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我才是男主[穿书]》 1.魔尊 魔界新任的魔尊是个好吃懒做的,这事魔宫众人都知道。 前任魔尊虽然身处魔宫,却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来去如流光,威压沉重,让人直不起身来。 新任的这位,大概是比较亲民。 魔宫内外,练功房,典籍室,正堂寝宫,甚至刑讯房魔宫禁地,只要能躺下一个人的地方,哪儿都能看到他的身影,看到他的时候没做别的,除了睡就是吃,睡的随意,一条枯藤也能做榻,吃也不吃什么山珍海味,都是从人界搜罗来的零嘴,拿出来就能入嘴的,杏仁酥,桂花糕,糯米饼和瓜子干果,其中又以瓜子最得宠爱,因为那东西体积小,一袋子能吃上很久,还不占肚子。 逢人他便要打声招呼,魔宫奴仆不敢抬头和他对视,就盯着他脚边的一堆瓜子壳,也不急着打扫,反正等这位主走的时候,一把火一烧,连灰烬都不会留下,地面比用水洗过还干净! 今天上午落了一上午的雨,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所以魔宫上下难得不见了魔尊的影子。 “魔尊今日又去哪里贪睡了?我寻了好久。” “没瞧见,刚做好的枣糕,还打算拿给他尝尝呢!” 魔尊寝宫外,时常侍奉的两名宫奴,一个端着糕点,一个拧着丝帕,朝寝宫内探了探头,最终也没敢擅自走进去。 两人离开之后,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绕着整个魔宫飞了一圈,又进了魔尊寝宫,最终没找着人,飞出魔宫落在宫殿顶端的雕龙柱上,化作一名柔媚妖娆的女子,单手叉腰道:“魔尊呢?” 圆柱上停着一只鹰,仰头同她交流了几句,就听她没好气地斥了一句:“这个臭小子!” 又化作原型离开,小小的蝴蝶速度比猎鹰还要快,眨眼间剩了一个小点消失在了鹰的视野里。 此时的葛风镇上,人声鼎沸。 葛风镇濒临魔界边陲,与两大正派宗门相邻,此处鱼龙混杂,本该是险象环生之地,却也不乏繁盛之貌,正值大暑,雨后烈阳高照,街道上人群熙攘,热闹非凡。 有两道人影穿梭在人群里,走在前面的人一身红衣妖冶如火,人生的高高的,却不束发,一头青丝用一条缎带虚绑在脑后,红色的缎带在发间半隐半现,他身后的青衣少年倒是束了发,规规矩矩地跟着,望着街边小摊上的物件,两张面孔都看不出年龄,想来也未及弱冠。 这镇上最不缺的就是伪装了出来混的人,也没人在意,只因为两位公子生的俊俏,会让路人回头多看两眼。 青寒不习惯被人盯着,见前面的人又买了一堆杏仁扔进了储物袋,不由得问道:“尊……公子,我们不是来找人的吗?” 庚鬿道:“这不是一直在找吗?” 青寒:“……” 你是一直在吃才对。 正逛到一处宅邸前面,这里人聚得最多,庚鬿好奇的探头看了看,偌大的府邸,门前铺着白岩石阶,大门半掩着,门内看不大清,一群人围着的,是一具焦黑的尸体,就躺在石阶上的漆木廊柱下。 说他是焦尸一点也不夸大。 尸体全身上下漆黑一片,连块皮肉都没露出来,除了能看出一个人形,连男女都辨不清楚,成这模样也不知道是雷劈的还是火给烧的。 有人道:“又死了一个,这个月也不知道是第几条命了。” 语气轻慢,对死的人是谁漠不关心。 又有人附和:“昨儿李家娘子也失踪了,估计是活不成了。” 人群里议论纷纷,庚鬿就近用食指戳了一个人肩问:“这位姑娘,这具尸体是怎么回事?” 那姑娘闻声转头,微愣了一下。 恍然一瞥,身后和她打招呼的人美得不似凡间物,脸部五官棱角分明,睫毛纤长,眼似桃花,眼尾下方的一颗朱砂痣殷红如血,摄人心魄。 可再仔细看,那人眼底弥漫着一层淡淡的青影,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白白在这张完美的脸上添了一分瑕疵,起初的惊艳就淡了些了,却还是笑着道:“公子可是今日来镇上的?” 庚鬿道:“是啊,刚到镇上。” “难怪了。”那姑娘细心解释:“近日来镇上总有人失踪,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做的,悄无声息的就不见了,每个失踪的人总会在失踪的第三天被送回来,就像这样,烧成焦尸了放在家门口。” “为什么要烧焦了送回来?” 正这么想着,话就被人问了出来。 杀人作案,从来只有毁尸灭迹的,像这样把证据烧了展示给别人看的,还是头一回见。 青寒跟在庚鬿身后,看着石阶上那具焦尸微微蹙眉,因为周围人声嘈杂,他出口的音量不由得便提高了些,引得众人纷纷侧目,被众多视线盯着,少年身体一僵,以为是自己问错了话,又怔怔道:“抱……抱歉。” 羞涩的孩子总是有人怜的,人群中一位妇人道:“小公子有所不知,这姑获鬼杀人素来如此,食人魂魄,再以烈火焚之,将躯壳烧焦了才肯罢休。” 青寒闻言,刚松下的眉头又拧了起来。 “姑获鬼”乃是人界给一种噬魂魔物的命名,古有妖物生有九头名为姑获鸟,可吸人魂气,食人魂魄,恰好那噬魂的魔物原型也是鸟身,却只有一个头,实力也远不及姑获鸟,人们不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只知道它出现时四周总是鬼气森森,就有了“姑获鬼”这个名字。 魂魄并不是人类才有,妖魔两界,所有生灵皆有魂魄,姑获鬼也不止是对人类有威胁,在魔界同样为人忌惮和愤恨。 青寒又问:“既是为杀人取魂,为何要大费周章将人带走三天再送回来,这样岂不是自找麻烦?” “是为了报复。”有人愤然道:“魔物就是魔物,年前这镇上就出过一只姑获鬼,被雁丹门的弟子驱逐回了魔界,必然心有不甘,这次卷土重来,就是为想引起众人恐慌而故意为之,那新任魔尊还是个娃娃的时候就是一个杀人如麻的大魔头,他手底下的魔物,能有什么好东西!” “一个娃娃能杀什么人?” “正常的娃娃当然不能杀人,可那魔头又岂是一般人,据说他一生下来就吞噬了自己的亲娘,在一颗蛋里待了几百年才孵化出来,破壳时大火在考磐山上烧了一天一夜,百年至今寸草不生,这样一个怪物,要杀几个人算得了什么,更遑论他还有那样一个爹!” 想起百年前成功飞升的前任魔尊,人群里附和声瞬间多了起来。 玄灵大陆上,数千年来无一人飞升,这好不容易有了一个,还是个魔修。 有人不禁感慨:“那孩子也是可怜,在蛋里就没了娘,现在连爹也见不着了。” “这有什么可怜的!”人群里一声嗤笑:“要我说啊,那小魔头的亲娘肯定也不是什么好鸟,说不定就是一个爬床的下等魔物,不得魔尊看重,否则她给生下的孩子,亲爹飞升的时候干嘛不带上他?” “我看也是,那小魔头再厉害,不还是个没人要的杂种么!” 那些人说的有理有据,活像自己亲眼见到的似的。 人群里七嘴八舌,还有人哄笑,青寒想要辩解,总找不到插话的机会,下意识去看身侧的人的脸色,急着呵斥却被人拉住了。 庚鬿面不改色,又看了眼那具焦尸,直接转身道:“走了。” 他从储物袋里掏出一袋杏仁,一颗一颗地往嘴里送,脚下步子缓慢沉稳,直等到身后的脚步声跟上来了,才加快了速度。 某人不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公子为何不让我说?” 庚鬿苦口婆心道:“言多必失,知道吗少年?这种事当个八卦听听就算了,认真你就输了。” “可他们说的那些……那些……”青寒支吾半天说不出来:“还有那只姑获鬼……” “那只姑获鬼死在魔界,人界无人得知,你纵是与他们说破了天,也没人会信你。”庚鬿自动忽略他前一句没出口的话,淡然一笑。 “……”青寒一脸挫败:“那就任由他们妄加揣测吗?” “这就叫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 青寒还是心中不平,忽闻背后一声哀嚎,赶紧转头去看,只见刚才在人群里口出狂言的几个人在那座宅邸前上蹿下跳,仔细一看,几个人的屁股上破了个窟窿,有细小的火苗沿着身后的衣料往上一点一点燃烧,有人拍打有人坐地打滚,那火就是灭不掉,直逼的人当街脱了衣裳,没来得及脱的,料子烧光了就光着屁股继续跳,一时间丑态百出,谁也顾不上谁了。 青寒看的目瞪口呆:“公子,他们……这……” 已经走过了一段路,庚鬿突然停下来,青寒以为他要说点儿什么,不料他一侧头,望着另一边的茶楼道:“累了,歇会儿再走。” “……” 站在原地回头,脱了衣服的几个人骂骂咧咧,人群里有人叫嚷着姑获鬼来报复了,一个个的作鸟兽散眨眼间清空了一片街道。 青寒看的清楚,那细小的火苗外焰呈淡紫色,根本不是普通的火苗,也绝非姑获鬼的火,那分明是…… 转眼看向已经折身走向茶楼的背影。 不是说不用认真么? 无奈又跟上去,进了一家叫弯月楼的茶楼。 庚鬿头也不回,就提着他那袋新买的杏仁果,径直上了二楼雅室。 他是真的累了,还没进房间就打了个长长的呵欠,屁股往茶桌旁一坐,手就自发放上茶桌撑住了头。 “去叫壶茶来。” “哦。” 青寒正想问问刚才的事,就被打发了去叫茶。 茶桌临窗,正好看到楼下的街道。 光着屁股的几个人不见了人影,人群散去,那宅邸门口的那具焦尸还在那里,也没人给收尸。 手边推拉式的缕空窗门,庚鬿刚打开了一条小缝,缕缕清风就渗进来,同时钻进来的,还有一缕没有形体的黑雾。 青寒端着热茶刚回到房门口,暑热的天气竟感到了丝丝凉意,看到房间里多出来的一道黑影,顿时明白了某人之前说的那句“一直在找”是什么意思。 “历练弟子一共十五人,由天芷宗宗主门下首徒带队,约莫酉时会抵达镇上。”那黑影道。 “酉时?”庚鬿问:“现在是什么时辰?” “未时刚过。” “……”也就是说还要再等两个时辰。 庚鬿抬头在房间里望了望,一扇屏风隔出了一间内室,走过去看了看,里面置有一张软榻,大概是供客人歇息用的。 良心商家! “酉时再叫我。” 话音未落人就没了影,青寒已经习以为常,端了一口没动的茶正要出去,屏风后面又探了颗脑袋出来:“对了,那什么宗的首徒,是什么人?” “你说容屿?”青寒转头:“那是天芷宗宗主亲自培养的少宗主,百年前从考磐山上带回去的,入宗时不过七八岁,修行几年,十五岁筑基,弱冠之年就成功结丹,如今过了百年,只知他修为高深莫测,从来没有人见过他出手。” 这事正魔两道人人皆知,也就他们家这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主,什么都不知道。 “考磐山上带回去的?” “是。” 庚鬿微微蹙眉。 见他若有所思,青寒问:“公子要找的不是一位女子吗,问他做什么?” 庚鬿一本正经道:“好奇。” “……” 青寒无奈:“既是天芷宗的人,公子何不直接去宗门里找?” “主角的女人,远观都不能多看,知道吗少年?” 似感慨的一声叹息,声音和人影一同钻到了屏风后。 青寒茫然的想了一会儿,葛风镇上猪都没有一只,哪来的猪脚? 想不明白,他眨了眨眼,转身出去了。 屏风后庚鬿躺倒在软榻上,莫名觉得“容屿”这个名字有些熟悉,转了转左手拇指上的玉扳指。 “……” 两年前看到的就是这么几个字,两年后还是这几个字,不靠谱的辣鸡系统! 他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两年前掉进了一本名叫《异世修真录》的书里,一本他看了三章就弃文的修真小说。 没剧情没外挂,系统还是个坑货! 被人剧透的原著结局也是他弃文的主要原因:男主和反派同归于尽。 以他这魔界至尊的身份,妥妥的反派无疑了,但他还不确定男主是谁。 所以,盯紧女主,找出男主,打好关系,万事无忧! 不悲不喜地将玉扳指又转回去,他在狭窄的软榻上翻了个身,闭眼睡了。 茶室内一片寂静,青寒出去的时候关上了房门,那道黑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在了房里。 时至酉时,暑日还没落下山,夕阳的余晖笼罩了整座小镇,镇口多出了一行人,他们在镇口站了好一会儿却不急着进去,为首之人一袭月白锦袍,背对着众人盯着一棵柳树,细长的柳藤上,一只黑色的乌鸦与他四目相对,在他伸手的瞬间扑腾翅膀,入半空飞往小镇的方向,越过镇口的石碑后隐没了踪迹。 那人的手在半空中停了半晌,一根黑色的绒羽落在他的指尖,化作一缕黑烟消失不见。 …… 2.炮灰 “师叔祖盯着那柳树看了好久了,在看什么呢?” “我刚刚看到一只乌鸦飞走了。” “乌鸦有什么好看的?还没人好看呢!” 身后有声音传来,那人半抬的手又垂了下去。 葛风镇口有一条自镇中流出来的河流,河边柳树茵茵,枝条柔韧,远处望过去就像一层绿色的烟雾,倒影在水中连水流都成了一片绿,清雅幽静,一如站在柳树前的人。 天芷宗的两名女弟子偷着眼打量河边的人,眼中的光亮在暗夜里都可以拿来照明。 她们都是天芷宗新入门的弟子,对此人几乎一无所知,只听说他是宗主门下的大弟子,门内师兄都唤他“师叔祖”。 本以为是个白眉华发的慈目老头,不曾想竟是这样一个俊美无涛,身姿玉立如谪仙一般的人,他一头墨发用一顶纯白玉冠高高束起,一身锦袍不添任何点缀,只一个背影就能衬得他人如沙砾尘埃一般。 她们也只敢肆无忌惮地对着他的背影,人若是转过身来,匆匆一瞥那目光也是不敢多停留片刻的。 河边容屿对他们的打量置若未闻,只盯着眼前波涛磷磷的河面,夕阳洒在水中,亮的刺目。 微风拂过,带走了周围的暑气,河边凉爽,他却觉得胸口沉闷,烫的灼人,这种感觉,从百年前在考磐山上经历过一回之后就再也没有过了。 记忆中雷霆不歇,烈火不灭的那个山顶,耳边的惨叫哀嚎,还有婴儿的哭声,炼狱一般的场景仿佛又在眼前重新上演。 没由来的躁动不安,也不知道是他的心绪,还是他体内的某种东西。 他身侧挂有一柄银鞘卷纹长剑,此时单手覆住剑柄,本就修长的手更显骨节分明,手背上时隐时现的青色血管,昭示着他并不平静的内心。 “师叔祖,袁师姐回来了。” 身后有人提醒,不一会便有一个女子上前,对着容屿的背影躬身道:“师叔祖。” 容屿回神,松开剑柄转身。 “如何?” 袁歆道:“镇上魔气极盛,有不少魔物混入,近日有姑获鬼重现,一月之内致三十七人惨死,其中一人是葛风镇上朱里正的儿子,送去宗门的求救密函,也是出自朱里正之手。” 容屿淡应一声:“走吧。” “还有一事……”袁歆跟着侧身:“雁丹门的人,先我们一步到镇上了。” “嗯。” 袁歆见他没多说什么,也立即招呼其他弟子跟了上去。 天芷宗和雁丹门一个东北一个西北,都与葛风镇相邻,以宗门位置来说,雁丹门离葛风镇要近的多,他们先到一步并不奇怪,也没什么好在意的。 只是这事对庚鬿来说,是很有必要在意的。 他身份敏感,几次三番告诫自己出门在外不能搞事情,在镇上一整天,从没引起过什么骚动,他怎么也没想到,他的第一次麻烦,是因为自己这张脸。 他知道原身长的妖孽,尤其是一双桃花眼惑人的很,但他毕竟是男人,怎么也到不了红颜祸水的地步。 被楼底下的争论声吵醒,听着茶楼伙计在茶室外嚷嚷,有仙人到了镇上,他只以为是天芷宗的人到了,打着哈欠披头散发就跑出去看。 站在一条弧形的长廊上俯视楼下,的确有几个身着同色锦服的宗门弟子,因为人数对不上,他不太确信,就问了青寒:“这些人是?” “是雁丹门的人。” 不是预想中的答案,庚鬿皱眉:“雁丹门又是哪个门派?” 青寒道:“雁丹门是三门之一。” 庚鬿恍然。 玄灵大陆上,正道宗门派别繁多,世人皆知的仙家名门,一宗一族,二殿三门,一宗便是天芷宗,为仙门之首,这雁丹门位属三门,也算是有名的大宗门了。 庚鬿从不去记这些宗派类别,太麻烦,只叹正派太没用,想要抱团取暖又人人都想当老大,不像魔界,前任魔尊统一了妖魔两界,只尊一人为主,魔宫内设魑魅魍魉四大护法,他这个甩手掌柜也当的清闲自在。 不过两大宗门的弟子在同一天出现在这个小小的边陲小镇,也算是一件奇事了。 似乎看出了他在想什么,青寒在他背后道:“雁丹门是为姑获鬼之事来的,葛风镇上朱里正的儿子被害,曾向雁丹门求救,但姑获鬼生性凶残狡诈,极难对付,雁丹门曾为驱赶姑获鬼损失颇大,不愿再涉此事,朱里正苦等无果,又给天芷宗送了信函,得知天芷宗派人前来,雁丹门为护门派名声,派些乌合之众来做做样子罢了。” 轻描淡写的话,庚鬿讶异转头:“你怎么知道的?” 青寒一愣:“我……公子休息的时候,我出去转了转。” 庚鬿一脸欣慰道:“靠谱!” “……” 没有想见的人,庚鬿正准备转身回房,长廊一头忽然走过来一人,对他拱手道:“这位公子,我家少爷请你下楼一叙。” 说话的人笑意吟吟,庚鬿下意识看向楼下,正有一人盯着他的方向,风度翩翩的笑着。 弯月楼之所以叫弯月楼,是因为茶楼的建筑从空中俯瞰就像一轮弯月,凹陷的一面正对着前方宽敞的街道,弯月的两端隔出了一扇空门,中间的空场上摆着几张方木茶桌。 那人就坐在空门最近的一张茶桌旁,手中摇着一把折扇,虽然做尽了翩翩公子的姿态,只是长着一张普普通通的脸,眼中闪着异样的光芒,看起来总有那么几分不伦不类。 庚鬿站的位置,在弯月一端,一楼的空场可以看清茶楼长廊上任何一个位置,高处有风吹过,拂乱他的头发,红袍摇曳,从楼底下望上去,简直美不胜收。 于是那人看着他的目光就渐渐变了味。 庚鬿收回视线:“素不相识,无话可叙。” 见他要走,那人一惊:“我家少爷是雁丹门大长老之子。” 庚鬿脚步一顿:“那又如何?” “……” 直到房门关上,被打发上来请人的雁丹门弟子还没回过神来,愣愣地盯了房门半晌,抬头朝楼下看了一眼,只能转身离开。 半刻钟后,房门再次被敲响,来的人却是茶楼的伙计,一脸苦色道:“这位公子,弯月楼方才已经被人包下了,您看这……” 庚鬿低头抿茶:“现在的仙门都这么财大气粗的?” 听他道破,伙计脸色更难看了,近乎恳求道:“这位公子,您就别为难小的了。” 他们只是小人物,得罪不起一个大宗门里的弟子,庚鬿抬头朝门外看了一眼,拿了块糕点塞进嘴里,拍了拍手起身:“好。” 刚一踏出房门,那伙计侧了侧身,门外就站了一个手握折扇的男子,看着他似笑非笑道:“公子好大的架子。” 隔得近了,更能看清这人容貌昳丽无双,他眼中熠熠生辉,让青寒眉头都快拧到一处了。 庚鬿却一派淡然:“借过。” “你……”那人脸色一沉:“你可知我是谁?” “这倒是忘了问,您姓甚名谁,今年贵庚啊?” 他声音没有起伏,雁丹门的弟子却愣是听出了几分怯意,一脸倨傲道:“我家少爷姓杨,今年二十一,他可是……” “哦,杨公子!”庚鬿一声打断:“年过弱冠还不曾筑基,看来元阳早泄于修行不利之言不虚啊!” 这话说的莫名其妙,他笑的意味深长,杨威怔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一张脸瞬间变得铁青:“你……” 灵力瞬间在他手心凝聚,手指微蜷,化爪就朝庚鬿抓去,手还没完全抬起来,突然小腿刺痛,腿一弯就单膝跪了下去。 庚鬿道:“没有主角光环就不能热衷于作死,知道吗少年?” 青寒点头:“知……知道了。” 杨威怒不可遏,猛然抬头,还没开口,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靠近,大喊道:“少爷,天芷宗的人到……” 声音在看到自家少爷跪在一个红衣男子身前时戛然而止。 正准备动手的几个雁丹门弟子在听到来人的叫喊时也停了动作。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扶我起来!” 杨威吼了一声,立即有人把他搀起来,传话的那人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就见他怒意顿消,皱着眉道:“他真的来了?” 见那人点头,杨威神色又凝重了一些,看向庚鬿时又厉声道:“本少爷今天就放过你,你给我等着!” 庚鬿淡笑,冲他挥了挥手。 等人下了楼,庚鬿嘴角笑意一敛:“走。” 脚尖在护栏上一踏,两道身影眨眼间消失在了长廊里。 从弯月楼里出来,一只黑色的乌鸦正巧落在庚鬿手上,循着他指的方向找过去,在一方浮雕瓦房上停下来,看到几个青衣的天芷宗弟子。 看清那些个人在做什么,庚鬿不由得感叹,宗门与宗门之间还真是不一样,雁丹门连一个练气期的轻浮浪荡子都可以拿来充数,天芷宗派来的弟子,虽修为不高,到了镇上就开始办事,两两一组,游走在各个街道,连他们晌午看见的那具焦尸也被人带走了。 他跟踪两名弟子,看他们将一处院落里搜出来的焦尸移向别处,想来要找的人就在他们要去的地方,一路尾随。 “公子……人找着了吗?” 天色已经暗了,葛风镇不太平,寻常百姓日落之后就关门闭户了,他们这样在别人房顶上绕来绕去,被看见了会被当成贼的。 庚鬿也很郁闷,他忽然发现要把文字描述的人物和立体的人物对上号还是很难的,天芷宗来历练的女弟子人数过半,又穿了同一款弟子校服,他看谁都像女主! 用名字打听,被女主发现会不会把他当成登徒子? 正暗自纠结,不远处的暗巷里突然一声惊叫。 “救……” 话音刚落,身边的人就站了起来。 “公子,我去看看。” “别去……” 阻止不及,庚鬿暗自扶额,又看了眼那边天芷宗有流光闪过,赶紧跟了过去。 片刻的犹疑就慢了一步,那道银光率先赶到了,庚鬿到的时候,巷道里就剩了一具尸体,青寒就站在那具尸体旁边。 看到那尸体的着装,庚鬿顿时蹙眉,莫名觉得眼熟。 青寒走上前将趴在墙角的尸体翻过来,绕是庚鬿心理再强大,也被那张脸惊到了。 那人一张脸普普通通,不见一丝血迹,双目大睁着,脸色青白,他手中握着一把已经折断的折扇,正是方才在弯月楼和他起了冲突的雁丹门大长老之子。 庚鬿愣了。 就算是NPC炮灰也不带死这样快的! “少爷!少……啊!” 又是一声惊叫,刚绕过拐角看到杨威的雁丹门弟子吓得跌坐在地,手指着青寒一脸惊恐道:“你……你……” 紧跟而来的雁丹门弟子围住了整个巷口,不可置信的瞪眼看着暗巷里的尸体和站着的少年。 多管闲事必被扣锅,真是百年不变的套路。 庚鬿暗自摇头,忽觉有些不对,下意识侧头,刚才比他更快冲过来的一道人影正站在他的身侧,两人之间相差不过三尺,他这一转头,两人视线相交,同时愣住。 …… 3.怀疑 庚鬿不是第一次看到这人,方才观察天芷宗弟子的时候匆匆扫了两眼,只是一心挂在其他人身上,对这位倒是没怎么注意。 此刻人就在自己身边,还盯在他身上。 那人一双眼澄澈清明,如出世明珠,眼底极为快速的闪过几许异色,快到让人难以捕捉。 庚鬿突然想起原文前三章里他所记得的为数不多的几句描述人物的话:君子谦谦,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温润如玉,清煦谦和。 此人浑身的气质完全贴合,他一时怔住了,愣愣地说了一句:“你好。” “……嗯。”仿佛一声鼻音,听起来有些闷闷的。 庚鬿:“……” 这根本一点都不谦和! 没有礼貌的回应,也没有移开视线。 对视了半晌,庚鬿被盯的有些不自在,率先垂眼,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这时巷道里一声疾斥:“你……你对我们少爷做了什么!” 正是之前跌坐在地上的那名弟子,鲤鱼打挺跳起来,想冲过去查看又碍于青寒站在那里不敢动作。 少年很无辜,淡然解释道:“我到的时候,他已经是这副模样了。” 那些人明显不信,戒备地看着他,见他侧身退后一步,赶紧上前,在尸体身上探了探,回身摇了摇头。 巷道口的雁丹门弟子齐齐色变,立即有人对站到一边的少年怒目而视。 “你到底是什么人!” 长剑出鞘的声音,已经有人拔剑相向。 青寒微微蹙眉,“不是我做的。” “这里只此一个入口,我等赶来时未见任何一个人,若非你所为,难道还是我家少爷自己做的不成!” 见他们咄咄逼人,青寒又不会辩驳,庚鬿在那堵墙上蹲下来道:“你们怎么不问问,你家少爷好端端地跑来这死胡同里干什么?” 突然出声,众人闻声侧头,似是在刚刚才发现石墙上还站了人,转头的瞬间,方才还呵斥青寒的那位瞳孔一缩,赤红着眼睛道:“你……是你!” 庚鬿挑眉,又是一个眼熟的。 弯月楼里上楼请他下楼一叙的那位,在一众雁丹门弟子中年岁最长,修为最高,想来是个领头的。 当时随杨威上楼的一共也没几个,视线也多停留在他身上和跪在地上的杨威身上,倒是没几个人注意到站在他身后的青寒,这巷道里昏暗,这些人没认出来倒也正常,只是他这张脸辨识度太高,披头散发又站在月光下,一身红衣要认出来真是再容易不过。 那人急红了眼,“好你个阴险狡诈的小人,我家少爷好心请你喝茶,你竟这般心狠手辣害人性命,你……你简直……” “诶,话可不能乱说,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害他性命了?我可是刚刚才到这里,这位公子可以作证的!” 他要想杀人,早在弯月楼里就动手了! 他蹲着身体顺手朝上一指。 那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愤然的神情又是一滞。 这人怎么会和他在一起? 愣怔只在片刻,他突然转身,对着石墙上站着的那人恭敬地行了一礼。 庚鬿跟着侧身仰头,惊讶了一瞬,刚对这人的身份有了猜测,就有人赶来帮他证实了。 小镇只有这么大,夜深人静一丁点动静都会几倍的放大,在镇上游查的天芷宗弟子很快便赶了过来,看到挤满了人的小胡同,在巷道口对石墙上的人躬身道:“师叔祖。” 容屿启唇道:“唤魂。” “是。” 立即有人应声,墙上的人发话,雁丹门的弟子也不敢拦,纷纷让开了一条路,狭窄的地方看起来宽敞了不少。 两个天芷宗弟子熟练地拿出符纸,双手结印,符纸燃烧,化作一道金色的光线闪动迅速连成了一个法阵,将杨大少爷的尸体笼罩其中。 庚鬿又侧头看了一眼,这人刻意敛了气息,站在这许久雁丹门的人都没发现他的存在,天芷宗的弟子刚到便看到了他,想来这两名弟子并不是自己找过来的,而是这人叫过来的。 再低头时,那道符纸结成的法阵光亮已经暗了许多,直到最后一点光亮消失,巷道里寂若坟冢,雁丹门众弟子神色各异的脸又重新归于黑暗。 天芷宗弟子收手退后:“魂魄尽失,同镇上发现的那些焦尸一样。” 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这人还没被烧焦,又或者是还没来得及烧焦! 庚鬿微眯了眼,白日里在那座宅邸前听人说是姑获鬼杀人烧尸,当时他虽然生疑,却并不肯定,毕竟大陆上姑获鬼不止一只,就算不是年前来到镇上的那只,也可能是另一只。 但现在他却可以肯定这具尸体,根本不是什么姑获鬼杀人取魂,他和青寒一直在房顶上,有什么动静的话不可能察觉不到。 他忽然从石墙上跳下去。 “你做什么!” 见他朝那具尸体走去,雁丹门的人一惊,就要拦住他。 “青寒。” 话音刚落,站在一侧的少年身形一闪就挡住了几个人,他们不敌,下意识看向石墙上的人,见他无动于衷,任由那人蹲身到了尸体前,只能甩手,又退了回去。 庚鬿已经掀开了尸体的衣物,不止是脸上,手脚等正常抵抗会用到的部位也都没有丝毫伤痕,除了手中的折扇断了,看断的位置,还是他自己捏断的。 又看了眼他瞪着的瞳孔,庚鬿皱眉。 以前没事,总爱看一些刑侦电视剧,只要遇上这种没有明显的抵抗又惊恐死不瞑目的尸体,侦探的推测一定少不了一个结果:熟人作案。 回头在一众雁丹门弟子身上扫了一眼,他又否定了这个结果。 人有三魂七魄,人死时,七魄先散,三魂再离,他们从听到求救声赶来这里,不过短短一瞬,三魂必然还在,以天芷宗的弟子唤魂的结果,魂魄皆已不在,如果不是魔物取魂,由人来动手的话,从活人体内抽出三魂七魄,没有元婴以上的修为是决计办不到的。 而在场的雁丹门弟子,最厉害的也不过金丹期的修为。 况且杨威消失的三魂七魄,又去了哪里? “喂!你别欺人太甚!” 雁丹门有人看不过去,厉声喝道。 庚鬿回头看了一眼,缓缓站了起来。 那位金丹期的老者咬牙道:“不知道这位公子,可查探出了什么?” “我不过随便看看,你觉得能看出什么?” “你……”那人气结,又说不出什么话,只能狠狠瞪着他。 庚鬿不再理他,转而看向一直站在石墙上的人,却见他视线不看尸体,不看宗门弟子,亦不看他,而是盯着他身后一直没出声的青寒。 下意识挪动一步,挡住了那人的视线,见他目光移向自己。 “他……” “他是我弟弟!”生怕他问及两人的身份,庚鬿忙道:“我们是兄弟,这是我弟弟。” 他还拍了拍青寒的肩,阻断了他的诧异。 正如传言所说,这人修为高深莫测,不交手的话他也看不出深浅,这样的人往往慧眼如炬,青寒是魔修,这要多看上两眼,风险太大。 他说的心虚,没发现那人脸上转瞬即逝的古怪神色。 “带走。”容屿淡声道。 天芷宗的弟子一愣:“师叔祖,带……什么?” 他们来到镇上带走的都是尸体,可这里还有两个疑似凶手的人。 雁丹门的人一惊,“真人,这人……你们不能带走!” 修真之人修炼至元婴可定号为真人,天芷宗大弟子在各大宗门名声显赫,却并未有什么名号,也不知其修为如何,同门弟子以辈分相称,其他宗门的人遇上,皆敬称一声真人。 那人虽然开口,被居高临下的睥睨,却连说句话都觉得胆寒。 但杨威是他们雁丹门的少爷,现在惨死,不管是尸体还是凶手,都不能让其他宗门带走,否则他回去向宗门无法交代。 容屿看了他一会儿,问:“你叫什么?” 那人道:“在下雁丹门杨天辉。” 容屿道:“探查之后,我会将人毫发无损地送回雁丹门。” “这……” 这是摆明了要将尸体带走! 庚鬿瞥向墙角,杨威已经是一具尸体,修道之人自是不会对亡者不敬,已经死透的人带走之后再送回去也不会缺胳膊断腿,自然是“毫发无损”! 他这话给雁丹门的不是安慰,而是一种威慑。 就算他要把尸体带走,这些人也拦不住,到时候“毫发无损”四个字也保证不了了。 见他面露犹疑,容屿又道:“你若放心不下,一起跟着便是。” 杨天辉皱眉片刻,拱手道:“那便叨扰了。” 来镇上同为查案,他们本来的目的也是借天芷宗之势,杨威的死,也算歪打正着。 容屿又重复道:“带走。” “是。” 这下动作就利落多了,尸体被两名弟子抬走。 容屿看了眼依旧挡在少年身前的人,转身走向巷道口,杨天辉回头又瞪了两人一眼,带领暗巷里的雁丹门弟子跟在了容屿身后。 “走吧。”庚鬿抬步就要跟上去。 青寒道:“公子,他们没说要带咱们走……” “难得的机会,快跟上!“庚鬿低声吩咐了一句,故意放声道:“放心吧弟弟,兄长一定查清真相还你清白,不会让他们冤枉你的!” 青寒:“……” 刻意拔高的声量,让刚走到巷道口的人微不可闻的一顿,又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 庚鬿理所当然地跟在后面,没人发现,走在最后的少年,纯白的袖口里钻出了一只浑身莹白的蝎子,探出脑袋看了看,又钻回去,露出一节翠绿的尾刺,消失在了袖口。 …… 4.疑点 夜色渐浓,街边百姓虽然闭户,但今天毕竟是两大宗门到镇上的第一天,葛风镇上修者不少,大多是些不入流的散修,不论寻常百姓,还是资质不佳的散修,对这些正宗仙门,总是十分向往的。 走在街道上,总会看到住在街边的人从窗户边探着脑袋偷看,人走远了脑袋都没缩回去。 天芷宗的弟子最后将杨威的尸体抬到了一座府邸前,正门上方挂着一块牌匾——里正府。 人是葛风镇的里正大人请来的,住处自然也是朱里正给安排,只是雁丹门带队的是一位贪图享受的主,才去了镇上最好的茶楼。 此刻推开府邸大门,立即有人迎了出来。 “师叔祖。” 待容屿点头进了府之后,那些人才出来将尸体一起运了进去。 雁丹门的一众弟子回了弯月楼,只留了一个杨天辉跟来了里正府,走在后面的三个人互相看不顺眼,谁也不搭理谁。 袁歆看着尾随进来的陌生面孔,疑惑道:“这三位是……?” 天芷宗的一名弟子道:“这位是雁丹门的杨天辉前辈,方才发现的尸体是雁丹门的弟子,这两位是……” 介绍完了杨天辉,那名弟子突然一愣。 他压根不知道这两人是谁! 庚鬿忙道:“我们是目击者。” 见他们茫然,于是又解释了一句:“尸体是我弟弟发现的。” 袁歆讶异了一瞬,看了眼府内,回头对杨天辉拱手行了一礼,起身道:“几位先进府吧。” 杨天辉睨了庚鬿一眼,冷哼一声率先进去了。 葛风镇的里正府分前后两个院子,前院为镇上百姓申冤审案之地,后院为居所,刚踏进院门,迎面一种焦尸的气味令人作呕,前院里齐齐整整摆了一地的尸体,黑漆漆一片,庚鬿细数了一下,竟有二十四具尸体,加上最边上的杨威,共二十五具。 “有十几个遇害者已经有家人收尸入土,剩下的没了魂魄被烧的尸体全都在这,还有一位姓李的女子,至今下落不明。” 袁歆关了府门,先将目前取得的进展报给了容屿。 “身份可有核查清楚?” “除了已经入土的有人认领之外,这里的人都是由街邻以失踪时间和随身之物确认,且所有被害之人皆是有灵力的人。” 容屿微微抿唇。 受害者身有灵力是朱里正送去天芷宗的信函里提到过的,在这边陲小镇,凡是命案,都会报上里正府,而有些本事的人,总是受人瞩目,有谁失踪被送回来之后都会很快被人发现。 又有传言,姑获鬼挑食,取魂最爱修真之人的魂魄,因而便更加确信是姑获鬼所为。 可到镇上这么久,他们却连姑获鬼的影子都没看见。 袁歆下意识转头去看两个“目击者”。 庚鬿此时微微失神,看着廊檐下的人。 前院里除了天芷宗的弟子,还有两个人,一位是镇上的里正,跟在天芷宗弟子的身后,拿着一本名簿对应每个人的身份,还有一位,大概是里正夫人,整个人瘦的跟竹竿似的,完全没有一个官家夫人该有的富态。 想来也是,莫说是一座小镇,就算是县城乃至郡城,在自己管辖的地域能说得上话的,往往不是当地的官员。 玄灵大陆实力为尊,一宗一族,皇族虽然与天芷宗齐名,在仙门里的威慑却相差甚远。 数千年前皇族统一天下,受百姓敬仰,可自仙门崛起,修者各自开山立派之后,皇族便逐渐势微,寻常百姓为求庇护,大量朝仙门所在之处迁居,久而久之,大陆上富庶的城池,皆成了仙门的附属地,皇族设立的官员,在当地成了摆设,其威信远不如仙门里的普通修士。 葛风镇南临魔界,敢在这里定居,不是胆大之人,就是凭借实力立足,一个小小的里正,在当地过不上什么富庶生活。 况且那位里正夫人,才刚刚经历了丧子之痛,此时脸色灰白,眼窝凹陷,眼中还遍布着血丝,说不出的沧桑苦楚。 她守在自己儿子的尸体前,看着她身侧一名天芷宗的弟子,巴巴的问:“这位姑娘,我儿的魂,可还能找回来?” 被问及的人一脸愣怔,张了张口却不忍心说出实情。 魂魄尽散,连轮回的机会都没了。 庚鬿看着那位年过半百的妇人,心里也感到一阵酸楚,抬头看向那名女弟子时,又微微一愣。 正巧另一边有人唤了一声:“苏师妹。” 那人闻声转头。 一张倾城绝世的脸,庚鬿之前在屋顶上看到过的,当时不觉得,现在隔得近了看,与其他女弟子还是有区别的。 原文女主苏沫儿,原为皇城宰相府之女,被人魂穿之后逆袭,以天灵根的资质拜入天芷宗。 他又将目光转向一旁的容屿,以他目前的了解,此人有身份有地位,有颜值有个性,还和女主同门,根据他阅文无数的经验来看,这绝对是男主才能有的待遇! 正看的入神,突然一道凌厉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他下意识侧头。 袁歆死死的盯着他,那目光就像看着一个……登徒子! 庚鬿很无辜。 他就多看了那么一小会儿! 尴尬地咳嗽一声,他问:“有事?” 袁歆道:“尸体是你们发现的?” 庚鬿看了眼青寒:“是。” “那我问你,当时可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东西?” 青寒想了想,老实道:“没有。” 袁歆皱眉:“什么都没有?” 青寒摇头。 他当时到了巷道,除了一具尸体,周围的确什么都没有。 “那你可有听到什么声音?比如……翅膀扑腾的声音?” 青寒又想摇头,庚鬿却摆了摆手道:“这事不可能是姑获鬼做的,我们当时就在屋顶,连只鬼影子都没见着。” 袁歆一阵失落,正想转身,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回头道:“这么晚了,你们在屋顶上干什么?” 质问的语气,庚鬿偏头,还没开口解释,那人就怒瞪了他一眼,骂道:“登徒子!” 庚鬿:“……” 说着她还一脸嫌恶地离他们远了些:“若无要事,两位公子还是早些离开吧。” “那不行!”庚鬿坚定道:“事儿还没查清楚我可不能走,我就这么一个弟弟,可不能让你们白白冤枉了!” 袁歆气结:“谁冤枉你们了?” 那边一个人正好走过来,庚鬿顺手一指:“他!” 正是杨天辉。 刚巧听到他们的对话,杨天辉抬头看向庚鬿,却也只是看看,哼了一声,端着架子又甩手走开。 事实想想就能清楚,这两人的实力远在他们之上,要杀一个练气期的人,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根本不会被他们发现。 可误会归误会,要他向两人道歉,他是决计不肯的。 庚鬿却叫住他道:“你和你家少爷,是什么时候分开的?” 杨天辉回身,迟疑道:“从弯月楼里出来,便分开了。” 因为天芷宗的弟子分了几拨人行动,他们不知道容屿在哪个方位,便分开了去寻,这次派人到镇上,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听说了天芷宗的大弟子会来,雁丹门才对姑获鬼的事加以重视。 消息已传回宗门,不出两日就会有长老赶来。 庚鬿垂首思索了一会儿,又问:“那他身旁可还跟着其他人?” 杨天辉又是摇头。 “……”线索又断了。 杨威不可能无缘无故地走进一个一眼就能看到尽头的死胡同里,谁引他进去的?又为什么把他引到胡同里?杀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如果和这里的人一样是为了取魂,为什么只有他没有被烧成焦尸? “该不是你们杨少爷惹了什么风流债被人报复了吧?”庚鬿忽然冲杨天辉瞪眼。 刚被他几个问题引导了思绪的某人立即吹胡子道:“你……你信口雌黄!” 庚鬿无奈一笑。 他不过一句玩笑话,雁丹门的人今日才到镇上,以杨威那点修为,要招惹也不过是几个寻常姑娘,断不可能有能力取了他的魂魄。 又蹲身在杨威的尸体上看了看,也不知道雁丹门用了什么法宝,护住他肉身不腐,只是没了魂魄,将肉身带回宗门,又有何用? 正在心里叹息,身旁多了一个人影:“两位公子,请吧。” 抬头一看,正是之前下逐客令的袁歆。 她脸上带着几分不自在,蹙着眉说:“师叔祖仁厚,给你们留了两间厢房,还不快起来!” 庚鬿又看向站在不远处的那人,靠近府门,府内的烛光照不到他身上,空中月光倾下,让他更显清逸出尘,连满地的尸体都不能影响半分。 许是他的目光停留了太久,那人似有所感,循着望过来,庚鬿一怔,刹那间回神:“那便走吧!” 没有半分谦让,让袁歆的脸又黑了几分。 里正府内厢房并没有多少,天芷宗弟子十数人都还得挤着睡,这两人就占了两间,还应承的这么干脆! 话是师叔祖吩咐的,她心中不愤,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带着人去了后院的厢房。 容屿看着一红一白两道人影进了后院,缓缓收回视线,吩咐门内弟子将所有尸体的身份及遇害时间记录在册,着明日入土,安排妥当之后才转身离开。 天空明月高悬,他一身月白长衫,走进后院几乎快与月色同化,到自己居住的厢房外,正欲推开门,视线却不由自主地望向隔壁,里面烛火未明,想来是已经歇了。 手覆上门框,推门而入,抬眼的瞬间,他整个人一愣。 在他的房间里,已经站了一个人。 入眼一抹红,那人站在一扇雕花屏风前,只穿了一条衬裤,亵衣套了一半,露出大片白皙精瘦的胸膛,一头青丝垂散,半干的发丝黏在脖颈上,发尾还滴着水,那人半侧着头,脸上带着些许震惊,手里的动作如同凝固了一般。 庚鬿确实有些僵硬,在那人推开门的一刹那。 容屿一只脚迈过房门,一只脚还留在外面,片刻的惊愕之后,一抹红从脖子下方蔓延上来,晕在了脸上。 他情绪不变,低眉垂首:“失礼。” 脚退出去,门轻轻磕上。 庚鬿好半天才回神,赶紧三两下扯了衣物套好,把自己打理好了,才跑过去拉开房门。 那人还站在廊檐下。 “不好意思,那个……隔壁没有浴房,所以,借用了一下你的房间。” 这话说的有些小心翼翼。 天气炎热,今日又与尸体打了一晚上交道,他便想洗浴一下,问了里正府的下人,说这片厢房只有主厢房里有浴房,想着都是男人,这人回来又还有一会儿,便先用着了。 到底是他失礼忘了知会一声,没想到这人会回来的这么早,撞了个尴尬。 容屿垂着眼帘,头也不抬道:“无妨,早些歇息。” 说完便转身回房。 庚鬿:“……” 一样清冷淡然的语调,听不出任何情绪。 可那张脸却红的跟个西红柿一样! 庚鬿心想,两个大男人看了就看了,有什么好臊的? 再说了,该臊的不该是他么! 清修之人就是矫情! 圆形拱门处又有天芷宗的弟子走进来,他摇了摇头,又没心没肺地钻回了自己的房间。 …… 5.唤魂 次日卯时,天刚见亮,天芷宗的弟子便开始在院子里走动,庚鬿被厢房外几名女弟子银铃般的声音吵醒时,已经是辰时三刻了。 几间厢房围成的庭院,置有一张大理石桌,四五个人围着一个白衣少年,大宗门里新入门的弟子,都是根骨上佳的妙龄少年少女,声音清亮,朝气十足。 “听说那位杨少爷的尸体是你发现的?那么黑的地方,看到尸体你不怕吗?” “你们兄弟是哪儿的人啊?怎么会来这儿的?” “你那位兄长也太懒了,都这个时辰了还不起来,在你们家他也经常这样吗?” “……” “你真可怜,我要有这么一位兄长,我才不会搭理他呢!” 少女的声音总带着几分娇软,在人耳边回响不断。 青寒脸上带着笑,却很是僵硬。 他长得好看,惹人喜爱,笑起来两颊有两个小小的酒窝,脸也生的稚嫩,看起来就和这些弟子同龄,他一大早起来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里坐着,有几个女弟子看见便来搭话。 “听杨前辈说你很厉害,你们是哪个宗门的?” 青寒抱紧了手中提回来好一会的食盒,抿了抿唇道:“我们……没有宗门。” 一名女弟子眼中一亮:“真的?那你来我们宗门吧,咱们去找师叔祖说说,你这么厉害,他一定会同意的!” 青寒身体崩得更紧:“不……不用了。” “别这么客气嘛,我们天芷宗可是玄灵大陆上最好的宗门,你……” “我说,几位姑娘啊!”身后主厢房隔壁的一间房突然抠出一条缝,钻了一颗脑袋出来:“一大早地在别人房门外拐人家的弟弟,这可不厚道啊!” 话音一出,万籁俱寂。 几道视线同时朝后面望过去,青寒顿觉松了口气:“……兄长!” 庚鬿打了个哈欠,不紧不慢地踏出房门走了过去。 青寒立即起身,将食盒放到石桌上。 有人看不过去,驳了一句:“青寒卯时不到就坐在这儿了,等到现在都快巳时了你才出来,有你这么个哥哥,被人拐了才是好事呢!” 庚鬿笑道:“巳时怎么了?你们那位师叔祖,不也没出来么?” 有人不满道:“师叔祖早出府了!” 庚鬿微愣,看向青寒,见他点头,下意识问:“去哪儿了?” “镇东李家。” “……哦。” 来镇上时就听人说李家有一名女子失踪了,算来今天正好是第三天,这是去守株待兔了? 他打开食盒看了看,最上面一层放着几个白白软软的肉包子,也懒得去看下面放着什么,拿了两个包子就对青寒道:“走,瞧瞧去。” 青寒对院子里其他几位点了点头,跟了出去。 城东李家,不算什么大户,靠卖灵药为生,那位姓李的女子原是仙门里出来的,脱离宗门之后一家人在葛风镇上定居,家里人给招了个入赘女婿,日子平淡,也不愁吃喝。 庚鬿在李家对面的一间茶坊里找到了容屿,女主苏沫儿和其他弟子正巧从李家出来,而茶坊里的人,目光正看着李家宅院的方向。 他得出结论:有猫腻! 容屿在茶坊里坐了许久,手中的茶已经变凉,他却望着茶坊外的街道始终失神,对面一袭红衣落座,他恍然惊醒,抬头看过去。 庚鬿望着对面李家宅院,问:“出现了吗?” 容屿又低头抿茶:“不曾。” 庚鬿回头看他的时候,那人神色平静,想到昨晚看到的那张大红脸,和现在没有半点相似,或许是当时烛火太盛,他看错了也说不定。 手里还拿着两个包子,他心念微动,手心里紫光一闪,将肉包子烤了个外焦里热,想到昨晚的乌龙,有心想说点儿什么缓解尴尬,于是递了一个给对面的人,没话找话:“吃吗?” 原本以为他会拒绝,不想他顿了片刻,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就伸过来了。 庚鬿:“……” 这种修为深厚的人不是都辟谷的么! 算了,就当贿赂男主了! 他几乎差不多已经确定这人就是男主,大腿抱不住先抱住胳膊也是好的! 吃了他的东西,就不能记仇了不是! 早餐被分了一半,庚鬿啃着最后一个包子,又看向茶坊对面调侃道:“该不会知道你在这儿被吓得不敢来了吧?” 容屿道:“不会。” “说的也是,敢当街杀人的人,想必也不是胆小鼠辈。” 庚鬿随口接话,不料容屿闻言,端茶的手微微一顿,说:“杨威早就死了。” “……什么意思?” 什么叫早就死了? 还没等他给出解释,茶坊外天芷宗的弟子便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师叔祖!找着了!” “……” 那名弟子跑的急,跑进来的时候有些喘息不稳,“李瑶姑娘找着了,她……她还活着!” 跑来的这名弟子名叫高要,昨天从其他弟子口中听到过这个名字,听起来像“膏药”,庚鬿还特别注意过这个人,人很瘦,但是看起来不弱,原本挺文静的一张脸,现在因为太过震惊,看起来十分浮夸。 他的声音太大,连茶坊里其他人都看了过来,李瑶作为天芷宗弟子到镇上之前失踪的最后一个人,知道她的人不少,此时同样瞪着眼看过来,很快议论声连成了一片。 庚鬿也很震惊,被带走已经三天的人,活着回来了? 李瑶是在镇口的小河里被捞起来的,最先发现的人是镇上的渔民,发现之后立刻通知了天芷宗的弟子。 人被带回了里正府,回去的时候,昨晚摆了一地的尸体已经被清理干净了,只剩杨威一个人躺在雁丹门新做好的棺木里。 刚踏进府门,“膏药”就咋咋呼呼地指了指后院的方向:“在这边。” 原本女弟子居住的厢房腾出来了一间,袁歆和其他几名弟子守在门外,见到容屿后躬身行礼。 庚鬿紧随其后,身前突然多了一只手。 袁歆皱眉阻拦他:“你进去干什么?” 这姑娘像是跟他杠上了,看见他就横眉怒目的。 庚鬿冲她一笑,“你也拦不住我啊!” 轻而易举推开了她强力阻挡的手,庚鬿施施然走了进去。 在茶坊外分道又在里正府和他汇合的青寒,对袁歆歉意的拱了拱手。 “你们……”袁歆恨恨咬牙,赶紧跟了进去。 厢房里唯一一张宽大的榻上,李瑶并没有睡着,蜷腿坐在榻中央。 原本以为她是受了惊,走上前看了看,那人双目空洞,没有半点儿神采,无悲无喜,无哀无怒,一双手抱着自己的膝盖,整个人像木偶一般。 袁歆走上前道:“从醒来之后她就一直这样,不说话,也不哭不闹,不吃东西也不喝水,无论怎么和她说话,都没有回应。” “发现她的人呢?” “镇上的渔民害怕招惹祸端,将人捞上来之后便回去了。” 人还是他们得了消息自己去搬回里正府的。 常年活在葛风镇上的,个个都是人精,若不是这样,他们也很难自保。 庚鬿在李瑶身上打量了片刻,微微蹙眉,她胸腔微微起伏,面色没有任何异常,人必然还是活着的,只是她如今这副模样,是受了太大刺激精神失常了么? 先是焦尸,再是有身份的尸体,现在竟然连活人都敢送回来了,这算什么?凶手的挑衅? 想到以前失踪后被送回来的焦尸,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魂魄尽失。 庚鬿问:“她的魂魄还在吗?” 听他说话,袁歆下意识就反驳:“人都还活着魂魄自然……” 说着她蓦然一怔。 葛风镇上每天都会有人死去,前面的无论是他们调查的魂魄失踪案还是死于其他原因的案子,发现尸体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唤魂,此法简单,以灵符化阵即可,每一个天芷宗的弟子都会做。 可因为李瑶还活着,她们完全忽略了这一层。 下意识去看容屿的神色,见他没有任何责怪,赶紧拿了一张灵符出来,在李瑶周围布阵。 这是庚鬿第二次看别人唤魂,上次在杨威身上,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这一次金光连成阵法之后,并没有直接消失,而是在李瑶的头顶出现了一个新的光点,有什么模糊不清的东西逐渐汇聚。 “啊……啊——” 突然发出的声音凄厉非常,袁歆一惊,赶紧撤了法阵,被吓得倒退一步。 只见原本蜷坐在榻上的李瑶面容突然扭曲,紧抱住头痛苦地歪倒在榻,哀嚎不止,直过了许久才平静下来,又是之前那副空洞无神的模样。 庚鬿愣愣道:“这……什么情况?” 青寒正色道:“唤魂的本质乃汇聚人的三魂七魄,虽以人体为中心,召集来的魂魄却是凝聚于人的头顶,魂主肉身,魄主意识,此法对活人使用无效,可对有魂无魄的人来说,无异于将魂魄强行抽离体内,人则会痛苦难忍。” 没有了意识,人会放弃抵抗,无法阻止魂被抽离。 庚鬿道:“你的意思是,她有魂无魄?” 青寒点头:“三魂皆在,七魄全无。” 这也正是这次唤魂显示出来的结果。 袁歆从惊吓中回神,看着青寒眼中难掩惊讶:“年纪不大,懂的不少。” 她还以为这个少年和他哥一样只是个无赖登徒子! 青寒一怔,脸色微红:“多……多看了些书。” 袁歆冲他一笑。 容屿倒是神色如常,只是目光在那兄弟两人身上停留了片刻,意味不明。 庚鬿却突然沉默了,看着榻上的人若有所思。 片刻之后,他神色凝重地拉着青寒出了厢房。 到了远离厢房的前院,庚鬿看着院子里那方棺木,才压低了声音问:“你当时去翻杨威的尸体的时候,是冷的还是热的?” 青寒想了想道:“冷的。” 庚鬿神色一僵:“……完了,咱俩可能暴露了。” “……” 回想容屿在茶坊里说的那句话:杨威早就死了。 他的确是早就死了,早在进入那个死胡同之前! …… 6.爽灵 他一直想不通杀死杨威的凶手是怎么逃的,在那样一个小胡同里,三面是墙,就只有一个出口,那时他们在房顶相距并不远,青寒更是听到声音便赶了过去,他们到时,唤魂无应,人已经死透了,凶手也不知所踪。 以李瑶的情况来看,凶手杀人,魂魄并不是同时被抽离身体的,这样的话,不论是取魂还是碎魂,总是需要时间的,任那人修为再高,也不可能消失的那么快。 当时听到求救声,他们下意识便以为人在呼救时一定还活着,可如果当时呼救的另有其人呢? 如果在胡同里的杨威,已经是一具尸体了呢? 求救就一个字,很难辩清是谁的声音,若是凶手刻意发出声音引他们前去,在出声之后立即逃走,只要躲开巷口外的雁丹门弟子,一切就万无一失! 人的三魂七魄离体,尸体会极速冷却,可现在是暑夏,就算是夜间,短短几瞬尸体就变得冰凉,也太不合常理。 可如果是“杀人抛尸”,就都说得通了! 听容屿那句话里的意思,似乎一早便知道了这些。 可既然知道了,为什么不说? 又为什么突然告诉他? 因为怀疑他们的身份故意试探他? “你说,他为什么让我们住在这?” “……” 不问身份不问目的,他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没问过,就默许了他们留在这,还给他们安排了两间单独的厢房,还安排在了他自己隔壁! 那人看着不声不响的,没想到心机这么重! 应该说男主光环强到这么逆天的么?他们什么时候暴露的?那人猜到了多少? 庚鬿自问,原主百年来从未踏出魔宫一步,而他到这里来之后的两年,虽然偶尔偷跑出来,也绝对本本分分,没惹上任何宗门的人,除了魔宫四大护法和少数几个宫奴,这片大陆上,应该没人能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才对! 见他握拳手抵下颌,神色变换不断,青寒识趣的沉默了。 虽然他是想说,他们“兄弟俩”似乎是赖在这儿的。 院子里杨威的尸体还是那副模样,不腐不干,只是那双瞪圆的眼被人体贴的给他合上了。 庚鬿又顾自想了一会儿,看了眼后院,将声音更压低了些:“木山现在在哪儿?” 青寒道:“就在府外。” 庚鬿点头,心想晚上或许该出去一趟。 青寒和木山同为魔界四大护法之一,虽是魔修,但凭眼看,如果不是修为远高于他的人,不可能发现他的身份。 他们不知道容屿修炼到了什么地步,也不知道他凭的是实力还是自身的敏锐,又是不是真的发现了他们的身份? 庚鬿不自禁地皱眉,他对容屿的了解,仅限于世人盛传的那些无关紧要的称赞钦羡之语,对真正的容屿,他几乎一无所知!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拇指上的扳指,十分懊悔的想:我当时怎么就没耐心多看几章原文呢?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不知己不知彼,说不定还混不到结局自己就先挂了! 正暗忖,后院一声凄惨的嚎叫,惊的他瞬间回神,差点将玉扳指扯下来。 脚比脑子快,想到要去看看的时候人已经钻进了后院的门,和之前唤魂的时候听到的惨叫声不太一样,虽然都是从李瑶待的那间厢房里传出来的,那声音却没有一丝间断,远比唤魂的时候听起来要痛苦的多。 “这是干什么呢?里正府这么大点儿地方,都快让你们震塌了!” 庚鬿两手堵着耳朵,对守在厢房外的一众天芷宗弟子喊。 人人捂着耳朵听不见,没一个人回应他,他便又冲进厢房,李瑶还坐在那张榻上,头顶被金光笼罩,她身旁还坐着一人,一手抓着李瑶的手臂,却闭着眼睛面向另一旁。 而李瑶身体似乎被无形的壁障所禁锢,虽挣扎不休却始终无法挣脱,房门推开,她似乎又有了意识一般朝门口看过来,眼中却不是正常该有的求助,而是无尽的痛苦与绝望。 她声音变得嘶哑,依旧痛苦地喊着,那只青筋凸起,骨节扭曲的手忽然抬起,狠狠地朝禁锢自己手腕的那人身上抓去。 庚鬿心中一紧,本能地冲过去想要抓住李瑶的手,手指触碰的一瞬间,他脑中一晃,刹那间看到了很多他记忆中从来没有的画面,一张熟悉的面孔,和他进厢房看到的如出一辙的神色,下意识将她的手握紧,看到的画面突然变得模糊,渐渐变成了漆黑一片。 他重新睁眼,刺耳的惨叫声消失了,手心里的手没有了反抗,再低头看,李瑶已经昏过去了。 “师叔祖!”声音停下来的那一刹那,门外等着的弟子就冲了进来。 房中三个人,一坐一站一趟,站着坐着的两个人一人抓着李瑶的一只手臂。 容屿看着庚鬿,庚鬿看着房门口的众人。 最终是容屿先站起来,撤去了笼罩李瑶头顶的金光,待光亮散去,庚鬿才看清那金光的原本模样,形似牛角,长只一寸,上面刻有阵图,这东西他在典籍室里看到过,是一种法器,名为“爽灵角”。 爽灵角只有一个作用,读取记忆。 人有三魂,胎光,爽灵,幽精,人体的记忆便储存在第二魂爽灵之中,通过爽灵角可以将目标人物的记忆与自己共享。 袁歆总是最先跑上前来,看了眼昏倒的人,转而对容屿拱手道:“师叔祖,怎么样了?” 容屿抿唇道:“出去再说。” 说罢看了一眼仍在失神的人,转身先离开了。 袁歆等人一走,恭敬的神色一敛,看向庚鬿,脸色瞬间就变了:“人都昏过去了还死握着不松手,无赖!” 话语中满满的嫌弃。 庚鬿回神,赶紧松开李瑶,侧头对上袁歆,不满道:“你这待人差别也太大了,她的记忆我也看了,你怎么就不问问我呢?” 袁歆微怔,态度果然好了一些:“那你都看到什么了?” 庚鬿一边走一边道:“这人是逃回来的。” “逃回来……从哪儿逃回来的?” “唔……”他皱眉想了一会儿。 袁歆步步紧跟,眼睛都不错开一瞬。 走到房门口,庚鬿突然顿住脚,然后不合时宜的打了个哈欠。 袁歆:“……” 房外容屿正平静地看着他,吓得他打哈欠的嘴赶紧合上,他现在看着这人有些犯怵,于是对袁歆道:“其实我也没看到多少,你还是去问问你们师叔祖吧!” “你……” 袁歆脸色涨红,好奇心变成了愤怒,正想骂他两句,又见他转身走向另一间厢房,不由得疑惑:“你干什么去!” 庚鬿头也不回:“我睡一会儿。” 早晨见他起来的两位女弟子闻言,诧异道:“你不是巳时才起吗?” “巳时起怎么了?现在不都快未时了么?” 他一手抵住门框,一手抬起来不知道在做什么,看样子也是捂嘴又打了哈欠。 听他说的理所当然,两名女弟子互相对视一眼,脸上诧异更甚。 未时……说明他起了还不到两个时辰,怎的又要睡了? 院中吵闹,青寒见他房门没有掩紧,走过去关紧了门,回身时却见一人正盯着他,又或者,盯着他后面的房门。 容屿等他走过来,问:“他总是如此?” 青寒还记着庚鬿之前告诉他可能已经暴露了的事,对这人有些顾忌,斟酌片刻,回道:“兄长他……有些贪睡。” 容屿微微蹙了眉,不再多问。 庚鬿这一睡,又是一个时辰,院子里人走空了,就只有青寒一个人守着,申时正是太阳高升之后,一天里最热的时辰,他坐在大理石桌旁,双手放在身前,手背上爬着一只莹白的蝎子。 他唇角不自觉的上扬,手指轻轻抚着蝎子的背部,正启唇低声说着什么,背后一声轻响,他迅速站起,单手背在身后,恭敬叫了一声:“公子。” 说话的功夫,那只蝎子已经从手背上顺着他的手钻进了宽大的衣袖。 庚鬿丝毫没有发现,四处张望了一下:“其他人呢?” 青寒道:“那李瑶姑娘的丈夫寻来了里正府,吵着要将李瑶姑娘带回家,袁师姐带几个人送了他们回去,其他人也出府了。” “容屿呢?” “他去了镇口。” “苏沫儿呢?” “和袁师姐一起。” “那你呢?” “……”青寒一愣,面露茫然。 庚鬿无奈道:“这么大太阳,你一直在这晒着?” 青寒赶紧摇头:“我……我刚坐了一会儿。” “这还差不多。”庚鬿满意了,理了理衣裳,长发用缎带随意一绑,越过石桌道:“走吧,去找木山。” 天芷宗的人出府,朱里正和他的夫人也回了老家,正是没人的时候,两人从里正府里出来,穿过一条街道,正是热的时候,出来摆摊的都受不住炎热躲在阴凉处,大街上人影都见不了几个,只有一只乌鸦从里正府的牌匾上面跟着飞过街道,落在了对面一家胭脂铺的房顶上。 庚鬿七拐八拐地拐进一条巷道,刚抬手,那只黑漆漆的乌鸦就从巷道上面落下来化作一道黑影。 “鬼门关那边有消息吗?” 木山道:“……没有。” 他丝毫没有介意这个不吉利的称呼,青寒在旁边神色古怪了一瞬。 “鬼门关”是庚鬿给魔界取的名字,那些正道人士,管他们待的地方叫魔界,管他们地界的生灵叫魔物,对他这个魔尊,有素质的叫魔尊,没素质的叫魔头,总之就是离不开一个魔字。 别人没礼貌自己可不能堕落,妖修化形,修者入魔,又或是魔修突破瓶颈,无疑都是在鬼门关上走上一趟,“鬼门关”因此而得名。 他还在人魔交界之地立了块界碑,书了“鬼门关”三个字。 虽然在青寒看来,叫鬼门关还是叫魔界,并没有什么两样。 听说没有消息,庚鬿稍微松了口气,却又暗自奇怪,他以前偷跑出来几个时辰,那只蝴蝶都会跟出来把他逮回去,这次出来快两天了,也没见人。 看了青寒一眼,他又问:“解北影呢?” 木山又是摇头。 庚鬿更奇了:“我拐了青寒出来,那只蝎子什么都没说?” “……” 青寒:“……” 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庚鬿轻咳一声:“算了,找你也不为这事,你去查一个人,天芷宗容屿,关于他的所有事情,最好查清楚百年前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考磐山。” “是。” 木山应了一声,黑影散去,天空中多了一只浑身漆黑的乌鸦。 庚鬿抬头,被阳光晃了眼,用手遮了遮,直到看不见了,才转身出了巷道。 见他不回里正府,青寒道:“公子要回……鬼门关?” 庚鬿道:“回去做什么?” “身份……” “身份暴露了就要跑,岂不是成了畏罪潜逃么?” “……” 庚鬿回头冲他一笑:“咱们去守株待兔。” …… 7.守株(捉虫) 他之前对袁歆说的,是敷衍也是实话,他进去也就那么一会儿,零碎地看到一些画面,除了李瑶那张脸,也来不及看不清别的。 在门口看到李瑶惨叫挣扎,他只当是容屿做了什么让她承受不住,直到看到她的记忆。 人在有意识的时候,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七魄被抽离,那种惊恐和绝望,在爽灵角的作用下,又重新显现在她没有了意识的肉身上。 唯一清晰的画面,是在她从一片漆黑的暗道里逃出来,那之后,记忆就中断了,想来是七魄彻底离体,没了意识,记忆也就不存在了。 只剩三魂的肉身浑浑噩噩的游走,循着本能回家,却在半途跌落河中,也是命大,没被淹死,被人给捞了起来。 既不是被人刻意放出来挑衅的,人丢了,就肯定有人来找。 夜深人静,葛风镇为数不多的几条街道上万籁俱寂,东边的李家宅院灯火通明,在一片漆黑的房舍中间更显明亮,像是燃了大片天空。 李家人执意要将李瑶带回来,一个有魂无魄的人,就算活着也是一具行尸走肉,宅院里不时有些声音透出来,有妇人的啜泣,有老人的叹息,还有男子时而温软时而焦躁的问话。 庚鬿坐在墙角,嘴里叼着一根嫩草,甜中带着苦涩,奇怪的味道可以让他支撑着不在这里睡过去。 当然他就是想睡,也是不敢睡的。 这李瑶毕竟是仙门里出来的,离开了宗门混得也不差,李家宅院虽比不得一座府邸,院子也算是宽敞,只是院子再宽敞,墙角也就那么大一块地儿,三个人站一块还是有点挤。 他坐着,青寒蹲着,旁边还有一人站着。 容屿敛了气息站在这,他和青寒偷偷摸摸钻进来,还以为正巧撞了凶手,烛光映照中,一张面如冠玉的脸,对着还在院墙上的两人道:“下来吧。” 于是他们就下来了。 相顾无言,庚鬿低声对青寒道:“你不是说他去了镇口吗?” 青寒:“那……那是申时。” 申时不到黄昏,现在天都已经黑了。 庚鬿:“……” 他不过在街上多转了一会儿,这人都跑到他前面了。 话说仙门名士不应该注重仪态,衣冠楚楚,凌空而立么?哪有像蹲墙角这样接地气的! 这么想着的人,似乎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魔界之尊,屁股坐在地上,比任何人都接地气。 也是没办法,来这里蹲守,为了不打草惊蛇,房顶墙头肯定是不能站的,也不能躲到房里去,就这么个地方可以藏人了。 沉默了一会儿,庚鬿突然侧头问:“你故意放她回来的?” 他只看了那么一会儿都能想到要引蛇出洞,容屿比他看到的更多,自然能想到这里。 容屿垂头看他,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很快庚鬿就后悔问了他这个问题,因为那人视线落在他头顶之后,就没有挪开了。 他深刻体会到了一个词叫做如坐针毡。 兄弟,你别这样看着我,我害怕! 他越坐越僵硬,连青寒都察觉的出来。 容屿只是看着他的发顶,不发一语。 总是不见这人束发,那条绑着发的缎带在他乌黑顺滑的发间若隐若现,侧面看过去,耳朵不大也不小,外廓的线条弯曲的恰到好处,还有那双不敢看他又忍不住斜眼瞟过来的眼睛,眼尾下方的一颗朱砂痣,映着微弱的光亮,妖冶非常。 记忆中的那个孩子,也有这样一颗痣。 正看的入神,从窗户里透出来的烛光突然晃动,容屿便移了视线。 庚鬿正想着要不要带着青寒赶紧溜,就听房内传出了声音:“那些仙人说瑶儿的魂魄不全,醒不过来了。” 老妇人说着又开始哭,男子安慰道:“母亲别听他们瞎说,瑶儿只是惊吓过度,一时丢了魂,只要她缓过这一阵,一定会好起来的。” 这话说的底气不足,许是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 李瑶始终不开口说话,这一家人竟也陪着她坐到了现在。 一声叹息之后,房间里又安静了,院子里也很安静,静到能听到草丛里微弱的虫鸣声。 又过了一会儿,人影动了,烛火熄了,一家人都歇下了。 墙角里的气氛有些微妙,青寒愣愣的问:“李瑶姑娘的七魄,还能找回来吗?” “……” 他们见惯了生死,这葛风镇上数十具尸体,在他们看来也只是尸体而已,与他们毫不相干,甚至连见都没有见过一面,也只有在看到受害者的家人的时候,他们才能体会到,那是一条活生生被害死的人命。 有家人,有感情,有牵绊。 庚鬿拍拍屁股站起来,“运气好的话,或许还能找回来。” 若是魂被抽离,肉身腐坏,必死无疑,可三魂皆在,七魄若是不散,只要能找回来,人就一定能救回来。 可若是七魄已散,那便是真神,也无力回天。 存着最后一线希望守在这里,直到月上中天,他们连凶手的半个影子都没见到。 “该不会不来了吧?” 庚鬿又开始犯困了,几个哈欠打的他眼睛有些氤氲,月光下看起来湿漉漉的,像哭了一样。 容屿道:“很困?” 庚鬿“嗯”了一声,揉了揉眼睛,好不容易睡足了时辰把眼底的青影消下去了,现在倒好,明早起来黑眼圈又得加重了。 容屿眸色微沉,修真之人,修为至金丹以上,纵使一月不眠也不会觉得困倦,这人早睡晚起,却时时都感困乏,不可能只是简单的“贪睡”而已。 “公子先回去吧,我守在这里。” 青寒低声说了一句,见他摇头,从手上的储物镯里取出一方木盒,打开后,里面躺了几颗糖果一样的纯白药丸,递到庚鬿身前,他刚拿了一颗,见容屿看过来,又拿了一颗递过去:“薄荷糖,吃吗?” 容屿沉吟了一会儿,伸手接了。 庚鬿发现这人对他递的食物总是接的毫不客气,隐藏吃货?就不怕他悄悄下毒么? 暗自摇了摇头,他将糖塞进嘴里。 容屿如他一般,将糖塞进嘴里,微不可闻的蹙了蹙眉。 清凉甘甜的味道,就只是普通的薄荷糖而已,没有添加任何东西,也只有清新醒神的作用。 庚鬿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薄荷糖入口,整个人精神了些,李家的人已经熟睡,凝神去听还能听到轻微的鼾声,睡的不怎么安稳,想来没能做一个美梦。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耐心在这院子里等了这么久,等到他都开始怀疑自己的猜测是对是错,如果凶手认定他们不会从李瑶身上获得什么有用的消息而不来找人,他们岂不是空等了这么久? 微微侧过头,有心想问这人还看到了什么,又不知怎么开口。 容屿低头问:“怎么了?” 庚鬿赶紧摇头。 他怂的跟人对视都不敢! 月光洒在院里,他们待在墙角的阴影里,像几个被罚面壁的,虽然他们是背对着壁。 庚鬿想着走出去看看,脚步蓦然一顿。 “来了。” 不知道谁说了这么一句,被月光照的莹白的地面上突然罩下一片阴影,距离地面越来越近,黑影也越来越小,庚鬿不自禁屏息凝神,脑中闪过那些影视剧里警察办案缉凶,凶手自带背景音乐现身的画面。 那道黑影落地,目标极为明确,头都不转动一下,背对着他们便直奔李瑶他们休息的房间,偌大的宅院,空旷了这么久,突然有了一道人影窜动,一时还有些不太习惯,竟谁也没有先出手。 突然出现的那人手握长剑,一步一步靠近房门,脊背挺的笔直,走路行步如风,端的是一派好风骨,怎么看也不像是杀了三十几个人的刽子手! 庚鬿突然转头,询问的视线看向容屿。 该不是认错人了? 目光对上之时,容屿从墙角走出去,他腰侧也有一柄长剑,可庚鬿从未看到过他长剑出鞘,也从没看到他取下来,仿佛那就是一个装饰品,派不上用场。 脚步轻移,在草丛中发出轻微的声响,院中那人瞬间一惊,回神看见墙角有人,当机立断断的十分干脆,长剑横空御剑就要离开,一道银光追上去,长剑未折,人却直直地从剑上摔了下来。 “漂亮!”庚鬿赞了一声,小跑着过去。 跌落在地的人没有痛呼,只是微微皱了皱眉,见有人过来,还想再跑,腿似乎崴着了,没能站起来,便抬头看向走过来的三个人。 庚鬿嘿嘿笑了两声:“可算是没白等。” 他不知道从哪儿拿出一根长鞭,灿金色的,在月光下闪烁着光芒,就和它主人此刻的眼睛一样。 嫌犯落网,接下来就该刑讯逼供了。 他这时候笑的跟一只偷了腥的猫似的,丝毫没了刚才等人的疲惫,容屿在他身后看着,没有阻止他的暴力行为。 庚鬿扯了扯鞭子,正要问些什么,突然眸色一凛,长鞭挥出在半空折了个方向甩向他们刚才藏身的墙头,又一道人影掉进院子里,发出一声痛呼。 青寒迅速上前将人扣住,不待看清是什么人,听见房间里有了动静,三个人对视一眼,只能先离开了李家宅院。 空旷的街道上吹着凉风,还没落地青寒手中的人便开始喊:“松开,快松开!” 声音有几分熟悉,青寒就松了手,哪知那人挣扎的太厉害,竟直接把自己甩出去撞在了地面上。 庚鬿上前,借着月色看清了他的脸,挑眉道:“哟,杨前辈,这么巧?” 来人竟然是杨天辉! 他揉着被鞭子抽打又撞在地上的腰,指着庚鬿面红耳赤的说不出话来——气的! “你……你……” 庚鬿道:“这夜半三更的,前辈不在房中休息,跑来这地方做什么?” 杨天辉怒道:“我是来找人的!” “找什么人?” “找他。”杨天辉抬手一指,“雁丹门又一位弟子失踪,我带人出来寻,看到一道黑影甚是可疑,便追上去,一路跟进了李家,哪里知道你们也在!” 庚鬿甩的那一鞭子是实打实的,他扶着腰站的不太稳,看起来十分滑稽。 又看了眼自己手中的人,庚鬿微微皱眉,刚要开口,镇西方向闪过一道灵光,眨眼便至身前,几名弟子御剑而来,见到人之后来不及见礼就道:“师叔祖,苏师妹失踪了!” 容屿还没开口,身边的人已经抢先了一步:“苏师妹?哪个苏师妹?” “苏沫儿!” 庚鬿:“!!!” 女主也失踪了?! 谁这么想不开对女主下手? …… 8.线索 女主视角的修真故事里命最硬的就是女主,任你反派再多,她总能在各种反派的迫害中化险为夷,只是一个小小的葛风镇副本,就算容屿死在这儿了苏沫儿都不会死! 所以她的失踪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凶手药丸! 被他抓在手里的“凶手”从落网之后就一声不吭,出奇的平静,庚鬿拎着他打量了一会儿,微微皱眉:“修为这么弱?” 青寒道:“李瑶姑娘修为不高。” 还没了七魄,要杀她足矣。 可庚鬿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没想出个所以然,容屿问了苏沫儿和另一名弟子的失踪时间,吩咐几名弟子把人先带回去。 人被带走后,庚鬿见他还盯着几名弟子的背影失神,以为他在担心女主的安危,好心劝道:“放心吧,苏姑娘不会有事的。” 容屿侧头看他一眼,“嗯”了一声,对他道:“回去吧。” 庚鬿:“……” 说着这话的人脚没有挪动一步,像是等着他先上前一步。 这是盯上他了啊! 庚鬿左右看了看,杨天辉都已经跟上去了,就剩了他们仨,故作镇定的点了点头,正想说好,话没出口,前面变故突生,由天芷宗的弟子接手准备带回里正府的那名凶手,突然用力挣脱两名弟子的钳制,抬步就开始往前跑,几个人拉他不住,周身灵力运转追上去,还没碰到人就被震了开。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给人半点反应的机会都没有,杨天辉离得近,迅速出手一掌打在那人背上,冲击力让人扑倒在地,他却像是不怕疼一样挣扎着起来继续跑。 这下竟没一人敢再拦着他。 不知道谁先从地上爬起来,一脸惊恐地望着刚才把他们震开的凶手,“魔……魔物,是魔物!” 只见重新从地上爬起来的“凶手”浑身溢满了黑气,在月色下看的格外分明,他不再逃,猛然转过身,双目赤红,因为刚才的摔倒发冠松散下来,发丝凌乱,浑身散发的气息像是变了一个人,内息不稳,情绪狂躁,直直地扑向杨天辉站的位置。 忽然一道银光闪过,未脱剑鞘的长剑凌空落于“凶手”和杨天辉之间,在两人之间逼开一段距离,随即绕着“凶手”旋过一圈,分离出十道银白剑影,形成一个剑阵,将人牢牢困住。 容屿的这柄佩剑,名唤“醉影”。 剑如其名,现在看起来就像人喝醉之后昏头转向看到的影子似的。 庚鬿凝神看向阵中,心道“凶手”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被抓时安安分分,让他们下意识放松警惕,逮着他们分神的时候就想要逃跑。 剑阵虽然困住了人,却没有平复他的情绪,那人在阵中依旧睚眦欲裂,挥舞着双手不甘心地想要冲出来,却又次次碰壁。 看到他周身散不开的魔气,庚鬿不禁微沉了眼。 人成功被带回了里正府,剑阵撤去,“凶手”发狂过后变得很疲惫,被封了灵脉关在里正府的柴房里,饶是如此,几个负责审问他的天芷宗弟子也不敢太过靠近。 都是才刚开始修行的入门弟子,凭借的是资质,以经验来说,他们应该还从未和真正的魔物打过交道,害怕也是常理。 因为没有人替他整理,“凶手”一头发丝乱糟糟的,,原本还算得体的衣衫被他自己在剑阵中撞得破一块断一块,手臂上还划破了皮渗着点点血色,他现在这狼狈的模样比街头上要饭的乞丐好不了多少。 袁歆是这次历练弟子中的大姐大,几乎哪点要事都避不开她,有模有样的坐在凶手面前,她的眼睛却看着旁边倚靠在窗门上的人身上 。 “你待在这里干什么?” 庚鬿一脸理所当然:“审犯人啊!” 袁歆不耐:“这里用不着你。” “那可难说。”庚鬿道:“没准儿还真能用的上我。” 袁歆见他又开始赖皮,知道找师叔祖又是一样的放之任之,便也忍了下来,转而去看“凶手”。 “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脸上露出几分迷茫,抬头看了一眼,恢复了一开始的老实:“不知道。” 袁歆一怔,又道:“我是问你叫什么名字?” “凶手”只是摇头。 “你应该先问他同党有几个!”庚鬿在旁边插了一句。 李家宅院和里正府还有雁丹门弟子居住的客栈同时出事,这明显是团伙作案。 他是好心提醒,却意料之中的被瞪了一眼:“我知道,不用你多说!” 接着袁歆又问:“你们为什么杀人?” “凶手”还是摇头。 他就是打死了不开口,之后的几个问题他要么摇头要么说不知道,小半个时辰过去了也没有进展。 庚鬿看不下去了:“你们天芷宗的人都是这么审犯人的?” 袁歆也不免有些气馁,却舍不下面子,对他斥道:“要你管……喂!你干什么!” 她突然从她坐的凳子上被扯下来了。 庚鬿不理会她在自己背后炸毛,将那把有椅背的座椅掉了个头,横跨着坐着,双手撑在椅背上,靠近了“凶手”道:“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是魔,还是人?” 袁歆原本以为他能靠点儿谱,听他话一出口,顿感失望地撇了撇嘴,人在那坐着,魔气都快笼罩他整个人了,这么明显的答案还用问吗? 果然那人开口:“是魔。” 庚鬿道:“魔分妖修,魔修,和灵修者堕落成魔,你属于哪一种?” 被问话的人脸上又是迷茫。 庚鬿也不追问,突然从袖子里取出一截长一寸的金色牛角,“认得这东西吗?” “凶手”摇头。 “……” “这东西是爽灵角,可以读取你的记忆。” 