个人,他怎么说也帮过你,蜜蜜,在背后这么说别人不好吧?你这样我会觉得你是嫉妒哦。” 沈蜜心里忽然蹿起了一股无名火。 她有点不敢相信,这种话竟是从杨予曦口中说出来的! 什么叫她嫉妒? 其实沈蜜一直都清楚一个准则: 对待闺蜜的男人,一律装傻充愣就好,即使她问你要意见,即使你看得再清楚,也别天真地以为当你骂他不是什么好人的时候,你闺蜜会有多高兴。 可对于自己最好的朋友,沈蜜还是会忍不住替她操心,焦虑。 沈蜜有点生气了,不再理她。 没多久,杨予曦就发来了消息:“逗你玩呢,蜜蜜,你别生我气。我听你的,我心里有数,好不好?” 沈蜜犹豫了一下,回复她:“你真的心里有数?” “真的心里有数。” 晚上,肖潇在卧室里跟美国老公视频通话,肖逸坐在书桌前复习,Vogt坐在他的膝上,看他在笔记本上画画。 Vogt指手画脚地说:“舅舅,胡萝卜有叶子。” 肖逸勾勒几笔,画出叶子:“这样么?” “嗯嗯。”Vogt又说,“胡萝卜上面要有皱纹的,像这样。” Vogt抢过笔来,用孩童的简笔画常识给舅舅在胡萝卜上画了几道横纹,然后抬起头看着他。 肖逸摇了摇头,拿起橡皮将横纹擦去:“No,Vogt,舅舅的胡萝卜没有皱纹。” “Why?The carrot just like this!” “胡萝卜应该是皮肤白白的,年轻的,可爱的。” Vogt一脸的不能接受,显然,舅舅的胡萝卜颠覆了他的认知:“Oh,我要去问问妈妈,你这根本就不是胡萝卜,是白萝卜。” Vogt立刻从他腿上跳了下来,却被肖逸一把拽住了领子,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嘘——” Vogt是个非常有主见的小孩,灵活地挣开了肖逸的大手,跑进了卧室。 肖潇从卧室里出来的时候,肖逸正认真地坐在桌前复习。 她慢悠悠地走过来,向他摊开的笔记瞟了一眼。 笔记本上,用极其精细的线条勾勒出冠状窦的解剖结构图,图上被他标出一二三四五来,冠状静脉窦口、心大静脉、心中静脉、心小静脉,字迹漂亮工整,图画得更是细致惊人。每次肖潇看到他的笔记,虽看不懂,却也会忍不住去欣赏,随随便便翻上几页就是令人惊艳的手绘构图。 这些厚厚的笔记,都是哥哥当年的创举。 那时候肖潇问,哥,你总说医学院池穆第一,你就愿意做第二,你的笔记都这么牛,那个池穆该有多厉害啊? 肖潇颇为感慨,哥哥已经许多年都不曾认真地记过笔记了。 “呦,复习呢?”肖潇故意问。 “嗯。”肖逸没理她,手里的笔在笔记本上写着字,假装复习。 “我儿子说,你给他画的胡萝卜没有皱纹,很年轻很可爱,还很白,那是什么样的胡萝卜呀?什么品种啊,我怎么没见过?”肖潇笑着问。 “胡说八道。”肖逸头也不抬地说。 肖潇靠在桌子上,说:“告诉你一个事儿啊!周辛苑同志打算跟你表白了。就在下周你过生日的时候。这是机密消息,还望你做好心理准备。” 肖逸哼了一声,发出一声嘲讽的笑:“胡闹。” “你觉得是胡闹,人家可是下了血本的。”肖潇说,“周辛苑这个人你不是不知道,温柔,善良,知性,保守,让她去跟别人表白,那得是把她逼到了什么地步啊?” 肖逸停住笔,抬起头,看向肖潇。 肖潇耸了耸肩,把这个棘手的问题留给了他。 肖逸叹了口气,拿起手机,给沈蜜发微信。 肖逸:“在干吗?” 沈蜜:“生气。” 肖逸:“谁惹你了?” 沈蜜:“全世界都惹我了!” 肖逸:“我现在去找你。” 沈蜜:“啊?这么晚你来干吗?” 肖逸:“要个生日礼物。” 沈蜜:“呃……你别吓我。” 肖逸:“沈蜜,你想什么呢?” 沈蜜:“什么啊!我什么也没想啊!” 肖逸:“你这样我就不敢去了。” 沈蜜:“肖逸!我什么都没想!我什么都没想!我什么都没想!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肖逸:“行,这我就放心了,等我。” 沈蜜:“你放心个鬼啊!” 肖逸来的时候,沈蜜正在冲今天的第五遍澡。 家里的空调雪种漏了,前两天房东找人来修过一次,花了五百块,没过两天又坏了,还需要修,房东拖了两天也没来。 沈蜜热得厉害,光是静坐在沙发上都会流汗,更别提睡觉了。 这是她第五次冲凉,刚围着浴巾出来,门外就响起了门铃的声响。 “不会吧?他还真的来了?”沈蜜喃喃自语,走到门口隔着门问,“肖逸吗?” “开门。”肖逸的声音传来。 沈蜜吐了吐舌头,赶紧飞速地跑到卧室里换衣服。 门外的人等了半天也等不到开门,不耐烦地问:“你磨蹭什么呢?” 沈蜜高声喊道:“我刚洗了个澡!你等一会儿啊!我把衣服穿上!” 门外传来一声低低的笑。 沈蜜把内衣扣上,外面套了一件淡粉色丝绸及膝睡裙,睡裙的肩膀是细窄的吊带,却带了一些装饰性的蕾丝边,漂亮又不失保守。 她的脚趾甲已经拆下了纱布,大脚趾光秃秃的,却也习惯了没有趾甲,她穿着拖鞋快步跑到门口,将头上的干发帽扯下来,短发一甩,打开了防盗门。 肖逸眉眼噙笑,此刻正面若桃花地看着她,他的目光让沈蜜打了个哆嗦,有种一丝不挂的感觉。 肖逸说:“你是为了迎接我来,特意洗了个澡么?” “什么啊!”沈蜜捂着领口俯身给他递了一双拖鞋,说,“我家空调坏了,已经两天晚上睡不着了,要不是等你,我今晚就去和楼下的婷婷睡了。” 肖逸唇边的笑意更加深了,低头穿上了拖鞋,说:“所以你在等着我一起睡?” “肖逸!”沈蜜一脚踹上去,肖逸笑着跳开老远,沈蜜又用手拍他,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背上,肖逸没有躲。 他们之间,谁也没有说过在一起的话,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如此亲密了。 肖逸似乎特别喜欢逗她,每次看到她被他气到的样子,他都会笑得十分好看。 沈蜜也很满意自己的谨慎与矜持,对两人之间的关系,沈蜜很享受,却不求证。 肖逸进了门,很自然地从冰箱里拿出一根冰镇的胡萝卜,往沙发上一坐,双手搭在支起在长腿上,打量着她穿睡衣的样子,毫不避讳。 “空调坏了几天了?” 沈蜜也在沙发的一端坐下来,用毛巾擦着滴水的短发:“好几天了,屋里是不是像个大蒸笼似的?” “嗯。”肖逸咬了一口胡萝卜,看了一眼空调。 沈蜜把茶几上的流氓兔扇子递给他,肖逸接过来,一手拿着扇子扇风,一手握着胡萝卜,说:“给房东打电话,催她来修。” 沈蜜耸耸肩:“拉倒吧,她再拖两天我就自己掏腰包修,400块钱呢!肉疼。” 肖逸说:“让维修工人给你开个单据,修完你找他给你报。” “也只能这样了。” 沈蜜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起身去卧室拿了一件防晒外套穿上,重新坐下来,对肖逸说:“再看我就把你眼珠子挖出来,没见过美女啊?” 肖逸慵懒地往后一靠,眼睛依旧在她身上打量着,咬着胡萝卜说:“你不热?” 沈蜜翻了个白眼:“热啊,但为了防某人的透视眼。” 肖逸冷笑一声,收回目光去,脸色变得正经起来,垂眸扇着扇子。 沈蜜问:“你要什么生日礼物呀?” 肖逸的扇子一停,突然朝她勾了勾食指,眼睛一眯:“你过来。” 沈蜜毫不做作扭捏,很大方地坐到他身边去。 这种爽快的态度让肖逸愣了一下,面色有些吃惊,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 “要什么礼物?”沈蜜的一双大眼睛闪亮亮地望着他。 肖逸拿着胡萝卜,眨了眨眼,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心怀不轨的大尾巴狼。 沈蜜看着他的唇,心里跳得厉害,面色上却是一派清心寡欲,直勾勾地看着他。 肖逸与她的目光对接,漆黑的眼眸忽然漫上了一股认真,他的头慢慢靠近她,俊脸向左边斜了一下,这是接吻的动作。 他的唇慢慢靠近,眼睛里却是清明澄澈,正充满探究地看着她,沈蜜逆来顺受地僵住脖子,闭上眼睛。 许久,他的唇也没有落下来,沈蜜缓缓睁开眼,却发现肖逸正在近处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的眼睛。 “怎么了?”沈蜜问。 肖逸的眉头微微蹙了一下,如同天边一闪而逝的闪电。 “沈蜜,”他的薄唇微微扯起了一抹弧度,探究地望着她,似乎想要将她看穿一般,轻佻地说:“你对我的态度,还真是不主动,不拒绝,不承诺的三不政策。” 沈蜜突然笑了:“是吗?” 这不是渣男的标配吗?怎么用在了她的身上? 肖逸轻笑一声,目光中闪过一抹烦躁。 他移开身子,离她远了一点,坐直,说:“生日礼物,想跟你拍张合影。” “啊,就这么简单啊?” 肖逸“嗯”了一声,掏出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举了起来。 沈蜜很配合地朝他靠近了一些,屏幕里便出现了两个人的脸。沈蜜亲密地在他身边歪着头,比划着各种剪刀手。 “你怎么不照啊,面瘫一样?”沈蜜热情地问。 肖逸转头看了看她,说:“太傻了,能换个姿势吗?” 沈蜜拿掉了剪刀手,做出了一个双手捧脸的动作,笑得像朵花。 肖逸嫌弃地看着她:“你怎么这么土?” 沈蜜热情的表情松懈下来:“那你说嘛,摆什么动作?” 肖逸瞥了她一眼,然后期待地看镜头,用食指点了点自己靠近她的那一侧脸颊。 亲他…… 沈蜜一怔,好脾气地笑了:“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日礼物吗?” 肖逸点了点头。 沈蜜想了想,脸慢慢凑上去,镜头里的人却微微蹙起了眉头。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沈蜜的吻即将印上肖逸的脸颊时,一根半截的胡萝卜堵在了沈蜜的嘴唇上。 “噗!噗!”沈蜜拼命地甩头抗拒着,胡萝卜上还有他的牙印。 伴随着肖逸爽朗的笑声,沈蜜不悦地抹着嘴巴:“肖逸!” 肖逸大笑着摆弄着手机,任由她的粉拳落在自己的肩膀上。 “你走!我没有你这个儿子!”沈蜜又气又笑,一只手指着门口,决绝地说。 肖逸把手机放下,伸手戳了一下她的胳肢窝,挑了挑眉:“哎呀?说谁呢?” “说你呢!哎,别闹,哈哈!” “说谁呢?” “哈哈就说你呢!别闹别闹!肖逸!” 肖逸的手越来越快,不停地抓她的痒,沈蜜最怕痒,忍不住大笑着,手推不过他,直接仰躺在沙发上,上脚又蹬又踹,拖鞋被甩飞了,脚丫顶在他的胸膛上。 厮闹之间,他们的姿势不知不觉就变得亲密,沈蜜肩上的蕾丝肩带也掉落下来。 肖逸的脚撑在地上,手被她的手臂夹着,脸与她只有两个拳头的距离,不知是谁先停下来的,画面就被定格住。 沈蜜惯性地笑着,却发现他的笑容收了起来,眼中镀上一层认真。 两个人的呼吸瞬间被扩大了几分,清晰可闻,沈蜜心跳如擂,怯怯地望着他。 肖逸的脸突然俯下来,堵住了她的唇。 这个又长又深的吻结束后,沈蜜的脸已经快赶上会发热的小火炉,面部的神经和血管突突地跳动着,双眸像是被大雨冲刷过一般清澈湿亮。 沈蜜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肖逸结束吻她的缘故,是一个男人在失控前,在尚且能够控制自己的时候适时地切断了情绪。 她羞涩地看着他笑,肖逸的脸也在她的头顶漾起笑容来。 沈蜜还在笑,他就用额头抵住了她的额头,蹭了蹭,修长的手指抚上她的脸,嗓音有些喑哑,问她:“喜欢我么?” 沈蜜的心头猛地一动,比刚才的悸动还要激烈。她轻轻地喘息着,睫毛颤了颤,认真地看着他,声音微不可闻:“喜欢。” 他湿亮的唇边笑意扩大:“那你要不要,跟我试一试?” “在一起吗?” “嗯,在一起。” 直到他离开,沈蜜都还在恍惚,双手捂住发烫的脸颊,坐在沙发上傻笑。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响了,沈蜜一看,是肖逸发来了微信:“我到家了。” 沈蜜微笑着给他回复:“那早点睡啊。” “晚安。” 沈蜜握着手机,盘着腿抱着抱枕,笑着在沙发上滚成一团。 喜欢我么? 他的嗓音不断地在耳边响起。 嗯,在一起。 她怎么会不喜欢他?喜欢,喜欢得小心翼翼。 他的那条朋友圈,是在第二天早上看到的,她刷出来的时候着实吃了一惊,有点不敢相信这是肖逸发的信息。 照片上沈蜜撅着嘴凑过来,肖逸则坏笑着拿着一根咬过的胡萝卜堵住了她的唇。 甜蜜,温馨,如同最最普通的一对情侣。 他所配的文字是:“我的氟西汀。” 氟西汀,是一种抗抑郁的药。 第9章 我愿原谅生活所有刁难 【“你好像从来都不问我,是不是爱你。”“生活已经够复杂了,我为什么还要给你出难题呢?”】 人逢喜事精神爽,沈蜜和肖逸正式在一起的第一天,清晨的阳光格外好。 肖逸的这条朋友圈,因为共同好友只有三个,她只看到了两个人点赞,一个是刘北北,一个是肖潇。 周辛苑是在今天早上才评论他的:“祝你们幸福哦!” 肖逸回复:“谢谢辛苑。” 很简单的一个对话,却让沈蜜觉得莫名地有点心疼。 其实早在昨晚,她就发现周辛苑把“爱肖”的名字改成了别的,这条评论今天早上才发,估计她着实挣扎了一整晚。 女人的心思沈蜜深有体会,所以很能理解她的难过,和周辛苑相比,无论是性格、教养她都自愧不如。沈蜜也不知道,怎么肖逸恰好就和她来电了。 “可能你比较性感吧?”婷婷就这个问题给出了答案。 两个人坐在小区门口外的一家小棚子里,吃着热乎乎的早餐油条,喝着豆浆。婷婷今天穿着一身波西米亚的石榴红裙子,黑发披肩,长腿交叠坐在塑料凳子,眼泡微肿,是单眼皮姑娘早起特有的懒态。 “我哪儿性感啊?”沈蜜用油条戳向婷婷,婷婷笑着躲开了。 “你哪儿都性感。”关系越来越好,婷婷对她说话越来越直来直往,“你那么嗲,长得又白净,娇滴滴的,像块草莓味的果冻,正常的直男都会无法抗拒吧?男生都不喜欢太闷的女人,他们会觉得无趣。” 沈蜜说:“我这是我爹惯出来的。” “挺好的,桃花旺。你肯定有很多异性追。” 听到婷婷这么说,沈蜜又想到了聂永恒。她叹了口气:“异性缘不错的代价就是许多女人会把你当作假想敌。” 婷婷说:“你是有钱人啊,自然会有敌人。” “可我现在是个穷光蛋。” 婷婷暧昧地看了她一眼,羡慕地说:“不是,你现在富有着呢。” 沈蜜低头,露出热恋中的女人特有地笑容。 “你们家那位帅哥叫什么啊?”婷婷问。 “肖逸。” 婷婷一怔:“肖逸?” “怎么了?” “呵呵,我们俩说的应该不是一个人。” 临到月底,社区矫正中心的工作忙碌起来。 社区矫正中心的职责是对管制、缓刑、假释、剥夺政治权利、暂予监外执行五种类型的罪犯进行管教。婷婷所在的社区,共有矫正对象47人,其中解矫的对象已经有20个,送走了刚才那个闹着要自杀的,婷婷接待了最让她省心的一位。 肖逸在挂有“浪子回头金不换”锦旗的交谈室里坐下,收起被正午日光晒得发烫的遮阳伞,十指交叠放在桌上,面色如常。 婷婷微笑着递给他一个表格,一支圆珠笔。 肖逸接过表格,上面写的还是万年不变的老套问题,类似于“最近的心情如何?A很不错,B还可以,C不开心”这种。 肖逸毫不犹豫地在A的底下画了一个“√”,这让细心的婷婷眉头一挑。 他以前都是选“还可以”这一项。 婷婷亲切地笑了:“怎么?最近心情不错?” 肖逸也微微笑,点点头:“还成。” 婷婷问道:“哟,恋爱啦?” 肖逸看了她一眼,说:“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婷婷收回他做完的调查问卷,低头看着他在“对工作人员的评价”这一栏写下的两行字,他的字迹潇洒却不失工整,是婷婷工作以来见过的矫正对象中字写得最漂亮的。 他对婷婷的评价是:用法律触动心灵,用温暖感动良知,以人为本,细心负责。 他每次作为缓刑期间的服刑人员来社区矫正中心报道都是写这样的一句话。 婷婷笑了:“我以后啊,得把你给我的评语扫描,放大,裱起来。” 肖逸说道:“我会写毛笔字,你备上笔墨,我给你一幅就是了。” 婷婷看着他正经的样子,扑哧一声笑了:“肖逸,你这么傲娇,要不是因为长得帅,出门早被人打死了。” 肖逸站起来,站在书架前,修长的手指在一本本书上滑动着,最终停在一本《世界上最闪亮的人物》的书上,将它拿了出来。 “是么?” 他有时候没有认真听人说话的时候,就会用“是么”来敷衍。 他轻车熟路地朝婷婷扬了扬手里的书本,说:“这次就这本吧,回头交五百字读后感给你交差。” 婷婷微笑说:“你太配合了。” 来这里的人不是小偷,就是缓刑犯,有人会呆若木鸡,有人不服从管理,肖逸跟他们都不一样,他总是像个最听老师话的学生,让婷婷实在无法将那个资料里写着纵火罪的人与眼前这个男人联系在一起。 “那我先走了。”肖逸说。 婷婷会心地笑了:“快去吧快去吧!” “对了肖逸。”他出门之前,婷婷叫住了他,“还有三个月,你的缓刑期就到了,你就自由了,这段期间千万注意。” 肖逸自然知道她的叮嘱是什么意思,“嗯”了一声,离开了。 婷婷望着他的背影,想起了沈蜜,眼中充满了祝福。 “七月份的尾巴,你是狮子座。” 傍晚的海边,落日已经沉入地平线。清凉的海风如同女人温柔的抚摸,静悄悄的海浪像是男人低沉的情话。 沈蜜独自一人,站在一条废弃的渔船旁,用自拍杆在沙滩上画了一颗大大的心,“生日快乐”四个大字被写得歪歪扭扭。 “八月份的前奏,你是狮子座,相遇的时候,是个意外,离别的时候……Oh no,没有离别的时候,沈蜜和肖逸,要一直在一起呀!” “在字上面摆上你们这些又矮又胖的蜡烛,一会儿肖逸来了,你们就给我使劲儿地闪哦,听话。”她忙忙碌碌地摆好蜡烛,站起来,擦了擦手。 不多时,远处有一个高挑的身影向这边走来,光线有些暗,海面上残存的余晖照在他的身上,显得他的腿更加长了一些。 沈蜜赶紧跑到破船后面,弯下腰躲起来,兴奋地偷笑。 肖逸的口哨声从很远就传来,他似乎看见了沙滩上沈蜜特意摆下的小小浪漫,很得意地吹着口哨。 “人呢?”他故意停在兔子和胡萝卜的图案前,背对着他问。 沈蜜捂着嘴偷笑,蹑手蹑脚地走过去,靠近他的时候,突然跳起来,捂住了他的眼睛。 “沈蜜。”肖逸双手插着口袋,身子微微向后仰,任由她捂着眼,“你小时候没少看偶像剧吧,来夜晚的海边过生日,你确定是个好主意?” 沈蜜放下手,指着那些蜡烛说道:“我也是有少女心的好不好?以前我的愿望就是能够在这样一片宁静的海边,给我爱的人过生日。” 肖逸转过来,握住了她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双手,笑着问:“我是你爱的人?” 沈蜜转了转眼睛:“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某人的眉毛皱起来。 “是是是!”沈蜜在他面前像个兔子一样跳了三下,哄他。 他的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笑,抬手揉了揉她的短发。 他的生日的确过得很唯美。 他挽起裤腿,赤脚背着她在海边漫步,她趴在他的背上,说小时候和爸爸在一起的趣事。 他在夜幕下的海边吻她,在海浪静静的沙滩上将她抱紧,直到沈蜜觉得跟他这种高个子的男人接吻太累了,脖子都酸了,肖逸才放开了她。 浪漫是很浪漫,只是和电视剧里有些不太一样。 天完全黑下来后,海水变成一片暗色,海风吹乱了沈蜜的头发,她撑着袋子,肖逸则把蜡烛捡起来装进去,口中不停地教育她:“沈蜜,共建和谐社会,要懂得环保。” 沈蜜甩掉一只拖鞋,用脚趾挠了挠另一条腿,说:“环保什么呀,蚊子倒是吃饱了。肖逸,我好难受。” 肖逸捡完了蜡烛,起身问她:“怎么了?” 沈蜜嘟起嘴,说:“我腿上被蚊子咬了好几个大包,肚子上也是。” 肖逸皱起眉头戳了戳她的脑袋,说:“你傻不傻,晚上的海边蚊子最多了,你还穿露脐装,找死。” 沈蜜都快痒死了,被他这么说,心里暗暗吐槽,也不看看是为了给谁过生日。 肖逸牵起她的手:“我看看,叮哪儿了?” 沈蜜脚踝上腿上,都是被蚊子叮过的红肿,就连脸上,也觉得痒痒的,沈蜜伸手挠了挠脸,有些烦躁,说:“都痒,哪儿都痒。” 肖逸借着附近酒店微弱的光,看向她的脸,眉心一皱,随即张大了眼睛:“沈蜜!你毁容了!” 沈蜜以为他在开玩笑,踹了他一脚:“你好幼稚哦。” 肖逸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在她的眼睛上照了照,沈蜜被这突如其来的光亮弄得睁不开眼睛,用手挡了挡。 “别动。”肖逸凑近她,仔细地看着她的眼睛。 沈蜜有点害怕了,问:“真的假的啊,你别吓我啊?” “没吓你,你眼皮肿了。” 沈蜜一摸,还真是。 “妈呀……”沈蜜觉得自己的眼睛越来越肿,“我现在的样子,一定特像《情癫大圣》里的阿Sa,特别丑的那个角色。” 肖逸脱下衬衫围在她的腰上打了个结,露出一抹坏笑来:“没看过,我只知道阿娇。” “我听不懂!”沈蜜脸一红,捂着耳朵跑开了。肖逸的唇斜斜地勾起,提着塑料袋跟了上去。 回到家,沈蜜照镜子一看,她的右眼皮也不知是被多大的蚊子咬了一口,肿得老高,右眼只剩下一条缝了。 太丑了,丑到她想笑。 洗完澡出来,沈蜜用毛巾擦着头发,坐在沙发上和他看电视,她的一只眼肿着,看起来特别好笑。 “我跟你说,这人要是倒霉呀,喝凉水都塞牙缝!”沈蜜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随意地把腿往他的腿上一搭,懒洋洋地说。 “哦?是么?”肖逸拿过一小盒清凉油,手指蘸出一点,低头在她腿上红肿的地方认真地涂抹着。 电视上放着她一直追的综艺节目,沈蜜却无心他顾,直勾勾地盯着给自己抹清凉油的肖逸,微微失神。 肖逸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抬眼看了看她,无奈地笑了笑,摇摇头,又低头涂抹她的脚踝。 她的眼睛一只大,一只小,实在是好笑。 沈蜜说:“你别总用异样的眼光看我,莫非你是个肤浅的人,只在意我的容颜?” 肖逸很辛苦地憋着笑:“不是……” “那你抬头看看我!” “你别……”肖逸推开她凑近的脸,“别闹……” 沈蜜来劲了:“哼!你分明就是看上了我的美貌!” “沈蜜你能不能不逗我?”肖逸低低地笑着,不停地躲她,沈蜜索性跪在沙发上,执拗地往他身上扑。 “我这只是被蚊子叮了一下,要是我有一天人老珠黄了,你是不是就去找别的姑娘?来来来,你抬头看看我。”沈蜜用食指勾住他的下巴,迫使肖逸正眼对着她。 肖逸忍俊不禁,干脆伸手把她头上搭着的毛巾拉下来,蒙在了她的眼睛上,双手拉住两头,将她抱住。 “太丑了,真的太丑了,我不骗你。”肖逸一脸无辜地说。 “你给我松手,我数三个数。”沈蜜被蒙着眼睛,一动不动,竖起一根手指,警告道,“一,二,三!唔!” 刚数完三,肖逸就亲上了她的嘴。他沉重的身子压过来,沈蜜四脚朝天,被他吃得死死的。 沈蜜笑了,四肢并用去推他,却根本无济于事。 肖逸的吻由一开始的捉弄愈演愈烈,很快就让嬉皮笑脸的沈蜜笑不出来了。 沈蜜闭着眼,不安,却又似乎在期待什么。 直到她觉得他很难受,很克制,沈蜜把手伸进他黑硬的发丝里,说:“肖逸,我不是随便的女孩儿,可我对你,真的没有抵抗力。” 肖逸发出了一声低低的笑,每次他这样笑,都让沈蜜不自觉地感到战栗。 “放心,我不会欺负你的。” 沈蜜搂上他的腰,迷乱地点了点头:“要是一直这么抱着我就好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你回了家,我都像丢了一半的自己,我就想让你这么抱着我,一直一直都不放手。” 肖逸停下,抱着她在沙发上蜷着,将她眼睛上的毛巾拿下来,定定地看着她说:“你完了,你爱上我了。” “才没有。”沈蜜立刻否认。 两个人都不说话,拥抱着彼此,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 良久,沈蜜用指尖摸上他的唇,却被他咬住了,肖逸咬着她的手指坏笑着看她脸红的模样,似乎很是享受。 她以前认识的肖逸,不是这么坏的。 现在肖逸是真真切切地活在她的身边,她想要认识更多的肖逸,吃饭的肖逸,睡觉的肖逸,下厨的肖逸,打球的肖逸,拿手术刀的肖逸,穿燕尾服的肖逸。无论哪个,她都想要认识。 肖逸见她发呆,放开她的手指,逗弄着她有些肉肉的下颌,闲逸地问:“沈蜜,你好像从来都不问我是不是爱你?” 沈蜜想了想,没说话。 然而肖逸却一直在等着她的回答。 沈蜜见躲不过,便用手抚上他的俊脸,半开玩笑地说:“生活已经够复杂了,我为什么还要给你出难题呢?” 虽是笑着说的,却令肖逸讶然。 很快,他的眼神又恢复了一贯的慵懒,揉了揉她的头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懂事了?” 沈蜜窝在他的颈窝间蹭了蹭,语气有些怅然:“我头发被剪掉的那天,你和北子来之前,我躲在厕所哭了很久,那时候,我突然发现了一件事……” 沈蜜说着说着,眼睛有点发热,她干笑一声掩饰情绪,平静地说:“当我很努力很努力地想要留住一样东西的时候,往往是留不住的。我爱的爸爸,我的长头发,我的高跟鞋,通通都会被夺走,我觉得上帝在捉弄我。所以我想留住的东西,最好想都不要想。” 沈蜜说完,张牙舞爪地在他怀里搞怪地唱起了歌:“Que sera,sera,Whatever will be, will be.” 随它去吧,顺其自然吧! 我已经没什么能被夺走,我现在只剩下你。 我多么害怕,上帝知晓了我的心思,会把你也从我身边带离。 所以顺其自然吧,随它去。 肖逸静静地看着她,嘴角微微扯动,眸光中划过一抹心疼。他抬手在她的头上狠狠地揉了揉:“别唱了,跑调。” 炎热的八月,肖逸找人给沈蜜修了空调,在家的时候不再燥热,沈蜜更容易沉下心来看看书,找点事做。 让她意外的是,有一天,微信上的梁小姐又一次给她发信息,问她现在还有没有香辣小排卖,梁小姐说,她在B市出差,每次女儿来B市都要念叨想吃她做的香辣小排。 沈蜜对这个梁小姐的印象很好,她是她的第一个客人,也是在她身无分文的时候施予帮助的人。 “当然可以,您什么时候需要,我都可以给您送上门的。”沈蜜回复道。 答应了梁小姐,沈蜜就开始着手做排骨。她做的香辣小排,是甜辣口味的,味道相当不错。 沈蜜出现在梁小姐的那栋高级公寓里时,梁小姐有些吃惊:“你剪头发了?” 沈蜜和气地笑笑,递上乐扣保鲜盒,说:“早就剪了。这是您要的小排,因为是小孩子吃,我就没用塑料盒装,这是我自己的,很干净。” 梁小姐有些惊讶,随即露出了感谢的笑容,说:“那我用完给你刷干净。” 晚上,梁小姐因为归还保鲜盒的缘故,与她闲聊开了,两人说话十分投机,后来干脆手机视频。 “蜜蜜,”她亲切地叫她,“你现在哪里工作?” 沈蜜说:“我呀,在给人家做饭呢,呵呵。” “屈才了,其实我觉得你可以像之前一样在朋友圈里卖东西,坚持一下,应该会有很多回头客。” “我怕收入不稳定,毕竟不是一份工作。” 梁小姐笑着说:“事在人为啊,自己创业总比给别人打工强。” “那倒是。” “如果你继续做,我介绍我在B市的朋友给你,让他们也尝尝你的手艺。” “好呀!” 做一件事的时候,如果有人特别支持,会增加不少动力。沈蜜就是这样。 于是她手拟了一份菜单。因为现在的年轻人很多人喜欢吃辣,空闲时会买一些消遣舌尖的小食,沈蜜就把麻辣的鸭脖、蚕蛹、豆角、皮皮虾、香辣小排等等这样用同一种料能做出不同辣货的小食列在了菜单上,菜单上明码标价,价格不贵,却也不低。 在定价上,沈蜜着实废了一番心思,后来她干脆拿出一部分钱,做许多份免费试吃免费送上门的活动。 买了许多一次性食盒,沈蜜就等订单了,第一天就一个人,是婷婷。 第二天也没人订,沈蜜索性把小食打包好,送到了婷婷的单位给她的同事分吃了。 第三天一整天都没有生意,临近傍晚,忽然有个女人加她微信订餐。 这个女孩子很热情,上来就发了一堆可爱表情跟她卖萌:“哈喽哈喽!你好呀美女!我想预定三份麻辣蚕蛹,四盒皮皮虾,再来一份香辣小排。” 沈蜜有过一次被徐冰冰耍的经历,见她要这么多,就多问了一嘴:“您好,请问送到哪里?