又是一脸的迷茫,庚鬿眸色微沉,突然压低了声音道:“你来葛风镇干什么?” “杀人。” “杀谁?” “李瑶。” “谁让你来的?” “……” 对话中断,庚鬿又盯了他一会儿,叹了口气起身:“不用问了,他记忆残缺不全。” 难得听到凶手明确给出回应,比起之前的迷茫,对目的和目标他回答的十分坚定,袁歆正翘首以盼,却见庚鬿突然不问了,疑惑道:“你怎知他记忆残缺?” 庚鬿打着哈欠道:“他并非不愿答,而是不知道,连最基本的魔物种类他都不知,他若是在说谎,看到爽灵角的时候就该知道他撒谎无用,可他还是不答,只能是真的不知道,当然,我只是猜测,你若不信,用爽灵角一试便知,这玩意儿我不会用。” 他抬手一扔,转身就走,袁歆下意识伸手接过来,看清手里的东西,顿时怒道:“你竟然偷我师叔祖的法器,无耻!” 庚鬿挥挥手道:“我借来的!” “……” 从柴房里出去,院子里正站着一人,庚鬿左看右看看不见人,又不好直接绕过去,只能缓步靠近。 “东西还在用着,一会儿还你。” 容屿回头看了一眼,柴房里透出点点金光,他微微点了点头。 庚鬿道:“你不问问结果?” 容屿道:“他们敢将人派来,就不会留下线索。” “……” 事实就是这样。 他们清除了那人原有的记忆,只给了他杀人的暗示,他的脑子里大概就只剩下了任务。 可这话被容屿说出来,让庚鬿这个兴致冲冲借了爽灵角去审案的人很没面子! 男主的智商碾压? 无形的尴尬,庚鬿蹭了蹭发痒的鼻尖,故作奇怪道:“青寒呢?” 容屿瞥向后院:“天色晚了,我让他去休息了。” “那你怎么不去休息?” “……” 他看着自己不说话,庚鬿了然:“在担心苏姑娘?” 容屿移开视线,轻轻摇头。 庚鬿诧异的瞪眼,“你不担心她?” 容屿道:“她若无事,不需要忧心,她若出了事,担心也是无用。” “……” 男女主不应该爱的死去活来,女主失踪,男主不应该心急如焚吗? 故作镇定?还是男女主还没发展成这种关系? 庚鬿突然意识到这个时候男女主应该还没有相识太久,以他们俩现在的关系,到时候柔情蜜意,师叔祖与徒孙禁忌之恋……啧啧!想想还挺带感! 他的天马行空突然被进入视野的人影打断,杨天辉看了一眼柴房的方向,正对上院中的两人,躬身对容屿见礼:“真人。” 容屿微微颔首。 庚鬿却冲他笑道:“杨前辈,回客栈呐?” 杨天辉道:“宗门弟子失踪,在下恐再生事端,还是回去守着,少爷的尸身置于府中,劳真人看护。” 说着便转身出府。 看着人消失在了府门口,庚鬿突然勾唇:“天芷宗和雁丹门的弟子在同一时间各失踪一人,那些凶手倒也上道,公平的很!” 这话说的意味深长,容屿侧头,“你怀疑他?” 问得直接,庚鬿一愣,视线与他对上。 那双眼睛澄澈明亮,看不出半分质疑,庚鬿也不知怎的,生出了试探的想法,道:“柴房里的那人,在李家明明使用的是灵力,实力暴涨的突然,一个木讷安分的人,好好的走在街上,怎么会突然发狂呢?” 那时候除了天芷宗两个灵力低微的弟子押着他,靠的最近的,与那人真正交手的,就只有杨天辉! 庚鬿一眨不眨地盯着容屿的眼睛,想要洞悉他所有的情绪变化,心里却忍不住忐忑。 这人,会不会信他? …… 9.试探 容屿没有附和,也没有反驳。 他被那双眼睛看的有些发愣,脑中似乎有一瞬间变得空白,胸口莫名开始发烫,想要将一切焚烧殆尽一样的灼热,原本要说的话,不知道被抛到了哪片天外。 这时,身后突然吱呀一声,柴房的门被拉开,脚才刚踏出来,袁歆就唤了一声:“师叔祖。” 像是被惊似的回神,容屿率先回头,并不言语,等着她的下文。 袁歆抬头,正巧看到庚鬿“偷看”自家师叔祖被发现又匆匆移开的视线,暗骂了一声登徒子,手中抖落一方锦帛,递给容屿道:“凶手脑中的记忆被人动了手脚,支离破碎查不出什么,弟子将他到葛风镇之前走过的路绘成了一张地图,您看。” 庚鬿立即凑了过去,被嫌弃了也不在意,快速瞄了一眼叹道:“厉害啊!” 出门历练带上袁歆这个宗门师姐不是没理由的,事无巨细办的妥妥当当不说,这偷窥别人记忆记录下来的技术也是一流的。 袁歆轻哼了一声,对他的夸赞受之当然。 容屿看的仔细,片刻后将那方锦帛整整齐齐地折好,递回给袁歆,侧头看向某人的时候,他正眯着眼睛打了个比较委婉的哈欠。 于是询问的话到口边就成了一句:“去睡吧。” 袁歆正将锦帛收好,以为话是对她说的,略显急切道:“可是苏师妹……” “明日一早出发。” 平静淡然的话总有种不容置疑的威严,袁歆拱手道:“是。” 回房关上房门之前,庚鬿还朝隔壁房门看了一眼,一边是青寒,烛火熄了想必是睡了,另一边容屿还在房门外站着,看着他这边生怕他人跑了似的。 礼貌的点了点头,庚鬿关了门。 刚躺倒在床上,望着上面的帐顶,想到那人之前的沉默,不由得在心里叹道,这位男主的大腿似乎不那么好抱! 他始终想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地方露了马脚,容屿怎么老盯着他,他们以前认识吗?还是有什么过节? 有过节那也不是他的锅啊! 异世难混,异世的反派更难混! 在心里感慨了这么一句,困意上来,就这么睡过去了。 次日天不见亮,被人从床上拖下来,庚鬿满脸的不乐意,坐在院子里嚎:“我不去!你们去找人,我去干什么!” 顶着意料之中的黑眼圈,靠在石凳边上闭着眼睛嚎。 昨晚一直没睡没觉得,一旦睡着了又没睡醒被人拖起来,简直是要了他的命! 袁歆没好气道:“不是你自己说要查清真相还弟弟清白吗?现在带上你你还有脾气了?” 似乎被噎了一下,庚鬿眼睛睁开一条缝,“那你们先走好吧,我睡一会儿就跟上来。” “你……” 头一回见到懒成这样还讨价还价的,袁歆一时竟拿他没辙,也不知道师叔祖怎么想的,非要带上这个人。 袁歆身后突然站出来一个人,“袁师姐,要不……我背着他吧。” “美得他……”袁歆刚斥了一句,想否决又犹豫了。 庚鬿同样听到了,睁眼看了看,一口拒绝:“我不要他背。” 不等别人不满,他又顾自嘟哝了一句:“我又没受伤,贴什么膏药……” 人群里终于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刚才提出要背他的那名弟子也闹了个大红脸,他名唤高要,就是那天去茶坊里找容屿的人,同门弟子经常拿他的名字来打趣,是以庚鬿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被人背着肯定要贴着,贴“高要”,贴膏药! 发笑的人被袁歆瞪了一眼立即噤声,她又看向青寒,这两人是兄弟,背一下总不成问题吧。 话还没出口,圆形拱门的另一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弟子跑进来,看了眼还赖在地上的人,对袁歆道:“袁师姐,府外马车已经备好了。” 袁歆皱眉:“谁让你准备的马车?” “是……是师叔祖。” “……” 10.追踪 最后在袁歆又嫌弃又无奈又不解的目光下,庚鬿勉强从后院挣扎到府门口然后钻进了马车,也不管是不是与人同乘,倒头就睡。 出了葛风镇,走的是袁歆从“凶手”的记忆力拓下来的地图路线,“凶手”是御剑而来,御剑过去也比较快,只是天芷宗的十几名弟子除了袁歆,其他人尚不会御剑,便只能步行。 本以为是姑获鬼作案,派了宗门大弟子来压阵,只怕连安排弟子历练的宗门长老也没料到,事情会变得这么麻烦! 离开葛风镇不远,进了一片小密林,林间道路并不平整,马车走的摇摇晃晃,青寒顾忌马车里的人,不敢与他们同坐,又担心睡的天地不知的人,只能跟在马车边上,靠近庚鬿躺的一侧。 马车内原本放置的小桌被撤了,换成了和两侧座位齐高的软垫,足够宽敞的位置,庚鬿躺的规矩,随着马车一晃一晃反而睡的更安稳。 容屿端坐在一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张熟睡的脸,看着他眼底的青影若有所思。 传言魔界魔尊至今沉睡,见到这人的时候,本以为他睡了百年终于醒了,现在看来,事情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 他一身红衣,没有束发,闭眼启唇,熟睡时没有平日里的张扬,也不俏皮,就算是人醒着,也看不出半点魔的样子。 视线缓缓下移,他一只手覆在胸前,一只手搭在身侧,因为睡的靠边,手腕搭在了软垫边缘,蹭开了红衣广袖,白皙的手腕就露了出来。 担心他的手在边缘磕下印子,容屿伸手想将他的手放回身侧,还没触碰到,却见那原本白皙空无一物的手背上突然浮现一圈金色的纹路,下意识想要看看清楚,指尖刺痛,那浮现出来的金色纹路竟似活了一般,以极快的速度缠上了自己的手腕,容屿微惊,却并没有挣开手。 手腕被越缠越紧,庚鬿蹭开的袖口处一阵浮动,有东西一点一点钻了出来,在手腕上扭曲的身体像是一条灵动的蛇,有头,却没有眼睛没有嘴,也没有蛇那样光滑的鳞片,身体也很细,仔细辨认,竟像是那天晚上在李家宅院里那人使用过的长鞭。 庚鬿被手上异样的触动惊醒,睁眼看到的就是两个人的手腕被一条金色长鞭紧紧缠在一起,自己的手倒是没事,容屿的手腕已经皮肉深陷,被箍的边缘有些青紫,急忙低斥道:“凤鸢!” 金色长鞭正对着容屿的类似头部的一端闻声转了个方向,见主人醒了,缠住别人的另一端渐渐松了力道,沿着两人的手又缩回了红色衣袖中。 庚鬿一把抓过他的手:“你没事吧?” 只是勒了几道红印,长鞭撤走之后,血液重新流通,青紫渐渐淡了下去。 庚鬿松了口气。 容屿道:“它是……?” “……”身体微不可闻地僵了一瞬,庚鬿松开抓着他的手,漫不经心道:“凤尾骨鞭,我娘留给我的。” 左右已经被盯上了,他也破罐子破摔,这东西生来就宿在他身体里,连解北影都不知道它的来历,他就不信容屿连这东西都见到过。 没有遮住的手腕,还留着浅淡的金色纹路,凤鸢灵性护主,如果不是有人刻意靠近,它是不会主动攻击别人的。 话说这人靠他这么近干嘛? 男主也会趁人之危搞偷袭? 他视线一下一下的瞄过来,像是有所戒备,容屿当他是不愿意提起刚才那条有灵性的长鞭,心中无奈,转移话题道:“你娘她……” “死了。”庚鬿垂下头道:“生下我就死了。” “那……” “爹也没了,丢下我跑了。”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就剩我们兄弟俩了。” 容屿:“……” 这话七分真三分假,庚鬿自己也不知道七分真是什么,三分假又是什么。 来到葛风镇的第一天,就有人说他吞噬了自己的亲娘,是没人要的杂种,当时是气愤的,所以对妄言的几个人小施惩戒。 可现在细想起来,那些人也没有说错。 传言不会空穴来风,他在这个世界没见过自己的爹娘,也确实是生来没了娘还被爹抛下了,人群里那位妇人说的没错,成了孤儿,他是挺可怜的。 马车里半晌无话,车轱辘滚在路上的声音比其他人的脚步声更清晰,庚鬿知道容屿还在看着他,也不抬头,原本是当成苦肉计的两句话,竟真的说的让他自己都觉出了几分凄凉。 容屿视线微移,落在马车的侧窗帘子上,上面一直同步跟着一道人影,半步也没离开过。 他突然开口:“你对他很好。” 庚鬿抬头:“谁?” “青寒。” “……”回身看了看,庚鬿笑道:“那是当然,我就这么一个弟弟。” 魔宫里的那几只都比他年长,他确实就这么一个弟弟。 容屿默然,半晌后没头没尾的说了一个“好”字,声音轻到庚鬿都没能听见。 马车还没停下来,但经历了刚才这一遭,困意也都没了,庚鬿又拿出一袋经过酿制的梅干,酸酸甜甜的味道,解渴又解乏。 又行了一段时间,马车不再摇晃,有人在外面轻轻叩了几下车壁,在外面恭敬道:“师叔祖,到了。” 不等容屿应声,庚鬿已经率先掀开帘子钻了出去。 袁歆正候在外面,见到出来的人是他,顿时色变,又见他手里拿着吃的,跳下马车的时候都不忘了往嘴里塞,一脸嫌弃道:“醒了就开始吃,你是猪啊?” 庚鬿随口回道:“你见过这么好看的猪?” 袁歆:“……” 懒得与他贫,见马车上另一位出来,忙上前道:“师叔祖,这里便是凶手去葛风镇之前记忆开始的地方。” “凶手”的记忆残缺,这一段路却是清晰的。 到的地方是一片山林,地面起伏不高,树木密集,阳光渗入不多,行路时是个纳凉的好地方,却总给人一种怪异的感觉,夏日树木枝叶繁茂不是奇事,可这里的枝叶,却比普通树叶的颜色要暗上很多,呈现一种浓墨的绿,待的久了人都会压抑。 庚鬿张望四周打量了一会儿,突然道:“这里的阴气,比葛风镇上要重的多。” …… 11.姑获 他这话入了其他人的耳,听到的人身体皆是一僵。 都是修为不高的“孩子”,不比庚鬿在马车里睡的安逸,他们一路走过来,多少察觉到了周围环境的变化,加之昨夜同门师妹失踪,本就提心吊胆了一晚上,精神正是紧绷的时候,一听说阴气重,下意识就将视线转到了说这话的人身上。 偏偏那人扫过一眼之后还吃着东西一脸无辜的问:“你们这么紧张做什么?” “……” “……” “放心吧,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这里就算躺着冤魂,人只要不是你们杀的,它们也不会找你们索命的。” 这话说的那些弟子更紧张了,庚鬿笑眯眯道:“当然,胆儿小被吓死的不算。” “……” 吓唬了一众小辈,他又左顾右盼地看了看这片林子,总觉得有几分熟悉,不等他把答案从记忆力扒出来,身后已经有人说了:“李瑶也到过这儿。” 庚鬿恍然,李瑶逃出来之后的确是有到这么个地方,看得多的果然不一样,一眼就认出来了。 “看来没找错地儿。” 他笑了笑,李瑶逃出暗道,过了这片树林记忆就断了,而他们在李家抓到的那位,记忆却是从这里开始的,要说这地方只是一片普通的树林,打死他也不信。 想着他突然一怔,又开始打量这片树林。 那条暗道,李瑶逃出来的暗道,他却怎么想也想不起暗道在哪个方向,于是将目光投向身后的容屿。 “暗道,在哪儿?” 容屿抿唇想了想,说了一个方向:“东南。” 当时李瑶逃出来是在晚上,没有月光的密林里,要辨认出方向是很难的。 庚鬿当即迈腿:“去看看。” 袁歆也带了几个弟子跟过去找,有了具体方向,找一个密道并不难,只是出乎意料的,找到的是一条地道,出口都连着地下,看这个高低起伏的地势,下面的密道规模还不小。 在一棵三人合抱的大树底下扒开地道入口的时候,庚鬿看着下面见不到底的密道,不由得皱了皱眉。 这密道找到的似乎太容易了点儿。 “袁师姐,苏师妹真的在这下面吗?” 突然出口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索,袁歆看着这个黑漆漆的无底洞,也有些犹豫:“不清楚。” 庚鬿道:“你们天芷宗的弟子下山历练,难道就没有准备什么东西能追寻弟子行踪的?” “有是有。”袁歆从自己的腰侧取出一块木牌:“这是我们宗门的入门令牌,每个弟子身上都有,木牌上刻有宗内长老留下的神识印记,可以追踪宗门弟子的去向,可苏师妹失踪的时候,她的身份木牌就落在里正府的后院里。” “……” 三个人在密道口趴了一会儿,庚鬿率先站起来,一边拍着衣服一边往回走:“洞口不大,下不去几个人。” 容屿似乎早知道洞口长什么样,也没过去看,淡然地站在马车旁,似乎是与青寒在说什么,见他走过来,便朝他看过去。 庚鬿从青寒手里接过那袋没吃完的梅干,继续道:“密道在地底下,下面情况不明,危险未知,你打算怎么办?” 容屿道:“让他们选。” 相较于容屿而言,带上这些个弟子来查魂魄失踪的事,就相当于带了十几个没用的累赘,但是要把他们丢在葛风镇上,也是放心不下的,一个能打的都没有,被凶手找上门,那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现在密道又在地底,其中凶险难测,事有万一,他们修为再高,也难以顾全所有人,选择留在地面上的,还是大多数。 “青寒,你也留在上面。” “是。” 最终选择下去密道也就只有三名弟子而已。 没下去的那些,有些是有着自知之明,怕下去之后成为拖累,有些则是胆小怕事,又或是贪生怕死。 庚鬿理所当然的跟着下了密道,刚进入密道口,迎面一股阴风,吹的人打了个寒战,前面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容屿取出了几颗夜明珠,拿在手里照明,柔和的光亮洒在暗道中,除了土壤还是土壤。 “怎的不把杨天辉也带上,这时候让他探路岂不正好?” 庚鬿半步落后在容屿身后,话听起来颇为遗憾。 袁歆道:“杨前辈昨日回了客栈,我们今早出发并未告知。” “为什么不告诉他?他们雁丹门不是也失踪了一个弟子么?”疑惑的回头,袁歆不愿多搭理他,又看向走在最前方的人。 “师叔祖说不必,我们便没去告知杨前辈。”另一名弟子开口,正是晨起出发之前被某人嫌弃的那贴“膏药”。 庚鬿兴味的挑了挑眉,转头看向前面的人。 莫不是自己昨晚上的猜测被这人听进去了,这才不带上杨天辉一起? 心里暗自觉得惊喜,悄默默地又追上前了点。 一行五个人,走在狭窄的暗道里,弯弯曲曲没有尽头,却也只有一条独道,越往里阴气越重,走在后面的几人忍不住双手环臂搓了搓,只觉得周围都是森然的气息,在缠绕着他们的脖子。 袁歆到底还是个女孩子,对这种黑暗狭窄的地方有种与生俱来的恐惧,就算走在几个人中间,都忍不住连连打了几个寒战。 庚鬿敏锐的察觉到了,笑着问:“一个女孩子,何必这么勉强自己?” 袁歆听懂了他的话中之意,也不像以前一样同他辩驳,声音低沉着说:“苏师妹是同我一起的时候失踪的,是我这个师姐失职。” 无论如何要将人找回来她才能安心。 庚鬿道:“你对这个小师妹还挺好。” 袁歆给他一个白眼,有人说着话,精神倒也放松了许多,见他半步侧身倒退着走,想了想问:“总听青寒唤你兄长,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我?”庚鬿手指了指自己,“我叫青奇。” 袁歆眉心一抽。 这人的确是很清奇。 庚鬿诓得她说不出话来,笑着从储物袋里取出一袋瓜子正要吃,肩头一震,走在前面的人突然停下来了,他回头问:“怎么了?” 容屿没说话,只是看着前面。 他们走的这段暗道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宽敞了,前方出现一个密室一样的地方,说它是密室,却也不尽然,不再是一堆土,而是用石头堆砌而成的椭圆形墙壁,有几个不知道通向哪里的房门,圆形密室中间有一座石台,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上面篆刻着一些图文,因为磨损太过已经看不清原来的模样。 在石台周围,零散地飘着几只游魂,魂力微弱,像是下一秒就会消散。 “这些……是人的魂魄?” 庚鬿“咔”的一声碎开一颗瓜子,在静若坟冢的密室里声音格外清脆,正盯着游魂的袁歆被他吓了一跳,不由得斥道:“在这种地方你怎么还想着吃啊!” 庚鬿漫不经心道:“这万一要是出不去以后不就吃不了了吗?” “……” 一颗瓜子壳扔出去,突然自发的燃烧了起来,发出来的光亮瞬间盖过了夜明珠发出的柔光,照亮了整间密室,庚鬿都能听到身后几人一阵猛烈倒抽气的声音。 那原本在夜明珠的光亮下只能勉强看清了几个白影,在火光的照耀下露出几张苍白的透明的面孔,个个长发垂散,背对着火焰四散而逃。 就算是没了意识,魂体还是本能的畏惧光和热。 袁歆只感到呼吸一滞,艰难地咽了咽喉咙。 趁着火光不灭,容屿率先走进密室,后面的几个不敢拖沓,追着庚鬿头顶的那团火就跟了上去。 袁歆怎么也想不明白,一颗小小的瓜子壳怎么燃了这么久还不灭,巴巴地凑上去看,明黄色的火焰中隐隐还透着点紫光,还不等他看个清楚,因为主人的转身,火也跟着跑了。 眼见着那些散魂又要聚过来,她赶紧离开原地。 “你这是什么火?还能自燃?” 庚鬿嘴里瓜子嗑的咔咔响,回头见袁歆跟过来,便忍不住吓她:“我这个啊,叫磷火,有尸体的地方,就能自己燃。” 袁歆果然身体一僵,急忙倒退一步离那团火远了些,看着不远处的那些魂影,又赶紧走回去。 进退两难之下,狠狠地瞪了庚鬿一眼。 奈何那人不看她,盯着另一边站到了石台上的人。 “看到什么了?” 庚鬿三步跨上去,没带走袁歆他们身边的那团火,走到容屿身边,又燃了一簇火苗给他照明。 石台上面残留着明显的血迹,却又有着一种轨迹,难言是什么样的轨迹,但肯定有一定的规律。 容屿观察了半晌道:“是阵法。” 庚鬿问:“阵法?什么阵法?” 容屿又蹲身在地上用手指探了片刻,起身摇头:“损毁太过,无法辨认。” 其他人在火团照明的范围内四处查探,也没有什么发现。 庚鬿打量着那几扇紧闭的门,“去那边看看吧?” 容屿点头:“嗯。” 待他走下石台后,容屿盯着他头顶的那簇火苗看了看,才低头跟过去,两人一前一后,还没靠近那几扇石门,整间密室突然急剧晃动,庚鬿手里抓着瓜子,脚下不稳,跟着一晃,被一双手从身后给他撑住了手肘。 容屿扶着他问:“没事吧?” 庚鬿连连摆手,来不及道谢,密室又是一震,这下有了心理准备倒没再被晃倒。 抬眼看了看,庚鬿道:“似乎是石门里面的动静。” 靠近他们进来的那扇门,像是被什么东西猛烈冲撞,一开始还间隔一会儿,渐渐地撞击声连成一片,眼见着那扇石门开了裂缝,庚鬿一惊,看着还僵在那边的三个人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 三人如梦初醒,赶紧朝他们这边跑来,还差了几步远,砰的一声石门破碎,露出了里面疯狂撞门的东西。 最先出现的是一颗鸟头,暗金色的羽毛覆盖了脖子,身子还隐在石门之中,循着人的气息骤然侧头,一双血红的眼明显发亮,暗色的椽微微张开,仿若冲他们露出了一个笑容。 聚在一起的几个人同时一惊,这密室的石门里藏着的,竟然是一只姑获鬼! …… 12.陷阱 “姑……姑获鬼?”仿佛无意识的冒出的几个字,连声音都在颤抖,袁歆握紧了手中剑柄,细看指节微微发白还不停轻颤,可见她握的有多紧。 “不错啊,还认得这东西,以前见过?”庚鬿还是一贯的语调,能让人莫名放松下来。 “诸多魔物中以姑获鬼在人界出现最为频繁,也最难对付,刚入宗门的第二天,三长老便教我们认过。” 这是仙门弟子入宗门必需谨记的常识。 说话的人声音不高,却很沉稳。 庚鬿是第一次正眼打量这个勇敢跟着下密道的弟子,之前三个人都跟在身后,密道内光线又暗,他一直没注意到这人,袁歆下来是为了找人,高要跟来是因为灵力相较其他人高,且腿脚快方便逃跑,至于这第三位,一直安安静静,没什么存在感。 现在看起来,三个人当中也只有他最镇定了。 庚鬿顿时来了兴趣,开口问:“这位兄弟叫什么名字?” “晚辈叶寒栖……” 话音未落,就被一声轰响打断。 从石门里钻出一颗头的姑获鬼似乎是发怒了,猛地从石门里冲出来,塌了一地的巨石块,它整个身体站直之后比石门矮不了半寸,张开暗金色的翅膀抖了抖背上沙一样的碎屑,两只脚转了个方向,正对着他们站着。 姑获鬼从石门里出来的那一刹那,整个密室里游荡的散魂像树杈上被惊的鸟,纷纷朝着密道方向铺去,那仓惶急切的模样,对姑获鬼比对庚鬿燃的那两团火还要忌惮。 可他们聚集在那里之后,又像无头苍蝇一样转来转去。 明明出口就在他们眼前。 庚鬿微沉了眼。 “它们出不去。”从身后冒出的声音,和他想到了一块。 庚鬿又去看他们刚才走下的那个石台,粗略一看这间密室的确发现不了什么异常,可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异常。 深埋地底的密道,没有肉身的散魂,还有一只吞噬魂魄的姑获鬼,魂魄出不去,零散地飘在密室里,这种状况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种东西:食物。 正这么想着,石门外的那只姑获鬼突然动了起来,它两只尖锐的利爪撑在地上,突然对着洞口展翅,鸟椽大张,发出了一声鸣叫。 身前的三个人同时捂耳,银光闪过,在几人身前布下一道灵力壁障,庚鬿侧头,正好看见容屿放下去的手,无意对上一眼,他又赶紧移开视线。 要说这姑获鬼的叫声,实在是难听,嘶哑沉闷的音比乌鸦还让人膈应,并不多么刺耳,却有一种波动能使人身体里的灵力震荡,没有修为的人能直接被它一声鸣叫震成废人。 只见它鸟身突然后仰,大张的嘴形成一个无形的漩涡,在密道口徘徊的散魂就被他吸入了口中。 然而它血红的眼没有半分收敛,像是一头饿急了的猛兽,那几只散魂给它塞牙缝都不够,很快盯上了密室里的其他猎物。 被那双眼睛一瞪,高要吓得身体抽跳了一下,脚却没离地,庚鬿不由得觉得好笑:“人家姑娘都还没怕,你一个男子汉怂成这样?” 高要回头看他一眼,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那边姑获鬼已经蓄势待发,微微伏低了身体,庚鬿上前一步将挡在前面的人拉到身后,去拉袁歆的时候没拉动,凑过去一看,敢情这姑娘不是不怕,而是已经吓蒙了。 在她肩上轻轻一拍,“啊”的一声惊叫,比姑获鬼嚎的那一声还要响亮,庚鬿退后一步,还没开始抱怨,那人就对着他吼道:“你干什么!” 人在过度惊吓后的本能反应,没晕过去就算好的。 庚鬿道:“让你挪挪脚。” 不等她反应过来,那姑获鬼已经以极快的速度扑了过来,一声沉闷的声响,剑鞘对上姑获鬼扑上来的利爪,银光一闪,将其逼退了几步。 庚鬿趁机拉着袁歆退了老远,确定是安全距离了,才把人松开。 大概是后知后觉意识到有师叔祖坐镇不用担心危险,袁歆看着和他们一起躲到角落里的人,就忍不住挤兑:“你不是说这事不可能是姑获鬼做的吗?” 庚鬿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多了一把瓜子,在嘴里嗑开一颗,闻言把瓜子壳随地一甩,指着那边的石台道:“姑获鬼能给自己建这么大一个密室吗?它懂得用阵法圈养食物吗?你也太高估他的智商了!” 正说着,那边被人压制的姑获鬼突然暴起,像是发出了一声怒吼。 庚鬿:“……还是有那么点智商的。” 至少人话它是听得懂的。 袁歆:“……” 被她白了一眼,庚鬿悻悻,又道:“那也不可能是它,这里一具尸体都没有,它能将人连皮带骨都吃了不成?” 说着他自己先是一愣,石台上明明有血迹,却不见一具尸体,视线转向那几扇没有打开的石门,又看向正在打斗一人一鸟。 和姑获鬼比起来,容屿的身形明显小了太多,光线昏暗,袁歆他们只能看到一道银光绕着鸟身晃来晃去,庚鬿却看的清楚,容屿每绕到一个地方,便会留下一道灵印,他以自身灵力布阵,想困住姑获鬼。 姑获鬼身形巨大,在这间不算高的密室里都快够着顶了,要杀它必须是一击必杀,否则让它有喘息的机会,不论他是想逃还是玉石俱焚,这间只能困住游魂的密室都会只撑不住倒塌,他们倒是没什么,那三位小辈,只怕就得埋在这里了。 看这密室的建造,庚鬿越看越是皱眉,一条密室只有一条通道,若是唯一的通道毁了…… 他不由得转头去看那全部由土壤堆砌脆弱的不堪一击的通道。 突然有人开口,高要指了指对面的几扇石门:“那里面,不会也关着什么魔物吧?” 袁歆看着石门却眼中一亮:“过去看看!” 他们是来找人的,这里只有那么大一块地方,没准人就藏在石门后面。 庚鬿也有这个疑问,就没拦着他们,磕着瓜子跟在后面,还不忘了看一眼另一边的战场,容屿灵阵已经完成,那只姑获鬼似乎也发现了自己被骗,在做最后的挣扎,攻势越来越狠。 看他剑鞘压制魔物,虽然也是游刃有余,但怎么也不比剑锋杀伤力大,想着便开口问:“喂,你怎么不拔剑啊?” 最后一道灵印完成,彻底将姑获鬼困住之后,容屿退身落在他身旁,握着他那柄没出鞘的剑,淡淡道:“没必要。” “……” 你是主角你说了算。 正想转身,容屿又道:“这个地方不能多待,你和他们先……” 话没说完,又是几声巨响,除了第一扇被姑获鬼撞开的石门外,其他四扇石门同一时间向上滑动自发地打开了,看过去的时候,三个人站在一个拉环底下,高要的手还扯着上面的拉环。 庚鬿:“你好像说的迟了一步。” “……” “师叔祖,里面有人!” 带着惊喜的声音,三个人同时走进一扇门内。 因为墙壁是弧形的,四扇门里的情况站在一个位置就能全部看清,不只是他们进去的那扇门,其他三扇门里同样有人,一个个都靠在墙角站着,不太能看清脸,庚鬿眯起眼睛,看到其中一人垂在身侧的手突然动了动,身体周围似乎有一丝丝黑气弥漫。 蓦然瞳孔微缩,他急斥道:“快离开那里!” 似乎被他一声呵斥惊醒,四扇石门里的人同时抬头,面色惨白,双目无神,却有着极为明确的目标,他们看着石门边站着的几个人,突然一齐扑了出来,所幸还有一段距离,三个人反应快速,急急的往后退开一步又被那群人紧追而上。 “凤鸢!”庚鬿低呵一声,金色的纹路从他手臂上浮现瞬间化作一条长鞭,抬手一甩,长鞭自发上前卷起石门前的三个人往后一拽,又抛向密道口。 几人还没从他这一手中回过神来,就听他头也不回地喝了一声:“快从密道里出去!” “可是……”袁歆又看向容屿,见他点了点头,不甘心地又看了眼那几扇石门,咬牙带着其他两人重新进了密道。 待人脚步声跑远之后,庚鬿手里的凤尾骨鞭晃动着缩回他的衣袖,看着身前突然多出的几十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紫色的火团自他手心里升起,飞到密室顶端照得整间密室如同白昼一般。 “容屿兄,你这是被人坑了啊!” 庚鬿双眼微微弯起,一双桃花眼在火团底下艳的煞人,容屿从侧面看了一眼,又迅速移开视线。 那群人朝着密室里唯二的两个人扑过来,庚鬿一下窜进人群,也没看到那人脸上一闪而过的红晕。 这里的人似乎都没有自己的意识,只知道一味的攻击离自己近的活人,先是修为低微的凶手入李家杀人,被他们擒下,读取记忆中的路线从而找到这个密道。 再有食人魂魄的姑获鬼被圈养,看那之前被高要动过的拉环,放在那么明显的地方,人有好奇心就会触碰,继而放出这些没有人性的活死人一样的东西。 这条密道,从一开始就是幕后黑手为了对付他们设下的陷阱! …… 13.利用 庚鬿右手玲凌空一握,手中长鞭再现,抽开挡在自己身前的一个人,挪过去和容屿靠在一起,抽空问:“你觉得这些人是什么来头?” 容屿并未去看那些活死人,而是盯着庚鬿手中的长鞭,想到它是从这人的血肉里冒出来,便不自禁地皱眉,抬手以剑鞘挡开扑上来的东西,沉声道:“非仙门世家中人。” 这些人都是修者,资质不高,灵力也很低微,且出手杂乱无章,没有一点配合,若是出身宗门,同门弟子一同练剑习武,就算没有意识也不会互相拥挤撞来撞去。 “那便只能是自学的散修了?”庚鬿道。 又一人扑上来,掌中黑气大盛,被金鞭缠住了手腕,那黑气又迅速消弭,庚鬿将人拉近了看,那人的眼中竟是布满了血丝。 以他们身体里的灵力本不该有这样的实力,现在这般,倒像是修士走火入魔了一样。 那天晚上在李家宅院里抓到的那人,似乎也是这样突然发狂。 眼前银光一闪,一声闷哼,朝他扑来的人被醉影剑鞘震开,而他则被人拽了一把,容屿护着他道:“小心些。” 微蹙的眉头代表了他对这人打斗中突然走神所表示的不满。 庚鬿抽回凤鸢,鞭尾一甩,上面绑着的人被砸回人群,瞬间倒了一片,又像不知道疼一样挣扎着爬起来。 无怒无喜,无哀无乐,不知恐惧,不畏疼痛,不用唤魂都知道,和李瑶一样,被抽了七魄。 “怎么办?杀不杀?” 他侧过头去问容屿,这种打不怕的,不能杀就只能打残了! 容屿沉吟,如果这些人和李瑶一样是被抓来的,三魂存体,他们杀了人,就得背上人命,犹疑间,他面色微变,突然转头。 背后一声难听的鸟鸣,庚鬿也跟着转过去。 被困在灵阵中不能动弹的姑获鬼不知怎的开始挣扎,巨大的身体猛烈的晃动突破了阵法一角。 “灵印被毁了一道。” 庚鬿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靠近第二扇石门的地方,的确有一道灵印不见了,刚才混战,也没注意到那些人到了哪里,可能是误打误撞给撞到了。 灵印这种东西,连成阵法威势巨大,可若是在阵法外,单独的一道灵印如同逸散的灵力,十分脆弱。 真是人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庚鬿暗骂了一声,对容屿道:“你去困住它,这些东西交给我。” 容屿道:“来不及了。” 灵印一毁,阵法就乱了,不是再补一道灵印这么简单,果然他话一出口,围绕在姑获鬼周围的灵印刹那间全部消散,姑获鬼两扇翅膀一扇,瞬间挣脱了灵阵,看也不看他们,转头就朝密道里跑。 见它要逃,庚鬿凤尾骨鞭一抛,人也跟着追上去,眼见着鞭子就要缠上那巨大的身躯,姑获鬼身体突然一顿,转身张大嘴,明晃晃的火焰像一条火龙迎面朝他吹来,火团在眼中越放越大,下意识抬手,宽大的衣袖一挥,那火龙似洪水撞上了堤坝,在密道口晃了一阵就消失不见。 “喂,你……” 热量还没消散,手腕就被人拽着拿下来,容屿看着他毫发无损的脸和手,脸上的焦急还没敛去,一时间神色变得十分古怪。 庚鬿道:“它竟然拿火烧我?” “……” 他满脸的不可置信,手里还握着那条金色长鞭,猛的一甩手:“老子玩了一辈子的火还没被人烧过,敢拿火烧我!” “……”手心里的触感仍在,那道红色身影已经怒气冲冲的钻进了密道口,容屿空了的手在半空停了半晌,五指缓缓蜷起,满脸的无奈。 手才刚垂下来,密道口那人的脑袋又钻了出来,急匆匆对他说了一句:“别管里面那些东西了,快跟上来!” 容屿:“……” 那姑获鬼身形太大,为了怕他们追上不敢破开密室顶飞出去,便钻进了密道,那密道曲折弯绕,又不怎么牢固,姑获鬼钻过之后很快就会坍塌,偏偏还狭窄施展不开,追的十分艰难。 庚鬿迎着满面的泥土追在后面,那畜生明明是飞的,靠两只爪子跑的竟然也这么快,也不知道前面离开的三个人到了出口没有,别被追上了才好! 一边担心着前面,还要担心后面,容屿迟迟没跟上来,密道坍塌的越来越快,湿哒哒的泥土大块大块的砸在头顶,庚鬿一路上骂骂咧咧,在心里将那只姑获鬼和幕后凶手碎尸了几百遍! 也不知道埋头跑了多久,密道震动明显,终于是追上了,前方亮光照下来,竟然已经追到了密道入口,又是一声鸟鸣,似乎是兴奋的鸣叫,展翅腾空,从密道口飞了出去。 庚鬿让不停掉落的泥土迷了眼,却也没忘了继续往前,快速追上去,人刚趴到密道口,张口大喊:“青寒,抓住那畜生!” 一直守在密道外的天芷宗弟子正等得焦急,听到先出来的三个人说里面有姑获鬼,都有意无意地靠到了青寒身边,更有几个女弟子巴不得蹭到他身上去。 忽然听到密道底下有动静,所有人凝神屏息,眼巴巴地盯着密道口,见到先出来的是姑获鬼,早已吓得魂飞天外,尚且惊魂未定,就见密道口钻出一个灰头土脸的人,朝着他们大喊了一声。 那人话才刚出口,青寒已经动了,原本靠在一棵树干底下的人,听到那声鸟鸣时,神色就变了,他脚尖在地上一点,整个人腾空而起,以极快的速度飞向姑获鬼要逃的方向,他手里没有任何武器或法器,仅凭着速度追上了那只鸟,脚踩在鸟背上,就像生了根一样,任那姑获鬼怎么摇摆都甩不掉他。 有人担心他没有剑在手会吃亏,正想把自己的佩剑扔上去,就见青寒忽然在鸟背上站直了身体,手肘抬起后移,蕴含了灵力的一拳,猛地砸在姑获鬼的背上,只听一声痛苦的悲鸣,姑获鬼鸟喙大张,直直地从半空中栽了下来,头先着地,笨重的身体砸在地面,连树木都跟着下起了枝叶雨。 所有人张大嘴巴瞪大眼,难以置信地看着从姑获鬼身上跳下来的少年。 这也……太暴力了! 虽然一直觉得青寒很厉害,他们的认知也只是修为上的,平日里和他们待在一起,看起来不过是一个人畜无害的文静少年,哪里想到他动起手来会这么猛。 姑获鬼被他一拳砸在地上,晃了两下便晕了过去,还不等他们好奇地凑上去看,地底又是一连串的轰响,东南边的一座小山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凹陷了下去,上面的树木纷纷倒塌,连根带叶掉进了陷下去的土坑里。 庚鬿正坐在密道口等人出来,眼见着密道塌了人没出来,不由得趴上前喊:“容屿兄,还活着吗……卧槽!” 迎面砸上来一个人,正好扔在他身上。 撑着身体坐起来,庚鬿正要掀开,身上的人已经被别人提着后颈扯开了,容屿从坍塌的密道跳上来,看到这人狼狈的模样,愣了愣道:“抱歉,我不知道你在洞口。” 庚鬿:“……”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他只顾着追那只姑获鬼,没顾着自己,从头到脚脸上发间都是泥土,一身红袍早看不出原来顺滑柔软的样子,反观站在身前的人,月白长衫干净整洁,除了脚底沾了些泥,连发冠都没乱。 再看他提早手里的人,倒是和自己一样灰头土脸,不难想象容屿是怎样把人举在头顶带出来的。 青寒迟一步赶到他身边,见他满身的土,担忧道:“公子,没事吧?” 庚鬿摆了摆手。 “师叔祖!”袁歆跟过来,拱手行礼。 容屿将自己从密室里打晕了带出来的人交到袁歆手里,伸手要拉某人起来。 庚鬿也不矫情,不管自己脏乎乎的手会不会惹人嫌,借着他的手站起来,看了看那沿着密道塌方的土地,微眯了眼道:“这可真是……被利用的够彻底的。” 容屿也回头看过去,不由得默然。 青寒不明其意,问:“这话何意?” 庚鬿道:“有人刻意引我们来这里,帮他们毁尸灭迹!” 故意修建的不牢固的密道,留下食人魂魄的姑获鬼,他们找不来这里就罢了,一旦进了这条密道,和里面的姑获鬼对上,势必引发密道坍塌,就算他们在里面发现什么,密道被毁,哪怕以通天之能再把密道刨开,所有证据也都会被损毁,留下那堆有魂无魄还被清除了记忆的活死人,他们依旧是一无所获! 就算心有怀疑,他们也没有证据! 庚鬿和容屿对视一眼,无奈耸肩。 青寒顾自茫然了一会儿,想不通就不去想,指了指那边还没醒的妖兽:“那只姑获鬼……怎么办?” 庚鬿斜眼一瞟:“烤了。” “是……啊?”烤……烤了? “嗯。”庚鬿抖了抖身上的泥,脸色难看道:“我自己烤。” “……” 他手心里窜起一簇火苗,正要扔过去,带着“活死人”去“审问”的袁歆忽然又急匆匆地朝他们跑过来,对站在最后的容屿道:“师叔祖,查到了,那人记忆里出现一个名字,叫余恩。” “余恩?”容屿微微蹙眉。 庚鬿在两人突然变得凝重的脸上看来看去,“余恩是谁?” 袁歆道:“我们在葛风镇发现的几十具焦尸里,也有余恩这个名字。” “……” 14.猜测 葛风镇上的焦尸已经全被下了土,都是由街邻确定了身份记录在册的,失踪的人都是平日里没什么交集的人,余恩的名字怎么会出现在别人的记忆里? 相识?好友? 袁歆通过爽灵角查到的只是这么一声称呼,也不知道出声的人是谁,不过能在被清除后的记忆里找到一丝蛛丝马迹,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容屿又看了看身后被深埋的土坑,道:“先回去吧。” 这片林子阴森的很,已经快至黄昏,入夜之后阴气会更重,这群灵力低微的弟子只怕抵御不住阴气的侵蚀。 无奈只能先离开这里,回去的路上马车外的弟子比来的时候安静了很多,总是围绕在青寒身边的几个女弟子也不再缠着他。 人对强者总是心怀敬畏的,回想起青寒在空中一拳把姑获鬼砸下来的场景,天芷宗的弟子们连一些玩笑话都不敢与他说了。 一行人凌晨出门,直至戌时末才回到里正府,庚鬿刚进府门,就让青寒将空间袋里的姑获鬼放了出来,被砸晕的鸟已经醒了,让容屿再布了灵阵,放了火炙烤,为了防止扰民,庚鬿还牺牲了自己的凤尾骨鞭去绑住它的嘴。 杨天辉得到消息从客栈里赶来,刚踏进府门,看到的就是满院的弟子围着一堆明黄中泛着紫光的火团,那火光中闪着几道灵印,灵阵中困着一只足有一丈余高的鸟。 还有几名弟子不怕死地凑上前去:“这样烤真的行吗?” “这东西,真的能吃?” “这只鸟真的是姑获鬼吗?” “……” 宗门里的长老将姑获鬼形容的要多可怕有多可怕,可从他们见到这只鸟开始,先是被人砸晕,又是被人关起来烤却没有丝毫反抗之力,完全没有长老们说的那种凶恶和残暴之态。 倒不如说它如今在灵阵中备受煎熬,不能挣扎不能痛呼,身体疼到扭曲的模样看起来有些可怜。 姑获鬼生性喜火,它喷出来的火比普通的火温度要高上数倍,按理说寻常的火根本伤不了它分毫,也不知道庚鬿用的什么火,竟能燃了姑获鬼的皮肉,还有那根束缚在鸟喙上的金色长鞭,似有灵识一般,缠在鸟身上,一端高高昂起抵在一道灵印上看着灵阵外的主人,像是在倾诉它的委屈和对姑获鬼的嫌弃。 有灵阵的阻隔,他们不受火焰温度的影响,一个个放心大胆得凑近了看,谁也没有注意到府门处多出来的一个人。 还是庚鬿喊了一声:“杨前辈,来的巧啊,美食正烤着呢,一块尝尝?” 杨天辉闻言色变,惊诧的神情一敛,沉稳的说了一声:“我来找真人。” 说着便顾自走向后院,庚鬿看着他和自己擦肩而过,等人走了,才在他身后道:“对了,杨少爷的尸首,还好吧?” 杨天辉脚步一顿,回身怒道:“你……” 庚鬿还挂着一副欠揍的笑,等着他的怒火。 他们早晨离开时,并没有安置杨威的木棺,甚至连留守的人都没有,就直接把尸体扔在里正府前院里了,回来的时候,木棺已经不在原地了。 等了半天没见他说话,庚鬿又道:“不过也无碍,凶手既然故意把尸体留下,想必也不会再偷回去烧了再送回来,您说是吧?” 明显的话里有话,他紧盯着杨天辉的脸,很遗憾,那人并没有愤怒以外的神色,冷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庚鬿撇了撇嘴,又坐回了台阶前。 进去了大概有一刻钟,人出来了,看也不看院子里的人,直接出府。 庚鬿挪到柱子边靠上,正想闭眼让人等鸟熟了再叫他,身后突然多了一人,径直到他身边也在台阶上坐了下来。 “……” 这个男主,真的很接地气! 看了眼关上的府门,庚鬿问:“他跟你说什么了?” 容屿道:“雁丹门的人,明日带杨威回宗下葬。” 庚鬿微怔,随即了然。 再不带回去,怕是过了头七人都不能入土为安了。 容屿问:“还是有疑?” 庚鬿笑道:“你不也是?” 故意把杨威的棺材留在府里,也不派人告知雁丹门的弟子。 容屿只是沉默。 灵阵中姑获鬼已经不再挣扎了,庚鬿抬手破了灵阵,凤鸢长鞭终于解脱,从烈火中飞出来,缠到主人右手手腕,亲昵的蹭了蹭,化作纹印消失不见。 一连串动作不避着院子里的人,也不避着身边的人。 “它叫凤鸢?” 庚鬿点头:“嗯。” “那你呢?” “……” 这个问题袁歆在密道里问过,他当时随口乱答,虽然想过瞒不了这人,但也没想到他会这样郑重其事地再问一遍。 世人皆知魔界有魔尊,百年来从未现身,也没有人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庚鬿沉吟片刻,如密道里那般随意道:“庚鬿,鬿雀的鬿。” 容屿:“……” 古籍记载,鬿雀乃是一种不常见的妖兽,形似鸟,喜食人。 寻常的父母怎么会取这样的名字? 容屿眸色微沉,面上却分毫不显,默默地将两个字记下来,沉默了一会儿道:“也是九鬿的鬿。” 庚鬿一愣,有些意外的侧头,继而勾唇一笑。 双手交握枕在脑后,他身体靠在柱子上,仰头去看明月高挂的天空。 九鬿,是指天上的星辰。 他生来就带着庚鬿这个名字,解北影说这是前任魔尊,也就是他爹给取的,只是不知道他取的这两个字,到底是哪个意思? 他仰头看着明月,身边的人就侧头看着他。 两人说话的声音不大,其他人不敢偷听,更是不敢偷看,院子里吵吵闹闹,廊檐下却是一片宁静。 忽然府门再次被推开,青寒走过来道:“兄长,他们回来了。” 推门而入的人是带着密道里的活死人去找余恩的家人的,若是和余恩相识,余恩的家人或许也能知道是谁。 只是袁歆带着人出去,回来的时候却不见了人影。 庚鬿看着人一步步走近,瞧了瞧他们身后,疑惑道:“人呢?丢了?” 袁歆摇头,转而看向容屿,微拧着秀眉道:“师叔祖,您从密道里带出来的那个人,就是余恩。” “……” 青寒惊道:“余恩不是已经被烧成了焦尸被家人下葬了吗?” 袁歆侧头对上他的视线,同样不解的摇头。 他们带着人敲开余家的门,余家的人一眼认出那是他们的儿子,反复确认过,绝对不会有错。 庚鬿和容屿对视一眼。 如果活着的那个人是余恩,被烧成焦尸以余恩的名义下葬的人又是谁? 有什么在脑中一闪而过,庚鬿道:“焦尸的身份都是怎么确认的?” “尸体是受害者失踪后第三天送到家门口的,由街邻或家人以他们的随身之物确认身份。” “只有随身之物?” “……是。” 这种伪装是最容易不过的。 人失踪三日未归,所有人都以为人不可能活下来,再有焦尸和随身之物被送回来,家人便会认定那是他们家里的人,只要没有明确的身体特征,谁又能猜到那具焦尸会是别人的? 袁歆沉吟道:“他们为什么要将死者的尸体调换?” “当然是为了掩饰他们真正的目的。” 庚鬿突然冷笑一声,“你还记得我们在密室里遇到的那些活死人吗?” 袁歆:“……记得。” “他们有什么共同点?” “……” “灵力啊!他们都有灵力。”庚鬿道:“而葛风镇上失踪的那些人,同样有灵力,如果失踪之后的修者都找到了尸体,就不会有人想到去追查那些人失踪的三天都去了哪里,更不会有人想到他们失踪的三天里被做了什么,他们模仿姑获鬼的杀人方法,误导镇上的人以为是姑获鬼前来报复,从而掩饰他们抓走那些人做成活死人甚至让他们走火入魔的事实。” 袁歆还是不解:“可他们为什么这么做?” “为了力量?”青寒突然开口,带着几分犹豫。 庚鬿一笑:“不错,为了力量,修者没了七魄,走火入魔成了一个活死人,没有恐惧和痛觉,修为低微的人纵然不难对付,可如果是筑基期,金丹期,甚至元婴呢?一个不怕疼不怕死还走火入魔的元婴期修士,就像一个只知道战斗的战斗机器,若是在战场上,他们能发挥多大的作用你能想象吗?” 此言一出,周围所有人皆是倒抽一口冷气,庚鬿说完才惊觉,原本围在姑获鬼周围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聚集到他们身前了。 有人壮着胆子问:“那……那些尸体,是从哪儿来的?” 镇上三十几具焦尸,却没有一个人发现不对劲。 庚鬿笑道:“要尸体有何难,世间不被人察觉没有存在感的人数不胜数,乞丐小偷,甚至官府大牢里的死囚和乱葬岗上的尸体,长的短的老的少的胖的瘦的,要什么样的找不着?反正人死了灵力也会逸散,烧成一具焦尸谁还能分的清楚!” 至于为什么模仿姑获鬼,大概是捕获这只妖兽的时候正巧给了他们嫁祸魔界的机会! 庚鬿突然站起来走向被火烤的半熟的姑获鬼,双眸之中火光闪烁,他微眯了眼道:“他们本不该这么早暴露那些活死人,想来密室里出现的那些,只有两个目的,一是想让查到密室里的人葬身在那里,或者,让那群能够成为证据的活死人变成真正的死人。” …… 15.护法 院子里静的鸦雀无声,只有火烤姑获鬼发出“滋滋”的声音,浓郁的烤肉香味在里正府的前院里弥漫,或许能传到外面的街道上去。 肉烤熟后,鸟身上的火光渐渐弱了,奇怪的是,姑获鬼的两只利爪,竟还是完好无损的撑在地上,成了烤它自己的烤架。 只是这样的怪异却没有人顾得上了。 天芷宗的新弟子入门三个月,刚进宗门的自豪感与新鲜劲早就过了,被拘束在宗门里每日修炼,枯燥无趣,难得有机会出来历练,又有宗内长辈相护,原本以为只是出门打打怪见见世面,哪里想到还有这些麻烦事! 尤其是在密室里亲眼见过了那群活死人的三人,他们修为与那些人相仿,可要是交手根本不是对手 ,他们比任何人都明白活死人的可怕之处。 容屿将所有人的反应看在眼里,澄澈的眸子变得深邃,看不清在想什么。 火光前那人一袭红袍,被热浪吹的衣袂摇曳,垂散的发丝随风乱舞,他忽然抬了左手,还没明白他要做什么,青寒已经起身走了过去,从储物袋里取了一把匕首递给他。 庚鬿接过去在鸟身上划了一刀,切了一小片放到嘴里尝了尝,“差不多了,调料包给我。” 青寒又依言递过去。 拿了木签串了烤肉洒上调味料又用火入了味,庚鬿冲他们招呼道:“可以吃了!” “……” “……” 等了半天没人应,庚鬿回头,以容屿坐着的地方为中心,十几个人规规矩矩地站在廊檐下,以一种奇怪的目光盯着他,他将调好味的肉塞进嘴里,问:“你们怎么了?” “……” “……” 刚才还对焦尸和活死人高谈阔论的人,转眼这样若无其事的吃着烤肉,也不知道该说他粗神经还是没脑子,终于有人忍不住道:“那玩意儿没去毛没放血,这样烤出来的东西能吃吗?” 到底一天没吃东西,里正府里也没人给做饭,闻着烤肉的香味儿早就垂涎欲滴了,只是碍着那烤肉的原型,也没人敢上前。 庚鬿道:“谁告诉你不去毛不放血就不能烤肉了?保证没毛没腥味儿,来尝尝?” 已经有一块肉进了他自己的嘴,肯定是没毒的,便有人按捺不住,朝他那边迈出了罪恶的脚。 高要最先走过去,接过他手里的匕首,给自己切了一片,沾了调味料尝了尝,原本也不做期待,没想到烤好的肉没有半点意料中的腥味,外焦里嫩,入口唇齿留香,他眼中一亮,张口比了比大拇指,嘴里支吾半天就吐出来两个字:“好吃!” 庚鬿笑道:“没看出来你小子还是个吃货!” 高要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是,那个……还没多谢公子,在密室里的救命之恩。” “所以你来尝我烤的肉,想全我一个面子?” “这……”心思被戳穿,高要更不好意思,又挠挠头,生怕他不信一样指了指烤熟的鸟:“肉真的很好吃。” “那你就多吃。”庚鬿又扔了一包调味料给他,笑了笑没说什么。 有人开了头后面就有人跟上来,陆陆续续围了几个人,还是有人犹豫着不敢下手:“姑获鬼,真的能吃吗?” 庚鬿问:“吃过鸡吗?” 那人答:“当然吃过。” “那不就得了,它也就比鸡大了那么点儿。”庚鬿道:“姑获鬼这东西,食魂魄不食血肉,它的肚子里可比鸡要干净多了,再说了,这可是妖兽,吃了它能增长修为的。” “真的?”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 庚鬿似笑非笑,其他人将信将疑,最后也不知道是饿了还是真的信了,反正东西是下了肚了,他又割了一块想拿给容屿,却见那人已经转身往后院去了。 “喂……他怎么走了?” 袁歆正朝他走过来,睨了他一眼道:“师叔祖从不吃这些东西。” “……”庚鬿悻悻地把肉塞进自己嘴里,心道明明之前给他的东西都吃了的。 肯定是在一众小辈面前还得端着他师叔祖的架子! 如是宽慰了自己一番,庚鬿心安理得地坐回了之前那根柱子旁,三两下把切给容屿的那块肉吞进了肚子里,就继续看着院子里的小辈们吵吵闹闹。 青寒隔着一根柱子躲在他背后,偷偷拿木签串了烤肉喂他袖中的蝎子。 袁歆是女孩子,不喜欢肉食,稍微填了肚子,朝“兄弟俩”待的地方瞟了一眼,径直走过去在庚鬿身侧坐下,犹豫着道:“……多谢了。” “什么?” “之前在密室里,多谢了。” 不怎么诚恳,还带着几分别扭,庚鬿侧头看了看,突然轻笑一声。 袁歆脸色瞬间涨红,转而怒道:“你笑什么!” 庚鬿道:“我在想,你们那位叶师弟,什么时候来找我道谢。” 他当时一鞭子套了三个人,先是高要,再是袁歆,下一个肯定就是叶寒栖了,也难为他举手之劳,竟要三个人这么郑重其事的来道谢。 听他这么说,袁歆脸色好看了些许,沉吟着问:“你和青寒……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闲人。” “少来!”袁歆打断他:“成年的姑获鬼可是相当于人类金丹后期的妖物,普通的闲人能这么轻易打倒它?” “……” “不过也不重要,只要你们不是魔界的人,是谁都无所谓。” 这下庚鬿就不乐意了,追问道:“魔界的人怎么了?” “怎么了?你说怎么了?魔界中人,都是一群魔头,没什么好东西!”袁歆嗤道:“当时你们非要留在里正府我就在想,你们是不是魔界派来的奸细,寻常的修士,就没见过你这么脸皮厚的,死赖在这儿不说,还好吃懒做,唔……还是个登徒子。” 庚鬿:“……” “我知道,以前是我误会你了,其实……你是个好人。” “……”姑娘你知道你口中的好人和你认为的魔头是同一个人么? 庚鬿嘴角微抽,不解的同时却也有些好奇:“为什么你觉得魔界中人就没有好人呢?” 袁歆神色怪异地看了他一眼:“有那样几个祸害统领魔界,就算有好心的在魔界只怕也活不下去。” “哪几个祸害?” 袁歆惊讶道:“你不知道?” 庚鬿道:“愿闻其详。” “……”更加古怪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半晌,袁歆微叹了一声,继续道:“魔界自千年前统一之后,前任魔尊便设立四大护法,以魑魅魍魉谓之,魑为毒蝎,杀人无形,魅为蛊碟,噬心食人,还有最后一个护法魉,入魔之后血洗了自家祖宅,丧心病狂到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不放过,这等祸世魔头,有他们带头,魔界中人又岂能安安分分?” 她说的义愤填膺,只让人觉得那些魔头真真是十恶不赦,庚鬿沉默了一会儿,“还有一个呢?” “魍?那魔头早在百年前就死在考磐山了。” “……” 悄悄瞥了身后的青寒一眼,看来魔界新护法上位的事正道中人还并不知晓。 垂眸想了想,庚鬿又问:“那……魔界现任魔尊呢?” 袁歆闻言微滞,脸上露出思索的神色:“他我知道的倒是不多,只知道百年前考磐山一战之后,魔尊便一直在沉睡,至今未醒。” “那你可知,百年前正魔大战,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为了夺回我宗门圣物。” 庚鬿沉眼:“什么圣物?” 袁歆道:“这我不清楚,只知宗门圣物被魔尊所盗,竟让他借助圣物之力得道飞升,若非如此,这玄灵大陆飞升的第一人,哪里轮得到他魔界中人!” “既然是圣物被盗,为何魔尊飞升之前从未听人提起过此事?” 袁歆一笑:“这你就不懂了,宗门圣物被盗,在各门各派中影响甚大,贸然告知,会引起不必要的纷乱,故一直无人提起。” 庚鬿不由得微眯了眼:“那你们的圣物,最终夺回去了吗?” 袁歆遗憾摇头:“功亏一篑,原本各大宗门的长老已经攻入他们的老巢,将魔头逼出魔宫一路追踪到考磐山上,不料那护法魍拼着自爆也要保护魔尊留下来的孽种,本以为那护法是最后的障碍,他死后,圣物唾手可得,偏偏老天作妖,竟让那还在蛋壳里的孽种提前诞生,引发天雷和大火,令我正道宗门长老伤亡惨重,十不存一,火光在考磐山上烧了一天一夜,火灭之后,圣物和新任魔尊,皆不知所踪。” 她一口一个孽种,庚鬿面色不动,心里却暗自冷笑。 什么宗门圣物?原主的记忆里,从出生起就没见过什么圣物,即便是有,要拿回圣物早不拿晚不拿,偏偏赶在前任魔尊飞升之后,新任魔尊诞生之前,趁虚而入还倒打一耙,就没见过比这些正派大人物还不要脸的! 也不知道容屿出现在考磐山是不是为了同样的目的,那些大人物去夺宝,想来也不会特意带上一个八岁孩童,容屿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考磐山上? 他在前面沉思,不知道柱子后面偷偷喂食的人什么时候停止了动作,青寒双拳紧握,袖中有什么东西轻微的动了动,他便又缓缓放松了下来。 …… 16.借房 被人误解这种事,庚鬿已经见怪不怪了,被人肆意谩骂,被人愤恨恐惧,魔界护法做的恶行,单他偷跑出来闲逛就听了不下十个版本,所谓近墨者黑,以袁歆这种嫉恶如仇的性子,承教在正道最大的宗门,自然是不会知道师门前辈们肮脏的另一面。 她是有心之言,却是无心之失,也怪不得她。 庚鬿在心里长叹一声,又看向院中,一只烤好的姑获鬼身子已经见了骨架,脑袋和尾巴却还没人动过。 他来这个世界的这两年,修为没怎么进步,一手控火术却练的炉火纯青,烤一只鸟,该烧的烧,该留的留,肉烤熟了,没用的东西也烧没了,而脑袋和尾巴还还留着,纯粹是为了好看。 姑获鬼外形似姑获神鸟,尾羽呈暗金色,末端有翎,衬着火光闪闪发亮,好看是好看,只是想起它喷火时的血盆大口且以魂魄为食,也就欣赏不下去了。 漂亮的东西总是带着毒的,就好比人…… 脑中瞬间浮现出容屿那张俊美无涛的脸,庚鬿一怔,下意识甩了甩头。 果然漂亮的东西带毒,还是剧毒! 他又拿了瓜子来嗑,坐在身旁的袁歆突然站了起来,他侧身仰头:“你不吃了?” 袁歆道:“不吃了,我去找师叔祖,问问去救苏师妹的事。” “你知道她在哪儿吗?怎么救啊?” “既然知道了魔物的目的,大不了掀了魔界把人找出来!”大放着厥词,人已经进了后院。 庚鬿心道:年纪不大,口气不小。 他并没有说过换尸炼人是魔界中人所为,只是利用修者无魄促使他们走火入魔的做法,已经让人默认为凶手是魔界中人了。 心下微沉,他也无从解释。 身边刚空出来的位置又坐了一个人,青寒从柱子后面出来,看着他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就问吧。” 青寒紧了紧自己的衣袖:“百……百年前,魔宫里的事……” “嗯?”庚鬿嗑瓜子的手一顿,微微侧头。 他忽然记起,青寒并不是生在魔界的人。 百年前正魔大战,魔界四大护法一死一伤,魍为了保护他在考磐山上自爆,是一死,而另一伤,是护法之首魑。 解北影在大战中受伤极重,战争结束后不知所踪,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葬身,却在几个月后,他带着一个少年回到了魔宫。 那个少年就是青寒,他什么都不记得了,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一堆尸体中间,茫然中四顾,无意救下了同样躺在尸堆里的解北影。 失忆的少年无处可去,送解北影回了魔宫之后,也就一直留了下来,替补了第三护法魍的位置。 一晃过去百年,也没人追寻过他到底从哪儿来。 庚鬿突然一笑:“百年前我破了壳就睡过去了,后来的事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你要想知道,问你家那位比问我清楚吧?” 话中有调侃之意,青寒不由得耳根微红,“他……他的伤,不肯告诉我。” “那是肯定。”庚鬿一扬手:“他是谁,魔界四大护法之首,他既然受了伤,必然是打架输给了别人,这种糗事对别人说了他得多没面子!两个人一块,不该问的不能问,知道吗少年?” “……” 见他皱眉深思,庚鬿凑近了道:“怎么?想他了?” “不是,我……”青寒抓住衣袖的手更紧了,抬头对上那张打趣的脸,又迅速垂下头:“他……他身体不好。” “他身体不好,你又不会医。” “我可以给他看路!” 庚鬿:“……” 差点忘了家里那只蝎子是个瞎的。 可那人闭着眼睛都能从悬崖上爬下来,他实在看不出来有哪里需要别人帮他看路。 院里已经有人朝这边走过来,庚鬿适时地止了话头,意味不明地在青寒肩头拍了拍,起身走向后院。 他一直没问过青寒和解北影是什么关系,但也不难想象,作为一个思想开放见多识广的上级,他表示非常支持,但作为一个单身狗,他把青寒拐出来了。 脑子里想着那只蝎子在魔宫里跳脚的画面,不知不觉就到了某人的房门外。 袁歆已经离开了,厢房里烛火未歇,他上前敲了敲门。 很快有人出来,玉冠束发,月白长袍,端的是清逸风姿,温润如玉。 “怎么了?” 似乎是意外他的到来,容屿怔了怔,神色平静地开口。 庚鬿有那么一瞬间忘了自己来的目的,越过他的肩头看到房里立着的那扇屏风,脱口就道:“来借你的浴房。” “……” “呃……你要是不方便,我就……” “不会。”容屿侧身让开房门,垂在身侧的手有些僵硬,他微微蜷起了手指。 庚鬿一脚踏入:“那就不客气了。” 他直奔屏风后面的浴房,今天在密道里被洒了一身的泥,出来之后也只是简单的清理了一下,他有点轻微洁癖,不冲个澡弄干净估计觉都不怎么睡的好。 浴房里很快传来水声,暑日里不需要热水,里正府里用水也很方便,那人进去之后,容屿在原地僵硬地站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在窗边还放着一卷没看完的书。 有水声干扰,书也读不进去,很快水声停了,淅淅索索之后,那道红色的身影绕过屏风回到了房里。 见他湿漉漉的头发还滴着水,容屿放下书起身:“怎么不拧干些?” 庚鬿套上新的外袍,湿发润了衣衫,他抬手插进发间,手指从发顶捋至发尾,将发丝蒸了半干,不在意道:“暑热,正好凉快凉快。” 容屿见状,正要去拿绒布的手又缩了回去。 庚鬿没发现他这细微的动作,整理好了衣服抬头道:“你宗门弟子被抓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这才是他来找人要说的正事。 女主还没找着,走是不能走的。 容屿又坐回桌前,淡淡道:“追查到底。” “我瞧那幕后之人行事对你有几分忌惮,有你在这镇上一日,他们估计不会再在镇上现身。” 从天芷宗的人到了葛风镇之后,镇上就再没出现过一具焦尸。 容屿抿唇看着他,似乎在等他的下文。 庚鬿坦然一笑:“我有一计,可引蛇出洞。” …… 17.追踪 次日晌午,庚鬿从厢房里洗漱了出来,偌大的里正府,昨夜还有一群人吃着烤肉吵吵闹闹,今天一早就只剩下两个人了。 前院里收拾的干干净净,烧过姑获鬼的地方没留下一点痕迹,他站在昨天靠过的那根廊柱前,看着府门被推开,青寒掩上门之后朝他走过来:“公子,天芷宗的人已经出了小镇了。” 庚鬿道:“雁丹门的人呢?” “雁丹门的人卯时离镇,此时已经快到邻镇了。” 两大宗门派到这边陲小镇上的弟子修为不高,不能御剑,就只能靠步行回去,雁丹门近一些,也需要两日行程,天芷宗与他们同向不同路,回到宗门差不多要四五天。 顿了片刻,青寒问:“公子昨夜与容公子说了什么,缘何今日一早就决定回宗了?” 庚鬿一笑:“说了几句情话,把人吓跑了,信吗?” 青寒:“……” 见他愣住,庚鬿又低笑一声,“行了,这些以后再告诉你,走吧。” “……是。” 抬手一挥,里正府的大门从里面栓上,微风拂动,烈空下依旧耀目的光亮一闪,两个人消失在了院子里。 葛风镇以北十里,未至邻镇,有一处山谷,两面环山,一面环水,水是山中清泉汇聚的河流,山有一面是悬崖峭壁,山谷内地势平坦,正好适合落脚。 雁丹门的人清晨出发,在这里停留了很久。 河边上放着那方装着杨威尸体的木棺,杨天辉一手搭在棺沿,目光落在河面,身后其他雁丹门的弟子正聚在一处交谈,山谷入口出现一个人影,快步走到棺木边道:“长老,天芷宗的人已经离开葛风镇了。” 杨天辉微惊:“他们也离开了?” “是,说是魔界利用姑获鬼在镇上作乱,制造人傀,意图不轨,此次带来镇上的皆是新入门不足三月的新弟子,他们不敌魔族,特送众弟子回去,禀明宗门之后,再作打算。” “容屿也离开了?” “是,弟子亲眼所见,天芷宗带队之人,正是容屿真人。” 杨天辉搭在棺沿上的手微紧,不由得微微皱眉:“那两个人呢?” 禀报的那名弟子神色微变,犹豫道:“……不知所踪。” “……” 杨天辉眉头皱的更紧,那两人来历不明,本也不是宗门内的人,天芷宗的人离开,他们分道扬镳也是常理,只是不知所踪,却不得不让人在意。 沉思半晌,他沉了沉眼,“罢了,命其他人准备准备,即刻启程,先将少爷送回宗门。” “是。” 那名弟子折身走开,杨天辉收回视线,手在棺木边缘抚了抚,神色复杂的叹了一声。 此时的悬崖顶上,一红一白,庚鬿带着青寒也刚到这儿,他坐在悬崖边上,一条腿垂在峭壁上,一条腿蜷起踩在边缘,山谷内的情景看的一清二楚。 青寒道:“公子为何会怀疑雁丹门的人?” 庚鬿手里拿着镇上刚买来的糖人,在嘴里咬断了一块,笑道:“猜的。” “……” “我问你,如果你要杀人的话?明知镇上有抓你的人,你还会去吗?” 青寒想了想,“如有必要,会去。” 庚鬿道:“那你觉得,凶手在让人去杀李瑶的同时,又让人去抓两大宗门的弟子,又是为何?” “或许,是为了声东击西?” 庚鬿轻笑:“我们在李家见到凶手时,里正府和客栈已经同时出事,既然如此,哪边是东?哪边是西?” 到底是为了抓人而派人杀人,还是为了杀人而派人抓人? 李瑶的七魄是在逃出密道之后才消失的,在此之前她的记忆并无残缺,也就是凶手还没来得及清除她的记忆就被她逃出来了,他们并不确定李瑶看到了多少知道了多少,杀人灭口是必要的。 李瑶他们一定要杀,且要引开两大宗门的注意。 可既然是要引开,杨天辉又怎么会发现要来杀李瑶的凶手还一路追到了李家宅院? 青寒微沉了眼,看着山谷里拖着棺木已经准备离开的一行人,“可那位杨少爷,不是雁丹门大长老之子吗?他怎么……” “长老之子又如何?”庚鬿冷哼:“正因为是长老之子,自小修炼必然少不了天材地宝灵丹妙药,雁丹门又是炼丹的行家,便是用药堆,以杨威的年纪,破了筑基成功结丹都不足为奇,可他至今还只有练气的修为,一大宗门,最看重的是弟子的资质和未来,一个注定没有未来的纨绔,拿来为宗门做最后的贡献,没有杨威的死,他们凭什么光明正大地留下来监视天芷宗的人?” 如果不是对他们的行踪了如指掌,凶手怎么能步步为营,利用容屿毁了密室里的所有证据? 更重要的是,那晚雁丹门和天芷宗各一名弟子同时失踪,总让人觉得有几分刻意。 悬崖很高,无人听到两人的谈话,山谷里一行人渐行渐远,庚鬿微眯了眼道:“除了雁丹门的人,在镇上这几日,我们查案之时,你可还见过其他势力的人?” 青寒:“……不曾。” 能活捉姑获鬼,制造出那么多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且偷梁换柱营造假象嫁祸魔界,计划缜密不留痕迹的做到这么多,背后势力势必不小,可这样大的势力,出现在镇上却没有留下半点蛛丝马迹,未免太不寻常。 眼见着人就要出了山谷,青寒道:“公子,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庚鬿咬着糖道:“等。” “等?”等什么? 青寒正疑惑不解,身前的人抬头,下巴朝天边扬了扬,循着望过去,一道银光划空而来,片刻后,一人落在了悬崖顶上。 “容公子?”他蓦然瞪眼。 来人玉冠束发,身着长衫,一条素色腰带扣在腰间,悬挂一块银色宫铃,手中握着醉影长剑,正是早晨离开葛风镇本该回去天芷宗的容屿。 青寒回身看了看依旧坐在悬崖上吃糖的人,脸上疑惑更甚。 庚鬿施施然道:“天芷宗的人一日不走,凶手便一日不肯现身,他们壮士断腕,在葛风镇上做的一切功亏一篑,又怎么会甘心?同样的,我们在葛风镇上一无所获,他们就算故技重施,只要再谨慎些,也不会再让人拿到把柄。” 青寒恍然道:“公子是想利用这次机会,找出幕后真凶?” 庚鬿点头:“葛风镇濒临魔界,散修最多,出了事也有魔界担着,是他们寻找目标的最佳场所,葛风镇他们一定会再来,但为了以防万一,也不能放过其他线索,青寒你留在镇上,发现可疑的人只管绑了,打不过就记得跑,回去找援军。” “……” 心有顾忌地看了容屿一眼,青寒迟疑道:“那……你呢?” “我们去雁丹门,不是还有一个失踪的人没找着吗?”庚鬿转头冲另一人笑道:“你说是吧?容屿兄?” 容屿微微颔首。 青寒视线在两人之间辗转,最后应了一声“是”。 决定去雁丹门的两个人并未耽搁,从山顶上离开,直追雁丹门的弟子而去,一大宗门山外设有护山结界,要想神不知鬼不觉的钻进去,得有本门弟子的入山令牌,他们需得赶在雁丹门弟子入山时的空隙跟着钻进去。 目送着两人离去之后,青寒站在崖顶久久不语,实在弄不明白魔尊为什么非得去管正道宗门那些事,明知道身份已经惹人怀疑,还时时凑在一块,莫不是真的看上人家了罢? 他眉宇间透出几分忧虑,忽然脖颈微痒,带着轻微刺痛,略一侧头,藏在他袖间的蝎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顺着宽敞的袖口爬到了他肩上,又贴着衣衫钻出领口,爬到了他的脖颈上,如玉一般透亮的蝎钳正搭在他的血管上,常人遇到这种状况只怕会立马被吓得僵硬不敢动弹,青寒却是神情微松,伸手将莹白的蝎子捏入掌间,纵身跃下悬崖离开了山谷。 另一边两人追上队伍之后,以不会被发现也不会跟丢的速度跟着雁丹门众人,容屿看了眼依旧看的清楚的崖顶,人已经不在原地,淡然回头道:“你留他一人在镇上,不怕他出事?” 庚鬿坚定道:“不会。” 这大陆上能让青寒毫无还手之力的只怕也找不出几个,葛风镇离魔界近,待在镇上,应付不来就逃回魔宫,总比跟着去雁丹门要安全。 他手里的糖人已经见底,将最后一块糖咬进嘴里,拿着光秃秃的木棍在手里晃,走着走着他忽然侧头:“你是怎么怀疑到他们的?” 容屿看了看前方不见人影的队伍,低头道:“宗内长老之子惨死,宗门弟子失踪,未见他们有丝毫焦急。” 就连带人回去下葬,赶路也是不紧不慢的。 庚鬿不由得轻笑道:“有你在镇上,他们用心防着你都来不及,哪里有心思去考虑怎么担心别人?” 在他们眼里,宗门利益比什么都来的重要。 庚鬿又将木棍咬进嘴里,快走了两步上前,他两手空空,悠闲自在,容屿望着他的背影,握剑的手微紧,微抿了薄唇,无声笑了。 …… 18.陂毗 一晃两日,雁丹门一行人终于是到了他们自家的山门底下,雁丹门宗门坐落的山名唤陂毗山,山下附庸的郡城,繁荣与葛风镇不可同日而语,刚踏进城门,耳边就如蝗虫过境一样聒噪,吵的人头疼。 庚鬿本来就头疼。 这两天跟着别人,为防他们绕道,两人基本上是寸步不离的跟着,作息时间也与他们几近一致,短短两天,庚鬿眼底的青影又出来了。 没想到杨天辉他们走的虽然慢,却也是规规矩矩的到了陂毗山下,过郡城然后上山。 “早知道就提前到这里等着了。”仰头打着哈欠,庚鬿眼角都是润的。 两个人待在一座酒楼的房顶上,今天没有太阳,天空阴沉沉的,乌云密布,随时都可能落下倾盆大雨,这是最让庚鬿头疼的。 容屿不肯换掉他这身行头,也不肯把他手里的剑收起来,醉影是名剑,虽然从未见过它出鞘,但世间识得这柄剑的修者不计其数,陂毗山是雁丹门的地盘,这郡城里处处都是眼线,害得他们连找间客栈住下来都有诸多顾忌。 “快下雨了。”站在他身后的人突然开口。 庚鬿手肘撑着膝盖,单手撑着下巴,应道:“是啊,我们马上就要变成落汤鸡了。” 容屿:“……” 顿了一会儿,又听他道:“这里没人认识你。” 庚鬿面色一滞,撑着下巴的手一松,脊背挺直了些。 话是这样说没错,他完全可以丢下容屿自己去找客栈住下来,可两人一路跟过来他困得不行受了这人颇多照顾,就这么扔他一个人在外面淋雨,似乎有些不仗义。 “还是先看看他们在打什么算盘吧?” 庚鬿指了指在对面府邸落脚的雁丹门的人,进去了好半天,也不见一个人出来,他猛的站起,蓦然一阵天旋地转,晕的厉害,脚下一晃,朝后退了半步。 “庚鬿……”容屿正巧在他身后,见状迅速撑住他的脊背,“没事吧?” 庚鬿摇了摇头,两指敲了敲自己太阳穴,头晕缓解了之后,才站直了身体:“没事。” 容屿微微蹙眉,突然拽过他一只手腕,凝神探了探,却并没发现什么问题,不由得将眉头皱的更紧:“你……神魂有损?” 不同于普通人,修者的灵魂称为神魂,可随着修炼逐步凝实,神魂巩固到一定程度,可离体不散,就算肉身毁坏,只要神魂还在,就能夺舍重生。 可若是神魂有损,轻则贪眠嗜睡,重则浑身刺痛甚至有丧命的风险。 正想凝神探查,那人却将自己的手抽了回去。 庚鬿不在意地摆了摆手道:“不是神魂的问题,娘胎里带出来的,老毛病了,没事儿。” 容屿只是看着他,神色复杂。 那视线太过明显,庚鬿只以为他试探自己的身份,心虚的很,往楼下街道上看了看,“我去买点儿吃的。” 说完就跳了下去。 天气的缘故,街道上摆摊的人都陆续开始收摊了,有店铺的也大多关了门,庚鬿落地之后,朝房顶看了一眼,那人视线还盯在他身上,无奈仰头挥了挥手,转身拦了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 拿了几串糖葫芦,又拐进了一家卖糕点的店铺,屋檐隔开了房顶的目光,他才放松了下来。 他不让容屿查探,是因为神魂有异,身为魔族,他的神魂并非人形,可他也没有骗人,他的神魂的确无损,嗜睡的毛病,钻研了百年也没找出病因,常人一天睡四个时辰,他起码得睡六个时辰,睡不够就会精神不振,嘴里总要有点什么东西才不至于随时睡过去。 但头晕的症状,除了最初醒来的那段时间,后面基本没再出现过。 是出来太久了么? 伸手接了打包好的糕点,他心神不定的走出糕点铺,乍一抬头,对面府邸里正走出一行人,他脚步一顿,又迅速折了回去。 “这位公子可是落了什么东西?” 店里小伙见他转身回来,随口问了一句。 庚鬿脑子一转,故作恍然道:“差点忘了茯苓饼,给我来一份儿。” 侧身盯着门外,雁丹门的人看来是要离开了。 伙计没注意到他的异常,吆喝了一声开始给他打包,笑吟吟地递过去道:“公子是买给家里娘子吃的吧?” 庚鬿压根没注意他说了什么,随意应付道:“可不是,这要是忘了怕他回去跟我闹呢!” “公子放心,咱们店里的茯苓饼可是郡城里最好的,甜香味美,入口即化,保您家中娘子满意……” 对面出府的人已经脱离了视线,庚鬿顾不得伙计还在说什么,拿了东西扔了钱就追出去,店里伙计还热情的招呼他下次再来。 出了店铺,顺着街边追过去,看着前面的一行人,庚鬿总觉得差了点什么,沉眸想了想,瞬间恍然,将买来的东西都扔进储物袋,未惊动任何人又重新翻上了屋顶。 容屿还在原地,没有追着雁丹门的弟子过去。 庚鬿脚落实处,看着对面的府邸问:“杨天辉呢?” “没有出来。” 不仅是杨天辉,还有装着杨威尸体的木棺,都进了那座府邸之后没再出来。 看那群雁丹门的弟子走的方向是要回去宗门,杨天辉怎的没有动静?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离开房顶去了对面府邸,奈何天公不作美,两人才刚到进到府邸,天空一声惊雷,豆蔻大的雨滴落下,渐渐连成了线。 天空变得更阴沉了,庚鬿刚把凤鸢放出来用来躲雨,却发现两人站的地方干燥的很,抬头一看,头顶上空视野有些模糊,隐隐透着银光,已经有人用灵力撑起了一圈护罩,阻隔了落到头顶的雨。 “……” 灵力够强也不带这么浪费的! 为了以示感谢,庚鬿在储物袋里翻了翻,取出一包新买的茯苓饼,拆开了递给他道:“吃吗?” 容屿目光落在他手中纯白面皮包裹成的椭圆形糕点上,眸光微动:“不是买给家中娘子的吗?” …… 19.目标 沉默在两人之间持续,庚鬿眨了眨眼,“什么娘子……” 脑中忽然闪过什么,他面色不动,眸子却微微沉了:“你怎么知道的?” “听到的。” “你跟踪我?” “没有。” “……” 他回答的太干脆,庚鬿反而不知道该不该警惕了,他就去买个吃的,也没跟踪的必要,既然不是跟踪,那就只能是偷听了。 修真之人耳力目力远超常人,像容屿这样的,只要微微凝神,在嘈杂的市井中偷听一间糕点铺里的谈话根本不成问题,可这人盯着对面的宅子,还有闲心听他和糕点铺的伙计说了什么? 悻悻的想把东西收回来,那人又伸了手过来。 庚鬿:“……” 容屿拿了一块放进嘴里,轻咬了一口。 他下意识的问:“怎么样?” 容屿点头,他便自己又拿了一块来尝。 茯苓饼并不全是由茯苓做的,只是外皮由茯苓粉和面粉烙制,其薄如纸,其白似雪,里面包裹着多种果仁,辅以桂花,蜂蜜,白糖,东西入口即化,清爽适口。 庚鬿不是第一次吃这个,却也不由得眼中一亮:“这茯苓饼比葛风镇上卖的好。” 容屿却没尝出什么味来,手里的茯苓饼咬过一口就没再动过,想起刚才的事,看着他欲言又止道:“你……成婚了?” 庚鬿道:“成什么婚?” “……” 谈个恋爱都够麻烦了,有成婚的功夫他不如多留点儿时间睡觉,要知道女人心思细腻也敏感,一点小事顾不上就跟你翻脸,他连自己都顾不过来,哪里有心思去管别人! 三两下吃完一个饼,庚鬿拍拍手道:“走吧。” 顾自上前,正要踏出去又蓦然脚步一顿,回头问道:“走吗?” 容屿恍然回神,才发现他已经快出了灵力罩的范围,轻应了一声,跟着上前。 这里看起来就像一座普通富商居住的府邸,但是雁丹门的人进了郡城会先到这里,他的普通也会变得不普通。 宅邸很大,却很安静,从前院进去,过正厅入后宅,偌大的庭院,包括正房与东西厢房,一个人影都没见着,耳边除了滴滴答答的雨声,再没有其他声音,内外转了一圈,一无所获。 这里竟然是一座空宅。 连进来之后没有出去的杨天辉和杨威的棺木都不知所踪。 “这里没有后门,他们去哪儿了?” 庚鬿从内宅中绕出来和容屿汇合,见他站在庭院里,面朝着右厢房与正房之间连通的一面墙壁,一动不动,似乎是在失神,便跟着凑过去 。 视线在墙和人之间辗转,庚鬿问:“你在做什么?面壁吗?” “……” 容屿侧头看他,忽然抬手,手中灵力运转,原本空无一物的墙壁上,突然浮现出几道闪着淡金色光晕的灵印,每道灵印以一种无形的灵力连接成一种灵阵,中间空间扭曲,形成了一个小型的漩涡。 “这是什么?” 容屿道:“传送阵。” 庚鬿恍然,难怪这里空无一人,他凑上前看了看道:“这传送阵通向哪儿?” 容屿摇头:“阵口看不到目的地,但这里的阵法规模不大,传送不到太远的地方。” 或许是为了更好的隐藏,连灵力波动都很弱。 都说大隐隐于市,这么隐蔽的地方,如果不是一直跟着,他们大概上了陂毗山掀了雁丹门也不可能找得到。 顿了片刻,庚鬿率先迈出脚,“进去看看。” 眼前的人身形一晃,进了漩涡法阵,容屿紧随其后,两人的身影消失之后,紧邻墙壁的法阵在院中晃了两下,淡金色的光芒一闪,又重新隐匿。 从阵法中走出去的两人,眼前又换了一副天地。 入目一片怪石嶙峋,山石底下杂草丛生,看起来像一座荒废的园林,没人搭理,连地面上的青石路都被杂草掩盖。 “草有不同程度的折损,这条路应该经常有人走。”庚鬿蹲下来捡了一棵从根部断掉的青草,人走在路上造不成这种效果,只能是有宽于青石路的东西运过去给划断的,比如:运送尸体的棺木。 抬头和容屿对上一眼,他缓缓起身道:“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容屿道:“不曾来过,但有些眼熟。” 这地方灵气充裕,虽然比不得那些大宗门,但作为附属小宗门还是可以用的,在雁丹门立宗的地界,这样的地方竟然也会荒废。 感慨着循着青草新折损的痕迹往前走,这里也只有一条路,越走路越宽阔,杂草却越来越少,石头也渐渐成型,道路两边两两相对,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对称,前方出现转角,庚鬿蓦然顿住了脚。 “前面有人。” 他趴在一块圆石后面,看着前面经过的几个人,身着纯白弟子服,有条不紊地朝另一个方向走,下意识随着他们的背影追过去,背后突然一暖,像是贴上来一个人,他下意识回头,就看到头顶多了一个人,他撑着石沿,容屿就撑在他身上。 两人靠的太近,庚鬿指了指对面同样可以藏身的石头:“那边还有一个位置。” 这块小石头藏不住两个人的! 容屿不为所动:“他们走远了。” 庚鬿松了口气,从石头后面钻出去,正想跟过去看看,忽然一声脆响在背后响起,两人闻声转头,在他们视线追踪的相反方向,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手中抱着的瓷坛碎在了地上,那人正一脸愣怔地看着他们。 “……” “……” 三个人大眼瞪小眼,庚鬿心念几转,还没开口,碎了瓷坛的那人突然从腰侧取出一支符筒,眼见着就要拉开,被人抽了一记,符筒落地,人也被拖进了巨石后面。 将人控制住了,庚鬿才松了口气,再看被他用凤鸢捆住的人,正睁大眼睛盯着他。 “你要是再耍花样,我会杀了你,明白吗?” 那人轻轻点头,庚鬿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是雁丹门的弟子?” “……” “为什么不说话?” 被捆住的人只是看着他,不反抗也不开口。 容屿微沉了眼道:“他七魄不全,不知恐惧为何。” “……” 这人还保持着自己的意识,他忠于雁丹门,再没了恐惧,受到什么样的威胁也不会出卖宗门。 庚鬿回头道:“那怎么办?放他走?” 正想着,几个人藏着的巨石外突然一声轻响,有什么东西升上半空,在天空中炸响,看着那如烟花般绽放的灵力波动,庚鬿心里陡然一沉,看向巨石外无人动过的符筒不知为何已经自己炸开。 这下放不放人结果都一样了。 听着突然变得慌乱从各处传来的脚步声,庚鬿脸色有些难看。 容屿握着醉影剑的手也紧了紧,面色不动道:“走吧。” “去哪儿?” “走正门。” 走正门?破罐子破摔吗? 庚鬿明白他话中之意,看到这里的人时就能猜到,那些人身着雁丹门的弟子常服,这里必然是雁丹门宗门内,那座宅邸里的传送阵连通着的,就是雁丹门坐落的陂毗山。 容屿的身份摆在这儿,他从正门而入,就算雁丹门的人怀疑他,明面上也不能做什么,更不敢让他在这里出半点差池,只是现在已经打草惊蛇,这个时候去走正门,不是正好给他们喘息的机会么! 庚鬿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忽然收回凤尾骨鞭,在那坏事之人的脖子上落下一记手刀,待人昏厥了才道:“你去走正门,我守在这里。” 容屿顿时皱眉:“危险未知,你……” “那就要看你这位天芷宗的少宗主在雁丹门里能有多大的分量了!”见他要反对,庚鬿忙打断他道:“放心吧,我要想跑的话,没人拦得住我!” 只要牵制住雁丹门的宗主和几位长老,其他人也奈何不了他。 容屿还在犹豫,庚鬿忽然扯下自己腕上的镯子,走过去道:“手。” “……” 不解的抬手,那只镯子已经套在了他的手上。 庚鬿道:“这是我的储物镯,上面有我的神识印记,你带着它,我会去找你的。” 说着人已经跳上一路走过来的怪石,一个人总比两个人行动方便,目标小不容易暴露。 容屿愣愣地看着被强制套过来的镯子,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眼见着那人已经躲的没影,只能率先离开。 不远处的一块怪石顶上,庚鬿看着那道银光朝着一个方向远去,微微勾了勾唇,闭目凝神,循着脚步声聚集的地方过去探查,正是他们被发现也是他打晕传信者的地方。 发现他们的那名弟子并没有被他毁尸灭迹,留下他们到过这里的证据,会让人产生慌乱,不由自主地寻找这里的主心骨。 庚鬿微微抬手,手心里躺着刚才暴露他们的那枚符筒,那符筒内部比普通的传讯符筒多篆刻了一道法阵,不用彻底放出,符筒只要受到震动,就会自发炸开。 雁丹门这样小心翼翼,真不知该说他们是太过草木皆兵还是太谨小慎微,然而过犹不及,越是在意的东西,越是担心被人发现,找不到“闯入者”,下意识地会加强防御,从而暴露目标位置。 庚鬿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嘴里闲得慌,想要拿点什么来填上,伸手摸空,才发现他储存零嘴的储物镯,刚刚送了别人。 …… 20.女主 陂毗山顶,雁丹门内弟子看到东南方向亮起的信号符,便匆匆告知了宗门长老,他们很快,有人比他们更快,从宗门校场上望过去,只看见远处宗主及长老居住的峰头上空划过几道流光,直射信号符亮起的方向。 为首一人一袭白色长袍,头戴一顶玄鹤银冠,长发束起,两鬓已经变得霜白,眉宇间有着一条深深的沟壑,看起来有些刻板,几人抵达目标地点,凌空而立,底下慌乱一片,像是在搜寻着什么。 脚刚踏到实处,就有人迅速迎了上来,对他拱手道:“宗主。” 来人正是雁丹门的主宰,一宗之主严知鹤,号禅叶真人。 严知鹤今年已过两百岁,华发鬓生,脸却看似不过而立之年,看到忙碌的门内弟子,皱眉开口:“出了什么事?” 一人回道:“似乎是有外人闯入。” “似乎?” “是,有弟子点亮了传讯符筒,我们赶来时,人已经躺在了岩石后面,但并未发现其他人的身影,弟子正命众人四处搜寻。” 严知鹤眉头拧得更紧,“大长老呢?” 门生下意识地朝一个方向看了一眼,垂首道:“大长老,进了骨岩洞中还未出来。” 其他弟子还在搜寻,严知鹤突然凝神,以神识扫过附近可以藏身的地方,一无所获,又睁眼看了看,正要转到岩石后查看,远处有人御剑而来,人未落地便急道:“宗主,不好了,天芷宗有人来访。” 严知鹤脸色微变:“来的是谁?” “是天芷宗少宗主,容屿。” 在场几人齐齐色变。 站在严知鹤身后的三长老道:“容屿不是回去天芷宗了吗?” “真人说,葛风镇上姑获鬼取魂一事事有蹊跷,且宗门弟子死不见尸,特来雁丹门,找宗主及各位长老商议对策,人已经上了陂毗山,正候在前庭。” 前庭是一个宗门招待贵客的地方,天芷宗的人到访,莫说是宗门的少宗主,就算只是一个普通来使,也必须认真对待。 严知鹤沉吟片刻,问:“他带了几个人?” 传话的人道:“只身一人。” “……” 神色复杂地沉默了半晌,严知鹤吩咐道:“守好这里的东西。” “是。” 目送着宗主和几位长老离开,那人折身去往一个方向,就在几人谈话的岩石后,庚鬿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从怪石后面冒出一个头,瞧着那门生走的方向,赶了过去。 另一边,容屿从陂毗山底正门而入,由雁丹门的弟子过传送法阵请上山,在前庭等了一盏茶的时间,严知鹤才姗姗来迟。 一行三人,入前庭时,容屿还未落座,便在门口互相见礼。 “宗门事务繁忙,不知少宗主突然造访,多有怠慢,还请见谅。”严知鹤用他那张刻板的脸硬是拉出一团和气,冲容屿拱手。 以辈分与地位来算,他本不该对一个少宗主如此客气,奈何实力不如人,他的境界停留在元婴后期已经十多年,然而早在二十多年前,他曾与这人有过一场切磋,虽是平局收场,他自己却明白,以他当时的实力,若是生死相搏,他在这人手里过不了十招。 容屿同样回礼,温和有度:“晚辈不请自来,唐突了。” 严知鹤连道无妨,唤了人落座,有宗门弟子上茶。 容屿与严宗主坐在主位,还有两位长老分座两人下首,客套半晌,才进入正题:“不知少宗主所言葛风镇上的事,有何蹊跷?” 两人茶盏相托,抿了一口茶容屿才道:“严宗主,可曾见过有魂无魄之人?” 严知鹤道:“倒是听说过。” 有魂无魄,如行尸走肉,没有意识,不知疼痛。 “我们在葛风镇东南十里之外找到了一处密道,里面藏着数十个有魂无魄之人,还有一只姑获鬼。” 严知鹤神色如常,眸中带了几分惊讶:“竟有此事?” 容屿道:“贵宗派往葛风镇的弟子已经回来,看来严宗主事务果然繁忙,对宗门弟子失踪一事,并未上心。” 庭中几人心中一凛,三长老忙道:“少宗主误会了,我宗弟子与少宗主回到陂毗山前后相差不过一柱香的时间,有些事尚未来得及报之宗主,葛风镇上所遇,姑获鬼的事我等已然知晓,只是那有魂无魄之人,确实未曾听说。” 人若心虚,没有强大的定力,便很容易露出破绽,有魂无魄之人,可不只是密道里才有,李瑶的事雁丹门的人是知道的,这么重要的信息,又怎么会没有传回宗门! 微微颔首,容屿似是认可了他们的说法,状似不经意的问:“不知道贵宗大长老之子,可已下葬?” 头七已过,入殓也有数日,杨天辉以让杨威入土为安为由将人运回雁丹门,却不走正门,经由传送阵送去一个不知名的地方,目的必然不是为了下葬。 容屿抬头看向严知鹤,带着几分关切,却暗藏审视。 严知鹤的答案注定让他失望,“一应事宜正在筹备,早知如此,当时就不该放他出了宗门。” 状似叹息,伪装的悲切。 容屿默然垂首,若是到雁丹门之前他还只是怀疑,此刻便已经确定事情和他们脱不了关系,谎言无数,从进到这前庭开始,在座的几个人就没有放下对他的防备。 出现的凑巧,或许在他们心里,早把自己当成了之前信号符所暗示的“侵入者”。 这样也好,他惹人生疑,那人就能安全一些,看了眼腕上的手镯,容屿将茶盏凑至唇边,遮住了他不由自主弯起的唇角。 此时的庚鬿,正跟踪一人到了一个洞口,比人还高的漆黑石碑上,刻有三个大字:骨岩洞。 描金的字体,斜放在洞口,像是在给人指引方向,没有多想,庚鬿闪身跟了进去。 不似葛风镇外那个漆黑一片的密道,这个山洞建造的极为牢固,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颗夜明珠镶嵌在洞壁上,光亮不强,却足以看清前路。 跟踪的人进了这里便没了踪影,只有轻微的脚步声走在前面,庚鬿亦步亦趋地跟着,脚步声逐渐变得清晰,也变得多了起来,意识到前面可能有他要找的东西,脚下越发变得缓慢,小心翼翼的靠近。 蓦然耳廓微动,有细微的动静从后方传来,庚鬿一惊,四处张望之后,轻身跃到了山洞顶上。 所幸这里的山洞通道宽敞,顶端却没怎么处理,垂落的岩石参差不齐,人藏在上面,不刻意抬头,是绝对发现不了的。 进去的人没再出来,庚鬿就听着从洞口进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眼见人影靠近,他忽然跳下,一把蒙住那人口鼻,往洞壁上一抵,轻易封了她的灵脉,同时点了她的哑穴,抬头正想问些什么,整个人蓦然一愣。 来人还保持着一脸的惊恐,眼中透着几分绝望更多的却是不甘,视线相交的刹那,两人都是一惊。 “苏沫儿?” 庚鬿抵在她肩上的手瞬间松开,像被什么东西烫了一样。 他碰了女主的身体该不会被剁手吧! 心悸的甩了甩,却没注意到对方那见了鬼一样的神情。 苏沫儿怎么也没想到在这里会遇到熟人,身陷绝境还没想到办法脱身现实就给了她这么大一个惊喜,张了张口却发现发不出任何声音。 “呃……抱歉。”庚鬿悻悻的伸手,解了她的哑穴和灵脉,压低了声音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苏沫儿一脸古怪:“这话应该我问你吧?” 庚鬿道:“是我问你才对,你不是失踪了吗?” 为什么会出现在雁丹门的秘密山洞里! 苏沫儿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靠近,才以最快的速度将自己的遭遇一五一十的说了。 听完之后,庚鬿讶然道:“你说,你是被雁丹门的人带来这里的?” 苏沫儿点头:“那天晚上我和袁师姐出府后分头行动,到了雁丹门弟子居住的客栈附近,无意间听到有人说话,靠近一条暗巷,正好看到雁丹门的弟子与人交谈,说了什么还没听清 ,就被人从背后打晕了。” 那天天黑,她其实并没有看到说话的是什么人,醒来发现自己到了雁丹门,也算是他们不打自招了。 庚鬿心中了然。 难怪宗门弟子失踪会那般刻意,他们不是非得一个宗门抓一个来洗脱嫌疑,而是计划被人听到,不得不把人带走。 至于为什么没有直接被杀人灭口,庚鬿感叹:姑娘你太幸运了,不愧是女主。 “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女主自带金手指,他不过象征性的问一下,没想到苏沫儿脸色一变,“我……姑娘我长得好看,不行啊?” “……”女人果然蛮不讲理。 两人耽搁的这一会儿,洞内又重新响起了脚步声,距离他们很近,庚鬿当机立断带着人重新跳上洞顶,待人离开之后才又跳下来,继续往里面走。 洞内很宽敞,和他们之前遇到的密室有些相似,同样有一个石台,上面刻有法阵,庚鬿微皱了眉,看着里面走动的人影,要再想看的清楚些,除非把里面的人都放倒。 他眯眼看了看石台上可见的一部分法阵,默默在心里记下来,突然从一道石门里走出一人,大声嚷嚷道:“都活腻了吗!谁把本少爷放在棺材里的!” 熟悉又厌恶的声音,庚鬿看着里面出来的人,蓦然瞪大了眼。 苏沫儿惊道:“杨威?他还活着!” …… 21.水榭 从那石门里走出来的人,还穿着一身霜白的绸衣,是入殓之前由雁丹门的弟子给换上的,一张普通的脸,神色却极尽高傲,正是在葛风镇上被人取魂夺魄的杨威。 “他……他不是死了吗?”苏沫儿刚问了一句便立即噤声,在杨威身后,又走出了一人,只是微瞪了杨威一眼,他便不再张口嚷嚷。 庚鬿双眸微沉,看着洞内死而复生的人,再看他身后出现的人,杨威诈死一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眼见着那人视线看过来,庚鬿立即缩头,转身道:“先离开这里。” 一个人闯进去没什么问题,现在多了女主这个拖油瓶,他可没有把握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把所有事情都弄清楚。 苏沫儿也知道现在不是追根究底的时候,点了点头,率先转身出去。 骨岩洞中,杨天辉将手覆在杨威头顶,检查了一下他神魂无损,才松了口气,转而对洞中一名弟子道:“带少爷回去休息。” “是。” 杨威一只手被人扶住,转头欲言又止了半晌,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安静的走向洞口。 目送着人出去之后,杨天辉脸上仅有的几分温和瞬间消失,接过一旁弟子递过来的消息,快速看完之后皱眉道:“容屿没有回去天芷宗?” “是,与宗主会谈之后,暂时住进了承芸阁。” 杨天辉垂眸,心道那人果然还没放下疑心,想着人现在是在他们的掌控范围,心里释然了些,继而问道:“那两个人呢?有消息了吗?” “有。”递信的人拱手道:“有弟子在葛风镇的一间客栈里找到了那两人,据掌柜的说,客房里有两人入住,但是外出走动的却只有一个少年。” 另一个在里正府时就是一个不出门的,杨天辉并未觉得不对劲,眼中杀机一闪,吩咐道:“多带些人,把尸体带回来。” “是。” 应的干脆利落,消失的也很迅速。 还有两个人比他们更迅速,庚鬿带着苏沫儿回到她的“藏身之处”,才知道她之前说的那句“长得好看”并不是怼人的话。 两人站在一座院落外,这地方灵气缭绕,院墙由木化石堆砌,上覆红瓦,仅这一个院落比葛风镇的里正府还要大,一看就是雁丹门里的大人物住的地方,趴在墙头看进去,几名婢女正慌乱地在里面走动,有一人站在院中对着他们怒斥:“要是找不到人,我宰了你们!” 庚鬿指了指院中,对苏沫儿道:“找……你的?” “……” 意料之中的被瞪了一眼。 “他是雁丹门的少主。”简单介绍了一句,苏沫儿并没有多作解释,转而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带着一个累赘还能毫不费力的避开雁丹门所有的法阵机关,还没被任何人发现! 她去了骨岩洞,是因为突然出现的信号符让雁丹门的弟子乱了套,又因为有贵客到来叫走了院落的主人,她才有机会逃出去,本以为这人是和她一样,现在看来,之前的那场骚动,这人只怕是罪魁祸首。 对上她怀疑的眼神,庚鬿道:“闲人罢了,快进去吧,我找你师叔祖来救你。” 说完他直接消失在了墙头,苏沫儿没得到答案,转头已经不见了人影,只能跳下墙头,从院门而入。 院外一根枝叶繁茂的树杈上,庚鬿看到女主推开院门的一刹那,那位少主双眼放光,立即狗腿的迎了上去,被冷落了也不在意。 女主是真的能靠脸吃饭的! 庚鬿也只能感叹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门,雁丹门里盛产登徒子! 在院外旁观了一会儿,他折身离开,“各回各家”是商量好的,他们暂时不会离开雁丹门,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女主身为天芷宗的弟子,不能逃走也不能失踪。 循着自己留下的神识印记,庚鬿直接到了承芸阁。 并非一方阁楼,而是一座水榭,林间山泉倾泻而下,围住了亭楼院落,远处看过去仿佛一座云中宫冠,朦朦胧胧的除了水流什么都看不清。 露天的九曲回廊,天然形成的莲池里面养着锦鲤,水声潺潺,不绝于耳。 实力强横的人待遇就是不一样! 庚鬿一路走进去,不由得啧啧称奇,不得不说雁丹门的人品味是真的不错,不像他魔宫里的那几只,建一座宫宇,除了黑漆漆的墙还是黑漆漆的墙! 水榭中,容屿透过层层纱帐看着外面模糊的身影,印在纱帘上的影子越来越清晰,一抹红色映入,一双手掀开纱帘,窜了进来。 “怎么跟女人住的地方似的。” 一层层纯白的纱帘,美虽然美,就是找人麻烦。 容屿道:“纱帘可做遮掩。” 庚鬿闻言,透过纱帘重新看过去,顿时了然:“看来他们已经盯上你了。” 靠近水榭的时候他就发现了,在这座水榭入口处设有灵阵,修为在元婴期以下的人进出,灵阵皆会有所反应,还有围绕在水榭外明显多于其他院落的雁丹门弟子,与其说是请人暂住这里,不如说是一种软禁。 只是软不软禁得了,就不是他们说了算了。 容屿跪坐在一张方桌前,桌上已经沏好了一壶茶,茶香氤氲,沁人心脾。 庚鬿顿时馋了,在他对面坐下:“这是什么茶?” “敬亭绿雪。” 他倒了一杯递过来,庚鬿伸手接了,抿了一口道:“你不问我查到了什么?” 容屿淡笑抬头,默然等着他的下文。 一种绝对的自信,好像在跟他说:你一定会告诉我的。 庚鬿脑中浮现出两个字:欠揍! 但他不确定自己打不打得过,对视片刻,败下阵来,摆了摆手道:“算了,有纸笔吗?” 修真之人闲暇时会行书作画,给容屿安排的地方自然也不会缺了文房四宝,庚鬿拿了东西,将宣纸摊开在桌面上,按着之前看到的图案开始落笔。 “我跟踪他们,到了一个山洞,那洞中的布置和我们在葛风镇发现的那个密室极为相似,也更为精巧,这是石台上看到的法阵的一部分,里面人多我没进去,就看到了这么多。” 图纸上一个残阵逐渐成型,庚鬿停笔,想了想又补充道:“杨威死而复生了。” 容屿看着他手里的图纸,接过他手里的笔,顿了片刻,才开始完善他的残图,一边落笔一边道:“你相信死而复生吗?” 庚鬿沉吟:“若非亲眼所见,我必然不信。” 可纵使亲眼目睹,眼见也不一定为实。 他忽然想起杨威那具一直没有腐坏的肉身,按理说就算有办法能保尸体不腐,过了数日,魂魄找回来也不可能回体。 人的三魂七魄离体,半个时辰之内不能回魂,人必死无疑,断不可能有办法死而复生,除非,人在半个时辰之内已经回魂! “杨威的尸体带回里正府之后,有人动过吗?” 容屿落笔的动作不停:“没有。” “……” 这么说来尸体就一直在雁丹门的人手里。 回想杨威在山洞里醒来后对杨天辉的态度,和在葛风镇上初遇时完全颠倒了一样,庚鬿一怔,突然一脸挫败的往方桌上一趴:“还真是被耍的团团转啊,我们。” 容屿抽空睨他一眼,微微抿唇。 唤魂失败,是因为魂魄离体,但除此之外,也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有人刻意阻拦魂魄回体。 杨天辉要保住杨威的命,不能让他的魂魄离开太远,而要在唤魂术的招引下阻止魂魄回体,也不是一个金丹期的修士可能办得到的。 他从一开始就在隐藏实力! 而人整日跟在他们身边,他们竟然丝毫没有察觉。 庚鬿不由得仰头,他做事随意没有察觉,那眼前这人呢?容屿也没发现? 对面的人端坐着绘制阵图,他趴着仰头,看到的是那人极为专注认真的一张脸,因为低垂着眼,那双如精灵一般澄净的眸子被眼帘遮盖,眼睫也更显纤长浓密,鼻梁高挺,薄唇微抿,脸似无暇的白玉,完美的无可挑剔。 他一时出神,那人突然抬眼,两双眼睛对上,庚鬿身体一僵。 容屿道:“怎么了?” “……”美色误人! 庚鬿暗啐,状似平静地移开视线,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瞥见他已经要完成的一副阵图,转移话题道:“这是什么阵法?” 容屿随之低头,“形似摄魂夺魄,又有几分出入。” 摄魂夺魄是一种灵阵,凡入阵者,魂魄与身体剥离,但这种阵法本质上是一种杀阵,那骨岩洞中都是他们自己人走动的地方,布这种阵做什么? 还是容屿口中的“几分出入”,让阵法变了效用? 他看不懂这些,见容屿停笔,捧着茶道:“我在山洞里见到了苏沫儿。” 容屿问:“她可好?” 庚鬿想了想道:“和你差不多。” 吃好住好,主角才有的待遇。 “那便好。” 他没有多余的反应,庚鬿眨了眨眼道:“你不去救她?” 容屿:“现在不便于救人。” “……” 他头也不抬,只盯着自己手里的阵图,庚鬿盯了他半天,不解的歪头。 总觉得这位男主,对女主太过冷淡了点儿。 只当他是在沉思阵图的变化,庚鬿体贴的不再去扰他,趴在桌上端着茶杯一口一口的啄,渐渐的脑袋有些发晕,眼皮开始打架。 等到容屿从图纸里抬头的时候,对面喝茶的人已经抱着茶杯歪头熟睡了。 轻声绕过茶桌靠近,庚鬿睡觉没有丝毫防备,他也不需要过于防备,容屿伸手的时候,他袖中沉睡的凤骨长鞭就已经苏醒,从袖口钻出一小段,正对着靠过来的人,似是在与他对峙,半晌后,又缓缓缩了回去。 容屿勾唇,一手拖住他的后肩,一手抄起膝弯,将是打横抱起,绕过重重纱帘,消失在了茶室里。 庚鬿睡的昏天暗地,直到夜间月上梢头,才悠悠转醒,与此同时,葛风镇上一间客栈中,青寒刚刚熟睡,客栈外闪现数道人影,已经将他所宿客房团团围困。 …… 22.设伏 青寒本来也没打算住在客栈,只是里正府是给仙门弟子住的,天芷宗的人离开之后,他再回去那里不太合适,公子让他留在镇上,总需要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 白日里还下了一场大雨,夜间又有弯月冒了出来。 被雨水冲刷过的屋顶还是湿的,月光照着水光交映成辉,暗夜里被几道黑影遮了严实。 青寒喜静,也不擅长与人交流,选了最上层也最边缘的一间客房,黑影御剑凌空而立,其中一人道:“确定是这间房?” “是,二人同住,今日落雨,至今未出客栈一步。” 那为首之人点了点头:“动手。” “是。” 一行十数人,围住一间小小的客房,凝神入内,呼吸声尚且均匀,里面的人正在熟睡,他们缓慢靠近,月色下的暗影映在了几近透明的窗纸上。 青寒似有所查,手指微动,不待他警惕,像被什么安抚了一样,紧绷的身体一点一点放松了下来。 他侧身躺着,半掀开的被角有东西窜动,一只通体莹白的蝎子钻出被角,爬到床沿落地化作人形,缓步靠近窗前,朦胧月色,照亮他半边透着病态的脸,静靠窗台,双眼却不知道盯在哪里。 解北影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抬起,指尖几枚闪烁着诡异绿光的暗器骤然脱手,破窗而出,银针入皮肉的声音微不可闻,在这万籁俱寂的月夜里却格外清晰。 窗外靠近的人连攻击都没看清就遭暗器破喉,发不出声音,整个人朝地面栽倒,即将落地时,身体却快速膨胀,贴着地面爆开,血花四溅,染了一大片街道。 好狠辣的手段! 守在房顶逃过一劫的几人同时瞪眼,面露惊骇,对视之后,当机立断逃离了客栈。 镇上重归宁静,窗前的人重新走回榻前,却见榻上熟睡的人耸了耸鼻尖,瞬间惊醒。 青寒对血腥味极为敏感,下意识去抚自己的身侧,没摸到光滑的硬壳,抬头就看到自己的床边站了一个人影。 “怎么了?” 他又用力嗅了嗅,除了客栈里浅淡的熏香,并没有其他味道,刚才的血腥仿佛是他的错觉。 解北影在床沿坐下,“没事,你好好睡。” 青寒却睡不着了,半坐起身揉了揉眼:“那你怎么起来了?” 蓦然头顶搭上一只微凉的手,耳边有人轻笑:“你怀里虽然舒服,可被你整个人压着,我也会喘不过气的啊!” “……” 青寒整个人一僵,在黑暗中红了脸:“对……对不起。” “无碍,我就这样睡好了。” 说着便和衣躺在了床沿。 青寒立即往里面挪了挪,给他腾出位置,扶着他躺好还不忘了嘱咐:“你……你睡进来些,你眼睛看不见,有什么事,记得叫我。” “……好。” 夜深人静,没有人发现有一群人曾经出现在客栈外又离开,也没有人看到客栈附近的巷道里以极快的速度窜出了几道人影,迅速清理了街道,更没有人知道,逃走的那几人御剑还没离开小镇,就已经化作了齑粉。 陂毗山上,一方水榭中,庚鬿从睡梦中睁眼,要是换了以往,只要没见到太阳,就算睡醒了他也还会接着睡,现在却是被惊的半点睡意也没了。 他是怎么睡着的? 他什么时候睡着的? 谁把他放到榻上的? 还有,他睡了谁的榻? 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只从那随风拂动的纱帘可以看出他还在雁丹门给容屿安排的承芸阁,记忆的最后是坐在茶桌前喝茶,渐渐的意识就没了。 他睡的太沉了,这期间若是有人对他心怀恶意,他岂不是命都玩完了! 更奇怪的是,腕上的骨鞭竟也没有半点反应! 心中暗自警惕,他翻身下床,燃了一团火照明,翻过重重纱帘,才看见一点微弱的烛光。 容屿盘腿坐在桌前,似乎是在打坐。 庚鬿轻声走过去,在自己之前坐过的地方坐下,屁股才刚触及软垫,对面的人就睁开了眼。 烛灯在他身前,乍一睁眼,眼睛里就像燃了两团火一样,庚鬿顿了片刻,才坐下去:“那个……我……你……” 他指着自己出来的方向,想问问自己是怎么进去的,姿势差了躺不舒服他肯定就醒了,若姿势不差,他能想到的好像也就那么两种。 总不能是找人抬的,毕竟在雁丹门里,他是见不得光的。 容屿见他出来,换了个方式坐好,也不答话,转而问道:“还困吗?” 庚鬿点头:“好多了。” 其实还是很困,眼眶酸涩,头也很昏沉,只是安全没有保障,他是不敢睡了。 桌上还摆着他看到的残阵补全的阵图,或许并不完全一样,以容屿的本事,也能补个十之七八。 庚鬿盯着图看了看道:“怎么样?有头绪了吗?” 容屿沉吟:“若我猜的不错,你所说的那洞中布下的阵法,是由摄魂夺魄阵法改善,可以剥离魂魄,也可控制无魄之人,是护阵而非杀阵,护的是魂魄而非人。” “人走进去会怎样?” “修为足够,可强行破之,修为不够,魂魄离体,任人宰割。” “……” 就像暴露他们的那名不知道恐惧的弟子,七魄主意识控情绪,能将七魄完全剥离,取走不该有的,留下于他们有利的,可以自主思考而绝对不会背叛的棋子。 从魂魄尽失,到有魂无魄,再到魂在而魄不全,一步一步,就像是做实验一般。 庚鬿一双桃花眼沉下来,少了几分妖冶,多了几分冷艳,他按着图纸道:“他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哪怕是实验,也总该有一个结果。 容屿缓缓摇头,他亦不解。 “我明天再去一趟。” 只要那山洞还在,总能知道他们在搞什么名堂。 容屿:“探查便可,莫要逞强。” 庚鬿一怔,突然笑道:“你就不怕我突然跑了,扔下这个烂摊子让你自己收拾?” 容屿忽然抬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又低头道:“也好。” “……” 这人说话总让人摸不着头脑。 庚鬿撇了撇嘴,忽然趴到桌上,凑上前伸手:“东西还我。” 容屿微愣:“……什么?” “吃的啊!”庚鬿抬抬手:“我屯的东西都在那只镯子里。” “……”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被他盯的心虚,庚鬿理所应当伸出去的手往回缩了缩。 这人该不是看上他的零嘴了吧? 修仙之人讲究辟谷,宗门里是没有这些美味的,一个吃货若是尝了美食,再要禁嘴可就难了! 他当然不会以为容屿是看上了他的镯子,他那就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储物镯,除了装东西什么用都没有,空间也不大,天芷宗里随便一个内门弟子用的储物法器都比他这个好! 想到这里他突然有些尴尬,送出去的东西的确没有收回来的道理,正想摆摆手说一声算了,却见对面的人突然低头,从怀里取了一个玉镯,比他那个破烂货不知道精巧了多少倍。 容屿小心翼翼的取下腕上的镯子,手中银光微闪,庚鬿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留在储物镯上的神识印记被抹了,然后两只镯子相接,他放在里面的东西就被转移到了另一个储物空间里。 “……” 容屿将新的镯子递给他道:“这只玉镯上嵌有生灵石,可保食物不腐,也可储存活物。” 庚鬿:“……谢谢。” 接在手里,戴也不是,不戴也不是。 他并不缺储物镯,只是出门要低调,戴个贵重的镯子容易被人觊觎,更重要的是,他是个念旧的人,镯子戴久了也会有感情的不是! 看着那人把他那只破镯子又重新套回了手腕上,庚鬿心里五味杂陈,取了东西堵住想要吐槽的嘴,想了想觉得一个人吃不太厚道,又拿了一袋杏仁酥放到桌上推到了容屿身前。 “……” 最终忍受不了尴尬,庚鬿也不等天亮,在破晓之前又回到了骨岩洞前,来过一次熟门熟路,从洞口摸进去,洞中的夜明珠似乎比白日里亮了许多,几个闪身靠近了洞里的密室,里面却并没有见到人。 虽说宗门弟子需要休息,难道就没人换班的么? 他没多大顾忌,干脆直接走进去,中央的石台上法阵仍在,看清楚之后,庚鬿不由得对容屿佩服更甚,他所提供的残阵图不过全图的四分之一,那人补全的阵图,竟与这石台上的阵图分毫不差。 诧异只在片刻,他靠近石台的脚步突然一顿,等他彻底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一步,整个山洞中光芒大盛,灵印陆续亮起,而他已经处在了杀阵中央。 “果然是你!” 压抑着愤怒的声音,庚鬿淡然转身,雁丹门的弟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封住了密室出口,看着那为首之人,他微微一笑:“深藏不露啊杨前辈,或者我应该叫你……杨大长老?” 那人距离他不过五步之遥,闻言眸色微闪,却并没有否认。 杨威是他亲子,来人正是雁丹门众长老之首,宗门大长老杨天辉。 …… 23.破阵 庚鬿犹记得葛风镇上初遇,杨天辉作为使者去弯月楼邀他下楼喝茶,那一副纨绔子弟身边的狗腿模样,模仿的惟妙惟肖。 “可真是一出自导自演的好戏!” 他忍不住冷哼,话中满满都是嘲讽。 杨天辉不为所动,事已至此,狡辩解释都是多余,进了这个山洞,就不能再放这人出去,他突然伸手,朝庚鬿扔过去一样东西:“阁下落下的。” 庚鬿下意识接住,低头一看,不由得眉心一抽。 那是一枚红色的璎珞,材质粗糙,做工却很精巧。 从灵印亮起的时候庚鬿就知道,这杀阵是提前布好了等着他来的,本来还奇怪自己是什么地方露了马脚,现在看来露马脚的根本就不是他。 这枚璎珞一看就是女人的东西好么! 不能因为是红色的就断定是他的东西啊! 不能把女主供出来徒增麻烦,他也只能认了。 杨天辉趁他失神,正要催动杀阵,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洞口靠近,一名弟子跑进来,看也不看阵中的人,神色凝重的对杨天辉道:“大长老,派去葛风镇上的三位长老的魂灯,灭了。” 守住洞口的所有人俱是一惊。 魂灯乃宗门长老为了以防不测留在宗门内的生命铭证,灯灭则人死,魂魄两散,再无存活的可能。 杨天辉瞳孔紧缩,再看被困阵中的人,没有了方才的淡然:“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你们? 庚鬿微微挑眉,他们去葛风镇上已经和青寒交过手了? 瞥见杨天辉眼中露出的忌惮,庚鬿笑道:“怎么?你们利用了这么久的人,连身份都没查清?” 杨天辉沉眸。 他早看出来这两个自称是兄弟的人不是一般人,却也没想到实力骇然至此,派去葛风镇上的三位长老,皆有元婴期的修为,还有几位金丹期的弟子辅助,竟被连人带魂给毁了。 再不敢轻敌,洞中阵法被催动,狂风起,吹的阵中的人衣袂翻飞。 庚鬿一双潋滟的桃花眼微微眯起,收起那枚璎珞,手指摩挲着腕上自进洞起就自发浮现出的金色纹路,淡笑道:“你以为这破阵能杀得了我?” 杨天辉道:“暂且一试。” 死仇已经结下,无论如何也不能调解,今天这人不死,他们所有的努力都会毁于一旦。 庚鬿也清楚,他不能跑路,好不容易找到的地方,现在走了就功亏一篑了! 心里打定主意,身侧有罡风划过,如同利刃擦肩而过,他单手凌空一握,长鞭入手,迅速甩出,与风刃相接,凤尾骨鞭刹那间绽放出金色的光芒,比灵印闪烁更为耀眼,庚鬿微微勾唇,握住长鞭的手略一用力,鞭尾折向,落在洞壁的灵印之上。 杨天辉神色微凝,催动灵阵欲与之周旋,骤然脸色变得煞白,喉间一阵腥甜,唇角溢出一抹血色。 庚鬿好整以暇的收回长鞭,拿在手里扯了扯道:“你这灵印,筑的不怎么结实啊!” “你……”杨天辉对其怒目而视,眼底却是藏不住的惊骇。 电光火石之间的碰撞,他看的清楚,灵印并非被撞破,而是被他手中的长鞭吸收,化作了他攻击的灵力! 也不见他怎么动作,灵印被毁,杀阵已破,有些冷然的声音在洞中响起:“这种阵法,还是留着宰羊吧!” 阵中足以瞬间绞杀元婴修士的风刃经他转换,化作风压涌向洞口,有弟子不备,被风卷出洞中,杨天辉见状,顾不得自己受了内伤,在身前布下防护罩,堪堪挡住了风压。 庚鬿见他出手,脸上笑意更甚,脚在地面轻踏,整个人向后移去,长鞭在他手中舞动,如同一段绫罗,泛着金光美轮美奂,而造成的效果却与之截然相反,轰的几声巨响,石台震碎,洞壁坍塌,整个地面都开始颤动。 杨天辉已经尽量高估了他的修为,向宗门求援,只盼着灵阵能拖他一时,没想到这人实力超然,瞬间使他重伤,且毫无还手之力。 急速站起,他吼道:“所有人,结阵!” “晚了!”声音从半空传来,庚鬿腾空而立,原本带着笑意的脸一点一点沉了下来:“杨大长老,你的确心思缜密,做事滴水不漏,可你最不该的,是利用了不该利用的人。” 骨鞭不知道何时缠上了他的手腕,金光缠绕中,他一身耀目的红,似火一样炽烈,他缓缓抬手,几团紫色的火球在他手心旋转,分散朝着洞中的几扇石门急射而去。 杨天辉心中大震,急忙冲过去欲在石门上筑起土堆,才刚起了一个土包,头顶又是一声轰响,巨石成块的落下,砸在冲进洞中的雁丹门的弟子身上,一时间哀嚎遍地,骨岩洞彻底坍塌,只剩下烟尘滚滚。 庚鬿凝神看着那几扇石门,如之前的密室一样,石门里关着数不清的人,神情木讷,一动不动,周身弥漫着丝丝黑气,皆有走火入魔的征兆。 不由得微沉了眼,正想上前查看,空中一声轰鸣,他迅速抬眼,被他破开的洞顶先后出现三人,手中雷霆凝聚,在下落的过程中合成一股,劈头盖脸地朝他打下来。 “以多欺少还成瘾了你们!” 庚鬿大声怒骂,骨鞭重握,迎着和洞口一样粗细的雷霆挥鞭而上,攻击相抵,长鞭未收,卷住其中一人用力一扯,将人狠狠地甩在了塌下去的巨石中间,左一块,右一块,卡得刚刚好。 来的人远不止如此,出了洞顶才能看清,除了出手的三人,御剑而来围住洞口的,不下百人。 没有丝毫谈判的余地,严知鹤看了眼被毁坏的山洞,脸色骤沉,当即出手,十几个人一同围上来,庚鬿正欲还手,眼角瞥见一道银光急速而来,眸光几转,突然收手,灵力碰撞之下,故作不敌朝后退去。 容屿一惊,加快速度,在人仰倒之前将人接住。 背后抵上一只手,庚鬿惯性后仰,又迅速站好,侧头看了一眼,故作疑惑道:“你怎么过来了?” 容屿没有收回抵在他背上的手,而是低头看着洞中。 石门里关着的“人”已经苏醒,陆续走出,周身萦绕的黑气经久不散,其他雁丹门的弟子被砸的鼻青脸肿,正挣扎着爬起,还有一张眼熟的脸,因为受了伤,正在调息。 他半天不说话,庚鬿还以为下面的惨状惹了他怀疑,刚要开口,却听他道:“怎么闹出这样大的动静?” “……” 庚鬿心道:不闹大点能让他们这么快暴露么! 事实近在眼前,男主亲眼所见,他倒想看看,雁丹门要怎么把锅再扣在魔界头上! …… 24.对峙 似乎是没想到容屿会这么快赶过来,严知鹤微不可闻的惊讶了一瞬,忽然上前一步道:“少宗主识得此人?” 一句话占得先机,现在两方明显敌对,庚鬿是外闯之人,若是回答识得,那人便最有可能是容屿带进来的,他以商讨为由入住雁丹门,却还带了其他人进来,就是图谋不轨,若是回答不识,那这人在雁丹门闹事,容屿就没立场护着他! 容屿沉默,严知鹤道:“少宗主,此乃我宗门内务,还请少宗主不要插手。” 对峙片刻,底下洞中有了声响,从石门里被放出来的人越过堆积成山的石块开始攻击雁丹门的弟子,庚鬿兴味挑眉,这群人竟是敌我不分? 容屿对底下的动静置若未闻,上前将人挡在身后,对严知鹤道:“晚辈只为求一个真相。” “什么真相?” “此前言及有魂无魄之人,贵宗长老言之未曾听说。” “……” 严知鹤脸色骤沉,当时被质疑下意识的辩解,竟成了现在不能辩驳的铁证。 洞中坍塌封住了洞口,雁丹门的弟子逃不出去,只能和那群活死人战成一团,庚鬿在上面看着,添油加醋道:“这些人,比咱们在葛风镇上遇上的,实力强的不止一星半点。” 葛风镇上的被他们当做弃子引过去毁尸灭迹了,只是这些,不知道又是从哪里弄来的实验品! 庚鬿凝神看着,蓦然脸色微变。 不对劲! 底下乱作一团对上的两方人,虽然交手,那弥漫着黑气的活死人却并没有下杀手,有人在操控他们! 视线一转,坐在洞中调息的人突然睁眼,杨天辉运起灵力飞到半空,与严知鹤齐肩而立,指着容屿背后的人道:“魔头,你杀我宗门三位长老,引我宗门弟子走火入魔,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 “……” 说的并没有多么义愤填膺,却让雁丹门众人眼中一亮,让容屿脸色陡然一沉。 庚鬿也忍不住瞪了眼。 见过不要脸的,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他沉眸道:“大长老可要看清楚,这可是你雁丹门里的人!” 杨天辉道:“魔头妄言,我雁丹门的人怎会无故对我雁丹门的弟子出手,定是你这魔头做了什么引得他们走火入魔,失了心智!” 这是打定主意要赖在他头上了? 庚鬿被气笑了:“说我是魔头?你可有凭证?” “既然阁下不认……”杨天辉诡异笑道:“我观阁下修为不俗,敢问阁下出师何门,姓甚名谁,何故出现在此?若是查实阁下并非魔界之人,杨某必登门致歉。” “……” 庚鬿挂在嘴角的笑渐渐敛去。 还是太大意了! 杨天辉的指控并不只是刻意,玄灵大陆上散修众多,然而无人引导,能臻至化境的人少之又少,有实力的人无论归隐或是入世,皆被世人熟知,早在葛风镇上,杨天辉就知道他无宗无派,他若继续隐藏实力还能混过去,可刚刚在骨岩洞中被困杀阵,他被迫出手一招脱困,那时候就惹了这人怀疑。 不说他真的是魔界中人,就算他不是,雁丹门也会以查证身份为由将他留在宗门里,届时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眼中寒光骤起,忽然视线被阻,一道宽阔的背影挡在了自己身前。 严知鹤刚刚放松下来的神情又开始沉重,看着对面的人道:“少宗主是非要和我雁丹门过不去了?” 容屿还是那句话:“晚辈只为一个真相。” 他不是傻子,杨天辉的说辞也不是说与他听,洞内的人是走火入魔还是有魂无魄一测便知,他们的一番指控,是日后要给其他宗门的交代。 天芷宗的少宗主在雁丹门出事,他们需要一个说服天芷宗并且撇清自身关系的理由。 今日不论容屿妥协与否,都不能安全离开雁丹门! 见他执意问责,严知鹤微不可闻的勾了勾唇:“这么说来,少宗主是执意要同这魔头为伍了?” 欲加之罪,多说也无益。 容屿道:“为了什么?” 严知鹤微顿,恍然明白他是在问自己抽取魂魄的目的,沉默了一会儿道:“少宗主觉得,有魂无魄之人,比之魂魄俱全之人,相较之下,谁更厉害?” “这如何能比?”知道他想说什么,庚鬿从容屿肩后探出头道:“有魂无魄,有如行尸走肉,没有自主意识全靠他人驱动,这要打起来就跟我拿着木棍揍你而你两手空空,你说谁更厉害?” 而有魂无魄的人,就是那根木棍,被人握在手里的武器! 这是两个人打一个,当然人多的厉害。 严知鹤被他一句话堵的脸色铁青,正要开口,容屿却道:“任人操控的人傀,你们想用他们做什么?残害同门?” “不,我们绝无此意。”杨天辉突然站出来,正色道:“雁丹门做出这些人傀,并非是为了一己私欲,而是为了抵抗魔界!” “……”容屿皱眉。 “少宗主应该知道,各大宗门前辈于百年前在考磐山上重创,正魔两道能相安无事至今,皆因那魔尊自大战之后陷入沉睡,他既是睡,就总有醒的时候,纵然各大宗门百年来休养生息,实力增进不少,但比之一百年前远远不如,没有了诸位前辈坐镇,待那魔头出世,我等该如何应对?” 杨天辉以为容屿有所动容,说的越发慷慨激昂。 庚鬿怒从心起,嗤道:“尔等将无辜之人残害至此,和你们口中的魔头又有何区别?” 没了七魄,活着与死了无异。 杨天辉道:“既要成事,必会有所牺牲,他们生在葛风镇上,就算我们不动手,等到魔界出手,葛风镇首当其冲,他们又能活多久?迟早都是死,我们不过让他们死的更有价值,何错之有?” “……” 事情败露,他也不再有丝毫遮掩,摆的是一副义正言辞的面孔,却掩盖不了他们视人命如草芥的心! 只叹一声人性悲凉,庚鬿心下微沉,看了看跟在他们身后的雁丹门弟子:“那他们呢?雁丹门的门徒,个个七魄只余六魄,你抽取了他们的吞贼,又是想做什么?” 吞贼为惧,是七魄之一,没了吞贼,人便不知恐惧为何物,遇上危险也会猛冲而上,如同现在,面对他这个“魔头”和天芷宗的少宗主,明知不是敌手,却没有一人退缩,脸上只有坚定! 严知鹤道:“这也是我想告诉少宗主的事。” 庚鬿看向容屿,心里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阻止不了严知鹤说话,只听他道:“修者提升修为,突破晋级,除了遭遇瓶颈,最难的却是突破瓶颈的过程,人有七情六欲,修炼便容易走火入魔,人知恐惧才会滋生心魔,若是没了恐惧,人在修炼时岂不是会少许多麻烦?” 他突然抬手,在空中虚握,神色得意,仿佛他的做法是他一个伟大的杰作一般。 庚鬿道:“人不知恐惧,还算是人吗?” “当然。”严知鹤忽然狰狞一笑:“少宗主可还记得,当年皇族的湛王爷因何而死?你手中的醉影剑,为何不敢出鞘?只要你助我杀了这个魔头,我可以帮你消除你的心魔,让你的修为再度突破……” 见不得他一副志在必得的恶心面孔,庚鬿打断他道:“既然此法如此好用,怎的不见你自己使用,区区一个元婴期的修士,好意思来指导别人修炼?” 他勾唇浅笑,也不知道是哪句话触了严知鹤的逆鳞,那人面容突然扭曲,二话不说一道惊雷劈过来,庚鬿一惊,赶紧往容屿身后一躲,一声铮鸣,雷霆与风刃相抵,化作无形。 严知鹤怒道:“容屿,你别给脸不要脸!” 容屿醉影剑合鞘横在身前,淡然开口:“剑不出鞘,对付你足矣。” “你……” 这便是红果果的要翻脸了。 庚鬿咧唇一笑,看向杨天辉道:“杨大长老,刚才你说的一句话我很赞同啊,既然迟早都是死,你这骨岩洞中的人傀,我便送他们一程吧!” 话音刚落,他手中凝出一团巨大的火球,猛地扔向石洞,雁丹门的弟子纷纷躲闪,没人操控的人傀便只能正面对上火球,被烧了个干净。 火势蔓延速度极快,杨天辉心中大急,就要用土堆灭火,被守在洞口的庚鬿死死缠住。 这洞中的人傀不比葛风镇上的那些,这些人傀比李瑶他们实力强了不止一星半点,数量更是密室里的数倍,由不得杨天辉不肉痛! 不畏疼痛的人傀在洞中漫无目的的张牙舞爪。 而洞外,他的这一举动彻底成了□□,本就剑拔弩张的气氛一触即燃,醉影剑剑鞘铮鸣,和另一柄灵剑对上,灵力碰撞,在夜空中划下一道流光,近百人齐涌而上,将两人团团围住。 庚鬿旋身与容屿背对着背,看着周围的人,一双桃花眼几乎弯成了月牙,袖中长鞭甩出,迎面撞开几个冲上来的弟子,正要迎上去打,蓦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容屿……” 只来得及急促的喊了一声,他整个人已经不受控制地朝前面栽倒。 …… 25.棘手 都是训练过的修士,还是雁丹门的死忠,不会放过任何击倒敌人的机会,庚鬿晃神的瞬间,被他击退的人又迅速冲上去,无奈只能拼着最后的力气将手里的凤鸢脱手,坠落之前似乎是被人拉住了手。 容屿被他一声轻唤喊的心头一震,信赖中带着几分依赖,转身却见人快要栽倒,急忙伸手将人扯住揽入怀中,肩头一沉,那人歪倒在他身上已经晕了过去。 “庚鬿!” 下意识的唤了一声,没有回应。 他怒而抬头,对庚鬿出手的几名弟子正被一根长鞭缠住,将人脸上勒出了几条血痕,在人持剑劈来时又迅速退开,以极快的速度调转方向窜进了已经昏睡过去的人的衣袖。 “……”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人始料未及,严知鹤心中大喜,面上却故作沉静道:“少宗主,你若现在将魔头交出来,我即刻放你离去!” 他们无意与天芷宗为敌,若是这人识趣,能省下很大麻烦! 显然容屿并不会如他所愿,怀里抱着一人有些束手束脚,被一群人围住,他面不改色,将握在手里的长剑挂回腰侧,缓缓抬手,突然破土声起,与黑夜同色的荆棘从山石中冒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缠住众人脚下的灵剑,惊呼声此起彼伏,困住两人的弟子纷纷落地。 靠在一处的杨天辉和严知鹤同时一惊,退开躲过了荆棘缠绕,却见两人要逃,急道:“拦住他们!” 侥幸躲过荆棘的人闻言凑上去,挡了两人去路,却遭迎面一道风刃破喉,血色四溅,还瞪着双眼,便已绝了气息。 等其他人反应过来要追上去时,骨岩洞外早没了二人的影子。 严知鹤狠戾道:“他们出不了陂毗山!” 杨天辉却并未急于让人去追,看着将其他弟子拖下去的荆棘,神色凝重道:“他的灵根……” 修者依靠灵根修炼,不同属性的灵根对相同属性的事物有一定的操控力,但木系灵根的修者他们见了无数,还从未见过用这种黑色的荆棘的! “若是生死决斗,你我胜算几何?” 严知鹤布满戾气的脸蓦然一滞,片刻后脸色陡然一沉,就凭容屿刚才展现出来的实力,单打独斗,他们二人合力也不是对手。 忌惮的视线同时看向那两人消失的方向,严知鹤吩咐了弟子去找人,再看毁于一旦的骨岩洞,本就不甚好看的脸更似涂了霜一样冰冷。 陂毗山上,容屿带着人掠走,在一座峰头上停下,他将人放下靠在一块巨石上,拿住腕脉查探,脉像平和,沉稳有力,连呼吸也很均匀。 似乎只是单纯的睡着了而已。 松了口气,却又不免担忧,哪有人会在与人战斗的过程中睡过去的? 离开的匆忙,没顾得了那么多,让他一头青丝糊了脸,容屿伸手替他把被吹乱的发捋顺,见天边破晓,有人御剑而来,转而将人背到背上,朝不远处的山洞走去。 陂毗山上多巨石,石缝相接高低不一,隔得远了根本看不到人走动,庚鬿被人背着晃晃悠悠的醒过来,见自己正趴在一人背上,迷迷糊糊的看了一眼道:“雁丹门的人呢?” 容屿道:“不在这。” “怎么不打他们?” “现在打了,就洗不清了。” 山洞塌了,证据毁了,要是现在鱼死网破,除非屠了整个宗门,否则他们逃出去被雁丹门的人倒打一耙,就算天芷宗的人肯信他,其他宗门的人也未必会信。 各大宗门对魔界的恨,足以盖过对一个同道宗门的怀疑。 庚鬿丝毫没有意识到当时不应该放了那把火,脑袋在他背上一转,换了个方向趴着,嘿嘿的笑。 容屿问:“笑什么?” 庚鬿闭着眼睛喃喃:“替人背锅的滋味,不好受吧?让你们什么都怪到魔界头上……” 后面的几个字已经如同梦呓一般。 容屿叹息道:“我从未说过魔界……” 说着蓦然脚步一顿,侧头看了看,背上的人没了动静,已经重新睡过去了。 “……” 无奈轻叹,他背着人进了山洞。 寻了一块舒适的地方,容屿轻轻把人放下,在山洞里燃了火堆,明亮的火光照亮了石壁,他转身去看熟睡的人,不由自主的愣了愣。 黑暗的山洞,燃着的火光,熟睡的人,仿佛与记忆中的场景重合,却是两副不同的光景。 当时年少,他抱着刚从蛋壳里出来的孩子,躲进了一个黑漆漆的山洞,那时候的火,泛着紫光,燃在洞外,却比现在的火堆要炽热百倍不止。 看着近在眼前的人,忍不住伸手触碰,眼尾那颗殷红的朱砂痣,似要滴出血一般。 大概是觉得痒,庚鬿眼睫微颤,歪了歪头躲开,却没有醒过来。 容屿轻笑一声,不再扰他。 这一睡,又是一整天,庚鬿醒来的时候,洞外已经是黄昏。 雁丹门的弟子在宗门各处找了一天,却一直没能找到两人藏身的山洞,庚鬿从沉睡中苏醒,却不愿意睁眼,隔着眼皮,眼前似乎有什么东西跳动,明晃晃的,眼睛眯出一条缝,火光入眼,对面还坐着一个人影。 瞬间精神一振,他迅速睁眼,左右看了看,确认对面坐着的是熟人,才松了口气。 “这是哪儿?我们怎么会在这儿?” “还在雁丹门。”容屿见他醒了,温声道:“他们布下了九天伏杀阵,暂时出不去。” 庚鬿道:“你也应付不了?” 容屿点头:“有些棘手。 庚鬿稍微坐直了些,打了个哈欠,又揉了揉酸涩的眼,“雁丹门不是炼丹的么?怎么也开始修阵法了?” 山洞里的摄魂夺魄阵的改造,困住他的杀阵,现在又是什么伏杀阵,这是要改行啊? 容屿沉吟,片刻后突然道:“雁丹门与岚谷门相邻。” “……” “岚谷门修阵。” “……” 这算是勤奋好学? 雁丹门和岚谷门同为三门之一,若是隔得近,两个宗门之间互相学习交流也没什么奇怪。 庚鬿想了想,又看了眼洞外:“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容屿道:“你想怎么办?” 庚鬿一笑:“挑了他们的老巢。” 既然出不去,那就把整个雁丹门搅个天翻地覆! 那些人傀和防止弟子走火入魔的手段,绝不会是雁丹门的最终目的,如果真的是为了抵抗魔界,告知其他宗门也无可厚非,也根本不用对一宗的少宗主下杀手,无端于同道中人结怨。 他说这话本来只是试探,却见容屿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说:“好。” 庚鬿:“……” “你……你知道他们的老巢在哪儿吗?我不是说整个雁丹门……” 他可没有屠门的打算,他没那么丧心病狂! 容屿点头:“雁丹门虽大,能藏住秘密的地方,也没多少。” “……” 他就莫名其妙的跟着容屿又出了山洞,谁也没提起他为什么昏倒,只是容屿却禁止了他再用灵力在空中飞来飞去,这去哪儿都得别人带着,总觉得有些伤自尊。 容屿不需要御剑,带着他腾空而起,不知道是因为宗门四周布下了伏杀阵,还是天气不好,天空中没有半点光亮,夜空中两人划空而行,也可以不被任何人察觉。 庚鬿习惯了黑暗,夜里视物也能如白昼一般清晰,腰间被人箍着,这么暧昧的姿势总让人觉得有些别扭,他抬头看着容屿,这人只顾着凝神看着前方,他的眼睛很黑很亮,双目狭长,给人一种不易亲近又忍不住想靠近的矛盾感。 “到了。” 那张薄唇轻启,吐出来两个字。 庚鬿一愣,忙道里一声:“哦。” 容屿松开他走在前面,庚鬿便安静的跟在后面,心里却在暗自唾弃自己。 都说单身久了看头牛都眉清目秀,他一定是单身了太多年,竟然看一个男人看入迷了! 他在后面又是叹息又是摇头,感慨不已让前面的人想察觉不了都难。 容屿脚步微顿,侧过头问:“怎么了?” 庚鬿愕然抬头,心虚地眨了眨眼,瞥见他腰侧的醉影剑,灵机一动道:“没什么,对了,我听他们之前提起皇族的湛王爷,那是什么人?” 容屿微怔,眼中闪过一抹古怪,又若无其事地转过去道:“湛王是当今皇族明德帝的胞弟,排行第七,曾是皇族不可多得的修仙奇才,于十七岁筑基,而后接连突破瓶颈,在世间成名,只是不幸在一次闭关途中走火入魔,爆体而亡。” “……” 他虽然说的平静,庚鬿却依旧觉得惊骇,都道天妒英才,实在是可惜了。 视线又落在容屿腰侧的剑上,既是走火入魔,之前那人为何将湛王爷的事故和容屿的剑连在一块说,从相识至今,他的确是没见过醉影剑出鞘。 容屿的心魔,会是什么? 心中莫名觉得在意,蓦然发现两人走的地方越来越狭窄,光线也越来越暗,他回头看了看,竟不知道自己跟着进了哪里,似乎也是一个山洞。 这雁丹门的人还真是喜欢打洞,老鼠投的胎么! 正想问问这是什么地方,前方突然一震,两人顿步,清晰的听到一声低沉的嘶吼,只响了一瞬,便没了动静。 庚鬿沉眸道:“里面,有东西!” …… 26.发现 嘶吼声从山洞深处传出,转瞬即逝, 周围静得可怕, 两人又往前面走了一段, 和骨岩洞不同的是,这里的山洞并不是一路通到底的, 前方分岔,足足有五个不知道通向哪儿的洞口。 仔细一看,连洞壁和通道也大有不同, 脚下踩的地方平整光滑,竟是难得一见的锁魂石,这种石头可以困住人的魂魄,通体纯黑,透骨冰凉,站在山洞里, 都似凛冽寒风刮在身上一般。 “走哪条?”庚鬿问。 刚才的声音出现的突然,他也没听清是从哪个洞口传出来的, 几条通道又都是千曲百折, 完全不知道通向哪里! 不等容屿开口, 他又顾自道:“随便走一条吧。” 抬头看向最左边的一条通道,正要迈脚,忽然手腕一紧,被人拽住, 他疑惑的转头, 就见容屿正抬头望着与他相反的方向。 “你要走这边?” 容屿只是拉着他不说话。 庚鬿渐渐凝眸, 也察觉出不对劲来。 在最右边的通道后面,隐隐传来人的呼吸声,虽然很微弱,在这寂若坟冢的山洞里,和其他几条通道的寂静比起来,声音就很明显了。 他忽然勾唇,指尖一动,一团火出现在他身前,快速窜入洞中朝着呼吸声响起的地方。 “啊!啊啊!谁!谁拿火烧本少爷的屁股!” 大叫着从通道后面逃出来的人影,在洞口和放火的人撞了个正着,看到这张算得上熟悉的脸,庚鬿蓦然瞪眼:“杨威?你怎么在这儿!” 杨威也愣了。 总体来说他和庚鬿只见了一面,但到底是他垂涎过的人,对这人他记得很清楚。 场面一度有些尴尬,杨威六神无主地在原地转了转,又向洞里退了半步,然后回头看了看:“喂,你们的人!” “……” 在他窜出来的那条通道里,迟疑地冒出一个头,看到庚鬿的时候眼中微亮,再看他身后半步站着的人,眼中更是闪现精光,忙从后面绕出来,对容屿拱手道:“师叔祖。” 庚鬿:“……” 女主还真是无处不在。 男女主同框,他下意识看向身侧的人,见他只是微微颔首,又转过头问道:“你们两个……怎么会在一块的?” 杨威的别扭写了满脸,撇开头道:“我救了她。” 庚鬿微讶,询问的看向苏沫儿,那人已经恭敬地站到了容屿身旁,点头道:“确是他救了我。” “你不是和那什么雁丹门的少主一块吗?怎么又被他救下了?” 要知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 他满脸都是不信任,苏沫儿看了杨威一眼道:“我丢了东西,回去找的时候那个山洞已经塌了,就我们之前去的那个山洞,我不小心被雁丹门的弟子发现,逃跑的时候正好遇上他。” “……” 庚鬿从储物镯里取出一枚红色的璎珞,“你丢的,是不是这东西?” 苏沫儿瞪眼:“怎么会在你这儿?” “我……”正准备解释,身旁投过来一道视线,那绝对算不上友好,庚鬿一惊,连连摆手道:“不是我拿的,我在骨岩洞里捡的!” 被她忽视的苏沫儿从他手里把东西接过来,一脸古怪。 拿的是她的东西,这人冲师叔祖解释什么? 确认东西没有损坏,她诚恳地道了一声:“多谢。” 庚鬿干咳道:“不用。” 容屿还在盯着他,庚鬿心里万般无奈。 尼玛!被坑的是他好不好! 明知道那是女主在乎的东西,他总不能直接扔了不是? 所幸容屿没问多余的,盯了一会儿便放过他,转头问:“你们为何在此地?” 苏沫儿恭敬道:“是杨威带弟子来的。” 目光又聚集在杨威身上,这人是杨天辉的亲儿子,和他们是敌对,怎么会那么好心救人? 被三个人盯上,杨威身体一僵:“我没想做什么!我……我带她来这里,是为了引你们过来……不是,是为了告诉你们……” 他一脸郁闷,似乎不知道怎么解释,一把折扇在他手中开了又合。 苏沫儿接话道:“他是想放出这个山洞里面的东西引你们过来,他说他要揭露雁丹门做的事,山洞外面的守卫就是他引开的。” “哦?”庚鬿道:“这么重要的地方,安排好的守卫你这么容易就引走了?” 杨威急道:“不是我引走的!是你们。” “……” “全雁丹门的人都在找你们,连这里的守卫都被调走了,剩下的几个也被我骗走了。” 宗外开启了九天伏杀阵,想必是料定他们跑不了,这里就算被发现了他们也不能把消息传出去。 庚鬿道:“你为什么这么做?” “我只是不想他们再继续错下去。” 庚鬿还是将信将疑,偷空看了眼苏沫儿,“你不会是又看上苏姑娘了吧?” “你胡说!”杨威骤然瞪眼:“本少爷才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那么肤浅的人?”庚鬿笑道:“当初在葛风镇上,是谁让手下的人包下了弯月楼,要请我喝茶啊?” “你……”杨威脸色涨红,又瞥了容屿一眼,似乎心有顾忌,强自镇定下来道:“在葛风镇上,是我爹抽了我的魂魄。” “……” “……” 庚鬿想起当时看到的杨威的“尸体”,他震惊的瞪着眼,被取魂显然不是自愿,虽然人活了过来,想必当时的恐惧也是消除不了的。 因为害怕了所以要阻止宗门的计划? 兄弟你这是坑爹啊? 虽然对他们来说确实是好事。 容屿道:“你知道这里面有什么?” 杨威摇头:“不清楚,他们从不让我靠近这里,但是我爹和宗主经常会进到这里。” 一声脆响,一颗瓜子在庚鬿齿间碎开,他指着前面道:“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杨威一怔:“走哪边?” 他们刚刚也是在犹豫走哪条路的时候,突然听到动静,才随便找了一个地方藏起来的。 庚鬿嗑掉一个瓜子壳,随手一扔,化作一簇火落地,选中了正中间的一条,他抬脚就道:“走吧。” 容屿紧跟了上去。 苏沫儿揉了揉发凉的手臂,毫不犹豫地跟在师叔祖身后。 通道并不狭窄,庚鬿走在最前面,嗑瓜子的声音在空旷的地方更显清脆响亮,甚至有些刺耳,后面的两位却并没有觉得不满,因为前面乱扔的瓜子壳在落地前会自发燃烧,且经久不灭,可以驱走锁魂石带来的寒意,还不会误伤到人。 容屿半步落后,见他手里动作丝毫不停,忍了许久还是忍不住道:“这东西吃多了上火。” 庚鬿原本想说不吃东西他会睡过去的,蓦然脑中一转,他突然侧头,勾了勾手指在指尖燃起一簇紫色的火苗,凑过去调笑道:“这东西如何能上?” 火苗在他手指上晃动,像是在附和一样。 容屿一怔,恍然意识到他话中之意,连脚步都停了。 庚鬿没想到他会这么大反应,正想说笑两声,忽然像是发现什么惊奇的事一样,抬起手凑得更近了看。 “原来上次不是我看错啊?” 他微微瞪眼,紫光照耀下,容屿一张俊脸有红霞从脸上蔓延到了耳根,甚至有往脖颈以下的趋势。 身后的两人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看到庚鬿的神色免不了被勾起了好奇心。 苏沫儿探头,想看看师叔祖脸上到底有什么。 容屿突然沉脸,抬手握住他的手指,将他手中的火苗掐灭,眼前顿时漆黑一片,却响起了某人十分愉悦的轻笑声。 庚鬿虽然知道修为高深的人大多清心寡欲,却也没想到容屿会这样纯情。 这样的人若是动情,又会是什么样子? 他笑的放肆,正想再把洞内照亮,右手食指却还被人握着,扯不出来。 “走吧。”声音是和他的红脸截然不同的淡然。 庚鬿:“……” 就这样被人拽着一根手指头,他果断求饶道:“不是……容屿兄,我不笑了,你松开我行不行?” 前面的人无动于衷。 后面的人两顾茫然。 所幸这山洞平整,有人带路也不需要照明。 庚鬿还在想着怎么脱身,走到他前面的人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 容屿沉默片刻后道:“照明。” “那你松开我啊。” “……” 手指终于得了自由,庚鬿凝出一个较大的火团,瞬间照亮了整个空间,只是这照亮还不如不照亮,迎面撞上无数双眼睛,瞳孔血红,没有心跳没有呼吸,脸色苍白,正从不同的方向直勾勾的盯着他们。 绕是庚鬿逛过鬼屋都不害怕的人,见到这群东西也不由得惊了一下。 “你们雁丹门到底做了多少这种鬼东西?” 杨威比他受的惊吓还大,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 要命的是,那些东西似乎被光亮唤醒,已经朝他们扑了过来。 “愣着干什么!跑啊!把这些东西引出去!” 庚鬿推了身后的两人,边跑边吼道:“姓杨的,你故意引我们进来是不是?” 杨威怒:“我才不会把自己也搭进去!” 他还不想死呢! 庚鬿“啧”了一声,听着后面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一把提起杨威,对容屿道:“你跟上来。” 落下的苏沫儿被容屿带着快速出了山洞,四个人站在洞口,这里的动静已经暴露了他们的行踪,雁丹门的人也从不远处围了上来。 这才刚捅了马蜂窝,出来就被包了饺子,庚鬿暗骂,蓦然一道灵光从远处而来,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直入雁丹门的阵营,轰的一声炸开。 只见悬在几人头顶的雁丹门弟子被震,如同下雨一般簌簌落下来,庚鬿眼中惊讶未退,身前已经有一个白衣少年从天而降。 “公子。” 看着他那张稚嫩纯真的脸,再看被他一招轰倒的雁丹门弟子,庚鬿眼中一亮道:“青寒?你怎么来了?” …… 27.杀阵【二更合一】 来人白衣胜雪,手无寸铁, 翩翩少年郎的模样正是多日不见的青寒, 俗言道静若处子, 动若……庚鬿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形容他的暴力美学。 这时,被不懂得怜香惜玉的师叔祖提着脖颈带出来的苏沫儿整了整衣衫, 上前道:“公子?你和青寒不是兄弟么?” 庚鬿:“……” 青寒礼貌地冲容屿和苏沫儿拱了拱手,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函递给庚鬿道:“木山传来的消息,各大宗门已陆续派人赶来雁丹门, 我在镇上等了数日,没有发现任何异动,担心公子你出事,所以先赶来了这里。” “没发现异动?你没遇上雁丹门的人?” 青寒摇头:“没有。” “……” 那雁丹门派去葛风镇上的三位长老是怎么死的? 当时在骨岩洞中听到有人汇报给杨天辉,他们惊骇意外的神情也不似作假。 想了想,他又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青寒道:“飞进来的。” “……” 看出他的疑惑, 容屿解释道:“九天伏杀阵对里不对外,可进不可出。” 人要进来送死不会遇到阻拦。 正思索着, 周围一阵响动, 被青寒从天上打下来的一群人已经挣扎着爬了起来, 他不由得嘴角微抽,以青寒这揍人不敢下杀手的怂样,的确想象不出他能连人带魂地把人毁了,那三位长老没准真不是他杀的。 四个人再次被围, 陆续有雁丹门的人赶过来, 看到那为首的杨天辉, 庚鬿迅速把杨威拖过来,仰着头道:“能不能不打啊?你儿子在我们手里呢!” 杨天辉瞳孔微缩,不待他说话,迎头一击雷霆,庚鬿灵活的闪开,就见慢一步赶来的严知鹤皱着眉道:“吃里扒外的东西,留着也是无用。” 杨天辉道:“宗主……” 自家的儿子自家疼,权利不够没人疼。 被严知鹤阻断话头,杨天辉竟也没再说什么,沉痛地看了杨威一眼,移开了视线。 庚鬿笑着又将人丢回去:“看来你的命不值钱。” 杨威:“……” 外有伏杀大阵,内有魔化人傀,换了一般人,这就是死局。 庚鬿掏了颗薄荷糖塞进嘴里,精神振奋了些,转头问青寒:“你说其他宗门的人也来了?在哪儿?” “还未至此处。” 木山传递的消息不会有错,青寒收到消息到赶来这里,虽比其他人快,也应当快不了多少。 他皱了皱眉道:“其他宗门的人为何会派人来这里?” 青寒道:“据说是收到了雁丹门的求救信函。” “求救?”他们求什么救? 还没想太明白,站在上空的严知鹤突然开口:“少宗主似乎对我宗门内的洞穴密室很感兴趣。” 他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抬头仰视,无端觉得有几分诡异,庚鬿心头有些不安,看了看从洞中追出来的一众人傀,这只是一个通道里的,还有其余四条通道,里面关着的又是什么? “少宗主如此用心,那老夫便满足你的好奇心!” 戾气极重的一声冷哼,忽然间山摇地动,原本围住他们的雁丹门弟子在空中折了方向,同时对他们刚刚逃出来的山洞出手,洞口坍塌,缝隙间灵光闪过,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封印在被破坏。 从追出洞口便一直没再动过的人傀突然发了狂,一个个赤红着双目朝他们扑上来,庚鬿仓促地扯过在他身后的女主,长鞭入手,猛的甩开一个人傀,剧烈的震颤之后,人傀撞在石壁上爆了头,断了命。 苏沫儿惊魂未定的死咬着嘴唇,这里的人傀实力远非她能及,一个都打不过,遑论这样多的数量,所幸她身手矫健,灵力不高灵活度高,堪堪能躲过人傀的攻击。 杨威则更轻松,这些人傀根本不会攻击雁丹门的人! 而容屿,应付人傀绰绰有余,还有闲心观察着洞中的动静,庚鬿凑过去问:“听到什么了?” 他仍然记着雁丹门向其他宗门求救的事,他们做的那些事要避着其他宗门都来不及,怎么会刻意通知他们,唯一的可能就是那个山洞里有什么东西,能帮助他们说服其他宗门相信自己。 容屿神色凝重道:“有妖兽。” “妖兽?” 话音刚落,那坍塌的洞穴中猛地凸起一块,碎石被震开,露出一颗极为怪异的脑袋,紧接着整个身躯都钻了出来,不似鸟不似虎,生有双翼,头骨凸起,独眼而有犀角,足有一丈余高,比象还粗的脚在地上猛的一跺,连掀了几个人傀,同时对近处雁丹门的弟子出手,几乎是无差别攻击。 “灵犀兽!”青寒脱口而出。 庚鬿眉心抽痛,还灵犀兽!这玩意儿哪里灵了?真是侮辱了灵犀这个词! 心里腹诽,却不得不忌惮。 灵犀兽的出现只是一个开始,废墟里陆续有其他东西钻出,皆是只会在魔界出现的妖兽或魔物,他忽然明白了雁丹门向其他宗门求救的目的! 正想着,天边数道灵光划过,数十人御剑而来,在半空中看到底下出现的东西,连声惊叹:“果然是妖兽!魔界竟然真的对雁丹门出手了?” 庚鬿在底下恨不得一口老血喷死他们! 见到妖兽就是魔界,这么明显的诬陷,能不能有点智商?! 凤骨长鞭划空而过,甩开数个雁丹门的人,他抬头看向上方,最先赶来的人皆身着绛紫色广袖长袍,背上刻有奇怪的图案,似乎是一个法阵。 若是猜的不错,应该是岚谷门的人。 他再次挥鞭,杀了一个人傀,周围完全陷入混战,大概是为了假戏真做,新出来的妖兽和雁丹门炼制的人傀交上了手,他们倒是轻松了许多,一边对敌还能一边注视着头顶的动静。 这岚谷门的人到了却不参战,让他有些意外,见严知鹤和那些人见礼,他在心里冷哼,暗骂岚谷门的人是白痴,就要收回目光,蓦然脸色大变。 就在两个宗门的人说话的瞬间,严知鹤和另一人同时出手,目标直指正与灵犀兽周旋的人。 “容屿小心!” 心头大震,灵力在周围爆开一片血花,顾不得那些人的血肉沾染在红袍上,庚鬿急速了冲过去,凤鸢周身金光大盛,迎上两位元婴修士的合力一击,灵力碰撞,波及了周围“无辜”的人。 “呵……”庚鬿阴沉着脸,发出一声轻笑:“背后偷袭,果然是大宗风范啊!” 这雁丹门和岚谷门的人不只是互相学习,根本就是狼狈为奸! “那陂毗山外的九天伏杀阵,想必是岚谷门的手笔吧?” 容屿逼退灵犀兽,回身见庚鬿护在他身后,抬眼又见两大宗门的人眼中杀机四伏,素来澄净的双眸,此时竟也是寒霜密布。 “没事吧?”他在庚鬿耳边问了一句。 庚鬿摇头。 上面的人见偷袭失败,也不解释,互相对视一眼,几十个人俯冲而下,直接出手。 他们要赶在天芷宗的人到来之前杀了容屿。 妖兽侵袭,害死了天芷宗的少宗主,没有了威胁,又嫁祸了魔界,一举两得。 打的一手好算盘! 庚鬿双瞳中异色闪过,凤鸢在他手中一寸一寸缩短,化作了一柄剑的模样,他凌空而至,金长剑在他手中似一柄刻刀,钻进人群,长剑横空,数道剑光闪过,有人怒睁着双眼,身体似脱力一般往下坠落。 真正的杀人不见血! 严知鹤心中大惊,急忙退开,侧面有荆棘丛生,紧紧缠住了他的脚腕,挥剑斩开,荆棘退去,他的脚腕已经露出了森森白骨。 “啊——”一声凄厉的痛呼,他倒在地上怒斥:“给我杀了他们!” 原本与妖兽周旋的人傀突然转向,扑向容屿一人,受人傀的影响,那些妖兽似乎也发现了比人傀更美味的东西,因而变得更加狂躁。 庚鬿恨恨咬牙,不说杀人取魂,只说雁丹门私自豢养妖兽,就会为其他宗门所不容。 可这些妖兽,现在在送往其他宗门的信笺里,已经变成了他魔界侵袭雁丹门之物。 千防万防还是没能防住,心里用憋屈二字怎能说的过去? 他和容屿并肩而立,周围尽是高的能遮阳蔽日的大型妖兽,妖兽相邻的缝隙间,还有不知疲惫不知疼痛的人傀,满地的碎石,都沾了血色。 青寒还是一身白衣不染纤尘,站到庚鬿身边道:“公子,都清理完了。” 庚鬿道:“苏姑娘呢?” “已经藏起来了。” 一个小喽啰没被严知鹤他们放在心上,藏起来也方便。 庚鬿又侧头看向青寒身后,满地哀嚎站不起来的雁丹门弟子,他沉眼道:“这就是你说的清理干净了?” 青寒一怔,“我……我不会杀人。” “……”爆头穿胸!杀人很难吗! 庚鬿见他一脸为难,颇有些恨铁不成钢,指着那些妖兽道:“你你你……去打它们,往死里打!” “是。” 这下倒是应的干脆,容屿看着少年利落地翻上一头妖兽的后背,凝神聚力,一拳下去,那头妖兽就只撑不住倒了地。 这确实是……往死里打。 庚鬿道:“你看他,不是挺会杀的吗?” “……” 那头妖兽的痛呼嘶吼,还有满地的血腥激发了其他妖兽的本性,嗜血杀人,盯上了中间的两位。 其他宗门的人终于赶到,闪着各色光晕的灵剑,横在空中,底下妖兽成群,地上尸横遍野,还都是雁丹门的人,本着先入为主的观念,对雁丹门所说的,他们已经信了七八分。 有正义之士按捺不住出手,困住一只妖兽,那人的灵剑在空中一化十十化百,锁住了一头两足的妖兽,它身体似人形却从头到尾整个背上披着一层尖锐的刺甲,犹如刺猬一般,又比刺猬狰狞无数倍。 其他人纷纷效仿,结阵或使用法器,一时间整片废墟上变得流光溢彩,在夜空中绽放出绚烂的光芒。 庚鬿收了凤鸢,退到战圈外面,两手空空的观战。 青寒是个能打的,对付一头妖兽不在话下,只是他的暴力相向混在其他修士的精妙剑招里面,颇有些格格不入。 容屿也停了手,走到他身后,见他又开始打哈欠,蹙眉问道:“累了?” 庚鬿侧头,“嗯,没事,现在不会睡着的。” “……” 容屿沉默,上前一步靠在他身后。 