价目表您看了吗?” 女孩子说:“送到B大一院。我是肖逸的前同事,肖逸在医院做实习生的时候我也刚来实习,关系很好。皮皮虾是他的同学王医生定的,香辣小排是我们护士长要的,麻辣蚕蛹我们几个值夜班的护士晚上吃,谢谢你啦!” 护士很爽快地把红包发给了她。 沈蜜觉得奇怪,想了想,便打开了肖逸的朋友圈,原来很少发状态的他,很自觉地做起了她的广告:“我女朋友做东西很好吃,大家捧个场。” 肖逸的文字上还配了一个中规中矩的笑脸,让沈蜜看着,不自觉地微笑起来。 第二天,沈蜜将做好的美食打包好,给了很足的分量,然后装进纸袋里,坐上公交车,赶到了医院。 “你真漂亮。难怪会虏获小肖同志的芳心。”一个护士接过她的纸袋,客气地说。 “谢谢,吃好了下次再光顾。”沈蜜热情地笑,来医院之前她的确是特意将自己收拾一番,黑亮的短发衬得她皮肤更加白皙。 此时正是下班时间,几个小护士都出来了,用眼睛打量着她。 “好的,生意兴隆哈!” 接下来的几天,沈蜜跑了三四家B市的医疗机构,订餐的有肖逸的男同学,还有女同学,这让沈蜜头一次深切地体会到,原来他读书的时候,人缘真的很好。 沈蜜这几天忙坏了,可谓是开门大吉,赚得是盆满钵满。 中午给房太太炖肉的时候,沈蜜忙里偷闲给肖逸发了一条微信,他们两个都忙,已经三四天没见了。 “想没想我?”沈蜜问。 等了几分钟,肖逸那边才回:“嗯。” 他真是惜字如金。 沈蜜有点不爽,就没再回复他。 过了一会儿,肖逸主动发过来,问:“在干吗?” 沈蜜这边拿着锅盖,没有空打字,就发了一条语音,说:“我在劈柴挑水,给主子做饭。” 她发完,放下手机,回身想去冰箱里拿东西,没想到一转身,房太太就坐着轮椅出来了。 “不想做就不要做。”房太太垂老的面部肌肉拉下来,有点吓人。 糟了,刚才的话一定是被她听见了。 沈蜜吐了吐舌头,搓搓手,尴尬地说:“那个房太太我不是那个意思……” 其实她只是自嘲一下,并没有恶意。谁知道一向性情古怪的房太太却突然不高兴了。她从轮椅的袋子里拿出一沓钞票递给她。 “这是一个月的工资。下个月你可以不用来了。”房太太冷冷地说。 沈蜜看了一眼坐在小凳子上摘菜的保姆,保姆也抬头看了看她。 沈蜜憋了好半天想要解释一下,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就在这时,房太太又补了一句:“你做的东西,简直太难吃了。” 傍晚,肖逸坐在沈蜜那个十几平方米大的小客厅里,望着一桌子的菜,拾起筷子:“这算是我的广告费吗?” 沈蜜始终沉着小脸,抱着腿蜷坐在椅子上,像早年间大户人家门口蹲着的石猴,闷闷不乐地“嗯”了一声。 肖逸并不安慰她,只是说:“你确定不要跟那个房太太解释保姆放盐的事情?” “解释有什么用,这份工作对于保姆那么重要,她肯定一口咬定是我污蔑她,我可不想跟一个中年妇女争执。” 肖逸轻笑一声:“有志气。” 沈蜜从椅子上下来,把自己丢进沙发,滚来滚去,蹭来蹭去,头发上起了静电,纷纷炸起来,像个狮子。这是她不顺心时发脾气特有的奇葩方式。 “我是不是什么都做不好啊!我又失业了!又失业了!太难了!活着太难了!” 肖逸拿着饭碗云淡风轻地吃菜,说:“这就难了?” “啊——”沈蜜走到墙边,大头冲下倒立在墙边,发出一声哀嚎,“我活不起了——” 肖逸无奈地笑着摇摇头,一道菜一道菜地品尝着。 吃完了饭,她还在墙上倒立着,棉线白T恤随着她的动作褪到腰际,露出一截白皙的腹部,肖逸在她面前蹲下来,问:“你不累啊?” “不要理我。”沈蜜自暴自弃地说,“让我一个人静静。” 肖逸不再理她,站起来走上阳台,掏出手机,开始翻电话号码。 电话拨通,对方是个浑厚的中年男子的声音:“小肖啊?有事啊?” “王哥,”肖逸笑了,“我有个朋友需要安装摄像头,让我联系一下。” “行啊,照顾我生意啊?住哪儿?我们上门安装。” “夕阳红小区4栋1单元301。” “夕阳红小区4栋1单元301,好嘞!记下了!” 肖逸补了一句:“王哥,业主家有保姆,所以你们最好事先联系业主本人,老太太性格古怪,你好好推销一下。” “这没事儿!有保姆就更得安了!我们搞推销的小伙子棒着呢,一准说服老太太!” 肖逸挂了电话,回到客厅,她居然还在倒立。 肖逸再次蹲下来,对她说:“倒立久了会造成大脑供血不足和心血管系统超负荷运行。” “知道你是学医的,不用吓我。” “心脏和肠胃在地心引力下下移,就会造成许多肠胃和心脏器官下垂病。还会让你的腹部和大腿部脂肪淤积,产生腰围线和大腹肥胖。” 沈蜜的表情这才有些动摇:“骗人的吧?” 肖逸伸出食指戳了戳她暴露在空气中的肚脐。沈蜜失笑,赶紧将腿放下来,肖逸利落地将她接住,抱在了怀里。 “好了好了,不要跟自己生气了。”他把她抱起来。 沈蜜把头埋在他的胸口,享受着这难得的公主抱,郁闷地说:“我没办法不生气啊,我觉得我就是那种平时看起来张牙舞爪伶牙俐齿的,真遇上事儿了,比谁都好欺负!” “还真是。”肖逸说。 他把她放在沙发上,沈蜜还没撒娇够呢,便在他即将走开之前又跳到了他的背上,蹭来蹭去地说:“再哄哄我嘛!再哄我一分钟!” “成。”肖逸背着她,走到阳台看外面的万家灯火,严肃地说,“我给你60秒的时间伤心,60秒之后,你就要像个小坦克一样振作起来。” “好!像个小坦克一样振作起来!突突突突突突!” 肖逸笑了。 沈蜜把脑袋贴在他的背上,感受着他温暖而宽大的寄托,满足地闭上眼睛。 肖逸,只要你留在我身边,我愿意原谅生活所有的刁难。 沈蜜再一次失业了。 独自一人看着电视,电视里恰好播着求职类节目,节目里的年轻人滔滔不绝意气风发地讲述着自己的经历,这让沈蜜不禁产生了一些自暴自弃的想法。 同样的年纪,不缺胳膊不少腿,为什么人家一个个都那样优秀,名企高管争着要,深得老板喜欢,而她却是个吃啥啥不剩,干啥啥不行的倒霉蛋? 自从父亲因心肌梗塞在狱中过世后,沈蜜就像是一只被硬生生推下大树的雏鸟,拼命地扑腾着翅膀,然而却不断地被辞退,被否定。 一开始,沈蜜觉得没什么,她甚至自恋地想,卖电器卖保险卖旅游产品,这些活计会让一个精致的女人变得厚脸皮,她根本不屑于做。 可是慢慢地发现,问题似乎在于自身。她太自我了,不会揣摩上级的心思,好高骛远,迟到早退,就拿这一次的失业教训来说,她根本就不会和房太太沟通,更是一开始就得罪了保姆。 沈蜜把这些心事说给肖逸听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肖逸似乎已经睡着了,看到她的微信,还是疲倦地发了一条语音给她:“慢慢来吧,能够认识到自己的不足就已经是进步了。” 沈蜜听出了他声音中的困意,但心事重重的她实在需要找人聊聊,便硬着头皮继续着话题,企图把他弄醒,再陪自己聊一会儿:“嗯,我会努力的,你呢?你对未来有什么计划么?考研复习得怎么样了?” 他避重就轻地说:“这么晚了你不睡啊?” 肖逸的声音有些沙哑,听在沈蜜的耳朵里颇为性感。她笑呵呵地说:“睡不着嘛!肖逸,你和我在一起之后,是不是有一种想要努力学习做个医生的动力呀?” 如果能听到他说为了彼此努力,她会获得精神食粮。 沈蜜迫不及待地点开他发来的语音,微笑着听,原本勾起的嘴角渐渐垂了下来。 “暂时没有,沈蜜,我好困,让我睡好不好?” 他的语气很温柔,可还是让沈蜜觉得好像在梦里一脚踩了空。 “哦,那好吧,晚安,好梦。” 沈蜜快速地发了一个兔斯基上床睡觉的表情,然后关掉了微信。 作为闺蜜,杨予曦对于沈蜜失业的这一噩耗给出的安慰就是带她去打美白针。 杨予曦来自农村,父亲养羊,母亲做保姆,家境并不好。记得上学的时候,每次姐妹俩出来玩沈蜜都抢着掏钱包,又怕杨予曦心里不舒服,她就总说一句话:“这算什么!” 沈蜜是那种给朋友花钱眼都不眨的人,但是现在让杨予曦给她花钱,她着实不太习惯。 “打美白针可是你带我来的啊。”杨予曦开着一辆贷款买的比亚迪,对副驾驶上的沈蜜说,“以前你钱多没处花的时候,隔两三个月就要打一次的,现在都多久没打了?” 沈蜜不以为然地说:“有三四个月了,太贵了,不打不也挺白的吗?不想让你花钱,你现在得多攒点钱给叔叔阿姨。” 杨予曦笑了笑:“请你美容而已,这算什么!” 这是沈蜜以前经常对她说的一句话。 沈蜜推脱不过,只能用肖逸做挡箭牌:“肖逸不让我打。” 杨予曦撇撇嘴:“肖逸肖逸,你现在快成‘恐夫子’了!他不让你打你就不打呀?你给他打电话,我听听他怎么个不让法!” 沈蜜太了解肖逸了,为了让杨予曦死心,就真的把电话拨了过去。 肖逸接电话的时候在上班,电话那头是鬼屋里的音乐。现在已经是八月份了,距离研究生考试已然没剩几天,按照沈蜜的期望,她还是想让他辞掉这份无聊的工作专心复习的,可是肖逸依旧在上班,丝毫没有辞职的打算,沈蜜也不好说什么。 “怎么了?”肖逸问。 “我跟小曦去趟美容院,她要请我打美白针。” “美白针?”肖逸是学医的,他反对以美容的名义违背生理机能的注射,斩钉截铁地说道,“不行,不许打。” 沈蜜用眼神示意杨予曦,意思是说,你看看,我没骗你吧? 挂断了电话,杨予曦冷笑一声:“呦,被人家吃得死死的呀,是不是失身了?老实交代。” “失身了我会第一个告诉你的好嘛!”沈蜜翻了个白眼。 “你们俩,真的没有那个呢?”杨予曦似乎有些不太相信,“肖逸的鼻子那么挺,屁股那么翘,按理说,那方面的能力应该挺强的呀?是不是他不够喜欢你?” 沈蜜并不喜欢别的女人讨论自己男朋友那方面的能力,可她是杨予曦不是别人,就像是另外一个自己,沈蜜就没有在意,说:“别瞎说,你这理论不成立,谁说男的不碰你就是不喜欢你?像你这么说,所有一夜情都是真爱喽?” 杨予曦不置可否:“就算是这样,但我听你们俩对话,明显就是肖逸是大王,你是小王。” 沈蜜嘿嘿一笑,搓搓手:“我不是小王,我是小公主!” 杨予曦翻了个白眼。 沈蜜说:“我知道你为我着想,你说得对,我确实感觉他总是主导的那一个,有时候我会有一种错觉,他是因为寂寞才会和我在一起的。” 杨予曦点点头,脸上露出同病相怜的表情,骂了一句:“男人都这德行!跟你谈人生,谈理想,谈过去,就是不跟你说负责。” “啧啧啧。”沈蜜从她的话中听出了浓郁的怨妇气息,问道,“你是不是在北子那里受了什么委屈?我最近可是看见你在朋友圈里发了好多名牌的自拍啊!小曦,虽然你可能不爱听,可我还是得跟你说两点,一是北子做男朋友绝对不可靠,二是你总晒这样的照片,你的朋友们会怎么想你?” 杨予曦不说话,在十字路口踩了刹车等灯。 沈蜜觉得气氛有点尴尬,怕自己说的话太生硬,就想起了郭德纲的段子,说:“大上海第一个买汽车的人,害怕邻居知道自己的身份,就把车子停在离家老远的地方,走路回家。隔壁村第一个买自行车的人,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买了自行车,嗓子都喊哑了。哈哈哈!” “你是说我炫富呗?”杨予曦一笑,云淡风轻地说,似乎对这种事看得特别开。 沈蜜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 谁摊上她这样不会说话的朋友也算是倒霉了,好端端的拿这么一段出来逗什么乐? 她连忙说:“我当然不会这么想你,可是别人会啊!你开着比亚迪拿着爱马仕自拍,同事,朋友,都会觉得你在炫富,人家明面上不说,指不定背后怎么议论你呢!” 杨予曦冷笑一声。 她突然想起高一那一年的沈蜜来。 高中的封闭式管理,让她与沈蜜被分到同一个寝室,那时候寝室里的四个女生都刚认识,夜里总有聊不完的话题。 高中的女孩子,已经开始有了护肤的概念,寝室里有个家庭条件不错的姑娘小M,特别爱显摆,总是热心地给他们推荐菲诗小铺的乳液,淘宝的丝瓜水,还有HDC的香皂等等,书桌上摆了许多瓶瓶罐罐,小M问大家都用什么护肤品,小Q回答说自己用妈妈用剩下的自然堂。 小M故意问杨予曦用什么护肤品,她明明知道杨予曦是背着蛇皮袋来上学的,她是故意看杨予曦笑话。 恰巧沈蜜洗漱完出来,小M暂时庭杨予曦,一脸探寻地问:“沈蜜,你用什么呀?” 沈蜜脸上还挂着水珠,她把自己的柜门打开,对着柜子里的镜子轻轻地拍脸,高冷地说:“我皮肤好啊,什么都不用。” 小Q和小M朝她的柜子里望去,想看看她的柜子里到底都装了什么,没想到沈蜜“啪”的一声把柜子合上了! 两个女生交换了眼神,撇撇嘴。 后来,杨予曦的那瓶大宝还是没能藏住,被眼尖的小M发现了。 “小曦,原来你用大宝啊?”小M笑着说。 小Q接着开玩笑:“你那瓶呢?被我老爸用了,大宝啊,天天见!” “哈哈哈哈!”两个女生发出一阵笑声。 杨予曦咬紧牙关,把那瓶大宝放进了柜子的最深处,关上了柜门。 小Q见她脸色不大好了,赶紧解围说:“小曦,我这有一套Za的小样用不上,给你用吧?” 杨予曦坐在书桌前没说话。 这个时候,正在擦脸的沈蜜突然打开柜门,在小M和小Q的目瞪口呆下将那些包装简洁的护肤品一一摆到桌子上,在镜子前坐下来,声音很大地往自己额头、脸颊上拍着护肤品。 那细小的“啪啪啪”的声音,像是一巴掌一巴掌地打在小M的脸上。 那是杨予曦第一次见到Givenchy那4G的LOGO。 “小曦,给我用一下你的洗头水,你的那瓶有茉莉香,我特别喜欢。”沈蜜一边旁若无人地往脸上拍水,一边说。 杨予曦心里那叫一个痛快,她瞪了小M一眼,去给沈蜜拿洗发水了。 从那以后,小M再也没有和她们交流过护肤品的事。 那时候沈蜜经常被她爸爸接回家住,她的床位便空着,她大大咧咧的从不锁柜门,也不怕丢东西。 中秋的晚上,小M和小Q都回家过节了,杨予曦为了省客车票,就独自在寝室吃方便面,她望着沈蜜空荡荡的床位,走了过去,打开柜门,那些排列得整整齐齐的国际一线护肤品就像是一个个骄傲的精灵,照亮了杨予曦的眼睛。 杨予曦把寝室门反锁上,迫不及待地走到沈蜜的柜子前,拿起了一个香奈儿的粉饼。 直到现在,她还记得第一次摸到那印有香奈儿logo的盒子的手感,细腻,光滑,就仅仅是个盒子都让杨予曦喜欢得不得了,那种感觉说不出来,原来贵真的有贵的价值。 她把粉饼放下,又拿起沈蜜常用的一个保湿水,倒在手心一点,对着镜子小心翼翼地往自己的脸上涂抹起来。 作为闺蜜,杨予曦安慰沈蜜的方式是带她去做了一个全身SPA,而作为男朋友,肖逸安慰沈蜜的方式,是送了她一件礼物。 “给我的?”沈蜜站在小区门口,指了指肖逸停在门口的白色电动车,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嗯。”肖逸坚定地回答。 “你让我骑它?” 肖逸抱着手臂,对她挑挑眉:“我不觉得一个失业人员每天不停地叫出租车去送外卖是个好主意。” 沈蜜在他的注视下显得有些心虚,嘟着嘴说:“哎呀天太热了嘛!人家不愿意坐公交车。” 她说完,想伸出脚用高跟鞋踢一踢那个长得一点都不大气的电动车,却被肖逸的一条长腿给拦住了。 他挑了挑眉,伸出手指在她的下颌上弹了弹,这是他独特的表示亲昵的方式,说:“成,不愿意坐公交车,就坐它。我还给你买了一个头盔。” 沈蜜有点不情愿。 虽说她现在落魄吧,但让她骑电动车一时间还是有点接受不了。 肖逸跨坐在电动车上,两条长腿杵在地上,逆着已经沉下去的落日余晖,对她说:“你算一算啊,你一盒鸭脖卖三十块,挑最近的客户说,打车就要二十块。”他伸出两根手指头在她眼前晃动,像个教小学生的算数老师,“你还剩多少钱?” “十块……”沈蜜心虚地说。 “所以你卖的不是鸭脖,是情怀?”他眯起眼睛看着她。 沈蜜无言以对。 面对那辆电动车,沈蜜实在想象不到自己穿着高跟鞋劈着腿在马路上飞驰的样子,还是要挣扎一下的:“哈哈!要不然我贷款买个车吧?现在不是有零首付的车吗?我看小曦的比亚迪性价比就不错呀?” 肖逸似乎知道她不会妥妥地听话,拿出一根烟来点上火,轻飘飘地打发她说:“买车是我的事,你先凑合一段时间。” 很普通的一句话却让沈蜜愣住,她嘴上渐渐地露出笑意来。 这句话是不是就表示,他把她放进了未来计划里?说不定他们会结婚,所以他买车了,就不用她再买了? 沈蜜有点小欢喜,就说:“那好吧,我就勉为其难地接受这个哈雷摩托吧!” 肖逸这才露出一个笑容来,烟雾从他的唇里流出,他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她,朝沈蜜勾了勾指头,说:“过来,让我亲一口。” 沈蜜嫌弃地向后退了一步:“我才不要,你抽烟呢!” 肖逸也没强迫她,猛吸了几口,一支烟很快就抽完了。 落日完全沉入了地平线,天际一片橙红,夕阳红小区里开始了一天最热闹的时段,空荡荡的小广场上,服装统一的老年人聚在一起,开始了动人心魂的广场舞。 沈蜜和肖逸所在的这条路,是小区里用柏油铺成的一条小路,笔直长远,几乎没有人行走,隐隐约约能够听到凤凰传奇的歌曲。 肖逸抽完了烟,将烟头丢进了垃圾桶,从电动车上站起来,看了看沈蜜白花花的大腿,说:“去,上楼换条裤子。” “干吗?” “教你骑车。” 沈蜜以前连自行车都不会骑,现在冷不防地让她骑电动车,还真有些不太习惯。 “别松手啊肖逸,别松手。” “我知道,对对,就是这样。” “这样吗?” “对,一直往前骑。” “也并不是很难嘛!你看!我都骑了一段了!肖逸,别松手。” “沈蜜,左拐!试着左拐!”他在她的身后大声说。 肖逸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沈蜜脑子一惊,原来他早就松手了! 没有肖逸的扶持,沈蜜变得异常紧张起来,她试图将车子向左拐,没想到用力过大,车身突然就倾斜了下去,不受控制地撞上了花坛,她整个人便在剧烈的撞击下摔了出去! 肖逸飞快地跑过来,将跪在地上的沈蜜扶起来。 沈蜜欲哭无泪,吃痛地站起来,发现自己短裤下的膝盖已经被擦破了皮,一边一个小坑,有星星点点的血珠从伤口冒出来,但并不严重。 疼倒是不疼,只是刚才车子失去平衡的一刻,的确把沈蜜吓傻了。 “有没有事?腿疼不疼?腰疼不疼?”肖逸也被吓坏了,声音有些焦急。 沈蜜撞上他心疼的眼神,立刻就觉得哪都不疼了,然而她依旧做出了一个要晕倒的样子,扶着额头向后仰去,偷偷把眼睛张开一个缝,瞄着他。 “哎呦!哎呦哎呦!头好晕!肖逸我头好晕啊!是不是脑震荡了!不行我要晕倒了!” 她夸张地说完,一头栽进他的怀里! 肖逸自然看得出她在演戏,暗暗松了一口气,揽着她的腰,毫不留情地拆穿她:“没见谁摔到了膝盖脑子会震荡的。” 沈蜜依旧在他怀里作“不醒人世”状,身子软软地趴在他的胸口。 肖逸无奈地轻笑一声,说:“你不想学车就直说。” 沈蜜还是不说话不睁眼。 肖逸拿她没办法了,搂着她把车扶起来,锁上,然后将她抱起来,进了楼道,回家上药。 “你这样的技术渣,上路我还真是不放心,算了,我们不学了。”他说。 沈蜜在他怀里蹭了蹭,露出一抹得逞的笑来,紧接着,她惺忪地睁开眼,虚弱地说:“刚刚发生了什么?我这是在哪里?现在是公元多少年?” 肖逸哼了一声,说:“你已经死了。” “啊?那你是白无常?我不要死!你放我下来!” “沈蜜,你再装信不信我把你扔下去?” “哎呀人家不是脑震荡了嘛,出现幻觉不是很正常嘛。”她谄媚地在他近在咫尺的唇上印下一吻,“不要把我扔下去,扔下去你就没有女朋友了。” “要不我送你去第二医院?”他把她放下来,拿出钥匙打开门,冷酷无情地说。 第二医院是全市最有名的精神病医院。 一进门,沈蜜就把他推在了门口的墙上,娇媚地说:“你舍得把我送到那种地方去吗?” 肖逸感受着她柔软的身子压住自己,目光一紧,也不躲,顺势将她抱在怀里,低头狠狠地吻住了她。 她坐在沙发上,看着正在给自己的两个膝盖贴创可贴的男人,心跳久久不能平静。 直到刘白请他们吃饭的时候沈蜜还有点恍惚,可能是因为从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除了他,没有男人碰过她的身体。尽管没有发生什么,可还是让沈蜜脸上的高温退散不去。 刘白的家装修得很豪华。他还没结婚,年轻漂亮的小秘书来家里给沈蜜和肖逸做了一桌子菜,两个人眉眼传情,大概是情人关系。 刘白早就发现沈蜜两个膝盖上贴着创可贴,暧昧不明地看着肖逸,笑着说:“老四,你对弟妹也太不体贴了吧?” 肖逸笑了笑,略带宠溺语气地解释说:“她太笨了,学骑车摔的。” “是吗?”刘白并不相信这个理由,坏笑着问沈蜜,“弟妹,刘白哥说话就这样,你别介意。” 沈蜜还在发呆,一个响指打在了她的眼前。 “喂,”肖逸探寻地看着不在状态的她,“想什么呢?半天不说话?” 沈蜜这才反应过来:“哦,我才想起来我没洗手呢!我去洗手间。” 她起身去了洗手间。 沈蜜在洗手间,刘白和肖逸一边喝酒一边聊天,内容她也能听到一些,大致就是刘白的制药公司与B大一院有个合作,刘白和院里的领导非常熟,对肖逸说,只要他能考上B大的研究生,刘白就能帮他想办法重回医院等等。 “医院不会在意你被判过刑的事,老四,你放心复习,缓刑还有三个月就可以了吧?” 这句话,是沈蜜在洗手间洗手的时候无意听到的。 判刑?缓刑? 刘白说的话清清楚楚地刻在她耳朵里,沈蜜知道自己绝没有听错。 他说的就是肖逸。 晚上他送她回家,沈蜜憋了一路也没问出口,直到两人聊微信的时候,才忍不住问了一句:“我听刘白哥说你在缓刑?什么意思啊?你惹了什么事吗?” 她真的很担心。 聊天戛然而止,刚才还在问她膝盖疼不疼的肖逸突然就没了动静。 这样的死寂让她感到不安。 过了好久好久,沈蜜都快要睡着了,肖逸才回了一句:“你不用知道。” 这一句没有温度的文字如同一盆冷水,将沈蜜从头到脚泼了个清醒。 她有些后悔自己的问话,也许她真的触碰到了他的自尊,或者是不愿提起的隐私也说不定。 沈蜜略表歉意地回复道:“好吧,我不问了。” 她的态度还算良好,可肖逸再也没有给她回。 接下来的三天零七个小时三十二分钟,她再没见到过肖逸,连一个电话也没有给她打过。 第10章 吵散吵不散 【爱情的力量很可怕,它可以让一个人的心跳放大无数倍,也可以化成一把无形的刀,在这颗心上凌迟。】 三天不联系,没有一通电话,没有一条简讯,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妥,可是对于情侣来说,就复杂了。 沈蜜想过给肖逸发条短信解释一下,可是最终她还是选择按兵不动。 晚上做梦梦到他要和自己分手,白天送外卖在路口看见了一个和他很像的男人。 沈蜜觉得自己一定是中了他的蛊,才会这样没日没夜地惦记着他,而他,一直都很自我。 于是从一开始的忐忑,等待,沈蜜的心情开始发生了变化,直至第三天的第23小时零59秒过去,沈蜜看着死了一样的手机,有点生气了。 爱情的力量很可怕,它可以让一个人的心跳放大无数倍,也可以化成一把无形的刀,在这颗心上凌迟。一个沉默,一串忙音,就能轻易做到。 比起令她头疼的爱情,沈蜜的生意倒是做得如火如荼,前一批试吃的人买完之后口口相传,有越来越多的人加了沈蜜的微信,肖逸的同学,肖逸同学的朋友,婷婷的同事等等。她的订单从每天的一两个,上升到十几个,这让原本心情糟糕的沈蜜在忙碌中无暇去多想,整日提着外卖盒坐着出租车穿梭在B市。 令沈蜜没有想到的是,她竟会接到一个送往肖逸工作的鬼屋的订单。 她仔细地观察订餐人的头像,觉得眼熟,再回忆,才想起这个女孩儿正是当初在她脸上挠下一条血印子的小梅。 沈蜜冷笑一声,心说我就是再缺钱,也不给仇人做饭吃!可再一想,她又决定接下这一单。 她刻意打扮了一下,戴着墨镜,提着两盒麻辣板筋,昂首挺胸地进了“恐怖精神病院”的鬼屋,气场十足,像个女明星。 一进门就看见了在收费窗口值班的小梅,不同于之前的敌对态度,小梅见到她,竟然和和气气地叫了声“嫂子”。 沈蜜推了推眼镜,心说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你要的麻辣板筋,一共六十块。”沈蜜把纸袋往收费窗口一放,看起来目不斜视的样子,其实墨镜后的一双眼睛早已在门口和洗手间处扫了起来,寻找某一抹熟悉的身影。 小梅笑着说:“嫂子你可真行,送个板筋用香奈儿的纸袋装,太奢侈了吧?” 沈蜜也一笑泯恩仇地说:“随手从冰箱缝里拿的,你凑合着用。” 小梅竖起大拇指:“肖哥总夸你做菜好吃,我看他发的广告就决定尝一尝。” 肖逸总夸她? “不可能吧?他夸我?”沈蜜站在前台,用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扣着大理石台面,感兴趣地问道。 小梅是个十分直爽的姑娘,虽然之前因为误会与沈蜜有过冲突,但自从知道她是他女朋友后,就对沈蜜愧疚无比。她和善地眯起眼睛,努力想给沈蜜留下好印象,说:“是呀,经常夸你呢!上次我们抱怨炒菜师傅做饭难吃,他随口就来了句‘我女朋友做饭好吃’,还有我们小张新婚以后,天天抱怨下班要赶回家给老婆做饭,肖哥就说‘我女朋友会做饭’。” 沈蜜一边的眉头不禁挑起老高:“真的假的?” “我从来不说假话的。”小梅实在地说,“你等一下,我这就帮你把肖哥叫出来。” 沈蜜见她这就要拿起座机打电话,赶紧制止道:“不、不用了!” 小梅眨眨眼,不解地说:“你都来了,不见一面吗?” 沈蜜微笑:“啊,我就是来送外卖的,就不见他了。” 她如果真的让小梅找他出来的话,倒显得她故意来见他似的,万一人家根本就不想见她呢?沈蜜才不要热脸贴冷屁股。 小梅放下电话,表情里闪过一丝了然,女孩子嘛,还是敏感一些的。 “那好吧,那我吃过你的小食,如果好的话,一定推荐给同事的。” “嗯嗯!谢谢你哈,没事常联系。”沈蜜在耳边做了个电话的手势。 “好的没问题。” 告别了小梅,沈蜜转身要走,却又被小梅叫住了:“你们俩是不是吵架了啊?” 沈蜜回过身来,看着小梅。 “肖哥这几天脸很臭啊!” 沈蜜敷衍地笑,冲她眨眨眼:“他那张脸不是一直都很臭嘛!小梅,我走了啊?” “好的嫂子,有空再来玩儿啊!” 沈蜜下了电梯,故意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最后摘掉墨镜气呼呼地走了。 手里还拎着下一个顾客定的鸭脖子,沈蜜在马路旁拦了一辆出租车,车里有个拼车的,她报了地名,司机师傅就让她坐了进来。 一上车,沈蜜的手机就响了,她以为是哪个需要订外卖的顾客,却没想到肖逸的名字出现在屏幕上。 沈蜜整个人仿佛突然被人推了一下,推进了一片阳光下的花田,她欣喜地点开他的微信,看见了肖逸发来的文字:“小梅说刚才你来了?” 沈蜜看着这一句话,默默地读了不下十遍。 她学他的样子,没有给他回信。 心里莫名地升起一股快感,仿佛终于扳回一局,四天以来一直被一颗大石头堵住的心口终于得以透上一口气。 她自言自语地对着电话撇嘴:“臭肖逸!我来不来跟你有关系么?” 正在这时,出租车突然停了下来,司机师傅回过头来对沈蜜说:“不好意思啊姑娘,我才反应过来,你说的地址好像跟这位小姐不太顺路。” 沈蜜看看窗外,问:“你是让我下车?” “如果您不着急地话我把这位女士送到家再送您,不过要绕好远。”司机为难地说。 出租车扬长而去,沈蜜无奈地站在马路旁挥手拦车,马路上却一辆空车也没有。 “太坑了,这师傅应该配一个助听器和导航仪。”沈蜜一边看着表,一边吐槽。 等了大概有五分钟,沈蜜也没打到车,手机铃声响起,是肖逸的专属铃声。 铃声不停地响着,沈蜜望着屏幕,嘴巴越噘越高,最后一首歌都唱完了她也没接。 肖逸不再打了,沈蜜报仇了,心里却又是一阵空落落的。 “嘀嘀——” 听到汽车喇叭声,沈蜜一抬头,一辆凯迪拉克停在她的旁边。 “沈蜜?”聂永恒将车窗降下来,惊讶地看着她。 “哇,好巧。”沈蜜跟他打招呼。 “怎么?打不着车了?”聂永恒微笑着倾身,替她推开了车门,“去哪儿,我送你。” 跟一个青年企业家聊自己的小生意,沈蜜觉得很窘迫,不过好在聂永恒这个人特会聊天,给了沈蜜很多小的建议。 “对了,我还要跟你说声抱歉。”谈话间,聂永恒突然说。 “跟我道啥歉啊?” “我听徐冰冰说,她去找过你,想必让你觉得很尴尬吧?” 沈蜜无所谓地笑笑:“她上学的时候就是一个小太妹,现在在我眼里依旧是一个小太妹,我懒得跟她一般见识!” “其实她跟我的确有婚约,”聂永恒说,“那是我爸爸定的,早年间徐家的生意做得不错,但一年前徐冰冰的父亲出了点事,徐家的产业就差不多空了。