庚鬿微愣,回头见他若无其事的样子,想着自己之前也救了他,便心安理得的靠上去了。 人贪图享受,疲累之后若是待在安逸的地方就会犯困,常人尚且如此,庚鬿就更有些受不住了。 只是时态使然,他再困也得忍着。 雁丹门的人本想借妖兽嫁祸魔界,现在知晓内情的容屿却没能被他们灭口,而自己的身份也是一个隐患,两方对峙之下,胜负难料。 只是严知鹤给人傀下达指令之后便不知道逃到哪儿了,他那双脚约莫是被容屿给废了,以他现在对容屿的恨,肯定不会放过自己这些人,只是妖兽都快被砍完了,他们竟然还没有站出来指控。 庚鬿惬意的靠着,又拿了东西开始吃,在这满是血腥气的地方,丝毫影响不了他的食欲。 视线寻找着青寒的身影,他蓦然一怔,在那只身形最为庞大的灵犀兽身上,青寒一个人抓着它头上的犀牛角,那妖兽受了伤,比平时更为狂暴,疯狂甩着脑袋想将头上的人甩下来,剧烈摇晃之下,只看到一片白色的人影呈扇形来回摆动。 令庚鬿瞳孔一缩的是,在白衣少年控制不住前后摇摆的时候,从他的袖中钻出了一只不到巴掌大小的蝎子,莹白如玉的躯壳和少年的白衣融为一体,它悄然从袖口滑下,落在灵犀兽的头上,伸出他泛着青绿色的毒刺,扎在灵犀兽本该坚不可摧的硬壳上,只见灵犀兽的晃动再次变得激烈,硬壳被毒刺穿破,蝎子一击即退,又钻回袖中,青寒又是一记重拳砸在灵犀兽的头顶,借力退开落地。 庚鬿一惊,把东西塞到容屿手里:“拿着!” 抬头的时候,人已经冲着灵犀兽的方向去了,青寒已经基本放倒了这只妖兽,巨大的身形摇晃的速度越来越慢,嘶吼的声音也越来越弱。 眼看着妖兽就要倒下,庚鬿眼疾手快,跳上去拉了青寒就走。 容屿看着那两人以肉眼难见的速度窜到了一座山石后消失,怀里余温还在,人已走空,手里拿着那人塞给他的零嘴,拿了一块塞进嘴里。 他尝不出是什么东西,带着清香,还有些苦,更多的却是甜。 巨山石后,庚鬿拽着青寒将人藏住了,才脱口质问:“祖宗诶,你怎么把他带来了?” 青寒道:“什么?” “还装?解北影呢?” “……”下意识捂紧了宽阔的衣袖,青寒后退半步:“他……他身体不好。” “身体不好你还带他出来?”庚鬿气不打一处来:“你!你让他出来!” 青寒又缩了半步。 正在庚鬿出手准备抢的时候,被捂住的衣袖里突出来一块,蝎钳一样的东西在布料上戳了戳,青寒迟疑着松了手,任那莹白的脑袋钻了出来。 一阵轻烟晃过,青寒肩上搭上一双手,突然出现的人比他高了半个头,搂着他笑意吟吟的道:“他是不是在瞪我啊,我不经吓的。” “……” 庚鬿忽然后悔让他出来了。 解北影和青寒一样一身白衣,只是袖角及衣摆两处由青到绿,像氤氲着一片雾似的。 夜空下脸看的不是很清楚,他那双空洞的眼却格外明显。 两个人前后叠在一块,青寒又是戒备又是恳求地看着他,看起来人畜无害,另一个无神的眼睛不知道盯在哪儿,嘴角上扬带着浅浅的笑,病态的脸看起来就像一个文弱书生。 谁能想到人畜无害的少年能赤手空拳和妖兽搏斗,又有谁能想到病秧子一样的文弱书生,用毒可以顷刻间放倒灵犀兽那样的庞然大物! 庚鬿看着面前连体人一样的两个人,强忍着扶额的冲动道:“青寒,你出去帮忙。” 青寒急道:“他身体不好,你……你别揍他……” 庚鬿:“你再不出去我揍你!” “你……打不过我。” “……” 庚鬿被气笑了,肉搏蛮干,他的确不是青寒的对手,于是手里燃了火,对他微微一笑:“要吃烤蝎子吗?” “不……不吃,我出去,你别烤他。” “……” 青寒两步三回头的绕过巨石出去,庚鬿手里的火瞬间熄灭,脸也沉了下来。 解北影还是那副浅笑安然的模样,庚鬿对他的评价就六个字:笑面虎,绵里针! 微叹了口气,庚鬿压低了声音道:“雁丹门派去葛风镇上的人,是你杀的?” 解北影道:“是啊。” “你没告诉他?” “嗯。” “……” 难怪青寒会说葛风镇上没有异动,人都瞒着他解决完了! “青寒来雁丹门,也是你的主意?” “这倒不是。”解北影道:“他不放心你,要来看看。” 庚鬿又叹了一声道:“没遇上你的老熟人吧?” 这人可是参加了百年前的正魔大战的,没准儿就能遇上一个见过他的,被认出来可就麻烦了。 解北影无奈道:“我看不见啊。” “……” 算了,跟个盲人计较什么! 庚鬿抬头看了看巨石后还没停歇的剑光剑雨,皱眉道:“为了嫁祸魔界,雁丹门几乎把整个宗门都搭进去了,各大宗门的人都赶来了,如果我们的身份暴露了,这一堆乱七八糟的事就都得扣在我们头上了!” “不对。” “什么不对?” 解北影微笑:“这些人,是来送死的哦。” “……”庚鬿一怔:“什么意思?” 解北影但笑不语。 庚鬿微惊,不用他解释,已经有了眉目了。 巨石外修士的厉声呵斥和妖兽的嘶吼此起彼伏,战斗中的人没人察觉到周围的风也在发生变化。 原本还算平和的微风,不知道什么开始变得狂暴,置于空中的脸,已经有些微微刺痛。 “他们启动了九天伏杀阵!” 布在宗门外原本只为困住他们的阵法,已经开始发挥了他作为杀阵的作用。 庚鬿抬手:“来。” 解北影抿唇,化作原型落在了他的手上。 庚鬿绕出巨石,青寒就守在外面不远,见他出来,刚迎上去想问,就有东西朝自己扔了过来,下意识接住,他将蝎子塞进袖中放好,见人急切的跑走,急忙跟了上去。 回到容屿身边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察觉到了周围气流的变化,正神色凝重的望着天空。 “怎么突然……” 九天伏杀阵可是覆盖了整个雁丹门的,杀阵一开,纵然他们逃不了,雁丹门也会毁于一旦。 “他们这是疯魔了吗?” 容屿沉眸道:“送去各大宗门的信,并不是为了求救。” 庚鬿与他对上一眼,不由得面露惊愕。 送信不为求救,也不为栽赃魔界,或许他们一开始只是想嫁祸而不想下杀手,可同时还做了两手准备,容屿没杀掉,那些送去各大宗门求救的信就成了通知各大宗门魔界入侵雁丹门的信。 各大宗门派来的人,如果死在了这里,也是魔界侵袭所致,有妖兽为证,还有雁丹门自己人的尸体,就算是九天伏杀阵的痕迹,他们也可以说是为了歼灭魔物而做出的无奈之举。 这些人死在这里,只会增加各大宗门对魔界的憎恨,而以九天伏杀阵的威力,他们是想将所有人都葬送在这里,除了布阵的少数几人,其他人都得死! 这是想玉石俱焚啊! 庚鬿抬眼四顾,根本不知道严知鹤和岚谷门的人躲在哪里,空气中的风越发变得凌厉,有细小的风刃从手间滑过,若是不用灵力阻挡,就会留下血红的伤口。 “这阵能破吗?” 容屿道:“九天伏杀阵是以血为祭,祭阵的人越多,威力越强,只是不知道他们用了多少人来祭。” 只看这大阵布控的范围,整个雁丹门都被当做了弃子葬送,若是算上岚谷门,阵法威力难测。 庚鬿仰望风声鹤唳的天空,如果全力一试,或许能强行冲破,只是那时自己的身份也瞒不住了,就算救了这些人,他们也未必领自己的情,可若是不做,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死吗? 正犯愁,一直跟在他后面的青寒犹豫着开口,“公子,我……我可以试试。” …… 28.阵眼 庚鬿侧头,青寒一手还抓着广袖一角, 从认识他起, 这少年除了打架就没听说他还会别的东西, 庚鬿虽然懂得不多,却也知道一个阵法总会有一个阵眼, 找到这个阵眼,阵法可破。 青寒说的试试,或许是解北影告诉他的。 那只蝎子带出来还是有用处的。 “小心点儿。” 低声嘱咐了一句, 青寒点头,离开了原地。 周围已经能听到风声呼啸,其他的人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略显慌乱的四处张望。 “什么东西?”有人感到疼痛,抬头一抹沾了一手的血,恍然惊道:“空气中有东西!大家小心!” “严宗主呢?雁丹门的其他人呢?” “妖兽袭击雁丹门, 他叫了我们来帮忙,不会自己当了缩头乌龟吧?” 到处都看不到雁丹门的人, 其他宗门的人注意力终于从妖兽身上移开, 转而去找知晓内情的人。 求救信里并没有明说有多危急, 来的人大多修为不高,至少不敌各宗长老,对阵法的认知也差了一筹。 忽然天空中响起一声轰鸣,有纯黑的利刃自所有人头顶俯冲而下, 仓促之下举起灵剑格挡, 铮铮剑鸣, 杂乱无章地汇一一起,极难听的曲调。 亦有人躲闪不及,被利刃当头划破头颅,血水脑浆齐齐喷出,目睹的人皆是一脸惊恐,仓惶而逃。 “这是……阵?” “是九天伏杀阵!咱们被算计了!” “严知鹤呢?那个老匹夫,到底想干什么!” “严知鹤!你给我出来!” 自始至终,向他们求救的人从他们赶到之后就一直没打过照面,现在妖兽几近全灭,九天伏杀阵一动,魔物倒了一地,雁丹门的弟子除了一开始就躺在地上的这些,却一个活的都没看到! 宗门危难,一个宗门绝不可能只有看到的这些人数。 一时间惊疑声叫骂声不断,庚鬿饶有兴致地看着其他宗门的人乱成一团,问容屿道:“你不管管?” 这种时候最缺的就是主心骨,若是知道天芷宗的少宗主在这儿,可是拉拢人心的好时候! 一来就是混战,和身影巨大的妖兽比起来,容屿这个“小身板”完全不够看,其他宗门的人到了之后,他也一直没有参战,雁丹门心虚又未曾通知天芷宗的人,是以到现在也没人发现他的存在。 容屿凝望着天空,突然将人往身后一扯道:“来了。” 他下意识相护,罡风从天而降,他这样挡在前面其实并没有什么用,庚鬿却还是怔了片刻,心里泛起波澜,但很快就没有闲暇去思索,四周狂风骤起,在上空形成一个又一个气流漩涡,漩涡中心电闪雷鸣,沉沉的气压让人透不过气来。 气流旋转速度越来越快,有人祭起灵力阻挡,却无济于事,眼睁睁地看着身边的人被旋转的气流绞成了碎肉,人也好,妖也好,就连地上的尸体都被翻搅起来,血肉横飞,空气里瞬间充满了难言的恶臭。 蓦然有一道银光闪过,割开一大片气流,身处气流中心的人终于得以松了一口气,纷纷看向银光出现的方向。 容屿手握醉影长剑,半步凌空,一袭月白色长袍在漆黑的夜空里散发着点点柔光,腰侧挂着一枚精致的铃铛,上面刻有极为繁复的纹路,通体银白,灵气充盈。 天芷宗的护身宫铃,可以温养神魂,这种宫铃,除嫡传弟子不能有。 加上他那把从不轻易出鞘的醉影,很快有人认出了他,喜形于色道:“是容屿!是天芷宗的少宗主!” “容屿真人?” “他怎么会在这儿的?” “真的是他!” “……” 激动的声音连成一片,庚鬿笑道:“你在各大宗门的声望很高啊!” 容屿不置可否,也没有理会那些人,被他用剑气割开的气流很快又再次聚拢,形成了更大的漩涡,似龙卷风一样将所有人缠绕其中。 庚鬿突然沉眼,身处飓风中心,罡风化成的利刃尚可以抵挡,可气流速度过快,会阻隔空气进入,在内部形成没有空气的真空区域。 就算是修真者,也不可能不呼吸! 顾不得隐藏实力,他长鞭入手,周身金光大盛,迎着电闪雷鸣,猛地将所有聚拢的气流再次挥空,疾声道:“别让气流聚到一块!” 所有人只觉得一股热风铺面,那些压迫感十足的漩涡就迅速消散,来不及惊喜,就听到上方一声疾斥,抬头看到一个红衣身影,墨发半束,披散在肩后被狂风搅的异常凌乱。 众人不识,见他与容屿站在一起,只当他是天芷宗收到雁丹门的信派来支援的人,丝毫不敢有疑,纷纷聚起灵力,同时出手。 一个人的抵抗无济于事,所有人聚在一起,暂时给自己筑起一片安全区域还是办得到的。 只是人力有限,灵力总有耗尽的时候,庚鬿凝眸看向空中,青寒那边没有半点动静,越是身处高空,气流漩涡威力越强,青寒试图找出阵眼,受到的阻碍必然比他们还要大! 他相信布阵的人是看得到阵中的,因为他们不过刚松了口气,周围风压剧增,更有道道惊雷劈下,直击其他人联手维持着的灵力罩,防护破碎,气流席卷,正在此时,雁丹门宗门入口方向,微弱的闪过一丝灵光,继而迅速放大,朝着众人所在扩散而来,伴随着强烈的震荡,耳边阵阵轰鸣,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 这还只是震动的余波而已。 庚鬿心里一惊,快速朝震动的地方赶过去。 山门的方向,气压比之前待的地方高了十倍不止,闪身躲开步步紧逼的雷霆,看到出现在视野里的白衣少年,庚鬿急道:“没事吧?刚才怎么回事?” 青寒摇头示意自己没事,道:“公子,阵眼找着了,但是破不了。” “破不了?” “是,阵眼不知道由什么维持着,坚不可摧。” 庚鬿顿时皱眉。 一般的阵眼或是法器,或是灵印,还可能是人,只是不论什么,作为阵眼都不会太难破坏,青寒是蛮力派,他都破不了的阵眼,会是什么东西? 他看着青寒指着的所谓阵眼的东西,笼罩在一层雾一样的防护罩里,有金色的光亮在其中一明一暗的闪动。 “公子小心。” 青寒绕到他身后,挡下一道惊雷,又有更强的风压冲两人打过来,庚鬿却似着了魔一般,盯着那片雾霭中的小小光亮,不由自主地伸手。 “别碰那片东西!”耳边一声疾呼,有人拽住了他伸向阵眼的手。 电光火石间,笼罩着金光的雾像是有自主意识一般凝成一股要缠上他的手,凤鸢从手腕上浮现,鞭尾一扫,雾气不散,氤氲的一团竟凝如实质和骨鞭缠搅在一起,只是最终不敌,被凤鸢打了回去。 庚鬿被惊回神,侧头看过去。 慢了他一步赶过来的人正一脸焦急地冲他瞪眼,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容屿冲自己瞪眼。 悻悻的缩回手,他解释道:“我就是……想看看这里面是什么,你怎么过来了?其他人呢?” 容屿不答,眼睛紧紧盯着阵眼,神色沉重的可怕。 庚鬿疑惑道:“怎么了?你认识这雾?” 容屿道:“这不是雾,是瘴,会腐蚀灵力。” “公子!快看!” 来不及惊讶,身后一声惊呼,两人转身,身后的雁丹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白茫茫一片,笼罩在了瘴气中,正在他们眼前,白色的瘴凝成无数股,像箭矢一样,对准了他们。 庚鬿勾唇:“看来他们也坐不住了。” 阵眼都被找出来了,是担心被破了阵,他们就会功亏一篑了! 雾气朦胧中,有什么刺入皮肉的声音响起,另一边的惨叫声隔了很远都能听到,青寒闪身,在白色的箭雨间穿梭只留下道道白影。 庚鬿抬手一挥,紫黑色的火焰紧跟在青寒身后,将一片雾霭烧尽,露出一个宗门原本该有的模样。 瘴能腐蚀,而他的火能焚烧,只是雾气虽散,那些白色的箭矢却没有消失,迎着火光朝阵眼前的两人射来,庚鬿一时不查,被刺破了肩头,钻心的疼。 又是几声清脆的声响,剩余的箭矢被醉影剑挡下,容屿瞧见他肩头的伤,顿时沉眸:“你……” “没事,皮外伤。” 庚鬿拂开他要查看伤口的手,忽然退开半步。 “你做什么?” “破阵啊!”庚鬿道:“砍了这鬼东西,我待会要是掉下来,你记得接着我。” 一次性损耗太大,他担心自己会再次睡过去。 他作势就要动手,容屿脸色一沉,直接将人扯到了背后:“护着自己。” “……” 眼前血光一闪,庚鬿还以为他受了伤,却发现血光是从他的剑鞘里渗出,那柄外形冷冽,通体银白的醉影长剑,剑锋竟是一片血色,浓重的血气缠住了容屿如松竹般修长的身姿,他双手结印,长剑脱手,瞬间分出数十道剑影,同样血气弥漫。 剑影困住了阵眼,剑身倾斜,同时刺向阵眼,竟生生的将阵眼中心的那团金光撬了出来。 庚鬿瞪眼。 阵眼破不了,那么移位也是同样的效果。 阵眼被毁,从地底弥漫而起雾霭瞬间被阻断,空气中似有灵力震荡,罡风形成的风刃也渐渐平息。 陂毗山外,严知鹤和岚谷门的一位长老盘坐在半空,忽然脸色煞白,骤然睁眼,齐齐吐血。 …… 29.情起 布阵的人其实一直就在阵外,维持大阵的阵眼移位, 九天伏杀阵破, 层层阴霾散去, 罡风化作无形,那些白色的箭矢也重新钻回地面, 皎月又重新从漆黑一片的天空中出现,柔和的光亮照亮了已经满目疮痍的雁丹门。 其他宗门幸存下来的不过十数人,伏杀阵一破, 纷纷御剑赶至山门处,有几个伤重的,撑着灵剑跟在后面,雾散之时,雁丹门外有数百人御剑而来,将重伤的雁丹门及岚谷门的人抓获。 然而阵中逃过一劫的人, 却谁也没去找严知鹤这个罪魁祸首,他们仰望天空, 被醉影剑撬出来的阵眼, 在瘴气褪去之后, 刹那间光芒大盛,金色的光亮在重重剑影间闪烁,如骄阳般炽烈,那团光亮如活物一样冲撞着剑影, 整片天空亮如白昼。 “那是什么东西?” 有人惊疑, 庚鬿同样抬头, 对那团光亮,竟生出了一种难言的熟悉和渴求。 仿佛源于神魂的一种共鸣。 正想追上去探究,光亮骤熄,长时间盯着强光致使眼前出现了绝对的黑暗,下意识闭眼,再睁开时,哪里还有什么金色光团? 皎月当空,和刚才的“烈阳”相比,它的光亮显然不够看。 晃过神来,容屿已经合剑入鞘,银色的剑鞘封住了血红的剑锋,剑的主人站在原地,迟迟没有动作。 庚鬿本想问问那片光团去了哪里,瞥了眼他握剑的手,骨节分明,用力极大,像是在克制隐忍着什么,想起刚才缠绕在他身上的血气,将疑问压下,不放心的碰了碰他的臂膀:“你还好吧?” 容屿手下微松,轻轻摇了摇头。 后来赶到的几百名修士清一色的黑色劲装,已经涌进了雁丹门,四散着搜查,为首一人御剑而来,对容屿拱手,待他点头,才继续前行。 “他们是什么人?” 容屿道:“山下郡城里的长鹰卫,受皇族管辖,得了消息来清查雁丹门。” 除了有归属宗门的修士,那些不入宗不入仕的散修皆与普通平民一样受皇族管辖,葛风镇上的惨案,当地郡守也有责任查清。 当然作为雁丹门的附属郡城,也不排除是当地郡守受宗门压迫多年,逮着机会来落井下石的! 看那些黑色的影子穿梭在雁丹门的废墟里,做事多么利落积极! 一山不容二虎,雁丹门一倒,山下郡城里的百姓就能重新归附于皇族,这是权利的归拢。 青寒与一名长鹰卫擦肩而过,一手提着一个人飞过来,正是之前藏起来的苏沫儿和杨威二人。 三人落地,青寒道:“公子,里面没有活人了。” 庚鬿看着青寒,无声的打了个哈欠。 “……” “……” “要休息吗?” 庚鬿道:“这里还有能休息的地方吗?” 容屿道:“有。” 之前居住的承芸阁,位置特殊,修建牢固,除了整座水榭因狂风吹过看起来像落过一场暴雨一般,休息的内室并未受多大影响。 让人惊愕的是,青寒都守在了外面,容屿却跟了进来。 庚鬿进房间之前回头问:“你也睡?” “不睡。”容屿给了否定的答案,却先他一步进了房间:“上药。” “上药?” 那人已经站到了床边,庚鬿鬼使神差地跟了过去,坐下来看着他在储物镯里捣鼓。 容屿取出几个药瓶和一卷帛布,转过头来看他。 庚鬿忙道:“不用了吧,一点小伤不用上药。” 不就蹭破点儿皮,哪有这么娇贵。 容屿道:“瘴气会附着在伤口上,不会自愈。” “……” 伤口确实还在隐隐作痛,庚鬿侧头看了一眼,红色的绸布在肩头破开了一个小口,干涸的血迹已经发黑,与新渗出的血色混在一起,黏在皮肉上。 容屿突然伸手过来,撕开了他肩头的布料。 伤口暴露出来,血色的一道口子,平时不消片刻就能愈合,现在却还顽固地贴在他肩上,一只手运转着灵力覆上来,驱散了附着在伤口上的白色瘴气,两人靠的极近,庚鬿低头,连他额头上发际周围的细小绒毛都看的一清二楚。 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喉咙。 容屿似有所觉,抬头道:“弄疼了?” “没有。”庚鬿快速摇头,身体僵直了些。 沾了药膏的手指轻轻在伤口上涂抹,就像有羽毛挠在心尖上似的,他本想说他自己来,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蹦不出来。 不足一寸的小伤,涂药涂了半天也没停下来。 庚鬿渐渐觉出几分不对劲,僵直着身体问:“苏姑娘……你不去看看吗?” “看什么?”容屿抬头,面露疑惑。 “……”庚鬿一怔,眨了眨眼道:“就……她不是你们宗门的弟子么,你看,她……她肯定受了不小的惊吓,你做师叔祖的,该去看看……” “她没事。” 容屿又重新低头,手里蓦然加了力道,庚鬿疼的抽气,下意识缩手。 “……抱歉。” 庚鬿:“……没事。” 他又把手伸过去,让人缠上帛布。 看容屿微蹙的眉,他也知道苏沫儿没事,坚毅果敢注定要经历大风大浪的女主,肯定不会有事。 可兄弟你这态度不大对啊! 庚鬿面露纠结,“你……这……会让人误会。” 容屿问:“误会什么?” 误会你移情别恋! 似乎也不对,如果他还没有爱上女主,也不存在移情别恋! 那就更可怕了好么! 他不得整天担心这人对他移情别恋?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庚鬿一惊,赶紧呸了一声。 容屿给他缠好了帛布抬头,温热的气息正好喷在脸上。 “……” “啊,我不是呸你……不是……我那个……” 他慌张的解释,容屿一时没忍住,噗的笑出了声,又迅速握拳抵唇,轻轻的咳了一声。 庚鬿:“……” “好了。” 他包扎好伤口起身,将那些药瓶收进了储物镯中。 自始至终神色淡淡,庚鬿抿唇,或许这人根本没那个意思,不就是上个药么,他似乎想的太多了。 心里又忍不住在意,他沉默了一会儿问:“你知道考磐山吗?” 容屿动作一顿:“怎么问起这个?” 庚鬿一愣,又摆手道:“没什么,我随便问问。” 他笑了笑,低头去看肩上的伤。 问不出口。 百年前考磐山一战,虽然和他没什么关系,也不是原主蓄意,但这具身体的出生,的确给各大宗门带来了灾难,天芷宗也定有不少前辈陨落在考磐山,容屿自小在天芷宗长大,连袁歆那样的普通弟子都对魔界恨之入骨,容屿身为嫡传弟子,又会对魔界有什么好印象? 察觉到身份被怀疑的时候他还想着,暴露了就暴露了,大不了一拍两散他再回魔宫混日子去,他安安分分,男主总不会不问缘由的来找他同归于尽! 可现在,他却有些怯了。 容屿对他的不同,他多少看得出来,可如果知道他真正的身份之后,会不会立马跟他翻脸? 想着心里就开始烦闷,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缠好的帛布一角,直将包扎好的帛布又扯开了一段。 “别弄了。”容屿伸手阻止。 庚鬿道:“你打的结真难看。” “……” 容屿抿唇:“我没做过这个。” 庚鬿:“……” 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他又自己单手把扯散的帛布缠了回去,抬头问:“你不走吗?” 容屿不答,虽然这人没说什么,但情绪变化却很明显,他不放心走,可被人明明白白的问了,他再留下来似乎也不合适。 庚鬿见他犹疑,忽然一笑道:“你不走我怎么换衣服啊?” 容屿身体一僵:“换衣服?” “是啊,你撕了我的衣服,我总不能穿成这样睡吧?要是有人进来,看到了多不好?” 虽然有青寒守在外面,也没人进得来。 容屿却想不到这一层了。 一开始只是为了上药,绝对没生什么於旎的心思,被他这么一说,视线落在他圆润白皙的肩头,当时没顾得上控制力道,衣服难免扯开了些,狂风中一番折腾,他绑发的缎带也不知所踪,一头长发垂散,有一缕搭在肩头,此时抬头,困意上涌的眼睛泛着氤氲,眸中水光潋滟,美不胜收。 脸上微热,他赶紧移开了视线。 “抱歉,我先出去。” “等等!”庚鬿看着他一张脸布满了红云,见他转身要走,急而拽住了他一只手:“你对别人也这样吗?” 容屿不解:“什么?” 庚鬿手指在脸上戳了戳:“脸红。” 跟西红柿一样。 容屿脸上的颜色更深了,神情却还是雷打不动的淡然:“没有。” 简单的两个字,庚鬿心里又畅快了,欣赏了好一会儿这人满脸通红的窘态,大发慈悲放人走了。 房间外,容屿靠在门板上,听着房间里淅淅索索的声音,人躺好之后,很快响起了均匀的呼吸声,他攥紧了手里的剑柄,手背上青筋暴起,有血气从剑鞘中渗出缠绕在他的手腕,直过了许久才平复下来。 透过木窗看了一眼房内,他转身出去。 水榭外,清泉瀑布环绕的一座凉亭里,少年一人独坐,察觉到有人出来,侧头的瞬间手在桌上一抓,不知道藏了什么在背后,僵直着身体看着他,眼中隐含戒备。 容屿无奈,站在水榭外冲他点了点头,径直绕过九曲长廊,出了承芸阁。 …… 30.束发 一场杀阵,雁丹门除严知鹤及几位宗门长老等少数幸存者, 几乎所有的雁丹门弟子皆被生祭, 九天伏杀阵意在毁灭, 不管是证人,还是留存在宗门里的证据。 然而计划落空, 偌大的宗门只剩下一片狼藉,有皇族介入,又有铁证如山, 所有事情都很快水落石出。 葛风镇上杀人取魂,制造人傀甚至豢养妖兽,雁丹门所有的罪行被公之于众,而本该作为盟友的岚谷门在第一时间撇清关系,言之和雁丹门合作乃宗内长老擅作主张,岚谷门自始至终毫不知情, 将参与计划的长老当场斩杀。 严知鹤被擒,被绑在雁丹门弟子练剑的校场。 容屿从承芸阁出来, 直接到了校场, 挥退了看守的所有人, 踩在崩塌的地面上,站在被绑住的人对面。 一根几丈余高的通天柱,上刻浮雕,最上方一只展翅欲飞的大雁, 那是雁丹门的标志, 也是校场上唯一完好的一根圆柱。 阵破之时, 严知鹤受了重伤,又被盛怒的幸存者废了灵脉,此时被灵锁捆在通天柱上,低垂着头,发冠松散,狼狈不堪。 一代宗主,落得如此下场,祖宗创下的宗门,也在他手里毁于一旦。 容屿看着他艰难的抬头,脸上没有一丝同情,眼底更是透着几分阴寒,他从储物镯里取出一物,将被灵力包裹着的光团举到他眼前。 严知鹤抬眼看了看,突然咧开他带血的嘴角:“你竟然识得这东西。” “……” “本座忘了,一百年前,少宗主也……也在考磐山上,怎么会不识得这个?” 他说话喘着粗气,还伴着轻声咳嗽。 容屿道:“此物从何处所得。” “我说它从天而降,少宗主可信……嗯……” 身上的灵锁突然缠紧,严知鹤痛苦的闷哼一声,继而再次发笑:“我以它布阵,你以它破阵,能那么快找到阵眼,不是你的功劳,堂堂天芷宗的少宗主,竟然……与魔界中人为伍,哈哈……咳……咳咳!” “……” 他双手被缚,不能擦拭,血从他嘴角溢出,滴落在地。 容屿始终淡漠,将光团又收回储物镯中。 严知鹤缓过一口气道:“各大宗门传信回宗,想必,某些人也该到了。” 话刚出口,天边有灵光划过,无需御剑凌空而来,修为不在元婴之下,甚至在分神之上。 容屿眸色骤沉,转身欲走。 “少宗主,做选择,可得好生斟酌。” 身后是严知鹤幸灾乐祸的狞笑,看着人急速远去,情绪激动导致血气上涌,又喷出一口血,歪头昏了过去。 承芸阁内,庚鬿注定与阳光无缘,时过酉时,他才从好眠中睡醒,缕空的窗外,夕阳的余晖刚好散去,耳边水声潺潺,整个房间里透着一股幽凉。 “醒了?” 熟悉的声音,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庚鬿坐起身歪头一看,一人笑容满面,化作人形出现,他打着哈欠道:“怎么是你啊?” 解北影笑弯了眼:“尊上以为是谁?” 庚鬿一怔。 他以为是谁? 最近从睡梦中醒来,见到的都是一个人。 他不好说自己以为是容屿,看了看房门外,问:“青寒呢?” 解北影道:“在前庭。” “前庭不都塌了么?去那里做什么?” 庚鬿一边整理衣服,一边翻身下床,套好了鞋就往外走,解北影笑容微敛,突然道:“外面啊,来了几个了不得的人物。” “了不得的人物?有多了不得?” “除易灵门外,各大宗门皆有嫡系亲眷亲临。” 易灵门,雁丹门,岚谷门并称三门,只有易灵门没来,那便是一宗一族和其余两殿的人都来了。 他说的轻描淡写,庚鬿脚步蓦然一顿:“这么大阵仗?来分赃啊?” 一个宗门数百上千年的积累,宝贝应该不少。 “……” “来夺宝的。”解北影道:“伏杀阵破之时,有圣物现世,由不得他们不来。” “圣物现世?”庚鬿一惊,回想了一下道:“你说那个阵眼?” 当时金光刺眼,他也没看清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后来也就没看见了。 解北影点头:“严知鹤一口咬定他用作阵眼的东西,是百年前被震落在宗门内的圣物碎片,当年雁丹门的开山鼻祖在考磐山上重伤,回宗后发现被震碎的圣物有碎片遗落在宗门,大喜之下想用圣物疗伤,只是虚不受补,受烈火焚身而亡,圣物碎片,就此到了严知鹤的手里。” 庚鬿皱眉道:“圣物真的存在?” “存在哦,只不过早就四分五裂,不知所踪了。” “……” 他在葛风镇上也听袁歆说起过所谓的圣物,当时只以为是各大宗门为攻入魔界所寻的借口,可如果阵眼真的是百年前的圣物碎片,在各大宗门之间会掀起多大的风浪可想而知。 庚鬿沉默了半晌:“那圣物可以助人飞升的传言,也是真的?” 解北影挑眉:“谁知道呢?” “……” 雁丹门前庭,几大宗门齐聚,皇族有当地郡守,天芷宗有容屿,焱阳殿和寄云殿并为二殿,分别派了宗主门下的嫡传弟子,而岚谷门心虚,只派了一位在宗门里不怎么起眼的长老。 临时清出的一片场地,露天的桌椅,几方矮桌后坐了五个人,随行而来的其他人都守在了场外,与容屿相对而坐的是焱阳殿一代大弟子韩钊,其下首是寄云殿的裘清雪,看起来是一位清冷的女子,眼底却深藏算计。 韩钊和容屿同为一大宗门首徒,地位本应等同,可世人只知天芷宗少宗主,对他焱阳殿的少主一无所知,对比之下,就难免心生嫉妒,加之好胜心强偏偏修为不及,此时便更有些看不惯了。 “真人当真没看见阵眼中的东西飞向了何处?” 容屿淡然道:“不曾。” 韩钊冷哼道:“真人以神通破阵,距离阵眼最近,那金光大盛连山下郡城里的百姓都瞧得一清二楚,真人说自己没看见,当我等是傻子不成?” “强光刺目,看不清也是常理。” 裘清雪突然开口。 韩钊蓦然噎住,侧头看了一眼,哼了一声竟也没再反驳。 裘清雪道:“是实物便不可能凭空消失,据我所知,容师兄破阵是有好友相助,既然容师兄没能看清,不妨请您的好友来问问?” “……” 他们都是奉了师命前来,对“阵眼”势在必得,就算带不走,也得确认出现在雁丹门的东西是否是圣物碎片且落在了谁人之手,他们认定了是天芷宗想要私吞,所以绝不会轻易放过他。 容屿知道,校场上严知鹤所说的抉择,是让他在魔界和宗门之间做个选择。 雁丹门上空突生异象,与百年前在考磐山上所见之景象极为相似,消息传回宗门,百年前侥幸从考磐山上逃回去的宗门前辈也就坐不住了,圣物重新出世,各大宗门必将争相抢夺,此时碎片在谁手里,谁就会成为众矢之的,是天芷宗,亦或是魔界。 若将碎片带回宗门,日后必将麻烦不断,若是祸水东引,诬陷让人误以为碎片到了魔界手里,他与魔界中人势必反目,那两人能轻易破了九天伏杀阵,在魔界地位必然不低,得罪了魔界,他们更不能安然。 容屿单手在茶杯上摩挲,缓缓端起来抿了一口道:“他在休息。” “……” “……” 韩钊眯眼道:“不过问他几句话,妨碍不了什么。” 自他们来到雁丹门已经过去一整天,纵使再累也该休息够了,这人分明是有意搪塞他们! 裘清雪道:“师兄那位好友,可是受了伤?若是如此,师妹这里有些灵药,或许能用的上,说来容师兄救了我寄云殿几名弟子,师妹还不曾谢过。” 她郑重地站起身,正要作揖行礼,一声轻响,是茶杯磕在桌上的声音。 容屿同时起身,声音冷了几分:“无需用药,休息便可,几位若想知道那阵眼是何物,校场之上,自有人告知。” “你……” 韩钊率先起身,满面怒色,正要发作,却被裘清雪拦了下来,冲他轻轻摇了摇头。 岚谷门的长老和代表皇族的郡守自始至终不发一语,看着天芷宗的少宗主信步离去,同时松了口气。 承芸阁内,先一步跑回来的青寒早把前庭里几个人的对话一字不差地复述给了庚鬿,两人一蝎坐在凉亭里,听着周围倾泻的水声,两顾无言。 “校场有几个人?” 青寒道:“只有严宗主一人。” 庚鬿疑道:“其他人呢?” “岚谷门参与布阵的人尽数被杀,雁丹门的几位长老,关在了雁丹门用来豢养妖兽的铁牢里。” 庚鬿不禁微皱了眉。 严知鹤是单独被捆在校场,他以圣物碎片为引,想搅一淌浑水,纵然引起了其他宗门的矛盾,他逃不掉,雁丹门也早就不复存在,他做这些又是为了什么? 难不成心理扭曲,我不好过也不让别人好过? 正想着,水榭外忽然有人走近,青寒一惊,捞了蝎子就塞进袖子,直直地站到了一旁。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只是对上那人似是看透一切的眼神,他就一阵心虚。 庚鬿倒是坦然,回头一笑道:“回来了?” 容屿闻言脚步一顿,轻轻“嗯”了一声,才继续往凉亭里走。 “我……我出去守着。”青寒见他朝这边过来,脚下一溜烟儿就出了凉亭。 庚鬿阻止不及,只能作罢,抬眼看那人站在凉亭入口的台阶下,张了张口,想问问他圣物碎片的事,又不知从何问起,那似乎也不是他该问的事。 欲言又止时,容屿率先开口:“为何总是不束发?” “啊?”庚鬿一愣:“哦,睡觉方便。” 他将垂在胸前的几缕头发撩到身后,以前在魔宫,随时随地都能睡,束了发躺下的时候发冠总是硌到后脑,被硌了几次他也不束发了,久而久之成了习惯,出门也就用缎带随意一绑,他也从来不在意。 容屿凝眸看了他一会儿,抬脚踏上台阶,“坐好。” “做什么?” “……” 见他从储物镯中取出一只玉冠,庚鬿微抽了嘴角:“这……不好吧?” 容屿重复:“坐好。” 庚鬿:“……” 为什么这人会随时带着发冠和木梳?什么癖好! 人已经走到自己身后,庚鬿讪笑:“那多不好意思。” 说着人已经转过身去,规规矩矩的坐好。 容屿在他身后抿唇,伸出去的手顿了一会儿才抚上他光滑柔顺的发,入手滑腻冰凉,如水在指缝间滑过,扯了他松散在发间的缎带,收进储物镯中,才将木梳抵上了他的发顶。 庚鬿刚醒的那段时间,在魔宫里也有奴仆束发,他从来不觉得有什么别扭,现在只是身后换了人,他却有种坐立不安的感觉。 木梳轻柔的在头皮上滑过,不痛不痒,却有种异样的感触。 容屿指尖在他额头抚过,将额前的发丝捋成一束固定,扣上发冠,又从储物镯中取了一支玉簪,插进梳好的发髻,拇指落在玉簪尾端,有金光闪烁不定,他突然开口:“何时离开?” 庚鬿正在神游天外,闻言回神道:“什么?” 容屿沉吟:“雁丹门之事已了,我明日回宗。” …… 31.暴露 庚鬿身体依旧挺的笔直,却明显有些僵硬。 他似乎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 葛风镇上赖上他, 是为了和男主打好关系, 查清真相自证清白, 现在,事情查清楚了, 他们俩的关系,似乎也算不错,自己最初的目的, 似乎已经达到了。 他笑了笑,故作不在意的转身:“是吗?明天什么时候走?和苏姑娘一起?” 天芷宗的其他弟子都已经回去宗门很久了,他不认为容屿的性子会在找到人之后还会想到给宗门报个平安,和苏沫儿交好的弟子大概已经急坏了。 男女主总要有独处的时间让感情升个温,可一想到这人明天开始会和别人同行,心里总有些闷闷的。 容屿道:“她已经离开雁丹门了。” “哦……嗯?”庚鬿一惊, 转头道:“离开雁丹门了?什么时候?” “阵破之后。” “……” 女主已经走了!他一点都不知道! 庚鬿愣了好半晌,有些古怪道:“你……你让她一个人回去?” 不怕半路出事么! 容屿道:“有皇族的长鹰卫护送。” “……” 为什么天芷宗的人要皇族的人护送? 庚鬿原本想问, 却又把话咽了回去。 在听到人已经走了之后, 他竟然打心底里松了口气。 他又把头转回去, 背对着那人:“杨威呢?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容屿道:“送回山下,住在那座宅邸。” “杨天辉呢?” “修为尽废,与他同住。” “……哦。” 庚鬿没话找话。 杨威救了苏沫儿,作为报答, 容屿放过了杨天辉。 “你不怕他们报复吗?” 容屿沉吟片刻:“杨天辉杀人取魂, 是为了杨威。” 庚鬿意外道:“什么意思?” “雁丹门炼制人傀, 剥离七魄,使之无意识不能抵抗,任他们修为再高也会轻易被人夺舍,杨威修为低微,元神不能离体,可若是宿体三魂七魄皆无,便可移魂。” 庚鬿闻言微瞪了眼。 人与人之间魂魄相斥,寻常由修为高的人强行将魂移体,就算成功也会因为魂魄与身体不合而维持不了太久,可若是一具肉身长时间七魄离体,没有了分辨能力,本能的排斥就会变成本能的夺取,只要让一个“人”变得完整,三魂七魄是谁也就辨不清了。 庚鬿忘了自己是从哪里看到的这个,脑海里模模糊糊的记着,但这些到底只是文字记载,以杨威的现状来看,他们的实验也并没有成功。 “严知鹤的目的,也是如此?” 容屿点头。 人死而求生,才有了夺舍,可严知鹤和杨威都还活着,他们要移魂,为的必然也是同一个目的——资质。 雁丹门擅长炼丹,门中弟子大多是适合炼丹的木火双灵根,于修炼便没有太高的天赋,严知鹤修炼两百多年还停留在元婴期,杨威年过弱冠也未能筑基,若是找到合适的宿体,移魂便可重生,修炼也会进益百倍。 然而天下根骨奇佳的修士大多已归入各大宗门,他们便只能抓些散修,说到底葛风镇上失踪的人,雁丹门从别处抓来的人,甚至是雁丹门本门弟子,都只是严知鹤用作实验的失败品罢了。 牺牲那么大,最终也是功亏一篑。 庚鬿低头,若有所思。 杨威无辜,罪不至死,在看到杨威救出苏沫儿的时候,庚鬿便想过,这个在葛风镇上骄横的少爷,本性其实不坏,他修为太低,进益太慢,若是性子软,在宗门内必然受人欺压,他故作蛮横,惹了事有他爹撑着,即使再没用,别人碍着大长老也不敢对他不敬,只是当个纨绔子,久而久之,也就变成了一个真的纨绔子! 杨天辉既然是为了杨威,事败之后,父子下山同住,成为普通的市井百姓,只要杨威安好,杨天辉应该也不会再生其他的心思。 水榭凉亭里,三面被水帘遮挡,两个人的身影模糊不清,一人沉思,一人沉静。 容屿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的背影,红衣配玉冠,看着有几分违和,金冠或许更适合他,这么想着,手又不由自主地抬起,落在已经插好的发簪上。 “怎么了?” 身前的人突然转头,簪尾擦着他的手心而过。 容屿对上他那张脸,微怔了一瞬,难得见他束发,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了很多,眼睫微眨,透着几分茫然,便摇了摇头道:“没事。” 庚鬿“哦”了一声,又把头转回去了。 容屿在他身后轻笑,心想:算了吧,这样也好看。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嘴角笑意微敛,虚抚在他脊背,出声道:“这次回去,就别再出来了。” 这话说的庚鬿心里一阵刺痛,握在一起的手顿时搅得更紧了。 别再出来了……什么意思? 他不想再见自己了? 这个念头在脑中扎根,心里像被什么刺了一下,庚鬿笑道:“不出来留在家里发霉么?怎么?容屿兄还怕我赖上你不成?” 话说的轻佻,他却不敢去看背后的人,也想不明白自己哪里惹了他厌烦。 容屿半抬的手缓缓收回去,正要开口,背后一股劲风袭来,他下意识转身,水帘晃动,水榭外一声巨响,他眸色骤沉。 庚鬿比他更快,闪到台阶前看向承芸阁外,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闪着阵阵灵光,隐隐有黑气缠绕,他心下一沉,招呼也不打便赶了过去。 青寒! 那与灵光相缠的魔气,他再熟悉不过。 是谁将青寒逼到了暴露身份的地步! 心念几转,他还没想到答案,人已经出了承芸阁,由白玉铺成的庭院,被大阵震出了无数裂痕,破碎的缝隙间溢满了水,庭院中间,少年只身独立,在他身前,三人并立,手中长剑横在身前,剑气直指对面的白衣少年。 “果然是个魔修,竟然已至化神之境!” “化神期的魔修,为何会出现在此地?” 惊疑不定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原本待在前庭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尽数到了承芸阁外,个个灵剑出鞘,显然有备而来。 围住青寒的三人同样有化神期的修为,乃焱阳殿和寄云殿带来为嫡系弟子保驾护航的,此时三人联手,他们有恃无恐,有人哼道:“还能为何?圣物现世,魔界又岂能安坐?” 另一人道:“妖物,交出圣物碎片,我等留你一条全尸!” 青寒紧皱着眉,始终不语。 这些人一来便强闯,三位化神期修士同时出手,致命一击堪堪挡下,魔修的身份却再也掩藏不住,他此时周身魔气缠绕,已成为众矢之的。 那些人以为他是怯了,方才交手时少年便有些束手束脚,现在双手垂在身侧,紧拽着自己的袖角,看起来就像一头无措的待宰羔羊。 “和一个妖物废什么话,杀了他,圣物自然是你我的!”有人按捺不住,率先出手,剑尖转向,直刺少年心肺。 另外两人唯恐他占了先机,同时出手,将青寒围住,蕴含了雷霆之力的灵剑连成一个三角阵,从青寒头顶罩下,眼见着就要爆开,长鞭入阵,金光大盛,鞭尾与剑尖碰撞,三声铮鸣,灵力震荡,三个化神期的修士齐齐后退,脚在地面滑出好长一段距离才勉强稳住了身形,抬眼看向突然出现的人,满眼惊骇。 庚鬿却将他们置若未闻,转头对青寒斥道:“这种时候出手还犹豫!不要命了吗!不敢打就跑,没教过你吗!” 青寒被他劈头盖脸一阵教训,愣愣的不敢说话。 “你又是什么人?” 对面被逼退的人开口,庚鬿烦躁的“啧”了一声,转身冷笑道:“我兄弟二人破阵救人,诸位如今,是要恩将仇报吗?” 他话一出,人群里立即有人认出了他,从伏杀阵中幸存下来的人,几乎都是被他们救下,那一身红衣,很好辨认。 见过他的人面面相觑,其他人却是不认得他的,他们没在伏杀阵中与死神擦肩而过,庚鬿也算不得救命恩人,利益面前,什么恩情都不重要! 他们的眼里,只有消失的圣物碎片。 韩钊从人群里走出,指着他道:“你二人为魔界中人,却隐藏身份,谁知道你们救人安的是什么心思?” 庚鬿一双桃花眼危险的眯起,“依这位公子所言,贵宗的人,我为魔界中人,便不该救了?” 韩钊皱眉,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既如此,那你们便死吧!” 话音未落,人已经出手,之前对付青寒的三个人仓促应对,竟完全不是敌手。 庚鬿心里郁闷的很。 身份是怎么暴露的已经不重要了,原本因为些莫名其妙的事心里就烦躁,这些人还偏要往他枪口上撞,他完全是发泄怨气的打法,哪儿打人最疼最难看他就冲哪儿招呼,长鞭在几人脸上落下血红的鞭痕,看的众人目瞪口呆。 正在几个化神期的抵挡不住时,人群里又有两道人影窜出,飞向青寒,出手便是杀招,庚鬿瞳孔一缩,转身已经来不及。 青寒赤手空拳,除非用自身力量硬抗,抬手之际,腰间一紧,被人拖着往后,青烟晃过,一人出现在青寒身后,苍白的手抬起,毒针离手,震碎近在眼前的剑尖,眼见毒针直往眉心,偷袭的两人一惊,急速后退,落在了韩钊身边。 庚鬿松了口气,长鞭金光暴涨一击将三个满身鞭痕的人打的吐血倒退,凝眸瞪向人群中的一个蓝衣女子。 方才偷袭的两人,就是受了这女子的指使。 攻敌所必救是吧? 柿子捡软的捏的是吧? 看准了青寒不敢下杀手是吧? 他长鞭一挥,正对着那张如出水芙蓉的脸,他心里从来都没有什么怜香惜玉! 裘清雪被他突然看过来,那凝如实质凌厉的视线如同刀刃割在她脸上,长鞭袭来,他想躲开身体却一动都动不了,喉咙似哑了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骤然瞳孔紧缩,金鞭落在脸上的前一刻,银光一闪,月白色长袍衣袂翻飞,挡在了她身前。 长鞭被阻,在剑身上快速缠了几圈。 庚鬿看着挡在人群前面的人,眸色骤沉:“让开。” 容屿抿唇,神色复杂的看着他。 周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人群里或惊恐或慌乱地视线落在两人身上,有人朝着庚鬿身后看过去,目光触及青寒身后的人,似见了鬼一般瞪大了眼:“解……解北影?!” 这个名字一出,人群里一阵骚动,韩钊扶着浑身发软的裘清雪,骤然抬头。 魔界四大护法之首,魑护法解北影,百年前各大宗门联手攻入魔宫,死在他手中的正派人士不计其数,或许其他人不识,韩钊和裘清雪,绝对不可能不知道。 那人一身纯白鲛绡,袖角由青到绿,紧紧箍在白衣少年腰间,一张俊脸看着有几分苍白,双眸空洞,却笑得有几分邪魅。 人群中有人忍不住后退,还有人猜测这人是真是假。 听着人群中的议论,庚鬿脸色越来越沉,他紧盯着眼前的人,脸上露出几分不可置信。 圣物碎片嵌在阵眼,这人以醉影剑破阵,金光晃眼之后,碎片不知所踪,谁最有机会拿到那东西? 这些人不问缘由围在了承芸阁外,如此笃定他魔界拿了圣物碎片,他们争执谁最得利? 东西到了手,还将众人的矛头引向魔界,一举两得! 庚鬿攥紧了手中的凤鸢,心里似是燃起了一团火,他问:“你早知我是魔界中人?” 不是怀疑,而是笃定! 容屿沉默。 庚鬿道:“你早知葛风镇上之事是雁丹门所为?” “……” “你早知我的身份故意引他们出手让我暴露?” “……” “你算计我!” 他每说一句,戾气就更重一分,双瞳由一片漆黑变成金紫异瞳,握住长鞭的手越来越紧,仿佛要连剑带人拖过去。 威压降下,所有人屈膝跪地,满目惊恐,只有一人不动如山,庚鬿冷然道:“让开!” 容屿道:“他二人出事,焱阳殿与寄云殿不会善罢甘休。” “你以为我会怕?” 两人暗中较劲,凤鸢在剑身上缠绕,剑鞘缝隙间有血气渗出,自容屿手腕上弥漫而上。 他忽然叹息一声,轻声道:“回去吧。” 似劝慰,似请求。 庚鬿浑身一滞,这些天的相处和他的倾力相护,画面在脑海中一幕幕重现,心里的怒意渐渐散去,他忽然看明白了他眼底的无奈,却又满心的不甘心。 不甘心就这么离开。 不甘心放过这些人。 不甘心被人耍了还若无其事的甩手就走! 他忽然收手,凤鸢缩回衣袖,他从手上取下容屿送他的玉镯,拿在手里递过去。 容屿不明所以,微微蹙眉。 庚鬿咧唇一笑:“物归原主。” 他的异色双瞳就像两团烈焰,周身散发的威压让被醉影剑护在身后的人动弹不得,看着他额头渐渐浮现而出的血红纹印,个个屏息凝神,浑身冷汗直冒,连大气都不敢出。 双瞳异色,天煞血印,乃历代魔尊之貌! 前面两人对视良久,容屿垂眸,看着那只精致的玉镯,伸手去接。 双手相触,庚鬿忽然勾唇,玉镯脱手,他忽然扣住他的手腕,迅速欺身而上。 容屿只看着那张妖冶的脸在眼前越放越大,蓦然呼吸一滞,唇上一暖,已被人封堵,脑中嗡嗡作响,已经不能思考。 庚鬿紧盯着他的脸,看着他眼中的震惊,看着他一张脸迅速变得通红,只觉得心里的阴霾悉数散尽,他突然一发狠,狠狠地咬在了他的下唇。 血腥在唇齿间蔓延,他伸出舌尖轻舔,铁锈般的味道。 两人刹那间分开,庚鬿用指腹抹了嘴角,笑道:“味道不错。” “……” 万籁俱寂,所有人震惊的神色如出一辙。 青寒站在他身后,惊得连下巴都快掉下来。 庚鬿又狞笑着退开两步,一字一顿道:“回去告诉你们的宗主,若谁敢先入魔界,我会让他的宗门,变成第二个考磐山!” 话音在众人脑中响起,没有任何起伏,却让人惊惧不已,浑身颤栗。 庚鬿又深深地看了容屿一眼,转身踏空而去。 青寒捧着重新化作原型的蝎子,也跟了上去。 三人离开之后,笼罩了整片庭院的威压骤然散去,所有人绷紧的身体瞬间放松,背部汗湿,额头汗如雨下,伏在地上喘息不已。 容屿低垂着头,脚步踏出半步之后便再也迈不出去,下唇被咬破的伤口还往外渗着血色,他没有伸手去擦拭,双手紧握成拳,指尖几乎嵌入了血肉,他不敢抬眼,眼前视线模糊,晕成一片血红。 右手握住醉影剑柄,浓重的血气缠绕了他整条手臂,禁锢了他想要将人追回来的所有动作。 陂毗山下,庚鬿自离开了雁丹门便落了地,在郡城里找了一间客栈,坐下便开始发呆。 身边一道视线盯在他脸上,一刻钟都没有动过。 庚鬿被他盯得不自在,撇头“啧”了一声,“看着我做什么?没见过男人亲男人吗?” 青寒自责自己暴露了身份,一直不敢说话,见他先开口了,指着他的头顶愣愣道:“不是啊,是你的发簪……在发光。” …… 32.暂别 发簪? 庚鬿一怔,下意识抬手, 摸上头顶凹凸不平的扣冠。 今天的头顶比以前要重很多, 难怪他老觉得头疼! 那人突发奇想要给他束发, 送了他这顶扣冠,这算什么?临别前的践行礼? 想到离开雁丹门前那人震惊的神情, 柔软的双唇简简单单的印上,到后来他心中不平狠咬出来的血腥,当时是怎么想的? 想让他在众人面前难堪, 想发泄心中不平,还是想昭示两人不同寻常的关系? 或许都不是,他只是简单的想要那么做而已。 不由自主地咬了咬唇,他将发簪取下来,发冠未散,手心里躺了那根白玉簪, 缕空的簪尾,不像普通的雕饰, 首尾相接倒像是一种空间法阵, 簪身也有细小的纹路, 重重封印下,簪尾上闪烁的光亮忽明忽暗。 庚鬿突然将玉簪放到桌上,把它当做容屿那张脸,一巴掌拍了下去。 青寒:“……” 清脆又沉闷的一声响, 簪子碎了。 庚鬿抬手, 缕空的簪尾已经成了一片碎块, 手心底下,一团金色的光晕,缓缓浮现在半空。 两个人同时盯在那团光晕上,没有了刺目的金光,现在看起来就像一团水雾,朦朦胧胧,模糊不清。 青寒看了一会儿道:“公子,这好像是……那个阵眼。” 他当时找到阵眼时近距离看到过,虽然当时有雾瘴罩着,里面散发着的气息却很容易辨认,小小的一团,却有十足的压迫力。 庚鬿定定的看着:“我知道。” 青寒迟疑:“为什么会在这儿?” “……不知道。” 庚鬿微微蹙眉,怎么会不知道? 那人亲手给他戴上的发簪,里面藏着几大宗门百般垂涎的“圣物碎片”,就一直戴在他脑袋上! 他知道容屿引他暴露身份肯定有他的原因,让人误以为圣物碎片到了魔界,天芷宗暂时就安全了,背了那么多锅,他也不在乎多一个,只要男主心里清楚,其他人他还没放在眼里。 可现在东西真真切切地落到了魔界手里。 该不是个假的吧? 青寒大概和他是一个想法,用手指打算碰一下,蓦然光团光亮大盛,在指尖触碰时将人狠狠弹开了,而后飞到了庚鬿眼前。 “……” 他忽然想起青寒强行破阵时被反弹回来的灵力震荡,猜想这肯定是真的了。 假的哪有这么大脾气? “蝎子。” 他开口叫了一声,趴在青寒肩头的蝎子化作人形,趴在了青寒背上。 庚鬿道:“你见过真正的圣物吗?” 解北影抿唇轻笑:“从未见过。” “那你怎么知道圣物存在?” “有人见过。” “谁?” “魍。” “……” 庚鬿下意识去看青寒,少年同样迷茫,解北影口中的“魍”是百年前死在考磐山上的那位,按理说原主也该见过的,只是那时候刚破壳,什么都不记得了。 解北影道:“冷凝霜找到你的时候,你被放在一个山洞里,从濒死的人口中得知,圣物已碎,她便只带了你回来。” 说起冷凝霜,庚鬿整个人一愣,蓦然想起魔宫里还留着一个人,他都出来这么久了,那人怎么还没派人找他回去?似乎太反常了。 他又开始摸手上的镯子,手腕上光秃秃的,低头一看:“我的储物镯呢?” 青寒问:“哪只?” 庚鬿:“……” 以前那只破的,大概还套在另一人手上,后来那只好的,被他物归原主,应该也在那人手上。 镯子没了,吃的也没了。 庚鬿顿时皱眉。 青寒见他整个人定格了一样,试探着问:“公子,我们接下来……” 他担心这人还要回去拿回镯子! 庚鬿沉默半晌,忽然起身道:“回鬼门关。” 他抬指一挥,紫色的火焰将金色的光团包裹,正想找个东西放着,手腕上空了,簪子也碎了,不由得手在桌上一卷,将碎掉的玉簪捞起来:“去修发簪。” 青寒:“……” 等人出了房门,青寒愣愣的问:“他没事吧?” “应该没事。” “可是他……” 青寒欲言又止。 除了留在葛风镇的那两天,他几乎每天都跟在庚鬿身边,他总是见到魔尊和容屿凑在一块,没见两人关系有多亲密,看到两人亲到一块时,他也着实让他吃了一惊。 或者那根本不算是亲,而是咬,咬的那人嘴皮子都破了。 虽然他不知道魔尊那么做的原因,可既然上了心,就这么走了,怎么看也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听出他最后的未尽之言,解北影在他身后弯了弯唇角,道:“这个啊,没准他自己都不知道。” 青寒迷茫的眨了眨眼,被推着走出去。 陂毗山上,劫后余生的一群人齐聚一处,回想在承芸阁外的遭遇,所有人皆是一阵后怕。 “那真的是魔尊吗?他不是在魔界沉睡吗?” “那是一百年前,他那双眼睛和额头上的纹印,不会错的。” 还有那人周身散发的威压,仅仅只是威压,便让五位化神期修士联手都抵挡不住,其他人不用说,威压降下时,本能地祭出灵力阻挡,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灵力透支,致使现在还没能恢复过来,不能御剑回宗,只能暂时留在雁丹门的废墟里调息。 其中以韩钊和裘清雪受创最重,那人的威压似乎在刻意针对他二人。 魔尊苏醒,隐藏身份潜入雁丹门,夺走圣物的消息已经被他们传回宗门,韩钊恢复了一点气力,缓缓睁眼在四周看了一眼道:“容屿呢?” “容屿真人伤重,魔气入体,已经回宗闭关了。” 韩钊皱了皱眉。 当时他们惊惧交加,唯有容屿不受魔尊威压的影响与他对峙,魔头惊人的举动令人咂舌,当众与人做出那种亲密的举动,容屿作为被动的人,却没人敢去嘲讽。 当时要是没有他,没准他们所有人都会死在那儿。 事后观容屿的神色,脸色涨红,额上与手背青筋暴起,显然是暴怒之状,他并非自愿,只是被魔界最大的魔头看上,也不知道他是幸还是不幸! 韩钊意味不明的哼了一声,从储物法器中取了一枚丹药服下,脸上才恢复了一点血色。 而此时魔气入体,伤重回宗的人正在上胥峰上,坐在自己房内,握着一只玉镯失神。 上胥峰是天芷宗宗内群峰正中的一座峰头,乃宗主所居,容屿自入宗之后,便一直住在这里。 他不拘住所,房间里陈设简陋,他在千年寒玉床上盘腿静坐,醉影剑立于一旁,却不甘束缚于剑鞘,剑身微动,血气缠绕,在房间里传出铮铮剑鸣。 房内不知道何时走进一人,容屿回神,将玉镯收回衣袖,起身行礼道:“宗主。” 来人白衣罩身,雪色长发与绸衫同化,若是搁在白云间,便是最好的隐身术也及不上。 天芷宗宗主炎烈,鹤发童颜,以木簪束发,他站在容屿身前,摆手示意他起身,“早与你说过,这峰上只有你我师徒二人,你不用处处循礼。” 容屿道:“是。” 炎烈眼底含笑,视线落在颤动不停的醉影剑上时微微一顿:“你拔剑了?” 容屿点头:“雁丹门布下的阵有些棘手,不得已为之。” 炎烈抬手,覆上剑身,片刻后,剑鸣渐渐止歇,他收回手道:“此剑血气极重,易反噬自身,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少用为妙。” “……是。” “魔尊现身雁丹门之事我已知晓,此事你不必再管,血气入体,若能炼化,于你修为也有所助益。” 容屿紧了紧双手,仍是点头:“弟子明日便入清音洞中闭关。” 炎烈满意颔首:“你有分寸便好。” “……” 目送宗主离开了住所,容屿才重新坐了下来,微微抬手,醉影剑入手冰凉,已经没了之前侵蚀身体时散发的灼热温度,当时慢了一步,他连那人离开的背影都没看清。 不由得抿唇,下唇一阵刺痛,他以指尖轻抚,轻易就能愈合的伤口,他却舍不得让它消失,那人最后留在唇上的温度,现在依旧清晰。 此行一别,短时间内只怕不会再见了。 手中醉影剑出鞘半寸,露出血红的剑刃,暂时被压制的血气不再外涌,容屿盯了片刻,合剑入鞘,起身走出房门。 这人闭关后不久,庚鬿已经回到了魔宫。 回到魔宫的人深刻体会到了一句话叫做:平静过后的暴风雨。 “可以啊,这次出去玩的很开心啊?” 冷凝霜单手叉腰,手里晃着一段红色绫罗,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訾冥殿中正襟危坐的两人……和一只蝎子。 从回来到现在,他们坐在这里被训了快一个时辰了。 庚鬿身体往后面一靠,掏了掏耳朵道:“这不是回来了吗?” “你还说!你这一走,魔宫里几乎走空,你想过这时候各大宗门再犯魔界,会有什么后果?你们倒好,所有事扔给我一个人,你是魔尊还是我是魔尊啊?” “等等!”庚鬿打断她道:“蝎子不是我带出去的!” 解北影:“……” 冷凝霜一怔,蓦然瞪眼:“你不把青寒带走他能跟着出去吗!” 在耳边炸开的声音,将庚鬿吓得一缩。 他就想不明白,这样一个性格火爆,身材火辣的妹子,偏偏叫了个冷凝霜这么冷气森森的名字! 正在心里腹诽,冷凝霜忽然长吐了口气,似乎是骂得累了,收起绫罗,直起身叹道:“真是儿大不由娘!” 庚鬿立即道:“我没娘。” 冷凝霜理所当然道:“奶娘也是娘!” “我从蛋里出来的,不吃奶!” “你……臭小子,你再说一句……咦?” 她突然伸手,庚鬿下意识躲闪,冷凝霜眸色一动,目光触及他头顶的发簪,一把抓过来道:“这东西……” 庚鬿一惊,“还给我!” 冷凝霜沉眸,躲开他来抢东西的手:“这东西你从哪儿得来的?” …… 33.矛盾 发簪被抽走,他特意找了炼器师重新修的, 没添加任何多余的东西, 连簪身上的法阵都被恢复了, 那团不知道做什么用的光团又被他塞进了缕空的簪尾,只是被他又加了一层幻阵, 看起来就与普通的发簪差不多,常人应该看不到的。 可冷凝霜不仅看到了,还打算直接拆了, 庚鬿着急忙慌地把簪子夺过来,“ 魅姐啊,您高抬贵手吧!” 见他当宝贝似的护着,冷凝霜不由得皱了眉:“哪儿来的?” “别人送的。” “送的?”冷凝霜笑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这东西到手,谁还会送出去?” 庚鬿一怔,蓦然眼中一亮道:“你认识这东西?” “正道中人倾尽全力攻我魔界, 只余碎片也要疯抢的东西,怎么会不认得。” “那这个, 真的是他们要找的圣物?”庚鬿举了举手中的簪子。 “圣物?”冷凝霜讽笑:“他们怕是连这东西完整的时候是什么样子都没见过!” 庚鬿道:“这东西有什么用?” 冷凝霜突然沉默, 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移开视线道:“总归是有用的,把你的骨鞭拿出来。” 庚鬿不明所以的抬手,凤尾骨鞭在手腕上浮现。 他看着那人破了法阵将光团引出来,移至凤鸢身上, 那水雾一样的东西竟一点一点的融了进去。 “凤鸢以你的骨血为生, 这东西融在它身上, 与融在你身上一样,万不可轻易离身,明白吗?” 庚鬿知道她一贯严肃,像这样郑重其事还是少见的,便也不与她拌嘴,“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凤鸢又重新钻入袖中,习惯了之后,凤鸢于他而言就像手脚一样收发自如,从来没有感觉到异样,此时融了那团水雾,再收进身体,竟似甘泉浸入干涸的土地,让人有种说不出的舒适感,庚鬿不由得愕然抬眸。 冷凝霜还在拧眉沉思,一向没心没肺的人竟破天荒的生出了一种名为愧疚的情绪。 偌大的魔宫,解北影没法管事,青寒不会管事,而他从不管事,木山更是连话都没说过两句,即使魔界不比正道宗门那般规矩繁多,一些琐事还是有的,这人一个女子撑起魔宫一片天,也挺不容易。 刚要开口,冷凝霜却骤然回神:“你这东西到底从哪儿来的?” 庚鬿:“……” 东西确实是别人送的,只是要告诉这人是天芷宗的少宗主送的,免不得又要挨一顿训。 他敢吗?他不敢! 正想找个借口搪塞过去,突然“呀”的一声,黑色的乌鸦从訾冥殿殿门处钻进来,通体漆黑,在殿中化作一团黑雾,显出一个人形。 不同于在葛风镇的暗巷里的那团黑影,而是实实在在的人。 “木山?回来了?” “是。” 一副冷冷的模样,看起来有木讷,左脸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疤一直蔓延到下颚,又给这张面瘫的脸添了几分狰狞,只是神色却又极为恭敬。 庚鬿问:“怎么样了?” 木山道:“容屿回宗之后,入了上胥峰闭关?” “他闭关了?”庚鬿蓦然瞪眼。 “是。” “……” 庚鬿蹙眉。 就这么不愿见到他么? 还是陂毗山上自己的作为真的惹他生厌了? 玉簪还握在手心,微用了力便有些硌手,他沉静下来道:“还查到什么了?” “容屿当初出现在考磐山,是被人追杀而至。” 这是魔尊让他查的最主要的事。 “被人追杀?”庚鬿惊道:“什么人?” “皇族。” “……” 皇族的人追杀容屿做什么?一个七八岁的孩子! 心里隐隐冒出一个想法,庚鬿道:“容屿入天芷宗之前,是什么身份?” 木山面色不动:“皇室中人。” “……” 庚鬿嘴角微抽,皇族追杀皇室中人?这么狗血! 他这是撞上什么宫廷权谋大戏了么? 冷凝霜就这么被他晾在了一边,目光在木山和庚鬿之间转了转,一脸狐疑道:“你让他查容屿做什么?” 庚鬿敷衍道:“就是……好奇。” “好奇?” 明显不信任的视线,见他不肯说,冷凝霜视线一转,看向另一边道:“青寒你说……你站那么远干什么!” 在她停止了训斥的时候,趁着两人争吵,青寒已经带着蝎子退到了殿中角落,恨不得离战场三丈远。 蓦然被瞪,青寒僵直了身体,“我……我怕毛毛虫。” “……” 訾冥殿里静了一瞬,冷凝霜一双媚态十足的眼睛越瞪越大,顿时和善一笑道:“你说谁是毛毛虫呢!” 青寒被她笑的胆寒,下意识后退,撞进一个熟悉的怀抱,侧身看过去,正对上解北影那双无神的瞳孔,顿觉有了安全感,人也放松下来。 解北影单手横在青寒身前贴在他身上道:“他素来怕虫,你又何必吓他?” 冷凝霜哼了一声道:“要说虫子里,谁有你们蝎子可怕,怎的不见他怕你呢?” “因为我从不吓他啊。” 他笑着用指尖在青寒下巴上挠了挠,直将少年逗得满脸通红支吾其词,却依旧没有推开他。 庚鬿浑身一个激灵,抖了抖满身的鸡皮疙瘩。 要说青寒怕冷凝霜还得怪他,曾经闲来无事抓了一堆蝴蝶养在魔宫里,受冷凝霜的魔气的影响,那堆蝴蝶成长迅速,很快产了一大堆毛毛虫,不巧正被青寒撞上,被那堆肉麻的东西吓了一跳,从此连正眼都不敢看和毛毛虫有关的东西。 庚鬿突然单手撑头,望向站在他身后的人:“魅姐,你们蛊蝶也分种类吗?你是什么品种的?” 他是见过冷凝霜的原型的,形似蝴蝶,却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色彩斑斓的羽翅薄如细纱,略有些透明,上面花纹交错,精致而唯美。 只是以他的见多识广,却也没见过与她相似花形的蝴蝶。 冷凝霜似乎有些意外:“怎么问起这个?” 庚鬿道:“我知道一种蝴蝶,翅膀五彩斑斓,夜如荧光划空,是我见过最漂亮的蝴蝶。” 冷凝霜道:“什么蝴蝶?” “雅蠛蝶。” “……什么蝶?” “雅蠛蝶啊!要不以后就叫你……” 话没说完,脑袋就被猛地糊了一巴掌,冷凝霜道:“你认的那些妖兽都是我教你的,从来没听说过什么雅什么蝶,你又是从哪儿知道的?” 庚鬿:“……” 摸了摸后脑,他动着唇嘟嘟囔囔,安静了。 冷凝霜抬头看了木山一眼,无奈叹了一声。 胡说八道刻意转移的话题,是为了避开不想提的人和事,庚鬿的目的冷凝霜知道,他自己也知道。 静默了片刻,庚鬿道:“去桑中吧。” 桑中城,乃是皇城,皇宫所在,离天芷宗也近。 不知道怎么就出口了,意料中的巴掌却没有糊上来,庚鬿侧头,就见背后的人一脸古怪地盯着自己,半晌才没好气道:“闹了那么大的事,你上赶着去自投罗网吗!” “……” 在脑中成型的计划还没付诸行动就被扼杀在了摇篮里,庚鬿很感伤,他选择睡觉。 魔宫里一如既往,魔宫外,沉睡百年的魔尊苏醒,无疑在各大宗门内掀起了巨大风浪,陂毗山上的一场威慑,让人对魔尊比一百年前更加忌惮。 百年前刚破壳便让数百修士惨死考磐山,如今过了百年,会变成怎样可怕的存在? 一时间正道之中人心惶惶,几大宗门联会,寻求自保之计。 一晃三月,天芷宗少宗主出关,却一直留在上胥峰上不见任何人,有人猜测是魔尊的垂涎让这位心高气傲的少宗主伤了自尊,不肯见人了。 消息传到魔界,庚鬿却只是撇了撇嘴。 三月来,他又恢复了以前混吃等死的状态,别人闭关修炼,提升修为,他却凝神便会犯困,不是他想睡,而是不自知的便会睡过去。 如若什么都不做,状态倒比以前好了许多。 他回头想了想,这样的好转,似乎是从那块圣物碎片融进身体之后,如冷凝霜所说,那东西确实是有用处的。 他又时常会想,容屿明知道那是什么,还舍得把东西送给自己,对他必然是有意的,可他又舍的毫不留情,像是借此断掉什么一样。 越想越是烦闷,都说时间包治百病,也不知道是哪个庸医下的结论。 庚鬿斜靠在一棵树杈上,地上瓜子壳扔了满地,有乌鸦扑腾着翅膀飞到树干上落下,将新查到的消息送来。 接了它口中涎着的舍普珠,通体漆黑的珠子,由乌鸦含着是最好的掩饰,用来传递信息的珠子,庚鬿用神识查看,在一条条信息的最后,看到了容屿出关的消息。 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男主出关,留在宗门,下一步就该和女主卿卿我我了,只觉得心中滞闷,他手一用力,漆黑的珠子在他指尖碎成了渣,惊飞了守在树干上的乌鸦。 又拈了颗瓜子塞进嘴里,蓦然拇指刺痛,庚鬿微怔,抬手看了看拇指,一只套在他大拇指上取都取不下来的玉扳指,竟在微微发热。 他心中一紧,手中瓜子一扔,轻轻转动了玉扳指。 庚鬿:“……” 34.决心 熟悉的机械化的系统提示,时隔两年, 再次在脑海中响起, 多么亲切! 庚鬿不可抑制地心跳加快, 盯着系统界面最新冒出的几个字。 荒泽秘境?什么地方?在哪儿? 不怪他什么也不知道,这玄灵大陆存在数万年, 秘境说多不多,说少也绝对不少,他连大陆上有哪些宗门叫什么名字都懒得记, 哪里还去记什么秘境在哪儿? 激活就激活,还非得去什么秘境,系统真难伺候! 嫌弃的“啧”了一声,他从树上跳下来,一把火烧干净了地上的瓜子壳,旋身朝魔宫最上层飞去。 “荒泽秘境?” 不出意外的, 青寒听到这话的时候,大感意外。 他正坐在一张黑曜石打造的方桌旁, 露天的凉台, 两盏茗茶, 却不见了那只蝎子的踪影。 庚鬿问:“解北影呢?” 青寒指了指最近的房门:“他不喜欢晒太阳。” “……” 茶香氤氲,勾人浅尝,庚鬿便在他对面坐下来:“去把他叫出来。” 青寒没动,试探着问:“尊上要找荒泽秘境?” “是啊, 你知道?” 青寒给他斟了一杯茶:“有点印象, 不过荒泽秘境并非在现世, 寻常是到不了的。” 庚鬿眼中微亮:“怎么说?” “荒泽秘境乃上古留存至今,其中凶险难测,却又遍布机缘,凡入秘境者,进十存五,只有半数的人能从秘境里出来,但只要成功,修为境界皆有极大提升,但秘境难启,要开启秘境,需用七把钥匙同时打开,这七把钥匙,分别在正道七个宗门里。” “哪七个宗门?” 青寒道:“一宗一族,二殿三门。” “……” 所以要集齐钥匙,他还得跑七个地方? 不说那些宗门能不能对付,如果遇上几个顽固宁可灭门也不肯交出钥匙,那他仇恨值全拉到头来还得功亏一篑! 系统这个小婊砸,这不是为难他么! 想着又开始犯愁,他转着拇指上的玉扳指,这两年没有系统他不也过了么?不激活也没什么大不了是不是? 他顿时起了犯懒不想惹麻烦的心思。 青寒不解:“尊上找荒泽秘境做什么?” “随口问问……”庚鬿摆摆手,忽然抬头。 对面的少年没什么变化,面孔依旧稚嫩,神色间却多了几分成熟,这种神色他不是第一次见到,在葛风镇查案的时候,青寒也总是露出这样的神色。 庚鬿不由得心生疑问:“你知道的这些,是蝎子告诉你的?还是你记忆里的?你还记得以前的事吗?” 从被蝎子带回来,就没听他提起过青寒的以前,如果这些东西是青寒本来的记忆里的,他到魔宫以前是什么身份?为什么会知道的这么多? 青寒闻言也愣了愣,很认真的想了一下道:“都有吧。” 庚鬿:“……” “尊上想去荒泽秘境,从魔界可去不了。” 连声音都带着几分笑意,从侧边传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庚鬿侧头,看向推门出来的人,还是一身素色雪衣,站在漆黑的门前格外显眼,魔宫的墙壁是由鬼仙黑曜石砌成,阳光照耀下,石壁仿若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这边,衬得那人脸上的笑容更加疴瘆。 青寒显然没这样的概念,见人出来,立即起身过去将人扶着了。 “不是让你有事叫我吗?你又看不见。” 半是责备半是自责。 庚鬿:“……” 谁告诉你蝎子看路非得用眼睛的? 庚鬿道:“你不是不喜欢晒太阳吗?” 解北影笑道:“太阳隐了。” 抬头望天,有厚重的云层飘来,遮了太阳。 庚鬿挑眉,敛了挤兑他的心思,重回正题:“你说荒泽秘境不能从魔界去是什么意思?” 解北影慢悠悠地坐下来,伸手端了青寒身前的茶杯送进嘴里,一套动作连贯如流水,哪里看得出是一个眼盲的人! 清茶入喉,他才缓缓开口:“荒泽秘境,将于一月之后开启。” “……” 半天没人说话,青寒看了看魔尊。 庚鬿看着解北影,“你这老神在在高深莫测的样子,就像凡尘大街上骗人的神棍。” “……” 他忽然想起以前看到的剧情,道士手持卦帐,在街头遇到一个老实人,拉住人说:老夫见你印堂发黑,三日之内必有血光之灾,你只需按我说的做就能避灾云云…… 等了一会儿,见两人都不说话,庚鬿自己闹了个尴尬,干咳一声道:“你继续说。” 解北影又笑道:“荒泽秘境承应天道,非元婴以下修士不得入,秘境开启,其他人若想进入,必须压制修为至金丹期,否则便会被秘境排斥,为天道不容,是以为了防止魔界中人潜入,会有元婴以上的修士守在秘境入口,身份不明者不允入内。” 就算是强闯,实力太强进不去,实力太弱打不过,以庚鬿的身份,就属于进不去的那种,压制了修为没有合适的身份,依旧是进不去。 他总不能把看守秘境的人干掉了再进去,那不是高调的告诉别人魔界的人进了秘境,等着别人在秘境里围攻自己么! 世间运行自有其规则,就如修士修炼至最后终究会飞升,便是天道认为此人留在这个世界会扰乱天地秩序,秘境也是一样,若是人人都能进,在里面打起来的话,秘境多半也会被震塌。 秘境对高修为的排斥,同时也是一种自我保护。 庚鬿咬了咬茶杯,“不是说秘境里凶险难测吗?这个时候他们怎么会开启秘境?” 解北影笑:“折半和全灭,你会选什么?” “……” 折半是指入秘境,全灭又是指什么? 解北影但笑不语,一双没有焦距的瞳孔对着庚鬿的方向。 “我?” 庚鬿不可置信的指了指自己,顿时满头黑线。 他有这么大威慑力? 魔尊现世,对正道宗门的确是有威胁,急着打开秘境,是为了历练弟子还是为了逃命? 秉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原则,把宗门的未来送进秘境,等他们成长之后再出来报复么! 庚鬿突然抬眼:“不能从魔界去,那该从哪里去?” 解北影道:“天芷宗。” “……” 庚鬿脸色一沉,手肘撑在桌上凑过去,压低了声音道:“臭蝎子,你是在耍我吧?” “嗯?不想去?” 红果果的挑衅。 庚鬿哼了一声,又坐了回去。 就是因为想去,被看透了心思才会这样恼羞成怒。 可他去了能做什么?听别人的闲言碎语?看男女主亲亲热热? 别看容屿现在对女主冷冷淡淡,那是还没发现女主真正的魅力,真香剧情不是写手最常用的套路么? 他又开始犯纠结,解北影又开口道:“天芷宗几天后会在山门下招收新弟子,错过这次可就没机会了。” 庚鬿咬牙,决定无视他的“提醒”,瞥见规规矩矩坐在一旁的人,忽然心中一动道:“青寒啊!” “……” 少年本能的警惕。 庚鬿笑的亲切,“问你一个问题,你和他,谁上谁下?” 青寒茫然道:“什……什么?” “就是那什么的时候,哪个在上面?” “…?…” 青寒愣了好久,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看了看,蓦然脸色涨红,连连摆手道:“没有……我们没有,真的没有!” 庚鬿也跟着一愣,“你们不是总待在一块么?” “那个……他……他身体不好,我怕……照顾不好他。” 一成不变的说辞,庚鬿黑线,又看了看解北影,脑袋上挂了几只问号。 是他误会了么? 这两人整晚睡一块,干什么?盖棉被,纯聊天? 庚鬿汗!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他苦口婆心道:“所谓趁他病要他……啊不是,所谓打铁要趁热,上人要趁早,你现在不下手,等他眼睛好了,可就没你什么事……” “尊上误会了!”青寒突然提高声音打断他,忐忑地看了蝎子一眼,红着脸道:“我们……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庚鬿:“……” 诡异的寂静,空气中飘着几分尴尬。 解北影始终抿唇淡笑,端着茶水轻抿,没有任何回应。 青寒僵硬的垂着头坐了片刻,见没有人再说话,伸手端了桌上的茶壶:“我再去沏一壶茶。” 说着便起身跑开了,看着消失在黑曜石门后的白色身影,庚鬿收回视线,迟疑道:“你们……” 解北影抵在唇边的茶杯终于拿了下来,避而言他:“尊上也说,打铁要趁热,可莫要等到错过了再来后悔。” 庚鬿道:“我还说了上人要趁早。” “……” 成功将人噎住,庚鬿心情大好,手里已经凉了的茶被他送进嘴里,便也顺着蝎子的话去想,如果他现在什么都不做,日后肯定会后悔。 管他男主不男主,管他在原文里和谁是官配,现在是他先看上的,感情这种事,谁先追到手算谁的! 这么一想,再看从云层里露出来的阳光,整个人也似拨云见日,变得豁然开朗。 解北影同样仰望天空,无神的双瞳不闪不避地正视刺目的阳光,嘴角浅笑,谁也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此时的天芷宗,上胥峰上,容屿一身月白绸衣,浑身不带任何点缀,连醉影剑都未带在身旁,他脚下踩着山间云泉,背对着青竹荫雅,凝视着远方。 身后的青竹微动,一只乌鸦从竹枝上飞出,沿着他凝望的方向飞走,眨眼间隐没在了云端。 …… 35.考核 三日后,天芷宗坐落的丘黍山下, 设灵石台, 备灵尺戒, 由宗门管事主导,开始招收新弟子。 灵尺戒为测灵根, 灵石台为测资质,炎炎烈日之下,前来参加入宗考核的人也足足排了两里远, 自日升至此,从不间断,个个精神亢奋,眼含期待。 也有一个例外。 在灵石台对面的一棵葱郁的大树上,分开的树干间横卧着一个红衣人影,单手枕着头, 另一只手往自己的嘴里塞着糯米糕。 清甜香糯,松软可口。 庚鬿来晚了, 一时贪睡, 起的晚了点, 为了忽悠冷凝霜,他还往魔界禁地跑了一趟,绕是他从魔界到这里只要几息时间,到的时候队伍已经排到了看不见的位置, 他干脆翻到树上, 乘凉躺等。 要是蝴蝶知道他又偷跑出来, 还不定怎么炸毛呢! 轻声笑了笑,他抬眼看向山上,在心中感慨,天芷宗不愧是玄灵大陆第一宗门,一座丘黍山便是难得的巍峨,宗门坐落的位置隐在山顶,从山下往上,设有九百九十九阶青玉石阶,抬眼望去,如天地云梯,直入云霄。 山顶灵气缭绕,隐隐可见霞光,只远远的看着,便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生向往。 庚鬿忽然半直起身,看着山顶的方向微眯了眼,一个黑点出现在他的视野,朝着他所在的地方急速而来,他精神一振,将最后一口糯米糕塞进嘴里,拍了拍手坐起来,漆黑的乌鸦从树梢钻入,稳稳地落在他的臂膀。 