她弟弟现在在我手下做个项目经理,每天游手好闲的也不干正事,我早就想开了他。至于徐冰冰,我已经跟她解除了婚约。” 聂永恒的话让沈蜜的脑子里浮现了一出豪门大戏,她并不感兴趣,便笑了笑说:“嗯,其实你不用跟我解释这么多的。” 聂永恒一时沉默。 沈蜜想了想说:“永恒,我有男朋友了。” 聂永恒还是没说话,沈蜜坐在后座,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偷偷地瞄着后视镜里他的眼睛。 他的眉微微蹙着,看起来有点伤心。 聂永恒将她载到了客户的家里,又把她送回了家,这期间的路程有些远,两个人一直沉默着,沈蜜就坐在后座玩手机。 肖逸的未接电话还是只有那一个,沈蜜不知道不接他电话的行为是不是有点太矫情了,于是犹豫着要不要给他回一个。 正琢磨着,肖潇就来做和事佬了。沈蜜接起电话,肖潇说:“蜜蜜,一会儿来我家吃晚饭呀?今天Vogt生日,他想要个Party,可他在中国没有朋友,我就想着我们三个大人给他开个小型的家庭Party。” Vogt的生日Party,又是家庭聚会,这样的说辞让沈蜜根本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好的,我现在过去!” 肖潇那头在笑,说:“蜜蜜,我老哥说他去接你!” 沈蜜拒绝道:“我有腿有脚的,不用接。” 肖潇闻言,大声朝着门口喊道:“喂,肖逸同志,你不用穿鞋了,蜜蜜说她有脚,不用你接!” 肖逸走过来,夺过肖潇的手机。 正在此时,聂永恒在一个路口左拐,沈蜜赶紧对他说:“永恒,直行,我要去朋友家。” “哦,我以为你要回家。”聂永恒说。 沈蜜再去听电话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冷冷地传进了耳朵:“你跟谁在一起?” 沈蜜不由打了个冷战。 她万万没想到肖逸会接电话,而她恰好叫了聂永恒的名字。 说谎已然是不能了,沈蜜突然有些心虚,毕竟肖逸知道聂永恒这个人,也知道他想追她。 不过很快,沈蜜就强迫自己丢掉了那该死的心虚。 心虚什么?她又没有错!她又没有拿聂永恒当备胎,只不过是在路边恰巧偶遇而已,难道聂永恒好心要送她,她要一口拒绝吗?沈蜜自认为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而她相信聂永恒也早已心知肚明,所以两人之间就真的只是朋友而已,从没有过半点暧昧,心虚什么? 况且,是他先不理她的! 一想到这里,沈蜜心里就发堵,幸亏她是个自娱自乐的乐天派,换个脾气差一点的女人,四天不联系就意味着分手了,他居然还好意思兴师问罪? “朋友。”沈蜜回答。 肖逸那头沉默片刻,沈蜜的心怦怦跳起来,她想,肖逸会不会让她从聂永恒的车上下来?这样的话简直太尴尬了。 沈蜜忍不住又说:“你不说话我挂了。” 肖逸还是没说话,直到电话里传来肖潇不满的声音:“喂喂喂!你干吗把我电话扔到床上去!摔坏了你赔啊!” 沈蜜听着就知道他生气了,脸色沉下来,哼了一声:“臭脾气!” 她挂断了电话,聂永恒从后视镜里看了看她,说:“怎么了?是不是因为我,你男朋友不高兴了?” 沈蜜有点歉疚,说:“永恒,没事。” 聂永恒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哂笑来,沈蜜望过去,看见他的表情微微有些犹豫,过了很久,直到沈蜜觉得聂永恒绝不会和她说话了,他突然平静地对她说:“我以后,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 沈蜜点点头,喉咙发出一句:“嗯。” 这一句轻飘飘的答应,让聂永恒心头那最后一盏希望之灯都被吹灭了。 聂永恒又发出了一声哂笑,沈蜜听得出那里面带着颤音。 车子在肖逸家楼下停下来,沈蜜推门下车,走到驾驶室那一边,对着窗子里沉默的男人,露出歉疚的表情,说了声:“永恒,我真的想和你做朋友,可是对不起。” 对不起。 在这之前,沈蜜真不觉得自己对不起聂永恒,她只不过是怀揣着世间仅有的一份爱,吝惜着没有给他而已。选择给谁爱的权利,本就是属于她自己的,这是上帝赋予每一个青年男女最自私的特权。 可是此刻,车厢里昏暗的光线隐去了他消瘦的脸颊,他微微低着头,一向意气风发的男人此刻是那样的沮丧,挫败,伤心。 他这样痴情,在她心里也抵不过肖逸一个生气的沉默,让沈蜜必须与他划清界限。 她不安地站在车前看着他,聂永恒也不看他,两个人都沉默着,然而沈蜜却并不想离开,她在等待他的一句道别。 半晌,聂永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过头,对上了她的眼睛。他恢复了平和,伸出手指朝她点了点,笑着说:“沈蜜,算你狠。” 沈蜜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抿抿唇,也笑了:“你吓死我了,我以为下一秒你就要抽刀砍我呢!” 聂永恒嘲讽地笑笑,有些贪恋地看着她,说:“我可记住了今天你说的话,要是你们哪天分手了,我也不会再要你。” “嗯!”沈蜜坚定地点点头,给他解气,“我要是真折了,就让我哭晕在厕所!” 聂永恒苦笑着摇摇头,开口问道:“其实,我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让你这么视死如归?” 沈蜜一时语塞,不经意地一抬眼,发现肖逸正站在阳台上低头看着他们。 沈蜜顿时觉得后脖子冷飕飕的。 她装作没看见,收回目光,对聂永恒撇撇嘴说:“一个小心眼儿的男人。” 沈蜜没来得及买Vogt的生日礼物,就亲自下厨给这小子做了一盘锅包肉,Vogt乐坏了,吹完了生日蜡烛就开始吃起来。 沈蜜和肖逸坐在一起,然而她并没有理他,就仿佛他是一团空气一般。 “Vogt,许了什么愿望呀?跟我们说一说。”肖潇笑着问道。 Vogt十分官方地回答:“我希望舅舅和舅妈能够生出我这样可爱的小妹妹给我玩。” 肖逸低头将牛排切了一块,放进了嘴里,表情颇为闲逸。 沈蜜佯装严肃地对Vogt说:“人家还没嫁人呢!怎么就成了你舅妈?” 肖逸转头看着她,沈蜜不看他,心里暗爽。 Vogt作为一个漂亮的混血小男孩,似乎对沈蜜十分有好感,嘴上还粘着锅包肉的糖浆,说:“Oh,是我妈咪让我说的。” 被出卖的肖潇戳了戳他的脑袋:“你这小子!” Vogt不服气地说:“就是这样的嘛!我也觉得她这么漂亮,怎么会是舅妈!明明是个姐姐。” 沈蜜伸手揉了揉他的卷毛:“我突然开始喜欢你了呢!” Vogt脸一红,将脖子上的餐巾扯下来,假装绅士地擦了擦嘴,对沈蜜说:“那你可以嫁给我,就不用做舅妈了。” 沈蜜和肖潇哈哈大笑。 “丁当!”饭桌上的另一个男人突然放下了刀叉。 肖逸冷冷地看着Vogt,翻脸不认人地说:“去你房间,把我送你的直升飞机还给我。” 肖潇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样子,对Vogt说:“儿子,你跟你舅舅抢女人?你知不知道你舅舅泡妞的时候你还在你妈咪肚子里呢!” 沈蜜听到最后一句,瞥了肖逸一眼。 Vogt看着黑脸舅舅,放下刀叉往屋子里跑,赶紧关上门,隔着门说:“我先玩一会儿,再还给你哦!” “嘿!这小子!”肖潇惊讶地看着肖逸,“看来我儿子是真的看上了你女朋友。” 肖逸不屑地冷笑一声,低头吃牛排。 给Vogt庆完生,沈蜜和肖潇坐在客厅里,按照这个浪漫的美国小朋友的要求给他折星星,要在十二点之前折够一百颗星星才算真诚。 肖逸可没这耐心,回卧室看书去了。 沈蜜坐在桌前一边折星星一边说:“国外的父母就是尊重孩子,我可没这耐心,我太讨厌小孩子了,每次碰见上蹿下跳的小孩,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 “这要是我儿子我打死他!”肖潇把她的话接过来。 “哎?你咋知道?” “因为我以前也是这样啊。”肖潇看着她,“等你有了孩子呀,就不这么想了。” “我有孩子?猴年马月吧!” “不用猴年马月的,你和我哥年纪也不小了,差不多就结了算了。” 沈蜜干笑两声:“呵呵,你刚刚都说了,他那么会泡妞,又怎么会在我这儿扎根呢?” “吵架了?”肖潇问。 “四天一个电话都没有。”沈蜜的声音不大,却也不小,肖逸的卧室是磨砂玻璃门,她也不怕他听见。 “四天都不联系?禽兽啊!”肖潇大声说,“这样的话,差不多可以分手了啊!” 沈蜜凑近肖潇,问道:“我总是搞不明白你哥,他是不是交过特别多的女朋友?我只是他万花丛中过的一朵?他是不是腻了?不想处了?” “这个……这个……”肖潇眼珠子一转,声音提高了一些,对沈蜜说,“我哥他女人缘可好了,估计是被女孩儿哄惯了,一身的臭脾气!他真的四天都没理你啊?那估计是腻了,你们俩在一起的时间也不长,兴许当初在一起就是冲动,现在他反应过来了,不喜欢了,也就不珍惜了。” 沈蜜被肖潇忽悠得一愣一愣的:“真、真的吗?”她放下手中的星星,忽然一点折下去的兴趣都没有了。 腻了。 对啊,他一贯潇洒,她又凭什么觉得自己是他的最后一个呢? 她的心脏忽然像是被滚烫的烙铁烫了一下。 正在这时,肖逸卧室的门突然打开了,沈蜜正在自我情绪中桎梏,丝毫没有发现他站在门边,直到肖潇偷笑着戳了戳她的胳膊,将发呆的沈蜜带回了现实。 “哎?蜜蜜,我哥叫你呢!” 沈蜜猛地转过头去,只见肖逸站在门口,黑着俊脸冷冷地注视着肖潇,仿佛要把她剥了皮一样。 见到沈蜜转过头,肖逸的目光转到她的身上,嘴角微微翘起,皮笑肉不笑,声音略显温柔地说:“沈蜜,你来。” 这感觉好像小时候排队抽血,被叫到号了一样。 沈蜜不由得打了个哆嗦,没有动,还沉浸在肖潇的话里难过着。 肖逸脸上的笑容一收,一边的眉毛抬起,说:“过来。” 沈蜜在心里没出息地呜咽一声,不情愿地放下星星,站起身灰溜溜地进了他的房间。 肖逸关门的一刹那,冷冷地看了肖潇一眼,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肖潇晃了晃头,吐舌头气他。 他“砰”地一声关上门,拧了反锁。 “你干吗?”沈蜜见他锁门,站在他身后问道。 卧室里没有开顶灯,只有一盏台灯照亮了半边房间。肖逸没说话,转过身来越过她,直接走到书桌前坐下。书桌上摆着一摞书和笔记,却都没有被打开,他的手里正在玩iPad,竟然是和Vogt玩同一款游戏。 沈蜜有些诧异,她一直以为肖逸在复习考研,没想到全都是做给他妹妹看的。 肖逸的手指一边在游戏上飞快地滑动,一边将一根吸了一半的烟拿起来,重新叼在嘴上,也不看她,语气平静地说道:“别听肖潇胡说八道。” 沈蜜皱了皱眉,像根木头一样立在门口,声音异常平静:“我不相信别人说的,但我相信我看到的。” 他的手一顿,转头看她,眼睛微微眯起,细细地品读她脸上的失望。 其实自从再次相遇以来,肖逸就是这副样子,活一天赚一天,仿佛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人需要他去为之奋斗,努力。 “没错,是我不对,”沈蜜说,“我可能触及到了你的隐私,不该问你缓刑的问题。可是我真的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事让你变成现在这样?” 肖逸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哂笑,干脆整个身子都转过来,骑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扶着靠背,像个孩子一样看着她,无奈地笑问:“我现在怎么了?” 沈蜜很讨厌他现在的样子。 见沈蜜皱着眉不说话,肖逸夹着烟的那只手动了动,慵懒地眯起眼睛:“来,你跟我说说,我到底怎么了?” 沈蜜还是看着他,不言语。她与他对峙的眼神里仿佛积压了许多情绪,只差一枚细针戳破。 肖逸见她好像真的生气了,收起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把烟杵在烟灰缸里,薄薄的唇角翘起一端,摊摊手,眉眼像个认错的孩子:“你看,我不抽了。” 沈蜜突然冷笑一声,转身就走,接着便听到身后的实木椅子发出一阵突兀的声响,肖逸将她正要开门的那只手握住了。 “你要干什么?”肖逸依旧是笑吟吟的样子,很温柔。 沈蜜觉得自己再在这个屋子里待下去,肺都会被气炸,她冷冷地甩开他的大手,转过头来与他对视,愤怒的语气因为外头有人的缘故化作了低低的声响:“肖逸,你难道不知道你现在什么样吗?你自己看看现在几月份了?你是不是压根就想在那个暗无天日的破鬼屋做你的解剖医生?你把复习放在心上了吗?” 沈蜜停顿了一下,目光中有一丝委屈透出来,看着他:“你把我放在心上了吗?” 肖逸松开了那只握在她手腕上的手,似乎早就料到了她会这么问,动了动唇,刚要说话,就听见外面的肖潇喊了一声:“哥,蜜蜜,我和Vogt去看电影了啊!” 门口响起肖潇给Vogt穿鞋时的唠叨声,母子俩的对话在一声关门声响后戛然而止。 肖逸重新对上她的目光,伸出手在她的头上拍了两下,哄小孩似的说:“好了,别生气了。” 沈蜜的眼眸忽闪两下,突然觉得好累。 她还能说什么呢? 这几天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情绪,仿佛都被这一句话给堵住了。 此刻的她,有点想哭,又有点想笑,就像是困意来袭时想打个呵欠却没有打出来一样,鼻子酸酸的,却流不出眼泪,真憋屈。 最终,沈蜜干脆扬了扬手,故作爽朗地笑着说:“好吧,我不生气了。我要说啥来着?啊!我要回去了,家里的煤气好像忘了关。” 真不想看他了,一秒都不想。 肖逸有些诧异,微微低头看着她的眼睛,仿佛在辨识她所说的不生气是真是假。 就在沈蜜转身要离开的时候,肖逸突然反应过来,从后面抱住了她的腰。 这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就像小时候妈妈把他送到幼儿园里,骗他说“妈妈不走,妈妈就在外面等着你”时,肖逸总会下意识地抱住她一样。 “干吗?”沈蜜这个时候是有点反感肖逸的,然而声音却是一贯的温柔。 肖逸不说话,他从来都是不解释的,尤其是在吻她的时候,简直任性得像个予取予求的强盗。 肖逸从背后抱着她,他的唇落在她的后颈上,一下一下,缓缓柔柔,让她的身上起了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 沈蜜反感地轻轻推了他一下,可他的手却骤然收紧,薄唇略过她的脖颈,最后漫上了她的耳朵。 肖逸的身上总是有一种让沈蜜意乱情迷的魔力,温水煮青蛙一般,从一开始的轻柔耐心,最后吻得她昏天暗地。沈蜜情不自禁转过身来搂上他的脖子,陷入了他疯狂而热烈的深吻之中…… 家里没有人,沈蜜闻着他床单上的洗衣粉味道,陷入了那张大床,仿佛一只被蜘蛛网黏住的小飞虫一般,不得脱身。 被子,枕头,床单,被他不小心压住的头发,肖逸断落的衬衫扣子,以及拉链的声音,都像是发生在一个巨大的蒸笼里,沈蜜听不清,觉得自己快要喘不上气了。 他俯下身吻住了她的唇,不得不承认,沈蜜的身体就像是一坛子甜美的蜜,让他发疯…… 沈蜜一辈子都会记住这一天,自己像是一只搁浅自杀的鲸鱼,本以为死定了,又被人类推回了海里。 其实她早就疼死了,此刻被放过,立刻拿起一件衬衫,也顾不上是他的还是她的,往身上一罩,坐了起来。 她尚不习惯在一个男人面前袒露自己。 沈蜜有点窘迫,又有些不好意思,她看着正诧异地盯着自己的肖逸,一边颤抖着系扣子,一边说:“要不就先这样吧……” 太疼了,她心有余悸地看着他。 肖逸的反应让她捉摸不透。 半晌,肖逸伸出一只手扶住额头,然后迅速地套上裤子下床。 沈蜜愣愣地看着他,已经麻木的心脏忽然传来一阵抽痛。 他这是后悔了吗?还是说害怕承担责任? 他赤脚站在床边,穿上裤子,头脑似乎也有些混乱,指了指她身上的白衬衫说:“我的衣服……” “哦!我穿错了,我给你。”沈蜜说着低头解扣子。 他盯着她,她却没有动,为难地看着他。 肖逸再一次深吸一口气,然后呼了出来,转过身去背对着她。 沈蜜这才开始脱衣服。 肖逸烦躁地说:“算了算了。”他走到衣柜前,拿出一件T恤,双臂交叉一用力,套在了身上。“你穿上衣服,我在外面等你。”说完就开门出去了。 沈蜜一个人慢慢地脱下衣服,把自己的换上,整个过程脑子都是懵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穿好衣服,走出卧室,肖逸站在客厅里抽烟,见她出来,迅速把烟掐了,走向了门口。 沈蜜沉默着,跟着他一起穿鞋。 夜风有点清凉,吹得她有七分清醒,刚才的激情仿佛是一场滚烫的梦,已经成了月旁缭绕的烟云。 巷子里有些暗,肖逸牵起了她的手,走过了这个胡同,却没放开。 沈蜜终于有点反应过来了,刚才发生的事,慢慢浮上脑海。她突然有点委屈,却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不要哭出来,她稳定了一下情绪,小心翼翼地问他:“你怎么了啊?” “没事。”肖逸走的声音像夜风一样温柔,却又抓不住踪影。 沈蜜稳了稳情绪,说:“我不用你负责的,你别想太多了……” 肖逸没说话。 她犹犹豫豫的,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问:“你碰我像是踩到了地雷一样,我又不会爆炸,更不会缠着你负责任,大家都是成年人你怕什么啊,你是不是后悔了?” 肖逸突然停了下来,转过身来看着她:“是,我是后悔了。” 沈蜜的心里有一万座冰山轰然崩塌。 他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她又不会因为这种事赖上他! 沈蜜失望地看着他,一句分手已经推到了嘴边,没想到肖逸一脸严肃地戳了戳她的脑袋,说:“我是后悔那么莽撞弄痛你。你这个骗子,装什么大瓣儿蒜?疼死你也活该!” 沈蜜愣了一下,眼眶一热,不知哪里来的一股情绪,她使劲地掐住他的胳膊,拧了拧!又捞起他的手臂狠狠地在腕子上咬了一个手表! 肖逸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的失措与窘迫,以及想哭却不敢哭的憋闷。 “疼死你!你才活该呢!滚蛋!我不要再见到你!滚!” 肖逸什么也没说,伸出一只手臂,把撒泼的她摁进了怀里。 沈蜜推他,他就用力。 沈蜜再推他,他就干脆伸出两只手臂将她圈在了怀里。 夜晚的路边有三两行人经过,沈蜜脸皮薄,慢慢地就不折腾,也不闹了。她静静地趴在他胸膛上,用最细小的声音低低地哭了起来。 “好了好了。”肖逸摸了摸她的后背。 沈蜜哭着点了点头。 肖逸无奈地叹了口气。 半晌,肖逸拍了拍她的后背,沈蜜站直身子,擦了擦眼泪,将表情换成最自然的状态。 然后他牵起了她的手,大步向前走。 最近沈蜜实在有些吃不消。 八月的B市是一年中最难熬的月份,外面热得像蒸笼,屋里开着空调又很凉,她本就有过敏性鼻炎,这样冷热交替,让她又发了病,出门不得不戴口罩。 “苍天啊这哪里是人过的日子?”沈蜜穿着高跟鞋迈出计程车外,扑面而来一股蒸腾的热浪,戴着口罩的面部像是被蒙上了一层棉被,让她汗如雨下。 她吃力地关上车门,出租车绝尘而去,手里的两大袋子外卖必须要尽快送到两个顾客手里,否则食物会因为天热而变质。 “怎么这么晚哪?”第一个客人标准的怨妇脸,堵在门口瞪着她。 沈蜜解释道:“刚才有个路段发生车祸了,出租车堵在那里,所以来晚了些,真不好意思。” 怨妇闷哼一声,接过小食,皮笑肉不笑地嘟囔了一句:“真没见过送外卖还打车的。” “砰”的一声门被关上! 沈蜜的嘴巴噘起老高,伸出高跟鞋泄愤一般踢了一脚防盗门旁边的墙。 门重新被打开,怨妇恶狠狠地说:“你刚刚是不是踢了我家的墙!” “啊?”沈蜜干笑一声,“对不起哦,腿抽筋了,对不起对不起!” “砰!”门又被关上了。 沈蜜吐了吐舌头。 下一个客户是VOG的员工,VOG大厦坐落在繁华的市中心,刚下出租车,沈蜜就看见一幅硕大的广告牌立在大厦的楼前,还是那张有聂永恒签名的巨幅照片,照片上的他露出一派云淡风轻的自信微笑,他这样的青年企业家代表着VOG的企业形象,估计被很多年轻人奉为偶像。 沈蜜站在VOG集团的楼下,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不要进去,于是给订餐人打了个电话。 女助理敲了敲门,走进聂永恒的办公室,聂永恒正立在落地窗前,双手插在裤兜里,静静地看着下面。 集团门口站着的女孩儿,正一只手扶着大理石柱子左顾右盼,确定自己附近没有人,便将高跟鞋脱下来,倒了倒里面的砂土,又赶紧穿好鞋子,接着又摘下口罩,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水。 她优雅的气质和精致的发型俨然已经被这潮热的空气所融化,表情中透着一点等待之中的无聊。 “聂总,您想吃的外卖到了,让她送上来么?”女助理十分清楚领导的心意,特意进来问道。 聂永恒依旧站在哪里,身形因消瘦而显得更加修长。他不说话,一直看着楼下的女孩儿,她低头拿出手机,似紧接着露出了一抹笑容,像是每一个热恋中的女孩子看到了男朋友的短信一样。 “不用了。”聂永恒动也不动地说。 “好的,那我让她放到接待处。” 沈蜜知道这个外卖有可能是聂永恒定的,因为除了聂永恒她的朋友圈里并没有VOG集团的客户。 但她也只是猜测,事实证明她的直觉是对的。 一小时之后,聂永恒发了一条朋友圈。 他转发了沈蜜的广告,附上一个笑脸说:“真的很好吃,蜜蜜加油。” 这条小广告简直和他以往发的那些高大上的经济商业理论格格不入,沈蜜盯着它发呆了许久,然后评论了一条:“谢谢!谢谢聂总夸奖。” 后来聂永恒没有给她回复。 沈蜜有些唏嘘,原来他说的不会再见就真的不再见了。 至于刚才让沈蜜在VOG集团楼下傻笑的那条消息,是肖逸发来的:“今天高温预警,别接单了,我给你做小龙虾怎么样?” 沈蜜微笑着给他回复:“兔子同志,我可是爱财如命的人!就因为今天高温,大家都不愿意出门,只能订外卖,所以我的生意才好啊,不接订单不行!” 肖逸的信息回过来:“那我去陪你。” “哎?你不用上班?” “我辞职了。” 沈蜜高兴极了:“你终于肯辞掉那个鬼工作了?” “不是你说的,不辞掉工作的话就不让我碰你?” 沈蜜知道他是在开玩笑。经过了上次的吵架,又发生了关系,肖逸对她并不像之前那么自我,有时候会主动做出一些让步来哄她开心。只不过他嘴巴坏,不愿意承认罢了。 沈蜜回复道:“哦!你还真是色欲熏心啊你!” 肖逸发来一条语音,声音特别严肃正经:“没办法,谁让我是你的人了。” 沈蜜笑了,回复他:“真肉麻!不过很乖,表扬一下!” 肖逸问:“你在哪里?” 沈蜜抬头看看VOG大厦。 肖逸可是个醋坛子,Vogt的醋他都吃,更别说聂永恒了。沈蜜离开了VOG大厦,走出好远才给他报了个地址。 “哀家在青年路30号,你来吧!” 肖逸骑着那辆电动车很快就到了,因为有日光疹,即使在这么热的天气,肖逸依然穿着一件长袖的白衬衫,七分牛仔裤,车子还没停下,沈蜜就看见了他脖子上红色的小疹子,有点心疼。 沈蜜在他的大长腿上拍了一巴掌,笑着说:“你这么拼啊?连把伞都不打?” “你不是也很拼?”他的目光朝着她流汗的额角看过来,目光中有一抹复杂的情绪闪过,但很快就恢复如常。 肖逸一歪头,示意她上车,沈蜜搂住他的腰,发现他的后背上有一些汗水,将他干净的白衬衫洇湿。 电动车开动,行驶中的疾风吹过耳畔,沈蜜觉得舒爽极了。她紧紧地搂住他的腰,两个人向最后一个客户的家里进发。 “兔兔。” “肖兔兔。” 他似乎对这个昵称并不是很习惯,装作没听见。 沈蜜也就是有事没事叫叫他,见他不作声,就把脑袋贴在他的后背上,闭着眼睛休息。 “累了?”肖逸问。 “还行吧!” “送完最后一个我们回家。” “嗯!” “其实我也会做饭的。”肖逸说。 “我没听错吧?” “要不要尝尝?” “要要要!” 车子停在十字路口等红灯,身边停着许多各种牌子的轿车,车里有舒服的空调和座椅,可沈蜜一点都不羡慕。 她在肖逸背上蹭了蹭,搂紧他,就听见肖逸说:“沈蜜,如果你实在累的话,可以不用这么拼。” “不拼?你养我啊?”她的声音娇滴滴的,让人产生想要保护的欲望。 “行啊。”肖逸轻飘飘地答应了。 沈蜜怔忪片刻,微微诧异。 她也没敢当真,便嬉皮笑脸地说:“还是要靠自己啦!我这辈子就想嫁给医生,谁要你这样一个无业游民养啊!” 肖逸笑了笑,没说话。 她靠在他的背上发呆,电动车穿过熙熙攘攘的闹市区,又穿过弄堂小巷,就在快要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沈蜜听见自己靠着的那个人说话了。他说:“可我是认真的。” 沈蜜心里甜甜的,尽管知道肖逸总是会说出一些让她心动的话来,可她还是选择当真了。 电动车停在客户家的楼下,门口的便利店里恰好放着梁静茹的《爱久见人心》。 此时此刻这首歌曲正应景。 沈蜜有一丝小小的感动,她愿意相信,在他们交往的这短短几个月里,无论肖逸有没有真正爱上她,她都愿意相信日久生情,也愿意相信,他会是个值得依靠的男人。 沈蜜从车上下来,肖逸跨坐在电动车上看她,日光很晒,那首歌仿佛成了两个人的背景音乐。 沈蜜伸手捏了捏他白皙的脸蛋,眉眼弯弯地说:“哎呦喂,我怎么有点小感动呢?” “松手。”肖逸好看的眼睛不满地眯起来,半边眉毛挑高,特别帅。 沈蜜一点都没有被他生气的表情吓到,说:“就不松手!哎呦喂,我们兔子怎么变得这么乖了?居然说要养我?来来来,给我亲一口。” 肖逸特别大方地抬起头,下巴微微扬起。 “吧唧!” 沈蜜低头在他的唇上印下一吻,夸张地发出了声音,然后揉了揉他黑硬的发丝蹦蹦跳跳地拿着外卖上楼了。 肖逸对着她的背影看了几秒,唇角微微勾起,然后拿出一根烟,放在唇边点着了火,坐在电动车上等着她。 这一晚,肖逸真的给沈蜜做了一顿小龙虾,味道虽然比不上她自己的厨艺,但是不咸不淡,卖相也不错,实属难得。 晚上九点,两个人下楼逛了逛夜市,沈蜜像是长在他身上一般,依偎着他穿过喧闹的人群。 两人走到一家婚纱店,沈蜜羡慕地往橱窗里看了几眼,那件婚纱在射灯的照耀下变得光彩熠熠,让人艳羡。 “你有没有想过结婚?”肖逸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很平静,似乎是随口问问的样子。 “我啊?”沈蜜回头看他,牵着他的手继续往前走,“还行吧,倒没有过特别想的时候,遇见了对的人自然就会想了。” 肖逸忽然用一种很认真的目光看着她,仿佛要将她洞穿。 “咋了?”沈蜜停下来,问。 肖逸收起那一瞬的认真,又恢复了闲逸的神态,手指弹上了沈蜜的脑门,说:“真不会聊天儿。” 第11章 进击的公主 【撞上了你的懵懂,避开了你的初熟,在最踏实的年纪,我们相爱。】 肖逸生日的第二天下雨了。 沈蜜赤条条地躺在肖逸的怀里,第十次下定决心起床。 昨天的订单有二十个,沈蜜必须在一大早就把订单做出来,然后派送出去。可是偏偏赶上一大早就阴天下雨,床上又睡着一个搂起来比玩具熊还舒服的男人,这让她顿时就觉得起床简直是一种酷刑。 “淫雨霏霏,美人在怀,这种天气只适合窝在床上。”沈蜜呜咽一声,把脑袋埋进枕头。 肖逸被她的声音弄醒了,手臂搭上来,在她的颈子上环绕,男人的手臂总是有点沉,沈蜜推了一下,他就干脆连人也挪了过来。 两个人似乎都不太习惯床上躺着另一个人,虽然昨晚疲惫入睡时搂得跟连体婴似的,但早上起来还是彼此背对着。 “我送你。”肖逸闭着眼睛,声音低低哑哑的,最后一个尾音轻柔得微不可闻,却透着一股莫名的性感。 “你还是回家复习吧,孩子,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沈蜜拍了拍他的脸,坐起来,开始穿内衣。 肖逸的身子又凑过来,俊脸贴在她的大腿上蹭了蹭。 沈蜜赶紧用脚丫踹上他的面门,防止他“东山再起”,谁知道她的脚刚刚挨上他的脸,肖逸就突然伸出大手握住了她的脚踝,接着轻轻地在她的脚上咬了一口。 “变态!”沈蜜重重地踢开他,逃下床去。 肖逸依旧闭着眼,好看的唇角弯起一个满足的笑。 尽管连一个店铺都没有,沈蜜对于微商这份工作还是很重视的。她的生意越来越好,除了味道好吃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干净。 她几乎每次清洗食材、打开植物油、食物过油,翻炒、装盒的时候,都会录一个小视频发到朋友圈,只要是她的微信好友都可以看得到,被摘得干干净净的食材在水龙头下冲洗,用的食用油是什么牌子,顾客都能看得到,不得不赞叹,沈蜜做饭的过程非常干净,这让人看了十分放心。 肖逸买完菜回来,沈蜜就开始制作了,今天有个大订单,客户是位徐先生,他要在家里开Party,就把她菜单上所有的小吃全部定了两盒。 “这个要去掉根部么?”肖逸戴着围裙,站在水龙头前问。 “嗯,先去根,再洗。” 他的大手在水龙头下认真地清洗着蔬菜,一遍一遍地倒掉水,然后再将活蹦乱跳的皮皮虾装进盆子里冲洗。 “你小心点啊,别被这些小家伙扎到手。”沈蜜嘱咐。 肖逸与她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笑了。 沈蜜闲谈着问道:“对了,北子和小曦怎么了?我看小曦这两天发的朋友圈,心情似乎并不太好。北子是不是惹她了?” 其实作为好朋友,沈蜜一直不太喜欢杨予曦这一点,她总是会在自己的社交软件上发一些指桑骂槐的话,也不说骂的是谁。上学的那会儿也是这样,同寝的女生总会因为看了她的qq空间而觉得她是不是在骂自己。 肖逸说:“我听北子抱怨过,说是不想理她了。” 沈蜜问:“他们两个不是在一起了吗?北子还给她买包。北子的豪车都不是他的,他装有钱人骗小曦,有点过分啊。” 肖逸无奈地笑笑,说:“每个人都有缺点。我太了解他了,女生给几句好话就去装大头,我估计给杨予曦买完那个包,他基本上就空了,怕露馅,只好躲着她。所以杨予曦才会觉得他对她若即若离。” “若即若离啊……”沈蜜想起了杨予曦那天的话,“女人最害怕这种若即若离了,估计小曦这次是陷在里面了。” 肖逸随口说:“以前不跟你说,是不想掺和你的事,但我现在必须提醒你,这个杨予曦,你离她远一点。” 雨停了,太阳高照。 沈蜜坐在肖逸的电动车上,劈里啪啦地给肖逸讲述她与杨予曦做过的好玩儿的事,肖逸一开始是冷笑,后来也不反驳她了。 车子到达徐先生的住所,徐先生发短信说,他们在小区的私人草坪上,肖逸就把车子停在了附近,远远地看见有一群人在喝酒说笑,挺热闹的。 肖逸照例抽根烟,等着她,沈蜜提着食盒走过去,那草坪上摆放着沙发座椅,大概有十几个年轻女孩儿喝酒聊天,还有一个年轻男子背对着她,沈蜜想,他应该就是徐先生。 “徐先生,您的外卖!”沈蜜走到私人区,叫了他一声,那人闻声转过头来,两个人对视一番,都有点发愣。 “呦,你剪短发啦?” 沈蜜看着他,记忆中年少的脸与现在臃肿的脸相重合,她这才叫出他的名字:“徐淼?” 徐冰冰的双胞胎弟弟徐淼? 上高中那会儿,徐冰冰为什么在班级里那样猖狂,是因为他弟弟徐淼是个无赖,姐弟俩脾气都不好,同学们尽量不招惹他们。 徐淼不怀好意地望着她,接着冲女孩儿之中的一抹身影吹了个口哨,说:“姐,你的外卖到了!” 这个徐冰冰,到底有完没完啊? 徐冰冰手上握着精致的香槟酒杯,风姿绰约地朝她走来。 沈蜜小声地骂了一句“有病”,随即便换上了一副淘宝客服似的笑脸,说:“又是你叫的外卖呀?” 徐冰冰笑着说:“没错呀,聂永恒都帮你打广告,我怎么能不光顾呢?” 沈蜜皮笑肉不笑,心想:原来昨天她看到了聂永恒发的朋友圈,就决定来羞辱她一番,真是幼稚。 “货已经送到了,慢慢吃哈!喜欢的话下次再来。”沈蜜微笑着说。 她的态度倒是让徐冰冰感到惊讶:“呦,沈大小姐脸皮变厚啦?” 沈蜜笑着说:“那也没有你脸上的玻尿酸厚吧?我说徐冰冰,你有完没完?能不能不要老是出现在我面前?我们既然是彼此都不待见的那一类人,能不能各自天涯啊?” 徐冰冰脸色一变,端起肩膀,不屑地看着沈蜜,冷笑道:“我这类人?”她转头喊了声,“杨予曦!你不是说要吃辣的吗?来取外卖!” “冰冰你太给力了,这么快?”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沙发上站起来,一扭一扭地朝这边走,走到一半,突然停住,惊讶地看着沈蜜。 四目相对,沈蜜只觉得脑子嗡鸣了一声:“小曦?” “看到了吧?”徐冰冰得意地说,“你最好的姐妹一直以来都是我的好朋友,那你说说,我们算不算一类人?” 杨予曦停在原地,尴尬和窘迫写在她的脸上。 沈蜜彻底愣住了,一股强烈的愤怒冲破理智,脑子几乎不会思考了。她的视线越过徐冰冰,望着杨予曦,目光中写满了怀疑。 徐冰冰似乎觉得她的反应还不够,又补充道:“我一直好奇,就你这样的人,每天傲气什么呢?你真以为全世界都把你当公主啊?我告诉你,你最好的姐妹杨予曦,从高中开始就看不惯你了!她是我的好姐妹!” 沈蜜手一松,提着的袋子散落一地,不可置信地看着杨予曦。 “徐冰冰!你真行!”杨予曦似乎比沈蜜还要生气,显然,她对于沈蜜的到来毫不知情。 徐冰冰没有理她,而是继续睥睨着沈蜜,说:“我警告你,你给我离聂永恒远一点,不然我……” “啪!” 徐冰冰的话还没有说完,沈蜜抬手就是一巴掌! 她早就想这么干了。 上次徐冰冰这么捉弄她,沈蜜还在跟杨予曦开玩笑,她说小曦,你说徐冰冰的那张假脸,打一巴掌会不会歪掉啊? 杨予曦笑着说:“哈哈,想想就爽啊!要不你试试?” 沈蜜死死地闭上眼。 她突然觉得整个世界都颠倒了过来。 黑的成了白的,白的又成了黑的,好好坏坏,真真假假,全部像是一个巨大的调色盘,混在了一起。 沈蜜越过徐冰冰,狠狠地看着杨予曦,除了这样,她真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办! 杨予曦反应过来,张口说了句什么,沈蜜只觉得耳边嗡鸣了一声,根本听不见。 因为她被徐淼打了一巴掌! “敢打我姐?!” 沈蜜只觉得天旋地转,脸上火辣辣的,胸腔一股火气堵在心口处,差点要了她的命。 就在她愣神的时候,徐淼那臃肿的身体倒了下去,接着是一片女人的尖叫。原来是肖逸冲了上来,紧接着两个男人就扭打在一起,肖逸骑在徐淼身上,一拳一拳往他的脸上砸去…… 徐冰冰一见弟弟被揍得这么惨,大骂着冲上去挠肖逸,却被杨予曦拽住了衣领,两个女人又撕扯成一团。 场面一时间变得混乱起来。 那些浓妆艳抹的所谓的朋友没有一个帮忙的,都在看肖逸打徐淼,看杨予曦和徐冰冰扯头发。 小区里路过的人赶紧报了警。 沈蜜站在原地错愕了好半天,脑子里忽然闪过一道光! 她赶紧跑到肖逸身边,在徐淼的哀嚎声中紧紧地抱住了肖逸的手臂。 “求你不要打了,肖逸,有人报警了!” 他还在缓刑期,一旦出了事,就要进监狱服刑了! 肖逸在她颤抖的声音中停了下来。 他的目光中,愤怒尚未褪去,皱着眉头看着她脸颊上的微红,像是一头被激怒的猛兽,紧接着又举起了拳头,却在半空中停了下来。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克制自己,然后站起身,伸手把她揽在自己的怀里。 警车很快就来了,鸣笛声如同一把划在玻璃上的尖刀,折磨着沈蜜的神经。 警察带走了肖逸和徐淼,沈蜜已经吓傻了,肖逸的目光始终落在她的身上,似乎想用自己镇静的眼神安慰她。 然而并没有用。 徐淼被警察押着,上蹿下跳地破口大骂:“姐!你不用担心我!这孙子把我打成这样,我要去做鉴定!我要告他!” 徐淼的两个鼻孔往下淌着血,他的左眼已经淤青,肿起老高,鼻梁骨看起来可能折了。 肖逸下手真狠。 “孙子!告你!老子要告你!” 警笛声夹杂着徐淼的叫嚣声,筑成了一把大锤,狠狠地击穿了沈蜜仅有的一丝理智。 她突然快步冲上去,不顾民警的阻拦,追着徐淼的背影,颤抖着说:“徐淼你别告……” 肖逸被塞进了警车,徐淼的一只脚也踏了上去,根本不理会沈蜜。 沈蜜异常焦急,冲着警车里大声喊道:“徐淼!我可以给你赔偿!多少钱都行!” “呸!”徐淼朝她吐了口唾沫,沈蜜却已经顾不上躲避。 她的声音急迫而颤抖,又带着一丝乞求,最后随着警车关闭而变成了嘶吼。 肖逸透过警车的车窗静静地望着窗外因竭力嘶吼而变得狼狈的沈蜜,她不停地拍打着徐淼那一侧的车窗,一直在试图说服他。 警车缓缓开动,她的手掌扒在车窗上留下一串无助的声响。 他的心突然变得很疼很疼。 那是许多年都未曾有过的疼痛。 身体里仿佛有一颗种子在苏醒,破土而出,疯狂地生长。 肖逸紧紧地抿起唇,转回身坐好,目光渐渐黯淡下来。 “怕了吧?”徐淼抹了一把鼻子上的血,冷笑着嘲讽。 肖逸低着头,两腮处鼓了鼓,目光低垂。 怕…… 在三年前他烧了陆家大少爷车子被捕的时候,肖逸都没有感觉到怕过。 可是他现在,真的有些怕了。 徐冰冰和杨予曦披头散发地坐在草坪的沙发上,早在民警赶到之前他们就停止了撕扯。 徐冰冰愤怒极了,瞪着杨予曦,又瞪着沈蜜,一双眼睛几乎冒出火来。 沈蜜走到徐冰冰面前看着她,也不说话,平静的表情像是烈焰中的冰山随时都会崩溃。 徐冰冰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告诉你沈蜜!这事儿没完!沈蜜你给我等着,你家肖逸把我弟鼻梁骨都打骨折了,我不告他我不姓徐!” 沈蜜深吸一口气,努力使自己的语气变得平缓:“我赔偿医药费行吗?我们和解。” “和解?我告诉你!我就不和解!我就要让他付出代价!哪怕让他蹲一年的监狱,我也要告他!告你!” 沈蜜特别想哭,眼眶已经热了,却突然被杨予曦一嗓子给吓得憋了回去。 “你别听她吓唬你!”杨予曦低着头打量自己的手肘,厉声提醒她。 她虽然没看沈蜜,沈蜜却知道她在跟自己讲话。 沈蜜竟然有一瞬间想不起来为何她们两个会打起来。 沈蜜下定了决心,充满诚意地说:“徐冰冰,我给你们赔偿。” 徐冰冰冷笑一声,上下打量她:“赔偿?”她笑着笑着咳嗽起来,“哎呦,沈大小姐打算赔几百万呀?说出来吓唬吓唬我!” 沈蜜咬了咬牙:“只要和解,你说个数。” 杨予曦听不下去了:“沈蜜你……” “我的事不用你管。”沈蜜冷然打断她。 杨予曦尴尬地闭嘴,不再说话。 徐冰冰简直太享受这种感觉了,笑吟吟地问:“那你打我一巴掌怎么算呀?” “徐淼也打我了。” 徐冰冰点点头:“成,我看你快穷死了,我也就要个买包钱,过两天我生日,你给我拿十万,我去买个包。” 杨予曦似乎觉得今天已经够狼狈了,索性就破罐子破摔:“你怎么不去抢啊?” 十万…… 沈蜜是个没有什么金钱概念的人,听起来不多,可对于现在的她来说的确是个不小的数目。 十万块,原本肖逸还给她的卡里有,可是她已经付了一万五的房租,现在只剩下八万五。 “我只有九万给你。”沈蜜为难地说。 杨予曦又忍不住说:“你是不是傻呀?她说让你给就给呀?是徐淼先动手的!而且肖逸也没把他胳膊腿打坏呀?万一什么事都没有你这不是给人家送钱吗?你……” “你别说了!”沈蜜突然像个任性的孩子一般,用力冲着杨予曦喊起来,她的声音颤抖,声嘶力竭地吼道,“我愿意!只要肖逸没事!我给多少钱都愿意!不用你管!” 杨予曦虽然自知理亏,但她非常清楚沈蜜的个性,像她这种买东西从不知道讲价的小公主,遇到事情根本就是个软柿子任人拿捏,现在肖逸被抓走了,肯定是吓傻了。 杨予曦烦躁地摆了摆手:“行行行!没人管你!让人当二傻子忽悠!” 徐冰冰被沈蜜怒极的样子吓了一跳,怕她反悔,赶紧笑着说:“那你现在有九万,就给我转九万,剩下的先打个欠条,一个月内给我。我先带我弟弟去验伤,你要是还不上,我就告他。” “行!让徐淼在警察局跟肖逸和解,我现在就给你打钱!” “爽快啊!你放心!” 聂永恒之前跟沈蜜说徐冰冰家落败了,沈蜜还不信,现在看来是真的。 肖逸和徐淼是最普通的治安案件,双方同意和解,拘留两天就可以放出来了。 虽然知道没有什么事了,但这两天的等待让沈蜜度日如年。 她做梦梦见他要去坐牢了,穿着一身和父亲一样的囚服,坐在铁窗前。 沈蜜哭醒过来,望着寂静漆黑的卧室,暗骂自己没出息。 他虽然还在拘留所,但她的日子还要继续,订单越来越多,从一天的十几份增加到了二十几份。 结束了一天的派送,沈蜜疲惫地趿着高跟鞋,伴着夕阳的余晖走回家。 明天肖逸就能平安无事地出来了。 万幸,真是万幸。 聂永恒破天荒地打电话过来,语气很担心:“蜜蜜,我听说了你的事。” “打架的事吗?” “嗯,对不起,如果不是我发那条朋友圈,徐冰冰不会去招惹你。” 沈蜜问道:“你听谁说的?” “你的朋友杨予曦告诉我的,她还说你给了徐淼九万块钱的医药费。” “她不是我朋友。”沈蜜打断他。 聂永恒说:“总之我很内疚,徐淼的事我会帮你解决,你放心。” “无所谓了,他只要不打扰肖逸,出多少钱我都愿意。” 挂断了聂永恒的电话,沈蜜的心里痛快多了。 她觉得庆幸,庆幸肖逸当时听了她的,及时收了手。 沈蜜去超市逛了逛,决定买一双一百块左右的白色帆布鞋,婷婷的电话打了过来:“蜜蜜,我帮你问过律师了,你所说的对方鼻梁骨折,如果只是流血的话,没有粉碎性骨折,也没有影响功能,就不算轻伤,最多算轻微伤,是不构成刑事犯罪的。只要对方同意和解,对肖逸并没有影响。” “那我就放心了,我这几天天天做噩梦。” “你呀,太傻了,居然给人家十万。让我说你什么好呢?你怎么那么冲动?” 沈蜜深深地叹了口气:“婷婷,谢谢你,就这样吧,我真没觉得多,真的,没事就好。” 爸爸说过,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叫问题。 “唉,你也是经历太少了,又那么宝贝你们家那位。” “谁宝贝他?”沈蜜不满地嘟起嘴,“谁让他不长心?他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怎么没考虑一下我该怎么办?我就是要让他长个记性!让他知道冲动是魔鬼!” “是够长记性的,十万块钱是他赚的,估计他出来以后肯定心疼死了。” “活该!” “人家可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呀?说来我也是跟着操碎了心,他要是真的出了事,就是我的工作没完成好,要担责任的。” “婷婷,谢谢你啊。” “客气啥,好姐妹嘛!好了好了,你别担心了,今天睡个好觉,实在睡不着下楼跟我睡,明天陪你接他出来。” “谁理他!不接!” 傍晚,天际变成了橙红,夕阳红小区里迎来了一天中最热闹的时段。 伴随着大爷大妈的广场舞音乐,一个年轻的身影骑着电动车笨拙地穿过小区里的柏油小路。 她梳着一头利落的短发,白T恤,玫粉色的短裤,脚上洁白的帆布鞋已经沾染上尘土。 车子曲曲扭扭撞上了蘑菇形状的垃圾桶,她惊呼一声,膝盖擦过墙边,留下一条长长的伤口,不是很严重,但也擦破了皮,沾满了白色的墙漆。 这是她第五次停下来,进步的是,她及时用腿支住了车身,并没有让自己摔倒。她深呼吸了几口,目视前方的路。 这一次,没有人在她的后面扶着。 第二天一大早,小门面的汽修店刚刚开门,一个年轻女孩儿站在门外,似乎已经等了一阵子了。 她对老板露出一个年轻人特有的活力微笑,手里攥着吃了一半的早餐蛋卷,拍了拍手边的一辆电动车,语气中带着征服的快感,潇洒地说:“老板!喷漆!把它给我喷成粉红色的!” “我到了哦,就在小区门口,麻烦您出来取一下。”沈蜜对着电话发送出一条语音。 两分钟后,梁小姐从小区里出来,领着她可爱的女儿。那小女娃娃也就五六岁的样子,漂亮极了,睁着一双大眼睛打量着她的电动车。 “妈妈,车子好漂亮。”小女孩儿说。 梁小姐是老客户了,总是见到沈蜜一身优雅地来送外卖,今天沈蜜这副行头,着实令她惊讶。 “新买的电动车?颜色真漂亮。” “是吧?我也觉得。”沈蜜说,“真是不好意思,本来应该给你送到家门口的,但是我一会儿还要去接我男朋友,所以有点赶时间。” “没关系。”梁小姐接过外卖,目光中透着一抹赞许和审视,“看来你的生意是越来越好了,很有市场。” 小女孩儿走过来,用稚嫩的小手摸摸沈蜜的电动车,仰头看着沈蜜:“阿姨,你能用这个车车载我一段么?” 沈蜜委婉地拒绝道:“下次吧,下次阿姨有时间就带你玩儿,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小耳朵。”女孩儿说。 “哇,好特别的名字,梁小姐,你女儿真漂亮。” 梁小姐把女儿拉到自己身旁,说道:“我以前也有一辆电动车,不过放到仓库好久不用了。哦,对了,你快去吧,别让你男朋友久等。”说着,蹲下去摸了摸女儿的头发,“你想坐沈阿姨的车,会有机会的。” 肖逸从拘留所里出来,下了台阶,走到路口,在一个大妈的水摊上买了一瓶水。 天太热了,一瓶水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瓶子外面就流了一层的“汗”。他拧开瓶盖,仰头咕嘟咕嘟几口喝完,走到垃圾桶前,准备将饮料瓶扔进去,余光中却出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正从自行车道上朝他驶来。 肖逸的手停下,拿着矿泉水瓶走到路边,朝她招了招手。车子径直驶过来,他微微有些诧异。 没等她的车子停稳,肖逸就开口问道:“你自己骑来的?” 沈蜜面无表情地回答:“不是我自己还有谁?鬼呀?” 沈蜜在他的印象中,多数时候是甜美的,娇滴滴的,很少用面无表情的样子与他相对。肖逸看出了她的不高兴,便用只剩冰的矿泉水瓶碰了碰她的胳膊。 她的皮肤上立刻被冰出一层小鸡皮疙瘩:“干吗啊!” 他笑了,特满足,站在路边望着她问:“热不热啊?” “热啊!” “原来你喜欢粉红色。”肖逸打量着她的电动车说。 “我这是为了庆祝一下,警察叔叔帮我收留你两天,让我的世界里安静不少!”沈蜜一歪头,示意他上车,“此地不宜久留,回家。” 肖逸走过去,双手扶在她瘦弱的肩上,长腿一迈,就在她身后坐了下去。 “你行不行啊?”他笑着问。 “我都骑了一天了,这不是全须全尾的吗?放心好了。坐稳了啊!” 沈蜜发动引擎,车子刚一动,她就觉得自己的腰被一双手臂搂住了。 他的脸紧紧地贴在她的后背上,双臂收紧,像是溺水的人紧抱着一棵浮木。 沈蜜的一只脚还撑在地上,微微有些出神。 他的脸贪恋地在她白色的纯棉T恤上蹭了蹭,声音轻轻的:“我错了。” 这两天,害她担惊受怕,害她无人可依。 沈蜜赌气了两天的心,一下子变成了绿色畅通。没想到他会把这样简单的三个字说得如此柔软,她认识的肖逸一直是固执的,自我的,就像是橱窗里精致僵硬的模特。 她发愣的表情渐渐变得柔软起来。 “呦,看来警察叔叔是有两下子。”沈蜜故意绷着笑,踩上了电动车。 车子开上了柏油路。 道路两旁的法国梧桐冠叶繁茂,如同一张巨网,将这条路上的日光切割成斑驳的不规则形状。 耳畔有风掠过,吹干了他们身上的汗水。 尽管路人纷纷向这对女载男的搭配投来奇怪的目光,肖逸依旧像个孩子一样紧紧地搂着她的腰。 “饿不饿啊?”沈蜜微微侧头,问他。 “饿了。”他很快回答。 他一直不说话,沈蜜还以为他睡着了。 “我今天接了九百多块钱的订单,比你那天给我摆摊赚得还多,我请你吃饭?” “好。” “想吃啥?” “板肠。” “就是你之前带我去的那家炸串?行,走!” 店里人满为患,已经没有位置了。 肖逸去里屋拿凳子,沈蜜就站在门口等着。 再次来到这家小店,沈蜜望着屋里屋外的客人,不禁有些失神。 记得上一次,两人坐在门口的这一桌,肖逸跟她说,孤独比将就有趣。 她又回想起他们正式在一起之前肖逸那个热烈的吻,他跟她说,我们要不要试试在一起? 这样一路看来,她似乎一直在改变着他。 让他从享受孤独,变成渴望在一起。 “坐。”肖逸把凳子放在她的脚边。 “谢谢。”沈蜜坐下。 “现在还没有空桌子,我们要等一等。”肖逸还站着,俯下头来说。 “行啊,等呗!” 肖逸转身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冰镇汽水来,用筷子的另一端利落地启开,手指捏着瓶口,递到她面前:“给。” 沈蜜看着那冒着冷气的汽水瓶口,为难地摆了摆手:“我那个来了,不能喝凉的。” “哦。”肖逸把汽水放下,转身从冰箱旁边的汽水箱子里拿出一瓶常温的,重新打开,想了想,又拿纸巾擦擦瓶口,递给她。 “谢谢。”沈蜜接过来,放在唇边抿了一口。 此时正好有一桌客人吃完,他走过去占住空桌子,然后对她招了招手:“沈蜜,来。” 沈蜜有时候会偷偷地想,是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所以才会怎么看肖逸怎么觉得帅。 她对于他打架的事,再也没提半句,倒是他主动提起了,自己为什么会被判刑。 这件事,在他和她冷战了四天之后,她本以为肖逸会对她只字不提。 肖逸上大学的时候,有三个好哥们儿,在学院里也都是数一数二的人物。池穆和他关系最好,也是桀骜不驯的肖逸最佩服的人。 大学时代的肖逸为了给远在国外的妹妹攒钱,经常被室友扣上“抠门”的帽子,即使是平时抽烟,他都藏在枕头里。池穆怕室友对他有意见,就经常自掏腰包给肖逸的室友买烟抽,打着肖逸请客的旗号。 肖逸说过,池穆考第一,他就愿意做第二。 这样的一个英才,沈蜜猜想,必定是非常优秀的男生。 可这个优秀的男生,却被自己大学时代深深爱着的女朋友背叛了,她和一个富二代上了床,闹得人尽皆知。肖逸经常为了这件事劝告池穆离开她,可池穆一往情深,最后落到了烧炭自杀的地步。 肖逸坐在她的对面,弹弹烟灰,语气轻飘飘的,眼睛微微眯起来:“他烧炭的那天,那个富二代找过他,池穆喝醉了回来,就躺在床上休息了,那个时候我也在。” 沈蜜有些诧异:“你也在?怎么没有阻止他?” “我在门外。”肖逸的情绪忽然变得有些激动,嗓音也压低了,“那时候我和他在闹别扭,就因为我骂了那女人一句,他就给了我一拳,我气坏了,就好几天都没有理他。” 池穆出事那天,是肖逸和池穆两兄弟因为一个女人而冷战的第二十天。池穆喝醉了,一个人在屋子里躺着,肖逸去找他和好,却碍于面子没有进门。其实那个时候,如果肖逸放下面子推门进去,或许就能看见摆在池穆床边的炭火盆,和紧闭着的门窗。 如果当初他推门进去,只要推门进去,那么现在的池穆,说不定正在手术室里忙碌着,依旧英姿飒爽,才华洋溢。 肖逸猛吸了一口烟,沉默着。 沈蜜小心翼翼地问:“那后来呢?他自杀了,你为什么犯了纵火罪?” 婷婷跟她提及肖逸的案底时,沈蜜几乎不敢相信。 肖逸把烟熄灭,双手交叠在桌上,看着她:“他绝不是自杀。” 沈蜜一震。 “我们两个曾经开过玩笑,讨论过自杀,我记得池穆跟我说,如果他自杀,绝不会选择一氧化碳中毒的方式,他是学医的,深知一氧化碳中毒很容易让人脑神经受损。池穆当时还开玩笑说,他就算是做鬼也要保留他的智慧来碾压我的智商,让我变成万年老二。”肖逸苦笑着摇摇头,仿佛回忆起了美好的青春往事。 沈蜜心疼地看着他:“他现在真的因为一氧化碳中毒操作的脑神经,所以你才觉得他不是自杀?” “我当时年轻气盛,断定了是那个富二代干的,一怒之下就烧了他的车。” 是愤怒,是痛苦,是惋惜,也是自责。 肖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这些发霉了的陈年往事都吐了出来。 “来吧,走一个。”他拿起汽水瓶递过来,表情变得轻松许多。 沈蜜拿汽水瓶子跟他撞了撞,安慰道:“都过去了!从明天开始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肖逸看着她甜美的笑容,不禁也沾染上了些许甜蜜:“好,面朝沈蜜,春暖花开。”他跟她碰瓶,眼睛瞄着她故作豪气地一饮而尽,不自觉地笑了。 原来想把过去烧成灰,你才是那个引子。 “我没有师父,没有朋友,没有爱人,没有孩子,当初我以为我有全世界,却原来都是假的。我信的,背叛我,我依赖的,舍弃我。我什么也不要,什么也不求,只想简单地生活,可是老天逼我……” 电视里放着女主角的对白,沈蜜盘腿坐在电视机前,心跟着揪了起来。 肖逸刚刚洗完澡出来,就听见客厅里传来沈蜜“哦”的一声。 “又发什么神经。”肖逸用她的小兔子毛巾擦着头发,走到沙发前,就看见她突然捂着胸口倒在了沙发上! 肖逸吓了一跳。 她痛呼一声,四脚朝天地说道:“哦!我没有朋友!没有家人!没有孩子!我信任的背叛我——这说得不就是我吗?” 肖逸苦笑着摇摇头,似乎早已经习惯了她这副不正经的模样,拿下毛巾,放在她的下颌上轻轻一勒,沈蜜就顺势翻白眼吐舌头。 肖逸俯身在她吐出的舌头上一含,眉眼弯弯地看着她笑,沈蜜望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猛地推开他坐了起来。 “啊!肖逸你好变态啊!”沈蜜擦着嘴,不满地说。 肖逸在她身边坐下,瞄了一眼电视里苦大仇深的女主角,转头看着她的嘴唇说:“没有孩子,我可以配合你生一个。” “谁要跟你生孩子?”沈蜜嘟囔着抱起一个胡萝卜形状的抱枕。 肖逸刚刚洗掉从拘留所出来的一身不吉利,此刻正是神清气爽,刮过了胡子的下巴干净得就像十七八岁的大男孩,皮肤白皙嫩滑,让沈蜜忍不住想要亲一口。 肖逸的手由抚摸变成了捏捶,似乎在给她按摩。 沈蜜感动地看了一眼肖逸,继续看电视。 肖逸一边给她揉腿一边问道:“这男的是她师父?” “嗯!” “哭得好伤心啊。”肖逸说。 “男主角的睫毛特长特好看。” “那我的呢?”肖逸问。 “你的也好看。” 肖逸把手放在她的腰上,隔着衣料摸她腰间的柔软,那是女孩子的腰特有的触感,肉肉的很有福气。 电视机还在放着电视剧,客厅里没有开灯,只有荧幕的光照在两个人的脸上。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你们女人都喜欢这种类型的?” “你说霍建华?还行,我比较喜欢胡歌。” “胡歌不错。上学的时候玩《仙剑》,那时候很喜欢他的李逍遥。” “那你肯定是喜欢灵儿那种类型的女孩儿了?” “灵儿?不记得了,我现在喜欢你。” 沈蜜的嘴角不禁翘起来,转头朝他吐了吐舌头:“真肉麻!” 肖逸的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笑。 “你上学的时候还打游戏?” “当然,我是正常男生。”肖逸给她捏腿,从脚踝捏到膝盖,然后到了大腿。 “那你还做过什么正常男生做过的事啊?” “逃课,打架,追女孩子,扎轮胎。” “完了,你在我心中的男神形象幻灭了。” “我是你男神?”肖逸用一种怀疑的目光看着她。 “你的反应好像吴彦祖听到大家夸他帅的时候那种反应,好有趣。原来真正的男神都不觉得自己很帅呀?”沈蜜笑着说。 “那你说说,我怎么成了你的男神?”肖逸慵懒地将头靠在她的肩上,替她捶腿。 “那时候我们俩还在上高中,”沈蜜像个给小孩子讲故事的老婆婆,耐心地说道,“第一次觉得你很帅是在竞选男班长的时候,你在男生中全票通过。” 肖逸说:“那是他们打游戏都打不过我。” 沈蜜笑了笑,眼睛微微眯起,似乎陷入了很美好的回忆之中:“军训的时候你站在我前排,我当时经常看着你的背影想,这个男生好高哦!能够替我挡住大太阳。” 肖逸捏了捏她的耳垂,笑着说:“你军训的时候就窥视我?” “我那时候可娇气了,教官说身体不舒服的女生可以到树荫下坐着,我和小曦一坐就是好几天,后来校长来视察,我的正步踢不好,脚尖还踢上了你的屁股。” “有这回事?” “啊,我当时死的心都有了,你还回头看了我一眼。” “我还真没什么印象。”肖逸说。 “你当然没印象了。你记不记得有一次上微机课要用鞋套,你忘带了,还是我借给你的。” “好像是有这么一次。” “我当时高兴坏了,回家还特地写了一篇日记。” “这就是传说中的少女心?”