一枚漆黑的舍普珠掉落在他掌心,他挥挥手,臂膀上的乌鸦便化作青烟消散。 这乌鸦乃木山的灵识所化,东西送到便会回归本体。 庚鬿又重新躺回去,将珠子对准树梢看了看,以神识查看。 群峰环绕间,一片青竹林里,那人墨发如瀑,云衫浮动,脚踩云泉,在一片云雾缭绕中,如隐世仙人,清逸绝尘。 一别三月,他让人关注着天芷宗的消息,从未间断,却一次都没见过人。 好不容易见到了,他却一点都不觉得开心,甚至有些郁闷。 这舍普珠记录下来的,特么的全是背影! 他不要求正脸,可侧脸的镜头也是一个没有! 这放到现代去当摄影师你分分钟被辞退的好么! 若是乌鸦知道他心中所想,必然大喊冤枉。 需知那人凝望之处乃无尽长空,以容屿的修为,躲在背后“偷拍”就已经是极不容易,要是飞到身前,以白云为背景,黑色的乌鸦涎着舍普珠,目的昭然若揭,简直是给人的活靶子! 没准连背影都没得看。 庚鬿无奈叹了一声,他将舍普珠收起来,看不到人,看到他从小住的地方也是好的。 上胥峰上,云泉当空从石缝中倾下,峰下布有法阵,云泉落下山谷不知所踪,整座山峰好似空中楼阁,让人可望而不可即。 庚鬿:有钱人就是会享受。 心里正犯着气,树底下突然多了一人,为了昭示他天芷宗弟子的身份,这人是催动灵力急速移动过来的,引得对面排队的人一阵惊叹艳羡。 “你是什么人?躲在这儿做什么?” 十五六岁的少女,声音带着几分锐利,庚鬿闻声低头,少女原本有些趾高气昂的脸瞬间呆住。 只见横卧在树上的少年,青丝高束,露出一张青涩稚嫩的面孔,一双眸子桃花潋滟,眼尾的朱砂痣比骄阳还要晃眼,肤白如雪,摄人心魂。 少女一时看的痴了。 庚鬿垂眼睨她,神色慵懒:“不是躲着,是在这儿等着。” 他指了指对面依旧一条龙的队伍。 少女顺着转头,回过神来道:“你是哪里的人?可是来参加考核的?” 庚鬿点头:“从桑中城来,想拜入天芷宗的。” “那你随我来吧!” 少女高傲的扬了扬下巴,眼睛却止不住地又朝树上瞟了一眼。 庚鬿忙应一声,从树上跳下来,跟在少女身后,微微勾唇。 为了成功混进去,他压制修为,敛了容貌,连身形都变了不少,现在任谁看他骨龄,也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只是模样变化,也依旧绝色。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好的皮相能给人留下一个好的印象,就好比现在,是可以有特权的。 他被径直带到队伍最前面,站在了灵石台前,一丈余高的石台,黑石为边,内里流光溢彩,如浩瀚星空。 “师姐,我带了一个人过来。” 少女走到灵石台前,双手撑在临时置办的一张方桌上,坐在桌后的师姐显然有几分不悦,头也不抬道:“琳儿,不是跟你说了别随便破坏规矩,别人都还排着队呢,你……” “付若师姐,这个不一样,他说他是桑中城来的,咱们看了一天了都没遇上几个资质好的,不如你先看看这个嘛!” 那位被叫做付若的师姐似乎被她说动了,撑在额上的手放下来,不抱希望的抬头,微微愣了一瞬,继而微微蹙眉:“……你是从桑中来的?” 庚鬿道:“是。” 桑中是皇城,不乏地位尊贵偷跑出来的世家子弟,只要与魔界无关,天芷宗也不拘什么身份,只要资质过关,灵根合格,皆会收入宗门,只有被宗内大人物看上要收为内门弟子或者亲传弟子的,才会细查其来历。 付若并未怀疑庚鬿的身份,视线在他身上扫了一眼,递了一块尺戒过去:“那便试试吧。” 尺长两寸,通体幽黑,触手冰凉。 庚鬿伸出的是左手,放了半天,没有任何反应,他不解的歪了歪头:“这是怎么回事?” 他该不会没有灵根吧? 付若神色古怪地看了看他的手,骨节分明,白皙莹润,是一双连女人都得羡慕的漂亮的手,只是手腕上手指上甚至是拇指上,都带了储物法器,还是等级很高的法器,有护主之用,对一根小小的灵尺戒有很大的干扰作用。 她叹了口气道:“摘了你手上的法器。” “哦……哦。”庚鬿连应了两声,将东西全摘了下来。 这些都是从魔宫出来时随手套上的,腕上的镯子是拿的冷凝霜的,中指上的储物戒是解北影送的,拇指上的玉扳指是摘不下来的坑货系统! 如果说以前出门他是一个四处游历的闲人,现在他就是一个暴发户家的败家儿子。 虽然没有穿金戴银,以他展现出来的炼气期修为,带了这么多法器,已经昭示了他非同寻常的身份。 付若没有多问,再将灵尺戒放入他手里,看着尺戒上亮起的红色光亮,眼中微亮,“你过来。” 几乎是急切地将人带到了灵石台前,付若侧开半步道:“将手心抵在石台上。” 庚鬿依言做了。 下一刻,艳如骄阳的火光冲天而起,竟盖过了空中烈日,庚鬿下意识一缩手,火光瞬间消失。 “……” “!” “?” 虽然昙花一现,却已经引起身后排队的众人哗然一片,片刻前还不满他插队的人,还没来得及控诉便哑了口。 付若也被惊住了,望着火光消失的灵石台,喃喃道:“竟是绝顶纯正的火灵根。” “你……你……”带庚鬿过来的那位琳儿姑娘双眼瞪如铜铃,突然兴奋地拽住了师姐的一片衣角:“你看!我就说吧,师姐,咱们捡到宝了!” 庚鬿看着其他几个负责考核的人兴奋凑上来,自己还是一脸懵逼。 该不是……太出风头了吧? 他还打算低调一点的! 付若最先回过神来,走到他身前道:“你叫什么名字?” 庚鬿启唇道:“长忆。”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付若点了点头,对他多了几分真诚的笑:“长忆,你可以去爬青玉梯了。” 庚鬿一愣:“爬梯?” “是啊。”琳儿道:“测灵根与资质只是考核的第一步,修仙又岂是只靠资质就能成的?这爬青玉梯,便是测试新弟子的毅力,你若能成功登顶,便能直接进入宗门,不过以你的资质,要爬到山顶,一定没问题的!” “……” 是谁给你这样的错觉? 庚鬿恍然想到,好像是他自己给的。 他转头看了看,那直入云霄的九百九十九阶石梯上,七零八落的有几个人,那大概是天芷宗招生一天的结果,作为第一大宗门,一天就招了这么几个人,着实有些寒掺。 庚鬿道:“听说天芷宗招新弟子三年一度,如今才过了半年,怎的又开始招新了?” 琳儿撇嘴道:“还不是那魔界的魔尊……算了,跟你说了也没用,你赶紧去爬吧,现在开始爬估计得天黑才能到呢!” 她怕好不容易招来的宝又让她给吓跑了。 庚鬿也不多问,只是看着那看不见头的青云梯,脚下像固定了千金巨石般迈不动步。 顿了片刻,他道:“我能飞上去吗?” “飞?就你?” 庚鬿低头,从储物镯里取出一件法器。 琳儿瞳孔一凝:“飞舟?你竟然还有飞行法器?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从家里顺来的。” 庚鬿笑了笑,正准备注入灵力,付若突然道:“天芷宗地界上空,禁止法器通行。” “……” “以你的修为,驾驭不了这架飞舟。” 庚鬿:“……” 算盘落空,他也只能按照规矩去爬青玉梯,他高估了自己的毅力,才爬了三百阶便已经汗流浃背。 此前有修为傍身,眨眼便能抵达山顶,如今压制了修为,体力也只有炼气期的程度,这青玉梯并非普通的石梯,越往上灵压越强,到最后只会越发举步维艰。 他在心底将系统和容屿抱怨了个透。 他忽然明白了以前看剧里面反派爱而不得因爱生恨的心情,他也一样,他可不是什么付出不求回报的滥好人! 如果他到了天芷宗,男女主已经勾搭上了,他就掀了容屿的上胥峰! 这样想着,脚下仿佛又有了动力,停下含了块薄荷糖提神,咬牙继续上前。 此时的上胥峰上,被挂念的人,猝不及防打了个喷嚏! …… 36.通过 容屿出关数日,上胥峰外前来拜会的人不计其数, 有自己宗门内的人, 还有其他宗门的人。 魔尊现世, 只有容屿同他真正交过手,所谓知己知彼, 想应付魔尊,还得对他如今的实力有所了解,是以找上门的, 都是些在修真界知名的大人物,偏偏上胥峰上师徒二人,性子古怪的很,愣是一个都没见。 此时的清忧阁内,容屿正站在寒玉床边,纯白内缎贴身, 固好腰封,系好宫铃, 最后罩上一件月白色织锦外袍, 玉冠高束, 人如皎皎明月,清澈的眸子里不见丝毫波动,目光微移,落在一旁的银色长剑, 将醉影握入掌中, 转身走出。 今日是宗门内新弟子入宗之日, 传讯符频繁的快要冲破上胥峰的护山结界。 躲了三月有余,也该去见见那些人了。 三月前,陂毗山别离的场景还历历在目,那印在自己唇上柔软的唇瓣,复杂到辨不明的情绪还有最后弥漫的血腥,唇角的伤口已经愈合,留下的印记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想过去找他,又不能去找他。 自回宗起,丘黍山外便眼线遍布,外宗的人守着他出山,宗内的人等着他出关,他纵是修为再高,也无法在重重监视下离开天芷宗。 如今新弟子入门,乃宗门盛事,他们看准了这个时候送来传讯符,他为宗主首徒,断没有不去的道理。 清忧阁外,青竹环绕,灵气弥漫,容屿看了一眼云端,刚踏出一步,蓦然脚步一顿。 胸口没由来的一阵灼热,他抬手抚上,清冷到寒凉的眼睛里闪过一抹异色,抬眼朝山下看去。 丘黍山下,青玉梯上,通过第一轮考核的准弟子仍在艰难地爬着石阶,有人半途而废,有人承受不住灵压倒在了半中央。 庚鬿爬到第九百阶的时候已经开始头晕目眩,看不清下一步台阶在哪儿了,他都快忍不住释放修为来抵抗灵压,却在这时看到了青玉梯上多出的几个人。 时至黄昏,天边有夕阳烧红了晚霞,今日的第一轮考核想必已经结束了,只等通过第一轮考核的爬上青玉梯,便能选出真正入门的弟子。 迈上最后一阶石梯,庚鬿终于站到了宗门管事的面前,灵压骤然撤去,仿佛肩上撤去了千斤铁锤,整个人仿若飘在云端,却是一点力气都不剩了。 山下负责考核的人已经经过传送法阵早早的到了山顶,他撑着最后一口气道:“考核……过了吗?” 没有人应声。 庚鬿抬头,见他们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自己,顿时心下一沉。 暴……暴露了? 他虚弱着问:“怎么了?” 琳儿张了张口:“你……你还能走吗?” 庚鬿瞪眼:“还要走?” “不……不是。”琳儿连连摆手,说话有些语无伦次。 这时后面一位年长的掌事者上前,瞪着双眼激动难掩:“百年了,小友可是百年来第二个靠自己走完了青玉梯的人,真乃奇才,天纵奇才啊!” 他捋着自己的小山羊胡子,庚鬿担心他一用力将胡子给扯下来! 花了三秒钟时间去消化他话里的信息,庚鬿回头看了看不见底的青玉梯,不可置信道:“这玉梯,不用走完?” 付若道:“青玉梯是第二轮考核,也是一种考验,每上一阶,灵压也会逐步增强,以凡俗之人的身体,能撑过两百阶便是合格,就算有炼气期的修为,也很难坚持到五百阶,能走完九百九十九阶,天芷宗数百年来,唯有二人罢了。” 庚鬿:“……” 尼玛!有考核标准怎么不早说啊! 他爬个楼梯容易么! 你早说到五百就能过他绝对不会迈过五百零一阶! 身体似乎坚持到了极限,他双腿一软,直直的倒了下去。 在场众人一惊,急急地冲过去想将人拉住,他们已经够快了,却有人比他更快,只见霞光中一道银光滑过,直直地落在仰倒的人身后,将人稳稳的接住。 银光褪去,显出一人身形,如晴光映雪,尽管刺目却依旧让人移不开眼。 掌事之人最先回神,急急退开半步拱手道:“少宗主。” 其他人纷纷垂首,恭敬的唤了一声:“师叔祖。” 容屿未唤他们起身,只是看着怀里的人,被汗水浸湿了衣衫,额角虚发凌乱,浑身发热,因为太过疲惫软软地靠在他肩头,红唇微张,睡得香甜。 只是睡着了而已。 他又看向山下不见底的青玉梯,还有数人在半途挣扎,抿了抿唇,低声喃喃道:“他……自己爬上来的?” 掌事以为他是质疑这人的资质,话语中带了几分激动:“是,此人凭借自身的毅力,走完了青玉梯。” 容屿沉默,只觉得心底一阵刺痛。 他如何看不出这人是压制了修为来的,青玉梯他也走过,有多艰难没人比他更清楚,这人在魔宫里养尊处优,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苦? “他一个人来的?” “是。” 容屿不由得将眉头皱得更紧。 明知道自己总会不分场合的睡过去,身边不带着人,伪装还用这样惹眼的面孔,被人趁人之危了怎么办? 他越想越不放心,揽住人的手紧了又紧,瞥了眼上胥峰的方向,最终还是打消了念头。 将人抱起,朝新弟子的居所而去。 等人离开,宗门前的几人才抬起头来,看着银光消失的方向,齐齐松了口气。 少宗主出现的地方,总有一种无形的寒压,今日似乎比往常还要严重。 暗自摇了摇头,掌事将仍在青玉梯上挣扎的几人记录在册,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一批新弟子数量不多,质量却是不错。 考验仍在进行,庚鬿已经被人带到了内门弟子休息的小屋。 宗门规定,新入门的弟子爬过青玉梯之后暂入宗门休息,次日面见宗主及各峰峰主,天芷宗除宗主居住的上胥峰外,还有其他十一座峰头,每座峰头专攻都不一样,根据灵根测试,资质好的被峰主或门下弟子看上,可入十二峰修炼。 而没有被选中的,便只能留在山下充作外门弟子,待修炼一段时间之后,再行挑选拜师。 庚鬿休息的地方,就是外门弟子经过修炼半年之后,经挑选确定可以成为内门弟子的人暂居的地方。 真真切切的累了一天,庚鬿睁眼都还觉得自己踩在那压死人不偿命的青玉梯上,片刻之后,青玉散去,入眼的是还是一片青,不过看到的却是幔帐。 平整宽敞的实木床上,床架及边缘雕刻着奇怪的图腾,四周灵气汇聚,正缓缓修养着他的身体。 睡过去之前身体明明一丝力气都不剩了,现在却没有丁点不适,他精神饱满地坐起身,在房间里看了看,完全陌生的地方,顿时心生警惕。 乍一低头,带着的储物法器一样不少,也没受什么伤,他松了口气,又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正疑惑着,“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有人端着托盘走进来。 看到那张还算熟悉的面孔,庚鬿脱口道:“高要?” 那人闻声抬头,眼中一亮:“这位师弟,你醒了?” “……” 一声师弟,给庚鬿现在的身份定了位。 高要端着托盘,快步走到床前,将东西放在床头上的案几上,“这是新制的弟子服,师弟先换上吧。” 说着他蓦然一顿,“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叫高要的?” 庚鬿心里一突,急中生智:“那个……我是说,这里有没有膏药?师兄你叫高要吗?” “……”知道是自己误会了,高要挠了挠耳朵道:“是啊。” 庚鬿笑道:“不好意思师兄,我不是有意的。” 天地良心,他真不是有意的,刚进天芷宗就遇上一个熟人,想都没想就叫了人! 高要倒是大度,连连摆手道:“没事没事,这没什么,对了,你要膏药做什么?受伤了吗?” “呃……一点小伤。” “那你等着,我去给你拿药。”高要说着就要出去,又突然转头道:“要不你先把衣服换上吧,入宗大典就要开始了。” 庚鬿点头应下,他这一睡,一整晚都过去了,暗自摇了摇头,正伸手去拿床头上的衣服,忽然脸色微沉。 他终于发现了有哪里不对劲了。 他身上的衣服,被换过了! “师兄等等!”急忙唤住一只脚已经踏出房门的人,庚鬿迟疑道:“师兄,那个……我之前的衣服呢?” 他来时穿着一身红袍,内着冰甲蚕衣,现在却是穿了一件纯白贴身绸衫,外面套的是月白长袍,那冰甲蚕衣虽然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到底是他贴身穿着的,谁给他脱下来的? 高要又退回来半步,却是一脸迷茫道:“什么衣服?师叔祖送你来这儿的时候,你就穿着这身衣裳。” “师叔祖?”庚鬿准确地捕捉到他话里的关键信息,惊道:“你说谁送我来这儿的?” 高要道:“是师叔祖,那可是我们宗门的大人物,你快些换上吧,没准一会儿的入宗大典上还能见上呢!” “……” 带着笑意的声音出了房门,庚鬿看着身上的衣裳,却渐渐失了神。 …… 37.收徒 纯白内衫,月白外袍, 这是容屿一贯的穿着, 现在却穿在他的身上。 抬手凑到鼻尖嗅了嗅, 的确有一股熟悉的味道,一种冷冽的清香。 他忽然不舍得将这身衣服换下来了。 暗叹了一声, 终究还是将外袍脱下来,捧到脸上猛吸了几口,折好了收进储物镯里。 拿过床头的托盘, 天芷宗的弟子服以青色为主,领口袖口及衣摆以淡蓝色绣线滚边,简单清雅,穿起来也方便。 高要取药也快,他刚将腰封固定好,门外便响起了脚步声, 想到自己昏睡前的情景,庚鬿疑惑道:“敢问师兄, 我睡……晕倒在青玉梯上, 师叔祖是如何知道的?” “这我不太清楚, 许是师叔祖出关之后下山,想去看看新入门的弟子,正巧遇上。”高要想了想道:“不过我听说你竟然从山底一路到了青玉梯顶,真厉害啊, 我之前爬青玉梯时, 爬到四百多阶便爬不动了, 这百年来,能走完九百九十九阶的人,除了你,可就只有上胥峰的那位了。” “上胥峰的那位?” “就是师叔祖啊!你们二人在宗门外遇上也是有缘,我听说师叔祖当年,只有八岁稚龄……” 大概是难得有了一个师弟,高要话也多了起来,庚鬿却没能好好听,他微怔了片刻,暗自撇了撇嘴。 什么嘛! 他本以为容屿是送他来这里,是因为认出了他,现在看来,不过是因为他爬完了青玉梯,因取得了同样的成绩而生出的惺惺相惜罢了! “对了师弟,你叫什么名字?” 庚鬿道:“长忆。” “哦,长忆师弟,我带你去宗内广场吧。” 给师弟带路,也让他这个先入门的师兄有小小的成就感。 庚鬿见他脸上喜色尽显,也跟着笑了笑。 他现在用的是陌生的面孔,本来目的就是上胥峰,能提前得到那人青睐,对他来说也是好事,这么想着心里就好受了些,可转念又一想,那人对着一个不认识的人送了自己的衣裳,尽管是因为他爬梯出了汗,心里也还是觉得堵的厉害! 他们从葛风镇上到雁丹门里相处那么久,容屿也没给他穿过自己的衣裳! 虽然也是因为他不需要。 自我纠结着跟着高要出了房门,庚鬿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理了理思绪,抬眼看向前方。 这天芷宗的外门与他所想有些出入,见惯了上胥峰的仙气缭绕,山下的风景便不如峰上那般入眼,却也是草木葱葱,灵气十足。 从房间里出来,绕过几处庭院,踩在纯白的石子路上,空气清幽,心里也不那么堵了。 一路直往宗门广场,越是靠近道路越是宽敞,忽然眼前白光晃过,如秘洞中突然有了出口,视野扩展,与之前所见大不相同。 偌大的广场,形似圆形阵盘,广场之上,设十二座高台,对应着十二峰的位置,庚鬿到的时候,阵盘上已经站了数十个宗门新弟子,其中不乏资质姣姣者,见到高要带着新弟子出现,有人艳羡,也有人心怀敌意。 “他就是那个爬完了青玉梯的人?” “是啊,刚来便进了内门弟子的居所,听说还是少宗主亲自送过去的。” “长得真好看!” “……” 人群里有人窃窃私语,有人不平道:“不过是仗着一张脸罢了,谁知道他是怎么爬上来的?” 这声音在人群里格外突兀,庚鬿笑着看过去,微微挑了挑眉。 此人面色黝黑,眉骨间有着一条疤,此时紧皱着眉,本就可怖的脸更添了几分狰狞,脸虽然不讨喜,却已经有筑基初期的修为。 “成师弟慎言,长忆师弟他是……” “高师兄!”成松打断高要:“要想成为内门弟子,还需自身努力,只想着攀附他人,你怕是要在这外门待上一辈子了,别以为同师叔祖出门历练一趟,便与他人有所不同了!” 这话说的毫不留情,高要的近况庚鬿是知道的,前往葛风镇历练的,似袁歆,叶寒栖还有苏沫儿,同为新弟子,他们三人从一开始便是内门弟子,高要却因为三灵根的资质被留在了外门,尽管他现在已经筑基,却比一开始就闭关的成松晚了一步。 是以成松虽然叫他一声师兄,对他却没有半分尊敬。 高要被他抵的无话可说,攥紧了双手,对上庚鬿的目光,尴尬的笑了笑。 他并无攀附之心,只是师叔祖将人送到他那里让他照顾,他也是依言而为,如今被成松这么一说,他还真有些百口莫辩。 他总不能说师叔祖吩咐的,也无人肯信。 庚鬿冲他一笑,忽然朝着成松走了一步,“这位师兄既然存疑,不如我帮师兄解惑可好?” 成松皱眉:“如何解惑?” 庚鬿脸上笑意更甚,“师兄不妨看看自己身后。” “你耍什么花样……嗯?”成松原本不想如他所愿,身后突然灼痛,他猛的转身,青色的衣衫已经燃了一角,他跳着脚慌乱的将火扑灭,回身怒道:“你……” 庚鬿施施然道:“师兄不是想知道我如何走完青玉梯的么?便是如此了。” 成松骇然。 他根本没见到这人出手! 他是火木双灵根,对火极为熟悉,可方才直到身后燃了起来他都没有丝毫察觉,如此纯熟的控火能力,这真的只是一个炼气期的小白脸? “好小子,有点意思!” 众人惊叹间,远处的山峰上一道灵光闪过,重重的落在高台,奇岳峰的峰主居高临下看着阵盘里的弟子,扫过一眼之后,落在庚鬿身上。 有一便有二,十二峰有十一位峰主前后而至,坐满了高台,只余了一个位置。 庚鬿死死地盯着那空着的高台,蓦然肩头一沉,沉重的威压从不同方向降下,他心中一凛,迅速站直了身体,身后几声惊呼,已经有人跪倒在地。 “不愧是走完全部青玉梯的人,我倒要看看,你的极限在哪里!” 又是加重的威压,这次却只针对庚鬿一人,他不由得咬牙,狠狠地瞪向高台。 这群人是不是有毛病? 他到底要不要跪? 现在已经是针对筑基期的威压了,再不跪就该暴露了,可要他低头,他也不甘愿。 权衡间,阵盘上方银光大盛,所有威压化作无形,高台上众人齐齐一震,威势顿收,同时站了起来。 最后一座高台上,银光散去,一人抬手收回醉影长剑,缓缓落座,淡声道:“开始吧。” 一场宗门前辈的闹剧化作无形,十一位峰主互相看了一眼,冲中间的高台上拱了拱手,重新落座。 庚鬿双眼一眨不眨,紧盯着高台上的月白色人影,偏偏那人垂眼敛眉,就是不肯与他对上眼。 暗自紧了紧双拳,高台上一声大笑,最初“刁难”庚鬿的奇岳峰峰主率先开口:“诸位既然还在犹豫,那本座便不客气了!” 说着抬手一挥,一簇火光划空而至,庚鬿下意识阻挡,那火光却并非攻击,而是一道灵符,浮在他身前,似火光跳动。 “普烨,这位小友百年难遇,今日怕是不能相让了。” 又一道女声响起,庚鬿身前又多了一道灵符,不过片刻功夫,他身前便整整齐齐的竖了十一道灵符,他不明所以,转头问道:“高师兄,这是?” 高要早被他身前的灵符晃得惊叹不已,闻言激动道:“这……这是天芷宗收徒时用的符纸,若几位峰主同时看上一位弟子,便会赐出灵符,由那位弟子挑选,这些,这些可都是亲传弟子的符纸,这便是宗门十二峰的亲传弟子之位任你选啊!” 仙门收徒分为杂役,外门弟子,内门弟子和亲传弟子,若能被收为亲传弟子,日后是有机会继承一大峰头的。 十一道灵符,流光溢彩,符文各异,身后其他弟子钦羡不已,庚鬿看着眼前的十一道灵符却皱了皱眉:“十二峰……为何没有上胥峰的符纸?” “这……”高要下意识看了看正中高台上的人,低声道:“上胥峰从不收徒的。” “为何?” “这……” 高要面露难色。 规矩历年如此,原因……他们也不知道啊! 庚鬿见他哑然,十分干脆的抬手,将身前的符纸尽数挥散,抬头看向高台,高声道:“我要去上胥峰!” 声音高亢,坚定而不容忽视! 高台上的十一位峰主同时色变。 天芷宗十二峰有十一位峰主相邀,这个小子竟一个人的面子也不给,纵使资质奇佳,这份傲气和眼高于顶的态度,也让人极度不满。 普烨真人微沉了眼:“不知小友,为何非要入上胥峰?” 庚鬿仰头道:“你们方才都欺负我,我才不要跟你们走!” “……” “……” “……” 十五六岁的少年,刻意提高的声量,稚嫩的面孔,气鼓鼓的神态,不显郁色,反倒让人觉得有几分可爱。 气氛片刻的凝滞之后,身后众弟子议论纷纷,高台上各位峰主面面相觑,万没想到这少年不肯入峰的原因,竟是因为方才的一场闹剧! 庚鬿听着身后传来成松的嘲讽,见台上的人迟迟不应,又道:“若是不能入上胥峰,我宁可现在就离开天芷宗!” 这话如惊雷炸响在高台,目光纷纷转向上胥峰的高台。 容屿终于肯抬眼,台上台下,两人视线相交,瞳如清泉,同时漾开波纹。 庚鬿直视他的澄澈双眸,微微勾唇。 既是百年难遇,天芷宗势必不会轻易放他离开! 上胥峰,他去定了! …… 38.师徒 广场上几乎所有的视线都聚焦在正中的高台上,那人青丝高束, 如精雕细琢的五官挑不出任何瑕疵, 风姿清雅, 惊为天人。 只见他缓缓抬眸,在高台上站起。 他们屏息凝神, 等着他的回复。 这新入门的小子要求忒高,若真让他入了上胥峰,这位天芷宗的少宗主便要多一个师弟了。 容屿沉稳的垂首, 看着阵盘上敛了容貌的少年,褪去了一身耀目的红,穿着天芷宗统一的弟子服制,在人群中依旧瞩目,若他以前是那似火骄阳,现在便是林间清露, 深居空谷,不染俗世。 容屿启唇道:“上胥峰已不再收徒。” 庚鬿也不在意, 继续昂着头道:“那也无妨, 我去别处便是。” 修真界宗门那么多, 总有宗门能容忍他“狂妄”的性子,他若离去,短时间内不能成长,数百上千年之后, 可不会比天芷宗的少宗主差。 能走完九百九十九阶玉梯, 还能以炼气期的修为承受住筑基期的威压, 如此珍宝,哪个宗门肯放过? 容屿还在沉吟,其他峰主却坐不住了,有人传音道:“少宗主,不若请示一下宗主?” 百年前上胥峰也是宗主一人独居,从考磐山上带回了容屿,等他爬完了青玉梯才正式收徒,如今又有一位同资质的少年,宗主若是知晓,想必也是能破例的。 目光灼切地看着正中的人,容屿没有应声,正当众人以为他会拒绝之时,他忽然抬手,银光划空,一个沉甸甸的玉牌就砸到了庚鬿手上。 庚鬿拿起来看了看,触手柔润,明明是块玉牌,却通体泛着银光,一面雕刻着图纹,一面平整的能当做镜子来使。 他翻来覆去的看了看,抬头道:“少宗主答应了?” 容屿道:“规矩不可破,你若执意要入上胥峰,只能为徒孙。” 此言一出,万籁俱寂。 为徒孙,便是成为少宗主的徒弟。 有人晃神,人群中发出几声窃笑,这人仗着资质威胁宗门,不料被少宗主反将一军。 少宗主乃宗主首徒,论辈对其他十一峰的峰主也要称一声前辈,他们对容屿的尊敬,不过是为着他少宗主的身份。 原本成为其他峰主的亲传弟子,论辈他还能和少宗主平起平坐,现在收了这玉牌,他见了其他亲传弟子,也得恭敬唤一声师叔师伯,着实不划算。 庚鬿微微垂首,看着手中的玉牌,他纠结的也是辈分的事,却是与其他峰头无关。 他本想着入上胥峰能和容屿成为师兄弟,现在平白无故就矮了他一辈,日后还得一口一个师尊的叫他。 试着想了一下,似乎……也不错。 不知道脑中闪过了什么画面,他嘴角上扬的弧度越来越大,就在别人嘲讽他不知天高地厚的时候,他忽然咧唇:“好!徒孙就徒孙!” 脸上的笑容,那叫一个灿烂! 众人目瞪口呆。 连高台上的十一位峰主也不由得面露讶色。 这小小少年,竟然这么记仇?宁可低人一头也不入他们的峰头? 容屿却是抿了抿唇,眼中瞬间闪过了几种不同的情绪。 他不知这人为何要来天芷宗,故意折他面子以作试探,万没想到这人答应的这么干脆! 他若是为了潜入天芷宗,为亲传弟子显然更有利,因为亲传弟子的身份玉牌能越过更多的禁制之地,可他没有丝毫犹豫,便应下了这个“为难”他的要求。 他来不为宗门,也不为上胥峰,只是为了上胥峰上的人。 容屿的眼底不由自主地泛起了几分笑意。 不管这人是何目的,是好是坏,只要是为他而来,他就觉得满足。 少宗主发话,应下了少年无理的要求,其他人纵使不甘,也说不得什么,只是若让其他人知晓少宗主明知少年是魔头伪装还带入宗门,不知作何感想。 台上台下两人,各有各的心思,就这么定下了师徒的身份。 收徒仪式仍在继续,两个单灵根的弟子被挑选出来,就适合不适合的问题几位峰主在高台上吵的不可开交,所幸庚鬿选了个意料之外的,不然高台上只怕要打起来! 有几个双灵根的弟子被挑走,高要虽然是三灵根,但他凭借自己的努力在外门筑基也是难得,被毓灵峰的烟休真人收为内门弟子,而成松,虽然是双灵根且已经筑基,因为其貌不扬,普烨真人犹豫了之后才将人带走。 有时候靠脸,真的能吃饭的! 大典结束,没能进入十二峰的弟子只能暂时留在外门,等着下一次的筛选。 庚鬿就站在阵盘上,等着他的便宜师尊来带他走。 当那道月白色身影落在自己身前,他明显听到了自己心跳加快的声音,他微微低头拱手:“师尊。” 想到自己的目的,叫出这一声师尊还莫名有些别扭! 容屿凝视了他半晌,淡然转身道:“走吧。” “我们要走上去吗?”庚鬿眨眨眼道:“可是师尊,我不会飞啊!” “……” 容屿脸上透出几分古怪,折身道:“你……” “我叫长忆,师尊唤我名字吧。” “……” 他一副讨乖卖巧的模样哪里还看得出之前傲然十足的样子! 容屿心底微漾,无奈朝他伸出一只手。 庚鬿毫不掩饰眼中的光彩,上前一步双手握住他的手掌,原想着两人并肩,只可惜他现在的个头实在是矮了点,只能和他肩并头! 不过这并不妨碍庚鬿在心里窃喜,牵手成功,触感比他想象的更佳,如脂玉般光洁,摸起来有些微凉,掌心相贴,突然摸到一些凸起,他下意识低头,想仔细看看。 “抓稳。” 耳边响起的声音,庚鬿微惊:“嗯?” 尚未反应过来,整个人腾空,他下意识的要运转灵力,骤然发现自己压制了修为,身体直往下坠,慌乱间松开手抱紧了身边人的胳膊,若不是姿势实在不雅,他大概连腿都会缠上去。 幸得广场上的弟子全部散场,高台上的人也已经尽数离去,否则瞧见二人这般亲密的动作,对少年非要入上胥峰的目的又要重新揣度了。 容屿侧头看了他一眼,薄唇微抿,从阵盘上一跃而起,直往上胥峰而去。 转瞬之间,眼前景色变幻,周身似被水雾包裹,灵气灌顶而入,庚鬿整个人舒适的一颤,还没来得及享受,脚已经落了地。 他第一次觉得修为高也有不好的地方。 比如他不得不松手了。 才抱了这么一会儿! “走吧。” 容屿顺势握住他的手,拉着他往前走。 庚鬿愣了一瞬,慢了他半步跟着,被他这样自然而然的握着手,总觉得有几分不快! 手背上的力道轻柔适中,牵扯着他又不至于握得太紧,这样亲昵的姿态,是对着他新收的小徒弟。 如果这个小徒弟不是他,他会不会也这样去牵别人的手? 这样想着,庚鬿忽然回握住他:“师尊不问我为什么非要来上胥峰?” 他当时姿态狂傲,容屿收他为徒是迫于无奈,按理说对他不该有这么亲近的! 容屿脚步不停,问:“为什么?” 庚鬿:“因为你比他们都好看。” “……” 这说的是实话,世间传闻,天芷宗的少宗主容貌绝色,连新任魔尊都为之垂涎,不惜隐藏身份蓄意接近。 说来陂毗山一事,他轻薄了这人,除了最初闹腾过一阵之后,所有人都恐慌着他会对正道施以报复,却对容屿只字不提,他还想着此事若是闹得大了,会不会有人将这位绝色的少宗主打包送往魔宫,那样的话,他一定会回给正道一纸和平条约。 可等到最后,也没人这么做,他只能自己找上门来! 他自己胡思乱想着,前面的人突然回首,庚鬿以为他要发难,毕竟这种时候以师徒的身份论述师尊的皮相,就算是夸奖,也是不敬的。 出乎意料的,容屿意味不明的看了他一眼,唇角竟微不可闻的扬起了一抹弧度。 那笑容看起来竟有几分宠溺! 庚鬿:“……” 难道这人喜欢被人夸? 这么自恋的么? 可是你笑的再好看他也不会开心的! 刚在心里哼了一声,容屿已经转过身道:“到了。” 闻声抬眼,他们已经站在了一处庭院前,被拉着进去,庚鬿不由得眼前一亮。 入目一座白玉石桥,有云泉自山峰上降下,过石桥流向庭院外,院中有凉亭,庭院一角及石桥边种有银杏树,凡尘已经入冬,这里却还是初秋的模样,灿金色的银杏叶洒了满院,微风拂过,树梢又有树叶簌簌飘落。 人间仙境,不外如是。 庚鬿像个真正懵懂少年,仰望树梢,满目惊叹。 他喜欢这样生机勃发的地方,不像他那个黑漆漆的魔宫,没有半点生气,这里灵气逼人,若真以少年的身份在这里修炼,必然是事半功倍。 只是这与他从舍普珠里看到的景象似乎大有不同。 “师尊,这是……?” “这里是朝风阁,你以后便住在这里。”容屿轻声道。 他记得这人喜穿一身红,想必不喜欢他那个清冷寒凉的清忧阁。 庚鬿的确喜欢这里,片刻的惊喜之后,又生出几分不满足,呆呆的问道:“那……师尊住在何处?” 容屿顿步,侧头看他。 庚鬿:“我……弟子修炼若有不解的地方,该去何处找师尊解惑?” 他无辜的眨眨眼,一副求学心切的模样。 容屿盯着他一双眼,蓦然想到那天在陂毗山看到的紫金异瞳,此时虽然漆黑,却似眼含星辰,美的动人心魄。 但他定力强大,很快便移开眼,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指了指东面的院墙:“那边的清忧阁。” 言语简骇,话意却很明显。 隔壁的庭院,便是他的居所。 庚鬿眼中微亮,住得近好,方便办事! 两人越过白玉石桥,经由一处圆形拱门进到院内,容屿在拱门外停下:“你且先住在这里,若有需要,传灵符入清忧阁便可。” 手中力道微松,那人转身要走,庚鬿忙将人拉住:“师尊,弟子该如何修炼?” 容屿:“……” 瞥了眼被紧抓住的手,他尽量平静道:“我回来与你细说。” “师尊要去何处,弟子也去!” “去见你师祖。” 庚鬿:“……” 他都忘了这上胥峰上还住着一个人。 天芷宗宗主,为数不多的从百年前考磐山大劫中幸存回来的人,想到去见那人,庚鬿顿时怯了,松开手乖巧道:“那师尊早去早回。” 手上骤然消失的温度,让容屿感到一阵怅然若失,原本想着禀明了宗主便与这人摊牌,现在看来,若是身份揭开,以这人魔界之尊,只怕舍不下脸面这般粘着他,也不会同他这么亲近。 师徒么?似乎也不错。 不自禁地勾了勾唇,他轻应一声,消失在了朝风阁内。 庚鬿正想着他不肯去见师祖会不会让人觉得他不尊师重道,就见眼前的人划空而去,只能目送着他离开,待那道银光消失在了视野里,才跨过拱门进了内院。 内院是居住之所,青墙玉瓦,有零落的银杏叶从外面的庭院里飘进来,庚鬿快速走上台阶,钻进屋内,陈设皆是上等的材质,一张铃木桌边,设四方圆凳,墙角置有书架,书桌,文房四宝一样不缺,内屋的床乃是聚集灵气的灵玉床,走进屋内便感觉到舒畅。 庚鬿在桌旁坐下,按理说这里无人居住,上胥峰上连个杂役都没有,本以为需要他自己打扫,抬手一抹,竟是纤尘不染,像有人刻意打扫过一样。 这上胥峰,要打扫庭院除了那位少宗主还能有谁? 虽然对他来说不过抬抬手的事,但一想到这是为他的新弟子费的心思,庚鬿又开始同自己吃味! 要不干脆摊牌得了! 这么想着,他又赶紧摇了摇头。 要是知道了他的身份,那人怕是要举全宗之力轰他出去! 还是再瞒一段时间吧! 做了决定,他望了眼内屋的床,打了个哈欠,扑到在床上仰过头就睡。 上胥峰边缘的湮罗洞外,临近断崖,俯瞰全宗。 天芷宗宗主,已是圣人之尊,常年闭关不问世事,站在断崖前,他白衣华发,凝视着山下道:“此事你既做了决定,便要好生教导,宗门规矩虽是先祖定下,但也不必万事都循规蹈矩,于宗门无害,所做之事于自身无愧便可。” 炎烈负手而立,神色是百年不变的淡然。 他的回应本在意料之中,容屿擅作主张,先斩后奏,也是因为知道宗主不会因这些事与他为难。 报备了山下的一些琐事,他便又回了朝风阁,那人正在熟睡,沉稳的呼吸在门外都能听清,在庭院里驻步半晌,最终还是没踏进去。 日升日落,这仿佛成了庚鬿的昏睡周期,清忧阁内,容屿独坐青竹林,方桌玉盘,再配上一壶清茶,月光洒下,静谧而又清幽。 他凝神研究着棋盘上纵横交错的黑白棋子,忽闻竹林外有了动静,脚步轻快,他心中一动,微微抬头。 曲折的林中路,两棵青竹中间窜出一道人影,只穿着单薄内衫,赤着脚丫跑到他身前,光洁白皙的脚踝裸露在外,几根可爱的脚指头怕冷似的动个不停。 尽管知道这人丝毫不会畏寒,容屿还是忍不住心中一跳,微微蹙眉道:“怎么这样跑出来了?” 庚鬿故作瑟缩地攥紧了手:“师尊……我,我怕黑。” 容屿:“……” 只身在夜间横闯雁丹门的人会怕黑? 他暗自惊讶,面上分毫不显。 庚鬿只当他愣住了,又补充道:“我不敢,一个人睡。” “……”方才在朝风阁中睡的昏天暗地的人是谁? 庚鬿根本不知道他已经去过了朝风阁,他醒来见天都黑了便宜师尊还没回来,怕他扔了自己在朝风阁便不管了,就自己找了过来。 看容屿的模样,明显带着几分愕然,他不由得在心中暗喜。 师徒的身份是这人自己定的,若是师兄弟不熟不识他才不敢厚着脸皮赖上来,师徒就不一样了,徒弟是可以撒娇的! 他可怜兮兮地缩着脖子,似乎是怕冷,容屿与他僵持半晌,无奈起身,走过去取了一件外袍给他披上:“当心着凉。” 庚鬿释然一笑,上扬的唇角怎么看怎么得意。 …… 39.尊号 玉盘上清茶还往外冒着水汽,棋桌旁已经没了两人的身影。 屋内, 庚鬿攥着容屿的一片衣角光明正大的登堂入室, 月光从窗内洒入, 让整间内室都散发着淡淡柔光,室内的陈设一目了然。 和朝风阁相比, 这里的陈设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了,除了一架寒玉床,床边放着一个剑台, 醉影剑横卧嵌在剑台里,除此之外几乎见不到装饰的东西。 庚鬿突然有些心虚。 师尊住的地方这么寒掺,他的朝风阁,是不是太奢侈了点儿? 只是那床,比他房里的灵玉床要精致,也宽敞很多。 “穿上鞋袜。”容屿淡声打断他的打量。 庚鬿低头, 看着自己赤.裸的脚,这上胥峰上的路都极为平整, 连一颗石子都没有, 他光着脚从朝风阁踩到清忧阁, 半点没被硌到,也不觉得冷,经这人提醒,他才做做样子又缩了缩脚。 身上罩着的外袍给身体添了几分暖意, 又套上了绒袜, 像踩在了棉絮上, 十分舒适。 “去休息吧。” 庚鬿乐颠颠的走进内室,见容屿并没有入睡的意思,不由得问道:“师尊你呢?” 容屿笑:“我就在屋外。” “……” 失策啊失策! 修为到了容屿这境界,是根本不需要睡觉的。 他怕这人要走,脚都站在床边上了,又碎步退回门边,扯着容屿的袖角低声轻唤:“师尊……” 装可怜装的恰到好处,恐慌中带着几分犹豫,他这年纪在凡尘都是成家的年龄了,总不能像个孩子一样缠上去哭闹,他适时的露出几分依赖,还有几分恳求。 容屿只觉得心底被什么东西震了一下,这一声师尊叫的他心都化了,这位高高在上的魔尊,什么时候有过这般示弱的姿态? 喉咙在庚鬿看不到的角度无声滚动,片刻后轻叹一声道:“睡吧,我不走。” 庚鬿懵懂的仰头:“真的?” 容屿无奈,只能牵着他往床边走。 脱了外袍,曲腿爬上那铺了绒被的床,膝盖刚跪上床沿,庚鬿整个人一哆嗦,僵了一瞬道:“师尊的床好冷。” 容屿:“……” 他这床是千年寒玉制成,以这人压制到炼气期的修为躺上去确实不妥,容屿想着,伸手道:“我送你回去……” 手还没伸过去,那人在床上一滚,已经躺到了里侧。 “……” “师尊?” 庚鬿跪坐在床上,睁着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看着站在床沿的人。 容屿沉吟,还是在床边坐了下来。 他和衣而睡,只是半躺半靠,意思很明显,他只是陪他入睡,自己不会睡的。 庚鬿也不在意,自己在里面躺下来,侧身小心翼翼地拽住了他的袖角,乖巧的闭上了眼。 来的时候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能这么快和容屿睡在一起,虽然含义不太一样。 容屿半靠在床侧,不知道在想什么,床头上零散的嵌入了两颗夜明珠,微弱的光芒照亮了整座床榻。 那人就睡在他身边,蜷缩着身体,像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 很快身边就响起了均匀的呼吸声,容屿无奈一笑,他一向入睡很快。 正想着闭上眼冥想一会儿,袖角一紧,一双手扯着他的袖角将他整只手抱进了怀里。 “……” 或许身处敌对的地方,他是真的没有安全感? 容屿并没有多想,担心他会受不住寒玉床的寒气,扯了被子用灵力蒸的暖烘烘的,轻轻给他盖上,倾身的瞬间,腰间抵上了一颗脑袋。 状似无意,很快连手脚都缠了上来。 庚鬿闭着眼睛仰头,如梦呓般吐出一个字:“冷……” 容屿:“……” 他是见过这人的睡姿的,规规矩矩安分的很,就算是睡的不舒服,也不会随意乱动。 他是在装睡。 庚鬿的确是在装睡,只是仰着小脸,张着红唇轻轻吐息,丝毫看不出装睡的样子。 这是他在魔宫里练出来的! 魔宫里有个嘴碎的,每当他偷跑出门回去之后,总少不了冷凝霜的一番唠叨,但他也有法子躲避,每次听的累了,他两眼一闭,往后一倒,睡了。 这样冷凝霜有再大的怒火也都发不出来了。 现在也是一样,他抱住这人的腰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了怀里身体的僵硬,怀疑的视线落在头顶,庚鬿却不管不顾。 我睡着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只是想看看容屿对他的小徒弟能纵容到什么地步,将人抱住的那一刻,一阵心猿意马,是真的有些舍不得松开了。 鼻息间萦绕着一股冷冽的清香,淡淡的,是独属于容屿的味道,他犹觉得不够,想深吸一口,又怕暴露了,只是在心里告诫自己:忍住! 他闭着眼睛备受煎熬,另一个人也好不到哪儿去。 此时若是抬头,一定能看到那人已经红成了西红柿的脸。 容屿在心里狂念清心诀,意在转移注意力。 可人就在身前,稚嫩的脸贴在他的腰腹,双手环在他的腰间,一条腿压在他的腿上,突然的动作蹭开了衣料,露出光滑白皙的前臂和小腿…… 他不敢再看,瞌上了眼帘,尽量让自己的呼吸保持平稳。 这人做事随心所欲,或许只是一时兴起。 这么想着,竟比念多少遍清心诀都管用,脸上的热度褪下去了,心里的火却燃起来了。 陂毗山上当众轻薄,在旁人看来是予他难堪,若是换了其他人,就算是魔尊他也势必不会善罢甘休,可偏偏是这个人,他竟生不起一丝的愤然。 终究是自己先起了意,他能寻来天芷宗已是曾经的不敢想,现在又何必奢求太多? 庚鬿不知他心中所想,察觉到抱着的身体僵硬之后竟渐渐放松了下来,也没想着要推开他,便更加放肆的趴上去,闻着那冷冽的清香,放松身体睡过去了。 两人便是以这种怪异的睡姿缠了一夜,次日睁眼,身边的人不知去向,被窝里却依旧是暖烘烘的,庚鬿睡的舒坦,一时不愿起床,翻过身打算再睡一会儿,蓦然想到现在已经不是在自己恣意妄为的魔宫了。 抬眼看了看缕空雕饰的寒玉床,轻垂的幔帐半遮半掩,意识到这里是容屿的清忧阁,他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掀开幔帐下床。 完了完了,也不知道现在什么时候了,忘了去给师尊请安,那人会不会觉得他不尊师重道? 脚刚踩到地,入眼一抹红,庚鬿一怔。 在寒玉床的边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张檀木架,上面整齐地挂着一套衣裳,红的似火,在这满是清雅之色的内室,很是格格不入。 看这大小明显是给他准备的,大概是见他爬青玉梯时穿的红衣,便以为他喜欢红色。 庚鬿站在衣架前看了看,默默将衣服取下来塞进储物镯里,又取了之前放进去的月白色外袍套上,打理好了才跑出去。 庭院里成片的青竹,和朝风阁里完全是两种风景,明明是一座峰头,却是两片天地。 上胥峰上没有杂事,所有事都是自己动手,庚鬿赤着脚跑出来的时候,那人就在青竹林前,就坐在昨晚的那张方桌前,同一个位置。 容屿听到动静侧头,见他穿着自己之前给他换的那身衣裳,微愣了一瞬:“为何不穿……” 话语一顿,他又敛了声音。 庚鬿装作没听到,走过去恭恭敬敬行了师门之礼:“弟子给师尊请安。” 容屿:“……” 见他又开始装模作样,容屿无奈,只能依着他唤了他起身,忧心他睡得不够,委婉地问道:“昨晚睡的可好?” 庚鬿心里一突,只以为他是怪罪自己贪眠了,昨夜睡的又不安分,于是扭扭捏捏地攥着衣角:“弟子……弟子夜间喜梦游,昨晚可是扰了师尊了?” 梦游是无意识的,和他没关系。 他甩锅甩的干脆,容屿眼中闪过一抹古怪,淡声道:“无妨。” 他又抬手示意对面的位置:“坐。” 庚鬿不明所以,还是绕到他对面坐了下来,却见对面的人跟着起身,又绕到了他身后。 “……” 这是干嘛?叠罗汉? 正懵着,头上突然覆上一双手,庚鬿头皮一颤,“……师尊?” “今日还需下山一趟,你既是上胥峰的人,天芷宗内除峰主亲传弟子,皆以你为长,在山上一切皆可随意,若是下山,仪表还需注意。” 修真之人最重视仪表,因他总是忘记束发,若以此模样下山,不知情的许会怀疑他走火入魔了。 任由容屿替他束发,庚鬿却注意到他话中的另一个问题:“可是宗门要事?弟子也要下山吗?” 容屿刚欲开口,山外结界似有波动,一道传讯符穿过结界飞至棋桌上,还带有传音:“请凌渊真人下山受弟子叩拜。” 身后的人无动于衷,庚鬿茫然。 凌渊真人是谁? 据他所知,容屿并无尊号,这上胥峰从不露面的人,已是圣人之尊。 不对,以前没有不代表现在没有。 容屿以前虽为少宗主,却与宗主住在同一峰头,并未出师另立峰头,如今他已经收了徒,这凌渊真人的尊号…… 他骤然转头,看向身后替他束发的人。 容屿淡然如常,替他簪上固定发髻的玉簪。 “凌渊……是师尊的尊号?” 修者修炼至元婴便可称真人,至化神方可定尊号,容屿身为天芷宗的少宗主,他定尊号乃全宗的大事,难怪今天他们都要下山。 只是这凌渊二字…… “是谁给师尊定下的这个尊号?” 庚鬿微沉了眼,凌渊,意为波澜起伏,千变万化,凌驾万难,方可成功。 看似励志,可凌驾万难,又岂是这般容易? 容屿对他所问避之不答,给他捋顺最后一缕发丝,拉住他的手道:“走吧。” 庚鬿却不放他走,也不管背不背师徒礼数或是惹什么忌讳,抓紧他道:“此二字大凶,我们换一个好不好?” 容屿一怔。 他眼中的急切那么明显,他是真心实意在替自己着急,不由得弯了弯唇道:“己身本是大凶之人,又何惧大凶之物?” “……” 大凶之人?什么意思? 庚鬿从他轻描淡写的话语中觉出了几分不同寻常。 按理说徒弟的尊号当由师父来定,便是天芷宗宗主,可尊号念与世人听,他就算有不好的心思也不会留把柄给世人诟病。 不是圣人所定,其他人没资格定,这尊号便只能是容屿自己定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给自己定一个大凶的尊号? 他说自己是大凶之人,庚鬿忽然想到木山带回来的消息。 容屿出现在考磐山上是因为被皇族追杀,他本是皇室中人,又为什么会被皇族追杀? 百年前在考磐山上,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或者说,在逃到考磐山之前,他经历了什么? 一个八岁的孩童,对人会有什么威胁? 越想越是心疼,庚鬿便握紧了他的手,却再说不出什么话来。 容屿牵住他道:“走吧。” 两人掌心相贴,手背忽然有异,庚鬿低头,看到他的衣袖在自己手上摩擦,同样的色泽纹路,他身上穿的约莫是一件法宝,可以随人的身形改变大小,在两人身上来回看了看,他靠近了抱住容屿的手臂,心里泛起丝丝涟漪。 嘿嘿,情侣装。 顾自享受着只有他理解的小乐趣,不见身旁的人突然侧头,被松开的手顺势绕到他身后,揽住他的腰凌空便下了上胥峰。 …… 40.挑衅 一天的时间,足够让上胥峰少宗主收徒之事传遍整个天芷宗, 加之宗门众人齐聚, 只为少宗主定下尊号, 此举便是昭告全宗乃至整个修真界,天芷宗的少宗主已突破化神的瓶颈。 百年化神, 是整个修真界绝无仅有的! 天芷宗弟子与有荣焉,早早的聚集在校场上,尤其是新入门的弟子, 他们只为一睹少宗主绝世尊容。 上胥峰的方向有破空声起,校场上的高台座椅上便多出了两人,同款月白广袖长袍,一高一矮,相携而来。 高的如清光映月,皎皎清涟, 瞧得风华无双却又看不真切。 矮的如水中莲台,娇嫩高洁, 唇角微扬, 又无端添了几分妖冶。 师徒二人落在高台之后才稍微分开些许, 容屿在雕龙椅上落座,庚鬿便自发站在了他的身后。 台下校场上静寂一片,似是还未从高台上的“美景”中回过神来。 庚鬿抬眼四处看了看,十二峰主都到齐了, 却仍不见上胥峰的主人。 “师祖他不来吗?” 唯一的徒弟化神, 他不定尊号便罢了, 如此盛大的礼事他也不到场?哪有这样当师父的! 容屿道:“无妨。” “……” 许是已经习惯了,连收徒之后同在上胥峰上那人都没有露面,以后想见着估计也不容易。 庚鬿倒是乐得自在。 举行礼事的校场比之前选徒的广场宽阔了一倍不止,都道天芷宗难入,弟子较其他宗门要少,然而整个宗门的人聚在一起,也有不小的规模。 六边形的圆盘上众弟子按各峰所在站位,外门弟子站在最后,每个棱角对应着一根冲天玉柱,显得肃穆而庄严。 庚鬿他们站在一方云晶打造的殿宇前,白玉台阶直通校场上的圆盘,十步阶梯下有一片场地,十一位峰主恭敬肃立,今日容屿是主角,他们是长辈,也得低首垂眸。 不知道是谁开了口,“恭贺少宗主破化神之境。” “恭贺少宗主破化神之境!” 整齐划一的声音似有震天之势,校场上跪倒了一片,绕是见惯了别人叩拜的魔尊,此刻也不由得被震撼。 容屿面色不动如山,正要抬手唤他们起身,风声骤起,一阵灵力波荡之后,于半空出现三道人影,立于六道玉柱之上。 修士修炼至化神,方可领悟法则,法则改造其身,可凌空不落,这出现在半空的三人,皆有化神期的修为。 “寄云殿临沂……” “焱阳殿复舍……” “岚谷门风朔……” “前来讨教凌渊真人!” 以灵力震出的声音,在空中震响,校场上修为不高的弟子皆捂耳蹲身,就连金丹修为的弟子都不自禁蹙眉,面露痛苦之色。 化神修者定下尊号,确实会有不同宗门之人以讨教之名切磋,若以同境界适当出手,可以帮新入境者巩固修为,可如今三人齐出,这无疑是三大宗门给天芷宗少宗主的一个下马威了。 台阶下的十一位峰主同时生怒,抬手化去那震人耳膜的灵力震荡,普烨上前一步道:“三位皆已化神不下三百年,如此欺负一个入境新人,当真是好涵养,不如老夫来会会你们!” 说着就要凌空,却听临沂真人道:“普烨真人此言差矣,三个月前在陂毗山上,魔头现世,我二殿合力五位化神长老皆是不敌,贵宗少宗主凭一己之力抗衡魔头,才为我几人觅得一线生机,如此修为,闭关三月,想必是更有精进,我等可不敢轻敌,只能合力向少宗主讨教一二。” 说是不敢轻敌,他神色间却不见丝毫肃重。 庚鬿站在容屿身后,微眯了眼。 他自然认得那位临沂长老就是陂毗山上同他交过手的,少宗主受魔尊轻薄之事被二殿中人蓄意传散,此事虽然少有人信却有很多人知,此时临沂提出讨教,若是容屿败了,能打赢魔尊却打不过三位长老,岂不是坐实了魔尊看上了他有意放水? 该死的! 庚鬿恨恨咬牙,想着当时怎么没一鞭子把那些人的牙给打断呢?让他们没事在这里乱豁豁! 同时又不由得自责。 他当时人在气头上又不明真相,做出了那种荒唐事。 看看你给他找了多大的麻烦! 庚鬿在心里斥了自己一句,垂首看向坐在自己身前的人,他虽然喜欢世人把他们两人凑在一块,却不想是这种不堪的关系。 他从没想过要把容屿当成“男宠”一样的存在。 不,或许他想过。 身在高位久了,想要的东西得不到的时候总会生出一些极端的想法。 想念这人的三个月里,他脑子里冒出过多少个念头他自己都不记得了,类似将容屿掳走带回魔宫这种想法,应该也是有过的。 可他这么想可以,别人不行! “师尊,他们……” 要不暂时打发了趁他们回去的时候拦下来胖揍一顿? 他在心里想着对策,却见容屿突然起身,凝望半空道:“不知道三位前辈,想如何讨教?” 声音清冽,如寒渊冷泉,原本有些嘈杂的校场顿时安静下来。 半空中的三人也同时一愣,万没想到这人这般轻易就应下来了,难不成与魔尊对峙,真是靠他自己的实力? 不,不可能,他不过百年修为,能至化神已是奇迹中的奇迹,连天芷宗宗主都不敢称能与魔尊抗衡,他就更不可能! 外宗三人对视一眼,焱阳殿的复舍长老一袭暗金长袍,上前笑道:“既是讨教,不如添些彩头,若是少宗主能赢我三人,一月后的荒泽秘境之行,我三大宗门将以天芷宗为尊,任凭调遣!若是我三人赢了……” 他视线微转,落在容屿身后的少年身上。 容屿眸色陡然寒栗。 复舍长老似是没看见他眼中的寒意,继续道:“若我三人赢了,还请少宗主割爱,将您昨日新收的徒弟让出。” “……” “……” 刹那之间寒压如千斤巨石压在了整片校场上,连之前苦苦坚持的金丹期的弟子都忍不住屈膝,愤慨的视线同时瞪向头顶,台阶下的峰主们却只是望了一眼空中,转而看向身后。 早知这几大宗门的人来此讨教目的不纯,原本只以为他们是为着羞辱少宗主而来,不想还另有所图。 只是这寒压不是来自空中三人,而是来自身后的凌渊真人! 短短一日,少宗主对他这个小徒弟竟如此重视了? 临沂长老三人同样被容屿骤然散发的威势所震慑,却丝毫没有退缩。 挑开陂毗山的事只是为了激怒容屿让他应战,他们的目的,一开始就是他身后的少年! 爬完九百九十九阶青玉梯的少年,那可是同容屿一样的资质,百年化神,数千年也是独一个,现在天芷宗为大,其他宗门联手还能抗衡,若是再让这个少年留在天芷宗,日后修真界怕是只以天芷宗为尊了! 他们并不想让修真界变成第二个魔界! 他们可是听说,这位少年,一开始可并不想要留在天芷宗! 对于他们不经允许将自己当做交易的筹码,少年表现的很淡然,甚至嘴角带笑,没办法,跟那只蝎子待的久了,别的没学到,他假笑的功夫学了个十成十。 庚鬿眉眼微抬,看着对峙的几人。 这些个外宗长老想必是一开始就守在天芷宗外的,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得到消息,只是碍于宗门结界,没敢直闯,想来那日测试灵根他们若是就在宗内,见他爬完青玉梯,拼着不要脸也要将他带走。 只是当时错失良机,偏又有少宗主定下尊号,让他们有了机会,只要容屿应战并落败,他们就能“光明正大”的把那个天赋奇佳的少年带走了! 魔尊化身的少年很是气愤,似桃花一样的双眸看向那位临沂长老,纯真无邪的笑了笑。 临沂的视线本就一直盯在他身上,见他发笑,无端感到一阵头皮发麻,他又很快镇定下来。 一个小小少年,能对他有什么威胁? 他定了定神,忽视容屿那越发阴云密布的脸,挑衅道:“如何?少宗主可是不敢指教我等?” 容屿朝前一步。 庚鬿立马拉住他,委委屈屈道:“师尊,我不想跟他们走。” “……” 原本阴沉的脸顿时如泰山崩塌,再也没有一点戾色,容屿看了看他依赖自己的神色,强忍着不让自己露出异样,抿唇笑了笑:“放心。” “嗯!” 庚鬿应的干脆,他当然放心。 他相信容屿不是轻易被激的人,他能应战,必然是有把握的,就算不为了他,为了天芷宗和他自己的颜面,他也不能输。 容屿轻轻松开他,走到台阶下对其他峰主道:“劳几位前辈护住宗门弟子。” 十一峰主皆是点头,“当心些。” “不可勉强,若是不敌,还有我们。” 普烨最是心直口快,“怕什么,将那些个怂包扔下来,老夫在底下接着,保证摔不死!” “……” 对容屿一挑三他们虽然不忿,却并不忧心。 少宗主闭关三月,天芷宗上方从未有过什么异象,虽是现在才定尊号,他突破瓶颈却已是很久之前的事,他现在的实力,根本不是什么入境新人。 他们目中无人,半空中的三人顿时怒了,复舍长老眸色一凛,冷哼道:“我倒要看看,凌渊真人是否能如其尊号一般凌驾于深渊之上,得罪了!” 话音未落,他已经率先出手,凌厉剑光直指云晶宫宇前的师徒二人,容屿神色微凝,醉影剑入手,轻而易举化去攻击,并在身后的少年周围布下了层层护罩。 从复舍长老出手的那一刻,校场上的弟子们就什么都看不清了,天空中两道剑光碰撞,光芒大盛晃了人眼,他们迅速低头不敢抬头再看。 被护在护罩中的人却双目一眨不眨的盯着上空。 庚鬿早知道容屿藏拙,却也没料到他藏的这样深,以他一击逼退三人合力,这哪里只是寻常化神修士的实力? 只见他剑柄横空,在掌间旋出一个剑阵,无数银色的剑芒从剑阵中射出,直逼对面三人而去,三位长老瞳孔骤缩,纷纷抬剑抵挡。 剑鸣铮铮,在刺目的光亮中此起彼伏。 只此一招,三人已是不敌,出手的人似乎是不甘于此,微微抬手,剑阵一阵剧晃,射出的剑芒竟是转变成了深红血色。 半空中杀气尽显,泄露出来的丝丝灵力竟如利刃一般隔开了白玉石阶。 “不可!” 底下几位峰主心中大骇,这才明白了他之前说的那句“护住宗门弟子”是什么意思。 讨教切磋,三位长老虽然胜之不武的确可恶,可少宗主更狠,他竟是动了杀机! 庚鬿也看的心头只跳,可化神期修士的战斗若非境界碾压,根本不能强行介入,若是十一位峰主一同出手还行,可还得顾着底下校场上的弟子。 外宗的长老绝不能死在天芷宗,起码不能死在容屿手里! 急不可耐之下,庚鬿站在高台上大喊:“师尊!我饿了!咱回去吧!” 如果这人动怒是为了他的小徒弟,那这一声绝对管用! 空中轰鸣,其他弟子听不见,十一位峰主却是听的清楚,皆在心中暗骂:“这毛孩子,现在这个时候添什么乱!” 庚鬿还真不是添乱,他这一声喊,空中威势顿减,血光重新变回银光,杀意尽散,片刻之后,剑芒褪去,一人一身月白长袍,翩然落地。 众峰主:“……” 众弟子:“……” 天芷宗的弟子没看到过程,但他们看到了结果。 在少宗主撤去剑阵之后,之前还挑衅的三个人如没了支撑的飞鸟直直的从空中坠下。 如普烨真人所说,保证摔不死,可也没人接着。 一场战斗仿佛还没开始便已经结束了,落地的三人浑身都是细小的血色伤口,虽然不是什么重伤,可是能破开化神期修士的护身壁障,可见下手的人有多重。 众弟子用脸诠释着四个字:目瞪口呆。 而三位长老用结果诠释着两个字:狼狈。 容屿却是落在高台上,有些不解的看着让他收手的小徒弟。 庚鬿很不高兴。 他抬头非常不守礼的仰视着师尊:“你这么听我的话?” 容屿:“……”他原本也没打算杀人。 庚鬿:“如果你的徒弟不是我,你是不是也对他这么好?” 终于明白了他不悦在哪儿,容屿笑道:“不会有人敢威胁宗门。” 他不出口威胁,也当不了他的徒弟。 这是在怪他咯? 心里舒服了点,庚鬿却还是哼了一声,将头撇向一旁。 容屿无奈一笑。 刚回过神的十一位峰主回头看见这师徒俩的互动,一个个跟见了鬼一样。 他们……想揍人! 这小子,入宗的时候傲就算了,现在都拜了师了,还这么傲! 还懂不懂尊师重道了? 而在容屿看来,他这傲娇撇开头的模样,着实可爱,想着他刚才大喊的话,正要问他想吃什么,蓦然笑意微敛,他一把拉住少年护在身后。 天芷宗山门的方向,结界一阵波动,又是数人凌空而来,为首的两人,皆着一身白衣,却与普通修士大有不同,真正的仙风道骨。 寄云殿,焱阳殿二殿的殿主,竟然亲临天芷宗! …… 41.情乱 方才“切磋”落败的三人还虚弱的躺在校场上,因为他们的身份, 天芷宗的弟子见他们坠落皆是避之不及生怕被砸中受了波及或是被迁怒。 如今刚教训了人的从属, 两位殿主便赶来了, 场面着实尴尬,只是打也打了, 伤也上了,摆在眼前的事实也无从解释。 所有人面露警惕,包括十一位峰主, 单论修为他们敌不过二位殿主,联起手来他们还是不惧的。 偌大的校场上只有两人淡然如常。 容屿将人护在身后,庚鬿就扒着他的肩膀,“怯生生”地往上看:“师尊,他们是什么人?” 温热的呼吸喷在耳侧,容屿微微侧头, 脸颊几乎贴上他柔软的发,刚伤了人的少宗主都快忘了上空来“讨公道”的人, 以神识传音给他介绍。 庚鬿了然的点了点头。 所有人都以为两位殿主是来抢人的, 毕竟之前那三个厚颜无耻的人提出来的要求就是要带走最新拜入上胥峰的少年, 不料两位殿主看也不看校场上的人一眼,凝望着上胥峰的方向道:“止枫圣人可在?” 止枫圣人便是天芷宗现任宗主。 二殿殿主几乎是同时出声,因身处半空,声音似在幽谷, 空灵却沁人心脾。 却没有人因为他们的“亲切”而放松警惕。 这是觉得晚辈打架要找前辈说道说道? 普烨真人暴脾气上前:“宗主常年闭关不见外客, 不知二位殿主擅闯我宗是有何要事?” 这真的是很大的一口锅了! 少宗主化神, 不拦切磋之人,护宗大阵没有启动,山门大敞,又哪里来的擅闯? 不过二位殿主宽宏大量,并不计较,转而收回视线,看向容屿道:“可否请少宗主移步一叙?” 身为前辈,他的话中却不乏尊重之意。 容屿冲他二人拱了拱手,转而看向庚鬿道:“你……” “我在山下玩会儿,你忙完了来接我吧。” “……” 见他一副我保证不惹事的姿态,容屿抿唇:“好。” 三人对视,化作流光越过云晶宫宇去了议事阁。 庚鬿思索着看着“双胞胎”一样的两位殿主,无意识喃喃道:“这真是两个宗门的人?” 看他们并肩而立,默契十足,倒像是同门。 身后有人道:“二殿殿主私交本就甚好,焱阳殿修炎,寄云殿修寒,水火本是相生相克,却也相对而生,二殿中人结成道侣之事不在少数,这两位也算是亲家。” “哦。”原来如此。 庚鬿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忽然身体一僵,转头就见一个浓眉鹰眸的大叔站在自己身后。 “你你你……”他迅速退后一步:“你什么时候上来的?” 伸出去的手指啪的一声被打落,普烨真人瞪眼:“没大没小,老夫是你的师叔祖!” 庚鬿:“……” 葛风镇听惯了别人叫容屿师叔祖,没想到他也有叫别人师叔祖的一天,张了张口,却叫不出来。 “你……”庚鬿道:“我跟你有代沟,我找他们玩去。” 人绕过自己便飞奔向台阶下,普烨没好气的嗤了一句:“毛小子!” 又不由得想:代沟是什么? 庚鬿可没有向他解释的打算,三两下从高台上跳到校场,寻着熟悉的人钻了过去。 他认识的无非就那么几个,说来也巧,葛风镇上相处过的几个人,虽然在不同的峰头,混乱中却聚在了一处,大概是一趟历练回来,建立了革命友谊,下山便喜欢凑在一块。 庚鬿还没到就喊了一声:“高师兄。” 高要正和人说着话,闻声望过去,顿时有些受宠若惊:“长忆师弟?” 他这一声,其他人也纷纷望过来。 不说他从哪儿来,就他这身和少宗主相差无几的衣裳,就已经表明了他的身份。 似是意识到了什么,他们对视一眼,纷纷向庚鬿行了一礼。 庚鬿:“……” 高要也不例外,直起身身后讪讪笑道:“我在毓灵峰只是三代弟子,论辈该唤你一声师叔,长忆师叔以后莫要叫错了。” “……” 他伪装的模样才十五六岁,就给人当师叔了? 庚鬿心中五味杂陈。 他倒也没太计较,大不了以后不叫辈分。 袁歆也在这儿,只是见礼之后便不说话了,叶寒栖离的不远,没有行礼只是点了点头,他是单灵根,肯定是被人收为亲传弟子的,算是一行人中混的最好的。 庚鬿现在是“不认识”他们的,也就没想着要打招呼,看向云晶宫宇道:“不知道二位殿主来找师尊有什么事?” 高要道:“许是为了荒泽秘境的事。” “荒泽秘境?” “是,魔尊现世,各大宗门元婴以下的弟子将于一月之后入秘境历练。” 庚鬿:“……” 若不是听人提起,他都要忘了他来这里还有一个目的了,想着他转了转玉扳指,“请宿主前往荒泽秘境”几个字依旧醒目。 至于为什么非要去荒泽秘境,他大概只有去了才能知道了。 可是元婴以下…… 他皱了皱眉:“宗门弟子去历练,会有人带队吗……” 突然抬头,却见眼前的几个人一个个情绪低落,他不由得转了话题:“你们都怎么了?” 高要回神:“没什么,如果要去秘境的话,为了以防万一,是会安排一位前辈带队。” 压制修为便可入秘境,可带队的人也不一定就是容屿。 要是那人去不了,他……他就只能在这一个月内把人搞到手了。 幸得这几个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然怕是立即要将他扔出天芷宗了! 庚鬿见他们从提起秘境就开始失神,大约也能猜到他们是因为什么,沉吟了片刻,试探着问道:“我听说,你们上一次出去历练的时候,遇到那什么魔尊了?他长什么样?很可怕吗?” 被问及的人同时一僵。 袁歆提剑的手一紧,脸上的表情可谓是精彩纷呈,正当庚鬿等着她大发雷霆的时候,她却只是哼了一声,道:“不过是个登徒子罢了。” 说着转身便走了。 庚鬿:“……” 他又将视线转向叶寒栖,那人依旧一副生人勿近冷冷酷酷的模样,一本正经道:“他很好看。” “……”兄弟你真实在! 没一句靠谱的回答,庚鬿已经不抱希望了,却听高要犹豫着说:“他救了苏师妹。” 苏师妹?苏沫儿! 庚鬿四处望了望,他没见着人! 于是回头问:“哪个苏师妹?” 高要瞬间回神,似是刚察觉自己说了什么,忐忑的看了看周围见没人注意到他说的话才松了口气。 这要让人知道他帮魔头说话可就麻烦了。 想到面前这人问的,他答:“是我们一起历练的一位师妹,不过已经离开宗门了。” 女主离开宗门了? 庚鬿微惊。 高要似是想到了什么,精神一振道:“我听说你是桑中城来的?” 庚鬿面不改色:“是啊。” “那你以后没准能见到她。”高要笑道:“我们也是前几日才知道,苏师妹竟然是西戎皇族的公主,那天长鹰卫入宗门接人,可把我们给吓了一跳,黑漆漆的军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魔界打过来了。” “是吗?”庚鬿只是笑。 他又不是真的来自桑中城,就算是桑中的人,人家皇室公主,哪是想见就能见的? 想着他暗自摇头,又突然顿住,笑容一敛道:“你说她是皇族公主?哪个皇族?” 高要道:“这……大陆上就一个皇族。” 是啊,不管叫西戎还是东戎,这玄灵大陆,就只有一个皇族! 可容屿也是皇族! 木山所说的皇室中人,虽然不怎么明确,但绝对是皇室宗亲,如果苏沫儿是公主,那他们,最起码也是近亲! 师门禁忌之恋就算了,现在还是近亲? 这么重口?! 不对!写出这样的关系,在他们那个时代,能过审吗? 如果不是作者的三观问题,那就只能说明…… 他找错人了!! “……” 庚鬿内心开始失意体前屈! 而在高要他们看来,他像是突然间如遭雷击,惊道:“你……你还好吧?” 他好像没说什么不得了的事吧? 庚鬿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他想静静! 找错了人,不可能是找错了女主,他努力回想原文前三章的内容,明明记得女主只是一个普通侍郎府里一个小妾生的女儿,不受重视任人欺压。 没办法,被虐待才有逆袭的快感,修真小说都这么写! 可她既然是女主,身份肯定不一般,那侍郎肯定也不是女主的亲生父亲! 女主没有找错,他找错了男主。 可容屿不是男主,谁会是男主? 难道作者走的不是吊炸天霸道总裁式护妻路线,而是青梅竹马相护扶持男主养成路线? 苏沫儿在宗门里有和谁走得近吗? 他在校场上看了看,除了面前的几个一律的生面孔,女主不在也没法分辨。 他又转了转玉扳指,只要去荒泽秘境就能激活系统,到时候不用分辨也能知道男主是谁。 一个月而已。 算了,搞定自己的事要紧! 他抬头看向高台,回想葛风镇上苏沫儿失踪之后乃至于后来在雁丹门把人救出来,容屿对待女主的一系列“异常”反应,难怪他对苏沫儿的失踪淡然处之,难怪他对女主的态度始终冷淡,他根本不是男主,自然不会事事关注女主! 可是以容屿十分碉堡的设定,他在原文里是个什么角色? 前期碉堡用来衬托男主的高级炮灰? 脑中冒出一个骇人的想法,他又摇摇头否定,容屿并不是嫉妒心强的人,也没有与人为怨的理由,他不可能是反派! 拇指上的玉扳指被他转来转去,系统界面在他面前出现了又消失,幸得别人察觉不到更看不到系统的存在,只是见他突然苦思,满脸的疑惑不解。 掉在校场上的三位长老愤愤跟去了议事阁,台阶上诸位峰主对众弟子说了什么让他们散了,庚鬿失神了好半天才缓缓回过神来。 管他男主不男主,管他是什么人,他看上了就是他的,总不会在他搞定终身大事的时候男主提刀来砍他! 总之容屿和女主没有纠葛,他说不定也不是钢板直的,自己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想到这些,他不由自主地笑出了声。 高要见他一会儿思索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又发笑,不明白他是怎么了,一脸古怪的看着他。 庚鬿心情大好,突然一把搂住高要道:“肚子饿了,高师兄知道哪儿能吃东西吗?” 高师侄:“……” 没有结丹的新弟子都是不辟谷的,天芷宗内为他们设有专门的食堂,高要便带他去了。 庚鬿其实不饿,只是有些嘴馋,想着容屿没回上胥峰,他一个人回去也没意思,想找个地方打发时间罢了。 吃的东西他的储物镯里也有,可哪里有热腾腾的美食吸引人,为了彰显修真者的与众不同,就是杂役吃的东西也比凡尘达官贵族吃的好! 酥炸鲫鱼,露笋鸡肉,莲子蓉还有月中丹桂等,美味佳肴摆了一桌,加上心情好,庚鬿简直是胃口大开! 高要见他吃的欢,怕他把自己腻着,又拿了两瓶灵露给他。 庚鬿看着桌上多出的两瓶东西,接过来喝了一口,惊道:“宗门里还有酒?” “不是酒。”高要摆摆手道:“是寸甘灵露,虽然是用酒酿造,但是可以增进修为,不醉人的。” 也只有宗门里为数不多的亲传弟子才有的喝。 庚鬿不明就里,抿了一口砸吧砸吧嘴。 这不还是酒吗? 只是解油的效果很好。 他吃不得太油腻的,也喝不得酒,这种既解油又不醉人的东西,他自然是乐得多喝的。 高要原本不肯和他同坐,被他按在了桌前,拉着他喝“酒”,高要被迫妥协,只是他似乎高估了他这位小师叔的酒量。 两瓶灵露下肚,庚鬿脸上已经泛了薄红。 他自己也察觉到了,大脑有些晕乎乎的:“你不是……你不是说不醉人吗?” “灵露是不醉人的。”高要也有些慌了,他自己也被迫喝了不少,一点感觉都没有。 说来也不能怪他,如果说是以前那个世界的庚鬿,不说太多,半斤白酒下肚是绝对没问题的,只是现在这副身体,从小被魔宫里的护法禁酒,他因嗜睡也从来不喝酒,以至于百多年来滴酒不沾,酒量……为零! 庚鬿摆了摆头,眼前转的越来越厉害了,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喝了,他赶紧将瓶子扔了。 玉瓶碎掉的声音惹了其他人的注意,本来上胥峰的新宝出现在食堂就很惹人注目了,只是碍着身份有别他们不敢多看,此时数道视线同时望过来,看到桌前醉了的少年,皆是一愣。 本就白皙柔嫩的脸,此时因为醉酒染上了一丝绯红,眼角的桃红与脸颊上的红晕相映成辉,一双漆黑的眸子泛起了水光,不停眨眼的模样勾人的很。 虽然才十五岁人还未张开,却不难想象以后会是怎样的绝代芳华! 似是注意到了他们的视线,庚鬿不悦的蹙眉,轻拍桌面嘟嘴道:“不吃了,走吧!” 扔了碗筷起身,他刚一站起,又一屁股坐了下去。 头晕! 周围发出几声不带恶意的轻笑,庚鬿却也不愿再站起来了,他将面前的碗筷一点一点地推到对面桌沿,双肘放到桌面,倾身趴上去,睡了。 高要:“……” 众弟子:“……” 这一系列动作连贯熟稔,显然不是第一次做。 高要一时无措,这里离毓灵峰比较远,他带着人上不去,上胥峰他更去不了,可这人趴下就睡,也没告诉他之后要去哪儿啊! 交给别人他更不放心,以长忆现在的身份不管是想巴结的还是想打压的,都多了去了! 正百难踌躇间,门外似有银光闪过,晃神间门口已经多了一个人。 一时所有的嘈杂声都被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压下去了,片刻后众人纷纷回神,起身行礼道:“师叔祖。” 高要也急忙拱手:“师叔祖,小师叔他……” 容屿一看便知道是怎么回事,瞥了眼地上碎掉的玉瓶,上前将人抱起。 “回去吧。” 这话是对高要说的。 高要应是,却没敢起身。 直到师徒二人离去,其他人才纷纷回神。 “师叔祖对小师叔可真好!” “酒量这么差,他真的走完了青玉梯吗?” “高师兄,你和这位小师叔什么关系?他性格好吗?” “师兄……” 食堂里瞬间乱成一团,高要一脸菜色,连说自己不太清楚,被缠着问了好半天,那些人才放过他。 上胥峰上,庚鬿原本是睡得沉的,被人抱着飞回清忧阁,却在要接触到寒玉床的时候,整个人激灵的醒过来。 冷啊! 然而人虽然醒了,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 他睁眼了好半晌才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景象,他正被人抱在怀里,半倾着身体,似乎是要将他放在榻上。 下意识不想掉下去,他伸手揽住了那人的脖颈,两个人同时愣住了。 容屿没想到他会在这时候醒过来,还很亲昵的搂住了自己,环上来的手臂蹭开了衣袖,滑嫩的肌肤如上等的羊脂玉贴在脖颈,因为收缩了手臂,两个人靠的很近,近到彼此鼻息间的呼吸是谁的都分不清。 眼前是他泛着薄红的脸,微醺的眼直勾勾的对他对视,一眨不眨。 心里升起一股不知道怎么发泄的火,容屿喉咙微动,“睡吧。” 庚鬿没动。 脑子晕乎乎的,分不清梦与现实。 他记得他在山下喝多了睡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不,肯定还没回去,做梦吧? 现实中容屿怎么会和他这么亲近?都快贴一起了这人都没红脸! 他视线往下移,落在那色泽浅淡的唇上。 想亲。 想来他似乎还没真正和容屿亲近过。 陂毗山上报复性的吻,印上之后他便咬了他,除了满嘴的血腥味什么味道都没尝到。 可是梦里能尝到味道吗? 他已经搂的很紧的手又紧了紧,很轻很轻的把唇贴了上去。 温热的。 抬眼,那人没有任何反应。 庚鬿放心了,收紧双臂狠狠的亲了上去,迫不及待地探出舌尖想与他纠缠。 容屿身体僵硬的不成样子,他用尽全力才托着怀里的人不让他掉落在冷硬的寒玉床上,贴上来的唇因为“醉酒”有些微微发烫,舌尖更是如此,他似被烫到了一样微微启唇,那人便毫不客气的闯了进来。 唇齿交缠,庚鬿闭了眼,任由脑袋里昏昏沉沉,努力品尝着味道。 身体微微下沉,像是要掉下去,他不满地抱紧了那人的脖颈,死死的挂在他身上,直到背部贴上一片冰凉,身上的人却没有离开,他才放下心,手臂放松了些,身上微沉,有什么压了上来,他微微睁眼,却又紧紧闭了眼。 有什么湿软的东西滑入口腔,搅得他舌尖阵阵发麻。 容屿有些控制不住力道,一把扯了他的腰封,抚上他温软的腰。 庚鬿口中吃痛,不甘示弱地回咬了他一口,抬手去扯他的衣服,摸了半天没找着腰封在哪儿,于是偏头,贴唇在那人脖颈上,张唇,咬住。 “……” 容屿眸色更深,眼中似有血色闪过,循着他的唇瓣重新吻了上去,比之前更激烈的吻,谁也不肯让着谁,衣物在彼此厮磨间弄的凌乱不堪,良久后,唇分,两人同时喘着粗气。 身下的人面色潮红,眸中水光潋滟,被吻的红肿的唇和精致的锁骨,衣物滑落露出圆润白皙的肩头。 容屿复又低下头,如蜻蜓点水般印在他唇上,透着盈盈水光,勾人浅尝。 可吻着吻着,拽着自己衣物的手却突然松了。 微微抬首,原本微瞌的双眼已经安分的闭上,呼吸虽然有些急促却渐渐平缓了下来。 容屿喉头一哽,险些撕了他仅存的一件衣裳。 榻上的人脸侧向一旁,俊脸微红,却是实实在在的已经睡着了。 虽然依旧诱人,可那张小脸,实在有些嫰。 容屿懊恼的扶额,他一向冷静自持,怎么就没忍住做了这样的事。 在床榻边坐了一会儿,身体的热度褪下来之后,他细心将榻上的人散乱的衣服整理好,将人抱起,离开了房间。 