肖逸笑着问。 “可能是吧?我那时候太喜欢你了,好像来上学的全部热情都是因为你。” “这样可不好,我们上高中是为了考大学的,以后你女儿像你一样花痴,可怎么办?”肖逸教育她。 “所以那样的我,你肯定不会喜欢呀。我记得你拒绝我的时候,我觉得天都塌了,现在想想,算个啥?” 肖逸转头看向她,宽大的手掌用力按上她的脑袋,说:“怎么这么不会聊天呢?重说一次。” 沈蜜一头窝进他的怀里,撇着嘴说:“我记得你拒绝我的时候,我觉得天都塌了,现在想想,不堪回首痛不欲生!” “嗯,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啦,我那时候脸皮特别厚,最爱做的事就是坐在篮球场上看你打球。” “你上学都不学习吗?” 沈蜜斜眼看他,一脸的扫兴:“你能不能别总教育我啊!人家也是上晚自习上到八九点,做卷子做到花眼的好不好!只不过我不是读书的那块料嘛!” 肖逸坐直身子,学新闻男主播的样子目视前方,声情并茂地朗诵:“各位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像沈蜜同学这种三心二意的念书方式,请大家千万引以为戒,不然下场就是考不上好大学,找不到好工作,最后骑着电动车送外卖。” “肖逸!”沈蜜从他怀里爬起来,狠狠地捶上他的肩膀,“你能不能别毁我男神!人家在这儿回忆青春呢!不跟你玩了!” “哎?”肖逸笑着,一把抱住正要离去的她,将她拉了回来,抱在怀里,“好了好了,不闹了。”他轻声笑着,顺势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沈蜜哼唧了一声,重新坐回沙发上,在他的怀里躺下,任由他轻抚着自己柔软的发丝,闭上眼睛。 “我高中时喜欢上了一个人渣。” “说你男神。” “我高中时喜欢上了一个人渣。”沈蜜固执地说,“我表白以后,莫名其妙地被他讨厌,每次我去篮球场看他打球的时候,他运球过来,路过我坐的位置,居然还会瞪我一眼!”沈蜜仰起头看着他,“你那时候为什么那么讨厌我?” 肖逸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 要不要告诉她,杨予曦在明知道她喜欢自己的情况下,还故意在欺负潇潇的时候喊出沈蜜的名字来陷害她,最终将那一段视频传到了肖逸的邮箱? 原本肖逸只是怀疑,后来杨予曦用邮箱给他发考研资料,肖逸便证实了这个怀疑。 那天刘北北和杨予曦来沈蜜家喝酒,杨予曦说要给他传考研复习资料,他给了杨予曦一个新的邮箱,回家以后,收到的发件邮箱正是当年给他传视频的那个。 肖逸深知,杨予曦的背叛对于沈蜜来说一直都是个心结,尽管她绝口不提,但一定是伤心至极,如果再告诉她当年她被杨予曦陷害的真相,恐怕又不免一阵伤心难过。 肖逸捏了捏她的鼻子,回答:“讨厌你是因为你太骄气。” “真的吗?” “你记不记得有一次学校里举办拔河比赛,班级里所有人都参加,你非说你肚子疼不能上场。还有一次,你后座徐淼生病了,吐在了你的椅子上,你当着全班的面把书包扔进了垃圾桶。” 沈蜜哼唧一声,嘟囔道:“我烦他嘛,就要表现出来。” 肖逸戳了戳她的脑门:“你这个人啊,太直了,幸亏有我,可以互补。” 沈蜜思考一番,突然问他:“那如果高中的时候,我没有这些小毛病,我去篮球场看你打球,你会不会多看我一眼?” “会吧。”肖逸想了想,“军训的时候其实我也注意过你,我在想这个女孩儿笑起来怎么这么甜。” 沈蜜手舞足蹈地傻笑。 肖逸笑了,揉了揉她的脑袋:“傻样儿。” 即使没有过去,现在这样也好。 撞上了你的懵懂,避开了你的初熟,在最踏实的年纪,我们相爱。 第12章 分手 【我们俩性格不合适,谁也不怨。】 女人天生需要浪漫,男人则天生需要感动。 如果一个女人用身材、脸蛋,征服了一个男人的话,他不一定想把女人娶回家,但如果感动了他,说不定就可以把他收服。 沈蜜记得父亲曾跟她讲过,当初为什么爱上母亲,仅仅是母亲的一句话感动了他。 那时候父亲十八岁,还在田里种地,母亲家里是镇里有名的商人,经人介绍两个人开始谈恋爱,可父亲并不太喜欢母亲。直到有一天下大雨,父亲家跟母亲家借买播种机的钱,母亲冒着大雨来送钱,刚好碰见了父亲浑身是泥从田地里出来。 在饭桌上,父亲一家人沉默地吃饭,母亲则一直盯着手上还沾着泥巴的父亲看。 “以后我和沈立结婚,我们就搬到城里,再也不让他干农活。”母亲说。 爷爷问:“不种田干啥?你们去城里能活吗?” 母亲回答:“能活,我养他。” 父亲吃饭的动作停了下来,愣愣地看着母亲。 后来,父亲娶了母亲,举家搬到城里,在他成为富人之前,母亲一点福气都没有跟他享受过,操劳几年之后就病逝了。 父亲终生没有再娶,把与母亲长得极为相似的沈蜜视若掌上明珠。 沈蜜由父母亲的往事联想到肖逸这阵子对她越来越好的转变上,觉得自己一定是做了什么感动他的事。 听肖潇说,现在的肖逸每天从早学到晚,中间唯一的休息时间就来沈蜜家。 沈蜜白天特别忙,因为做菜、装盒、派送都要她一个人来完成,这一夏天她从白嫩的长发小公主变成了小麦色的短发外卖小妹。她白天基本上都不在家,晚上回来更是累得不想动弹。 可是每天回到家,她总会发现家里已经被人收拾得干净整洁。 做完菜没有来得及刷的锅和碗,已经被清洗得干干净净,沙发上换下来的衣服也已经被洗好晾晒起来,满床的袜子也被卷成了团,在收纳盒里码得整整齐齐。 沈蜜在这个月里虽没见过他几面,却每天都能够感受到这个男人的存在。 难怪,肖潇总是跟她说:“我哥可会疼人了。” 难怪第一次见到刘北北的时候,他也说:“你不是他女朋友啊,我就说嘛,你要是肖逸的女人,他早给你剥虾吃了,还能让你亲自动手?” 沈蜜觉得幸福极了,突然很想他,就在洗漱完毕临睡之前给他打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响了几声才被接起,肖逸的声音依旧是宁静的,他的四周也是寂静无声,应该是在学习。 沈蜜没有听到小孩的声音,便问:“他们俩这么早就睡了啊?” 他回答:“嗯,明天的飞机,潇潇和Vogt要走了。” “要走了啊?那我明天不上班了,给他们送行。” “嗯。” “我感觉有好久都没见到你了。”沈蜜的声音软软的。 “上周不是还打了个照面?” “那我怎么会满足呢?”沈蜜笑着说。 肖逸停下笔:“你再说下去我就没办法专心学习了。” “怎么?我这么影响你学习啊?” 他说:“寡欲可清心,心淡方明智。” “清心寡欲,有觉悟!剃了头就可以出家了。” “你还有事么?”肖逸问。 “没有啊,就想告诉你,我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蕾丝睡衣,刚刚洗过了澡,现在正在阳台上吹风。” “我挂了,拜拜。” 沈蜜听见一串忙音,对着电话笑出了声。 调戏肖逸真的是这世上最有趣的事了。 第二天给肖潇和Vogt送行,沈蜜特地做了一盒锅包肉,Vogt高兴坏了,说要拿到美国去给daddy吃。 刘北北也来了,开了一辆破奥拓,给Vogt买了玩具。 肖潇上飞机之前,再次郑重地跟老哥交代,明年一定要结婚。 “嗯。”肖逸第一次没有插科打诨,点头答应了。 肖潇看向沈蜜,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说:“蜜蜜,苦了你了,我哥那么固执,你多担待着点。” “没问题,我会照顾好他的。”沈蜜说。 “不如你就搬到我家来吧,反正我的房间也空着。”肖潇说。 肖逸转头看了一眼沈蜜,没说话。 沈蜜有点尴尬,她目前还没同居这个打算。她避重就轻地绕开话题,说:“谢谢,你在美国要好好照顾自己,一路顺风。” 肖潇给老哥递了个眼色,恋恋不舍地带着儿子,向肖逸、沈蜜、刘北北一一告了别。 肖逸对这个妹妹始终是不放心的,一直站在不远处看着肖潇安检。 沈蜜站在他身旁,也看着肖潇母子,安检人员打开她的包,盘问着。 肖逸不放心地把电话拨过去,肖潇接起电话。 “是不是护肤品又忘记托运?”肖逸问。 “没事儿,这瓶化妆水还剩一半,但是瓶体超过了两百毫升就不让带。” “你拿出来,我给你快递过去。”肖逸说。 “不用,你就别操心了,我还有一个小的空瓶子。” 肖逸望着两人顺利地过了安检,这才挂断电话。 从机场出来,沈蜜有点困了,就坐在后座小憩,肖逸坐在副驾驶陪刘北北聊天。两个男人一直说着话,沈蜜也没能睡着,索性一直闭着眼。 刘北北打趣道:“我真怀疑当初你妹妹是怎么征得你同意嫁给一个老外的。” 肖逸说:“他来了中国三次,我去了美国两次。” “然后你就同意了?” “没有。” 刘北北笑了:“我就说嘛!” “从她出国开始,我就做好了她会爱上外国人的心理准备,只不过我还是希望她能够嫁给一个中国人。” 刘北北开玩笑说:“也对,在中国安家,要是被丈夫欺负了的话,你也方便揍他。” 肖逸轻笑了一声,点点头。 刘北北又问:“你不同意,肖潇是肯定不会嫁的,后来怎么又同意了?” 沈蜜其实也挺好奇的,竖起耳朵听。 肖逸说:“Dylan第四次来中国的时候,是带着一口流利却奇怪的中文来的,他跟我说,‘我虽然是美国人,但也有着中国大丈夫的气概,如果哥哥同意把Shaw嫁给我,我一定会在尊重她人格的基础上,宠爱她,呵护她,不会使用暴力,Shaw可以拥有自己热爱的工作,不会作为我的附庸,家里的盘子我刷,家里的地板我擦,我用一个美国人的尊严向你发誓,我会做一个疼老婆的好男人。’估计是肖潇给他写的稿子。”肖逸苦笑着摇摇头。 沈蜜闭着眼,偷偷地抿起嘴唇微笑。 肖潇还是挺有福气的,竟然把一个美国大男人驯服成了中国小男人。 刘北北又说:“我最近心烦,找你出来喝酒,你都不来,不会真的天天窝在家里学习吧?” 肖逸打开车窗,叼了根烟,点着火,回答:“离考试没多少时间了。” “啧啧啧,”刘北北感慨,“认识你这么久,头一次见你这么刻苦,怎么,受刺激了?” 肖逸没说话,吸了口烟,片刻才说:“其实每天学习挺充实的,我以前活得太虚,没滋味儿。这感觉,就好像当年高三冲刺时我特别想上B大,特别刻苦学习的劲头。” 因为送行,沈蜜难得休了一天假,特别大方地请刘北北和肖逸吃午饭。 几人来到一家日式料理,刘北北一直在发短信,虽然还是一副玩笑模样,却难以掩饰他的心不在焉。 肖逸是个敏感的人,问了他两次有没有事,刘北北都搪塞过去。 后来他干脆躲进了厕所接电话。 “我去看看。”肖逸起身也去了洗手间,没过多久就回来了。 沈蜜一边吃着刺身一边问:“北子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肖逸凝视着沈蜜关切的眼眸看了几秒,说:“前女友怀孕了。” “真够闹心的。”沈蜜感叹,“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在这方面不注意呢?你看你跟北子就不一样,你多谨慎小心。” 他没说话,吃着自己盘子里的东西,半晌才盯着反射弧极长的沈蜜,小心翼翼地说:“他前女友是杨予曦。” 沈蜜手里的芥末猛地一下挤多了。 “跟我有啥关系。”沈蜜垂着眼睛,把那块挤了许多芥末的寿司放进嘴里,咀嚼几口忽然用手在脸上扇起风来,瞬间涕泪横流! 肖逸眼见着她呲牙咧嘴的模样,递过一杯凉的大麦茶,说:“嘴比刀子都硬。” 肖潇走后,肖逸又恢复到了暗无天日的复习当中,沈蜜从前听过关于他是学霸的传闻,如今算是见识到了,肖逸念起书来还是挺拼的。 人们都说,热恋中的男女在一起,大部分都在做两件事,亲热和吵架。 亲热嘛,肖逸在清心寡欲期间,可以忽略不计,但每天趁她外出工作的时候他都会来替她打扫,这一点在沈蜜这里就成了最甜蜜的亲热了。 至于吵架…… 确实有这么一次,而且闹得很严重,已经闹到了分手的程度。 归罪于谁?说不清楚。 那是国庆节的时候。 沈蜜偷懒了一天,没有接单,一大早就偷偷杀到了肖逸家,给他一个惊喜。 肖逸刚好晨跑回来,看见她等在门口,有些诧异。 “你怎么来了?”他一边掏出钥匙开门,一边问。 沈蜜进了门,笑吟吟地拿出保温饭盒来,亮了个相:“爱心早餐!香菇嫩笋粥还有鹅肝冻!今天不开工,只服务我家兔兔一个人!” 肖逸笑了,把钥匙放在玄关处的鞋架上,给她拿了一双肖潇的拖鞋,说:“在门外等了多久了?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你带手机了吗?”沈蜜歪着头挑挑眉。 肖逸一掏兜,愣了一下,脸上有些抱歉:“没带。” 沈蜜进了门,把早餐拿出来一一摆在桌子上,说:“你呀,平常去我家里做钟点工,我都没付过你工钱,我都怀疑肖潇走后你有没有按时吃饭,所以送温暖来了。坐,让我伺候伺候你。” 肖逸很满足地看着她的食盒,在饭桌前坐下来:“要不,我明天给你配一把我家的钥匙?”他拿起勺子喝粥,看似不经意地说。 沈蜜想也没想,说:“不用麻烦了,我也就偶尔来个福利,你还指望着我天天送啊?下次我来之前给你打电话。” 某人看了她一眼,没说话,低头喝粥。 “十一打算怎么过?”他问。 “没想好呢,只要能在床上一动不动,怎么过都无所谓。” 肖逸说:“去度假怎么样?” 沈蜜抬头看他:“去哪里啊?你不用学习啊?” 肖逸拿筷子的另一端轻轻地敲了敲她的脑袋,说:“有没有人性?嗯?举国同庆的时候就我一个人在做笔记?” 沈蜜嘿嘿一笑:“好好好,不做笔记,陪你做点别的。” 度假的事是肖逸定的:去临近的A市泡温泉。 第一次一起旅行,沈蜜还有点小激动,两个人坐上了高铁,她就一直拿着手机自拍。 窗外下起了雨,肖逸用手肘碰了碰正忙着自拍的她,提醒道:“你看,速度太快,车窗上的雨珠变成了横线。” 他似乎很喜欢和她分享新鲜的事物。 沈蜜百忙之中看向窗外,雨水果然变成了一条一条横线。 沈蜜收回目光,想要拍一张合影发到微博里,就在他身边挤眉弄眼嘟起嘴来。 肖逸太高了,上身比她长出太多,她要是想照到自己的脸,就照不到他的,若是照到了他的,就照不到自己。 沈蜜费了半天劲,也没找到一个合适的角度,嘟囔道:“男朋友找太高的也不好,接吻很累,自拍更累。” 肖逸其实看她折腾半天了,本想拿过她的手机帮她拍一张合影,结果没想到她会这样抱怨,心里有些不高兴,就别过头去看窗外的雨。 “肖逸,你帮我们两个照一个呗?” 肖逸头也没回:“蠢死了,不照。” 沈蜜不知道他又怎么了,就哼唧一声,给他照了一个背影。后来发现他的背影照出来还不错,加强一个LOMO的效果,有那么几分落寞伤感。沈蜜把照片设置成了自己的手机桌面,玩游戏去了。 难得的假期,难得的悠闲。让人欣喜的是,到了A市,是个晴朗的艳阳天。 她和他在最著名的小吃街逛了一圈,肖逸每一样小吃都给她点一份,她吃剩下的,肖逸就吃掉,一圈下来,她的肚子已经圆圆鼓鼓的,好似怀孕一般。 到了海边,他又带她来到一家海鲜自助,门面虽然不大,却是远近闻名的海鲜王国。所有的海鲜全都是刚刚捕捞上来的,随便架起一口葱姜白水锅,将那跳着的虾、晃动钳子的螃蟹往滚开的水里一扔,捞上来便是极鲜甜的美味。 “你以前都去过什么地方?”肖逸问。 沈蜜一边吃着他剥好的皮皮虾,一边满足地说:“以前度假,都会去国外,我一个人走过印度的千柱神庙,躺在加州的房车上晒太阳。” 沈蜜看着他干净的脸庞,心里暖暖的,忽然觉得自己仿佛从没真正活过,马尔代夫的海、富士山下的樱花,都比不过和肖逸一起坐着高铁,去一个小地方一起吃海鲜来得满足。 肖逸顿了顿,说:“我以后一定赚很多钱,把这些地方重新陪你去一次。” “嗯!”沈蜜点头。 “吃吧,螃蟹好了。” 在海边玩了一天,两个人回到了温泉酒店。 酒店是肖逸定的,算不上豪华,但榻榻米的舒服装修和露天的私人温泉小浴池让沈蜜喜欢得不得了。 第一次跟肖逸出来旅行,沈蜜发现他有一个习惯,到了酒店会把自己的洗漱用品先摆好,毛巾浴巾全部替换,再用一次性的毛巾折叠出一个简易的坐便套来,套在马桶上。 沈蜜盯着看了半天,也没学会他折毛巾的手法。 趁着肖逸在浴室收拾,她换上了泡温泉用的泳衣,对着镜子看着自己被晒黑的大腿和手臂,不禁长叹一口气:“唉!真是一白遮百丑,一胖毁所有!” 她走到露天温泉池子里,将身体泡进温热的水里,喃喃自语道:“今年冬天,一定要养回来!我是小公主!”说着,舒服悠闲地唱起歌来。 浴室的日式拉门被打开,沈蜜的余光一瞥,只见一个高个子男人走出来,他的身上仅仅穿着一条黑色的四角泳裤。 沈蜜假装无视,转过头去哼歌:“眼前的腿不是腿,你说的白是什么白,人们说的肌肉块儿,是我记忆中那团肚腩,是不是上帝在我眼前遮住了帘忘了掀开,喔喔喔……” “沈蜜,你鼻子在流血。” “啊啊啊?有吗!有吗!”沈蜜赶紧抬手擦了擦自己的鼻子,啥也没有。 肖逸轻声笑了,长腿一迈,踏进了池子。 沈蜜懊恼地翻了个白眼,往远处挪了挪,斜眼道:“骗子!” 肖逸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一双好看的眼睛在她的身体上游走,悠闲地问道:“你刚才唱的是什么歌?” “《你是我的脸》呀!” “想不到你还会填词。” “我会的多了,想当年我也与文艺女青年只差一把吉他。” “真有才。”他的目光静静地落在她得意洋洋的眼睛上,像是伺机出动的捕猎者。 “那你看,我这……” 她的牛还没有吹出来,嘴巴就被肖逸堵住了。 他的吻迫不及待地落下来,双手握住她挣扎的手,霸道地吻下去! 什么清心寡欲,都是唬人的。如狼似虎才是他的真面目。 温泉酒店的环境倒是挺好,但沈蜜的心情并不浪漫。风平浪静以后,沈蜜穿好衣服,独自坐在沙发上看国庆阅兵的重播。肖逸洗澡出来,一身的神清气爽,他在沙发上坐下,斜倚在她的腿上一起看。 “都没有女兵的镜头。”她沉着小脸不满地说。 肖逸给她解释着机位很难拍,女兵队伍出来画面不好看等等原因,沈蜜都没听,自己赌气。 “哼,做女人就是不公平!” “你怎么了?”肖逸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从她身上坐起来,观察着她的脸色问道。 沈蜜放下遥控器,转过头认真地看向他:“当初不是你说的要保护好我的吗?说什么不会让我吃药,现在呢?只顾自己!” 沈蜜走到门口,抓起外套披在身上。 肖逸有点慌了,从沙发上坐起来:“大晚上的你干吗去?” “买药啊!” 肖逸拧起眉头,脸上却是笑着的:“这么晚了,海边哪里会有开门的药店?” “总会有一家吧?”沈蜜穿完外套就穿鞋,仿佛下一秒就要推门出去了。 肖逸的笑容收起来,看了她几秒,忽然不耐烦地叹了口气:“行行行我陪你去!” 从A市度假回来,肖逸又不理人了。 沈蜜以前觉得,找一个酷酷的男人当男朋友,是件很让人心动的事,可是真的在一起了,却发现闹起别扭来他的冷暴力能够使她窒息。 沈蜜闲时翻看着两个人的聊天记录,越看越觉得胸口憋闷得很。 “你别总是学习,要记得按时吃饭呀!” “嗯。” “还有两个月就要考试了,你紧张么?” “有什么可紧张的。” “你不紧张就是复习得很好了?我去你家找你玩儿好不好?” 下一条隔了五分钟才回:“我会分心。” “兔子!今天我卖出好多好多盒,最近定皮皮虾的人越来越多了,这个最赚了!我请你吃饭好不好?” “要吃饭也是我请你。” “你又男权主义泛滥了!不过都行呀!我们去哪里吃?” “等我有时间的。” “……” 一开始,沈蜜只是稍稍有些不爽,后来这样的对话越来越多,她就开始多心了。 心里总是不停地在问自己,他是不是变心了?他是不是不喜欢自己了?为什么总是这样冷漠和被动? 但沈蜜还是没有表现出自己的不满,她经常安慰自己,肖逸是因为临近考试,压力很大才会这样,他不是照样每天来她的家里打扫么? 沈蜜想,有时候在恋爱里头,只要女生想得不那么多,或许就没有这样或者那样的矛盾。 但是事实证明,沈蜜想得不是太多,而是太少了。 十月中旬的时候,沈蜜收到了聂永恒秘书的电话,秘书一开口就直接告诉她,说是徐淼勒索沈蜜的九万块钱要回来了,让她提供账户。 沈蜜觉得很奇怪,徐冰冰前两天还催她还那剩下的一万块钱,怎么今天突然把钱还回来了? 聂永恒的秘书说:“徐淼在公司的项目实施中犯了错误,公司本来要开除他的,他跟聂总求情,聂总就提出了让他把勒索您的钱还给您,他很痛快地就答应了。所以沈小姐,您提供给我一个银行账号,我今天就把钱打给您。” 沈蜜自然是没有答应。她清楚聂永恒的个性,这笔钱是他自己的也说不定,她又怎么会要呢? 没想到当天晚上,聂永恒的秘书就亲自过来了,提着装着九万块现金的袋子,硬是塞给了她。 沈蜜没敢存账户,就放在了桌子上,第二天走得太匆忙,忘记了这件事,没想到被前来打扫的肖逸看见了。 “桌子上的钱是怎么回事?”他破天荒地主动发来微信问。 这一句简单的话,沈蜜就已经察觉出他不高兴了。 “聂永恒帮我从徐淼那里要回来的。”沈蜜特意发了一个笑脸。 他没有回,沈蜜就抱着手机等了好久好久。 她突然特别厌倦这种等他回信的滋味,索性把手机往床上一扔,起身走向浴室。 洗掉了一身的汗,沈蜜远远地看着床上的手机,终究是管不住自己的手,又拿来看,他还是没有回。 这一次,沈蜜真的生气了。 她抱着手机翻看两个人的聊天记录,越翻越生气,最后还是没有克制住情绪,带着怒气打了一句话。 “这一次,你又想几天不理我?” 肖逸骨子里的倔强和固执,沈蜜一直都了解,他有的时候话很少,不想说话的时候,哪怕你凑到他面前去,他也只会敷衍地给出一个语气助词。 沈蜜打完这句话,很快就删了,因为她觉得这么说简直太卑微,好像自己是个没人要的布娃娃,求着让他理会一样。 不联系就不联系,谁没了谁不能活呢? 和肖逸冷战的第35个小时,本着“谁离开谁太阳都照常升起”的潇洒心态过日子的沈蜜,被一通电话给出卖了。 那时候她正在厨房里切水果,放在客厅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肖逸!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肖逸打来的电话,她当时手里还拿着水果刀,立刻就放下了,结果没放稳险些掉下来。沈蜜这边着急去接电话,那边就随手将刀子往里推,没想到一不小心就摸到了刀刃上,食指割破了一个口子。 沈蜜顾不得止血,把指头放进嘴里,走到客厅拿起电话,却发现是杨予曦的号码。 她讷讷地站在原地,犹豫一番,终究还是挂了。 杨予曦似乎早就料到了她会挂,短信在下一秒就发了过来:“见个面吧。” 沈蜜面无表情地对着电话看了好一会儿,才回过去:“好啊,在哪儿?”她倒想听听,自己这个“好闺蜜”到底会说什么。 “就在你第一次带我照大头贴的那个室内公园吧,明天中午十一点。” 沈蜜把手机丢到一边,给自己的伤口贴创可贴,回想自己刚才的举动,忍不住摇头苦笑。 和杨予曦见面,沈蜜一句话也没说,她觉得自己像个胜利者,暗自欣赏着杨予曦的尴尬。 杨予曦与她沉默地并肩走着。室内公园里有许多小孩跑来跑去,杨予曦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有时候会显得有些无助,还有些喜欢。 “蜜蜜,我怀孕了。”她直截了当地说,“我不知道该跟谁说,我快要疯了。” 沈蜜冷笑一声:“你跟我说我也不能帮你什么,我们已经不是朋友了。” 杨予曦迎合着她的话,笑着说:“我知道当初不应该不听你的劝,北子就是一个穷光蛋!都怪他!没钱装有钱!” 沈蜜停下,眯起眼睛打量她:“杨予曦,难道你现在还在怪别人吗?” 杨予曦说:“怪我,怪我自己。” 沈蜜不说话,两个人在公园里的一个小水吧里坐下了。 杨予曦恨恨地说:“怪我自己当初听他两句软话,就没有保护好自己。他们男人都只顾着自己,对女人一点都不负责!我当初真是瞎了眼了,怎么就看上了他!” 杨予曦显然是自我压抑太久了,一见到沈蜜就大吐苦水,仿佛她们之间从没有闹过矛盾一样。 杨予曦太了解沈蜜了,她就像个孩子,只要厚着脸皮哄着她,沈蜜就会得过且过。 沈蜜没回答,微微有些出神。因为杨予曦的这句话让她想到了肖逸。 他的热情,他的冷漠,交织在一起,像是一根根毒针,使她每每想起,都会觉得心间刺痛。 “蜜蜜,你说,我该怎么办?”杨予曦亲昵地抓起她的手,求助地问道。 沈蜜条件反射地缩回了手:“杨予曦,我今天跟你出来,并不是想听你说你的心事,我只是想跟你说清楚,从今往后,我们两个就是路人。” 这样一番决绝的话,杨予曦万万没有想到,它是从沈蜜的口中说出来的。 杨予曦有些慌了,却用仓皇的笑容来掩饰,看着她说:“我以为我们俩不至于因为这么点儿事儿成了路人。” 沈蜜别过头去不看她,冷笑一声说:“杨予曦,你真是太会说话了。” “没错,我是比你会说话,会聊天,比你更能掌握别人的情绪,”杨予曦顿了顿,依旧是对待一个幼儿园小朋友一样,哄着说,“我交朋友有我自己的目的和标准,这么多年了,我对你不是捧着就是哄着,难道都是假的吗?你当然不会在乎别人到底喜不喜欢你,你什么都有,可我呢?我必须在算计里活着!说别人喜欢听的话,办别人喜欢看的事儿!谁不想活得轻松点?谁想活得虚伪呢?” “你还觉得自己挺委屈?”沈蜜对她刮目相看,“怎么会有你这种人,做错了事还觉得自己是受害者呢?你委屈是吧?好,那我问你,在你眼里,什么叫朋友?” 杨予曦被她锋利的语气弄得一愣,张了张嘴。 沈蜜一点机会都没给她留,说:“我眼中的朋友很简单,你犯浑我会骂醒你,你忘形我会提醒你,有忙我就帮,没事各自忙,即使待在一起什么不说也不会觉得尴尬。只要你真心待我,再逆耳的话我都爱听!可是你呢?你把我的心事当成了笑话讲给别人听!” 沈蜜站起来,抓包就走!回头又补了一句:“我还耽误了一天的工钱跑这儿听你跟我说你委屈!” 她头也不回地走了,转身之际,语气中的哭腔无论如何都掩藏不住,泪水顺着脸颊不停地流下来。 沈蜜伤心极了。 尽管这些日子以来她强迫自己不去想,可是面对与杨予曦这么多年的友情,她依旧是脆弱的。 室内公园里的游人纷纷向边走边哭的沈蜜投来奇怪的目光。 “妈妈,那个大姐姐在哭呢!”一个小女孩儿说。 妈妈怜惜地摸了摸女儿的头发:“等你变成了大姐姐,你也有好多事要哭的。” 沈蜜从室内公园里出来,拦了一辆出租车,坐在车子的后座上,哽咽地盯着窗外的风景,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有一张匆匆前行的冷漠的脸,就连司机也懒得跟她交谈。 她只好低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指,右手食指上裹着的创可贴仿佛在嘲笑她。 她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泪,咬了咬牙,哽咽着拿出手机,在肖逸依旧没有回复的对话框里输入了一行字。 “肖逸,我们分手吧。”她还加了个中规中矩的经典笑脸。 那边很快就给她回了过来:“你说什么?” “我们俩性格不合适。” 沈蜜的这一句分手,说成是长久以来心底的不安一点点积累最后爆发的气话也不为过,但让她心寒的是,肖逸很快就给她回了一句:“好。” 这简单的一个字如同一把铁锤,将沈蜜心底那正在慢慢升起的后悔和歉疚狠狠地凿实。 沈蜜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下的车,怎么进的门,浑浑噩噩地到了晚上,才猛然发现自己已经窝在床上十几个小时了。 她披头散发地进了厨房,找了个番茄,打了两个鸡蛋,竟然都忘记了洗菜,直接把番茄切成了月牙形,放在了没有放油的锅里炒。 屋漏偏逢连夜雨,厨房里的灯忽闪了两下,不亮了。 要是肖逸在,一定会帮她换灯泡的。 肖逸…… 沈蜜猛地一惊,接着一股无名火蹿上心头,狠狠地扔下锅铲,什么也没吃就进了客厅。 电视机一开,屋子里就更显得冷清了。 音乐台在放梁静茹的歌,恰好是梁静茹的那首《爱久见人心》,沈蜜忽然想起他为了她辞掉工作的那天,骑着电动车载她去送外卖的场景。 他靠在车子旁,静静地看着她,她提着食盒上楼,回头看着他笑,那天阳光很好,旁边的商店唱的就是这首歌。 沈蜜终于忍不住那股强烈的难过的情绪,把头埋在膝盖上,伤心地痛哭起来。 沈蜜不是那种一分手就在朋友圈晒哭肿的眼睛自拍、在微博里转发心灵鸡汤的姑娘,同样的肖逸也不是,所以他们俩的分手,如同被太阳蒸发的水汽,静悄悄的,一时间也没被朋友们察觉。 直到一个星期后,婷婷突然上楼来敲她的门。 “你这是住猪窝呢?”婷婷一进门,就对沈蜜凌乱的房间感叹不已。 沈蜜忙了一天刚回家,一身的香汗,将她放进门,就又穿着内衣内裤跑进了浴室,拉上了拉门。 “作为一个女人,房间这么乱,你好意思吗?”婷婷替她拿起搭在沙发上的裙子,丢进了脏衣篮里。 “没办法啊!太累了!我干的活简直是中国最底层劳动人民的活儿!哪有时间收拾房间啊!你以为像你呢?公务员,朝九晚五的多安稳!”沈蜜一边冲澡一边说。 “别抱怨社会啊,公务员又没惹你,谁让你不好好学习。少壮不努力,老大送快递。” 婷婷帮她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屋子,归置完毕以后,走到浴室前,敲了敲日式拉门,说:“喂,你跟肖逸闹别扭啦?” 沈蜜那边没有动静,婷婷索性拉开了拉门。 沈蜜尖叫一声胡乱地捂住重要部位,最后两只手不够用,干脆直接挡脸:“关门呀!你这个变态!” 婷婷严肃地站在那里看着她,颇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好吧,”沈蜜不装了,继续在她的目光下洗澡,故作潇洒地说,“不是闹别扭,是分了。” “分了?”婷婷惊讶极了,几秒后,又恢复了平日里一派精明的样子,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睛,“怪不得,今天他来报到的时候,一直沉着脸。” 沈蜜瞬间就想象到了肖逸沉着脸的样子,她简直再熟悉不过了。 “你关心你的改造对象,是你的工作,来跟我说什么,我跟他已经没有关系了。” 婷婷把拉门拉上,冷着脸到厨房把水箱的热度调大,就听见浴室里传来了女人的哀嚎声:“常婷婷你浑蛋!你想烫死我呀!” “你说,到底是因为什么?” “发短信不回,打电话不接,冷暴力对我。我跟他说分手他给我回了一个‘好’!你说我该不该生气!” “太过分了!分!不能惯着他!什么啊!” “你这么激动干吗,真是的,快帮我把水温调回来!” 爱情真是个可怕的东西,相爱的时候是世间最亲密的人,分开的时候却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从此我是我,你是你。 分手后的一周里,沈蜜努力将自己的精力投入到工作当中,却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一遍一遍地看着他的微信头像,看他那一直都没有更新的朋友圈,看他们唯一一张,只有她的脸和他的肩膀的合影。 为什么在一起的时候没有多照几张照片呢?沈蜜想,大概是上天怜悯她,不想让她失恋后有更多催泪的东西留下。 把手机放到地上,沈蜜打开电脑,开始做瑜伽。 刘北北打来电话,沈蜜一是怕他问自己和肖逸的事,二是怕和杨予曦有关,于是就没有接。 没过多久,他的微信就发了过来,笑嘻嘻的像个狼外婆:“蜜蜜妹子,没睡呢?怎么不接哥的电话?” 第二条又发过来:“你俩的事组织上已经有所察觉!虽然肖逸的嘴比那死蚌壳还硬,我也不知道因为什么,但是哥知道,肯定怨他!怨他!” 沈蜜不回他于心不忍,就说:“北子哥,谁也不怨,就是我俩性格不合。你别担心了,我没事儿,以后还是好朋友。” “好妹妹,别这么说,万事都有商量的余地嘛!” 正在这时,医生杜锐的电话打了过来。 沈蜜的眉头微微一皱,本不想接,可是杜锐跟她并没有和北子那么熟,毕竟平时三哥三哥地叫着,不接不太礼貌,沈蜜就硬着头皮按下了接听键。 “蜜蜜?没睡呢?” “嗯,正准备睡呢。” “趾甲长出来没有啊?” “已经长出来五分之四了。” “那就好,那就好,我看你朋友圈,最近的小生意做得不错啊?” “嗯,挺好的,嫂子和宝宝挺好的吗?” “都好都好。” 沈蜜停顿了一下,等他说正题。 “你跟老四怎么搞的啊,我是想说啊……” 杜锐支支吾吾地说到一半,突然被人把电话给抢了过去。 “让你说个话这么费劲!去去去!一边儿去!” 沈蜜听见了刘白的声音在电话那头抱怨。 “你好啊,我是刘白,我们见过的。”他大概是做惯了领导,一开口沈蜜就有种在给她开会的感觉。 “嗯,二哥我记得。”沈蜜攥着电话,像个犯错误的小学生。 “这个肖逸跟你的事啊,我和老三听到了那么一嘴,你们俩处得好好的,也是往结婚上打算的,怎么说分手就分手啊?二哥给你赔个不是,那小子就是驴脾气,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沈蜜干笑着说:“二哥,您不用给我道歉,我跟肖逸是和平分手,谁也不怨,我们俩性格不合适。” “哎?别这么说,我看就挺合适!”刘白似乎觉得自己的语气太过生硬,便开玩笑说,“你看,我们等到花都快谢了,才难得看到他对一个姑娘这么上心。我是一直希望他考上研究生的,好重操旧业,这回完了,就他现在吊儿郎当的状态,再聪明也不行啊!” 旁边的杜锐又补了一句:“对对对,这孩子太反常了,今天非要来你刘白哥这个老光棍家打扫卫生!这状态太奇怪了!” 刘白说:“主要是老四天天跟北子喝酒,也不学习了,你说这不是耽误事儿吗?眼看着就要考试了!” 沈蜜的心慢慢沉下去,她听到刘白这样讲,也不禁为肖逸着急。然而她嘴上却敷衍道:“哥,我相信他这么大人了,一定会为自己的前途负责的。” 挂断了电话,沈蜜的一颗心就像是长了草一样。 瑜伽是练不下去了,直接关灯上床强行入睡,却怎么睡都睡不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从八点躺下,十一点了还是没有睡着,她翻了个身继续睡,黑暗之中,就听见一个沉闷的撞击声,不大不小,是她家的防盗门发出的。 沈蜜坐起身,支起耳朵静静地听,静悄悄的,一点声响都没有。 沈蜜本就失眠心烦,觉得可能是自己昏昏沉沉地听错了,就重新躺下。 一分钟…… 两分钟…… 十分钟…… 还是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突然坐了起来,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掀开被子下了床。 第13章 彼此磨合 【如果两个齿轮能在磨合中去除毛边棱角,就算匹配成功。反之,如果在磨合中有一两颗齿断裂脱落,那么就是不配,为了不影响整个机器的运转,这对齿轮就必须被分开,报废掉。】 沈蜜也不知道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奇妙感应驱使她往门口走,她大概是睡糊涂了,亦或是太无聊,才会放任潜意识来捉弄她。 就看一眼,就开门看一眼…… 如果真的是他来了,又隔了这么久,他还会在吗? 她忽然意识到,这跟抛硬币是一个道理,当硬币抛向空中的时候,你就已经知晓了自己的答案,同样的,当她走下床的那一刻,她是期盼他来的。 分手,并非她的本意。 她打开客厅的灯,手按在门锁上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轻轻地推开了门。 “咔哒——” 门锁的清脆声响唤起了走廊的声控灯,沈蜜愣住了。 原本靠在门边墙上抽烟的男人惊讶地转头看向她,紧接着仓促地将吸了一半的烟狠狠地吸了一口,指间微微颤抖,下一秒索性扔到脚下踩灭了。 他看着她,嘴角漾起一抹抱歉的笑,矛盾的表情尽显窘迫和尴尬。 他转身一步走到她面前,深秋的夜晚他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白色T恤,外面套着一件黑色的机车皮衣。一靠近,沈蜜便闻到了他身上的那股酒味,淡淡的,似乎已经被夜风稀释了不少。 沈蜜没说话,心尖微微有些刺痛,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他的眼底也有淡淡的青色。 比起他身上的酒味,肖逸的眼中似乎比平时还要清明,可身体出卖了他。沈蜜见他高大的身子微微晃了一下,接着用左手撑住了墙壁。 “我在想大半夜的开门会不会吓到你。”他尴尬地笑了笑,声音有些沙哑,“可我居然弄丢了钥匙。” 沈蜜的心狠狠一揪,不知为何,鼻子一酸,眼底就升起了一层水雾。 肖逸一见她哭了,俊眉蹙起,上前一步,伸手将她揽在了怀里。 沈蜜挣扎着,闹腾着,他不肯放手,紧紧地抱着她。 沈蜜委屈地哭了起来,脸贴在他的胸膛上发出闷闷的声响。 “浑蛋!”沈蜜骂了一句不解气,又接着骂,“浑蛋浑蛋浑蛋!” 其实她是在气自己,气自己这么快就缴械投降了。 “是是是,我是浑蛋。”肖逸摸着她的头发,心疼地答应着。 两个人就像是经历了一场生离死别一样,其实谁也没让他们俩生离死别。 沈蜜矫情够了,闷闷地靠在他身上说:“我去把门关上,不然邻居会以为我们俩大晚上的拍偶像剧呢。” 肖逸放开了她,沈蜜转身去关门。 她刚一转身,他突然快步冲进了洗手间,接着传来了一阵呕吐的声音。 沈蜜慌了,赶紧去厨房接水,光线很暗,她一不小心就碰掉了一个杯子。 肖逸的声音从洗手间里传来,说:“你怎么不开灯?” “灯泡坏了,你没事吧?” 沈蜜倒了一杯水给他送去。 肖逸弓着身子,灯光打在他的侧脸上,惨白惨白的,他接过水漱漱口,然后在洗手台上洗了一把脸。 “没事。”他面无表情地走出来,脚步有些打晃,最终拖出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沈蜜在他对面坐下,略显尴尬地问道:“你这几天都没好好学习吧?” “谁说的?” “三哥说的。” “别听他们瞎说,我可是要当医生的人。”肖逸笑了,目光在她的脸上游移,好似看不够一样。 沈蜜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低下头,拿起桌子上的一个瓶盖在手里把玩,嘟囔道:“那你还喝那么多酒。” “我想你。” “想我你喝什么酒嘛。酒精会扼杀脑细胞的,真是的。” “我以为你真的要跟我分手。” “那不是气话嘛。” “我也是气话。”肖逸说。 “你一个大男人,说什么气话!” “以后不了。” “真的假的啊。” “真的。” “那你发誓!” “我发誓,以后你说分手,我就抱着你的大腿求你,说沈蜜不要离开我……”肖逸像是哄小孩似的说着。 沈蜜被他逗笑了,把瓶盖丢向他,却被他的大手稳稳地接住了,攥在掌心。 那瓶盖是两个人吃小吃的时候启开的,上面是“再来一瓶”,沈蜜当时很高兴,让肖逸去问老板要,肖逸没好意思跟老板开口,就默不作声地掏钱包又给她买了一瓶汽水回来,后来有一次接吻,沈蜜从他外套口袋里摸到了瓶盖,事情败露。 肖逸握着那瓶盖,硌在手心里,有点疼。他皱了皱眉说:“你还要我答应你什么?” “啥都答应吗?” “都答应。” 沈蜜托着下巴,翻了翻眼睛:“以后不许不理我!” “嗯,我答应你。” “以后发短信发微信打电话都要给我秒回!” “看到我就回。” “开车的话就不用啦,做手术的时候也不用啦,反正我不是非要你哄着我陪着我,我只是想让你在乎我一点就好了。” 女生的胡闹任性要人哄,其实都是因为对方没有给她足够的安全感。 如果他真的因为忙事情没有回,沈蜜能够感觉出来,同样的,他明明有时间却不想理她,沈蜜也能感觉出来,这是女人的天赋。 肖逸看着她,顿了顿:“我答应你。” “还有么?”他面色诚恳地问。 “还有就是我想让你把你的心事说给我听,你是怎么想的,我哪里让你不高兴了,你全都告诉我,你也知道的,我智商很高,情商就差一点点,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呢?” 肖逸对于她的盲目自信显然已经习惯了,却还是忍不住轻笑一声,扶住了额,低下头去。 沈蜜说:“这回换你说了,我听着。” 他还是扶着额,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沈蜜甚至怀疑他是不是睡着了。 就在她要开口唤他的时候,肖逸突然抬起头,两个人的眼眸正好撞上,沈蜜第一次见到他如此认真的模样。 他问她:“你爱我吗?” “你怎么回答他的?”婷婷坐在她的电动车后面,跟着她拐进了一个小区,好奇地问道。 今天是周末,马路上的车没有平时那样多,两个姑娘吹着风,悠闲地交换着彼此的心事。 沈蜜回答:“我一时间也没回答上来,他也没再逼问我。” “我觉得你可以啊!真行!原来肖逸那种性格,也有没有安全感的时候,我估计他是爱上你了。”婷婷可喜可贺地说。 “我也爱他呀,只不过我觉得说出来容易,我干脆做给他看好了,毕竟爱的程度,是和时间成正比的嘛!” “嗯,有道理,说出来显得太假了,而且男人这种生物,千万不要让他们觉得已经完完全全得到你了。” “不过我已经答应他了,等到他考上了研究生,我就搬过去跟他一起住。” “同居啊?” “是呀,这样的话我还能省房租!” “我还不了解你,肯定是心疼人家一个人不按时吃饭吧?沈蜜你可想清楚了,同居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可不是一件小事,如果你们闹别扭了,或者分手了,你是不是就要搬出来了?” “肖逸不是那种人。” “可是如果他对你冷暴力呢?三天不跟你说话,你说你能不能受得了?你还好意思赖在人家家里吗?” “这正是我以前不肯答应他的原因。” “不过也没关系,”婷婷说,“你要是搬出来了,就跟我住,我包养你!” “哈哈,不能,现在的年轻人不都讲究试婚嘛!我就跟他试试喽,试试他行不行。” 经历过这次的吵架,和好,沈蜜并没有像之前一样总是给他发微信打电话,减少了对他的打扰,相反的却是肖逸经常主动打电话来,或是主动发一条微信。 肖逸:“干吗呢?” 沈蜜:“写订单。对了,今天房太太给我打电话来,跟我道歉来着,还问我能不能重新回去工作呢!” “是吗?” “是呀,她说这几个月以来,她换了两个厨师,做菜都咸,后来在厨房安了一个隐蔽摄像头,发现是保姆在捣鬼!苍天有眼哪!老天终于还我清白了,我十分感动,然后拒绝了她!” “有骨气,小的佩服。” “明天是你缓刑结束的日子,本宫特地为你准备了一份薄礼。” “哦?是什么?” “你猜。” “你来陪我一晚,这个应该算厚礼吧?” “哎呀不是!你等会儿,我去给你拍照哈!” 沈蜜把打印成海报的一个中年男人的照片铺在地板上,用手机给他录了一段视频:“咳咳!肖逸同学,这是为你做的男神的海报!从此让他带你走上人生巅峰!” “贺银成。”肖逸忍不住轻声呢喃出一个名字。 他每天背贺银成的西医综合背得快要吐了,沈蜜居然把贺老师给打印了出来,肖逸真是哭笑不得。他咬牙切齿地说:“谢谢你,我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 这大概是他这辈子收到的最惊吓的礼物了。 不过一想到她总是对他的未来充满期待,肖逸就觉得,人生忽然被赋予了许多新的意义。 肖逸家楼下新开了一家米线店,想到沈蜜喜欢吃这种汤汤水水的砂锅,肖逸第一时间告诉了她。 冬天的天黑得特别早,沈蜜一下班,肖逸就去接她,沈蜜像个钥匙链一样紧紧地挎在肖逸的手臂上,偶尔路过结冰的地方,她还童心未泯地非要滑一下。 肖逸扶着她的手:“你小心点儿。” “我小时候走路,冬天街上结冰,我爸就这么拉着我玩儿。”沈蜜笑着说。 “这种地方要是摔一下,你这副小胳膊小腿儿的非折了不可。” “折了就找你呀!肖大医生!” 肖逸无奈地白了她一眼,伸手一拽,将她搂在了怀里:“好好走路!这么大人了,蹦蹦跳跳的,粘上毛你就是猴!” “你嘴巴怎么这么毒?” 肖逸叹息一声:“不毒制不住你啊。” 今天是肖逸考试之前的最后一天,所以两个人心情都不错。 米线店里人很多,肖逸牵着沈蜜的手在唯一一张空桌前坐下,给她拿了两瓶热露露、筷子、碗、勺子,将餐具颇为整齐地替她摆好,沈蜜笑话他:“兔兔,你以前是学酒店管理出身吧?怎么每次出来吃饭都这么专业地为我服务?” “我就你一个宝贝,不服务你服务谁。” 沈蜜噎着了:“啥?你刚才叫我啥?” 肖逸的脸被热气腾腾的汤锅熏得微红,说:“来,多吃鹌鹑蛋对脑子好。” 米线店的墙上贴着许多宣传画报,画报上印着米线的来源,肖逸背对着画报,看不到,沈蜜就现学现卖:“肖大学霸,你知道过桥米线的来源么?” “不知道。” 沈蜜照着他身后的画报念:“传说很久以前,有一位书生在云南南湖的湖心亭苦读书,他的妻子每天都要过一座桥给书生送饭。有一天,妻子觉得丈夫很辛苦就炖了只鸡放进土罐里准备送给丈夫吃,可是中途有事耽搁了,等回来才发现土罐里的鸡还是热的,打开一看,发现上面有一层厚厚的油,于是就用鸡油烫米线送给丈夫,书生吃后赞不绝口。因为妻子每天送饭都要从南湖的桥上过,所以书生起名为过桥米线。后来,书生考上了状元,妻子却积劳成疾,去世了。”沈蜜的表情有些哀伤。 “喂,要是你以后成了一名特别牛的医生,你会不会喜欢上别人啊?比如说漂亮的小护士,干练的女白领。” “不会。” “为什么?” “这有什么为什么,袖子!” 肖逸见她比比划划的,衣袖在米线上来回摆动,便伸手替她把衣袖挽起来。 沈蜜看着他一脸认真地给自己挽袖子,心里涌起阵阵温暖,就像这热气腾腾的米线锅。 “你这样体贴的男人,肯定很招女孩儿喜欢,万一以后你慢慢发现,沈蜜好普通啊,不会做家务,不会聊天儿,没有像样的工作,迷迷糊糊一身臭毛病。”沈蜜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到时候你会不会后悔,后悔娶了我当老婆?” 她似乎已经看见了自己三十多岁人老珠黄的模样,而那时的肖逸,一身挺阔的白大褂,在医院的走廊里一走,英姿飒爽,身后跟着一群护士谈笑风生。 肖逸放下筷子,眉目含笑地看着她:“那你敢不敢嫁我?” “我……” 肖逸打断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你要是敢嫁,我就敢宠你一辈子。” 第二天研究生考试,沈蜜起了个大早,骑着电动车把保温饭盒拎到了肖逸家,肖逸还没起床,沈蜜似乎比他还要紧张,身上还带着寒气,就冲进卧室掀他的被子。 肖逸慵懒地睁开眼,半个身子都暴露在她面前。 “起床啦起床啦!今天可是进京赶考的日子!快起来吃早饭!” “这才几点啊……”肖逸睁开一只眼睛看表,然后又躺回去,闭上眼,“你怎么起得比鸡还早啊,让我睡会儿。” “睡什么睡!起来醒醒脑!” 肖逸依旧没打算起来,拉住她的手,说:“手怎么这么冰?进来我帮你暖一暖。”他一把将她拉到了床上,搂在怀里蹭了蹭。 沈蜜挣扎不过他,半长不短的头发在他的肩膀上蹭得起了静电:“你放开我呀!快起来!” 伺候完大少爷吃早餐,沈蜜亲自陪王伴驾去参加考试,天这么冷,肖逸一开始是不同意的,后来沈蜜坚持说考场万一有突发状况,她可以帮个忙。 果然有一点小小的状况,进学校之前就要把身上所有的金属都摘下来,连手表都不许戴。 “你看吧!辛亏我跟来了,不然你的手表就要扔掉了。”沈蜜一边替他收好手表一边庆幸地说。 “是是是,你最有先见之明了,你是我的福星。”肖逸弹了弹她的鼻子,“答应我,我一进考场你就回去,外面冷,会感冒的。” “知道啦!”沈蜜把手表放在兜里,拍了拍他的肩,“加油!别紧张!正常发挥!” “嗯。”肖逸低头看着她,眼眸深邃,抿了抿唇。 沈蜜忽然觉得气氛有点伤感,怕他紧张,赶紧活跃气氛,说:“看!这些考生都比你嫩!你好老哦!” 肖逸放眼望去,校门口的这些考生大多都是在校的学生,无论是穿着还是眼中的稚气,都像孩子,相比他们,沈蜜和肖逸就显得成熟一些,时尚一些。 肖逸不服气地说:“满考场任你挑,你要是能找出一个比我帅的,我交卷名字倒着写!” “哎呦哎呦!你最帅!你最帅行不?” “这下你该放心了,”肖逸环顾一圈,怅然叹息道,“看看我未来的同学没一个比我媳妇好看的。” “谁是你媳妇!臭不要脸!” “那我进去了?” “去吧去吧!加油加油!” “抱抱。”他张开手臂。 沈蜜扑到他的怀里,将他抱得满满的,说:“哎呀呀,让你抱一抱幸运的我!沾一沾好运气!” 抱了几秒,肖逸放开了她,转身走向考场。 沈蜜站在门口,望着他的背影,心里面忽然涌上来一股冲动。 那是对最爱的人的一种期盼和祝愿。 难以言喻,总之,是替他高兴吧! 就在那一刻,沈蜜忽然意识到,她真的很爱这个男人。 如果他能顺利,他能出人头地,他能实现自己所期望的一切,那么她会比他还要开心。 “肖逸!” 就在门卫检查他准考证的时候,沈蜜叫住了他。 他回过头来,脸上有些猝不及防。 沈蜜大喊:“别紧张!就算你当不成医生我也嫁你!你搬砖我都嫁你!” 肖逸愣怔几秒,唇边突然绽放出一个微笑。 沈蜜不知道为什么肖逸考完试却要送给她礼物,不是应该她大摆筵席为他热烈庆祝的么?最后却是被他拉着在街上逛了一整天。 跟肖逸逛街是一件很开心的事,虽然他不热情,但不会敷衍她,更不会露出不耐烦的情绪。 “哇,这条项链好美啊!” “你好,请把这条项链帮我拿出来,给我女朋友看一下。” “先生眼光真好,这条是最新款,很配您女朋友肤色呢!” 沈蜜在一旁小声咬耳朵:“肖逸,这个很贵的。” “你戴上给我看看。” “哇,好美,女士这款项链简直是为您而生的。” “喜欢么?” “喜欢,这个真的很好看。” “请问,可以拍照么?” “当然可以,先生。” “怎么样?好看吗?”沈蜜从试衣间出来,转了一个圈。 “你特别喜欢这件是吗?” “嗯!不过太贵了。”五位数呢。 肖逸拿出手机给她拍了一张照。沈蜜举起剪刀手卖萌。 两人又路过一个专柜,肖逸第一次主动在灯光璀璨的柜台前停了下来。 “看什么呢?”沈蜜问。 “一条项链。” “这一对小齿轮的吗?好精致呀!不过为什么要设计成齿轮的样子呢?是因为觉得情侣就该像齿轮一样合拍么?” 肖逸看着玻璃下的一大一小两个齿轮,他们在众多的金银首饰之中显得那么普通。 “我想,应该是磨合吧。”他说。 “磨合?” “一般来讲,如果两个齿轮能在磨合中去除毛边棱角,就算匹配成功。反之,如果在磨合中有一两颗齿断裂脱落,那么就是不配,为了不影响整个机器的运转,这对齿轮就必须分开,报废掉。” “哦,这多像相爱的两个人啊。”沈蜜望着那小齿轮项链出神。 “您好,请帮我把这个拿出来。” “好的先生,这款虽然不是金银,但是是我们最厉害的设计师设计的,您看这个光泽。” “沈蜜,你戴上,给我看看。” “我最喜欢试衣服试项链了!小曦以前就说我是天生的衣服架子!怎么样?好看吗?” “好看,特别好看。” “这一对是7888,折后7500。” “不是金银只是电镀还这么贵呀?肖逸我们再转转!” 陪处女座逛街简直就是上刑,沈蜜逛了一天,肖逸的脚掌都快断了,没让他花出去一分钱。 肖逸哭笑不得:“喂,虽然我是个小鲜肉,还是个学生,但也不至于穷成这样。” “呸!臭不要脸!你看你额头上的褶子!能够夹死一只苍蝇!” “你不缺衣服不缺手链,可以买一支口红?” “口红?也行。” “唉!”肖逸叹了口气,“一想到自己又要吃下一管口红,忍不住提醒你买支味道甜一点的。” “变态!” 最后口红也没买,沈蜜在商场的趣味书屋里看到了一本精美的相册,特别喜欢,让肖逸送给她。 “现在都玩儿什么微爱,都用什么云相册,我们俩不学他们,我们像爸爸妈妈一样,以后把照片都冲洗出来放在相册里,给儿子女儿看,儿子女儿长大了给他们另一半看,怎么样?” “好。” 当天,沈蜜就兴奋地把手机相册里的经典瞬间都用美图秀秀修了一下,然后冲洗了出来,最后发现,百分之八十都是她自己的自拍。 “你要送给我的相册呢?”几天之后,肖逸问。 “喏。”沈蜜从身后拿出来。 他当着她的面翻看起来:“怎么都是你?我呢?” “在这儿呢,你没看到么?” “就这么小一点?还是个背影?” “谁让你不配合嘛。” 肖逸把她所有的照片都抽出来,放到后半本相册里,将相册空出了前半部分。 “你是想把你的照片全部塞到前半部分吗?” “不是。” “那是什么?” “没什么,你来。”肖逸放下相册,从他的书桌抽屉里取出一个漂亮的深蓝色绒布盒,递给她。 “哇,这是那天看到的小齿轮啊?” “嗯,戴上,给我看看。” 不知道为什么,沈蜜特别喜欢听他说这句话。 从前,她逛街买东西基本不看价格,直接打包,却也没有和他在一起试东西不买来得爽。 沈蜜愿意为他试东西,每当这个时候,她都会美滋滋的,仿佛是这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 “好看么?” “特别好看。就是太贵了。” “沈蜜,你真倒胃口,一点不像个公主。” “嘿!这么说我,我就不能忍了!跟你在一起之前,我也是个败家的大美女好吗?可你知道现在挣钱多不容易吗?要攒钱攒钱!以后结婚生孩子,哪一处不要花钱?” “好好好,生孩子。” “去你的!” “给我也戴上。”肖逸拿起另一条。 沈蜜替他戴上,两个人站在镜子前互相傻笑。 肖逸搂着她的肩头,认真地说:“我想和你慢慢磨合,成为最适合你的人。” 沈蜜感动极了,转身搂住他的腰:“齿轮先生,这么浪漫的时刻,我们是不是该接吻呀?” “我想是的。” “哎?接个吻你拉窗帘干什么!” 后来沈蜜和肖逸结婚的时候,装修房子,沈蜜无意中在他的抽屉里翻到了这本相册。 相册的后半部分依旧是她360度的臭美自拍,空出来的前半部分也并没有被他放进自己的照片,而是许多不记得在什么时候给她拍的照片。 大部分是在商场里,也有在街边的小摊前,是各种她喜欢却舍不得让他掏钱买的项链、衣服、包包、手表,每一张都有她臭美的笑脸。 这些照片被放在相册的前半部分,还有几张是她近期逛街时拍的。 沈蜜惊讶地发现,这些照片有一半用记号笔打上了对勾,而这些打上对勾的衣服鞋子首饰,早已在过去的日子里,以他做医生的第一次工资、她的生日、恋爱的纪念日,领证的纪念日等等各种理由买下来,作为礼物送给了她,有的已经没有货了,他就买相似的款给她。 相册的扉页是张半透明的纸,中间是他并不好看的英文笔迹: Goals for my life. 第14章 同学会 【从此我的生命不再是一串零,成了一,从此未来变得无限大,悲欢合散,苦乐相依。】 沈蜜今天又梦见杨予曦了。 从梦中醒来,沈蜜心里像是堵了一块大石头,怎么也透不过气,她拿起手机想给杨予曦打个电话,但最终却拨给了肖逸。 肖逸估计已经睡到了最香甜的时段,响了好久才接电话。 “怎么了?”他的声音仿佛是已经凝固的糖稀。 沈蜜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压抑,都说女人在夜晚的时候是脆弱而敏感的,她讷讷地说:“肖逸,我梦见杨予曦了。” “是么?”肖逸一直挺不喜欢杨予曦的,但见她大半夜的打过来说这事,竟然破天荒地没有挖苦她,声音沙哑地说,“好梦还是噩梦?” “好梦。”沈蜜抬头看看窗外的月光,“我梦见高中上晚自习之前的课间十分钟,她拉着我去一楼小卖部买炸土豆片。” “就是三号楼的那家小卖部?”肖逸问。 “是呀,他们可真会赚学生的钱,弄了个小炸锅炸土豆片,一块钱三串,一串就四片,刷上烧烤料,在晚自习饥肠辘辘的时候真想吃呀。我那时候跟我爸大吵了一架,他封锁了我一周的零用钱,杨予曦就拿出两块钱买了六串,我们两个怕上课迟到,就一边往回跑一边吃,剩下最后一串,你一口我一口,可怜巴巴的。” 沈蜜几乎是笑着说完的,时间仿佛又回到了高二的那个夏夜,晚自习之前的课间十分钟。 有时候沈蜜回想,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信念和心境,能够让一个个动如脱兔的花样少年甘心被困在课桌前,去啃那些枯燥的卷子呢? 每个人都怀念高三,但没有人再有勇气去熬一次。 她不说话了。 肖逸慢慢坐了起来,语气平平地对着电话那头的她说:“我过去找你。” 沈蜜一怔,看了看那惨淡的月光和空荡荡的床,现在她很需要他。 “行啊,你来的时候多穿点。” “我知道。” 肖逸很快就到了,外面罩着一件羽绒服,里面依旧穿着成套的睡衣睡裤,好像把月亮和梦境都一并带了过来。 沈蜜一听见钥匙响,便“噔噔噔”跑下床迎上去,将正在脱鞋的他扑了个满怀。 “哎呀呀,大半夜的送货上门呀!服务真是周到。” “别抱我,我身上凉。”肖逸轻轻地推开她。 沈蜜替他脱下外套,两个人就进了卧室。 “来来来,我的被窝可暖和了。” 肖逸掀开被子躺下去,脸上的睡意早已被夜风吹得所剩无几,伸手将她揽在怀里,两个人隔着纯棉睡衣紧紧相拥。 “你床头灯在哪儿?”肖逸说。 “你右手边。” “咔哒。” 灯被关掉了,屋子里先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很快的,眼睛慢慢地适应了这种黑暗,隐约能看见有月光照进来。 “睡吧,我搂着你。”他说。 沈蜜伏在他的胸膛上,闭上眼睛。 “肖逸,你说,世界上是不是没有十足的坏人?” “很难界定,人性是复杂的。” “那你说,是不是在相处的这些年里,有很多时候我做了让杨予曦伤心的事,而我却不知道?” 肖逸顿了顿:“有可能,虽然你本性是善良的,但你并不完美,不完美就必然存在缺点,你的缺点有时候会让对方很生气、伤心、失望、难过。” “所以她和徐冰冰搞‘地下情’一起看我笑话这么多年,是因为我某些方面确实让她伤心过?” 肖逸摸了摸她的头发,说:“也许,但这并不是她陷害你的理由,真正的好朋友,是不会做这种事的,这是小孩子都明白的道理。” “可是在这段友情当中,我可能做的也不够好。” “我打个比方,”肖逸轻声说,“如果我们结婚了,我对你很好,但有时候无心之下可能让你很伤心,你因此出轨,那么请问,我们谁更过分?” “什么烂比喻嘛,我才不会出轨。” 肖逸眼眸一紧,忽然轻松地笑了:“傻瓜,即使你们现在和好,也会彼此心存芥蒂,做不回最好的朋友了。她人品有问题,不是轻易就能改变的。不要做一个没有原则的人。” 沈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吐出来,点了点头:“好吧!我明白了!记住好的回忆,忘掉不愉快!话说,我觉得婷婷对我挺好的,我也喜欢和她交朋友。” 肖逸说:“那就对她好一点,以后你们慢慢成了最好的朋友,你说话也好办事也好都不要欠考虑。” “嗯!我会的!” “好了,不要胡思乱想,睡吧。”肖逸拍了拍她的肩头。 “那你抱着我睡。” “这不是抱着呢?” “再抱得紧一点。” “好。” 两个人躺好,面对面,呼吸离得很近就睡不着了。 沈蜜动了动,转过去:“你从我背后抱着我睡吧!” 肖逸有些困了,疲倦地应了一声“晚安”,便从她背后抱住了她。 一张大床,女人背对着,男人从后面拥抱着她,一个很有安全感的姿势。 他就像是罩在她身上的保护壳,能够屏蔽一切噩梦的侵扰。 什么时候开始越来越有这种依赖他的感觉,沈蜜已经记不得了,这个男人甚至从没说过一句“我爱你”。 可是和他在一起,沈蜜可以一眼就看到几十年后他们的样子,没有患得患失,没有山盟海誓。 痴狂已死,剩下的只有绵长的温柔和与时光共生的爱。 在和肖逸重逢之前,沈蜜压根儿不知道他们高中有同学会的事情,因为肖逸是班长,高中毕业之后倒是由他组织过几次,但从来没通知过沈蜜。 沈蜜很诧异,问肖逸,同样是同班同学,为什么组织那么多次同学会一次都没有叫过她。 肖逸给出的答案是“那时候误会过你特烦你”,但最终也没有告诉她为什么特别烦她。 如今他们再次相逢,还成了一对恋人,今年的同学会,必定要告诉她一声的。 因为过年大家时间都比较充裕,高中的同学会就定在了年后,恰好这个时候肖逸的考研成绩也公布了。 “今天是男朋友公布成绩的日子,所有小食都打八折!” 沈蜜刚刚在朋友圈里发出广告,就有几个人来下订单了。 新雇来的派送员赵晓阳一大早就来报到了,见沈蜜正在打包装盒,笑着说:“老板,今天生意不错啊!” “就是苦了你了,今天给你加提成!”沈蜜笑着说。 随着她的小生意越来越好,沈蜜花钱自己办了个公众账号,又在许多app平台上发布了自己的菜品,现在每天的订单额倍增。肖逸心疼她跑来跑去,就建议她雇一个送外卖的人。 每天净赚最低也有一千块,有时候生意好有两三千,雇个派送员也没多少钱,虽不用像以前一样跑来跑去,但沈蜜并不觉得轻松。 不过眼看着钱越攒越多,沈蜜觉得累也值了。 这几天梁小姐和她见了好几次,说是要投资做一个高端私房菜定制的app,沈蜜作为有网络经营经验的私房厨师,被梁小姐聘请来帮忙策划。 要知道,做一个好的app,每年的维护费用就超过百万,沈蜜起初还担心梁小姐投入会不会太大,后来才知道,梁小姐叫梁肆,是一家五星级酒店的总经理,她的丈夫陈先生也在A市的酒店业颇有名气,做个美食类app只不过是人家小打小闹小试牛刀,根本算不上什么。 梁小姐是个十分干练认真的人,沈蜜给了她许多意见,并对这个app颇为感兴趣,又请来了有多年美食专栏编辑资历的房太太帮忙,项目进行得如火如荼。 “老板,”赵晓阳在派送之前笑着问,“肖哥成绩出来了,考多少分啊?” “我都忙傻了,没来得及问呢!”沈蜜一边做菜一边说。 沈蜜最后也给忘了,直到晚上肖逸来家里她才想起成绩这回事。 沈蜜正在给来家里做客的梁肆讲着什么,肖逸就在这时进门。 沈蜜回过头去,见到他才想到成绩的事,赶紧问:“考了多少分啊?” 肖逸跟梁肆打了个招呼,脸上没什么表情,接了热水慢慢地喝,说话却依旧是那副傲娇的样子:“忘了多少分了,反正挺高的。” 沈蜜心情大好,对他的佩服不禁又增加了几分:“果然是大神风范啊!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泰然自若宠辱不惊!” 肖逸一双桃花眼眯起,伸手弹了弹她那张滔滔不绝的小嘴。 “下周同学聚会,你去不去?” “我这个人吧,特立独行惯了,平时跟同学也不熟,去了会尴尬的。” “没关系,你以家属身份出席。” 沈蜜其实对同学会一点都不感兴趣。 她参加过大学的同学会,那是在两年前了。同学会的主要剧情不外乎四种,一是旧情人相见上演狗血大戏,二是拼车拼房拼工作,三是已婚族和未婚族辩论赛,四是平民变成暴发户大逆袭。 如果你说你参加过同学会没注意过有以上四种剧情,那么你一定是有着一份富不了饿不死的工作、一副画不化妆没区别的面容以及一颗对八卦迟钝的心。 沈蜜并不属于这一类人,以前的她算是公认的有钱人,不化妆挺清纯化了妆是女神,所以总能成为同学会的话题人物。 所以在她被肖逸拉到同学群的时候,系统刚一提示她的昵称,就有人冒泡了。 “这位美眉是谁呀?请修改一下自己的群名片哦!” 群是肖逸建的,却是副班长郭晓冬最活跃。 【高三一班沈桐衫】:“呦呦,班长的号召力就是强,咱们群越来越齐全了!” 【高三一班大宝】:“大班长就建群的时候说了句话,其他时间从不冒泡,哎呦我的妈呀,老肖,你知不知道咱们班女生都等着你出来呢!肖大神,你冒个泡!” 屏幕里没有新消息。 沈蜜觉得冷场了,把手机放下,跑到肖逸的房间去,肖逸正在归置自己的笔记,他穿着一件米色的套头毛衣,夕阳的橘色光亮照进窗子,笼罩在他的身上,显得他温和而安静。 “兔子,赵大宝叫你冒泡呢!” 肖逸把书归置到书架上码齐,头也不抬地说:“准备复试,没空。你帮我回好了。” 沈蜜就等他这一句话,屁颠屁颠地回到客厅帮他冒泡去了。 他的手机到了她的手上,可就什么都不由他了,沈蜜不捉弄捉弄他,都对不起这一帮老同学。 郭晓冬又在群里发公告了:“明天同学聚会,依然遵循班委会定下来的三大规矩:第一,不准开车来!第二,不准带家属包括前任现任加小孩!第三,早自习铃声响前学校门口见,迟到打手心!” 沈蜜听见副班长这样说,有点懵了,不准带家属…… 【高三一班肖逸】:“这是谁定的规矩啊?” 【高三一班雷云】:“是班长你呀!” 【高三一班廖红雪】:“装什么呀大班长!” 【高三一班陈晓敏】:“肖逸你现在在哪儿工作呀?” 【高三一班baby晴】:“我在B大本科当辅导员,听说你考咱们学校研究生啦?据说自从西医综合考试改革以来,我们校医学院还没有考过这么高分的学生,你破纪录啦学霸!” 【高三一班Shirly杨】:“求健脑方法。” 沈蜜看着屏幕里突然活跃的女同学们不停地翻白眼。 难怪肖逸不冒泡。 沈蜜看到这个Shirly杨的头像,不禁有些吃惊,Shirly杨是徐冰冰的姐妹帮一员,原名叫杨小凤,上学的时候总是跟着徐冰冰混,相当于一个小跑腿的,后来因为偷沈蜜的笔袋而被杨予曦抓了个现行,杨小凤非但不认错还嘴硬,理直气壮地把笔袋拍到了沈蜜的桌子上,沈蜜二话不说,抽出一张卫生纸垫在笔袋上,当着全班的面扔进了垃圾桶。 后来杨予曦说要告诉老师,杨小凤害怕了,跟杨予曦说自己家里有多困难,杨予曦并不是一个心软的人,最终为什么没告诉老师沈蜜也不记得了。 现在想想,可能那个时候杨予曦就和徐冰冰他们一帮女生很好了,估计怕杨小凤在沈蜜面前揭穿自己的两面三刀。 听说Shirly杨大学读的是国际金融,出来找工作难,就在一家期货公司上班,没想到有一次买了一注双色球中了一等奖,500万,结果拿这500万开了个账户炒期货,现在也是个身价千万的小富婆了。 Shirly杨大概是女生中最活跃的了,一直在不停地找话题。 沈蜜拿着肖逸的手机,心里想着,大家伙儿都这么热情,他怎么就那么绷得住呢? 【高三一班肖逸】:“大家明天可不要迟到呀!” 【高三一班小洁】:“知道啦知道啦!一定准时到!” 【高三一班邵薇薇】:“知道啦班长!” 【高三一班郭晓冬】:“大家都听好了啊,尤其是女同学,明天早自习不准迟到,迟到的李帅帅老师可打人了啊?你们能不能念,不能念就滚回家去。学校是你家开的啊!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高三一班Shirly杨】:“老郭你讨厌!又模仿费费说话!” 费费是班主任费老师。以前上学的时候大家偷偷给老师取外号,毕业好多年,再提起“费费”这个昵称,总有那么点怀念的味道。 沈蜜看着他们聊天,突然觉得,原来同学们也是很友爱的,只不过那个时候她总是心高气傲,融入不了大家。 想到这里,沈蜜犹豫要不要跟大家互动一下,于是把自己的群名片改成了【高三一班沈蜜】。 沈蜜看着他们叽叽喳喳地刷屏,也插不上话,便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等待时机跟大家打个招呼,冒个泡。 可就在这时,Shirly杨,杨小凤说话了。 【高三一班Shirly杨】:“徐冰冰姐弟退群了啊?我才看见,群里好像没有他们俩了。” 【高三一班赵大宝】:“早就退了,不知道抽啥风。” 【高三一班陈晓敏】:“听说他家里出事了,破产了,搞得挺惨的。” 【高三一班小洁】:“退就退了吧,快别来了,上次班长说不让开车,这姐弟俩一人开一辆大奔,得瑟什么呀!我家的兰博基尼都没开出来呢!” 【高三一班郭晓冬】:“行啦行啦,都同学一场,人家估计也是没有勇气来了,毕竟以前家境那么殷实,现在穷了,接受不了这个落差呗!” 副班长都这样说了,大家一起跟着打哈哈。 沈蜜把手机放下,闷闷不乐地去洗澡了。 肖逸看完英语出来,就见她披散着湿漉漉的头发坐在沙发上,对着电视喝牛奶。 肖逸把自己的手机拿到手里,翻了翻。 “你复习完了呀?”沈蜜问。 “嗯。” “真牛,你可是打破了B大医学院改革以来的考研成绩记录呢!” 肖逸没说话,拿过她牛奶瓶说:“冬天要喝温牛奶,我去给你热一下。” “这么贴心啊?”沈蜜的声音虽然软软的,却依旧听出来她的不高兴。 肖逸看了看她,拿着奶瓶去了厨房。 “沈老板?”肖逸的声音自厨房传来。 “嗯?”沈蜜懒洋洋地答应一声。 “明天同学会,去么?” 沈蜜顿了一下:“去呗。” 两个人的对话戛然而止,沈蜜的心里有些闷闷的,终于还是忍不住拿出手机,看看同学们在群里聊什么。 可是一打开聊天界面,沈蜜就看到了一行半透明的小字: “【高三一班郭晓冬】被群主禁言一小时。” 【高三一班我最帅】:“哈哈哈哈!郭晓冬被禁言了!估计这会儿对着屏幕问候老肖祖宗十八代呢!” 【高三一班琪琪】:“是呀,我们这样嘲笑老同学可不厚道。” 【高三一班井红】:“原来班长在窥屏呀?肖逸,冒个泡呀?” 【高三一班雷云】:“Shirly杨,听说你刚从国外回来,还单着呢?” 【高三一班我最帅】:“咦?刚才新加群的是哪位同学,怎么不见了呢?” 沈蜜看见有人提到自己,想了想,便回了一句。 【高三一班沈蜜】:“是我,已经修改了群名片。” 突然之间,群里鸦雀无声。 沈蜜一下子变得比面试还要紧张。 在这之前,因为性格的缘故,她是特立独行的一个人,交朋友很挑剔,更不善于跟不熟的人打成一片。 可是如今发现肖逸在同学之中这样受欢迎,她竟然也有了想融入大家的想法,因为她不想让肖逸觉得自己的女朋友是个不合群的姑娘。 肖逸还在厨房里给她热牛奶,沈蜜深吸了一口气,盯着一动不动的屏幕。 紧接着,好几条消息几乎是同一时间涌了进来。 【高三一班杨会臣】:“我没看错吧?” 【高三一班林峰】:“嗨,好久不见。” 【高三一班我最帅就是李帅帅】:“你还记得我的名字不?” 【高三一班齐哥】:“你是沈蜜啊?怎么一直没跟老同学联系呢?” 【高三一班我最帅就是李帅帅】:“滚一边去老齐,你是谁呀。沈蜜我加你了,给我通过验证,我给你发一下明天的聚会流程,咱俩顺便叙叙旧!” “系统提示:【高三一班我最帅就是李帅帅】被群主禁言一小时。” 【高三一班齐哥】:“哈哈哈老肖最英明了!让你人身攻击我!创建干净的网络环境,从你我做起。” 沈蜜忍俊不禁,这些人啊,真够逗的。 男生们很热情地跟她打招呼,女生是Shirly杨最先出来的,只不过她直接越过了沈蜜,就当没看见一样,转移了所有人的话题。 【高三一班Shirly杨】:“对了,你们不是说让我从意大利带领带回来吗?我带了几条,明天聚会拿给你们看。” 【高三一班杨会臣】:“真棒!” 【高三一班Mary刘】:“哇塞!意大利带回来的呀!” 【高三一班Shirly杨】:“肖逸,你要一条吗?” 【高三一班井红】:“哎呦呦,你这假模假式的,明天直接拿过来给人家戴上不就得了!” 【高三一班沈桐衫】:“我可看见班长朋友圈了啊,人家可是有女朋友的人!” 【高三一班井红】:“班长女朋友长啥样?” 【高三一班沈桐衫】:“照片是侧脸啊,看不清,很久之前了。” 【高三一班Mary刘】:“那有什么关系!又不让带家属!肯定我们Shirly漂亮吧?” 【高三一班Shirly杨】:“楼上这么讨厌呢!从意大利带回来的包包不给你了!” 【高三一班Mary刘】:“别呀,你害羞啥!” 【高三一班杨予曦】:“沈蜜,明天别迟到。李帅帅打人可疼了。” 沈蜜一怔。 杨予曦。 【高三一班我最帅就是李帅帅】:“没事儿,沈蜜,我轻点打你哈!” 晚上八点,qq群里有人跟她私聊。沈蜜一个人坐在床上,一看他的马甲就笑了。 【高三一班肖逸】:“沈蜜同学,明天举办同学会,你要不要参加?” 这是肖逸第三次问沈蜜要不要参加同学会。 沈蜜清楚,他是担心自己,怕她因为家庭变故而在同学面前尴尬。 其实沈蜜是打心底讨厌参加同学会的,大概有一大部分人和她的想法一样,平时玩儿的好的一群人聚一聚也就算了,何必千里迢迢地跑去听那些以前根本不熟悉的人吹牛呢? 但这一次,沈蜜还是决定参加。 为什么? 经历了这么多,从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公主变成爬十八层楼送外卖的女汉子,她想检验一下自己的玻璃心有没有真正变成钻石心,那么同学会,绝对是太上老君的炼丹炉。 【高三一班沈蜜】:“去啊,为什么不去?早自习是六点半吧?我估计四点就要起来化妆洗头发。谢谢班长提醒!” 肖逸私下发来了个手掌抚摸女孩儿头发的表情:“用不用我去接你?” “班长,不让带家属的规矩可是你定的。” 肖逸停了停,给她回复了过来:“那个时候我也没想到会爱上自己同班的女同学。” 沈蜜哈哈大笑:“看来‘兔子不吃窝边草’都是骗人的,哈哈哈哈!” “行,那就明天见。”肖逸说。 “明天见,晚安。” 沈蜜真是凌晨四点起来的,结果洗澡、养护头发、做面膜、搭配衣服、选高跟鞋、吹头发、化妆,还是让她迟到了。 其实大部分时间都是花在了搭配衣服和选高跟鞋上面,整整一个多小时,沈蜜在衣柜里出不来了。 直到已经到了聚会地点安排场地的肖逸打电话来,友情提示,沈蜜才发现已经五点多了。 “我在搭配衣服呢!我还没化妆呢!”沈蜜有点慌张,从混乱的衣柜里站起来。 肖逸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他那边应该是有好多同学提前到了,男女的谈笑声成了他说话的背景,不知为什么,他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温柔。 “这可不是跟我约会,大小姐。” 大概是发现他在打电话,旁边有同学起哄:“哎呦呦!大班长给女朋友打电话呢!” 沈蜜听见肖逸轻笑一声,然后走出几步,找了个离人远一些的安静地方,对她说:“就穿那件我喜欢的毛衣来吧。” 他喜欢的毛衣? 他唯一一次主动想要给她拍照片,就是那次去大学城附近逛街,她买了一件毛衣。 毛衣就几十块钱,沈蜜说,上面有一只很漂亮的卡通兔子,就想买来穿着玩。 那天有许多大学生在逛街,沈蜜从试衣间里出来,在他眼前转了一圈。 “好不好看?我像不像大学生?”沈蜜自恋地问他。 肖逸摇了摇头:“不像。” “讨厌。” “像高中生。” “哎呀呀,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么可爱的男朋友呢!来来来,让我亲一个!” 肖逸舔舔嘴唇,站起来,笑着说:“沈蜜同学,站好,我给你拍张照。” 沈蜜开始嘟嘴。 肖逸照完,沈蜜迫不及待地跑过去看,问他:“看来你是真的喜欢这件衣服呀,你是不是要把我设成屏保呀?” 肖逸一边裁剪着照片一边说:“留着以后给我闺女看,等到她十八岁的时候,我就告诉她,女儿,你妈妈上高中时就长这样,是不是比你老多了?” “我要在这张照片上加上日期!” 同学会的地点始终都是在老地方——学校对面的望高酒楼。 专门为同学聚会装饰的包间里,高三一班的同学已经到了20多人,基本上能来的也就这么多了。 包间里一共两桌,男生一桌女生一桌,气氛十分热闹,随着酒菜的上桌,女生桌有几个活跃的,已经蹿到了男生桌,而男生桌也有那么两三个嬉皮笑脸的,蹭到女生桌调皮来了。 去男生桌的有Shirly杨、Mary刘,还有沈彤衫,这三个女人都是穿着性感时髦的单身女性,她们的说笑声几乎盖过了所有女生,俨然成了舞台中间的女主角。 沈蜜正是在这气氛高涨的时候推开了包间的门。 同学会时进来一个人,大家都是要停下来打个招呼热情迎接,然而沈蜜进来时只有一片尴尬的沉默。 所有盛装出席精心打扮的女生当中只有沈蜜梳着一头黑色利落的中短发,一件简单的卡通套头毛衣,白色牛仔裤加白色帆布鞋,连个包包都没有背。 她在一片愣住的目光中抱歉地笑笑,然后不好意思地搓搓手,说:“抱歉啊大家,我来晚了。” 一屋子人的目光,在沈蜜的眼中,如同被定格了一般,她的目光在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他们的面容仿佛被岁月冲刷之后的石头,多多少少都有些陌生,人群中唯有一人是她熟悉的。 肖逸坐在男生之间,抬头看着她。 他的目光深邃而宁静,夹杂着许多沈蜜难以辨别的情绪。 沈蜜冲他微笑了一下,很快就移开了目光。 最先发出声音的是副班长郭晓冬:“沈蜜呀!快、快进来!我们都喝上了!” 李强说:“沈蜜,你没看见李帅帅吗?李帅帅可一直在校门口等着你呢!” “没有啊。”沈蜜怔忪了一下,“我来望高酒楼习惯从北门进,他是不是在南门等呢?” 井红大笑一声说:“哈哈!估计是!这家伙就为了等你迟到打你手板呢!” 沈蜜笑着在女生桌坐下了,几个调皮捣蛋的男人也不闹了,都笑着看她,沈蜜看着桌上其他的女同学,一一认了一遍。 “小洁、邵薇薇、陈晓敏、琪琪、雷云,你是晴子。” 见沈蜜这样亲和,纵使是上学时从没说过话的女生都主动和她交谈了起来。 “对对对,是我,你怎么一点都没变呀?” “是呀,你怎么还跟高中时侯一样白净!” “我前阵子都黑了,这一冬刚养过来。”沈蜜摸摸脸,笑道。 井红亲切地摸着沈蜜的手,问:“你家小曦怎么没来呀?我看昨天她还在群里冒泡了呢!” 大家都知道沈蜜和杨予曦是形影不离的朋友,并不知道两个人闹掰的事。 沈蜜愣了愣,说:“小曦……” 晴子说:“不会是堵车了吧?” 井红说:“对对,你给她打个电话,问问到哪儿了。” 女同学们很热情,沈蜜也不能跟他们多说,只好当着大家的面给杨予曦打了电话。 电话接通了。 沈蜜干涩地笑了笑说:“你到哪儿了?” 杨予曦的情绪似乎不是很好,说:“我不去了。” 沈蜜看了看大家,连忙说:“小曦说这边太吵了,我出去问问她哈!” “去吧去吧!” “嗯嗯,快去!” 沈蜜转身拿着电话出了包间,桌子上的女生们立刻议论开了。 “你们知道吗?沈蜜家里破产了!” “难怪今天穿得这么低调,跟高中生似的。” “嫉妒人家年轻了吧?听说她现在在开微店卖吃的,生意还不错呢,可赚了!” “有钱人到啥时候都会挣钱啊,这就是命啊!” 桌上一个没有说话的文静女生开口了:“我觉得她现在挺好的,上学的时候我都不敢和她说话。” 安静的走廊里,沈蜜问电话那一头的人:“你怎么没来?” 杨予曦说:“你不知道?” “我知道什么?” “同学会,肖逸没有邀请我。” 沈蜜淡淡地说:“不会的,他是班长,不可能因为我们两个闹别扭,就不让你参加同学会。” 杨予曦顿了顿,说:“看来肖逸真的很爱你,他并没有跟你说。” 沈蜜觉得杨予曦非常不对劲,焦虑地问:“你说什么呢?” 杨予曦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沈蜜打断了她,深呼吸,平静地叫了声:“小曦。” 杨予曦愣住了。 “我并不想因为我们两个闹别扭的事排斥你,搞得你连同学都不能见,肖逸没有邀请你,估计是忘记了,我们都在等你,你来吧。” 杨予曦惊讶地问:“你原谅我了吗?” “谈不上原谅不原谅吧,我可能不会继续做你最好的朋友,但是我也不想你过得不好。” 杨予曦忽然低低啜泣起来:“蜜蜜我总是梦见你,要是我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就好了,我就还是你最好最好的朋友。” 沈蜜听见她哭,鼻子也酸了,原来杨予曦也梦见过她。她吸吸鼻子,抹去眼角的泪水,轻轻地说:“你来吧,都等着呢!要不然问到我,我也不好解释。” 杨予曦声音沙哑地答应了一声,说:“哎!好,我马上就到。” 沈蜜仰着头,深呼吸,平复了一下情绪,然后推门进了包房,在女生桌坐下。 她发现,其实想要融入他们并不难,就是少吹嘘一下自己,多听听别人的话。 桌上的女同学都开始主动跟她说话。 “你这发型挺不错的,在哪儿剪的?”雷云问。 沈蜜没有说那家很贵的理发店。 “在我家楼下剪的。” “你家楼下啊?哎,那你现在一个人住吗?单身啊?” “不是,有男朋友了。”沈蜜喝了口水说。 “那啥时候结婚啊?” “还没想到这一步呢。” 正说着,男生桌那边一片起哄声,原来是班长肖逸要敬酒了。 肖逸已经喝了两三瓶了,但他酒量很好,脸都没红,举着酒杯朝女生桌走来。 Shirly杨、Mary刘也跟着过来了,两个人都踩着细高跟鞋在女生桌坐了下来。 肖逸握着酒杯,直接就朝沈蜜的方向走过来了,因为她靠在最外面,所以他扶着她的椅子显得十分自然。 他的声音就在沈蜜的头顶上方,不知为什么,她心跳得厉害,仿佛是回到了上学的时候,只要他一靠近,就会心跳如擂。 明明已经在一起那么久了。 “又是一年同学会,很高兴大家能在百忙之中……”他正说着,门口突然有一个声音打断了她。 杨予曦推开门,跟大家打了声招呼,她平时很开朗很会说话,一时间大家都也热情地回应着。 “班长。”杨予曦笑看着肖逸。 肖逸拉开沈蜜旁边的一张空椅子,做了个请的手势。 杨予曦就像个迟到的学生一样吐了吐舌头,在沈蜜旁边坐了下来。 “那我就先干为敬了。”肖逸拿着一瓶啤酒,在大家面前晃了晃。 “班长最帅!班长最帅!” 女同学们都鼓掌起哄,肖逸微微低头,露出一个不好意思地笑,接着就在沈蜜的身后举起酒瓶喝了起来。 班长的“对瓶吹”引起了包间的沸腾,所有人都在给他欢呼,只有沈蜜一个为他担心。 欢呼声中,肖逸的喉结上下滚动,他的侧脸在灯光下显得那样英俊。 大家尖叫着,掌声雷动。 沈蜜向他举起一个大拇指。 肖逸看着她,千杯不醉的清明眼眸突然染上了几分微醺。 杨予曦是个活跃分子,一进门就和女同学们聊开了。她脱了外套就跟大家喝酒,虽然长得小家碧玉,但喝起酒来很猛,也很容易醉。 杨予曦转头看了看沈蜜,大着舌头说:“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啊?不是不能喝酒吗?” 沈蜜说:“刚才跟杨小凤喝了一杯。” 杨予曦撇撇嘴,突然大声说:“杨小凤啊!跟她喝什么啊!” 恰好Shirly杨路过听见了两个人的对话。 “光顾着跟他们喝了,还没敬你们呢!”Shirly杨在同学会的一开场就走来走去,俨然一副女主人的姿态,此时端着酒杯走到沈蜜身旁。 女同学们都笑脸相迎,纷纷端起了酒杯,沈蜜也跟着握住了酒杯。 井红说:“杨大老板,你现在这身价敬我们酒,我们哪儿敢接呀?” 杨予曦醉醺醺地笑了:“来来来,小凤,咱俩喝一个,我三杯,你随意。” 杨予曦一口气喝了三杯,打了个酒嗝把大家逗笑了。 女生们都大方地起哄:“大班长!你不敬人家一个?” 杨小凤冷笑着看热闹。 肖逸从位子上起来,起哄声此起彼伏。 “等等!”杨小凤突然一皱眉,把肖逸拦住了,“你这杯子的杯口怎么缺了一块?这样很危险的。” 肖逸淡淡地说:“望高酒楼太老了,餐具都很旧,没关系的。” “怎么能没关系呢?小心伤到。”杨小凤责备地说,她强势地夺过他的酒杯,给他换了一个新的,这架势,很难界定是老同学的关心还是别的什么。 所有人都笑而不语,沈蜜看见杨小凤的指尖停在肖逸手背上心里一阵不舒服。 肖逸毫不在意地越过杨小凤,拿着倒好的酒大方地朝她走来,眼中含着笑。 沈蜜脸一下子红了,赶紧站起来,尽量让自己显得不扭捏不做作,将酒瓶拿起来。往杯子里倒酒,却一紧张将杯子碰掉在地上。酒杯碎成了两半,沈蜜赶紧弯身去捡,却没想被一双大手攥住了手腕。 她一抬头,肖逸正满眼温柔地看着她:“别捡了,小心划到手。” “哎呦呦!” “哎呦呦!” 在一阵起哄声中,肖逸松开了她的手腕。 “沈蜜,谢谢你高中喜欢我。”肖逸旁若无人地注视着她说。 “呵呵,不客气。”这时有人给沈蜜倒好了酒,递过来,解了沈蜜的围。 “我先干为敬了啊!”沈蜜害羞地笑着,皱着眉把酒喝了下去。 肖逸也仰头喝,目光却始终在她的脸上。 就在众人等着男女主角回忆往昔的时候,包间里的音响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声响。 “喂喂喂?test!test!” 有人在敲话筒。 所有人都转过头去,只见杨予曦站在包间里的KTV台上抱着麦克风试音。 “同学们,嘿嘿,我是杨钰莹,我有话要说。”杨予曦发出一串醉醺醺的笑声,醉红的脸颊在灯光下发出病态的颓废,“我,杨钰莹,刚刚堕过胎!” 此言一出,原本觉得她要活跃气氛的同学们笑容全部僵在了脸上。 全场鸦雀无声,紧接着,传来嘲笑的窃窃私语。 “小曦!你喝多了!” 沈蜜倒吸一口气,知道杨予曦真喝多了,要出丑了,立刻走上前去,想要拉住她,没想到她刚迈出一步,就被杨予曦喝住了。 “沈蜜,你给我站那儿!”杨予曦站在台上,扶着落地式的麦克风,眉头紧锁,“我今天,在这里,要说说,我太憋屈了!” 沈蜜的眼眸里闪过一丝难过,再也没有上前一步。 杨予曦狠狠地捶了捶胸口,说:“你们都知道,我有一个最好的朋友,上高一的时候我们俩就特好,可我嫉妒她,嫉妒她要什么有什么!” 所有人都看向沈蜜。 “就算她现在没有钱了,我还是嫉妒她。”