黄昏入夜之时“准时”醒来,庚鬿人在朝风阁里。 他看着窗外在月色下飘落的金黄银杏叶,顿时苦了脸。 完全不同的景色,他果然是在做梦! 梦里背上有些冷,他现在尽然觉得有些热,因为做了春梦?还是那么真实的春梦! 这样想着他老脸一红,懊恼扶额。 有些失落,又有些庆幸! 灵露似乎没什么副作用,睡过去之前的一切他都记得,连梦里的事他都记得,抬头看了看房间,他微微蹙眉。 他是什么时候回到上胥峰的? 趁着他睡着容屿竟然把他送回朝风阁了! 魔尊大人顿时不满了,身上穿的整整齐齐不用打理,他继续赤着脚从朝风阁跑到清忧阁,寻着容屿在的房间推门而入。 容屿正在抄经,想平复燥乱不平的欲望,突然被人推门而入,少年赤着脚丫,可怜兮兮地站在门口,低声道:“师尊,我……我做了噩梦。” 强行按捺自己好不容易将人送回朝风阁的少宗主:“……” …… 42.夜谈 桌上未完成的经书还安静的躺在那儿,矫若游龙的字迹因为突然闯入的人在尾端晕开一片墨色, 执笔的人却毫不自知。 两人对视了片刻, 容屿回神, 轻轻将宣纸卷起,“进来吧。” 庚鬿两脚一跨就进去了。 案桌后的人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 庚鬿迟疑了半天道:“师尊,我们……是什么时候上来的?” 正在收拾笔墨的人闻言一顿:“你不记得了?” 庚鬿不由自主地挠了挠头:“我好像睡太沉了,是不是给师尊添麻烦了?” 他是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上来上胥峰的了。 抬起的手蓦然一顿, 他又赶紧放下来,他怎么也学着高要开始挠头了,这个习惯不好! 见师尊一脸古怪的看着他,又不禁讪笑。 容屿只是盯着他,原本心里就很忐忑,听他说不记得, 要说庆幸是肯定的,他为人师, 做出了那种事情, 两人身份又并未挑明, 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可是他说做了噩梦。 容屿垂眸,手中微紧,状似关切的问:“做什么噩梦了?” 庚鬿一怔,他满口胡说, 哪里想过做了什么噩梦?美梦还差不多! 只是被问了, 又不好不答, 便支吾着道:“梦见,弟子贪玩,惹了师尊厌弃,师尊便不要我了。” 声音微弱,情绪低迷,好不委屈。 容屿:“……” 无奈轻叹,他低声道:“过来。” 庚鬿朝案桌边走过去。 “坐好。” “嗯?” 疑惑的抬眼,就见一双手箍在了他腰侧,少年的身体被他轻松提起,整个人坐到了案桌上,又见他从储物法器中取了绒袜,细心给他套上:“以后不可如此莽撞,不会不要你的。” 庚鬿被他一句话勾了神,也顾不得好奇他的储物法器里怎么会放着自己尺寸的鞋袜了,只是轻轻的问:“真的?” 容屿道:“嗯。” 骗人。 明明之前都把他扔回朝风阁了。 心里虽然别扭,却还是觉得高兴。 因为刚刚睡醒,之前记挂着事,现在心里踏实了,他便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容屿抬头:“还困吗?” 庚鬿毫不犹豫道:“困。” “再去睡一会吧。” “可我不敢一个人睡。” “……” “师尊陪陪我吧。” 犹豫只在一瞬,容屿便点了点头。 焕然一新的寒玉床上,看不出丝毫之前的凌乱,庚鬿美滋滋的躺上去,等人靠上来,便拦腰抱了上去。 亲昵却不会出格,像是撒娇一样。 容屿还是不可抑制地僵了一瞬,继而又放松下来。 他看着乖乖闭上眼的稚嫩的面孔,肤白如雪,眼尾桃红,一颗化了容颜也掩不去的朱砂痣,静静的躺在眼角下方。 明明是不同的两张脸,细看之下便能发现许多相似之处,脑中不由得浮现出葛风镇上的那张脸,初见时他墨发如瀑,一身红衣张扬肆意,神色不羁,性子直爽。 什么时候动了心,什么时候生了意,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现在人近在身侧,他便是控制不住的想要他。 只是当时做了决定,他选择了装傻,现在想要揭开,却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容易。 陂毗山上因为他的隐瞒这人恼他怒他,愤而甩手离去,此次也是一样,他知道了他的身份,却没有说破,现在挑明,这人又跑了的话,他可没有第二块圣物碎片再将人哄回来。 最初是为了什么? 是了,为了贪一时之乐趣,想看他毫无防备地展露出最童真的一面,致使现在骑虎难下。 也只有看着这张脸,他才能告诫自己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毕竟对着这样一个半大少年,他着实下不去手,再多旖旎的心思也就可以消弭了。 然而他镇定了,睡着的人却慌了。 任谁装睡占人便宜本就心虚的时候还被人一瞬不瞬的盯着,再强大的心理也装不下去了。 庚鬿眼睫微动,抬眼便对上了一双澄澈的眸子。 这人果然在看着他! 他有些悻悻,悄悄把摸到腰后的手又收了回来。 怎么能怪他的手不安分?这人从里到外包的严严实实,腰封上用蚕线勾勒了一大串细密的图纹,好看是好看,可是脸蹭上去,实在不怎么舒服。 他想趁机占点便宜,摸来摸去除了衣衫还是衣衫。 这么高的修为穿这么多干什么呀? 害他连做梦都梦不到想看到的。 都说梦与现实相通,现实中都没看到过,梦里又怎么会有? 就算会有,那也是他自己幻想的,不算! 对看不到心上人的“身材”而颇感遗憾的魔尊大人,琢磨着什么时候趁他沐浴的时候去“误闯”一下。 “睡不着吗?” 容屿见他睁着眼睛发呆,低声问。 他的声音如玉,有时候似握在手中,温润而沁人心脾,有时候又似跌落清泉,冷冽而震人心馈。 而在庚鬿面前,他总是轻声低语,神色温柔到令人心醉。 原本只是在胡思乱想的人,在抬头的瞬间,却是真的呆了。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不愧是他看上的人! 庚鬿用力在他腰侧拱了拱脑袋,突然一个轱辘从床上爬起,半跪在床上,拉住容屿道:“师尊,我睡不着,你教我修炼吧?” 从他入门起,他们师徒还从未提起过修炼之事。 虽然不能修炼,装模作样他还是会的! 到时候修为境界提升,这人没准能夸夸他! 容屿却是一怔,眼前这人是魔界中人,经脉与常人不同,天芷宗修炼的心法并不适合他修炼,只是他与山下弟子接触,若是修的不同,很容易会被发现。 “你没有基础,贸然修炼犹如急功冒进,于修行不利。” 多么冠冕堂皇! 庚鬿很是受用,他的确没有任何基础,他这一身修为是走了狗屎运与生俱来的,领会贯通之后便成了他的。 “那要如何学习基础?” 他极为认真的模样,容屿想了想道:“书阁里有书,你若是有兴趣,我给你找些来。” 庚鬿顿时苦脸。 他看书会困! 况且他若看书的话,这人为了不打扰他,一定不会再陪着他! 见他面露苦色,容屿又道:“你若不想看这些,我便与你说说别的。” 庚鬿:“……” 瞌睡来了有人递枕头! 你给人当师父怎么能这么好呢? 他的眼眶里瞬间溢满了感动,点头道:“好。” 容屿一笑:“你想知道什么?” 庚鬿想了想,“弟子想知道,皇族的事。” 这事他琢磨好久了,本想找机会套话的,现在这人自己肯说是再好不过了。 在魔宫里被盯得紧,他不敢让木山去打听太多关于皇族的事,若被冷凝霜逮到,只以为他又对皇族有了兴趣要去桑中城,把他看的更紧就没法再偷跑出来了。 蝎子也是,对皇族之事一字不言,肯定是和蝴蝶商量好的! 青寒就更不用说了,他什么都不知道。 容屿见他黑眸中闪着光辉,沉默了一会儿道:“为什么想知道这个?” 当然是因为你。 庚鬿不敢这么说,他想知道容屿确切的身份,还得拐个弯抹个角,想到高要之前说的,他道:“弟子从小被拘束在家里,人虽然在桑中城,却对皇族一无所知,我在山下听他们说,宗门里以前有位苏师姐,原来是西戎皇族的公主,既然是公主,她为什么来了这里?” 既然来了,学未有所成又为什么离开? 容屿微微抿唇,似乎是在思索什么,片刻后道:“西戎皇族,帝号明德,立国已有数千年,比之天芷宗立宗更为悠久,当今皇室,明德帝于两百年前继承帝位,因仙门势起,皇族势微,便与各大宗门联姻……” 他轻声说着,庚鬿便仰头听着。 对皇族他并非真的一无所知,毕竟有关容屿的身份,基本的了解的还是有的。 西戎皇族,明德帝原有六位兄弟,继位百年间以雷霆手段铲除四位生有歹心的兄弟,只余两位王爷,三王爷闵王,七王爷湛王。 新帝登基,帝位不稳,为防皇子夺权乱政,明德帝在位百年无所出,就是有,生的也都是公主,直到百年后,地位稳了,便想着培养继承人,两年内生了三个儿子,皇室大喜,不料几年之后,正魔大战,各大宗门受到重创,反而是皇族因不敢与各大宗门争抢圣物,参战人数最少,损失也最小。 要说最大的损失,便是大战后湛王闭关,在修炼中走火入魔,爆体而亡,明德帝在这世间便只剩了一位兄弟。 “既然他们无意参战,为什么还要将湛王派去战场?”听容屿说到这里,庚鬿适时开口。 听闻湛王天赋异禀,虽是最小的王爷,修为却远高于明德帝,且在桑中城威望极高,为皇者,对自己的四位兄弟痛下杀手,真的能容忍剩下的两个? 庚鬿满脑子都是:借刀杀人。 对此容屿似乎也不知道,见他微蹙了眉,庚鬿又道:“那三位皇子呢?现如今如何了?” 容屿沉吟道:“大战中,湛王与魔界护法结仇,大战之后,有魔界中人入桑中城寻仇,到湛王府后,得知湛王已爆体而亡,迁怒之下血屠了整个湛王府,为防止魔界护法再来报复,所有皇子皆被接入皇宫安置……” 话音未落,便被打断,庚鬿惊道:“血屠了整个湛王府?” “嗯。” 庚鬿心中一凛,瞬间直起身道:“哪个护法?” 容屿直视他双眼,一字一顿道:“四大护法之首,魑护法,解北影。” “……” 不可能……庚鬿原本想脱口而出,却又哑了口。 脑中闪现出解北影那双空洞的眼,他的眼睛是百年前所伤,他又向来睚眦必报,如果是同湛王结仇,就算屠了湛王府,也不是没有可能。 魔宫里四个朝夕相处的人,他最看不透的人便是解北影。 可是一座王府,上百条性命,他当真这般心狠手辣? 真正伤他的人都已经死了,他有必要再去杀那些无辜的人吗? 百年来,除非有人主动招惹,他从未见解北影主动对谁出过手,他不是是非不分的人。 庚鬿在心里替他辩解,自己的脊背却凉成一片。 解北影屠了湛王府,魔界和皇族结下死仇。 容屿也是皇室,他和湛王是什么关系? 兄弟?叔侄? 他不由得恼怒自己在魔宫里没向木山问清楚! 下意识抬头,看向身边的人。 容屿没在看着他,视线朝着前方不知道在看着哪里,察觉到他抬头,也侧头看过来,这一看整个人一愣。 只见原本还兴致勃勃听他说话的人一张小脸褪了血色,浑身都在透露着不安的情绪。 “怎么了?” 庚鬿摇了摇头,又重新躺下去,趴在容屿腰腹,“我困了,我不听了。” 他自欺欺人地把头埋起来。 没关系的,容屿曾经被皇族追杀,他对他的“家”或许没那么眷恋,不会因为这个敌视他的。 没关系的! “……” 容屿垂首看他,他将脸埋在自己腰侧,双臂紧紧的缠着自己,只留了一个后脑勺对着他。 回想自己说过的话,容屿不禁有些懊恼。 他不过顺着他,他问什么自己便答什么。 怎的他装出一副年少求知的模样,自己竟也真的将他当成不懂事的少年了! 可是他的不安来自哪里? 为什么突然这么不安? 他在意湛王府被屠之事? 容屿仍旧不明所以,隐约猜到他在意什么,便抬手抚上他的后颈,轻轻的道:“世间之事由世人传说,并非我们所听到的就是事实,曾有人来天芷宗求救,言之葛风镇有姑获鬼作祟,所有人皆道是魔界所为,谁又知道正道宗门也会行伤天害理之事?” 甚至比魔界行事更疯狂也更残忍。 这是他们两个人经历的事,曾经庚鬿借此澄清魔界,现在容屿竟会用这件事来安慰他? 只是对自己唯一的弟子灌输这种魔界非魔的想法真的好吗? 庚鬿没有深想,他莫名觉得心安,深觉陂毗山之行果然是值得的! 他又在容屿腰间蹭了蹭,闷闷的道:“嗯。” 颈后抚摸的手力道轻柔,舒适的催人欲睡。 庚鬿本就疲惫,没一会儿便想起来轻微的呼噜声。 容屿等他睡熟了,将人轻轻翻过来,因呼吸不畅而泛红的脸,额前被蹭的乱糟糟的发,他一缕一缕给他捋顺,露出白皙光洁的额头。 眸色微沉,回过神来时薄唇已经印了上去,犹觉得不甘,轻吻向下,蹭过鼻尖,最后落在红润的唇上,轻轻吮了一下,才放过了他。 睡梦中的少年丝毫不觉,或许真的会因此而做上一个美梦。 次日一早,庚鬿醒来时身边又是空无一人,并不觉得失落,因为他还有事要做。 套了衣裳打理好自己之后他从清忧阁里跑回朝风阁,站在庭院里的白石桥上,从储物镯里取了一只黑漆漆的乌鸦,原本如死物一般的乌鸦在他掌心里扑腾着翅膀站起,听他启唇说了几句,飞向山外。 若非传音会引起护山结界波动,他才不会用这种蠢法子! 传递消息太慢! 目送着乌鸦飞远,庚鬿又悄悄钻回了清忧阁里。 谁也没再提起湛王府的事,庚鬿没有基础,也不愿去书阁看书,每日拿了几本心法,赖在容屿身边翻看,心法只为入门,对他并没助益。 他也见过容屿修炼,隐隐生出几丝艳羡,他虽有天赋灵力,却并非无敌,以容屿的资质,追上他超越他是迟早的事,他不想差人一步,却连基本的修炼都没法办到。 或许和他嗜睡的根源有关,他又对此毫无头绪。 只盼系统真能靠点儿谱,激活之后能有解决的法子。 趁着睡觉之前,他朝身边的人问出了口:“师尊知道荒泽秘境在哪儿吗?” …… 43.禁地 短短数日,两人“同床共枕”已经成了习惯, 每日天不见黑, 庚鬿便自觉的躺到了寒玉床上。 容屿任由他靠着, 听他说起荒泽秘境,低头道:“你想去?” “……” 说实话, 其实并不想去。 好不容易有这么个腻歪的机会,他才不想去什么秘境! 庚鬿暗叹一声:“听高师兄说,荒泽秘境开启, 各大宗门弟子都会去历练。” “你若不想去便不用去。” 各大宗门为什么开启秘境两人都心知肚明,意在历练,实为躲开与魔界的大战。 可两人更清楚,魔界根本不会发动大战。 庚鬿从来没有想过要与正道结下什么仇怨,也不会费那个心思去对付他们。 而对容屿来说,魔界最具威胁的人, 现在像牛皮糖一样黏在他怀里。 他一脸愁色,忽然抬头, 眨了眨眼道:“我想去, 师尊也会去吗?” 容屿心底微漾, 少年带着疑问的仰头,眼中似有不舍。 他原本是不会去的。 修炼至化神以上,想要更近一步靠的不仅仅是简单的机缘,入秘境历练, 对他来说毫无益处。 只是看着少年灼灼的目光, 他便改了口:“会去。” “真的?”庚鬿眼中一亮, 连精神都振奋了不少! 容屿淡笑点头:“嗯。” 庚鬿也跟着一笑,忽然又敛眉道:“既然是已经决定好的事?为什么还要再等上一个月?” 是为了抵抗魔界给后代留条后路的话,这事不应该是刻不容缓吗? 容屿温声道:“因为钥匙没有集齐。” “钥匙?” “嗯。” 庚鬿听青寒说过,要打开荒泽秘境,需要七个宗门的七把钥匙,这是于正道各派都有利的事情,拿出钥匙应该都是积极的,怎么这么久了还没集齐? “是因为雁丹门没了吗?” 那九天伏杀阵不会将钥匙劈碎了吧? 容屿轻笑摇头:“不是雁丹门,是易灵门。” “易灵门?” “嗯。”容屿道:“打开秘境需要七把钥匙,雁丹门保管的钥匙并未丢失,缺的是易灵门的那把,荒泽秘境的入口地处雁丹门,易灵门和魔界之间,易灵门地处魔界西北,他们是在玄灵大陆,却又不在玄灵大陆,整个宗门掩于天然的结界中,每隔一年结界才会开启一次,今年开启的时间,便在十数日之后。” 庚鬿似懂非懂的点头。 他也听说过易灵门,被称为玄灵大陆上最神秘的宗门,若非结界开启,现世中的人连宗门入口都不得见,大陆上也甚少见到易灵门的人。 “此事还需与你师祖说上一声。” 庚鬿:“……” 这人自拜师之后从来没以师尊自称,现在这声“师祖”倒是叫的干脆。 乖巧的“嗯”了一声,他又安心的睡了。 翌日一早,容屿便去了湮罗洞,时至晌午也没出来。 庚鬿睡饱了起来,因那人走时交代过,他也不去寻人,顾自在上胥峰上转悠。 自上到这里之后,他还从未好生看过峰头上的风景。 山间云泉是上胥峰上独有,林中雾,山中水,云泉蒸发的水汽和凝如实质的灵气掺在一起,构成最美的人间仙境! 闲着便觉得无趣,他灵识探入储物镯,入宗之前屯的美食已经几乎空了,失落的抬眼,蓦然眼中一亮。 云雾之后还有一座山头,绿树成荫,仙气四溢,包裹着峰上的殿宇楼阁。 庚鬿挑了挑眉,一时嘴馋,脑中计划还未成型,人已经迈了出去。 远看时山头隐在云雾间看不真切,真正走近了才发现这里并不是只有绿树,青山绿水,枫叶飘零,夹缝间生长的树木,生命力极其顽强。 有容屿给他的弟子令牌,他轻松便入了后山,耳边鸟鸣风动,偶尔还能听到野兽的嘶吼。 这里也有妖兽,不过都是些灵智未开的小型妖兽,受山间灵气滋养,待他们修出灵智,身体也会随之改善,变为性情温和的灵兽,没什么战斗力,当做宠物还是可以的,当然,也可以当食物! 庚鬿一路走向山林深处,沿途便有开了灵智的灵兽在树缝间或山石后偷偷看他,被他眼风一扫,便又怯生生的四散逃走。 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一只能拿来烤的,幼兽虽然不少,可他总觉得太过寻常,烤个不一样的,想着拿回去让那人也尝尝! 因为东张西望,他并未想起以他的弟子令牌,还有去不了的地方。 迎面撞上一道禁制,他只觉得鼻子发酸,而后才感受到了一阵钝痛,迅速蹲下身去捂住了鼻头。 什么东西? 缓过一阵疼痛,他怒而抬头。 眼前什么都没有,可是伸出手,却能触碰到一层无形的屏障,以灵印设下的禁制,他的令牌打不开这道禁制。 于是他便歇了心思。 随便找只兔子烤了得了。 他转身要回去,手腕上忽然有东西浮动,他低头一看,从化身成少年模样就没再出来过凤尾骨鞭,不甘寂寞地在手腕上显了形。 庚鬿微微蹙眉:“凤鸢,回去。” 他抬手欲将骨鞭收回去,一向温顺听话的骨鞭却避开了他的手,迅速在他腕上缠了一圈。 “你怎么了?”庚鬿看了看四周,“这里没什么危险,不用你,快回去!” 凤鸢又松开他,飞向一旁的禁制屏障,在上面轻轻碰了碰。 “这里不能进。” 虽然他也想进,人总是有好奇心的,可他再不回去,容屿就该回来了。 又回头看了一眼,他对凤鸢不赞同的招了招手:“走了。” 凤鸢不动,趁他不备,穿过屏障便钻了进去。 “……”庚鬿来不及开口,那金色的骨鞭已经越过禁制到了屏障的另一侧。 他不由得微微瞪眼。 这禁制不禁法器的么? 可他进不去啊! 看着金色长鞭在屏障另一侧扭来扭去,庚鬿满头黑线,“凤鸢,快回来……卧槽!” 慌乱中脱口而出,庚鬿瞳孔一缩。 对面骨鞭鞭尾一甩,金光一闪便跑远了! 他愤愤地拍了拍屏障,怒斥的话到了口边又蓦然顿住。 凤鸢从来没有这么不听话的时候,寻常只要他沉眼,这家伙便会委委屈屈的凑上来讨好,还从没见过它有这么倔强! 难不成这禁制里真有什么东西? 就算真有那也是别人的东西啊! 他是来烤肉的不是来寻宝的! 庚鬿回头看了眼清忧阁的方向,又从储物镯里摸出一块玉牌,这是他来上胥峰之后容屿新给他的,似乎是他自己的玉牌,怀着试一试的想法,他将玉牌抵上屏障,一阵灵力波动之后,屏障散开了。 “……” 他就是去找找凤鸢,绝对不碰不该碰的! 在心里安慰了自己一番,他踏入禁区,寻着凤鸢的位置找过去。 凤鸢就如同他身体的一部分,不用特意用神识搜索便能知道在哪个方向,沿路走了很长一段距离,明明感到很近了,却愣是没看见东西。 “凤鸢?” 他唤了一声,没有任何动静。 周围静悄悄的,连鸟鸣声都不见了,风声簌簌,落叶飘然,静的有些诡异。 “你再不出来我走了……” 话音未落,在他前方一丈远的地方,冒出了一截金色的鞭身。 庚鬿:“……” 只冒出了一瞬,便又钻回了地面。 “喂!” 心里无奈,又不得不跟上去。 自己养的东西,再皮也得惯着。 他抬脚朝凤鸢探头的地方走,才刚走出两步,便察觉到些许不对劲,下意识低头,脚底一阵灵力波动,像踩空了一般,直直的往下坠去。 “呜啊——” 他本能的伸手想拽住点什么,肉眼所见的青藤绿草却在瞬间成了幻像,双手抓空,本以为自己是跌入了什么万丈深渊,他下意识闭眼,突然背后一震,人已经安全着地。 传送法阵? 脑中冒出这么几个字,庚鬿缓缓睁眼,入眼一抹金色的光亮,凤鸢晃着鞭尾在他眼前晃悠,见他醒来,周身金光又强盛了些。 “……” 庚鬿不想理它,起身看了看四周,漆黑一片,根本不知道是什么地方。 “有没有人啊?” “……” 意料之中的空寂。 庚鬿转身往回走,凤鸢鞭身一颤,急速将他缠住,就往另一个方向猛拉。 庚鬿一时不备,被他拉得踉跄。 “去哪儿啊?” 知道不看到它想看的是没法儿走了,庚鬿妥协了,任由金色长鞭拉着自己一步步往里走。 金光照亮了他所在的一片空间,勉强能看清四周,清一色的灵石砌成的墙面,光滑无暇,将他一个人的身影照得到处都是,庚鬿自认自己胆子不小,越往里却也有些心惊胆战。 蓦然前方出现一张人脸,他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止步。 凤鸢见他停住,又在他手臂上缠了一圈。 庚鬿便又向前迈了两步,墙壁上又浮现出第二张脸。 面容枯槁,白眉须发,都是闭着双眼,似乎睡的很安详。 脑中猝不及防地闪过几个画面,脑仁一阵刺痛,庚鬿不由得用力甩了甩头。 他指尖微抬,凝出几缕火焰,分散落在石壁上,嵌在灵石中的身影,各个青衣白发,不同的面孔,身上的细小伤痕却如出一辙。 心里似被什么压住一般,庚鬿瞳孔微缩,他认出了这些封存在灵石墙壁里的身影。 百年前在考磐山上,受天雷劈打,被烈火焚烧致死的天芷宗十多位前辈们! 尸体被封在这里,难怪会被设为禁地? 凤鸢拉他来这里干什么? 手上拉扯的力道越来越大,他只能将紫火收起来,继续往前走。 穿过十几具尸体堆成的密道,庚鬿面不改色,终于又走了一段距离之后,凤鸢松开了他,灵动地窜到前方,绕着一个地方兴奋的转来转去。 庚鬿无奈,重新燃了火,朝着金光靠近。 不料他刚靠近一步,胸口一阵钝痛,手指微颤,火苗瞬间熄灭。 黑暗中他看不清东西,只觉得凤鸢在的地方有什么在牵引着他过去,扯着他的神魂都在震颤。 一股一股的剧痛袭来,庚鬿瞳孔紧缩,突然捂住胸口倒地,浑身似烈火灼烧,喘不过气来。 他从来不怕火的! 为什么会这样? 凤鸢察觉到他的痛苦,似乎有些慌了,飞快的窜回来,无措的在他周围转来转去。 庚鬿不停喘息,抬眼看向它。 他没亏待这家伙吧!要不要这么坑他? 正想挣扎着靠过去看看对面究竟有什么,骤然有灵压罩顶,上方传来一声疾斥:“何人擅闯禁地?” 如上古沉音,肃重却又有几分沧桑之感。 庚鬿顿时咬牙。 真是人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 这上胥峰上就三个人,不用想都知道是谁! 灵压越来越重,体内血液沸腾像是要爆体而出,他刚要抵抗,身后有银光一闪,他整个人被拥入怀中。 “宗主手下留情!”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庚鬿心神一松,向后软倒。 从空中降下的声音似乎顿了片刻,再开口时撤了灵压,依旧怒道:“把人带走!” 容屿应道:“是。” 他将人打横抱起,迅速出了禁地。 怀里的身体越来越滚烫,他仿佛抱着一团熔岩,要将两人烧得连渣都不剩! 容屿焦灼的将人抱回清忧阁,放到寒玉床上。 庚鬿说不出话,意识却是清醒的。 身体触及寒玉床的冰凉,他迅速掀开被角,整个人贴了上去。 热度似乎有所缓解,却又很快燃起了更热的温度。 “你怎么样?” 容屿将多余的绒被扯开,让他躺的更舒服些,却仿佛没有任何效果。 “师尊……我……我难受!” 少年柔韧的身体在床榻上扭摆不定,看起来十分痛苦。 容屿忽然握住他一只手,温和的灵力从掌心抵入。 相触的双手,真正的冰火两重天。 庚鬿却只觉得抵上了一块幽凉的玉珏,掌心的滚烫得到了缓解,微微睁开眼,想也不想便用力将人扯下按倒在床上,自己翻身压了上去。 容屿对他没有任何防备,回过神时人已经被压制住了。 交握的手掌没有分开丝毫,庚鬿埋头在他颈窝蹭了蹭,哑声低喃:“灵力……再给我点儿……” 如蚊蝇般的声音,炽热的呼吸喷薄在颈侧。 容屿身体微僵,却没忘了现在该做什么,十指相扣的手又紧了紧,掌心处荧光微闪,浑厚的灵力通过手心里的经脉轻柔的传递过去。 “嗯……”痛苦缓解,庚鬿发出一声舒适的呻吟。 浅浅低吟,比亲密无间时的情话还要勾人。 随着灵力的传输,身上的人灼热的温度逐渐散去,身下的人的体温却在极速攀升。 容屿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喉咙。 他的颈间抵着庚鬿的额头,两人的身体严密无缝的贴合在一处,他一只手与人交握,另一只手,轻轻揽着少年柔韧的腰肢。 直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两人的体温似乎达到了一个平衡,容屿停止了输送灵力,身上的人已经沉沉睡去。 抬头看着顶上的幔帐,他额头上细汗涔涔,身体燥热,再过一盏茶的时间也平复不了。 微微直起身,想着将人放平躺好,紧贴在一起的手掌还未松开,他搭在少年腰侧的手又突然顿住。 只见身上的少年周身褪去了骇人的红,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拔长,柔嫩的肌肤贴在身体上磨蹭,趴在他身上的少年顷刻间化作身形修长的男子。 蹭在他颈窝里的脑袋歪倒在了他的耳侧,与他交颈而卧。 容屿瞳孔微凝,轻轻侧过头去。 白如雪,红如樱,墨发如瀑,眼泛桃红,近在咫尺,艳丽无双! 两人之间相差毫厘,只要有谁主动,双唇便能触碰。 容屿明显察觉到自己漏拍的心跳,喉咙滚动不已,脑中一片空白。 …… 44.缱绻 他不由自主的伸手,轻抚上那张他不知道想了多少次的容颜, 触手温热, 还有着残存的温度。 他这几日经常做这个动作, 这人也和他少年模样一样的反应,白里透红的脸在他手心蹭了蹭, 如一片羽毛挠在心上。 容屿微微抬眼,看了看他紧闭的眼,确认他还在熟睡, 才敢认真地捧住他的脸,小心翼翼的覆唇而上。 他不敢闭眼,紧盯着眼前纤长的眼睫,担心他会在现在醒过来。 他亦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因为那人压在他身上。 简单的唇瓣相贴,磨人的辗转轻吮。 内心不停的在叫嚣着:不够, 不够! 有火焰在腹部燃烧,抚在他侧脸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伸到了脑后, 插进了发间, 滑腻的触感从指缝间钻过, 只让这无处发泄的火燃的更旺。 正在按捺不住想要更进一步时,身上的人眉头一蹙,突然从喉间溢出一声不满的闷哼,觉得唇上有什么阻碍了他的呼吸, 张口便咬。 容屿:“……” 在他蹙眉的那一刻容屿便停了动作, 猝不及防被咬, 唇上有些轻微的刺痛。 容屿僵硬了好一会儿,见身上的人没有醒过来,才又渐渐放松下来,只是经过刚才那么一吓,他也是有贼心没贼胆了。 微微叹了口气,他想将人掀开起身,只是美人在怀,他却又舍不得了。 庚鬿是真的美。 无论是他幻化的少年模样,还是他本来的模样。 他是魔界至尊,却有一张倾城绝世的脸,天生一双桃花水眸,白肤红唇,美的动人心魄。 踌躇间,两人上方闪过一道金色光亮,容屿抬头,是从禁地里跟出来的凤尾骨鞭,他在主人皓白的手腕上缠了缠,却没有进去,转而晃到头顶,学着容屿之前的动作,在睡着的人的脸上抚了抚。 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容屿心头一软,对它抬手:“来。” 凤鸢将长长的鞭身蜷在一起,蹭在庚鬿脸上的一端微微抬起,试探着碰了碰伸过来的手,轻轻缠了上去。 房间里静得很,两人卧榻,被金光笼罩,青色的幔帐垂下,给榻上交叠的人影添了几分朦胧。 时至戌时,庚鬿才被自己的作息规律叫醒。 睁眼时,他人趴在别人身上,一只手随意摆放,另一只手还紧紧拽着别人的手。 略一抬眼,便能看到躺在他身下微瞌着双眼的人,人如皎月,淡雅明净。 记忆还很清晰,他被凤鸢带着擅闯了禁地,似乎触碰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遭了不小的罪。 容屿救了他,给他输送灵力,之后他便睡过去了。 忽然想到什么,他抬眼看了看窗外,日落西沉,夜幕已经拉下来了。 这人,就这么被他压着躺了一天? 因为他的手握得太紧,因为他睡得太沉,这人竟是,没有推开他吗? 他没流口水吧? 没做什么丢份儿的事吧? 抚上他脑袋枕过的地方,干干净净,清香怡人,他松了口气。 只是他细微的动作足以让身下的人察觉。 容屿睁眼,两人四目相对。 “你……” 看到他的紫金异瞳,容屿不由得怔了怔。 而庚鬿毫无所觉,故作慌乱的唤了一声:“师……师尊,我这是,怎么了?” “……” 见他默然,庚鬿心中忐忑,以为他在恼自己擅闯了禁地,瘪瘪嘴埋头在他颈窝一通乱蹭,“师尊在生气么?弟子不是故意要去禁地的……” 说着他话音一顿,整个人瞬间僵住。 这声音……不对劲啊! 容屿被他蹭的火起,忍不住咬牙道:“庚鬿!” “……”若说方才他还能存着一丝侥幸,现在便是丁点儿都不剩了。 这个名字,他除魔宫里的人之外,他只跟这个人说过。 最初的张惶之后,他竟奇异的平静了下来,沉默了良久,依旧趴在他肩头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容屿:“……” “你又瞒我?” 庚鬿抽出自己的手,因为握得太久,手心里有了一层薄汗,也不知道是谁的更多,乍一分开,掌心微凉,他双手撑起,支起上半身看着身下的人。 他没有移开视线,从瞳孔里倒映出自己的脸,看到那张妖冶的脸,庚鬿眸色微黯。 不是容屿瞒着他,是他还没来得及推开他。 也对,他怎么可能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伪装?他们是敌人,不是只靠相处相见就能分辨彼此的恋人! 他只是因为看到了这张脸,所以认出来罢了。 紫金异瞳,连额头上的纹印都浮现了。 什么叫猪队友?这就是了! 自己苦心瞒了这许多天,被自己的本命法器给坑了。 身下的人俊脸绯红,眉头紧蹙一脸隐忍,是在强压着愤怒吧? 他该怎么办?他现在要怎么办? 两人似乎陷入了僵持,容屿眉梢抽搐,身上的人紧盯他的视线,因为支起上身重心转移,某个地方贴在一起,他所有的自制力都快用尽,忍无可忍道:“你先起来……” “我不。” “……” 庚鬿破罐子破摔,又重新趴回去道:“都忍了这么久了,也不差这一会儿吧?” “……”他们认识的大概不是同一个“忍”字。 庚鬿又道:“既然知道了我是谁?为什么不揭穿我?” 他刚刚救了自己,在看到他变回这副模样的时候,知道他伪装潜入天芷宗,知道他再一次隐瞒身份接近他的时候,会不会觉得后悔? 容屿额头上已经有青筋浮现,庚鬿心底越发觉得冰冷,面上却笑的越发肆意:“怎么?少宗主是怕我会对你天芷宗不利?既然这样,你怎么不趁我睡着的时候杀了我?对了,你不敢,你怕对我出手,会像百年前的考磐山一样,你怕你整个宗门被焚烧殆尽!是不是?” 他自顾的说着狠话,想停下来却停不下来。 他想被打断又害怕被打断。 他看着容屿眉头越皱越紧,看着他启唇要说什么,害怕他说出口,于是阻断道:“你让我亲一下,我便放过你宗门弟子,如何?” 潜意识里想要做的事,就被他这么说出来了。 容屿心里正忐忑的紧,听他不停的说着违心的话,想解释想辩解却总是开不了口,突然听到他最后冒出的话,愣道:“……什么?” 他手心又开始冒汗,生怕是自己听岔了。 他想再确认一遍,那人却没给他机会。 庚鬿怕听到他的拒绝,已经低头吻了上去。 渴望了许久的甘甜,终于碰到了。 心里觉得满足,却又觉得悲哀。 这和他设想的完全不一样,没有两情相悦,没有情意绵绵,这是他的威胁换来的,是一笔交易! 他还来不及表明心意就被一场闹剧将所有的美好都摧毁。 容屿对他好,可又不是对他。 之后要怎么办?赖在这里,还是像上次一样灰溜溜的回去魔宫? 可他不甘心! 这样想着吻的就狠了些,既然得不到,他就亲个够本! 手底下也开始不安分,想撕开他层层裹着的衣衫。 被吻的人,像个木偶一样。 容屿现在是什么心情?不可置信! 唇瓣相贴的刹那,脑中似烟花绽放,如星辰闪烁。 不是他每晚趁人熟睡小心翼翼偷来的吻,是由这人主动,让人心驰神往的吻。 齿缝间有舌尖轻探,他微微张唇,两人便毫无阻碍的勾缠在一起。 庚鬿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因为害怕看到他屈辱愤怒甚至仇视的眼神,从一开始就闭了眼,此时睁开,还什么都没看清,蓦然腰间一紧,整个人被按着翻转,瞬间颠倒了位置。 背后一震,抬眼便看到他垂涎了许久的俊颜,他微微瞪大了眼,来不及惊讶,那人便急不可耐地再次亲了下来,因为太过用力,撞得他牙床有些疼。 “唔……” 痛呼出声,被他趁机强势的闯了进来。 这次愣神的换了人,睁眼的也换了人。 庚鬿看着眼前不停轻颤的眼睫,天色已经彻底暗了,床头的夜明珠也不再发亮,黑暗中紧贴的唇,他清楚的感受到身上的人的执迷。 容屿为什么亲他? 这个问题在脑中只停留了一会儿,便被口中越来越粗暴的攻势给强行驱逐。 庚鬿心想,管他是为什么?亲了再说! 双手攀上他的肩,揽上他的脖颈,用力的回吻。 谁也不比谁镇定。 谁也不比谁游刃有余。 仿佛亲了这次便不会有下一次,只求能用一个吻把自己刻到对方的心里去。 容屿想:他气昏了头才会提出这种“羞辱”人的要求,如果他甩手要走,自己留不住他。 借机多留他一会儿吧! 庚鬿想:这人被他轻薄了太多次了,他又这样撩拨,是男人都忍不住! 就放纵这一次吧! 冰冷的寒玉床上,两人的身体紧紧缠在一起,迷乱间发冠散了,衣衫松了,终于分开的时候,以他们的修为,都止不住喘息不已。 庚鬿:“你……” 疑问没能出口,容屿意犹未尽的在他唇上吮了吮,哑声道:“我从未在意过你魔界中人的身份。” 庚鬿不信,一口咬在他脖子上。 怎么可能不介意? 他是魔尊,魔界之主,他们的道,是注定相悖的。 可是他不敢说。 缓过一口气,庚鬿寻着依旧炽热的呼吸,又想亲上去。 容屿当然不会拒绝他,张口迎了他的吻。 情正浓时,眼前一片金光闪过,就算闭着眼都觉得晃眼。 周围尽是黑暗,一条金鞭散发的光亮,格外明显。 缠在容屿手上的凤鸢,在被迫听了半天墙角之后终于不甘寂寞地向主人展示了它的存在感。 庚鬿:“……” 容屿:“……” 在光亮下,两人脸上都染了一片薄红,庚鬿一身月白长袍半褪到肩头,内缎被扯开,露出精致的锁骨和白皙的胸膛,容屿虽然衣衫未散,头上总是梳理的一丝不苟的发却凌乱的散着。 两人红唇微肿,眼中似有水汽氤氲。 狼狈的不成样子,也诱惑的不成样子。 只这样看上一眼,便觉得血脉贲张。 庚鬿终于找回了些理智,双臂还挂在他脖子上,早在看到凤鸢的那一刻,意识便回笼了。 他没有急着将凤鸢召回来,甚至都没抬头看它一眼,只盯着眼前的人,淡淡开口道:“我在禁地里看到了,那些尸体,你们天芷宗惨死在考磐山上的前辈们。” 一字一顿,容屿直觉他话中有话。 庚鬿又笑道:“是我杀了他们。” “……” 这人是天芷宗的弟子,怎么可能不在乎这些? 不料容屿却道:“我从未见过他们。” 庚鬿:“……” “百年前,我未曾入宗。” 他从来不觉得这些人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们为何而死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百年前发生在考磐山上的事,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可是眼前这人,什么都不记得。 他眼中情绪太过复杂,庚鬿笑容微敛,对视片刻,他将手臂圈的更紧了些,弯了弯唇道:“放心吧,我此来只为荒泽秘境,不会动你宗门的其他人的,你不用费心撇清与他们的关系。” 容屿本想辩解,却又沉了沉眸,“你是为了荒泽秘境?” “是啊,我必须要去荒泽秘境。” “……” 他笑的妖艳,本就惑人的脸,更加勾人心醉,容屿眼中的执迷却褪了些。 这人是为了荒泽秘境,不是为他…… 近得不能再近,庚鬿微眯了眼,见他不闪不避,得寸进尺的吻上他的鼻尖,半真半假道:“我说我还为你而来,你信吗?” 容屿:“……” 半刻前还在低谷,此刻便又浮上云端。 他一时愣怔,庚鬿撇了撇嘴:“不信也罢。” 说着要将人推开,推人的手被拽住按向一旁,还没回过神来,便又被强行按在了床榻上。 重重的吻再度压上来,又是一个绵长缱绻的吻。 容屿紧抱住他,坚定又沉稳道:“我信。” 庚鬿怔了片刻,回抱住他。 看到凤鸢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这人是真的不在意他魔尊的身份,当时烈火灼身,痛苦不堪,容屿将他从禁地里抱出来,他脸上的焦急疼惜做不得假。 凤鸢并没有回到他身体里,在那个密道里,容屿肯定看到过凤鸢,生于他骨血中的金色长鞭,一眼就能认出来。 他认出了骨鞭,就一定会猜到他的身份! 他知道了他的身份,却还是将他带回了清忧阁,和前几天一样的态度,温柔地对他,给他输送灵力,抱着他入睡,一直陪他身旁。 看到了他真实的面孔,也没有推开他。 他在心里已经信了他的真心,却又忍不住再试探。 听他说出真的不在意的话,庚鬿竟觉得有几分委屈,他埋头在他颈窝里道:“我不是故意杀人的。” 容屿微怔,柔声道:“我知道。” 当时刚出生的婴儿,什么都不懂,他的出生引来了天地异象,若不是人性贪婪,怎么会死在考磐山上? 庚鬿又在他怀里蹭了蹭。 不管这人是不是真的这么想,又是不是只是为了稳住他说出来的好听的话,至少他对自己没有恶意,至少他对自己不是真的无心。 想着刚才疯狂的吻,庚鬿心中一动,微微抬头在他耳畔,轻飘飘的唤了一声:“师尊……” “……” 又轻又痒,磨人至极。 这几天总以师徒相称,容屿没少听他用少年的嗓音喊着自己,或是撒娇,或是俏皮,只是他如今以原本的模样叫出这一声…… 湿热的气息喷在耳畔,刻意压低的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只让人刚歇下去的欲望又开始蠢蠢欲动。 容屿哑声道:“庚鬿……” “叫我长忆。” 他用这个名字拜入天芷宗,却从来没听这人叫过。 容屿抬头重新与他对上眼,张了张唇,两个字到了嘴边却没能说出口,他转而道:“为什么化名长忆二字?” 庚鬿道:“不是化名,这是我的字。” “字?” “嗯,我的表字,我的父亲早在我出生之前,就给我定下的。” 容屿微怔:“你的父亲……” “我没见过他。”庚鬿道:“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给我安排好的,我身边的人也从不和我说他的事。” 他只知道前任魔尊成功飞升,若是他成功飞升或许是能见到的。 可是他连正常的修炼都办不到。 不在意的笑了笑,他问:“你呢?你可有表字?” “我……” “还是你喜欢我叫你师尊?” “……” 说着他又开始调戏,看着那人本就红晕未散的脸更添了几分色彩,便觉得所有事都能变得美好。 容屿沉吟道:“……我没有表字。” 庚鬿瘪了瘪嘴,似乎有所不满,抬脚踹了他一下,“还不起来?你很重啊!” 容屿身体一僵:“……抱歉。” 慌乱的起身,他小心翼翼的不再压到他,坐到了床沿。 又觉得不妥,回身帮他将凌乱的衣衫整理好,又再坐回去:“你……你再休息会,我去趟湮罗洞。” 擅闯禁地不是小事,虽然没出什么事,他还是得去与宗主解释一下。 他起身欲走,手却突然被握住。 庚鬿坐在寒玉床上,仰着头看他,嘴角上扬:“再亲一下。” “……” 见他不动,庚鬿拉着他的手又甩了甩:“再亲一下。” 他以这副张扬的容貌摆出一副乖巧的姿态,谁能拒绝得了? 容屿倾身低头,轻轻吻住了他。 浅尝辄止的吻,两人都觉得心满意足。 容屿道:“我很快回来。” 庚鬿笑着点头:“嗯。” 起初还有些不舍,最后几乎是狼狈的逃了出去,容屿在清忧阁外站了好半晌,强行平复了体内叫嚣的欲望,才折身前往湮罗洞。 房间内,庚鬿看着消失在庭院里的身影,蜷起两条腿坐着,嘴角止不住的上扬。 金色长鞭从他身后绕出来,一圈一圈地缠在他的手腕上,却并未化作金色暗纹。 它害主人遭了罪,心里正在愧疚,不安地蜷缩着,鞭尾轻轻蹭着主人的指尖。 庚鬿突然开口:“凤鸢。” 小金鞭精神一振,立马飞到他眼前。 庚鬿却支起手肘,以手心捂住了脸,慢悠悠的冒出了几个字:“我恋爱了。” 凤鸢:“……” 45.舍普 身份揭开,没有让两人疏远, 这对庚鬿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擅闯禁地的事宗主也并未追究, 又或是想要追究, 被容屿给拦下来了,他从湮罗洞里回来的时候, 那人已经在寒玉床上睡着了。 庚鬿完全没有要分开的自觉,每天晚上同榻睡的安安稳稳。 只是用的,还是“长忆”的身体。 “这是为了以防万一, 要是宗主突然出关瞧见我原来的样子,只怕会被吓着,没准连你都会被赶出宗门。” 他说的义正言辞,容屿却是一脸无奈。 庚鬿化作少年模样,的确是为了避免麻烦,却也还因为他发现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容屿在他成人模样的时候,从来不敢正眼看他。 视线刚一对上便会被他避开, 说话也总是低垂着眼眸, 他长得不难看吧?这么不待见他? 可换成“长忆”的模样, 他便能正常交流。 这人不会有什么奇怪的癖好吧? 庚鬿被自己脑补的东西瘆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不过少年也有少年的好处,他可以毫无顾忌的撒娇,也不会觉得别扭。 身份说开之后,他不必刻意强迫自己在容屿面前读书, 在他闲下来的时候, 便整个人赖在他身上, 在他忙的时候,便一个人找了地方睡觉。 朝风阁内,与白石桥相连的那座凉亭里,容屿端着一杯茶轻抿,桌上堆叠着几卷精致的玉简,闪着莹莹微光,浮现在半空的字迹直看得人眼花缭乱。 同一间院子待久了,偶尔也会换个地方。 容屿是被庚鬿拉到朝风阁的,因这人除了陪他待在一起,几乎所有的时间都会用来修炼,勤奋是好事,可人总不能一直活的这般无趣,待到日后成圣飞升,无尽的岁月里又该怎么度过? 无尽的岁月么……庚鬿有些向往,也有些落寞。 秘境开启的时日渐近,他见容屿似乎有事处理,便一个人跑去树底下坐着。 紧挨着石桥边的一棵粗壮的银杏,树梢风声簌簌,树下水声潺潺,金黄色的落叶铺了满地,微风拂过,掀起层层金叶贴在了树底的人身上。 容屿从玉简中抬眼,浮出的字又缩回玉简,整理好堆叠在了一处,他才起身去寻那个身影。 只微微侧头,视线便如定格了一般。 那人背靠在树干上,歪头熟睡。 头顶落叶飘零,灿金一片,美轮美奂仿若置身梦境。 人比景更美,心比风更嚣。 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近在身前,触手可及。 容屿轻轻蹲下身,心神微漾,忍不住一点一点靠近,一片一片拈起落在他身上的灿金落叶,发顶上的,肩头上的,连衣缝间都能卡住一片 。 落叶摘干净了,目光便又回到他的脸上,纤长的眼睫微颤,眼尾下方一颗殷红的朱砂痣亮的刺目,不由自主地倾身,轻吻便落了上去。 庚鬿眼帘微动,缓缓睁眼。 容屿退开了些,柔声问:“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等你啊!”庚鬿理所当然的开口,揉了揉眼道:“你忙完了?” “嗯,回屋睡吧。” 他说着就要起身,一双手勾住了他的颈项。 庚鬿不满道:“跑什么啊?我有这么可怕吗?” “不是……” 话音未落,便被堵住了唇。 舌尖微凉,却甘甜的令人心颤。 几乎是本能的卷了过去,在彼此口中交互进出,缱绻缠绵。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脑有些晕乎乎的,庚鬿本就没有睡醒,此时更是浑身发软,搂着他的脖子不肯松手:“我走不动了。” 容屿便轻柔的将人抱起,往另一边的清忧阁走去。 庚鬿窝在他怀里,懒懒的打了个哈欠:“我屯的东西吃完了。” 容屿道:“要下山吗?” 庚鬿一笑:“咱们去后山吧!” “不行。” “就去烤烤肉,又不去禁地。” “不行。” 回答很轻,却很坚定,带着几分斩钉截铁。 庚鬿撇撇嘴道:“你们那禁地里除了祖辈的尸体,还封了什么?” 他知道这人是担心他再出事,他自己也有些后怕,那种连神魂都要被抽走,浑身被灼烧的痛苦,他可不想再尝试第二次了。 容屿抱着他出了朝风阁,“此前我从未去过禁地。” 尽管他的玉牌可以越过禁制,他也从来没有踏足。 “这样啊。”庚鬿不掩失落。 他被人抱的稳稳的,悬空的两条腿搭在某人臂弯里交错晃悠,抱着他的人却突然停了下来。 容屿顿步,看向后山的方向道:“听闻圣物碎片之间会有所牵引。” 庚鬿一怔:“天芷宗内有圣物碎片?” “有。” “……” 怀里的人没有回应,容屿低头,见他正一脸古怪的盯着自己,不解道:“怎么了?” 庚鬿忽然凑近笑道:“你这么直接的告诉我,不怕我现在去偷了那东西?” “你想要?” “想啊!” 他纯属调侃,容屿却定定的看着他,神色十分认真。 若是真的想要的话,这人便真的要去给他拿来? 庚鬿微愕。 这事他不是没做过,已经和凤鸢融为一体的那团水雾,不正是容屿悄悄送给他的吗? “我开玩笑的。”庚鬿忙道:“我要那东西干什么?你们自己留着吧!” 不说那禁地里藏着的到底是不是所谓的圣物碎片,就算是真的,要拿到手又谈何容易? 容屿是天芷宗的少宗主,又是上胥峰的人,若是做出监守自盗的事,谁还容得下他? 不再去想那后山上的东西,庚鬿乐悠悠地被人抱回清忧阁,却忍不住问:“你当时,为什么把东西给我?” 是真的想要祸水东引,还是存了别的心思? 当时所有人都认定圣物碎片到了魔界手里,他完全没必要真的将东西送到他手里,他这么做,是不是代表了在那个时候,他就和自己一样,对彼此有了不一样的感情。 容屿还没有回答,他自己却先痴痴的笑了起来,弄得想要开口的人将口头的话又生生憋了回去。 无奈摇了摇头,他抬步走进一片青竹林。 转瞬便能越过的一条小路,被他走了一刻钟还没到头。 庚鬿乐得窝在他怀里,也不点破。 只是再慢的速度,路总有到头的时候,进到庭院,容屿有些不愿放他下来,不想少年在他怀里动了动,晃着两条腿催促道:“快,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他几乎是自己从人怀里跳了出去,快步跑开的模样根本没有半点“走不动”了的样子。 怀里一空,倒没有觉得不满,只是看到少年神色急切,他有些好奇。 庚鬿没跑出多远便停了下来,清忧阁由白玉砌成的院墙外,一只黑漆漆的乌鸦从墙头飞了进来,落在少年纤细的手臂上。 因为手抬得高了些,宽阔的衣袖滑落,一截前臂便露了出来。 白皙如雪,肤若凝脂。 这时踩在少年手上的两只黑漆漆的爪子就格外碍眼了。 容屿不由得凝了凝眸。 庚鬿丝毫未觉,伸手接了乌鸦嘴里衔着的舍普珠,正打算将乌鸦放飞,黑色的羽毛一闪,乌鸦已经扑腾着翅膀飞向自己身后,他跟着转头,本是灵识所化的黑鸟已经被某人捏在了掌中。 “……” 他收了珠子跑过去,见容屿盯着乌鸦不说话,又不好拿过来,便道:“这是木山的灵识所化的传讯鸟,是魔宫用来传递消息的。” 也是因为他没想瞒着他,否则这鸟也不会直接飞进清忧阁让容屿看见。 这种灵识化的鸟有实体,只要有心便能发现,但好在这种鸟不会被结界阻隔,宗门里有弟子外出,也时常用这种方法向宗门传递信息。 至于为什么化成乌鸦…… 这是木山的审美,他不懂! 容屿没在意鸟带来了什么消息,只是抬头问:“木山?” “我的护法。”庚鬿道。 容屿又重新盯回手里的鸟。 良久的沉默,明明没做什么亏心事,看他这副样子,庚鬿还是觉得心里发虚:“怎……怎么了?” 容屿抿唇,微微一笑:“闭关出来的那几天,上胥峰上总能见到这样的鸟。” 庚鬿:“……” 他来“偷窥”,这人一直都知道? 微微瞪大了眼,庚鬿见他笑的得意,不甘示弱地凑了上去:“既然看见了,你怎么不赶走他们?” 乌鸦出现在仙峰上本就突兀,就算他不觉得奇怪,看到乌鸦嘴里的舍普珠,他也应该明白。 任由乌鸦衔着舍普珠记录他的所为,这人根本就是知道“偷窥”他的人是谁! 容屿淡笑:“我未出关时,它们也在?” 庚鬿凑得更近:“是啊,每天都在,每天都来。” 就算三个月里舍普珠内什么都没有,他也依旧没断过上胥峰的丁点儿消息。 容屿眼中笑意更甚,庚鬿又道:“你还没回答我呢!” 回答他的是一个温暖的怀抱,一个炽烈的亲吻。 因为身高不够,庚鬿最后垫了脚。 他喜欢从背后挂在容屿脖子上,因为那种姿态显得亲昵,却原来从前面挂着,能更显亲昵。 容屿一手抓着鸟,一手搂着他,辗转亲吻,心里潜藏的心意快要溢出来,只能以这种方式传递给他。 感情这东西谁也说不明白。 怎么来的,如何扎根心底,又该如何倾诉? 他们彼此思念,一个每日在魔宫里等着传讯鸟带回去的消息,没有结果还是坚持不懈,一个明知道放任传讯鸟在山上可能会引起最严重的后果,却依旧舍不得将其赶走。 原来他们早在那个时候,就彼此心意相通! 原来这场爱恋,根本不需要哪一个人的苦苦追逐! 庚鬿将这个吻不断加深,直到手有些挂不住了,才松开他,喘着气道:“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要闭关?我当时根本没伤着你。” 他还以为这人被他气着了,才闭关逃避。 容屿抬手抚去他唇角的水润:“是我自己修炼的问题。” 修炼的问题他又不懂! 庚鬿半真半假的哼了一声,低头看向还被他握在手里的鸟:“行了,放了它吧,他没什么用的。” 容屿便松了手。 黑色的乌鸦扑腾到半空,化作一缕黑雾消散。 庚鬿又拿了舍普珠,凝神查看。 他就靠在容屿怀里,看到舍普珠里的信息,却微微蹙了眉。 容屿道:“怎么了?” 庚鬿回头看他,将舍普珠递到他手里。 “……” 舍普珠是他几日前送出去的传讯鸟带回来的,只问了两个问题。 容屿的确切身份。 百年前的湛王府是不是解北影所屠。 舍普珠里记录的答案,容屿的皇族身份:皇族宗室大皇子,原名宗貊,字落渊。 他是大皇子的身份庚鬿并不意外,只是他的表字……落渊落渊,坠落深渊! 难怪他给自己定了尊号为凌渊! 别人要他坠落深渊,他便要凌驾在深渊之上! 庚鬿紧锁着眉道:“你的表字,谁给你取的?” 这样的表字,不是明摆着诅咒人吗?难怪他说他没有表字! 是谁敢这样明目张胆的折辱贬低皇子?会和他小时候被人追杀有关吗? 容屿看着舍普珠里的信息,却突然笑了。 庚鬿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容屿道:“你知道了?” “……”看了看他手中漆黑的珠子,意识到他在说什么,庚鬿一怔,别扭道:“就许你知道我的身份,还不许我调查你了?” 容屿轻轻摇头。 他只是想起了那日,庚鬿问及皇族之事,在他提及湛王府之后,这人便表现的极为不安,原来是早知道他皇室的身份。 这舍普珠中记录的第二个答案:湛王府确为解北影所屠。 庚鬿拧眉沉思片刻:“你要怎么做?” 那是他七皇叔的府邸,确确实实被魔界毁了。 容屿抬手将他垂散的发撩到耳后,淡声道:“七皇叔走火入魔,和他无关。” 那湛王府中,与他有关系的只有湛王,其余人和他,和皇室,都没有干系。 他轻描淡写的话让人觉得薄情,可庚鬿却因此感到心安。 他知道这样不该,却控制不住企盼。 企盼容屿不会因为这样的事对魔界,对他生出一丁点的排斥。 他舍不开魔界,除了魔界他无处容身。 他信容屿吗?应该是信的,却无法绝对。 因为世上有很多事,非人力所及! 对视半晌,庚鬿嚅喏着唇开口:“我们去桑中城吧?” 容屿落在他发间的手微顿:“为什么?” 庚鬿道:“我想去。” 这几天他提到过不少地方,只要他想去,这人总是顺着他。 他心里忐忑,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的人。 容屿没有片刻犹豫,“好。” “先……先睡觉。” “好。” “你抱我进去。” “……好。” 重新窝进了他怀里,庚鬿歪头在他宽厚的肩上,望着天边出神。 直到房门关上,遮了视线,他才埋头在容屿肩窝里蹭了蹭,轻轻闭上了眼。 …… 46.桑中 决定好了去哪儿便是说走就走,第二日一早两人就出发了。 庚鬿是睡饱了从上胥峰上下来的, 只是一路上也总是呵欠连天, 大概是有人抱着□□逸了, 总是忍不住昏昏欲睡。 从天芷宗到桑中城,不过片刻之间, 到了城门外,容屿才将怀里的少年放了下来,牵着他走进城门。 桑中皇城, 确有其作为都城的气派,数丈余高的城墙,城楼顶上是全副武装的金甲卫,每个金甲卫身侧都设有弩炮,炮口对着上空。 那并非是普通的弩炮,而是靠灵力发动足以摧毁一位金丹后期修士的一种武器, 桑中城有不允御剑入城的规定,除非是真人以上的修士, 否则任你身份再高, 也得规规矩矩的从城门处登记之后再行进城。 容屿牵着庚鬿走向城门, 从储物镯中拿出一尊玉印,将其抵上城门处的一块石碑。 以他们的修为完全不用登记,庚鬿猜到他想做什么,也不阻拦, 他清晰地看到那印证身份的石碑上浮现出两个字:宗貊。 守着石碑的两位守卫见状一惊, 迅速躬身行礼, 侧身让开道路。 容屿收回玉印,拉着少年进城。 直到进了城内,庚鬿还在回头望:“那弩炮只能对付元婴以下的修士,可若是高手入城,对皇城的威胁不是更大?” 毕竟元婴以上的修士入城,以弩炮的速度是捕捉不到的,设这道关卡,还不如学其他宗门设个结界来的实在,只是桑中城人群来往混杂,设下结界,于寻常百姓来说未免又过于麻烦。 容屿道:“元婴以上的修士入桑中城,若不提前告知,便会视作挑衅,是与整个皇族为敌。” 不论出身宗门世家还是散修,与皇族为敌便是与整个天下百姓为敌,想来也不会有人敢冒这个险。 庚鬿若有所思的点头,收回视线,回握住他的手跟了上去。 桑中城内热闹得很,比其他城镇整齐了不知多少倍。 不同于那些鱼龙混杂的市井,这里的布局泾渭分明,寻常的摊贩与正经的店铺是分开的,入城之后,走过一条宽阔的街道才遇上摆摊的地方,庚鬿想也不想便拉着容屿过去了。 这里大概是达官贵族不会涉足的地方,两人气质清雅,风度翩翩,引得许多小摊主抬头侧目。 庚鬿笑意满面,同他十指相扣:“你说我们这样,像不像一对情人?” 他凑得很近,容屿低头对上他的视线,耳根微红,手中的力道不自禁又紧了紧。 他们对外是师徒,对内,似乎也还没有确定一种关系。 庚鬿惯会得寸进尺,几乎贴在他身上:“你在城门口泄露了身份,在这地方被人认出来,不会有人来找咱们麻烦吧?” 容屿道:“不会。” “那可难说,要是你的哪一位爱慕者看到咱俩一块,一不小心误会了,把我绑走了怎么办?” “不是误会。” “……什么?” 容屿重复道:“不是误会。” “……” 庚鬿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不禁调笑道:“那就是说,这里有你的爱慕者咯?” 容屿突然顿步,“我从小在天芷宗长大。” 庚鬿:“……” 平静的对视,那双澄澈的眼睛对上他的,让人不由自主地因怀疑而心生愧疚。 庚鬿又扭头看向别的地方。 天芷宗崇拜他的人那么多,爱慕他的肯定更多,他才没有冤枉他! 在心里哼哼了两声,他鼻尖微动,嗅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蓦然眼中一亮。 “炸虾!这里竟然有炸虾!” 寻着侧头,便在一处小摊位边上发现了卖炸虾的地方。 位置不怎么显眼,却打扫的很干净,老板是一个梳着倭墮髻的半老徐娘,庚鬿凑过去的时候她正用铁夹翻着油锅里的炸虾。 面粉包裹着虾仁,炸成了金黄色的,鲜香的味道弥漫,让人垂涎欲滴。 察觉到有人凑过来,老板娘抬头:“买虾吗……” 热切的询问在看到两个人时愣了一瞬,似是没想到这样清贵的两个人会光顾她的小摊。 庚鬿眼里只有炸虾,馋的不行,容屿却垂首,盯着自己被蓦然松开的手。 “老板娘,给我多来几只。” “好咧!” 锅里的几只被捞了起来,用油纸包好递到了庚鬿手里,香喷喷的虾仁将肚子里的馋虫全都勾了出来。 容屿还计较着自己被几只炸虾比下去了,突然一只手伸到眼前,还没回神就有东西抵在了唇上,他一惊,下意识便退开了些。 “抱歉,烫到你了吗?”庚鬿见他退后急忙缩手,末了自己咬了一口,喃喃道:“不烫啊……” 容屿看着他把抵到自己唇边的虾又毫不迟疑的塞进了他自己嘴里,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庚鬿以为他介意这小摊上的东西,咬了那只虾又拿了一只递过去:“你不喜欢这个吗?很好吃的,你尝一个嘛!” 隐约有了撒娇的味道。 容屿无奈,抓过他的手腕,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 庚鬿立即道:“怎么样?不错吧?” “……嗯。” 鲜香酥脆,嚼劲十足,的确美味。 老板娘在一旁看得有趣,笑着说:“两位公子是兄弟吧?我来桑中城这么久,还从没见到比两位公子更俊的人咧!” 她手中翻着炸虾,原本只是打趣的一句话,容屿却认真道:“不是兄弟。” 老板娘愣了愣,视线在两人脸上来回看了看。 她长居桑中城,“仙人”也见了不少,听说那些个会飞剑的人可保容颜不老,难怪他总觉得这两人不像凡尘中人,原来是修仙的。 这样看着眼中便多了几分艳羡,“倒是我看岔眼了,小公子生的这样好,他母亲肯定也是一顶一的大美人,公子你好福气咧!” 这话是对容屿说的,庚鬿原本还在看戏,倏地一声笑出声来。 “老板娘你这话说的不对,我这生的好,我阿爹功劳也不小,不能只夸我娘,您说是不是?” 老板娘附和道:“小公子说的是咧!” 容屿:“……” 他们一个炸虾,一个吃虾,相谈甚欢。 最后“孩子他爹”忍无可忍,等新炸好的虾包好,伸手拿了拉住人就走。 “谢谢老板娘,我下次再来!” 庚鬿被拉了老远还不忘回头挥手,炸虾老板娘回以微笑,等人看不见了才摇了摇头。 看人家阿爹那模样,估计是不会有下次了。 东西在容屿手里,庚鬿也没想着拿回来,从后面挂在他脖子上,皮着道:“阿爹?” 容屿:“……” “不喜欢我这么叫啊?那你想我叫你什么?”庚鬿昂头想了想道:“好像怎么叫都是我吃亏……” 平白无故就低了他一辈。 容屿任他吊在自己脖子上,拖着他往前走,口中淡淡道:“你喜欢就好。” 庚鬿道:“那我喜欢你叫我哥,你叫一声呗!” “……”容屿无奈:“我比你年长。” 庚鬿不妥协的问:“你多大?” “长你八岁。” “你怎么知道?” “你出生那年,我八岁。” 考磐山上新任魔尊诞生,他的生日几乎全大陆的人都知道,容屿那年被带回天芷宗,稚龄八岁。 若是这么算的话,容屿的确是比他年长的。 庚鬿不甘心的撇了撇嘴,趴在他背上嘟囔道:“那我还在蛋里还待了几百年呢!” 容屿闻言不禁莞尔,脚步微顿,轻轻叫了一声:“长忆。” “……” 低沉的嗓音,带着点点笑意,因为挂在他脖子上,庚鬿本就将耳朵贴在他脸侧,声音从相贴的皮肤传过来,连震动都那般明显,明明没怎么撩人,庚鬿却被他叫的连骨头都酥了。 这个名字不是没有其他人叫过,从他自己口中都冒出过很多回,他也同这人说了很多回,只是没想到,真正听他叫出来,竟是这样令人心动。 他一时缓不过神来,结结巴巴的道:“再……再叫一声?” “长忆。” “嗯。”他闷闷的应了,埋头在他颈后,偷偷的笑出了声。 听到他愉悦的笑声,容屿心里也似灌了蜜一样甜。 感情真是奇怪,仅仅是一个称谓,都能让人感动的心颤。 周围吵闹的很,也有奇奇怪怪的议论声传来,两个显眼的人站在人群中,褪去了在上胥峰上的月白长袍,皆穿一身质地上乘,却简单朴素的丝绸白衣,半大少年挂在白衣公子的身上,那位白衣公子手里,还拿着与他们的身份极不相符油纸包。 容屿对周围投来的视线置若未闻,微微侧头问:“还想去哪儿?” 庚鬿抬头看了看,小摊街相邻的街道便是正儿八经的商铺,与小摊上的东西是截然不同的美味,他想着去看看,正要从容屿背上跳下来,又突然沉眼。 不止一道神识顷刻之间落在两人身上。 “这么快就被盯上了?” 真是煞风景! 庚鬿笑了笑,和容屿对上一眼,松开了他的脖颈。 从他手里接过油纸包,拿了只炸虾塞进嘴里,又喂给他一只:“咱们再逛会儿吧?” 容屿:“好。” 两人走出小摊街,神色如常,任由盯上他们的人影,暗中跟了上来。 …… 47.湛王 两个人走在街上,姿态亲昵, 逛的都是寻常小店, 说的全和吃的有关, 看起来是毫无防备,实在也没什么需要防备。 容屿作为皇室嫡长子回到桑中城, 引起的轰动必然不小,正是朝堂议事的时候,城门口的消息传进皇宫, 最先盯上他们的,却是后宫的人。 “他们知道你在天芷宗的身份吗?”走出一间茶坊,庚鬿传音给身边的人。 容屿回道:“很快便会知道了。” “……” 因湛王府之事,三位皇子幽居皇宫,不涉朝政,也少与人来往, 寻常妃嫔不得与皇子见面,以木山传来的消息, 皇宫内二皇子和三皇子尚可得见, 作为嫡长子的宗貊, 却是深居简出,即使出门,也是步辇随行,从不见风。 皇宫内留有大皇子的身份, 容屿手中握有皇室长子的玉印, 这便说明, 容屿拜入天芷宗的事,明德帝起码是全数尽知的。 至于其他人…… 皇宫内各大宗门安插的人不在少数,且在自己的宗门内地位不低,与宗门传信时,他们必然也见过天芷宗的少宗主,容屿以大皇子的身份登记之后,进城并没有做什么伪装,那些暗中跟踪的人见过了他们,回去禀报之后,大皇子就是天芷宗少宗主的事会在皇宫里闹得人尽皆知。 庚鬿十分不解:“你想做什么?” 容屿道:“用这个身份,行事方便。” “……” 如果不是还被人盯着他们又是传音交谈,庚鬿一定停下脚步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天芷宗少宗主是什么身份? 修真界第一大宗门未来的掌舵人,不久前昭告天下定下尊号的凌渊真人,百年化神,以一敌三还能一招制敌的修真奇人! 这样的人还是皇族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这要让后宫那些争名夺利的妇人得知他的身份,尤其是两位皇子的生母,皇位之争还争什么争? 满堂朝臣还站什么队? 储君之位送给你好不好? 有天芷宗的势力,有大皇子的身份,还有化神以上的修为,就算要谋朝篡位,天下百姓也簇拥着送你上去好吗! 这人一块巨石激起千层巨浪,他却只有轻描淡写的一句:行事方便! 有人说他信了都没人会信好吗? 见他眼中满是狐疑,容屿道:“要查湛王府的事,需得有皇族的身份。” 庚鬿:“……” 他有说过他是来调查湛王府的事吗? 他满心吃喝也能露了什么马脚吗? 对上某人看透一切的眼神,刚才的惊讶又变成了心虚,庚鬿道:“我没说要查,是你要查的。” 容屿淡笑:“嗯。” “……” 要不要这么宠啊? 拆穿他的心思他也不介意的! 顶多自己一个人别扭一会儿! 虽然这么想着,心里却不免有些乐滋滋的。 他不自禁的唇角上扬,上前一步远离了茶坊。 又闲逛了几间商铺,买的东西装满了一只小型储物镯,庚鬿才停在一条三岔口前,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用泛着水光的眸子看向身后的人道:“困了。” “……” “找间客栈住下吧?” 容屿点头:“好。” 在他抱起怀里的少年的时候,紧跟在他们身上的神识明显波动了一瞬,见两人瞬间消失在原地,又迅速凝神跟了上去。 被抱起来的时候,庚鬿还没觉得有什么,只是见凝在他们身上的神识消失,这人走的路线又有不对,不由得挑了挑眉。 等到停下来的时候,他又微瞪了眼。 眼前出现一座建造辉煌的宅院,占地极为宽广,以他所见的规模,不次于一座王府。 “这是……客栈?” 容屿道:“别院。” “……” 他说的客栈,就真的只是客栈而已,他只是想睡觉,没那么多讲究的! 抬手指了指对面的朱漆大门,庚鬿问:“你的?” “嗯。” “你买的?” “别人赐的。” “……” 这种规模的别院,只有皇室中人敢用,能给皇族赐下别院,只有当今帝王! 那可是他亲爹,为什么说是别人? 庚鬿理智地没有多问,在他怀里晃了晃腿:“那……进去吧?” “嗯。” 不需要从正门而入,容屿脚尖在地面一点,已经越过了朱漆大门,进到了宅院内。 白石铺就的石子路,从大门一直连通到内院,宅中风景极佳,院落中的道路蜿蜒曲折,红漆圆柱支撑的廊道四通八达,看似寻常,细细看来,那相连的几根红柱上,刻有一些纹路,由几根圆柱组成了一个迷阵,常人走进来,只怕要迷失在这阵法里。 “你在这里住过?” 他可不信皇帝送座宅子还特意给他布下个法阵。 容屿知道他在想什么,道:“住过,迷阵是八十年前布下的。” “……”八十年前…… 这人才刚刚及冠不久! 那么年轻便能布下如此精密的阵法,且维持了数十年还完好如初! 和他的原主不同,同样是从考磐山上被人带回去,原主在魔宫的百年间,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后面渐渐苏醒,睡多醒少,还有冷凝霜这个“老母亲”无微不至的照顾,后来他在这副身体里醒来,也是整日玩乐,日子别提有多舒坦! 而容屿在天芷宗,虽然很早就担了少宗主的名,可他能有这个实力坐稳,靠的不仅仅是天赋异禀,没有呕心沥血,没有刻苦修炼,没有超乎寻常的付出,成就不了现在的他。 有些心疼,又有些自愧不如。 庚鬿道:“你小时候,都学些什么?” 容屿抱着他走过长廊:“什么都学。” 从入门心法开始,入门之后,便开始修习阵法,学着炼丹,只要是有用的,学了总能用的上。 “那你得空了也教教我吧?” 容屿微愕:“你……” 庚鬿笑道:“师都拜了,你总不能就这样敷衍我吧?” 容屿顿时哭笑不得。 修习阵法和炼丹,说的简单,却比正经的修炼要难上数倍,阵法精密,炼丹凝神,需要用到的不只是灵力,还有魂力和精神力,消耗极大,也很疲累。 他私心的不想让这人遭那样的罪。 只是他若想学,他也一定乐于相授。 两人沉默着进了内宅,没了外面的迷阵,眼前的景物也变得清晰,庚鬿不明白为什么所有的大型宅院,里面都一定要设有假山,怪石嶙峋,石缝间还有枯草一片。 并不怎么美观,可一想到这是容屿住过的地方,他便觉得怎么看都是顺眼的。 “你上一次来这里是什么时候?” 容屿道:“十多年前。” “……”这么久? 可这里除了那片假山,庭院周围的树木依旧如荫,脚下的地板光滑可鉴,连横梁上都是纤尘不染,这可不像一个荒废了十多年的宅子! 有什么其他的人,也会来这里吗? 他突然安静下来,容屿低头便瞧见他脸上的郁色,不用他问便解释道:“护理宅子的人是别人派来的,这里以前,是我母亲住过的。” “你母亲?” “嗯。” 现在在哪儿? 庚鬿没问出来。 他看到了容屿淡然如水的脸上一闪而过的怀念。 如果母亲尚在,他何至于十几年来不回桑中城? 他为皇子,明德帝若知晓他拜入天芷宗,势必会给他的生母一个高贵的名分。 他不称母妃,只叫母亲,不认父皇,只唤别人。 他到底经历过怎样的过去,才变成了如今提起任何事都能风雷不动的样子? 他想回来桑中城吗? 他是以什么样的心情,那样轻易地答应了他说想来桑中城的要求? “怎么了?”依旧温柔的声音。 庚鬿摇了摇头。 一路无话,容屿没有直接抱他去房间,转而进了浴房。 正在愧疚的人蓦然一僵。 这人怎么把他抱到这种地方了! “你……” “洗一下再睡,沾了油烟气。” 油烟气? 庚鬿抬手在自己身上嗅了嗅,都是清冽的檀香,哪有什么油烟气? 今天去过的油烟气重的地方,好像只有那条小摊街。 那个卖炸虾的老板娘? 他就和那位老板娘多说了几句话而已,怎么可能沾上油烟气? 越想越奇怪,眼前有一片青纱拂过,容屿已经将他放到了浴池边的软榻上。 他什么都没说,转身在浴池边蹲下。 亓暖玉磨成的圆形浴池,地板一直蔓延到青纱帘外,就算是寒冬,脱光了脚踩上去也会觉得温暖,这是亓暖玉的特质。 庚鬿看着那人背对着他,在浴池内漕摸到了一块凸起,轻轻转动,便有汩汩水流从侧边四个白玉雕刻的龙头中冒了出来,腾腾冒着热气,水汽氤氲,那人如同置身云雾,庚鬿喉咙不由自主的咕隆了一声。 共……共浴吗? 是不是太刺激了点儿! 热气还没蒸腾到他这儿,他已经先红了脸。 容屿伸手试了试水温,缓缓起身道:“可以了。” 可……可以了吗? 庚鬿已经晕乎乎的,脑子里冒出了许多少儿不宜的画面。 “哦……哦!” 他脱了鞋袜走过去,又迅速褪了外衫,有些忐忑的站到了浴池边缘,伸手去解内衫的衣带。 容屿镇定的神情一滞,看到身前的少年衣衫渐渐松散,鼻腔一热,立即垂头,从储物镯中取了一套衣服,整整齐齐地叠在软榻上。 “你慢慢洗,有事……传音唤我便可。” “……?”庚鬿正想着那些有的没的,蓦然听到这么一句,整个人醒神:“你不洗吗?” 他们是一起去的那条街,他沾了劳什子油烟气,这人会没有? 虽然本来就没有! 可他以为这是容屿给两人浴池相处找的借口! 现在是怎样?临阵脱逃? 还是他根本没这个意思? 他自己一个人自作多情的脑补了半天? 庚鬿:“……” 心里有句……说了那人也听不懂! 他正臊得很,又瞥见容屿偏开的脸上露出的绯红,眼中露出几分兴味。 他又问:“你不一起吗?” 之前是惊讶,现在却是带了几分诱惑,调笑意味十足。 容屿脖子都红了,“我……” 庚鬿又从背后凑上去,在他耳边呵气:“喂,你该不会是在吃醋吧……阿爹?” “……” 什么油烟气?这人根本是嫌他和那位老板娘多说了几句话,尤其是那位老板娘还误解了他们的关系,提什么大美人啊? 容屿身体微僵:“我先出去。” 他想出去,身上却挂了一只黏人虫。 庚鬿以不容拒绝的姿态将他拉着转身,从正面勾住他的脖子:“说,你是不是吃醋了?” “……” 因为热气蒸腾,少年的脸上染了一层薄红,衣带已经松散,纤瘦的身体半遮半掩,容屿双手紧了紧,对上他那双泛红的眼。 “怎么了?你还不承认啊?” 如果能用一个词来形容容屿接下来的行为,那就是——恼羞成怒! 他眸色微沉,伸手揽住少年的腰,倾身吻了上去。 情起不能自禁,却忘了两人正站在浴池边上。 腰被搂住时庚鬿脚就滑了,下意识拽住他:“哎哎哎!” 于是在唇贴上的那一刻,两个人便齐齐仰倒,掉进了已经快放满的池水里。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雾气腾腾。 掉落水中的人却更紧密的吻在了一块。 片刻之后,两人破水而出,少年扶住身前的人,不停的咳嗽。 滑落的太急,还是呛着水了! 容屿有些慌乱,轻抚在他背后拍着:“没事吧?” 庚鬿摆摆手,咳了一会缓过气道:“幸好还没开始洗,不然喝的就是我自己的洗澡水了!” 容屿:“……” 他抹了把脸上的水,抬头一看,又是噗嗤一笑:“这下你不洗也得洗了!” 落水之后,头发乱了,衣冠散了,浑身都湿透了。 有几缕发粘在脸上,往下滴着水,不显狼狈,反而让人心底发烫。 庚鬿不由分说便再次吻了上去,唇舌再次纠缠在一起。 然而他心底火起,按捺不住,有人比他更甚。 他看到的只是湿了衣衫,却忘了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 他只穿着一件内衫,被水浸湿之后薄薄的贴在身上,连被水汽蒸红的肌肤都能看的一清二楚,虽是少年的身体,对某人来说依旧是致命的诱惑。 浴池较深,能到寻常人的腰间,庚鬿幻化的这副身体矮了些,池水都漫过了他的胸前,散开的衣衫浮到了水面,在他周围飘起一片薄纱,遮了身下美好的风景。 容屿在水下伸手,放在他腰侧,滑腻温软的触感,让人不由自主的往更多的地方探索。 庚鬿怕痒,“你别动我啊……” 从唇缝间冒出几个字又被强势的压了回去。 他干脆整个人贴上去,把人抵在了浴池边缘。 背后抵住了池沿,容屿被他按着后仰,温软的唇贴在一处,辗转着头部接吻。 龙头停止了加水,整个浴房瞬间静了下来,池边有轻微的水声哗哗,贴在一起的身体轻轻磨蹭,水面有波纹一圈圈漾开涟漪,到了对面的池沿又返回来,在池中央水波相抵,消失不见。 喘息渐渐急了,体温渐渐升了。 美人在怀,此情此景,谁能忍住不动情? 庚鬿有些呼吸不畅,按在容屿肩上的手微微用力,将自己撑起来一些,双眼迷离,红唇微肿的模样,让人喉头发紧。 “嗯?”察觉到一些异样,庚鬿低头,被衣料遮了视线,他伸手去掀,被人紧握了手,不由得抬头,“真的喜欢一个人,想做这种事不是很正常的吗?” “……” 想和他亲近,想彻底的拥有他。 这简简单单的字拼凑在一起的一句话,简直像洪水在轰塌最后坚守的壁垒。 容屿暗声道:“变回去。” 庚鬿没太听清:“什么?” “变回你原来的样子。”隐隐有了咬牙切齿的意味,容屿在他脸侧吻了吻。 庚鬿茫然:“为什么?” 他这副身体也可以的! 容屿搂住他的腰瞬间将人翻转,“变回去。” 庚鬿约莫猜到一些,乖巧地搂住他脖子:“为什么变回去,你不是不喜欢那副样子吗?”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那样去找你的时候,你都不肯看我一眼。” “……” “……” 一人神色僵硬,一人恍然大悟。 庚鬿瞪大了眼:“你……” 不是不肯,而是不敢! 他十分不厚道的笑出了声:“哈哈哈哈哈!你真怂。” 容屿:“……” 因为笑的太夸张,大张着唇,被侵入的时候就格外的激烈,有效地止住了某人放肆的狂笑,似乎是为了证明什么,容屿扯开了他最后一件衣衫。 “听话。” 庚鬿:“不听,有本事你现在就动手,你这可是侵犯未成年,是要被判刑的!” 也不知道现在的西戎国有没有这样的律法。 容屿将他的话听了半懂,却也不燥不恼,贴到他耳边唤了一声:“长忆……” 庚鬿:“……” 想让他的耳朵怀孕吗? 这样撩人是很犯规的好吗! 第一次他还能坚守底线,叫到第三声的时候,他彻底丢盔卸甲:“就……就一会儿。” “好。” 很快容屿就后悔了自己提出的要求。 只见被他箍在怀里的人,在水雾间身体拔长,青丝垂落,直入水间,随着池水晃悠,如细绒挠在两人身上,挠得人火起。 更让人动容的是怀里人变换的脸,额间的血红纹印,紫金相映的双生异瞳,有水滴从发间滑下,从脸上滑落至颈项,与周身的水滴汇合,连成一片向下坠落。 白皙胜雪的肌肤如同铺上了一层粉红的薄雾,只让人心醉神驰。 庚鬿装的洒脱,心里却忐忑的很。 毕竟是第一次和别人干这种事! 说来惭愧,他在现世二十多年,就打了二十多年的光棍! 他喜欢宅着,哄女朋友那一套实在不适合他! 也从来没遇上能让他心动的女孩子。 宅男难混,不然他也不会闲到去看了那本名为《异世修真录》的书,还被坑进了书里! 只是现在,他只能说或许一切都是冥冥注定。 相贴的身体温度几乎要高过了水的温度,身前的人却迟迟没有动静,他微微抬头,便对上一双情.欲蒸腾的眼,从眼底浮现的是毫不掩饰的痴迷。 庚鬿瞬间就不忐忑了,动作勾人地凑上去,在他脸上呼了一口气:“好看吗?” 容屿身体更僵,鼻头一热,他下意识要转头,却已经来不及了。 有液体从鼻下涌了出来。 庚鬿眼疾手快捧住了他的脸,紧盯着他滑落到唇上的一抹血红。 流……流鼻血了? “你……” 容屿脸色通红,却十分淡定的抬手抹了:“没事。” 变回成人的庚鬿,修为是在容屿之上的,他如何不知道这人用修为强压了体内躁动的火,觉得好笑,又怕真的惹恼了他。 他看上的人,怂的没眼看! 活了一百多年了,怎么就这么不经逗呢? 他勾唇一笑,解开了容屿还依旧紧束在腰间的衣带:“我帮你吧?” 哑声低喃,把别人撩得起了火,他自己也是忍得辛苦。 已经分不清谁的脸更红,容屿重新吻住他,此时两人的身高相差无几,身体也可以严丝密合的贴在一起,唇舌迷乱的纠缠,手也向下滑去。 呼吸粗重间,庚鬿微微睁眼:“……有人来了。” 这所别院的主人是谁根本不是秘密,被他们甩开的人很快便找了上来。 这是皇子的别院,他们竟也敢擅闯进来。 容屿在他之后察觉到,手中动作不停,另一只手抬了抬。 庚鬿忍不住闷哼一声,看向灵力波动的方向:“嗯……你,做了什么?” “设了结界。”容屿回了一句,循着脸侧又吻回唇上,撬开他因隐忍而紧咬的齿冠。 “唔……” 庚鬿很快便又将意识陷入了一片混沌。 偌大的浴房内水汽氤氲,雾气重重,朦胧中交叠的身影,形成一副最旖旎美好的画卷。 宅院外寻了几处场所皆不见大皇子的踪迹,神识入宅院查探无果,便壮着胆子闯了进来,外有迷阵,内有结界,却是无论如何也见不到人了。 数道人影潜入别院,在迷阵中困了许久才发现有人设下了结界,确认别院里有人之后,便满意地离开了。 又过了许久,院内浴房中的声息才渐渐停了下来。 庚鬿有些站不住脚,面色跎红,喘息不稳。 容屿又放了水,让浴池里的水位稳在一个适宜的高度,抱着人在池沿靠坐下来。 庚鬿浑身疲软,一动都不想动,懒懒地靠在身后的人的怀里,“好久没这么舒服的泡过了。” 他用脚踢着水面,神色惬意。 容屿微讶:“你在魔宫……” “魔宫里没法泡。”庚鬿道:“我有一次泡在温泉池里睡着了,他们四处找不到人,最后听说我在池水里泡了一天,把他们吓了一跳,后来我要泡澡,他们就非得要让人盯着我,那多别扭啊,所以我每次都速战速决,根本泡不了。” 修为高的人可以敛息,在水中泡得再久也不会有事,也就魔宫里那几个婢女和蝴蝶大惊小怪。 容屿在他背后沉眸:“他们?” “是啊,就我爹留在魔宫里的心腹,我从小被他们带大的。” “……”容屿指尖微动:“现在呢?” “嗯?现在?”庚鬿侧头,以为他在说泡澡,笑了笑道:“现在不是有你吗?你可抱紧了,别让我掉水里了。” “……” 虽然他答非所问,容屿还是乐于收紧了手臂。 轻微的磨蹭让庚鬿心底微颤,侧过身将头搁在了他肩头,看着那坚毅的下颚和重新恢复一片清明的澄澈双眸,心里不由得想:这人从小跟着清心寡欲的人在上胥峰上长大,人又纯情的很,虽说人的本能让他对欲念有所了解,也懂得疏解。 可男子之间的事,他懂得怎么做吗? 他的视线太过于露骨,容屿低头:“怎么了?” 庚鬿双手往他脖子上一套:“我要睡了。” “……” 于是就真的睡了。 回来的时候他就困了,又在池中胡闹抒解了两回,身体疲惫的很,闭上眼片刻之间就能入眠。 至于他睡着之后的事,那都是别人的事。 想着这人红着脸抱他回房给他穿衣裳却什么都不能做的场景,庚鬿在睡梦中都偷偷弯了唇。 容屿又抱着他泡了一会儿,才将他从水中抱起,瞬移到休息的卧榻,给他套好衣衫,才打理好自己出了结界。 早有人在庭院里侯着,见到人出来,立即迎上前行礼:“殿下。” 行的是宫廷礼数,容屿微微蹙眉:“何事?” 那人道:“陛下今日在宫中设宴为殿下庆贺,派属下前来请殿下赴宴。” 庆贺什么?无非是他公开身份,化神定下了尊号。 容屿道:“什么时辰?” “戌时三刻。” 容屿沉吟,想着戌时那人应该已经醒了,便应了下来。 传信的人行礼之后转身欲走,容屿却叫住他道:“百年前湛王府的事,你知道多少?” 这人是一直跟在明德帝身边的掌事宫人,也有元婴期的修为,从百年前就随侍在帝王身侧,名唤常安。 常安见他问起百年前的事,微愣了一瞬,道:“老奴不甚清楚。” “……” 明明那人没有说话,常安却觉得浑身发寒,又补充道:“老奴虽然随侍陛下身侧,不该知道的事,是不会知道的。” “那便说说你该知道的。” “……是。”常安道:“百年前正魔大战,两道元气大伤,湛王殿下曾与魔头解北影在正魔边界交战,因此结下仇怨,湛王殿下回到桑中之后,入了静室闭关,却为心魔所困,最终走火入魔……” “你如何得知他在静室走火入魔?” 容屿不耐打断他,这人所说与城中所传相差无几,若非真的不知,那就是刻意敷衍了。 常安知道了他的身份,自是不敢随意敷衍,“殿下当年不在桑中不知其状,那时整个湛王府被魔头屠戮殆尽,尸堆成山,陛下派去的金甲卫赶到时魔头早已逃走,金甲卫在静室外发现了湛王殿下的尸体,他体内筋脉寸断,是被自己的灵力冲撞而亡。” 爆体而亡,爆的不是修者的身体,而是灵体。 修炼至元婴便可化出元神,元神不散,修者就可以重生。 自爆灵体,元神溃散,便是死了透彻。 容屿微微皱眉:“尸体现在何处?” “这……”常安面露难色:“湛王殿下身为皇室,尸棺自是封存在陵馆,殿下您……” 他欲言又止。 陵馆是保存皇室遗体的极阴之地,也是皇族的神圣之地,就算帝王亲临,也要再三参拜,才能入内。 他不知道这位皇子殿下为什么突然问起百年前的湛王殿下,看他这模样,显然不只是问问而已。 容屿并未打算与他多说,“罢了,你回去与他明说便是。” “……是。” 常安不敢拖慢,若是大皇子真有进入陵馆之意,他还得尽快告知陛下。 人很快出了宅院,容屿站在原地,垂眸拧眉。 他从未查探过百年前湛王身死之事,也从未在意过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真相,葛风镇上见到的人,彼此敌对的身份,互相倾心的恋人。 如果在一起要不受阻碍,有些事就必须要弄清楚。 在庭院里站了一会儿,他转身回房。 庚鬿一如既往地睡到了戌时,约莫早了一刻,因为耳边有风声呼啸,醒来时,头顶是一望无际的蓝天白云,耳边心跳清晰,周围的温度也格外熟悉。 他眨了眨眼:“去哪儿啊?” 这人竟然趁他睡觉把他拐出来了! 容屿在他头顶轻笑:“去湛王的陵墓。” “啊?” 他怀疑自己幻听了。 下意识抬起双臂抱的稳了些,宽阔的衣袖包裹住了容屿的身前,他抬手看了看:“你给我换的?” “嗯。” “为什么不穿和你一样的?” 两人成套的多好?红的他虽然喜欢,但是不符合他的小心思。 容屿低头看了看:“你穿这个好看。” “真的?” “嗯。” 庚鬿又满意了:“嘿嘿。” 说话间,容屿抱着他稳稳落了地,忽然怀里一轻,原本抱了满怀的人在他怀里缩了水。 “……” 庚鬿笑道:“这样方便。” 有人的地方,还是用师徒的身份。 容屿也没多说什么,将他放下来。 两人站在一处台阶底下,台阶上是比宫殿还宽广的建筑,阶梯不多,呈弧形环住了整座建筑,看起来恢宏,却又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转瞬越上台阶,庚鬿抬头看了看,一眼便能瞧见头顶挂着的锁魂玉制成的牌匾,上面刻着两个字:陵馆。 有守卫上前,容屿出示了他的皇子玉印,两个守卫对视一眼,他们得了明德帝的吩咐,自是不敢阻拦,递给他一块令牌,躬身行礼之后便退开了。 庚鬿被拉着进入陵馆,目光在两个守卫身上停留半晌,饶有兴致的挑了挑眉,回过头道:“如果是硬闯的话,你有把握吗?” 容屿诚实道:“没有。” “……” 也是,仅仅是最外面的两个守卫便有元婴后期的修为,刚进到陵馆,便能感受到结界波动,越往里,危险必然也越大,若是强闯,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大的风波。 难怪这人说用皇室身份行事方便,的确是很有必要的。 “咱们找湛王的陵墓做什么?你要挖坟吗?” 他随口一问,容屿轻轻的“嗯”了一声。 庚鬿愕然。 真的要挖坟! 灵力爆体,都已经过了百年,都只剩下一堆骨头了,挖坟又能看出什么? 见容屿神色不挠,他也没有多问。 越往里走阴气越重,周围静谧的诡异,容屿拉着他拐进最左边的一扇石门内,湛王也是皇家祖辈,但他毕竟不是帝王,他的陵墓建在陵馆已经是莫大的殊荣,只是比不得帝王的陵墓那般结界重重。 两人拿着令牌过了三道禁制,便到了湛王的墓室外。 容屿轻轻推门而入,墓室空旷,仿若一个石洞,洞壁及墓室顶端刻有密密麻麻的经文,角落里嵌有夜明珠,用以照明。 “我们真的要挖坟吗?” 会不会对死者太过不敬? 这陵墓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并非是他想的那种土包,亏他还想看看这清雅不凡的少宗主拿东西刨坟的样子! 在他们面前的的确是一个圆形陵墓,却是理石堆砌。 湛王宗韶,字青漪。 其墓碑由明德帝亲立,陵墓前还插有焚香,想来是百年来从未断过。 皇帝对他这个弟弟,似乎是不错。 容屿淡应一声,轻轻松开他的手,朝着墓碑靠近,墓室中银光一闪,熟悉的剑出现在了容屿手里。 庚鬿微惊,醉影剑,他似乎有许久不曾见到了。 他竟不知道容屿把它随身携带着。 银色的剑鞘,古朴的花纹,其剑刃,却是血一样的深红。 陂毗山上惊鸿一现,红光耀目,煞气十足。 他不知道以容屿的身份为什么带着这样一柄充满血气的长剑,轻易不会出鞘,还是不能出鞘? 没等他深想,血红剑刃已经出鞘了一小截,继而全部出鞘,没有注入灵力的剑身,没有闪亮的血光,如上等的红宝石一般,在夜明珠的照耀下晶莹剔透。 看似易碎易折,实则坚不可摧。 容屿以剑尖抵上棺盖与棺身的衔接处,用力一挑,像是触动了某个机关,一阵怪异的响动之后,棺盖微动,自发从棺身上滑开。 “这就打开了?” 庚鬿惊讶地看了容屿一眼,这人撬人棺木的手法极为利落,这可是他真正的皇叔! 没有多想,庚鬿也跟着凑了上去。 如他所想,这棺材里的尸体经过百年蹉跎,已经只剩下森森白骨,倒是还能看出人的模样。 只是这骨架…… 庚鬿看了看对面身高八尺的人,再看棺材里的骨架,不解的皱眉:“你皇叔……很矮吗?” 这副骨架就算还原成肉身也绝对高不过七尺。 容屿道:“修炼至筑基便能稳固肉身。” 也就是凡尘中人所说的可保容颜不老。 “皇叔筑基时只有十七岁。” 庚鬿:“那你……” 容屿十五岁筑基,他若在那时将容貌定格,岂非连七尺都不到? 他又看了看自己,对着容屿比划了一下,脑中浮现出一个粉雕玉琢的十五岁少年。 “你当时若是还在皇城,求娶你的肯定不少。” 容屿:“……” 见他眼中兴致勃勃,容屿满心无奈。 那所谓的求娶,说的大概是他自己。 容屿不答,突然轻轻抬手,有灵光入棺,那副完好的尸骨刹那间收缩,根骨变得更粗,骨架却变得更短。 庚鬿:“……” 他看的很清楚那人做了什么,最让人诧异的就是他什么都没做! 他只是将他们看到的这副尸骨,变回他原本的模样! “这尸体……是假的?” 难怪这人开棺开的这么干脆! 这哪是他什么皇叔?不知道哪里来的冒牌货! 庚鬿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容屿重新合上棺木:“在见到你的时候。” “…?…” 见他还是不解,容屿又道:“移形化骨,以假乱真,皇族所有高手,无一人看破,骗过了所有人,这世间,只有一个人能办到。” 庚鬿微怔,眸色渐渐沉了下来。 对于魔界护法,世间对其中一人道:医毒双圣,移形化骨,魑毒散雾,杀人无形。 这是解北影最惯用的杀人手法。 移形化骨便是将一个人的肉身骨骼,按他所想变成他想看到的模样,多用于扭曲人的身体,生生折断他的根骨,使人痛苦不堪,魑毒散雾,是他自己炼制的一种毒物,无色无味,散在空气中被人吸入,则元神尽碎,身体如血雾爆开,死状极为骇人。 如果这尸体是解北影做出来的,那真正的湛王…… 容屿说在见到他的时候就知道了。 葛风镇上,和他同行的人。 十七岁筑基的少年,走火入魔的湛王殿下! 十七岁模样的护法,百年前被解北影带回去的少年! 葛风镇上被容屿打量了许久的青寒! 没有了记忆什么也不记得的青寒! 庚鬿满脸的不可置信,缓缓抬眸道:“青寒就是湛王?” …… 48.为魔 容屿没有说话,眼中的神色无异于默认。 “你带我来这里就是为了验证这个?”庚鬿道:“你一开始怎么不告诉我?” 他回想魔宫里几乎形影不离的两个人, 怎么也想象不到解北影会为了报复屠了青寒从小长大的地方! 容屿沉吟:“我与他百年未见, 他如今……过得很好。” 因为不确定所以没有揭穿, 因为不需要所以没再说出口。 他在魔宫无拘无束,何必让他再回到犹如囚牢一般的桑中城。 庚鬿垂首, 喃喃道:“青寒他失忆了。” 是失忆就总有恢复记忆的时候,百年,千年, 只要还活着。 以那两个人的性子,若是揭开了这事…… 庚鬿顿觉一个头两个大! 容屿道:“或许还有其他隐情。” “就算是有隐情,解北影藏了百年,连木山都查不出来,又有谁能知道?” 一个不记得,一个不肯说。 庚鬿又看了眼棺内的尸骨, “湛王府……还在吗?” “……” 容屿没答,他重新封了棺, 直接带人到了“湛王府”门口。 只是眼前哪里有华美的府邸? 黑漆漆的一片焦土, 像烈火灼烧过一般, 寸草不生。 “百年前被毒雾侵染,之后便一直是这副模样。” 连废墟都没有留下。 斩草除根,论起毁尸灭迹,解北影可比雁丹门要专业多了。 够狠, 够决, 够利落! 湛王府还是建在一条繁华的街道上, 热闹的街头突然空出这一片焦土,显得极为突兀。 用庚鬿心里的话来说:影响市容。 “为什么不让人再把宅子建起来?” 容屿道:“余毒未散,常人不敢踏足。” 魔界第一大护法用的毒,就算过了百年,也不是普通人承受得住的,要建府,除非动用筑基甚至金丹期的修士,而拉着这样的人来建房子,那太大材小用。 一来二去,这里便也这样空着了。 “二位,需要帮忙吗?” 有一道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庚鬿率先侧头,对上一张贼眉鼠眼还极度猥琐的脸,穿的倒是人模狗样。 那人在自己和容屿身上来回打量,眼中露出贪婪的光芒。 两人穿的简易,一袭长袍,一红一白,不添任何点缀,除了他手上多戴了几样储物法器,完全看不出是什么富贵人家的人。 这是长得好看被这里的地痞流氓盯上了? 容屿回头见到这人,顿时蹙眉,交握的手一紧,就要把人拉过去。 庚鬿却没动,他捏了捏那人掌心,示意他稍安勿躁。 末了眨了眨大眼睛看向那个朝他们搭话的人,懵懂道:“大哥哥,你是这里的人吗?” 他面容精致,这一开口,眼中似有星光闪烁,整个人显得纯真至极,一看就很好骗! 容屿:“……” 那流氓却是精神一振,看了眼旁边那个大的,见他没有反对,立即道:“当然,哥哥在这条街上住了有几十年了。” 他也有灵根,虽然很杂,却也被他修炼到了炼气八阶的境界。 作为流氓来讲,这足够他横霸街头了。 庚鬿又笑道:“那大哥哥对湛王府的事,也很了解咯?” “那是当然!” “那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流氓突然一笑,“这里太吵闹,不如二位随我回去,我请二位喝杯茶,你要问什么,哥哥都告诉你!” 他说着就要伸手,却蓦然身体一僵。 庚鬿道:“回去就不用了,就在这里说吧!” 他咧唇一笑,还是那副少年模样,嘴角的笑却多了几分诡异。 流氓惊奇的发现,没有任何异动,他的身体却已经动不了了:“你们……你们……” 你们是什么人! 没能问出口。 庚鬿也不再同他装,冷哼一声道:“有问就答,不然我把你丢进那片焦土!明白吗?” “……”这样子比流氓更像流氓! 见那人忙不迭的点头,庚鬿才好整以暇的问:“湛王府出事的那天,都有什么动静?” “动静?”流氓早就吓出了一身冷汗,心里正猜测着两人的身份,见少年开口,愣了愣道:“哦,动静,我知道,有人见过……” “见过什么?” “虚影,一个巨大的虚影!” “什么样的虚影?” “就……一个,一只白色的蝎子,笼罩在绿光之中……” 庚鬿眸色微沉。 白色的蝎子,应该就是解北影,可他为了什么竟然化了原型?当时的湛王府,有谁能逼他显出本体? “还有呢?你还知道什么?” 流氓额头冷汗涔涔:“没……没别的了,魔头杀人所有人都躲得远远的,后来皇家金甲卫封了湛王府,再……再见到的时候,就是一片焦土了!” “那你知道的是谁告诉你的?” “这……这是我爹告诉我的……两位仙人,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招惹了二位,小的下次不敢了,您放过小的吧,其他的……其他的我是真不知道啊!” 庚鬿:“……” 他是指望着地痞流氓能告诉他一些寻常人家不知道的东西,他们常年混在街头,听的看的比一般人都要多,可他却忘了,事情发生了太久,寻常百姓寿数有限,知道的东西也是代代相传,早没有刚见到时那般明晰了。 那他那两声“大哥哥”不是白叫了? 魔尊大人很气愤,很憋屈! 一开始心怀不轨到后来吓得魂飞魄散的流氓,就被定身扔在了原地。 术法要过一段时间才会消失,至于消失之后他会面临什么,那也是他平时种下了什么因,就该结下什么果了。 两个人沉默着走了一段路,庚鬿突然停住脚道:“我要回一趟魔宫。” 容屿:“……” “修士修炼,为什么会走火入魔?” 听他这么问,容屿顿时明白了他为什么要回去。 世人查找真相,皆道魔头丧心病狂,寻仇无果便牵累无辜,却没人问过湛王到底因何走火入魔! 庚鬿同青寒相处的时间不长,却也绝对不短,他了解青寒,即使成了魔修,他也依旧保持着最初的纯真,他是魔宫里最好懂的一个。 魔尊沉睡,百年来从一个婴儿被他们抚养成人,魔宫众人都以为他是最受疼宠的,可实际上,青寒才是被保护的最好的一个。 尤其是解北影。 青寒不敢杀人,他从不让他沾染人的血腥。 人性的肮脏,旁人的恶意,他处理的干干净净。 他像是在魔宫里筑起了一道又一道的温墙,将青寒牢牢的护在里面。 情起不在一时,他所做之事也绝对不是一时兴起。 况且本性难移,青寒的性子,不会因为失忆而改变,他为湛王时,能心无旁骛地修炼进阶化神,缘何会突然走火入魔? 两人对视之际,有人御剑自皇宫的方向赶来,戌时已过,天色暗沉,剑芒划空在一片漆黑中格外明显,能在皇城中御剑,必是奉皇命而来。 来人准确的落在两人身前,神色振奋的拱手:“可找着殿下了,大殿下,宫中宫宴已开,微臣奉命来请殿下前去赴宴。” “赴宴?赴什么宴?” 容屿还没开口,庚鬿却微微蹙了眉。 那人见大皇子身边还有一个少年,两人执手同行,与少年姿态亲昵,瞬间便想到这是新拜入天芷宗,乃大皇子收下的徒弟。 少年一袭红衣,墨发披散,星眼明眸,在一片橙黄的烛光中耀眼夺目,只是微拧的眉似乎透着几分不满,正想开口,却见少年盯着大皇子道:“不会是要给你相亲吧?” “……” “……” 容屿眼中闪过一抹异色,神色有些古怪。 “大皇子,这位……” 容屿对他点头示意,那人立即噤声,行礼之后站到了一旁等着。 庚鬿毫不避讳地搂上去,同容屿面对面:“到底什么宫宴?” 容屿无奈:“原本是想带你去的。” 可他突然说要回魔宫。 庚鬿撇撇嘴哼了一声。 转头看了眼皇宫的方向,正对上等在一边那人惊诧的目光,他微微一笑,更加得寸进尺的凑上去,扒在容屿耳边道:“我很快回来,你不许勾搭别人!” 末了还在他白皙的耳垂上轻咬了一下。 容屿微惊,身前的人已经退开了,正一脸认真的看着他。 不由得笑了笑,说:“好。” 庚鬿恋恋不舍的松开手,将两只纤细的臂膀背在身后:“那你去吧。” 那神色怎么看怎么不情愿。 候在一旁的宫人看不过去了,他站在庚鬿身后,只看到少年倾身耳语,满脸别扭大皇子还笑的一脸宠溺,暗道这小徒弟冲大皇子撒娇便也罢了,赴宴这等大事耽搁不起,他怎么还这般不懂事! “大殿下,陛下和公侯大臣还候着呢!” 容屿便对身前的人道:“回去吧。” 庚鬿道:“我看着你走。” “……” 容屿又是一笑,摸了摸他半高的头,折身绕过他。 看着两人走上前,庚鬿闪身走人。 寻人的宫人原本以为少年会跟着一起,跟着走了一段也不见人跟上来,下意识回头看了看,身后的街道上烛火依旧,只是已经没了之前的红衣少年,四处望了望,也没见到人影。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人去哪儿了? 他有心想问一问,回过头又是一怔。 走在前面的大殿下面容未变,眉宇间却透着几分冷冽,唇角不知道何时敛了笑容,丝毫不见同少年交谈时温柔宠溺的模样。 他淡淡收回视线,冷然道:“走吧。” 要问的话瞬间收了回去,宫人迅速低头,低声应“是”。 夜空中似有红光闪过,城门上的金甲卫丝毫未觉,庚鬿独自一人出城,转瞬间消失在千里之外。 皇宫内大皇子还未进宫宴殿堂,另一边魔尊已经入了魔界,远远地看着别离许久的魔宫,漆黑一片,皓月当空,给整座魔宫四周添了一层淡淡的柔光,脚踏实处时竟也生出几分亲近之感。 不走正门,也未惊动任何魔卒,他径直越过一层禁制,敲响了解北影的窗门,开口便道:“魅姐在吗?” 里面迟迟不应,有劲风靠近,窗门应声打开,庚鬿便跳了进去。 “尊上挑我这处拜访,我一个瞎子给你奉不了热茶。” 庚鬿没应,进去四处看了看,除了蝎子空无一人。 “青寒呢?” 解北影道:“在隔壁。” 庚鬿讶然:“你们不总是睡一间房吗?” “……” 意料之中的沉默,解北影依然浅笑,神色看不出任何波动。 庚鬿走过去在他桌上拿了块茶点,咬了一口道:“真想看看你不笑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解北影道:“尊上不会想看到那个时候的。” 庚鬿:“就像百年前屠尽了湛王府?” 正在斟茶的手一顿:“你去过桑中城了?” “我刚从桑中回来。” “……是吗?”解北影沉默片刻,准确的将茶推到他身前:“去了何处?” “湛王陵墓,曾经的湛王府。” “……” 茶是凉的,显然是放置了很久,也不知道这人在这里坐了多久,庚鬿捧着茶杯将茶烫得温热,一口一口抿着,紧盯着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 解北影道:“尊上可查到什么了?” 庚鬿道:“你费心隐藏的事,你觉得我能查到什么?” “得尊上此言,属下深感自豪。” 他忽然单手撑头,望向窗外,明明什么都看不见,他却像在看着什么有趣的东西,那样入神。 庚鬿问:“那些人,是你杀的吗?” 解北影道:“是哦。” “多少人?” “谁知道呢?” “……” 漫不经心的话语,没有起伏的情绪,想从这样一个人口中套话,难于登天。 庚鬿忽然叹了口气,轻声问:“解冥熹,你喜欢青寒吗?” “……” 冥熹是解北影的字,从知道这个名字开始,庚鬿从未叫过,整个魔宫里,没有一个人叫过! 他终于从那万年不变的神色中捕捉到了一丝裂痕,那样渺小,只出现了一瞬便消失不见。 “我回来找你,不是为了问你事情的真相,你既然要藏,我也不会再查,对他,我也一个字也不会多说,他要是自己想起来也就罢了,他要是想不起来,这事也永远不会有人知道!” 有些真相揭开注定是一种伤害。 能够维持着现状,未尝不是好事! 良久的静寂之后,解北影道:“尊上知道什么是魔吗?” “……” “有人心,却没有人性,是为魔。” 庚鬿道:“魔也是由心生,人心难测,却并非不可控。” 至少他认识的魔,远比人要有人性! 他不知道解北影为什么突然问这样的话,或许和他们所说之事有关,他却不愿费心去想了。 他为容屿的身份想解开误会,如今容屿不在意他魔尊的身份,青寒也还活着,世人的看法对他而言,也没什么意义。 他对容屿说很快回去,回去也的确很快。 魔宫内一如既往地的沉静,主人来回一趟没有任何人发现,被推开的窗门再次关上,隔壁房间有人悄然跟出,尾随而去,盲眼的人坐在原地,良久才低头抿了一口已经凉透的茶。 庚鬿站在皇宫门口,浩瀚的神识散发出去,寻找着皇宫某处的人。 “我回来了。”他传音给容屿。 只消片刻时间,有银光划过皇宫上空,换上一身月白宫装的大皇子越过皇宫,落在了宫门外。 “怎么这么快就……” 人刚一落地,便被扑了个满怀。 庚鬿埋在他怀里道:“我以后什么事都告诉你,你不许疑我,也不许不要我。” 容屿愣了愣,轻轻将他拥住,淡应道:“好。” …… 49.宫宴 恢宏壮丽的皇宫外,两人静静的抱在一块, 宫门处的守卫眼观鼻鼻观心, 两两相对, 目不斜视的看着对面被盔甲包裹的只剩眼睛鼻子的脸。 回来的路上,庚鬿便想了很多。 两个人的关系, 不是靠一个人的想法来维持的,不管用意是好是坏,两人之间一旦有了隐瞒, 最终都会变成一种隐患。 他不知道解北影费尽心思瞒着青寒是对是错,如若换做是他的话,他一定全部和盘托出,也不想一个人带着秘密整日惶惶不安。 在容屿怀中腻了一会儿,他才缓缓抬起头来:“我没在的时候,没人勾搭你吧?” 容屿轻笑:“宴席未散。” 只坐在殿中, 除了行礼,其他人是与他说不上话的。 庚鬿笑道:“我们进去吧。” 他算是特意赶回来参加所谓的宫宴的, 想着宴席上会有人对着他的人倾慕觊觎, 他就极度不乐意, 之所以没有强闯,也是不想太高调! 毕竟也算是要“见家长”的! 那个被容屿称作“别人”的父亲。 两人从宫门而入,越过层层宫禁,才辗转到了宫宴开设的宫殿, 庚鬿变回了少年模样, 任由容屿拉着他走入殿中。 实力为尊, 不仅是远离皇族的地方城池,便是在皇城中,也是如此。 容屿先是在宴会上迟到,而后又擅自离席,若换做一般人,那可是不敬君主,挑衅皇威的大罪。 可进到殿中时,却不见有任何人不满,甚至在踏入殿门的一刹那,殿中所有视线聚焦在殿门处,眼中的期待在看到少年时化作了惊艳! 庚鬿传音问:“你出去的时候说了什么?” 容屿淡然回道:“接徒弟。” “……” 难怪这些人看着他都是一脸亲切! 天芷宗的嫡传徒孙,是他们皇族大皇子的徒弟! 容屿一人的身份将一宗一族联系起来,他这个“纽带”的徒弟自然也是个“小纽带”! 他适时地露出少年该有的新奇,却又故作端正紧跟在容屿身后,抬头看向殿中高位上的人。 整座大殿以灿金为主,雕梁画栋,装饰的富丽堂皇,明德帝一袭明黄色龙袍高坐在龙椅上,看向自己的视线实在是……老怀甚慰! 或许他仅仅只是因为觉得儿子有出息,庚鬿却自发将其解读成看到儿子“成家立业”,这样想着,行礼的时候便多了一分真诚。 无关乎他的身份,只因他给了容屿一半的生命,便值得受他这一礼。 明德帝见少年规规矩矩地行了礼,龙颜大悦,当即朗笑道:“赐圣心果。” 圣心果乃皇族独有的一种灵果,于修者而言有破除瓶颈的奇效,可以让筑基期修士无视瓶颈直接结丹,各大宗门求都求不到的东西,也算是大手笔了。 只是这东西对庚鬿而言,没什么用。 无悲无喜地接了,他落座在容屿身侧。 庚鬿是换了衣服来的,一袭红衣,玄纹云袖,乌黑的发整齐的束在头顶,用玉冠固定,有两缕丝质冠带从两侧垂下,隐在发间。 精雕细琢般毫无瑕疵的面孔,引得殿中众人不断侧目。 庚鬿浑然不在意他们的打量,转头和身边的人说话,“这位置是给我留的?” 容屿顿了一下,微微低头。 庚鬿看他迟疑的模样,就知道肯定不是了,大概是他的身份特殊,没人敢和他同坐,便空着了。 殿中笙歌乐起,有舞姬入殿,隔开了一部分视线,却也因为有了遮挡,让某些人变得大胆了些。 “大皇子真是魅力十足,那些是你们西戎国的王公贵女吧,瞧那眉目含情的模样,啧啧,真令人心动。” 说是宫宴,朝中大臣身边皆有子女在侧,这不摆明了就是相亲宴嘛? 庚鬿有些别扭。 容屿听他口中冒出“心动”二字,微不可闻地沉了沉眼,将一碟蜜糖卷放到他身前:“这些是皇族选出要去往荒泽秘境的人。” “那今日是……?” 顿了片刻,庚鬿恍然。 不是相亲,是认亲! 明德帝大概是知道了天芷宗进入秘境是由容屿带队,想请他在秘境中对皇族子弟多照拂一二。 秘境历练,危险不仅仅是秘境中的考验,还有人心,杀人夺宝之事不在少数,尤其是几大宗门一起入境,人越多矛盾也会越多,可若是天芷宗与皇族联合结伴而行,胜算也会大上几重。 对面的坐席中,苏沫儿也赫然在列,她本也是天芷宗的弟子,又是皇室公主,他的位置仅次于两位皇子,在几位皇子与公主中,她本应和容屿最为亲近,此时却垂首饮酒,似是没看到对面的人一样。 而另外两位与容屿年龄相近的皇子,更是连抬头都不敢,埋头盯着身前的东西,仿佛那是他们从未见过的无上美味,连尝一口都不舍得。 他们似乎在恐惧,恐惧什么?恐惧他们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大皇兄? 庚鬿又抬头看向高位上的明德帝,那人正在看着容屿,神色有些复杂,似是有许多话想说,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容屿或低头饮酒,或看向殿中,从未与他对上过眼。 父子生疏,兄弟无话,真是奇怪的一家人。 似是察觉到少年的视线,明德帝微微侧头,猝不及防对上眼,他温和一笑。 仔细看来,容屿与这位帝王,是有两分相像的。 庚鬿回以微笑,视线落在帝王身旁的空位上,奇怪道:“帝王身侧无人落座?” 容屿抿酒的动作微顿,神色微冷道:“她们没资格坐在这里。” “……” 帝王同侧,除了皇后之外,便只有极为得宠的后妃能坐,既然无人,为何还要空出位置? 容屿是嫡长子,正室所出才为嫡,他记得西戎国的皇后,是死后被追封的。 庚鬿蓦然一怔:“你母亲她……” 这一次容屿没再遮掩,看也不看高位一眼,低声道:“去世了。” 庚鬿喉头一哽:“……什么时候?” “……” 见他不答,庚鬿追问:“又是你八岁那年?” “……嗯。” 轻轻的一声,庚鬿却如寒冰罩顶。 考磐山上地势陡峭,山路崎岖,又在魔界境内,一个八岁的孩童被人追杀从皇城逃出,怎么可能凭借一己之力逃到那座山上? 如果当时被追杀的不止他一人,如果当时他的母亲也在那座山上…… 八岁的孩童,竟是亲眼目睹了自己母亲的死吗? 止不住的心疼,又止不住的恐慌,庚鬿心里闷闷的疼,突然伸手拽住他的衣角,道:“当年在考磐山上,我们……见过面吗?” 如果他母亲的死,和自己有关…… 庚鬿不敢再想,也不敢抬头多看。 容屿闻言微愕,抬眼就见他一副自责不已又强忍慌乱的模样,便猜到他在想什么,心中无奈,抬手用指腹抚着他的脸道:“别多想,不关你的事,和你没关系。” “真的?” “嗯。” 有心想问清楚些,又强行让自己闭了嘴。 嘴里被塞了一块蜜糖卷,清甜香糯,庚鬿抬头冲他笑了笑,又低下了头。 他无意揭人伤疤,却又总是伤了人。 对解北影是这样。 对容屿也是这样。 尘封的旧事让他封着就是,何必要再提起给人徒增烦忧? 庚鬿郁闷地想着,无意识地端了桌上的东西入口。 “你不能喝这个。” 一只手伸过来抢了他的酒盏。 庚鬿愣愣的回神,看到被抢走的酒,这人关切的神色那般明显,他又想到了曾经在天芷宗喝过的寸甘灵露,想到了上胥峰上那个旖旎沉醉的梦。 现在想想,醉了的感觉其实也不错。 他又将那杯酒抢回来,仰头一饮而尽。 “你……” 容屿躲闪不及,眼睁睁看着他饮了那杯酒下肚。 庚鬿冲他笑道:“怕什么,你不是在这儿吗?” “……” 他端的是一副有恃无恐的面孔,趁着容屿愣神的瞬间,又从他桌上提了盛酒的玉壶,给自己满上一杯。 这边少年从师尊桌上“偷酒”,凌渊真人一脸无奈,任他争抢。 宴席上的少女浮云带怯,偷偷打量,因身份有别实力悬殊,他们自是不敢对容屿有什么非分之想,各位大臣带子女出席,为的也不过是混个眼熟,入秘境之后有凌渊真人照拂能多一线生机,只是那人从始至终都未正眼瞧过他们。 少年入席之前,他如一块寒冰静坐,少年入席之后,他便一直盯在少年身上,对这个新入门的小徒弟,他可真是放在了心尖上宠的! 或许要得凌渊真人另眼相待,还得从这个少年身上下手! 宴上朝臣心思重重,被盯上的少年似乎对他们所想丝毫未觉,两盏清酒入喉,他已经醺然欲醉,捧着酒盏歪倒在了某人肩头。 而后歌舞退去,群臣相商定下了皇城金甲卫的副统领为领队,护送世家子弟入秘境历练。 明德帝原想问问容屿的意见,只是宴席未散,那人便抱着醉的一塌糊涂的少年出了大殿,望着两人匆匆离去的背影,帝王坐在殿中,垂首轻叹。 行出宫门外,容屿微微放缓了脚步,低头看了看已经将手塞进自己衣襟中的少年,声音微暗道:“没人看见了。” 怀里的少年双颊绯红,闭着的双眼微微睁开一条缝,原本因“熟睡”变得柔若无骨的双臂瞬间抬起,圈住了某人的脖子。 眼中带笑,水润清明。 他根本没醉。 天芷宗内压制了修为,扛不住酒力,今日却不一样,有修为固身,他想醉都不容易。 庚鬿甩甩腿道:“真是无趣,早知道就不进去了。” 容屿无奈轻笑:“这世上又有何事,说的上有趣二字?” 他一时感慨,庚鬿想到他在殿上与亲人的疏离,眸色暗了暗,突然用力倾身在他唇上吻了一记:“得趣又有何难?咱们回去便做做有趣的事……” 在耳畔的声音酥软轻柔,温热的吐息,再明显不过的暗示。 容屿顿觉热血上涌,呼吸微滞,当即就想回去别院,才刚迈出一步,身后突然有人靠近。 “容公子!” 在两人走出来的宫门暗影中,一人白衣胜雪,快步追上来,看到他怀里抱着的少年,微愣了一瞬,继而皱眉道:“容公子,我家公子呢?” 他以往对容屿是极为尊重的,只是看到这人此时抱着尊上以外的人,姿态还如此亲昵,便为尊上感到不平。 庚鬿早在看到这人的时候便震惊地瞪大了眼,几乎是本能的从容屿怀中跳了下来,手中蓦然出现一件红袍,他纤细的胳膊一挥,红袍遮住了那人清秀的脸,红影划空,两人同时消失在了原地。 容屿还保持着抱人的姿势,瞬息前还慵懒的躺在他怀里诱惑着他的人,转眼便扛着别的人跑了。 真是……哭笑不得! 只得闪身跟了上去。 青寒被遮的猝不及防,胡乱挥着双手将身上的红袍扯下来时,眼前已经换了一副风景,星辰照耀下的精致别院,身前还站着比他还矮了半截的少年。 惊讶于他的实力,青寒还瞪着眼,警惕道:“你……” “你什么时候跟来的?” 庚鬿眼睛比他还瞪得大,像是不服气似的,青寒又瞪眼道:“公……公子?” 容屿慢一步回到别院时,看到的便是两个少年站在庭院里大眼瞪大眼,又再瞪大眼! 红袍一角还挂在青寒头顶,另一角被拽在庚鬿手里。 “……” “看什么看?不认识了?” 青寒:“……”真不认识了! 若是以前被他这么一斥,青寒必然垂头,只是现在这半大少年的模样,实在没什么威慑力。 庚鬿没好气的抖了抖衣服,收回储物镯中,才开口问:“你怎么来了?蝎子呢?” 青寒道:“我……我没告诉他。” “你一个人来的?” “我来找,找湛王。” “找湛王?” “嗯。” “……” 庚鬿微惊,和容屿对视一眼,神色复杂道:“那……你找到了吗?” 青寒情绪低落的摇头。 “你在城里见到什么人了吗?” “没有。”青寒一愣,以为这人是担心他暴露了身份,忙道:“我……我就问了几个路人,没人会知道的。” 庚鬿顿时松了口气,想想也是,以他的性子,能和几个路人搭话已经是壮了熊胆了,也不会有人认出他。 “你找湛王做什么?”容屿忽然开口。 青寒道:“我想知道湛王府的事。” “……” 50.利用 庚鬿心里咯噔一下。 他让木山去查湛王府的事,消息是直接送往魔宫的, 青寒会知道湛王府并不奇怪, 可以他对解北影的信任, 就算听到屠杀全府的消息,也不该疑心到自己亲自跑来桑中城查证。 葛风镇上, 雁丹门残害无辜嫁祸魔界,陂毗山一事,雁丹门以整个宗门血祭, 论阴狠,比屠尽一个王府更甚。 青寒不再是以前那个什么都没见过的少年,他单纯,但他不傻。 百年前的正魔大战,两道中人死伤无数,一个湛王府, 比起整场战争的伤亡着实算不得什么,就算是解北影屠了湛王府, 失去记忆的青寒也不该这么在意! 他是疑心解北影杀了那么多人? 还是记忆有了复苏? 见青寒垂着头, 庚鬿微沉了眼问:“你为什么想知道湛王府的事?” 青寒一怔, 站在月色底下蓦然红了脸,“我想知道,他喜欢的人是什么样子。” “……什么?” 庚鬿怀疑自己的耳朵分了岔,转过头问:“他说什么?” 容屿替他重复:“想知道他喜欢的人是什么样子。” “……” 两人一唱一和, 青寒只觉得脸上烧的厉害, 难堪到无地自容。 庚鬿一脸怪异道:“他喜欢的人不是你吗?” 两人在魔宫里好的跟连体人似的, 时时刻刻都黏在一块,要说他俩没事,事儿都觉得冤! 青寒却摇了摇头。 “公子认识湛王吗?” “……”何止认识!他正看着呢! “我和他,是不是很像?” “……”岂止是像!一模一样啊! “他喜欢的人叫青漪,青寒是他给我的名字。” “……” 庚鬿越听眼睛瞪得越大,看少年郁郁的模样,他只想吐槽:兄弟你的脑补能力很强啊! 青寒垂头顾自说着:“以前我不知道青漪是谁,那天木山回来,我……” “你知道了湛王的名字?” “……嗯。” “……” 庚鬿愣愣地看着他,嘴角微微抽搐! 所以这小两口是因为一个名字闹了别扭才分房睡的吗? “谁告诉你他喜欢的人是青漪的?” 青寒道:“是……我自己听到的。” 庚鬿:“……” 所谓的他喜欢的是湛王和青寒有什么关系? 年度替身情人大戏!? 可这不对啊! 庚鬿皱了皱眉:“你是什么时候听到的?” 青寒抬头看了容屿一眼:“就……就是公子你去找容公子的那天晚上。” “……”你不用这么实在的! 庚鬿又问:“你是跟在我后面来桑中城的?” “嗯。” “你听到了我们的谈话?” 青寒身体一僵,又轻轻点了点头。 庚鬿微眯了眼,脑中乱成一团的线似乎在被什么串联起来。 他良久不语,青寒心里有些忐忑,在庭院里站了一会儿道:“我……我先走了。” 庚鬿回神:“去哪儿?” “回鬼门关。” 见他真的要走,庚鬿笑着调侃:“他心里都装了别人了,你还要回去照顾他?” 白衣少年的身体猛然一滞,青寒心底刺痛,顿了一会儿道:“他……他身体不好。” 庚鬿气结:“你敢不敢换个借口?” 每次都是这么一句,敷衍人都没人信了好么! 青寒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认真想了片刻道:“魅姐会生气的。” “……” 这理由靠谱! 庚鬿抵唇轻咳了一声:“他和湛王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你留在这里,我就告诉你湛王的事,如何?” 他本想说湛王都“死”了一百年了,何必跟一个“死人”计较!可青寒死心眼的话,这般说辞估计会起反的效果。 不是都说死人才是最让人难忘的么! 听他这么说,青寒果然迟疑了,他不放心那人一个人在魔宫,可又经受不住“不是那种关系”的蛊惑,愣愣的回头,道:“真的?” 庚鬿认真的点头:“真的。” 至于魅姐那边……回去再说吧! 此时远在魔宫派了长鹰四处找人的魅护法,冷不防地打了个喷嚏! 青寒暂时留下来了,庚鬿将他安置在别院西院,将人送到小院外的时候,还叮嘱了一句:“没事千万别出别院,就算要出去,也千万不能让人发现你?” 青寒愣愣的问:“为什么?” 庚鬿道:“因为你和湛王长得很像,被人认出来会把你拖进皇宫!” 听他说“长得很像”,青寒神色微黯,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这孩子真好骗。 不过他是不是说错话了? 看着少年一脸落寞的掩紧了门,庚鬿在院外站了一会儿,心里有些愧疚,抬手蹭了蹭鼻尖,才转身离开。 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容屿已经放好了一池的热水,庚鬿满院子找完找到浴房的时候,他连替换的衣物被给他折得整整齐齐的叠好放在浴池边了。 庚鬿算是看明白了,只要他去过人群聚集的地方,回来就一定得沐浴。 洁癖?不像! 他利落的脱了衣衫跳进水里,水花漫过池沿,湿了容屿衣袍一角。 容屿坐在他身后替他将浸湿的乌发挽起,淡声道:“为什么不告诉他?” 庚鬿轻笑:“你见过神魂稳固之后还会说梦话的吗?” “……” 修士与普通人不同,修为境界越高,越容易滋生心魔,心魔不仅仅是修者经历过的忘不掉的事,还有心中忌惮或害怕而未发生的事。 梦境是所思所想的具象化,思维不可控,害怕的事若是在梦中发生,很容易让人走火入魔,是以修为至化神之上,可神魂离体,修者轻易不会让自己陷入梦境。 解北影千年之前便随前任魔尊统一魔界,修为远在化神之上,且他素来警觉,又怎么会让自己犯下说梦话这种错误? “魔宫内每个房间外都设有结界,若不是他自己撤下结界,青寒根本不能听到我和他的谈话,如果他真的要隐瞒,青寒跟着我出来的时候,他就应该拦下来。” 可他却是什么都没做! 放任青寒跟他来了桑中城。 容屿沉吟道:“你怀疑他是故意要让皇叔知道?” “……”听到“皇叔”这个称呼,庚鬿微微怪异了一瞬,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我也只是猜测,但如果是这样的话,很多事情都能说通了,湛王府的事他藏了百年,青寒也在魔界待了百年,若是他不想,我带不走青寒,他明知道青寒与人多接触一分,被人认出来的风险就大一分,他却放他离开魔界,甚至让他进了雁丹门,还有我去找你,也是他让我去的……” 他明知道容屿的皇室身份,明知道他已经见过了青寒,还让自己去天芷宗找人。 他潜移默化地将青寒的身份摆到自己眼前,让自己去查湛王府的事…… 容屿道:“是他让你来的?” “是啊……”庚鬿一顿,突然从他淡然的语气中觉出几分不对劲来,转头见他神色平静,眼中却多了几分意味,忙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嘛!他不说我也会去找你的!” 毕竟还有个系统助攻。 抚了抚手上的玉扳指,他又背对着容屿小声逼逼:“再说你不也没想着去找我吗?” 容屿轻抚他颈侧:“我破不了魔宫的结界。” “……” 庚鬿缓缓侧过头,嘴角是掩饰不住的窃笑:“所以你也是想我的是不是?” 容屿不答,低头吻上他。 宴席上为了防止徒弟“偷喝”,容屿自己喝了不少酒,口齿间还留着酒液的醇香,醺人欲醉。 庚鬿启唇和他勾着舌尖缠绵了一会儿,分开时两人都有些微喘。 容屿抬手抹去他嘴角的水光:“你不想让他知道?” “他”指的是青寒。 庚鬿道:“蝎子也未必是真的想让他知道,况且青寒知道了又有什么用?若不是自己想起来,听人言也不过是在听别人的故事,他失忆后记忆是从魔界开始,他和蝎子朝夕相处了百年,现在却告诉他,他们是仇人,要他为了他记忆里不存在的人,为了他都不认识的所谓的亲人去和他最信任的人翻脸?这可能吗?” 人的感情很复杂,不说青寒知道了真相愿不愿意去相信,就算他信了,他做的出选择吗? “或许是有什么事,让蝎子不得不这么做……” 比如,他想藏的事就要藏不住了,便想引导青寒一点一点知道真相,以防突然恢复记忆受到更大的刺激? 庚鬿皱眉沉思。 “皇叔的修为已有百年未进。” 耳边响起的话如醍醐灌顶,庚鬿骤然抬头。 他没有修炼,所以修为不得寸进,可青寒不一样,他本就资质超绝,百年来也是没有进步,虽说步入元婴之后,修炼进益艰难,元婴之前,可谓修真,元婴之后,却是修仙,甚至有人停留在元婴境界终其一生也未能再进一步,可他不信青寒会止步于化神初期。 他以前从未在意过这个问题,现在想来,青寒在化神初期大圆满境界已经停留了很久了,若是即将破镜,他记忆会不会因此恢复? 他又是怎么失忆的? 解北影为什么要急着将真相告诉他? 那所谓的真相会是真相吗? 他百年前又到底是被谁所伤? 对了,他的伤! 他百年前经脉受创,双目失明,至今未愈。 以他的修为和医术,谁能伤他这么重? 当年魔界被人围攻,前任魔尊走的干脆什么都没留下,正道中人趁虚而入,魔宫众人以寡敌众,解北影若非是在与别人的战斗中受了伤,以青寒一个人,也奈何不了他。 想着庚鬿蓦然一怔,都说蝎子是为了报复湛王才屠了湛王府,可如果湛王就是青寒,他连与人交手都不敢下狠手,又怎么会伤了解北影的眼睛? 可除了湛王府,也没听说过解北影还报复过其他人! “你说青寒当时走火入魔,会不会是他自己……” 容屿道:“湛王府的尸体是被毒杀,不会是他。” “那他为什么屠了王府?爱而不得?所以想毁了他?” “……” 庚鬿越想越苦恼,忽然又问:“易灵门什么时候能出来?” 容屿疑惑:“怎么了?” “我想带青寒一起。” “……为何?” “蝎子吊我胃口,我急死他!” “……” 庚鬿坐在池中一脸愤愤,桑中城的消息瞒不过解北影,可若是进了秘境,任他本事再大,也破不开空间壁垒得知秘境里发生的事。 未知才是最磨人,得不到青寒的消息,他倒想看看,魔宫里那人还笑不笑得出来! 他抬脚踢着水面,溅起一朵朵水花,如玉般的双足在水中忽隐忽现,纤细莹白的腿因泡了热水而泛出淡淡的粉,容屿眸色微暗,低头看回他的颈项,拿浴勺舀了水轻轻淋在他身上:“他总会想起来的。” 庚鬿却道:“那便等他自己记起来。” 想不想记起来,该不该记起来,不应该由别人来替他决定。 容屿薄唇微抿:“你对他很好。” “……” 他只是觉得比起他,青寒更像是一个需要照顾的孩子,不由自主的便上心了。 又或许,还有别的原因。 庚鬿将抬起的双脚放回水里,看着眼前氤氲的雾气,沉默片刻道:“我只是不想被利用。” 尽管解北影对他没有恶意,利用他的理由也情有可原,但他不喜欢被算计。 想着他突然起身,赤-裸着身体从水中站起,板着一张小脸道:“所以你不能利用我,如果要的话,一定要提前告诉我!” “我不会利用你。” “真的?” “……” 原本坚定的话语突然就出不了口了,少年沾了水的身体突然靠近,不着寸缕,有水滴从发间流下,滑过白皙的脖颈,优美的锁骨,一路往下落入水中,池中水波荡漾,水雾浓厚,最美的风景被遮住,越发勾的人口干舌燥。 见他愣住,庚鬿眼底笑意更甚:“真的不会利用我?” 纤瘦的身体开始发生变化,因为身高的变化,挽起的发丝松散下来,铺散在水面,某些地方也露出了水面,容屿只看了一瞬,便移开视线,面红耳赤道:“嗯。” 庚鬿一笑:“那你这里,是要自己解决吗?” 因为强烈的视觉冲击,已经忍不住起了反应。 容屿喉咙干涩道:“这不是利用……嗯……” “怎么不是利用了?”庚鬿弯腰抵着他的额头,强行对上他不断躲闪的视线,软着嗓子道:“你看,我用手帮你的时候,得利的可全是你,这不就是利用吗?” 容屿拧眉隐忍,喘息渐渐变得紊乱,手不可控制地抚上了他的腰,将人拉的更近。 庚鬿顺势便靠过去,半跪在池沿跨坐在他身上,凑在他耳边吐气:“我们,互相利用吧……” 撩拨着别人,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 他将头枕在容屿肩头,感受着皮肤上传过来的滚烫温度,抬头看着他红透的脸,手上不得空闲,便凑上去轻轻咬了一口,乐呵呵的笑:“你们这脸红的属性还会遗传吗?不愧是叔侄……唔……” 喋喋不休的嘴被忍不可忍封堵。 大概是真的恼了,容屿吻的格外深入,庚鬿不闪不避,用力回吻。 夜色本就深了,多了这一番折腾,也不知又闹到了什么时候。 庚鬿也不在意,睡得昏昏沉沉,不知今夕何夕。 三人在桑中城留了两日,才又回了天芷宗,数日之后,以七大宗门为首的正道修士齐聚荒泽秘境入口,庚鬿站在容屿身后,看着眼前七道云梯相接的一座宫宇,中间似漩涡一般旋转,上方一条弧形云桥,显出七个孔洞,他微微仰头,手中玉扳指轻轻转动,映着云桥,闪烁着微弱的荧光。 …… 51.系统 到了目标地点外,沉寂许久的系统也终于有了反应, 说不期待是假的, 这可是他迟到的外挂。 他下意识地看了以天芷宗弟子的身份到此的苏沫儿一眼, 至今他也未见到这位女主同哪个异性有什么亲密的接触,难不成男主不走寻常路?和女主都是私下来往。 “公子, 我……” 正打量着,身后有人扯了扯他。 “放心吧,家里安全的很, 他又不是三岁孩子!”庚鬿无奈打断他,从知道要去秘境起,青寒口中便念念不忘魔宫那人,想来这还是头一回他离开解北影这么久,放心不下也属正常。 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到底对不对,可他不认同蝎子的做法, 两个人在一起便在一起了,不好好珍惜现在, 却整日忧思未来不一定会发生的事, 到头来一切成空, 岂不是要悔不当初? 暂且把人拐走,让他自己冷静去吧! 人是容屿带进宗门的,以皇族宗亲之子的身份,也无人疑心。 青寒还在犹疑, 庚鬿却已经凝神看向从天而降落在云桥之上的人。 云桥正中, 一人白衣华发, 头上只简单的簪了一根竹簪用以固定发髻,他是在场所有人中穿着最朴素的人,此时正对着众人,微微抬手,掌心浮现出两块半边扇形半边菱形的玉珏,那便是开启秘境的两把钥匙。 一把是天芷宗的,一把是雁丹门的。 手持钥匙的人,庚鬿也是第一次见。 他忽然上前一步,拽了拽容屿的袖角:“师尊,那是师祖吗?” “……” 享受了两天幸福生活,对他突然变得这么乖巧有些不太习惯,连青寒都怪异地多看了他两眼。 庚鬿毫不在意,得了肯定的答案,看的更认真了。 上胥峰上从未露面的天芷宗宗主,原是鹤发童颜,目如朗星,鼻若悬胆,分明是一张而立青年的脸,却显出几分慈祥之态,让人倍感亲切。 正打量着,那人突然低头,庚鬿一怔,忙拱手行了师门之礼。 云桥上的人微微颔首,移开了视线。 庚鬿有些意外,那日在上胥峰后山,他因擅闯禁地被这位师祖以威压相制,那时的一声怒斥,伴着雷霆之势,哪里有现在的和蔼? 人不可貌相? 思索之际,炎烈已经将手中的两把钥匙就近嵌进了他脚下的孔洞中。 “荒泽秘境,乃上古遗传至今,由内到外分九层区域,每一层区域靠法阵连通,越靠近底层危险越大,却也伴随着更多的机缘,尔等此去是为历练,一切量力而为,不可自相残杀,不可与人为怨,切记一点,无论遇到什么,以保命为先……” 止枫圣人说话,缓慢而沉稳,不仅是天芷宗的弟子,就连其他宗门的人,也不由自主地听的入了神。 待宗主语毕,天芷宗弟子皆拱手应是,须臾,天边闪过几许流光,其他几位宗主纷纷到场,七个钥匙孔洞先后被堵上,云桥之上,霞光耀目,瞬间化作七彩虹桥,漩涡停止旋转,如云开雾散,显出一方水镜。 那水镜没有任何支撑,直直的竖在那里,透明的一层映照出所有准备入境的正道弟子,身后有惊叹声起,庚鬿却抬头看向虹桥之上。 七大宗门只余六大宗门,除天芷宗宗主外,寄云殿,焱阳殿二殿殿主和岚谷门宗主皆在,皇族派来的是当朝国师,修为也在化神之上,最让庚鬿注目的,却是易灵门的宗主。 易灵门作为隔离在玄灵大陆之外的一大宗门,神秘且强大,本以为这样一个隐世宗门的宗主会是和炎烈一样仙风道骨的老头,却不想竟是一个女子,那人玉带缠发,绿袍遮身,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带着俯视众生的倨傲,不知怎么的,庚鬿竟觉得那双眼睛,与容屿有些相似,一样清澈如朝露,不似尘间人。 “这个戴上。” 手背微凉,有什么东西套在了手腕上。 庚鬿下意识垂首,看到腕上的镯子微愣了一瞬:“你还留着这个?” 玉质的镯子,他在考磐山“物归原主”的那只,通体莹润,泛着点点微蓝,如深海莹珠。 看到这镯子,他瞬间将所有心思都抛诸脑后,抬手抚了抚。 容屿道:“入境之后,传送的地点不一。” 庚鬿凝神探了探,这镯子上有他的神识印记,他连忙在自己身上摸索,找了一件法器设了神识印记塞到容屿手里,又将解北影给他的储物戒转而戴到了青寒手上。 这样便不用担心找不到人了。 “秘境开启之后,需半年之后才能重启,半年内,在秘境中,生死有命,能成长到什么地步,全靠你们自己。” 虹桥上有人开口,六人一齐转动钥匙,只见那方竖在虹桥底下的水镜光亮大盛,众人脚底泛起金色的光亮,庚鬿清晰的感觉到握在手中的衣角一点一点滑落,有一股巨大的吸力拖拽着他朝辨不清的方向而去,风刃刺眼,下意识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已经到了秘境内。 在秘境外是什么模样,进到秘境之后便是什么模样,庚鬿放下挡风刃的手臂,将压制的修为提升到金丹后期,恰在秘境限制的临界点。 确认周围没了危险,他才按捺住激动的心情,轻轻转动了拇指上的玉扳指。 庚鬿:“……” 似乎……和他想的有点不太一样。 说好的外挂,他怎么一点都感觉不到有外挂的爽度? 提醒了这一句之后,时间仿佛静止了一样。 周围灌木丛生,远处是不见出路的深林,风声沙沙吹过,被传送到无人区的魔尊,显得无比凄凉。 算了,先找人! 本来也没多大指望,也谈不上失望,他正准备将玉扳指转回去,系统突然闪了一瞬。 庚鬿微愣,在他眼前浮现出三个浮标。 有问有答。 随机自主。 任务提醒。 有问有答?不问不答? 难怪激活之后就没了动静! 他在三个浮标上盯了几瞬,毫不犹豫点了有问有答,开口道:“调取世界信息给我。” 当前先搞清楚男主是谁,在不在秘境? 庚鬿真怕他接下来会冒出一句:系统故障正在修复…… 所幸这次还算靠谱,不过片刻时间,系统就回道: 人都穿书好几年了,才得到基本信息,穿越者中谁能有他惨? 划开界面扫了一眼,打算将他已经了解的东西略过,却在看到最前排的几行字,视线就转不动了。 原文是女主穿越到异世修炼升级流爽文,系统提供的信息也是以女主为视角,可谁能告诉他,[女主拜入天芷宗,外出历练被同门陷害,巧遇男主搭救,男主对女主一见钟情,化名长忆进入天芷宗……]是几个意思? 化名长忆…… 庚鬿心里一突,继续往下翻阅。 [……身份暴露,才知男主乃魔界现任魔尊,名为庚鬿……] 男主乃现任魔尊…… 庚鬿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冲击! “谁是男主?” 系统答: “……” 他才是男主? 那他一直费心找的是什么东西……他好像也没怎么费心找,可如果他才是男主,最后和他同归于尽反派又是谁? 看到界面上的长篇大论,庚鬿道:“你念给我听。” 他还急着去找人。 系统: 庚鬿:“……” 切换模式之后,庚鬿才明白随机自主的意思,也就是意识独立,完全可以凭借自我意识和宿主沟通。 或许有些事真的是冥冥中注定,原文男主拜入天芷宗之后,竟也和他一样拜入了上胥峰,成了容屿的徒弟,一样的经历,一样的缘由,只是目的却不一样。 一开始他认定了容屿是男主,所以在知道自己就是男主之后,他便也猜到了容屿的身份。 在听到容屿就是反派的时候,庚鬿并不觉得意外。 如果按寻常三角恋的套路,男主和反派同归于尽的原因一定会是女主,看完原文信息,庚鬿只想说,写出《异世修真录》的作者脑回路清奇,他让反派爱上的是男主! 这是一个女主在情敌设下的逆境中不断成长,最后情人和情敌同归于尽,女主屹立大陆巅峰,自此断情绝欲,飞升成神的悲情故事! 原文容屿为爱刁难女主,男主偏又处处护着女主,以那人因他与别人多站了一会儿便要吃醋的小心眼性子,最后玉石俱焚实在不是怪事! 却说男主为了勾搭女主进入天芷宗后,因对正道第一奇才感到好奇,在上胥峰上不断骚扰“师尊”,一来二去让人动了情,他却转头就去勾搭了女主,两人情意绵绵,情深义重,同样情根深种,求而不得的少宗主,于是黑化了。 庚鬿看到这里不由得感叹:渣男啊渣男! 不娶何撩啊? 他绝对不会像原主一样,他把人撩了,一定会娶的! “娶人去……啊不是,走吧,找人去!” 系统界面迅速调出一副地图: 庚鬿看着地图上亮起的一个红点,愣了愣道:“我去找女主做什么?” 机械化的声音继续道: 还有任务? 他点开查看,界面上显示:当前任务:前往荒泽秘境第九层获取第二块琉璃心碎片。 看完系统信息,庚鬿知道,琉璃心碎片便是各大宗门所谓的圣物碎片,他体内已经有了一片。 “这东西有什么用?” 修炼? 庚鬿眼中一亮,又问:“这只是阶段任务?最终任务是什么?” 系统: “这么简单?” “……” 庚鬿愣了愣,听他这意思是永远活着,想要无尽的寿命,那不就是飞升? 那还是有难度的。 这么看来,阶段任务和最终任务也是有关联的,或者说阶段任务就是为了最终任务。 他现在不能修炼,实力不够也迟早被人砍死! 庚鬿想了想,“我有个问题要问。” “为什么是我?” 《异世修真录》的读者那么多,通读全文的也那么多,为什么偏偏是他穿进来了,因为他弃文? 系统: “……”庚鬿道:“我以前不叫这个名字。” 他前世活了二十多年,虽然名字同音,可他叫“庚奇”,奇怪的奇! 系统道: “……” 他死了吗?好像是死了吧! 在现世里死了,在这里重生了。 没有这个系统的话,他是不是就真的死了? 这样想着,这个被他嫌弃了好几年的系统,似乎也没那么不顺眼了。 他凝神查探了一下,确定了一个方向,抬头走出灌木丛。 庚鬿道:“我要找的人就在第一层。” 系统: 他是不是来的太晚了? 男女主的感情线还没安排上? 从头开始也是可以的! 这时候的系统还没想到,他的激活让宿主的世界观受到了冲击,很快宿主就刷新了他的世界观。 庚鬿算是幸运的,虽然“孤身一人”,但他被传送到的地方却没什么危险,唯一能伤人的就只有深林里的那片雾,有剧毒,然而对常年和“毒圣”混在一起的人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循着神识印记所在的方向找过去,出了深林之后,沿路遇上过几个低阶修士,正在商量着结伴而行,为防被他们看到,庚鬿闪得很快。 秘境第一层区域,多是一些毒瘴毒草,连只像样的妖兽都看不到,根本不存在什么太大的危险,不同宗门的人遇上,还是和和气气,称兄道弟,去了后面几层,谁知道会不会为了几样秘宝在背后捅刀子? 不是认识的人,庚鬿懒得搭理。 神识印记越来越近,庚鬿脚下踩着一件飞行法器,似飞舟一般,平稳而迅捷。 这还是离开魔宫时带上的储物镯,里面放了不少的东西,想来冷凝霜对他的行动并非真的不知,每次回去被数落一番,却也没真的把他怎么样,下次再逃,回去还是一样,雷声大,雨点小,有他这么个魔尊,她也是操了不少的心。 无声笑了笑,他催动飞舟加速,远远便看见一抹银光,朝着他的方向赶来。 容屿的储物镯给了他,也没有带什么法器,秘境内不能御风,便只能御剑,没有出鞘的剑,通体银白,脑中蓦然想到那剑鞘中血红的剑刃,庚鬿问:“反派黑化,和他那柄剑有关系吗?” 容屿心性坚韧,若只是为情,恐怕还不足以让他动摇。 系统: 庚鬿眸色微沉,难怪他的剑从不轻易出鞘。 考磐山,为破阵醉影出鞘,他之后闭关的三月,会不会是因为身体被煞气侵蚀? 可他对自己只字未提。 如果换了以前,他听到原文里因爱生恨的剧情或许会嗤之以鼻,觉得莫名其妙,可是现在,若是易地处之,是容屿又看上了别人的话,他或许会做出比同归于尽更狠的事。 他听容屿说过,醉影剑是他从小便带在身边的剑,那么小的年纪,就要学会修心,寻常人享受过的乐趣,他都没有。 眼中泛起心疼,在飞舟与飞剑靠近的刹那,庚鬿忽然收了法器,飞舟迅速缩小进入了储物镯中,他整个人没了支撑从空中坠落,御剑的人一惊,加快速度御剑过来,将人抱了个难怀。 “你怎么……” 容屿紧蹙着眉,对他突然跳船的行为十分不赞同。 庚鬿双手搂紧了他的脖子,埋头在他胸前蹭了蹭,忽然抬头道:“等出了秘境,我娶你吧!” “……” 抱住他的双手猛然一僵,套在他拇指上的系统剧烈一颤。 容屿抱着他从半空落下,连醉影都忘了收回来。 “你……你说什么?” 庚鬿理所当然道:“娶你啊!” 少年的身体,缩在他怀里轻的如羽毛一般,说出的话却如巨石般沉重。 两人落在一片土丘上,四周青山环绕,背靠一棵树干扭曲的古树,数不清的细长的青藤垂下来,将两人的身影遮挡的严严实实。 容屿憋了半天憋红了脸,才不安的憋出几个字:“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不突然,我想了很久了。”庚鬿道:“你不愿意吗?” 他早就想过把人拐回魔宫,只是一直没敢开口。 容屿放他下来,将他推到身后的树干上,直盯着他的眼睛,“你说的,不后悔?” “不后悔……” 他正想着要不要起个誓,抬起的手就被人拽住了,如期而至的吻印在唇上,竟能感觉到轻微的颤抖,庚鬿心下一紧,手脚并用的缠上去。 青藤底下,暧昧的粗喘声经久不绝,偶尔还能听到几声压抑不住的低吟。 系统当机了,待在拇指上颤都不颤了。 凤鸢从少年手腕上浮现,探着一端缠住两人交握的手,继而爬上主人手上的玉扳指,缠的密不透风。 系统: 他好像错过了什么了不得的剧情! 两人亲过瘾了,才从青藤底下钻出来,庚鬿整理好被扯乱的衣衫,看着手上的玉镯道:“幸好这秘境不限制神魂力量,不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得到你,也不知道青寒被传送到了哪一层了。” 总之第一层没有。 容屿脸上红晕未散,神色平静道:“新入秘境的人,只会在前面三层。” 以防后面太危险致使修士刚进入秘境便丧命了。 庚鬿两步上前把扔在地上的醉影剑捡起来,递给他道:“那咱们先去找他吧?” 交握的手没有松开,容屿用空着的手接了醉影,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看着少年脸上灿烂的笑,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若非方才唇上温热的触感太过真实,他都要将这一切当成自己的梦境了。 两人掌心相贴,系统终于给自己找到了插话的缝隙: 庚鬿脑电波与他交流:“初来乍到,总得找条大腿抱着。” “现在不是了。” 他不会让容屿黑化的! 攥紧的手,仿佛是他的决心。 说是要去找人,两人走了一段,庚鬿忽然顿步:“去下一层区域的法阵在哪儿?” 系统的世界观备受摧残,默默调出秘境第一层的地图,然后龟缩回扳指里,不出声了。 …… 52.秘境 容屿是被拉着往前的,起初他愣了一瞬, 见这人驱使飞舟轻车熟路, 犹豫了片刻还是问道:“你怎知法阵在哪儿?” 庚鬿早在心里想好了说辞, 就等着他问,闻言面不改色道:“上古秘境世间少有, 可不止你们仙宗名门做过研究,魔界的典籍上也是有记载的。” 这本是实实在在的,荒泽秘境虽然不允魔界中人进入, 却不代表魔界的人就真的进不来,典籍室里确实有相关记载,容屿闭关的那三个月里,他去翻过几次,却因为心中想着别的事,没能记下来。 容屿却在想, 他连大陆上有哪些个宗门都不肯费心去记,却记得秘境中的法阵在哪儿, 想起他曾经说过的话, 道:“为什么一定要来秘境?” 庚鬿一怔, 回头看他。 一开始弄错了男主,想要激活系统所以来了秘境,至于现在,系统发布的阶段任务, 是前往秘境第九层获取第二块琉璃心碎片。 他需要琉璃心碎片来修复自己的身体。 可他不久前才跟这人说他不会觊觎天芷宗的那一块碎片! “我……”庚鬿迟疑片刻, 咬咬牙道:“我来找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一块碎片。”庚鬿道:“我心脉有损, 不能修炼,需要圣物碎片来修复心脉,所以……” 他越说声音越小,看着容屿渐渐皱了眉,鼓起的勇气就跟着没了。 “你心脉有损,为什么不早说?”隐约有些急了。 庚鬿道:“我不是故意要瞒你的,我只是……” 他之前也不知道啊! 他哪儿知道他修炼就昏睡的臭毛病还跟劳什子心脉有关啊! 他怎么知道修复心脉还需要什么琉璃心碎片啊! 要怪就怪系统出现得太迟了啊! 可他没法儿告诉容屿,有关系统的事他连口都没开就被强行闭了嘴! 于是他狠心撒了个谎:“我不想让你觉得我是在利用你。” 容屿:“……” 庚鬿低着头不敢看他,这么劣质的谎言很容易被拆穿吧,有用没用啊? 没一会儿便听到头顶一声轻叹,容屿低声道:“我不介意你利用我。” 庚鬿犹豫着抬头,一对上他那真挚又深情的视线,猝不及防红了脸。 他忽然想到了离开桑中城之前,两人在别院浴池里互相“利用”的事,莫名觉得脸部开始发烫。 容屿安慰地在他脸上抚了抚,轻声道:“走吧。”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吗?”庚鬿拽住他:“我是说我需要圣物碎片,在……在秘境的第九层,很危险的,还有天芷宗禁地里的那块,被宗主知道的话,连你也会被逐出宗门的!” 这人真的一点都不在乎? 容屿突然轻笑:“你说你不后悔。” “……” 什么“你”不后悔? 不该是“我”不后悔吗? 庚鬿愣了片刻,蓦然瞪眼,老脸一红。 这人说的,是他之前说的那句,不后悔要娶他! 管他是逐出师门还是在正道声名狼藉,他将人带回魔界,正道的一切都与他们无关! 庚鬿说出那番话是有感而发,他从未想过真正逼迫容屿脱离正道,那毕竟是他生活了一百多年的地方! 可这种可以抛开一切的话,从他自己口中说出口了。 说不感动那是假的,他现在相信原文里容屿的黑化不仅仅是简单的求而不得,不只是因为得不到而生出的疯狂的执念,他的爱本来就很疯狂,付出了感情,就是真的可以不顾一切。 庚鬿觉得自己真是幸运,没有像原文的男主一样错过这样一个珍宝。 发自内心的,他笑着说了一句:“你真好。” 容屿一愣,脸有些微红。 这次没有以前那样红透,庚鬿却还是觉得有趣,看他脸红就想逗他,才刚凑近一步,飞舟微微一晃,似乎是撞上了什么壁障。 他赶紧运转灵力稳住了飞舟,跑出去看了看道:“好像到了。” 确实是到了,飞舟撞上的,就是传送法阵外的结界。 飞舟落地的瞬间,有几个人从他们身后御剑而来。 飞行法器极为珍贵,像庚鬿用的这架,一看就不是凡品,或许他们是真的为了通道而来,又或者是觉得能用这种飞舟的人实力不低,想来套个近乎,庚鬿朝后看了一眼,将飞舟收回储物镯,径直走向法阵。 “怎的不见天芷宗的人?第一层就我们两个?” 前来秘境的天芷宗弟子没有上百也有数十个,一路上也看到不少人,却没见到一个天芷宗的弟子! 容屿道:“宗门弟子的身份玉牌可以互相感应,许是已经汇合了。” 庚鬿恍然点头,两人步入法阵,转瞬便已经被传送到了第二层,刚从阵法里出来,他腰间带着的银色玉牌便闪烁出光亮。 他微微惊讶道:“这玉牌能感应到多大范围?” 容屿道:“方圆五里。” “……” 那还是神识靠谱! 他凝神查探,半晌皱了皱眉道:“也不在第二层。” 青寒当时和他们相隔不到一步远,经过法阵传送怎么还差了几层了! 并不打算多留,庚鬿道:“直接去第三层吧!” 突然拇指上的扳指一震, 庚鬿:“……” “我能不去吗?” “……”某种意义上来说,女主就是这个世界的命运之子。 因为世界是作者为了女主而创造出来的! 他死了世界或许还能依然存在,女主死了……他还真不敢冒这个险! 可是知道反派黑化的原因之后,庚鬿最怕的就是再和女主扯上关系,下意识看了容屿一眼,问:“第二层有什么危险吗?” “有一些低阶妖兽。” 那应该不至于会危及生命。 乘上飞舟,庚鬿犹豫了片刻:“还是去看看吧。” 容屿:“……” 相隔不远,就在西南两里外的地方,飞舟转瞬即至。 腰间的玉牌还在闪着光亮,入眼已经是一片漆黑的沼泽。 “我怎么觉得飞舟在往下坠?”庚鬿趴上前看了看,不由得一惊,不是他觉得飞舟在下坠,这飞舟真的在下坠,他赶紧驱动飞舟远离了沼泽。 “这是什么地方!” 他用出去的灵力都被吸进去了! 容屿道:“是噬灵潭。” “噬灵潭是什么?” “一种吞噬灵力的沼泽,在噬灵潭上方,一切和灵力相关的东西都起不了作用。” 庚鬿一怔:“那被传送到这里的人岂不是很危险?” 看来他真的很幸运,他被传送到的地方真是安全的不能再安全! 忽然想到什么,他回头问:“你到的时候,人在什么地方?” 容屿道:“树林。” “那还好。” 这时系统突然接了一句: 庚鬿:“……” 两人跳下飞舟,开始在沼泽附近找人,容屿若无其事地拉着他,神色始终淡然。 在他身上打量了片刻,衣衫齐整,没有半点异样,或许他是真的没将什么食人花放在眼里,又或许是性格使然,有什么都藏在心里。 庚鬿想,他要是遇到了食人花,在喜欢的人面前,他可以一刻不停的说上大半天! 正神游着,耳边一声惊呼,似乎是个女子。 腰侧的玉牌还亮着,庚鬿迅速上前,绕过一棵歪脖子树,就看到沼泽中央,横躺了有三个人。 两个天芷宗的弟子,还有一个不认识。 只是没有女主。 “你是不是搞错地方了?” 系统: “下面?哪个下面?” 说着他猛然一惊,在最中央的一位女弟子脑袋边上,还有一条……只剩了半截的腿。 “救……救命!”似乎是看到了出现在沼泽边上的人,有人兴奋的叫了一声,看到后面跟上来的容屿,双眼亮的都能用来照明! 庚鬿好整以暇地看着,一只手藏在身后,红色的广袖下,金光微闪,凤鸢轻轻缠在了手臂上。 “谁让你们躺在这儿的?” 躺在沼泽上可以增加和身体和沼泽的接触面,他们这样整齐划一的躺着,显然是有谁故意让他们做的。 一位天芷宗弟子道:“是苏师妹让我们这么做的,可是她自己已经掉下去了,你……你快救救我们吧。” “你们一个个躺在那儿,这么多人我怎么救啊?”庚鬿道:“自己游过来吧!” “你……” 唯一一位别宗弟子面露愤慨,只当他们是见死不救,两位天芷宗的弟子看了看容屿,见他无动于衷,便知那位少年说的是真话,僵硬着问:“要……要怎么游?” 庚鬿道:“青蛙见过吧?你们现在就是倒翻过来的蛙,学着游就是了。” “……” “……” 见他们不动,庚鬿从身后的歪脖子树上扯了几根青藤,甩了甩道:“游吧,掉下去的话我会拉住你们的!” “可是我们动的话,苏师妹她……” “她没事。”庚鬿抬手露出腕上的鞭子,“我先拉着她。” 说着就要甩鞭过去,突然被拽住了手。 容屿面色看不出任何波动:“我来。” 庚鬿干脆的把鞭子递到他手里,在鞭身上抚了抚道:“乖,用完就把你洗干净!” 凤鸢:“……” 原本只有一丈的金鞭在容屿手中无限拉长,准确地套住了那只露在沼泽外的腿。 庚鬿看着几个以怪异的姿势小心翼翼往边上挪的人,再看头部已经陷入沼泽内的人,微皱了眉道:“这女主是不是太弱了点?” 要是他们没过来的话,女主岂不是就真的死在这儿了? 系统: “说好的金手指呢?”原文除了感情线,他记得是一部爽文来着! “……” 被这个答案滞了一瞬,庚鬿回神很快,成长型的女主,前期没能成长起来的时候,靠的不就是男主么? 可他一点都不想当这个护花使者! 男二男三男四,爱谁谁来! 沼泽地里的几个人原本陷的也不远,起初将信将疑不敢动弹,试着游了一会儿,看到了希望胆子也就大了,人有时候缺的就是一份安全保障,没了顾虑之后,从泥潭中央游到岸边也费不了多少时候。 见他们满身泥泞的上了岸,庚鬿道:“可以了,拉吧!” 岸边不会吞噬灵力,他对容屿的能力毫不怀疑。 跟钓鱼似的长鞭一收,陷入沼泽中的女主被提了上来。 诗文里多赞美人出浴,庚鬿看到的只有泥人出土,让人惊讶的是出土的瞬间,那被糊的一片黑的手上还挂了一个人,因为突然的甩动,手掌滑落,露出一片被捏的青紫的手腕,可见捏的人有多用力。 “周师妹!” 刚上到岸边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的女子一声惊呼,眼见着那人重新掉入泥潭,急而抓住庚鬿道:“这位师兄,请你救救我师妹!” 庚鬿被那双黑漆漆的手吓了一跳,下意识便缩了半步,衣摆处已经沾上了一个黑色的泥手印,他看了眼已经被泥沼没顶的人,皱眉道:“她已经没救了。” “不会的,她掉下去还没多久,我们可以拉他上来的!” “……” 他说的没救了,是方才拉苏沫儿起来的时候,那人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见他不应,那人又转而看向他身后的人,原本蜷着的身体跪的笔直,“求真人救救我师妹,来日出了秘境,寄云殿必有重谢。” “你是寄云殿的人?” 容屿还没开口,庚鬿已经打断他。 看这女子虽然成了一个泥人,身前还有几片衣襟能辨出几分颜色,幽蓝薄纱,的确是寄云殿的弟子服制。 那人以为他是应下了,激动地抬头道:“是。” 庚鬿眉头微拧。 仙门二殿在他心里实在没什么好印象,先有雁丹门内二殿中人偷袭对青寒下手,后有天芷宗内几位长老对容屿的挑衅,可眼前这位,眼中焦急的情绪那般明显,对同门也算是重情。 他无奈叹了一声道:“你那位师妹已经死了。” “怎么会……”女子喃喃,突然看向被人扶着的苏沫儿:“她和这位姑娘是同时陷进去的,这位姑娘都还好好的,周师妹她一定也还活着!” 庚鬿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被拔出来的女主已经缓过了气,正在运转灵力恢复自己。 在沼泽里陷了这么久,她看起来一点事都没有! 庚鬿不由得多看了一眼,又道:“不管她之前有没有活着,现在也救不了了。” 深陷泥潭,已经无力回天了。 那女子仍不甘心,看了一眼恢复一片平整的沼泽,咬了咬牙,还是没敢再开口。 几人找了最近的一片水潭将身上清理干净,乘上飞舟远离了沼泽之地,刚上飞舟,庚鬿便感到一阵困乏,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容屿坐在他背后让他靠着:“困了?” “嗯。”庚鬿软了身子靠近他怀里。 “睡会儿吧。” 庚鬿又摇头道:“不用,先找人。” 他本来还想着找找其他相熟的人,见过沼泽之后,便忍不住急躁了。 秘境入口的传送阵根本毫无规律可循,一个第二层就这么麻烦,还不知道青寒被送到什么地方去了,若是出了什么事,蝎子还不得蛰死他! 他带人来秘境,可不是和让人来送死的! 容屿知道他不放心,也没多说什么。 飞舟直达法阵,几人直奔第三层,设下的神识印记终于能够感应,只是终于找到人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一路是白担心了。 飞舟底下一片幽绿,由青松林环成的一片湖泊,在湖边上,青寒正扶着一个人在草地上坐下,察觉到飞舟靠近,抬头看了看,精神一振道:“公子?” 庚鬿率先从飞舟上跳下去,跑到他身前道:“没事吧?” 青寒摇头:“没事,公子你呢?” “我没事!”庚鬿刚想转头,视线瞥到一人,眸色微沉道:“这位是?” “他……”青寒跟着转身,“这位公子是我刚刚遇上的,他眼睛看不见,差点走到水里去,我正好看见,所以……” 青寒见他神色有异,没能所以出什么来。 庚鬿盯了他身后的人一会儿,微微一笑道:“看不见啊?那还真是巧。” …… 53.心机 坐在草地上的人一袭白衣,并不是六大宗门里的人, 他双目无神, 神态略显无辜, 茫然地看着出声说话的两人。 青寒回头看了一眼,低声道:“是很巧。” 他照顾一个眼盲的人照顾了百年, 没想到在这种地方,也会遇上一个眼睛看不见的人。 庚鬿见他不开窍,微微皱眉, 上前问道:“敢问这位兄台是哪个宗门的?” 