杨予曦说着,看向肖逸,“我背着她跟徐冰冰她们玩儿,背着她说她的坏话,有时候我觉得特看不上她!有时候又觉得,这就是我最好的姐妹!” 杨予曦说着说着,就哽咽了。 沈蜜走上去拉着她的胳膊,劝道:“你到底想说什么啊!你憋屈你跟我说,走,我们谈谈,别在这儿丢人!” 杨予曦甩开她,指着Shirly杨喊道:“你!杨小凤!你装什么女神!你还往肖逸身边站!你算老几!你给我站一边去!” 杨小凤当场就怒了:“杨予曦你没病吧!我招你惹你了!” 几个同学赶紧上来劝她。 “哎呀,喝醉了,喝醉了,咱们不跟喝醉的人一般见识哈!” “我要不是第一次模拟考试没考好,跟你杨小凤分到一桌去了,我能跟徐冰冰她们混在一起吗?”杨予曦似乎想到了什么气愤的事,情绪有些激动,突然看向了肖逸。 “不错,殴打你妹妹的视频是我喊的沈蜜的名字!但那是徐冰冰录的,我知道沈蜜喜欢你,追你,我也不想发给你,可是是杨小凤逼我这么做的!” “杨小凤!是你逼我!你说如果我不这么做,你就告诉沈蜜我背叛了她!” “你偷人家东西还记仇!你这样的人怎么能中彩票呢!老天爷呀!你是什么时候瞎的啊!” “你小人!我也是小人!你现在在这儿装女神,我要揭发你!” 杨予曦的酒疯算是耍了个淋漓尽致! Shirly杨的脸都白了!气极怒吼:“杨予曦!你放屁!” Shirly杨从国外回来后,连走路都透着一股欧洲人的优雅,没想到却被杨予曦的一席酒醉之言打回了原型! 这一嗓子嘶吼,使她成了所有人的焦点。 杨予曦醉醺醺地笑了,像是小孩吃到了糖:“嘿嘿,你敢不敢发个誓?你要是做过这种事,老天爷就把你中六合彩的钱全部收回!我杨钰莹发誓!我有半句假话!让我一辈子找不到有钱人!” “哈哈哈!”副班长郭晓冬大笑一声,“好啦好啦!快把她给我架下来!这酒疯耍的!” “是呀是呀!陈芝麻烂谷子了,小屁孩的事儿还记得这么清楚!” 两个男同学把杨予曦架了下来,杨予曦口中一直念叨着自己没有喝多。 闹剧完了,所有人都回到了原座,大家嘻嘻哈哈的,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继续喝酒吹牛。 杨予曦在沈蜜身旁坐了下来,身子一斜,躺在了她的肩膀上,嘿嘿地笑。 沈蜜还没从整件事情当中反应过来,震惊地坐在那里,努力整理思路。 她们录了殴打肖潇的视频,威胁杨予曦喊出她的名字,然后传给了肖逸…… 所以他才会那样讨厌她。 才会心安理得地收下她的钱送妹妹转学出国。 才会在相逢的时候极度厌恶地丢给她一张不正当工作的名片来侮辱她。 然而这一切,肖逸从来没有跟她提过。 他在保护她,保守着这个会让她伤心的秘密。 杨予曦枕在沈蜜的肩膀上,满嘴都是酒气,小声说:“你不跟我好了,我也看得出来你烦谁,我厉害吧?我看见杨小凤往肖逸身上贴我就生气,没事!我帮你出气!” 沈蜜本来又震惊又生气,但杨予曦的一番话让她的心突然就变得柔软起来。 突然好累,这么些年的姐妹,何苦要闹成这样。 沈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Shirly杨,忽然慢慢地站了起来。 桌上的人都看着她,身后的男人们也在看着她。 沈蜜很讨厌杨小凤,但毕竟是因为她和杨予曦搅和了这场同学会,她再不说话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沈蜜给自己倒满了杯,对杨小凤举起,说:“小曦喝醉了,视频的事儿她每次喝醉都要愧疚地唠叨两句,指谁说谁,并不是针对你,我替她赔个不是!” 沈蜜说完一饮而尽。 井红带头鼓了掌,其实所有人都听明白了怎么回事,只不过沈蜜给Shirly杨面子,没戳穿而已。 Shirly杨情商那么高,当然也站起来跟她皮笑肉不笑地敬酒:“这个杨予曦,喝点酒满嘴跑火车,一辈子找不到有钱人,这种毒誓也敢发?看来我明天得给她介绍介绍了!” 众人都赔笑。 沈蜜心里暗骂一声,我闺蜜嫁不嫁有钱人用得着你操心? 心里这样想,但沈蜜脸上却是笑着的,又倒了第二杯酒,说:“上学的时候咱俩有过小摩擦,那时候我不懂事,希望以后咱俩还能是好同学,别为年少的事耿耿于怀。”说完又干了。 Shirly杨微微一笑:“好,一醉泯恩仇!还是好朋友!” “谁跟你好朋友!”杨予曦不服气地强调,“我们蜜蜜说只是同学,你听见没有!” 沈蜜踹了一脚她的凳子。 大家又玩闹在一起。 沈蜜望着大家一团和气的样子,不禁额头发凉。 幸好没有因为她而毁掉这场同学会。 她回头看向肖逸的方向,肖逸正在和男同学喝酒,撞杯之际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冲她露出一个微笑,众目睽睽之下朝她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李帅帅是他们之中唯一一个留在学校当老师的,大家都打趣他,说他一定是那种让女同学做俯卧撑偷看人家领口的体育老师。 今天刚好是星期日,李帅帅通过关系把他们带进了学校里面,同学们都兴奋极了,走在操场上看看这里看看那里,有说不完的往昔。 为了不惹人注意,李帅帅把他们带进了老体育馆,十几个男同学商量着要打一场篮球。 女同学们叽叽喳喳地仿佛回到了念书的时候,全都在观众席上坐好,只有沈蜜最惨,生拉硬拽才把非要去操场跑步的杨予曦拉进了体育馆。 沈蜜扶着醉醺醺的杨予曦走上观众席,发现男同学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脱去了自己的衣服,换上了球衣。 李帅帅在观众席下面上蹿下跳:“咋样?我穿上背心裤衩也是风采不减当年吧?像不像流川枫?” 郭晓冬把篮球在指间绕了一圈,耍酷道:“妹子们,你们的郭学长在此!尖叫在哪里?” “喔——”女同学们十分配合地鼓掌尖叫。 郭晓冬美翻了,运球在篮球场里跑了好几圈。 “沈蜜沈蜜!坐这里!”圆圆拍了拍自己旁边的观众席空座,热情地招呼她。 沈蜜拉着杨予曦的手,在观众席坐好。看着自己班里的男同学一个个活力四射地在篮球场上说笑,时间仿佛回到了那个无忧无虑的年代。 更衣室的门再次打开,其他几个男同学也换好了球衣陆续出来,其中就有她的肖逸。 沈蜜不自觉地看着他,微笑起来。 阳光从体育馆的窗子里射下来,照在他的身上,仿佛带着一种穿越时空的魔力。 肖逸面部的棱角更加鲜明了几分,有了男人特有的硬朗。 “老肖!”郭晓冬把篮球朝他一抛,肖逸稳稳地接住了。 裁判高健喊道:“高三一班的胡人队和飞鸟队即将迎来一场激烈的比赛!赢了的队伍奖励周杰伦珍藏版CD一盘!” “哇,周杰伦!” 沈蜜也跟着疯狂起来,直到肖逸突然抬头朝她的方向看过来,她有一瞬间的停顿,收了声。 肖逸收回视线,走进了球场。 沈蜜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重新把手放在嘴边,大声喊道:“肖逸!我为你疯狂!” 她的一句话,在空荡荡的篮球场里显得格外突兀。 一刹那,女同学们也跟着齐喊: “肖逸!我为你疯狂!” “肖逸!我为你疯狂!” “郭晓冬!我为你疯狂!” 那一刻,沈蜜觉得热血澎湃,胸腔充满了自豪感! 男人们因为她们的疯狂而变得热血沸腾,全都跃跃欲试起来,一场属于青春的篮球赛随着哨声开始了。 一开场,肖逸就以一个漂亮的三分球点燃了全场气氛! 男同学们的身手虽没有当年的生猛和敏捷,但个个都跑得大汗淋漓。 场上战况激烈,郭晓冬与肖逸斡旋,想突破肖逸的防线来个漂亮的回旋投篮,千钧一发之际,肖逸借助高他一个头的身高优势一跃而起,将篮球重重地击偏了方向! “飞鸟队加油——”尖叫声如同被浇了汽油的火焰。 李帅帅抢到了球,退至三分线,深吸一口气,腕子向上一弯,篮球就带着漂亮的弧度进了球篮! “Yes!”李帅帅向观众席抛出飞吻。 “胡人队最棒——” 最后三十秒,双方比分持平,比赛进行到了白热化,肖逸似乎特别卖力,左右交互运球,东躲西避,没有一个人能够抢到他的球,郭晓冬上前阻拦被他一个健步绕过去,冲到篮板下奋力一跳——一个大灌篮!全场掌声雷动! “赢了!赢了!” “肖逸!太帅了!”一个女声尖叫。 “赢了赢了!飞鸟队赢了!”沈蜜就像上学时每次看他打篮球一样兴奋!她抓着杨予曦的手不停地摇,杨予曦却已经呼呼大睡。 飞鸟队的男同学们在观众席前耍宝,肖逸也开心极了,像个兴奋的大男孩一样跑到了裁判那里。 裁判拿着喇叭说道:“我宣布——本场比赛——飞鸟队获胜——” 裁判扬了扬手里的周杰伦珍藏版CD说:“现在给冠军队发放奖品!我们冠军队队长有话要说啊!大家静一静,静一静!”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肖逸不知道被谁推了一把,笑了回身骂了一句。 他望着观众席,深吸一口气,忽然说:“大家好,我是高三一班的肖逸。” 女生们捂着嘴笑。 沈蜜静静地看着他,他的目光也恰好看过来。 他说:“这份礼物,我要送给我的女朋友。” “啊?” “女朋友?” “不是不让带家属吗?” 沈蜜受宠若惊地眨眨眼,不敢置信地指了指自己,用口型对肖逸说:我? 肖逸的嘴角勾了起来,他的声音在空旷的篮球场里变成了混音,很大声,也很好听:“上一次聚会,你们说,我们班没有一对能幸存下来,我想以后会有了。” 女同学们都懵了,八卦的味道突然弥漫在人群之中。 “班长!说重点!”男生里有个心急的开始催促。 肖逸看着沈蜜,薄唇一抿,说:“我忘词了。” “快!稿子!” 沈蜜已经准备感动了,捂着嘴笑。 圆圆戳了戳她:“哎?我怎么觉得班长看的是你啊?” 有人把肖逸事先准备好的情书拆开来,递到他的眼前。 肖逸看一眼稿子,看一眼她,不好意思地说:“太紧张了,太紧张了。”他清了清嗓子,温柔地念着情书,郑重其事地说,“沈蜜同学。” “哇!” “沈蜜!” “你的情书,我收到了,感谢你一直以来的关注,能够被你喜欢,我感到很荣幸。下面是我给你的回信。” “2014年5月我们再次相逢,你那个时候连吃一碗面的钱都拿不出来,死皮赖脸地让我还钱,我当时对你有误会,态度十分不好,请看在我最后还是请你吃饭的份儿上,原谅我。” 沈蜜的眼睛一下子湿润了,低头笑了笑。 “你有许多小女生的毛病。你今天喜欢胡歌明天喜欢钟汉良,不像我那么专一,始终喜欢希斯莱杰。” “你喝牛奶必须要用印着奶牛的杯子,否则你就不喝,你说这叫饮水思源。” “你总喜欢逛淘宝买一些破烂,穿几天就丢到柜子里说没衣服穿。” “你即使穷得口袋比脸还要干净也要花钱做头发,你说你死后要把你的高跟鞋捐给非洲难民。” “我没想过我会爱上这样的你。” “当你第一次边吃面边在我面前哭的时候,我只是想帮帮你而已,毕竟我那么善良。” 他说着,轻笑一声。 “可是后来当你为我脱掉高跟鞋,骑着电动车来拘留所接我,我看见你膝盖上粘着创可贴,那个时候我就在心里发誓,我会用我的余生对你好,只对你好。” 肖逸说到这里,声音有些哽咽,他不好意思地低头说了句什么,沈蜜听不到,但她猜他大概是在骂自己。 她已经听不到其他人说什么了,篮球场里仿佛只剩下他和她。 他在一片尖叫声中走上了观众席,在她面前站定,然后把CD盒打开,里面躺着一枚钻戒。 沈蜜的头脑已经不听使唤了,脸颊上的血管突突地跳动着。 他拿出戒指,说:“我发现我越来越没有安全感,我需要一个合法的机会,能够在每天醒来都看到你。” “沈蜜,你愿意嫁给我么?” 他单膝跪下去,将一枚闪亮的戒指递上去,卑微而真诚地看着她。 沈蜜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哭得稀里哗啦的,她望着那枚钻戒,抽抽搭搭地说:“你怎么买这么大个儿的啊,是不是把欠我的钱全用来买这玩意儿了?” 肖逸有点紧张,笑了,说:“我真不想还清,终身分期行吗?” “败家。”沈蜜夺过他手里的戒指,破涕为笑,在同学们的见证下,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肖逸,我愿意!” 肖逸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激动地站起来,拥住了她。 青春期的沈蜜从没有想过,未来的某一天,她会让年少迷恋的那个人为自己倾倒。 两个非零数相乘乘积为一,则他们互为倒数。 我一直在等那个与我互为倒数的人。 能够降住我的小脾气,吃掉我挑出的香菜, 擦掉我不曾示人的眼泪,不问我吞声的往昔。 从此我的生命不再是一串零,成了一, 从此未来变得无限大,悲欢合散,苦乐相依。 第15章 番外篇:那年的情书 领证的那天一大早,搬家公司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沈小姐您好,我是金辰公司的搬家客服,我们会在下午两点左右到达您家,跟您确认一下家里是否有人。” “搬家公司?我没叫搬家公司啊?” 客服专业地笑了:“是这样的,肖先生一星期前跟我们预定的,您可以跟他沟通一下,定金也是他付的。” “好的,我问问。” 沈蜜挂断了电话,给肖逸拨过去。 肖逸的声音是清晨特有的清爽,应该是正在来接她的路上:“怎么了?” “兔子,你不会是打算一领证就让我搬过去吧?” “不然呢?你房租快到期了。” “我还有一个月呢,以后有一辈子的时间抬头不见低头见,你又何必苦苦相逼呢?” “那行,你别搬了。” “对,想开点嘛,何必心急?” “我搬过去。” “你图什么啊大哥!你不嫌折腾吗?” “图你,哪有结婚了不住在一起的?” “人家就是想珍惜一下最后的单身生活嘛!”沈蜜撒娇,“你看你来我家,想做什么人家都依你,和住在一起有什么分别?” “有分别。” “啥分别?” “想做什么和想做多久的分别。” “……” 沈蜜抱着结婚证光明正大地搬进肖逸家的时候,还是有些忐忑。 “这个箱子里是我的化妆品,你小心点别搬碎了。” “哦,好。我给你买了一个梳妆台,要全部摆在上面吗?” “嗯,全摆!” “这么多你确定都能用上?” “这个是水,这个是乳,这个是精华,这个是霜,这个是卸妆水,这个是另一个牌子的水,这个是另一个牌子的乳这个是紧肤水,这个是爽肤水……” “好难区分啊。” “你怎么那么笨呀?”她戳了戳他的胸口说。 肖逸一把攥住她的手,眉头一扬:“那我问你,亚油酸、亚麻酸和花生四烯酸有什么区别?” “我不知道啊。” 他戳上她的脑门:“你怎么那么笨呢!” “去你的!” 两个人打打闹闹,不知道怎么,又腻歪在了一起。 最后他坐在床边,她坐在他腿上。两个人甜蜜地亲吻着。肖逸亲够了,就把她放开,沈蜜的脸上还有些微红,头发被他的手掌抚摸得有些凌乱,他伸手替她顺了顺,沈蜜温顺地将脸靠在他的胸口。 “沈蜜。” “嗯?” “突然想说很肉麻的话。” “说什么啊。” “三个字。” “哎呀,讨厌!”沈蜜搂住他的脖子,手指在他的胸口画着圈,“别不好意思,说吧。” “腿好麻——” 肖逸被她揪耳朵,喉咙里发出爽朗的笑声。 沈蜜害羞地从他腿上站起来,背着手在房间里走了一圈,又跑到肖潇的房间参观去了。 肖潇房间的墙上挂着很多照片,她是个很有国际范的女生,总喜欢把照片照成各种神秘的角度,沈蜜对她的房间很感兴趣。 看过照片,沈蜜的目光又移到书桌上,台灯的旁边摆放着一个Q版奥特曼的玩具,应该是Vogt留下的,她微笑着摸了摸,不经意间发现玩具底下压着一封信。 信封上用十分显眼的荧光笔写着几个字:“沈蜜亲启。” 沈蜜像是发现了宝藏一般,惊喜地弯起了眼睛,拿起那封信,迫不及待地拆开。 “如果你是哥哥,那么你一定是跟沈蜜吵架了,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你都会来我房间里坐坐,我猜得对吧?哥,我都写了沈蜜亲启,难道你不识字吗?不许往下看了啊,要不然我就生气了!” 第二行写道:“如果你是沈蜜——” Hi,亲爱的嫂子,你是搬进了我的家吗?很高兴你们能够修成正果!我哥特好吧?特别让人想嫁吧?哈哈哈,不夸他了! 作为妹妹,我想要给你个见面礼。打开我的衣柜,最左边的倒数第二个格子,有个收纳箱,你去看看,有惊喜哦!” 沈蜜哭笑不得地放下信。这个肖潇,都已经当了妈妈,还这么少女心。 她走到衣柜前,打开,蹲下去,找到倒数第二个格子,那里面的确放着一个淡蓝色的收纳箱。 到底会是什么惊喜呢? 她突然有些小激动,忙把那个大概有枕头大的收纳箱搬出来,放在地上,盘腿坐下,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盖子。 沈蜜愣住了。 肖逸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沈蜜,你中午想吃什么?” “啊……都、都行!”沈蜜怕肖逸过来,赶紧起身关好衣柜。 “楼下刚刚开了一家铁板烧,我带你去尝一尝?”他在另一个房间问。 “啊,好!”沈蜜虚张声势地答应着。 “还是不要吃铁板烧了,太油腻,吃日式料理怎么样?” “啊,好呀!跟你在一起吃什么都香!” “油嘴滑舌。” 肖逸不再说话了,沈蜜拍拍胸,再次坐下来,看向收纳箱,眉毛挑起老高。 肖潇这个孩子不会有收集她老哥的情书的怪癖吧! 这么大的箱子,居然装了一大半!沈蜜随手拿起一封,拆开,竟然是用田字格写的。 小学?不会吧! “体委,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给人写信,我喜欢你很久了,从五年级上学期开始,我就爱上了课间操,因为只有课间操,你才会站在最前面。你跳操的动作简直是太帅了。” 沈蜜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继续小声念道:“虽然你总是懒洋洋的,但我的眼睛还是忍不住注视着你。” 哈哈!沈蜜捂着嘴压低声音狂笑! 没想到肖逸小学时是体育委员,她几乎能够想象到他领操时懒洋洋的样子,真是太好玩儿了! 沈蜜又拆开一封,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杨小凤。 “我经常把我们两个人的名字在草纸上写到一起,凤and逸。” “哈哈!” 沈蜜不行了!她笑疯了!抱着情书躺在地上不停地蹬腿! 原来杨小凤居然给肖逸写过情书! 沈蜜抹抹眼泪,看不下去了,把信塞回去,刚兴趣满满地又拿起一封,却突然停住了动作。 肖潇说,想要给她惊喜,那么按照正常的思维来讲,不会有小姑子觉得自己送给嫂子一箱子情书会是惊喜吧? 沈蜜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道白光!紧接着迅速地在情书堆里翻找着! 这里不仅有肖逸收到过的情书,还有肖潇上课时跟别人传的小纸条,所以非常杂乱,沈蜜又记不得自己当时是用什么样的纸写的了,不得不一张一张地翻找。 可是全都翻遍了,沈蜜也没有找到自己的那一封。 突然好惆怅。 “沈蜜,准备下楼了,我带你去附近转转。”肖逸在客厅里收拾着,“你总要知道超市在哪里,诊所在哪里,药店在哪里。” “哦。”沈蜜像是魂魄被勾走了一般,望着这一箱子的情书。 臭肖潇!你这叫什么惊喜嘛!明明在给我添堵! 挽着肖逸的手臂下了楼,小区里虽有些老旧,但由于是繁华地段,饭店非常多。 肖逸一本正经地给她讲述着哪家店好吃,哪家店不能吃,哪个是超市,哪个又是药店。 沈蜜从没听过他一次说这么多话。 两个人去超市买毛巾,买洗漱用品,买了一双沈蜜喜欢的新拖鞋,沈蜜说门口应该放一张地垫,肖逸又买了一块新地垫。 “这个牌子的沐浴露不错,你要不要?”肖逸推着购物车,她挽着他的手臂,两个人像是一对刚结婚的新婚夫妇。 不对,他们本来就是一对刚结婚的新婚夫妇。 “哦,可以啊。” “你有心事?” “啊?没有啊!” “那你在想什么?” “……兔子,我问你一个问题啊。” “说。” “我当年不是给你写过情书嘛,你不是丢到垃圾桶了吗?” “嗯,我没看。” “后来我不服气又给你写了一封,你看了吗?” “没有。” “那好吧。”沈蜜撇撇嘴,颇为失望,转身去货架前站着,假装挑选物品,其实脑子里一直在回想,自己当年到底写了什么。 “你确定还要买计生用品?”肖逸挑挑眉。 “啊?”沈蜜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上正反复摸着一盒冈本! 她触电般地收回手! “亲爱的肖逸同学,你现在看到的,是第七封信。”肖逸突然模仿少女的口气说起话来,“虽然我很想打印,但为了尊重你,还是坚持用复写纸手写。你不是爱扔情书吗?有本事你再扔呀?我还有好多好多份!” 沈蜜猛地抬头看他! 肖逸勾起嘴角,从玩具货架上拿起一个舞会面具,在自己脸上比画着,然后放下,漫不经心地继续说:“我从小的偶像是夜礼服假面,当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就是夜礼服假面。你总是带着冷酷的面具,行走在黑暗的夜里,带着年少那不为人知的伤痛。” “肖逸!”沈蜜浑身起鸡皮疙瘩,一个健步冲上来捂住了他的嘴巴! 肖逸哪里肯放弃这个捉弄她的机会,眉眼弯弯,含糊不清地继续说:“我像是一个寂寞星球的公主,等待着你的拯救……” “肖逸,你再说下去我可要生气了!”沈蜜急得面红耳赤。 她记起来了!全都记起来了! 肖逸做了个投降的手势:“记忆力太好,有时也是一种困扰,这种魔性的句子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可怎么办?” “你!肖潇不是说不让你往下看吗?” “我管她?”肖逸得意地扬扬眉。 “啊——”沈蜜掐住他的脖子,“快给我忘掉!忘掉!” “你不必去消除妖魔,你的任务是守护Sailor moon——” “肖逸!你给我闭嘴!” 肖逸推着购物车,不停地背诵着情书,沈蜜追在他身后,两个人消失在货架转角,嬉闹的声音渐行渐远…… “等到幻之银水晶力量释放出来以后,我会和你一起找到我们前世的记忆。” “闭嘴!” 第16章 番外篇:肖医生 科里新来的几个小实习医生十分活跃,刚来没几天就已经和护士们打成了一片。 “原来肖医生的老家是陕西绥德!在我们陕西有句老话叫米脂的姑娘绥德的汉,哎呀呀,好激动。” “我倒是听过,因为吕布就是绥德的嘛!” “你们这些女生能不能不要把什么好事都往肖医生身上贴,还吕布,肖医生给你发奖金啊?” 护士长稳重地笑了笑:“我可提醒你们几个啊,小肖同志有老婆了,你们严肃点。” “肖医生老婆长什么样啊?” “不知道,从来没到医院来过。” “根据没来过医院推断,第一,两个人没孩子,第二,他老婆身体很健康。” “身体健康怎么三十二岁了还没有孩子呢?” “不想要呗!” “不会是肖医生身体不健康吧?” “你这孩子,嘴上没个把门的!不许再讨论人家了啊!” “肖医生过来了!” “肖医生!” “肖医生!” 实习医齐刷刷地喊,几个护士在医院的年头多了,跟肖逸颇为熟悉,就随意打了个招呼。 肖逸刚刚做完一台两小时的单纯房室缺手术,脸上不仅没有倦意,反而多了几分神清气爽。 他看也没看那几个年轻的小女生,只朝护士长露出一个微笑,然后径直走向了更衣室,准备下班。 更衣室里同样在换衣服的男医生和他打了个招呼,肖逸也笑着和他打招呼,两个人关系不错,经常闲聊几句。 男医生感慨道:“哎!科里真是太不人道了,就因为来新人,就要整顿我们的精神风貌,我一台手术四个小时,居然还要求我出来的时候面带微笑!有病吧!就是迎面走来个汤唯我也笑不出来啊!” 肖逸从柜子里拿出衣服,说:“汤唯我能笑出来。不过确实要调整一下状态,从手术室出来就苦着张脸,我们心外会吓跑毕业生。” “老肖,不愧是党员啊,行啊,有觉悟!” “那是。” “所以你一从手术室出来就神清气爽的?” “不是。”肖逸关上柜门,“我要下班回家陪老婆,当然神清气爽。” 肖逸下班,实习医生的话题还在继续。 “肖医生太酷了!”其中一个小实习医生花痴。 护士长哼笑一声,低头写着什么,说:“肖医生一点也不酷,他刚来的时候,也跟你们一样,整天乐呵呵的。” “医院真是一个磨人的地方啊,让一个阳光少年变成了冰山!唉!” “肖医生也是分人对待嘛,怎么会对我们这种小人物笑呢,他刚刚明明只对护士长一个人笑了。” 一个年长些护士抿嘴笑道:“不是这样的!人家肖医生有家规,对待三十岁以下的女同事一律不准露出小虎牙。” “啊?竟然制定这种家规?那该是个多么自卑的母老虎啊!” 沈蜜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 装修成轻奢风格的小餐厅里,两个女客人正在聊着彼此的男朋友,两个女孩子越说越兴奋,似乎非要说到对方服气自己男朋友才是最会疼人的那一个为止。 沈蜜拿着小本子写下这一季新增的原创菜品,偶尔向后捋一捋垂下来的长发。 她的合伙人梁肆刚刚回A市陪老公去了,“闺蜜”私房餐厅的所有事情又落到了她一个人手中,服务员小可笑着提醒她:“老板,肖医生来了。” 沈蜜一听,赶紧放下小本亲自迎接,一开门,肖逸正好下车,她满脸殷勤地堆着笑,说:“欢迎光临,先生,请问吃点什么?” 肖逸明显是带着情绪来的,一副要砸店的表情,把车钥匙往桌上一扔,坐了下来,把玩着自己的手指,头也不抬地说:“都有什么啊?” “啥都有!想吃啥我亲自下厨去做!” 肖逸的眼睛往上一瞟,沈蜜打了个哆嗦。 “一个星期没吃到胡萝卜,现在就想吃胡萝卜,有么?”他颇为不爽地看着这个一星期都和梁肆混在一起的新时代创业女性。 沈蜜眨眨眼:“呃,有,有!我这就去厨房给您做!” 她说着,像个店小二似的跑进了厨房。 厨师都下班了,要不是两个客人不肯走,这个时间早就歇业了。沈蜜打开厨房的灯,到冰箱里去找胡萝卜。 突然,厨房的灯灭了。 沈蜜吓了一跳,一回头,就被一个沉重的身驱压到了后厨的桌子上。 他从后面抱着她,热烈的吻迫切地袭来。 “喂!你干吗!” 黑暗中,沈蜜不停地推搡着他,一回头,肖逸的吻就落在了她的唇上,霸道而狂热,又辗转到脖子上。 沈蜜被他紧紧抱着,半点也挣扎不开,急切地小声说道:“肖逸肖逸!这里是后厨啊!回家行不行?” 肖逸停下动作,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我想要小孩。” 沈蜜扑哧一声笑了:“要小孩就要小孩,你这是干吗呢?” 肖逸咬牙切齿,声音温柔而委屈:“我……” 沈蜜摸摸他的头发,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安慰道:“这几年你在忙,我也在忙,我们两个的事业都刚刚稳步上升,你确定要一个小孩?” “确定。”肖逸继续亲她。 沈蜜觉得不对劲,使劲推开他,哄道:“哎呀你怎么了啦?怎么突然这样?” 肖逸想起今天在医院听到的那几个小女生在谈论他身体不健康的话题,便恨恨地轻咬了她一口:“没怎么,就是想证明一下自己。” 沈蜜笑了笑,没说话,牵着他的手往厨房外走,肖逸含笑走在她身侧,两个人穿过了后厨的走廊,来到餐厅。 那两个小闺蜜还在向对方秀恩爱,沈蜜打断她们。 “不好意思两位,我们店里要打烊了。” “老板,再等十分钟,我们两个一年多没见了。”其中一个女孩儿嘿嘿地笑。 沈蜜坚定地摇摇头:“很抱歉,我老公来接我了。” 肖逸从后面搂住她的脖子,撒娇地亲了一口她的脸颊,像是被发了糖的孩子。 两个女孩儿面面相觑,都不知说什么了。 沈蜜也不走,就和他腻歪地站在桌旁,两个女孩儿实在受不了了,不得不起身离开。 沈蜜勾了勾他的下巴,牵起他的手,一副大功告成的样子。 “走吧老公,回家去造一个娃娃,你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我想要个公主。只要她温暖善良,像她妈妈一样,我就喜欢。” “你喜欢就行啦?关键是别人喜不喜欢,你又不是国王,全世界都是你的?” “我们在一起,就等于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