那人温声道:“赤云宗。” 连声音也是一点都不像! 庚鬿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谢峥,二位公子如何称呼?” “你叫我青……”青寒刚想开口,被人往后面扯了一把。 “他叫寒青,你可以叫他青青。” “……” 庚鬿盯着他那双眼,笑的越发亲切:“谢兄目不能视,为何还要来这凶险秘境?” “说来惭愧, 也是宗门所迫。” “是吗?”庚鬿眉头一挑,“如此说来, 谢兄对这秘境中的秘宝并没有多大兴趣?” “……” “既然这样, 谢兄便留在这第三层, 我瞧这地方不错,没有妖兽也没有危险,你只要小心些,等到半年后秘境开启便能出去了, 青青, 我们走吧。” 青寒:“……”他不喜欢这个称呼。 庚鬿不管他怎么想, 三言两语打发了“谢峥”,说着直接转身,拉了人就要走。 青寒有些不忍:“公子,他……他这样,留他一个人在这里会不会不安全?” “不会。” “可是……” “少年,你知道我们要去哪里吗?”庚鬿苦口婆心道:“我们要去的区域是第九层,那里可比前面三层危险多了,他眼睛又看不见,你说他走路都能走进水里的一个人,跟着我们一起,那才是不安全!” 他故意将“危险多了”几个字加重了语气,睨了一眼“谢峥”,将已经被他说服的青寒推上了飞舟。 飞舟上,青寒犹不放心,皱着眉道:“他不会再掉到水里去吧?” 庚鬿汗:“他是看不见,不是感觉不到,踩到水了他不会退回去吗?” 一个“筑基”期的修士会踩进水里本来就很奇怪了好么! 只有你这样的傻蛋才会上当! 他在心里感慨,却忘了现在还有一个能听到他心里话的便宜系统,在他脑中开口: “我知道。” “知道什么?”青寒听他突然冒出几个字,原本看着湖边的视线收了回来。 庚鬿:“……” 哑了半天,他回道:“没什么。” 从飞舟上看下去,那人依旧坐在草地上,平静的很,仿佛是听了庚鬿的话,真的打算在这里一直等到秘境重新开启,孤零零的,看着有些可怜。 庚鬿丝毫不可怜他。 面容可以改变,声音可以伪装,境界却很难改变。 青寒看不出来,庚鬿却看的清楚。 “谢峥”的修为在青寒之上,在他之下,除了六大宗门的领队之人,其他小宗门不可能有这样的实力,这人出现的这样凑巧,还刚好和青寒撞到了一块,走到水里还恰好被青寒撞见。 这么多的巧合根本不是巧合。 他给青寒的那只储物戒,本就是解北影给他的,上面除了他的神识印记,还有解北影的,能这么快找到青寒还能制造出这么多巧合,他的身份不言而喻。 机会已经给了,他既然要装,庚鬿也懒得拆穿他,把人带走,看他还装到什么时候! 庚鬿想着这人一定会悄悄跟上来,所以走的义无反顾,驱动飞舟调头,还没离开湖泊,远远便听到有几声响动,似乎有什么东西从湖泊周围的青松林里跑过来。 庚鬿:“……” 心机啊心机! 他已经能预料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只见两头妖兽从青松林里窜出,直奔谢峥而去,刚刚还站在他身边的少年忽然瞪大了眼,惊呼一声“小心”,人已经从飞舟上跳了下去! 飞舟里面的人听到动静钻了出来,看到的却是一个少年勇斗妖兽,英雄救盲人的场景,和另一个少年站在飞舟一角,扶额叹息,一脸……生无可恋的场景! 容屿站到庚鬿身侧,看着湖边轻松解决了妖兽的少年,“他用了蜂灵液。” 庚鬿道:“你也看到了?” “嗯。” 蜂灵液是一种灵药,可以让伤口迅速愈合,但只能在安全的地方使用,因为蜂灵液的气味,会引诱妖兽聚集,对人来说是好东西,对妖兽来说也是好东西! 看着青寒御剑带了那人上来,庚鬿恨恨道:“青寒那个傻小子!脑子怎么不遗传你呢?” 容屿:“……” 因为他遗传的时候自己还没生? 想了想,容屿道:“他没想骗过你。” 庚鬿:“他也骗不过我呀!” 他一眼就能看出来蝎子的伪装,现在还有一个系统,虽然除了提供地图并没有什么用! 系统: 他好像来的太晚了,他的宿主已经不需要他了! 系统腹诽的时候,湖边的两人已经到了飞舟上,青寒从飞剑上跳下,看着庚鬿道:“公子,我们还是……” ……带上他吧? 他的未尽之言在场的人都能听出来。 庚鬿心道:你都将人带上来了,我还能将他踹下去不成? 虽然他的确想这么做! 可这只会如了某人的愿,让青寒更加内疚而已。 于是他摆摆手道:“走吧。” 飞舟重新发动,青寒松了口气,知道他这是同意了。 谢峥十分礼貌的微笑:“叨扰了。” “……” 看着青寒扶着“谢峥”进了飞舟内,庚鬿偏过头很不解的问:“为什么他这么自信我一定不会揭穿他?” 容屿搂住他道:“他了解你。” “了解什么?了解我喜欢和他对着干?” “你在乎青寒。” “……” “你拦了他的信。” “……” 他是偷偷带着青寒出来的,他想瞒着蝎子,所以将青寒送往魔宫的信拦下来了,为的是让两个人暂时分开,青寒想让蝎子安心,他偏不让他安心,蝎子想让青寒知道的,他偏不让他知道,蝎子执意将人推开,也该知道将人推开之后会面对什么。 无尽的思念,无尽的担忧,整日不得见整日惶惶不安,他会不会后悔就这样把真相揭开? 只是计划没成功,蝎子还是跟来了! 他如果要揭穿别人,自己拦信的事也得暴露! 庚鬿在心里问系统:“他们两个最后怎么样了?” “……” 或许还可以加一句相爱相杀? “青寒为什么会走火入魔?” “心魔是什么?” “……要你何用?” 系统: 以女主的视角确实不会给配角这么多描述,系统表示委屈。 庚鬿叹了一声,开口道:“我跟你借一个人。” 容屿微讶:“借人?” 庚鬿一笑,附到他耳边说了几句,直接进了飞舟。 青寒被拖出来的时候,有些忐忑,还有些迷茫。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庚鬿故意摆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青寒愣了愣,道:“我……” “我们现在是在荒泽秘境,不是在魔宫,这秘境里有几百个人都是我们的敌人,你现在出手救了他,如果被他知道你的身份,他依旧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你!” 青寒垂头:“我知道。” “知道你还救他?” “我……我只是……他看不见,我不能不管……” 看到眼盲的人他就忍不住想起一直以来朝夕相处的人,对他置身险境,就没法放着不管。 庚鬿叹息道:“他不是蝎子。” “我知道。” “那你还……”庚鬿一怔,故作恍然道:“难道你……你不会是看上他了吧?” “啊?”青寒猛然一惊:“不是!我没有……我只是……” “那你以后别再接近他。” “……可是……” 见他犹犹豫豫,庚鬿又道:“你和别人走太近蝎子会吃醋的!” 他本意是激他,很快他便发现这样的激将法对青寒来说是行不通的! 只见少年纠结的双瞳蓦然一亮,眼含期待道:“他……会吗?” 会,那必须得会! 里面的人已经按捺不住在偷听了! 庚鬿勾唇一笑:“或许你可以试试。” 青寒却摇了摇头:“不……不用了。” “……” 他多希望这人再坚持一下,他明显察觉到偷听的人呼吸滞了一瞬,因为青寒的回答又恢复了平和。 这下他是真的有些恨铁不成钢了。 有这样一个属下,他何愁头发不掉光? 庚鬿直接命令道:“总之正魔不两立,为了减少风险,你不能再和谢峥接触!” “……是。” “也不能同他说话。” “是。” “也不能多看他。” “是。” “如果可以,尽量拿屁股对着他!” “……” 忽然察觉自己的话有歧义,庚鬿忙改口道:“说错,拿后脑勺对着他!” 青寒:“……是。” 满意的点了点头,待青寒进了飞舟,才转过身道:“你说我这样像不像棒打鸳鸯的封建父母?” 容屿没说话,只是神色怪异的盯着他。 “怎么了?” 飞舟已经远离了湖泊,庚鬿驱动着往法阵的方向而去,他一时分心,蓦然肩头一紧,脚下一晃,径直就扑向的身前人的怀里。 要不是他手够稳,估计飞舟都要晃一晃。 脸颊贴上柔软的衣料,耳边传来沉稳有力的心跳,庚鬿顺势抱住他的腰在他怀里抬头:“怎么了?” 容屿低头与他对视,十分认真道:“我也不喜你与他人亲近。” “我知道啊!” “那你……” “所以我才问你借人啊!”庚鬿偏头靠在他胸前:“蝎子和我们不一样,他是借了别人的身份来的,对了,你知道赤云宗吗?” “赤云宗是焱阳殿门下附属的一个小宗门。” “这就是了,他顶替了别人的身份,为防被发现,他只能将修为压制在筑基初期,相对的灵识就会减弱,对危险的感知也会差人一筹,他又看不见,总得需要一个人看着。” 不然青寒肯定不会不管他的。 蝎子肯定是在意青寒的,不然不会跟来秘境,可他为什么要伪装身份?庚鬿想了半天,得出一个他不想以解北影的身份再和青寒太亲近的结论! 他还是想让青寒知道自己湛王的身份? 那就更不能让他俩接触了! 若是任其发展,两人最后反目,为难的不还是他这个中间人么? 庚鬿更加坚定了要瞒着青寒的想法。 顾自沉默了一会儿,头顶的人也半天没有回应,他不由得抬头:“你怎么不说话?” 容屿沉吟:“……我说的不是他。” “……” 不是蝎子? 庚鬿微愣,他似乎也没和谁太亲近啊? 脑中闪过一人,他蓦然瞪眼。 容屿只是盯着他,揽在他肩上的手紧了几分。 庚鬿不可置信地指了指飞舟内的方向:“他……他是你皇叔啊!” “……” “你连这种飞醋都吃?” “……” “噗。” 在他笑出声的刹那,容屿一张脸很快染了一层红晕。 庚鬿埋头在他怀里,忍笑忍的肩头直颤。 容屿:“……” “真想让那些崇拜你的弟子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 “……” 看着在自己胸前滚动的脑袋,容屿有一种抬起他的脸堵得他再也笑不出声的冲动。 不等他付诸行动,庚鬿已经抬头,一张脸因为憋笑红的有些异常,他快速在四周扫了一眼,飞舟已经远离湖泊,飞行速度极快,周围没有其他人影,飞舟上的碍着容屿的身份不敢与他们待在一处,都躲进了飞舟内。 外面没有一个人,绝对被人不会发现。 他垫起脚,飞快地在某人唇上印了一记,“好了,那我以后注意好吧?我困了,你抱我进去吧?” 他眨了眨酸涩的眼,整个人赖了上去。 容屿想他的确是很困了,弯身将人打横抱起,在他额头上吻了吻道:“睡吧。” 庚鬿轻轻闭眼:“嗯。” 睡的迷迷糊糊间,他嚅喏着唇冒出一句:“我是不是太多管闲事?” 容屿抿唇:“你是为了他好。” “不是,我是为了我自己……” 后面的声音几乎听不见了,容屿又将怀里的身体紧了紧,才抬步走向飞舟内。 庚鬿驾驭的飞舟是金丹期能够使用的最好的飞行法器,速度够快,也够宽敞,加上寄云殿的那名女弟子,飞舟内一共有六个人,坐在同一张桌前。 飞舟内布置的像一间小房,连软榻都有。 天芷宗的弟子起身行礼,见到被他抱在怀里的人,同时哑了声,只躬身拱了拱手,苏沫儿恢复之后,原想向少年道谢,见此模样,也只能歇了心思。 不知道想了什么,她落在少年身上的视线,与旁人又多出了几分不同。 本以为少年只是撒娇,等少宗主将人在软榻上放好,他们才发现那人竟是真的睡熟了。 有些奇怪,却碍于少宗主守在少年身侧,他们不敢多看。 另一边,天芷宗的一名弟子得了吩咐守在解北影身边。 青寒是真的很听话,就算坐的离解北影不远,也坚持拿后脑勺对着他。 两人的对话防着其他人,却没防着当事人。 解北影听的清楚,也知道庚鬿是故意针对他,他径自从储物法器中取了一套茶具,用灵力温了水,沏了一壶上好的茶,轻酌慢饮,丝毫不觉失落。 瞎的久了,心境便也稳了。 倒是青寒闻着茶香,瞧着这人与他心里的人一样的习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庚鬿若是知道,许是在睡梦中也能愤愤的醒过来。 他终是没在飞行途中醒过来,飞舟在撞上法阵结界之前便被容屿停了下来,足有几丈长的飞舟在法阵外停了足足三个时辰,法阵外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各大宗门都有人到来,对飞舟的主人猜测不断,却无一人敢上去问。 最重要的原因是他们上不去! 飞舟认主,对擅自靠近的人会自动阻挡,时间渐逝,他们对飞舟内的人也越发好奇。 有人壮着胆子在飞舟下喊话,却一直无人应答。 飞舟内的人,听着飞舟外的声音,已经从面面相觑变成了泰然自若。 谁能想到,飞舟的主人迟迟不应的原因,是因为他的小徒弟正在熟睡?甚至为了不打扰他,还在软榻周围设下了隔音法阵! 直到夕阳透红,飞舟内熟睡的人才准时睁眼。 “咱们到了么?” 飞舟内众人:“……” 他们很想说已经到了三个时辰了。 然后被问及的人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撤了隔音法阵。 庚鬿坐起身揉了揉眼,刚想将飞舟收起,外面突然传来一声:“敢问飞舟内是哪位前辈?可否现身一见?” 用灵力传进来的声音,让刚睡醒的人耳膜一震,皱眉道:“谁在外面?!” “……” 声音越来越嘈杂,有很多人在外面! 庚鬿看了看他们目前所在的位置,已经是去往第四层的法阵外,按理说寻到入口之后,便应该离开第三层,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聚集在这里? “……” 庚鬿恍然,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才不紧不慢地收了飞舟。 飞舟外的修士还在议论,长久没有回应,有人以为这飞舟是无主之物,已经起了强抢之心,忽然见这飞舟消失,许多人惊了一瞬,才纷纷凝神去看出现在空地上的几人。 一共八人,非是同一宗门的人,目光触及站在最后的人,所有人皆是一愣,那人玉冠束发,背对着夕阳,整个人都染上了一层火红的光晕,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俊美绝伦,透着不涉俗世的冷峻,这样一个雅人深致的人,手里拿着一条红色的缎带,正优雅地替身前的少年拢着垂散的乌发。 “凌……凌渊真人?” “少宗主!” “师叔祖!” 不同的惊呼声响起,所有人又露出理所当然的神色。 能驭使飞舟这样的高级法器,除了天芷宗的少宗主也不会有其他人了。 他们理所应当的以为这飞舟肯定是凌渊真人的! 庚鬿捂嘴打着哈欠,感受着那人修长的手指在自己的发间移动,乖巧的站着,看着对面众人。 忽然察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他循着望过去,却见那人并非盯着自己,而是盯着自己身后的人。 一人身着蓝色薄衫,外罩纯白轻纱,梳着简单的凌云髻,头戴发簪,流苏轻垂,那人红唇微启,用她略显清冷的嗓音道:“原来是容师兄在此,师妹失礼了。” 庚鬿看着那名女子,眸色微沉。 寄云殿殿主门下一代大弟子,裘清雪。 …… 54.情敌 他们之间有些恩怨,庚鬿看到她的瞬间便觉得, 自己在陂毗山上下手还是太轻了, 他应该用威压压得她到不了秘境! 他毫不掩饰自己对她的不待见, 站在容屿身前,瞥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裘清雪生的天姿国色, 任谁见了都会忍不住多看两眼,各大宗门的修士,见了她也要尊敬地称一声“清雪仙子”, 她也素来对自己的容颜极有自信,难得有她对别人尊敬一次,她却悲哀的发现,飞舟内出现的八个人,有半数以上的人对她都很敌视。 她曾经面对过的三个人,以不同的面孔站在她面前, 她认不出,却也知道了是敌非友, 更有被她提及的人, 对她的见礼置若未闻, 只顾着替身前的少年挽发,绑好了缎带还意犹未尽地捋顺发尾。 法阵周围静的只剩下风声,气氛一度十分尴尬。 裘清雪脸色有些难看。 这时与凌渊真人同侧的一位蓝衣女子走出来唤了一声:“师姐。” “怜香?” 裘清雪似乎很惊讶,看了容屿一眼又将视线落回女子身上。 被唤作怜香的女子立即道:“我和周师妹被传送到第二层的沼泽之地, 多亏了凌渊真人搭救, 只是周师妹深陷沼泽, 已经……” 这里同样有从沼泽之地逃出来的人,闻言都感到一阵后怕。 裘清雪安慰了怜香几句,转而再对容屿拱手道:“多谢师兄搭救。” “错了,我师尊分明只在岸边看着,何时搭救了?” 突然冒出的声音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庚鬿看着裘清雪,话中尽是挑衅。 怜香见他为难,忙道:“是我没说清楚,是这位……小公子出手……” “姑娘又错了,我到沼泽旁时你们已然躺好,我不过说了两句,是姑娘你自己游到岸边的,要说是谁救了你,该是让你们躺在沼泽地上的人。” 怜香一愣,下意识看向当时和她们一起被困沼泽地里的人。 “当时,是苏姑娘……” 苏沫儿愕然,不明白这事怎么就扯到他头上了。 她当时是为了自救,也为了救同门,顺带救了这位寄云殿的姑娘! 只是她也见不惯这位眼高于顶的清雪仙子,自然不会去打圆场! 很多视线顺着怜香的目光落在苏沫儿身上,这一看却是眼中一亮,论容貌,苏沫儿丝毫不逊于裘清雪,只是她身着天芷宗弟子服,一袭青衫又恰好站在同门身后,太不起眼,以至于众人很难看见她。 有人惊叹,却也有人还在看着凌渊真人身前的少年,他这咄咄逼人的姿态引人不满,裘清雪身后站着的一人上前道:“师妹已然道谢,师侄何必如此较真?” 这人金冠白衫,是焱阳殿的人。 庚鬿忽然想到那日普烨真人对他所说,关于二殿结为亲家的说法,想起陂毗山上,他也是见过这人的,与裘清雪站在一处,似乎是叫韩钊。 他一声“师侄”,定了庚鬿的晚辈身份,再若追究,便是失了礼数。 可庚鬿这儿向来没什么礼数,丝毫不肯退让道:“道谢道错了人,难道不该再谢一次?此乃救命之恩,且当时你们那位周师妹为求自保,拖了我宗弟子一起陷入泥沼,害得我宗弟子险些跟着丧命,道歉便也省了,道一句谢也不为过吧?还是师叔觉得,我们身份不及,当不起师叔一声谢?” 他回着韩钊的话,看着的却是裘清雪。 就在刚刚,裘清雪开口的时候,系统界面突然浮现几个大字,庚鬿不想惹事的心态瞬间爆炸! 倾心反派?那不就是喜欢容屿? 装的那是清高亮洁,不食人间烟火! 想得可美着了! 庚鬿心底不顺,送上来的茬他不找找都对不起系统的“温馨提示”! 韩钊被他噎住,见他还紧盯着人不放,怒道:“你们救下又不是裘师妹,怜香师妹已经道过谢了,你不要得寸进尺!” 庚鬿一笑:“如此说来,我师尊也没救过裘师叔,她方才急着道谢,为何换了一个人,她便不肯了?当真如此金口难开?” “你……” 韩钊被他抵得哑口,愤而对另一人道:“凌渊真人就是如此教导徒弟的?” 容屿淡淡开口:“有何不妥?” “……” 有何不妥?似乎也没什么不妥! 分属不同宗门,他对裘清雪本就不需要太多的尊重,加上他有靠山,狂傲又如何?谁敢动他? 人家师尊都摆明了要撑腰了,谁又能说什么? 若是换了以前,韩钊明知道打不过也会对上几句,可自从知道容屿化神之后,他便不敢再像以前那般同他说话了。 人高一筹,差距不大会让人心生嫉妒,可差距大到一定程度,所有的嫉妒便全都成了仰望。 容屿以前也被尊为真人,韩钊只当他是元婴之境,可那日突然收到消息,道天芷宗少宗主入化神之境,一人对敌三位长老轻松取胜。 而他,在宗门内是天之骄子,奋力追赶也还未破元婴之境,他以金丹后期入秘境,和容屿压制修为的金丹后期,是无法逾越的差距。 若以修为论,就算是同辈,差距太大也不可以师兄弟相称,容屿已经化神,就算是二殿长老见了,也得尊称一声真人,裘清雪方才却还唤他师兄,本身就欠了礼数,相比之下,少年尊她一声师叔,已经是很给面子了,又哪里来的不妥? 反而是裘清雪,不过一声谢意,对凌渊真人脱口而出,对其晚辈却不肯放下架子。 众人心中尊崇的清雪仙子,也不过是一个曲意逢迎的凡俗之辈罢了。 庚鬿好整以暇地盯着她。 越是高傲的人,越是不会向人低头,裘清雪是从小就被捧上天的人,哪里受过这种对待? 她双手垂在身侧,本就清冷的面容更是蒙上了一层寒霜,拢在衣袖中的双手许是已经攥得指节发白。 她此时道不道歉已经不能改变什么了。 庚鬿最初刁难时,她若阻止韩钊为她说话,或许还能让人觉得她宽容大度善解人意,可她放任韩钊为她出头,现在骑虎难下,下了也是白下。 她不道歉,是坐实了她讨好凌渊真人而轻视他门下弟子。 她若道歉,也是被少年言语相激不得不为。 所有的人都在等她给出回应,庚鬿也知道她一定会给出回应。 果然下一刻,裘清雪好不容易恢复平静的眸子转向了苏沫儿,淡声道:“多谢这位姑娘对本门师妹相救之恩。” 苏沫儿也知道现在不能客套,便轻轻点了点头。 身处秘境,未来凶险难测,有的是时候需要与别人同行,若是此时让人以为她放不下架子,之后需要结盟也不会有人信她。 所以裘清雪一定会低头。 尽管她十分不愿。 庚鬿见她偷眼去看自己身后的人,只恨自己现在不够高挡不住她的视线,愤愤的哼了一声,转身道:“咱们去找钥匙。” 容屿见他有些气鼓鼓,不明白他在气什么,自然而然地牵住他的手道:“不用找。” 不用找? 庚鬿微惊,下意识看向对面的众人。 要去第四层必须有钥匙,不用找除非是已经知道钥匙在哪儿或是已经拿到了钥匙。 可如果已经拿到了钥匙这群人怎么可能还等在这里? 韩钊见他看过来,也有些惊讶:“钥匙不在你们那儿?” 庚鬿道:“你们没找到钥匙?” 没找到钥匙都还杵在这里干嘛? 又一人道:“开启第四层的钥匙不需要找,记载中提到,钥匙一直就封在玉灵湖,进入秘境的人只需要取来便可,我们去的时候,湖中的钥匙已经被取走。” 到这里的人皆已去过玉灵湖,没找着钥匙,见有飞舟停在这里,以为钥匙被他们取走,才等在这里的。 庚鬿又看向容屿:“你们拿了钥匙?” 难道是趁他睡着的时候? 容屿摇头,转身看向站在青寒身后的人。 庚鬿脸色一沉。 他们之间,真的就只隔了一个……后脑勺! 只见那双眼空洞的人从青寒身后走出,手心一翻,出现了一把通体晶红的钥匙。 “你怎么拿到的?”庚鬿脱口而出。 解北影道:“捡的。” “……” 你去湖里捡的? 他都不信,其他人就更不信了! 那边有一位同赤云宗相熟的人认出了他,高声呵道:“谢峥!你既然拿到了钥匙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 解北影道:“非是不愿,实在是出不来。” 出不来?众人想到刚刚才被撤去的飞舟,下意识看向始终一脸淡然的凌渊真人,皆露恍然。 想必是凌渊真人为了照顾他们,特意等在这里,与他们一同前往第四层。 多一个人便多一分安全。 凌渊真人如此为他们着想,真乃圣人也! 庚鬿:“……” 总之这顶高帽莫名其妙就让蝎子给扣在了自家师尊身上了,一行人浩浩荡荡经由法阵到了第四层,法阵开启之后短时间内不会关闭,至少在他们留在这里的半年里不会封闭,因为实力不济还徘徊在前三层的修士什么时候能找到这里,也不是这些人会关心的。 庚鬿原本也不在意,被容屿牵着走进第四层,可在发现法阵内乃是一片漆黑的时候,他整颗心瞬间提了起来,下意识抓紧掌中的手,却抓了个空。 不是一点一点从手中抽走,而是在他手心里凭空消失了! “容屿……?” 试探着唤了一声,没有任何回应。 突然间强光刺目,勉强睁眼时,眼前一片晶亮,晃得人头晕眼花。 “这里是什么地方?”庚鬿眨巴着眼,好不容易才适应了强烈的光线,四处打量。 “其他人呢?” “和刚开始被传送进秘境一样?” “……什么意思?” 庚鬿顿时皱眉:“我和容屿在一组吗?” “……” “有认识的人吗?” “……”庚鬿顿了片刻:“我开的好像不是有问有答模式。” 算了,也不能总是依赖系统。 庚鬿暗自警醒自己,转头看了看迷宫的方位,试着用神识查探另外几人的位置,许是身处不同的空间,连神识印记的感应都很微弱,他只能先以神识记下迷宫的地图,开始找迷宫的出口。 这水晶魔宫最难的不是找到正确路线,是需要记住自己走过的路线,走到哪里都是一片水晶凝成的墙壁,看似透明却根本看不到墙壁另一边的风景,而要记住自己走过的路,是极耗神识的,所幸对他来说,这点神识还算不得什么。 刚绕过一片拐角,前方不远处突然一振剧烈的震荡,连宫殿都跟着颤了颤。 庚鬿微微挑眉,漫不经心地走过去,本以为是有人不小心触发了什么机关,凝神探查,听到的却是几个人的争吵声。 “他们在抢化云晶。” 从另一侧拐角冒出的声音,听着有些熟悉,庚鬿微微侧头,在他藏身的角落的另一边,拐角的地方有人双手环臂,同样盯着争吵声传来的方向。 庚鬿愣了一瞬:“是你?” 苏沫儿冲他一笑:“走吧,我带你出去。” “……” “沼泽地里你救我一命,现在就当是我还恩,还是说,你不信我?” 她笑的真诚,庚鬿沉默片刻,回道:“怎么会?有劳师姐了。” 他抬手一划,眼前的系统界面消失,苏沫儿也不多说,转身便走,庚鬿闪身跟了上去。 两人之间有些诡异,庚鬿没问她为什么那么自信自己一定能走出去,苏沫儿也不问他为什么这么轻易信了自己,两人闪身穿梭在水晶宫内,很快便到了出口。 沿路遇上不少沉迷迷宫内宝物而舍不得走的修士,走到最后,庚鬿一时好奇,回头看了看,惊奇的发现,他们走过的路,已经变了形貌,或许停留的时间越长,迷宫便会越复杂,这层水晶迷宫,考验的不是实力,而是人的心性。 离开那座晃眼的水晶宫,眼前终于出现了晶白以外的颜色,庚鬿急着找人,匆忙道了谢,便要去寻另外两个出口,不料苏沫儿突然在他身后开口:“小师弟,不是桑中城的人吧?” 庚鬿身体一僵,笑着回头:“师姐何出此言?” 苏沫儿道:“师弟可知,我方才带你离开水晶宫时,用了多少灵力?” “……” 不算以神识查探路线,以她离开水晶宫的速度,起码要筑基期才能办到。 可庚鬿展现在面前的,只有炼气七重的修为。 “以炼气期的修为追上我还游刃有余,小师弟还真是深藏不露,只是不知,小师弟隐藏实力进入秘境,为的是什么?” 庚鬿:“……” 一时急着出来,他竟忘了压制。 可这人明知道他的实力还故意加快速度,应该是早就怀疑他了,是什么时候? 两人都在笑着,却谁也没再开口。 另一边的出口,容屿从迷宫中出来之后,寻着神识印记找过来时,瞧见的便是两人“相视而笑”的画面,顿时眸色微沉道:“长忆!” “……” “……” …… 55.荆棘 庚鬿闻声侧头,眉梢微挑道:“你这位师侄的洞察力很不错。” 因为参加了拜师大会, 苏沫儿成了天芷宗二代弟子, 唤容屿一声师叔。 见那人神色自若地朝着容屿走去, 苏沫儿愣了愣。 这两人是师徒,徒弟见了师尊没有见礼, 虽然少了尊敬,话里话外却都是掩饰不住的亲昵。 她忽然意识到什么,抬眼看过去, 论亲近她应当叫一声皇兄,犹豫了片刻之后,她还是拱手,唤了一声“师叔”。 她总觉得这位皇兄对她有些不待见! 容屿没有理会,只看着缓步走向自己的人,待人走进, 伸手将人扯到了身边。 “都说皇家无亲,你们兄妹之间, 倒是真的一点都不亲近。” “……” 苏沫儿几乎是确定自己是瞎操心了。 这人绝对不是桑中城的人, 却也是绝对不会对他们不利的人。 容屿显然是知道这人的真实身份的! 甚至这人就是容屿故意带进来的! 她还心生疑窦出言试探, 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么! 且看那已经搂到了少年腰上的手,红果果的占有欲! 这两人之间绝对不简单。 她在心中猜测着两人的关系,见那边没有动静,忍不住偷偷抬眼打量。 庚鬿其实也很忐忑! 心里怒骂系统:这种状况要提前预警啊啊啊!! 系统: 庚鬿:“……” 他以前怕和女主接触, 因为怕被男主灭口, 现在他成了男主, 依旧怕和女主接触,因为怕男主被“灭口”! 虽然他不介意现在来一个深入的“灭口”,可他怕刺激女主幼小的心灵! 沉默在三个人之间蔓延,庚鬿看着身旁这人面无表情的脸,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喉咙。 不是被吓的,是被勾的! 人本就长得惊才风逸,又摆出这副认真的模样,如水的眸子此刻像一汪深不见底的幽潭,那微抿的薄唇让人有种想将他撬开的冲动。 要不让女主回避一下先灭个口吧! 他回头正想说话,不远处一声凄厉的惨叫,三人同时一惊。 “遭了!快走!” 果然美色误人,他差点把青寒忘了! 他不是故意重色轻友的! 罪过罪过! 一边在心里替自己开脱,一边拉着人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苏沫儿眼睛盯着两人几乎是十指相扣的手,神色有些怪异,容屿若是能看到她眼中一点一点亮起的光,或许在之后的时间里也能少翻几坛陈醋。 还未靠近事发地,远远的便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庚鬿微微蹙眉,脚下也加快了速度,钻进一片荆棘丛生的树林,入眼一片青绿,已经被血色覆盖。 缠绕在树枝上的绿色荆棘,勾勒出一个精致的笼子,若是插上几多玫瑰,必然是婚姻场地不可或缺的一种装饰。 可这片荆棘上,插上的不是玫瑰,而是鲜活的人! 之所以是鲜活,因为他们还留着一口气,被刺穿的身体顺着荆棘一端淌着温热的血液,他们瞳孔涣散,口中同样溢满了血红,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长剑出鞘,从两人头顶越过,直直地飞向缠住两名修士的荆棘,将其斩断,救下了两个奄奄一息的人! 但是她的出手,也引起了荆棘藤的注意,纷纷调转目标,朝三人所在的方向袭来。 “这是枯血藤,一种植物形态的妖兽,以血液为养分,会将猎物刺伤,让他们血尽而亡。” 容屿一边介绍,一边抬手,纯黑色的荆棘拔地而起,与头顶袭来的荆棘藤缠绕在一起,一路如过无人之境,到了落地却重伤不起的两人身旁。 他从储物镯中取出两枚丹药,扔进两人嘴里。 庚鬿抬眼看了看,这片树林到处都有荆棘藤缠绕着,而从迷宫入口出来,唯一的路就只有穿过这片荆棘林,以这些荆棘藤上沾染的血色和肉屑来看,就算有人逃出去,估计也是重伤。 “先找人。” 庚鬿四处看了看,循着一个方向去找青寒,他与蝎子在同一座迷宫,就算出来,也应该在一处。 沿路不断有荆棘藤朝他们攻击,就是明知不敌也不肯死心,苏沫儿跟在两人身后,担心着被缠住的荆棘藤在他们离开之后会从背后偷袭,观望之下却惊讶的发现那些被黑色荆棘缠上的藤蔓,如他们困住的尸体一般,被吸干了生命力,干瘪地垂在地上。 这片荆棘林原本是没有路的,却在他们走过之后,用枯藤铺出了一条道路。 黑色的荆棘逐渐退去,又从前方冒出,枯血藤锲而不舍地发动攻击,前方如囚笼笼罩而下,正要出手,前方密林处突然一声低呵:“收!” 只见原本杀机四溢的枯血藤像是收到了什么命令一般,迅速缩了回去。 藤蔓收缩,在前方空出一片空地,没有了取人性命的枯血藤,只有一片嫩绿的草丛。 草丛上站着几名修士,皆着一身绿袍,几乎与整片密林融为一体,他们周围都环绕着几根青色的荆棘藤,却并没有受到攻击,那收敛了毒刺的藤蔓,在他们身侧绕来绕去,倒像是讨好一般。 庚鬿不由得想到了驯兽师。 可是见过驯兽的,却还没见过驯植物的! 瞧他们那身衣着,应该是易灵门的人。 “多谢几位……” 庚鬿刚开口道谢,那边的人打断他道:“不用,万物有灵,我只是见不惯你们如此残忍罢了。” “……” 庚鬿被他突然出口的言论惊呆了! 残忍? 他们不过毁了几根嗜血的枯血藤,这也叫残忍? 他嗤笑道:“万物有灵,人便没有灵了?任由他们杀人取血,还不许人自保了?” 那边一名少女道:“自保有道,你们这般屠戮,只会更加激怒它们。” 少女微微抬手,任由荆棘藤缠绕在她手腕,嘴角带着淡淡的笑,一脸高傲的看着这边,又突然哼笑了一声,像在自傲他们自保的手段,又像在嘲笑他们的方法。 要说这少女生的是花容月貌,不仅是她,进入秘境的所有易灵门的弟子,颜值比其他宗门的弟子高了不止一个档次,少女一声哼笑,确有几分娇俏。 可庚鬿却只觉得气! 他指尖微抬,几缕火焰出现在空中,如流星朝上滑过,准确的落在欢腾的荆棘藤上,被火附着的藤蔓像是被点燃的引线,顷刻间化作了灰烬! “啊!!” 一声急促高亮的尖叫,少女迅速后退,看到那火苗如见到了什么骇人之物,脸色苍白的躲到了绿袍男子的身后。 庚鬿不紧不慢地收回火团,对他们笑道:“养个儿子尚且可能不孝,这种没有人性的东西,还是斩草除根的好。” 少女怒道:“你……” 她伸出指尖,却又怕被烫到一样缩了回去,抬眼看向身前的男子,眼中委屈极了:“师叔,他……他们……” 被她称作师叔的人神色漠然,并未生怒,只是转而看向庚鬿身后的人,意有所指道:“靠着母亲的生命苟且偷生,确实不孝。” 庚鬿手心微紧,可他并未用力,恍然意识到是牵住他的人的手在颤抖,他蓦然垂首,想起那男子方才的话,眸色一凝,抬头急道:“你知道什么……” 怒斥还没出口,身形被人轻拽,背部抵上容屿宽厚的肩,他听到身旁的人用他一贯温和的嗓音道:“走吧。” “……” 见他这副模样,庚鬿想问的便都问不出口了。 他们认识吗? 易灵门不是与世隔绝的隐世宗门吗? 他们又知道些什么? 那名绿袍男子也没再多言,淡淡的看了容屿一眼,转身离开。 因前后关系,且道路狭窄,苏沫儿盯着容屿,容屿看着庚鬿,庚鬿看着前面的绿袍男子,而那人却只顾着与枯血藤“交流”,清出了一条道路。 几个人从荆棘林中走出,先一步逃出来的人已经聚拢在了一处,刚见到人影,庚鬿便一言不发地拉着容屿绕到了一棵粗壮的大树之后。 容屿不明所以,刚欲抬头,背后一震,少年的身体便倾身抵了上来。 庚鬿踮起脚尖,捧住他的脸便吻了上去。 深深的探入,不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小巧的舌尖在他口中游走,直过了许久,才将人松开,气喘吁吁道:“我不知道你以前经历了什么,但现在在秘境,你的心境不稳,稍有不慎便有致命的危险,别以为你有多厉害,你再厉害在这里也只有金丹期的修为,别这么折腾自己,我告诉你,你死了我一定给你殉情,所以你为了我,也绝对不能动摇,知不知道?” 他一口气说完,本就喘不匀的气更是急促。 容屿一脸愣怔,盯了他好一会儿才缓缓抬起手,指腹抚了抚唇,脸上的红晕慢了半拍才显现出来。 庚鬿见他不说话,愤愤地补充道:“那个人说的话就是在放屁,你别当回事,他就是……” “嗯。” 头顶一声轻应,庚鬿一愣,缓缓抬头,便见到一张笑的心满意足的脸,本就生的好看,这一笑,更如映雪霜姿,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庚鬿干巴巴道:“你……你没事啊?” 容屿嘴角上扬的弧度更大了:“嗯,没事。” “那你干什么一直不说话?” “只是一时没想起那人是谁。” 庚鬿:“……” 他刚才都做了什么? 自作聪明地表白乱说一通,这人压根没什么事! 头一回他在容屿脸红的时候跟着红了脸,脚尖一松,瞬间矮了一大截,他眼神闪躲,“啊,哈哈,没事就好,没事我们就走……” “长忆。” “……” 刚转过身手就被人拉住了,他根本没有抵抗,被扯过去抵到树上,两人交换了位置,眼前就罩下了一片阴影。 “长忆……” 刻意压低的声线钻入耳膜,庚鬿只觉得脑中嗡了一声,像被什么挠在心尖上:“干……干什么?” 容屿道:“你说我若身死,你给我殉情?” “不。” “……” “我会先给你报仇。”庚鬿正视他道:“你要是自己死了,我就挖了你的坟,让你死了也不得安生!” 一个“好”字出口,唇瓣已经再次相贴,他吻的很认真,在少年唇上碾磨,继而含住他的唇,轻吸慢吮 ,舌尖轻探,少年红唇微启,他便顺势滑了进去。 殉情二字本是凄美悲壮的词,可这个词从少年口中说出来,他却只觉得满心的甜腻。 巨树之下,两人倾心吻在一处,头顶枝叶晃动,树叶飘落,构成一幅绝美的画卷。 巨树之外,从水晶迷宫出来的修士在荆棘林中受了重创,各大宗门的人救下了门下弟子正在施救。 两人从树后走出,因为离开的突然,苏沫儿有些在意,便一直注意着,看到身影望过去的时候,一眼便看见了少年明显更加红润的唇。 心中一震,她迅速低头。 她并不想看得那么精准那么清楚的! 如果以前她还心存怀疑,现在她就可以确定,那两人的关系,一定就是她想的那样! 她想她得离那位“小师弟”远点儿! 垂首替身前的同门疗伤,她装作没看见树后走出来的两个人。 容屿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眼中闪过点点暗芒。 庚鬿对他二人的心思丝毫不觉,看到眼前的场景有些惊骇,荆棘林外不远处,打坐调息的人坐了一地,不是他们非得要聚在一块,只是受伤太重去不了太远的地方。 那些荆棘藤都有剧毒,有些人只是刮伤,有些人的伤却是深可见骨,衣衫或多或少都有些破损,沾了不少的血迹,中毒的人轻者脸色青紫,严重的或有性命之危。 从迷宫里出来的,受创最轻的,就只有易灵门的人,他们所有人几乎都是毫发无损。 想到他们之前和荆棘藤相处和谐的模样,庚鬿觉得惊奇,朝着之前遇上的那人走过去。 绿袍男子正盯着伤重的人,眉头紧蹙,眼中似有不解。 “怎么样?这就是你口中有灵的东西,现在你可还觉得我残忍?” 突然冒出的声音将他唤回神,绿袍男子侧头看向出现在身旁的少年。 庚鬿道:“万物是有灵,可有了灵智,便会生欲,枯血藤的欲望是食人血,你们能与它们沟通自然不知道它们有多可怕,伤害不到自己身上,你们永远也不会明白别人的恐惧。” 就算现在看着这些人痛苦的模样,他们也未必会感同身受。 绿袍男子又看了看地上调息的人,竟是没有反驳,长久空无一物的眸子中渐渐多出了几许迷茫。 “还有,人活着都一样,再让我听到你说他不好听的话,我烧了你!” 他? 男子拧眉,微微侧头。 少年的语气极为平静,且目光在看着别处,仿佛说的不是什么威胁的话,而是在与人闲谈。 男子身后的少女不满嗤道:“就凭你……啊!” 一簇火苗燃在她眼前,少女发怒的脸瞬间煞白。 庚鬿笑着问:“你叫什么名字?” 因他出手太快,绿袍男子还未回神,原本也未将一个少年的威胁之语放在心上,此时却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沉了沉声道:“季戎。” “季戎前辈。”庚鬿挑眉:“如今只有你们易灵门的人过荆棘林而不损分毫,恐怕已成众矢之的,还请季戎前辈好自为之。” “……” 庚鬿又看了他身后的少女一眼,见她警惕地缩到男子身后,轻轻勾了勾唇,转身离开。 季戎视线尾随,见少年走向另一人,一改在他们面前的强势,撒娇一般搂上去,悄然道:“他说他叫季戎,你认识吗?” 容屿认真回道:“不认识。” 季戎:“……” 而后二人便没再提起他们。 庚鬿在容屿身上腻了一会儿,看到在人群右侧忙碌的少年,有些过意不去,还是起身去帮忙。 天芷宗的弟子伤亡不重,祛毒之后,便只需要处理外伤,蹲到几张熟悉的面孔前,庚鬿从储物镯中取出一瓶丹药,分给几人服下。 “多谢长忆……师叔。” 一个称呼分两段叫出来,许是他自己叫这个称呼他自己都叫的别扭,庚鬿笑道:“又不是在师门,这么生疏做什么?你叫我长忆就行了。” 这人正是高要。 他手臂及肩头都被刺伤,伤口还未处理。 庚鬿冲另一边招招手道:“青……青,把你手里的药给我点儿。” 青寒:“……” 他真的很不喜欢这个称呼。 庚鬿可不管那么多,拿了药准备给帮忙上药,打开盒盖却忍不住调笑一句:“这下真的是涂膏药了。” “……” 高要没应,倒是身后有人道:“什么膏药?这是凝血散,是疗伤圣药,你才涂膏药!” 庚鬿下意识便道:“我又没受伤,涂什么膏药?” 伤口处微凉,高要疼的一颤,微怔了半晌,看向低头给他上药的少年。 方才这话……听起来有点耳熟。 快速上好了药,庚鬿将手中药瓶一丢,见青寒又去给其他宗门的人送药,微挑了眉,下意识去找那个眼盲的人。 也不难找,青寒待的十米之内的地方,一定有他在。 同在右侧的一片草地上,庚鬿凑过去道:“我还以为你会让自己受点儿伤让那傻小子来给你上药。” 解北影但笑不语。 庚鬿径自在他旁边的空地上坐下来,“虽然你看不见,但是我还是要告诉你,你现在的表情,看起来很不爽!” “是吗?” “我有舍普珠,你要看看吗?” “……” 舍普珠可以记录影像,用神识读取。 “说起来,青寒的医术还是你交给他的,名师出高徒啊!” 见他滞住,庚鬿又道:“你想过吗?如果他真的回去桑中城的话,一定会每天都要接触不同的人,他会有他自己的生活,他以后会认识什么人,和你也没半点关系,或许圣旨赐婚,他也会接受也说不定。” “……你觉得,人在什么时候会想杀人呢?” 庚鬿想了想道:“暴怒的时候吧?” 解北影微笑:“那你觉得,我现在够了几分?” “嗯?你生气了吗?” “……” “可我闻到的,都是酸酸酸酸——气啊!” 他故意将一个字的音拖的老长,引得很多人侧目。 青寒正好送药回来,见两人凑在一块有些不解。 不是不让和谢峥多接触么?公子自己怎么坐过去了? 他也只是看了看,又很快移开了视线。 解北影:“……” …… 56.回忆 对青寒的反应庚鬿表示很满意。 如果解北影还是解北影,无论别人怎么说青寒也不会这样若无其事的置他于不顾, 可是现在, 青寒信任又熟识的人, 只有庚鬿一个。 然而即便他这样明目张胆的挑衅,解北影也依旧没有妥协的打算。 从荆棘林离开, 庚鬿并未带上天芷宗的其他弟子,以他们堪堪筑基的修为,第四层已经足够他们历练, 而他自己的目标,还在第九层。 驾着飞舟去寻了钥匙,他们便直接去了第五层。 心中无所求,秘境里的危险便奈何不了他们,唯一让庚鬿不满的,是传送法阵总是将同行的人分开传送, 且越往下,神识感应也越来越微弱, 庚鬿甚至怀疑, 等他们到第九层时, 印刻在法器上的神识印记也不会再起丁点作用。 他们现在已经到了第六层,庚鬿回神时,自己正站在一片荒漠中,烈日炎炎, 他虽然不惧炎热, 只是被强光晃着, 太容易瞌睡。 这秘境中仿佛没有黑夜,连具体的时辰都无从得知,他似乎一直在找,从第四层开始,找钥匙,找法阵,被分开之后又找人,遇到的考验虽然不麻烦却很费时,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睡过觉了。 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欠,拿了块薄荷糖含在嘴里,又用随身带着的灵泉洗了把脸,整个人精神了一些,才取出飞舟,朝着第六层的法阵飞去。 因为神识印记越来越不靠谱,他们约定了直接在法阵外会合。 飞舟极速前行,庚鬿强撑着不让自己睡过去。 没见到容屿之前,他不能睡。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仿佛成了一种信念,习惯了入睡的时候有那人待在自己身旁,也能因此睡的更加安心。 机械化的提示让他精神一振,可眼前出现的法阵与他们之前看到的似乎不太一样。 眼前的法阵是实质存在的,形态就像一座宫殿,却有十个大小不同的殿门。 “确定是这里吗?” “……” 庚鬿将信将疑,将飞舟撤去,抬步走进最小的一扇殿门。 内部的空间比他想象中要小得多,看到里面的布景,庚鬿沉眸,再次确认道:“确定是这里?” 庚鬿显然不信。 他看到了什么? 一间卧室,一张大床就占了一半的位置,床上铺着的是鹅绒被,墙角有电脑桌,桌旁的墙壁里,嵌着的是一方小型书架。 周边挂画,手办图集,现代化的装饰,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 他曾经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 心中升起的怀念,压下了满身的疲倦,那柔软的大床,对现在的他来说是致命的诱惑,可庚鬿只是看了看,转而走向了电脑桌。 抬手抚了抚没有半点灰尘的桌面,庚鬿笑道:“宅男待的地方是不是很无趣?” 系统: 他正想着怎么提醒宿主现在进入的是非现实之地,不过似乎没什么必要。 在桌前站了一会儿,庚鬿没有丝毫犹豫道:“走吧。” 系统顿了顿: “明知道是假的,有什么好看的?” 他抬了抬手,连衣服都成了短袖衬衫,只是心念一动,手腕上的金色暗纹又重新浮现出来了。 凤鸢入手,他用了十成的灵力用力一挥,眼前的景象如镜中幻影,一点一点破碎。 “所有的一切都能还原?” 庚鬿沉吟道:“那也只是美好的假象罢了。” 如果他没有这么干脆的毁掉这间卧室,而是怀着怀疑的心情出门探索,渐渐的也会被真实的假象所迷惑,停留越久,越是沉溺其中。 看着眼前不断破碎的镜像,庚鬿抚了抚下巴道:“听你这么说的话,我好像很厉害。” 庚鬿顿时不满了:“你瞧不起技术宅吗?” 系统: “唔……这个问题你就不需要知道了。” 庚鬿嘿嘿一笑:“不是正要去找他吗?” 他们说的是同一种技术吗? 一人一系统拌嘴的片刻,镜像已经完全破碎,露出这座宫殿原本该有的模样,雕梁画栋,富丽堂皇,整座大殿灵气充裕,从殿门走进,只脚下踩的砖石都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玄舒玉,完全由灵气凝成,若是在这里打坐修炼,必然事半功倍。 来不及感叹这秘境里的秘宝繁多,忽然身后有破空声起,庚鬿一惊,迅速闪身避开,在他原本站的位置,一柄灵光四溢的蓝色长剑横在半空,他若晚了一步,那柄剑刺穿的就是他的心脏! 骇然抬头,看见的却是比他还要骇然的脸,裘清雪瞪着一双美目看着他道:“你果然不是一般人!” 庚鬿同样看着她。 因为离开回忆之地消耗了太多灵力,在这个世界的疲倦又迅速席卷全身,他看东西有些模糊,却也知道,方才的那一剑足以秒杀筑基期的修士,可他却轻易躲过了。 只是他现在所想的是,同样进了大殿,这人为什么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 庚鬿微微瞪眼,这岂不是说,他要是没有从回忆里出来,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见面就砍!这女人有这么恨他? 他回身看了看,这一处殿门里只有他和裘清雪两个人,其他宗门的人留在了前面五层,一是因为实力不济不敢冒险,二是前面五层的宝物已经足够吸引他们,可那些天材地宝对二殿的骄子来说却还有些不够看。 现在他要等的人没到,偏偏遇上了和自己有仇的人,好死不死他现在还十分疲惫! 裘清雪还站在殿门口,脱手的剑已经回到了她的手里,却并未回鞘,依旧是一副清冷的模样,却挡不住眼中四溢的杀机。 庚鬿眯眼道:“你想杀我?” 裘清雪冷然道:“你是什么人?” 她是警惕的,却又偏偏做出一副泰山崩塌不动分毫的镇定模样,仿佛片刻之前偷袭失败时的惊骇只是恍惚中看到的错觉。 但庚鬿很清楚,这不是错觉。 之所以这般矛盾,是因为眼前的人,在刻意的伪装自己,更确切的说,是模仿别人! 世人都称清雪仙子清丽出尘,如浊世清莲,虽对人不苟言笑,依然使人为她倾慕。 只是她这份不苟言笑,却实在让人膈应。 庚鬿一张脸渐渐冷了下来,讽刺地勾唇道:“你可知道四不像是个什么东西?” 裘清雪微微蹙眉。 “要模仿别人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资本……”庚鬿一边开口,拢在袖中的长鞭渐渐化作一柄金色长剑,握入他手中:“明明心如蛇蝎,还要装的高风亮节,若让人知道众人仰慕的清雪仙子,模仿的是她自己爱而不得的人,不知作何感想……” “你住口!” 话音未落,已经被刺过来的长剑打断,裘清雪一张精致的脸已经变得扭曲,蕴含了狂暴灵力的长剑划出几道剑芒,直击庚鬿的脸。 手指微动,已经露出的金色剑尖迅速从袖中飞出,庚鬿抬手握住剑柄,在身前旋转出一片金色光圈,将剑芒尽数挡下,凌空划过,与近至身前的蓝色长剑碰撞。 一声清脆的剑鸣,剧烈的能量以剑刃为中心扩散开来,引起周围空间的剧烈震荡,庚鬿退开半寸,以更大的力度划开剑刃,剑尖直指对面那人的咽喉。 裘清雪一惊,连连退开几步,满是杀意的脸上不可抑制地露出几分惊恐,“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既不知道我是谁,又为何要杀我?” 这是庚鬿不解的地方。 他虽然针对过这人,但他现在的身份,是天芷宗宗主门下嫡系徒孙,是容屿名正言顺的徒弟,为了讨好容屿,她不应该对自己态度更好一点么? 裘清雪双拳紧攥,美目中冷意滔天,却不肯开口。 又是一道剑光袭来,庚鬿偏头躲过,却见她忽然收手,长剑回鞘,双手迅速结印,在身前凝出一朵青色莲花,庚鬿眉头微挑,他看得出那朵莲花中蕴含着怎样恐怖的力量,也更加确信,裘清雪要杀他,和他真正的身份没有半点关系! 眼中杀机一闪,正要出手,殿外有破风声响起,他眼中一亮,迅速收手。 眼见着那朵莲花离自己越来越近,庚鬿看着出现在殿门口的身影,状似惊恐的连连后退。 “清雪不可!” 有人出手阻拦,却有人比她更快,月白色身影一闪,从裘清雪身旁掠过,正在倒退的少年被他拦腰抱起,躲开的瞬间同时出手,血色的风刃破开青色的莲花,刹那间轰鸣阵阵,整个宫殿都跟着震颤,热浪席卷,闯入殿中的众人以手掩面,等灵力波动平息之后,才纷纷抬头。 三人对峙,少年“虚弱”的躺在容屿怀里,仰头唤了一声师尊,便歪头昏了过去。 这一看就是脱力之后遇上了信任的人便再也支撑不住。 殿门口出现的数人齐齐看向殿中的蓝衫女子,韩钊上前一步急道:“清雪,你怎么……” 裘清雪丝毫没理会他,看着突然出现在殿中的人,抱着少年一脸疼惜的模样,只觉得心被针刺一般,咬牙上前道:“容师兄,这人……” “你伤了他。” 平静无波的几个字却蕴含了十足的冷意,容屿缓缓抬眼,视线与裘清雪急切的目光对上。 她曾经有多希望这人能像现在这样看他一眼,可如今他的眼中,有的只是无尽的杀意,裘清雪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身后有人靠住了她。 韩钊眉头紧皱,看着容屿怀里昏睡的少年,迟疑片刻道:“这事或许有什么误会……” “没什么误会!”裘清雪忽然开口,贝齿紧咬下唇,强自镇定道:“我就是要杀他,这人根本不是你的徒弟,他是压制了修为进来秘境,他接近你本就是有目的的!” 她本来打算的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少年,可少年的实力却出乎她的预料,这也正如她意,若是之前被人看到她杀人灭口她还会觉得理亏,可现在少年隐藏实力意图不轨,就是给她最好的借口! 能直接到第六层且破除虚幻结界走出来的都不是凡俗之辈,一个压制了修为来历不明的人对他们有多大的威胁,他们再清楚不过,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他! 她企盼着容屿脸上出现震惊或是质疑的神色,可事实上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眸色微凝,黑色的荆棘便铺天盖地地朝她袭来。 “小心!” 因太难以置信,裘清雪忘了躲避,手臂被人一拽,韩钊挡在她身前,仓促应对,他尽可能的高估了容屿的实力,以全力阻挡,可在那荆棘刺破他筑起的防护罩时,他还是不可避免受了重创,胸肺一震,一口腥甜喷出。 “你……”裘清雪自始至终没有看他一眼,她盯着对面神色冷然的人,“你不信我?” “……” “他不是你的徒弟!他若只有炼气期的修为,我何至于用莲华印来对付他!” 她试图说服容屿,显得有几分急切,莲华印是寄云殿用以自保的绝杀之技,轻易不会施展。 容屿瞥了重伤的韩钊一眼,冷眼看向她:“再有下次,谁也护不住你!” “我……” 没等她再开口,容屿已经抱着怀里的少年往宫殿外走去。 另一边殿门口的人见闹剧落幕,纷纷跟上前面的师徒二人,季戎从外面走进,在韩钊面前蹲下,扶住他给他服了一颗丹药。 “多谢。” 季戎没有说话,只是意味不明的看了裘清雪一眼,便起身离开。 韩钊自然知道他想说什么,自己倾力相护的人,从始至终都没在意过自己,尽管他重伤倒在了这里,她也只是望着前面离开的人,连一个眼神都不肯施舍给自己,怎么能不心寒? 他在心底重重的叹息,苦笑一声,强撑着站起来,在人身边低声道:“清雪,走吧。” 裘清雪眼中恨意微敛,侧头看向他,后知后觉的问:“你……没事吧?” 韩钊摇头:“没事。” 她便不再多问,看向前面的人消失的地方,美目中闪过几许诡异,迅速跟了上去。 宫殿外,进入第七层的法阵前,成功抹黑清雪仙子的少年,正窝在某人怀里,睡的安逸,他这一觉睡的格外的长,醒来的时候已经回了自己的飞舟里,睁眼清醒了片刻,庚鬿起身道:“现在在第几层?” 耳边熟悉的声音道:“第七层。” 轻应了一声,他原想问问裘清雪最后怎么样了,却突然想到更重要的事,问:“青寒呢?” “……” 庚鬿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半天没人应,他不由得侧头,顺着容屿的视线看过去,便看到了靠在“谢峥”怀里的白衣少年,却不见他睁眼。 心中蓦然一紧,朦胧的神识瞬间清明:“他怎么了?” 容屿道:“从宫殿里找到人之后,就一直没醒过来。” “……” 庚鬿从软榻上跳下,快步走了过去。 他是孤儿,在现世中无牵无挂,家里确实是他记忆中最美好的地方,可他在乎的人,却是在这个世界,所以他可以轻易识破虚幻。 可青寒没有过去的记忆,他最美好的记忆,是他不记得的,还是在魔宫里的? 抬眼看了看抱着青寒的人,不能视物的眼睛里空洞一片,什么也看不出来。 庚鬿问:“他最美好的记忆是什么?” 解北影摇头,他难得没有在笑,可庚鬿高兴不起来,也没心思打趣,从蝎子紧拧的眉头来看,他也是无计可施的。 庚鬿也跟着蹙眉。 系统突然开口: 颠倒过来? 让现实比回忆更美好? 可他们连青寒陷在了哪一段记忆里都不知道! 现实中青寒在乎的,也就只有一个解北影而已。 庚鬿抬头,蓦然眼中一亮,他微微直起身问:“你亲过他吗?” 系统: 不只是系统,听他这话,容屿也是惊讶的看过来,解北影抬起头,那眸子里什么都没有,庚鬿却看出了几分疑惑。 懒得和他解释,庚鬿道:“你亲他一下。” “……” 57.意外 庚鬿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想来在他睡过去之后没多久, 青寒便被他们带出来了, 他睡着的几个时辰, 面对青寒的昏睡,他们必然也是想尽了办法, 一筹莫展的时候,听到他提出这样的要求,的确很难反应过来。 解北影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为何?” 庚鬿道:“我也只是猜测, 如果这个猜测是真的,你若再负了他,你就真的不是人!” “……”他本来就不是人。 庚鬿纠正道:“不是蝎。” “……” 他是当局者迷,又或者心里不敢去相信庚鬿的猜测是真的。 他为什么提出这样的要求,解北影很明白。 抱着怀里的人,他抬手轻抚他脸侧, 每个午夜醒来,他都在自己身侧, 他却从来不敢像这样触碰他。 如果梦里很美好, 如果他不愿意醒来, 就这样睡下去未必不是好事。 这样疯狂的念头刚在脑中闪过,他迟疑了太久,便有人看不过去了,庚鬿道:“你到底亲不亲啊!大男人这么磨叽, 亲一下又不会掉你块肉, 你看不见我帮你一把也可以啊!” 解北影:“……” 手指轻轻触及那淡色的唇, 他缓缓低头。 庚鬿心道:我没有,别胡说,我只是有点期待。 现在这副情景,像极了曾经在舞台剧上看到的睡美人,眼见着两人越靠越近,忽然两眼一抹黑,庚鬿一怔,下意识抬手,脚已经离地,被人带着出了飞舟。 他愣愣的问:“做什么?” 容屿面不改色道:“非礼勿视。” “知道是非礼你还让他亲?” “……你让他亲的。” “……”好像的确是这样。 庚鬿撇撇嘴,不甘心的回头看了一眼,什么都看不到,有点小遗憾,便回头问容屿:“你看到的回忆是什么?” 容屿低头,澄澈的眸子里闪着光亮。 庚鬿一笑:“有我?” “嗯。” 庚鬿蹭进他怀里道:“我也是。” 系统: 庚鬿:“不会。” 他也想过,为什么自己所谓最美好的记忆会和容屿无关。 曾经宅在家里,他是真的无忧无虑,可在和容屿相遇之后,虽然美好,却也有辛酸。 葛风镇上初遇,隐藏身份相护芥蒂,陂毗山上倾心,又转瞬被打破,就算追到了天芷宗上了上胥峰,也是忐忑不安不敢坦言相告。 再到这秘境,兜兜转转连好好独处的时间都少的可怜。 他便抬头又问:“那你是怎么醒过来的?” 容屿答:“回忆里没有以后。” 经历过的事,再美好也只有那么一瞬,相较于他们往后几乎无尽的时光,那段美好确实微不足道。 庚鬿有所动容,蹭在他怀里胡作非为的手也安分下来了。 他一直将去往第九层当做是系统发布的一个任务,现在却由衷的对任务结果产生了期待。 因为有了结果,才能有更多的以后。 飞舟内,少年淡色的唇瓣已经染上了嫣红,却依旧呼吸均匀,没有醒转的迹象。 解北影低声轻唤:“青寒。” 因为时时刻刻待在一起,他几乎没怎么叫过他的名字,现在从口中说出口的两个字,竟已经让人分外陌生。 两人脸贴着脸,他唤了一声又一声,相触的肌肤温热,连脖颈上脉搏的跳动都分外明晰。 少年还是睡的沉稳。 解北影嘴角又勾起了笑,带着几分自嘲。 他的美好记忆里怎么可能会有自己存在? 算了吧,这样也好…… 他微微直起身,手还覆在青寒温热的脸上,眼前似乎有一张意气风发的脸浮现,他喃喃开口:“青漪。” 浮现的脸就像倒映在水中的影像,触之即碎,解北影将少年抱起,正欲起身,蓦然呼吸一滞,出于本能的,他在少年后颈某处轻轻一按,原本就要睁眼的人,又很快熟睡过去。 扶着软倒在自己肩头的身体,一向泰然自若的魔界护法,脸上竟露出几分迷茫。 庚鬿没有问青寒为什么没有醒过来,从某蝎子恢复镇定的模样来看,他肯定没有睡在幻境里。 他也没想过要问蝎子做了什么,青寒能从回忆里出来,证明他的方法是管用的,一个吻就能唤醒的人,他的追求是有多低? 庚鬿突然为青寒感到不值。 可他又说不得什么,他惊讶的发现,青寒没事了之后,解北影却有事了。 他总是用那双无神的眼睛看着青寒发呆,连遇上危险反应的速度也会慢上半拍。 没人有心思顾忌有的没的,庚鬿看着飞舟结界外汹涌的风暴,他们所面临的危险和前面六层比起来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只不过差了一层,灵压怎么重了这么多?” 不说第七层里其他的危险,只这份灵压,没有筑基中期的修为都绝对扛不住,飞舟前行的速度也越来越缓慢,容屿紧了紧掌心的手,沉眸道:“各大宗门关于荒泽秘境的记载,只有前面六层。” 庚鬿疑惑:“为什么?” 容屿道:“到过后面三层的弟子,没有一个人活着回去。” “那他们是如何知道秘境有第九层的?” “……”容屿微微侧头,看向另外两人靠的位置:“前任魔尊统一魔界之前,曾到过荒泽秘境。” “……” 又是魔界。 正道宗门口中的圣物碎片,原本就是魔界之物,却在正道掌控的荒泽秘境,而严禁魔界中人入内的秘境,却被前任魔尊闯到了第九层。 巧合么? 看了看这里唯一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魔界中人,庚鬿微微蹙眉,那人又开始发呆了。 “别让他睡了,待会有什么事你可不一定护得住他。” 解北影回神,凝神查探飞舟外的状况,依旧不徐不缓地将怀里的少年安置好,才起身站到了他们身旁。 过了半刻钟时间,趴在小桌上的少年才悠悠醒来。 青寒迷迷糊糊的睁眼,却见自己还在前行的飞舟里,抬眼便看到三个并排的人影,笼罩在一片阴影底下。 他眼中一片茫然,似乎还没醒过神来。 “醒了?”庚鬿快步朝他走过去:“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青寒看了好一会儿,才看清楚眼前和他说话的人是谁,喃喃道:“公子,我……我方才……” “你陷入了迷境,睡了一会儿。” “迷境?”青寒愣了愣:“我刚刚,好像做了一个梦……” 庚鬿问:“什么梦?” “我……”青寒蹙眉,垂眼似乎很认真的在回忆,才说了一个字,脸已经红透到耳根了。 庚鬿满头黑线,伸手扶他起来:“好了,我知道你做了不可描述的梦了,说不出来就不用说了。” 反正那也根本不是梦。 青寒却道:“可……可以描述。” “……那你描述描述。” 青寒又再蹙眉,他记得清清楚楚,却不知道从何说起,那仿佛就是他经历的事,可他之前却完全不记得。 梦里的是似乎就是他,又好像不是他。 那声辨不明情绪的“青漪”,叫的是他以外的人。 见他又开始魂不守舍,庚鬿叹息道:“先处理眼前的麻烦吧。” 青寒这才注意到驾驭的飞舟几乎已经是贴在地面上前行了,结界外狂风席卷,迷雾重重,结界已经有了裂痕,眼见着就要碎开。 “要护着整架飞舟太耗灵力,先下去。” 飞舟收缩,四个人先后落地,迷雾中可见度非常低,庚鬿刚想开口,手已经被人握住,传递过来的温度很熟悉,他便直接靠了过去:“难怪上面几层总是不见天黑,原来都在这下面了!” 从他醒来起,第七层的天色就一直没有变化,保持着黄昏之后,破晓之前的昏暗。 “这里才是真正的荒泽秘境。” 突然冒出的声音不是来自身旁,庚鬿猛的转身:“谁?” “……” 入眼一抹绿,不用看脸都知道是谁。 在这满是黑土的狂风底下,看到季戎的出现,庚鬿竟然觉得有几分亲切,就像在沙漠中见到了一颗树苗……很稀有! “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季戎:“……” 容屿道:“一直跟在后面。” “跟在后……” 庚鬿抬眼看向身后,不只是易灵门的人,其他几大宗门内的翘楚也都在身后,韩钊正和裘清雪一起,从他们的飞行法器中走出来。 他忽然想起他们从第六层下来时,他自己是睡过去的,醒来四人都在飞舟里,他也未曾动用神识去找过人,现在再试,散发出去的神识竟如石沉大海一般,什么都探查不到。 难怪他一直察觉不到飞舟后面还跟着其他人! “我们下来的时候,没有被分开?” 容屿点头轻应。 庚鬿微微皱眉,看向季戎道:“你说这里才是真正的荒泽秘境是什么意思?” 季戎道:“荒泽秘境乃是上古留存下来,其本身存在大陆数万年,早已生出灵智,秘境上方的六层不过是由它衍生而来,我们现在所在的后三层,才是它的本体。” “……” 庚鬿沉吟:“你为什么会知道?” 季戎只是看着他,并不回答他的问题,转而道:“前面六层每两层之间连通的法阵其实都是一处空间乱流,经过空间乱流的人会被分开传送到不一样的位置,而从第六层往下的几层,不会再有连通的法阵,因为后面三层,到处都是空间乱流。” “……” 在他身后有一人道:“那现在结界外的风暴?” 系统接着他的话在庚鬿脑中给了他准确的答案。 其他人闻言,皆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气,前面有宗门古籍记载,他们被分开之后还能循着记载中的路线还能再次会合,可进了第七层,他们若是被乱流分开,神识散不出去,届时求救无门,连是否活着都不会有人知道! 庚鬿握紧了容屿的手,他有系统在手,要找人不难,可他不能保证,在他们被乱流冲开的那段时间,其他人会不会有危险! “要不,你和他们先……” 话还没出口,便在容屿拧起的眉头下又咽了回去。 换做是他,也不可能放心容屿一个人独自前往第九层。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避开时空乱流?”他在心里问。 庚鬿眼中一亮,紧接着便看到系统界面的地图变成了连成一片的金线,他瞬间绝望。 那一条条的金线,是避开空间乱流可以走的路线。 可他不能走。 在现在的这群人当中,他算不上什么举足轻重的人物,他不可能张口便大言不惭的说:你们跟我走,保证把你们带出去! 他们肯不肯信不说,避开了空间乱流,他们也还会遇上其他的危险,只要稍有不测,这些人遇上的所有危险都会怪在他头上,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傻子才会去做! 更重要的是,他也不愿带着这群会拖后腿还不值得信任的人。 这里有的人和他素不相识,有的看他不顺眼,更有人不久前还要杀他,他不是什么圣人,做不来以德报怨那一套! 可他不做,总有傻子去做,季戎道:“我有办法可以避开空间乱流,若是信得过我,我可以带你们去后面两层,若是不愿,我也不会迫着你们。” 庚鬿:“……” 他总觉得这人不是一般人,季戎对这片秘境很了解,了解的比这里任何人都多,可对世俗人心,他却看不明白,若是要用一个词来形容他,庚鬿能想到的只有单纯二字。 还有他身旁跟着的少女,其他易灵门的弟子都停留在了第六层,这位少女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季戎竟也放心让她跟来。 “你真的不认识他们吗?” 庚鬿偷偷在容屿耳边问,本以为注定是否定的答案,容屿却没有应他,同样看着那人,微蹙着眉。 其他人面面相觑,却在第一时间选择了相信季戎。 相较于自己在秘境里横冲直撞,有人在前面探路,自然是最好不过。 庚鬿好心地给“傻大头”让了路,季戎与他对视了一眼,缓步上前,正要撤除结界,骤然一阵狂风涌入,竟生生冲开了结界,足以将一架飞舟掀走的风,使人群中惊叫声四起,几人踉跄了几下才勉强站稳。 “都跟上。” 季戎朗声开口。 庚鬿刚迈出脚,系统突然道: “……”为什么在这个时候? 他脚步一顿,容屿侧头:“怎么了?” 庚鬿反应迅速,忙摇了摇头:“没事,走吧。” “在第几层?” 庚鬿抬眼,看了看将他紧拽在身侧的人,他们这么多人在一起,应该不会有事,看季戎心有成竹,只要跟着他,暂时不会有危险。 他又看了看右边近在身侧的空间乱流,暗自咬了咬牙,右手微动,凤鸢从袖中钻出,以肉眼难见的速度窜到他脚踝,用力一绊。 他连惊呼声都忍了,用力甩开容屿的手,整个人朝空间乱流倒去。 他没办法跟容屿解释,只能先甩开这些人。 “啊!” “公子!” 一只手后仰,已经被吸进了乱流中,庚鬿正要抬眼安慰容屿两句,另一只手突然被抓住。 “长忆!” 容屿眼中慌乱一闪而过,紧紧抓住了他。 庚鬿心中大骇,眼中装出来的慌乱变成了真,他怒道:“松手!” 终究是慢了一步,空间乱流的吸力超乎他的预料,他还没来得及将人再次甩开,两个人同时被卷了进去。 …… 58.走火 事情发生太快,当场没有一个人反应过来, 青寒伸出去的手还在半空, 就要跟着撞上乱流, 蓦然腰间一紧,脊背撞进一人怀里。 “你去也无用。”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青寒愕然转头,看到的却是那张不算熟悉的面孔。 之前昏睡时他便隐约感觉到有谁陪在自己身边,还有方才的声音, 是他想人想到魔怔了出现了幻觉么? 错愕只在一瞬,他迅速直起身体,转过身看向身后的人:“现在怎么办?” 其他人也很惊惶,却并没有多么焦急。 解北影道:“去第九层。” 那是他们一定会去的地方。 青寒看了“谢峥”一眼,奇异的平静了下来,没有出声反驳。 他们二人和掉进乱流中的两个人是一起的, 他们没说什么,其他人更不会提出要去找人, 季戎淡然点头, 带着众人继续往前。 另一边, 从乱流中出来,站在一片漆黑之中,庚鬿感受着已经空无一物的手心,失神的怔在原地。 他怎么也没想到容屿会跟着他一起掉进来。 不, 他早该想到的! 在这种地方, 到处都是致命的危险, 被卷入空间乱流,孤身一人随时可能丧命,容屿就在他身旁,他拼了命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掉进去! 是他的自以为是拖累了他! “他现在在哪儿?” “地图。” 庚鬿声音微冷:“地图。” 见他不为所动,直接散出神识开始找人,系统急道: “……” 庚鬿也知道,选择救女主还能有一线生机,如果他现在去找容屿,所有的人都会没命! 做了决定,他便不再耽搁:“去第六层。” 系统迅速调出赶往女主身边的路线图,第七层的灵压和空间乱流限制了飞舟的速度,他便只能靠着自己走,经由第七层的出口返回到第六层,启动飞舟赶往目标地点。 第六层对神识和法器没有限制,速度比在第七层快了十倍不止,庚鬿驭使飞舟钻进了一片山谷,漆黑的石壁,连阳光都很少能透进去,石缝间生长的植物全是墨绿,山谷间有水流穿过,河底还闪着幽绿荧光,从山谷上方看下去,仿若是藏身人间的某处幽冥之地。 “在这里?” 庚鬿皱眉,收了飞舟从山谷顶上跳下去,整座山谷曲折难行,宽窄不一,且顶上还有巨石遮挡,不跳下来根本什么都看不到。 “她为什么会受伤?” 系统: “……” 感受到周围的气压明显降低,系统在他拇指上微不可闻地抖了一下。 庚鬿深吸了口气,脚尖在峭壁上借力,急速掠过河流钻进了一个岩洞。 水声嘀嗒,周围静的出奇,眼见着离目标越来越近,忽然寒气逼近,庚鬿脚步微顿,长剑出手,将凝如实质的寒气迎面劈开! “谁?” 长剑先出,而后才有人影从熔岩后面钻出来。 “袁歆?” 脸色苍白的女子闻言微讶:“长忆师弟?” 话刚出口,她便脱力一般软倒,口中鲜血吐出,整个人昏了过去。 庚鬿:“……” 迅速从储物镯中取了丹药给她服下,他头也不回地走进溶洞,未至最深处,便听到一声女子的娇呵:“天芷宗?你真当你们天芷宗还是以前那个界内第一大宗门吗?我告诉你,你们的少宗主得罪了魔界,此番送你们入秘境,为的是逃命,等我们从这里出去,天芷宗早已不复存在,又有谁还会记得你?识相的就把融元丹交出来,我给你一个痛快!” 庚鬿进到洞内时,两方人马对峙,一群人围着三名天芷宗的弟子,眼中尽是贪婪。 那三名弟子皆已重伤,青色的宗门衣衫染了猩红,一人躺在地上,一人挺直脊背屹立在那群人中间,他要找的的人,被叶寒栖半搂在怀里,一双玉臂被人生生折断,以诡异的姿势扭曲着垂在身侧,胸前的衣襟被血色染红,更衬得他脸上的白如同鬼魅一般。 人群中终于有人察觉到了洞口有人闯进来,警惕的神色在看到一个半大少年时瞬间化作了不屑。 之前骄横的那名女修侧头看过来,唇角讽刺的一勾:“哟,这么快就搬了救兵了?小弟弟,这里的事劝你莫要掺和,我们……” “寄云殿的?”庚鬿抬眸。 那女子被打断了话有些不满,“是又如何……” 话音未落,人群中金光一闪,开口的人已经保持着她傲然的神色停止了动作,片刻后脖颈处血色喷溅,人已经如雕塑一般倒了下去 。 没有人看到少年出手,只从没入到他袖中的一点金光生出些猜测,哗然惊骇亦是晚了一步。 庚鬿若无其事地从人群中走过,看也未看一眼倒在地上的尸体,径直到了女主身旁。 苏沫儿失血过多昏迷不醒,叶寒栖一双深邃的眸子盯在庚鬿身上,眼中是藏不住的惊讶。 方才说话的女子乃是筑基后期的修为,在少年手中竟毫无还手之力! “你……” 木讷的性子使他满心的疑问问不出口。 庚鬿用丹药塞进他嘴里,低头去看苏沫儿身上的伤,他现在的储物镯里,最不缺的就是丹药,但药效太强,以苏沫儿现在的身体,会虚不受补。 他在一堆药瓶中挑挑拣拣,选了两种相对温和的药给她服下,忽然卧在他拇指上的玉扳指轻轻一颤,庚鬿动作微顿:“说。” 系统: “……” 庚鬿脸色骤沉。 系统识趣地不再开口。 “你不是保证过吗?” 系统辩解: “艹!” 庚鬿忍不住爆粗口。 他突然出声,洞中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叶寒栖从他进来便一直盯着他,看着他脸色阴晴不定的变换,总觉得这人和他在天芷宗见到时大不一样。 “你还能走吗?”庚鬿微微仰头。 叶寒栖本已经油尽灯枯,刚想摇头,内视丹田却不由得微瞪了眼,他耗尽甚至透支的灵力已经在短短瞬息间恢复如初,想都不用想便知道是刚才那颗丹药的缘故。 再看站在自己身前的人,他已经不知道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人了。 他有筑基后期的修为,可以他的实力,对这个论宗门辈分还要唤他一声师叔的少年完全看不透! 不止是他,身后不久之前还咄咄逼人的一群人,现在看着叶寒栖恢复的灵力,看着苏沫儿恢复血色的脸,背对着他们完全没将他们放在眼里的少年,还有被少年一击致命的寄云殿的女修,眼中神色极为复杂。 少年拿出丹药挑挑拣拣时并没有避着他们,能让几乎是必死之人起死回生,那些丹药可比几颗融元丹要珍贵的多,融元丹乃修炼所需,一颗丹药可让金丹后期的修士直接破丹成婴,进阶元婴期,可在场众人最高的修为也才金丹初期,融元丹暂时也用不上,可若是少年手中的丹药,那会让他们在秘境当中拥有第二条命,相比之下,优劣尽显。 有几人在人群中对视,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庚鬿也无暇顾及,将一整瓶药塞到叶寒栖怀里,转身道:“跟我走。” 苏沫儿断掉的骨还没接上,叶寒栖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轻轻点了点头,将人抱在怀里,跟在少年身后。 “等等!”有人站在人群后叫住他道:“你们要走可以,让他把融元丹交出来。” 庚鬿眯眼道:“融元丹?” “根本就没有什么融元丹!”洞口忽然有人跑进,袁歆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自己浑身的伤都已经痊愈,惊讶之余,急急的跑了回来,听到的便是这么一句,顿时怒不可遏道:“林音与我素来不合,那融元丹根本就是她无中生有,尔等不分青红皂白出手伤我师门弟子,试问你们有谁真正看到我们藏了融元丹?” “林音已死,有没有恩怨还不是全凭你一人之言!” 有人出声反驳,袁歆一愣,透过人群缝隙看到了躺在地上的林音的尸体。 “……” 庚鬿心中急躁,对这些挡路的人也越发看不顺眼,漠然开口道:“秘境内所有东西都是无主之物,就算拿到了融元丹又如何?你们要杀人夺宝,也得知道东西到手之后有没有命去享用。” 说话的间隙,金色长剑已经握入掌中,他直接迈向人群:“我们走。” “慢……” 话未出口,剑芒划空,和地上的人如出一辙的死法,让众人齐齐退了一步。 之前对视的几人同时点头示意,同时出手,不同的剑光在不算宽敞的溶洞中亮起,灵力聚集在剑尖在靠近少年的一瞬间爆开。 “师弟!” 袁歆瞳孔骤然紧缩,眼见着剑尖触及少年的身体,出手的人眼中露出得逞的笑意,只是那笑意只存在了一瞬,便被惊恐所取代。 庚鬿周身灵压暴涨,眼中紫金异色闪过,沉沉的威压降下,凌空偷袭的几人从空中跌落,倒趴在地上吐血不止,姿势也十分滑稽。 同一级别的不同境界差距甚远,以金丹后期的威压,足以让金丹初期的修士在他面前寸步难行,本以为少年是为震慑,其他人已经打消了阻拦他的想法,却见他犹不肯罢手,灵压加重,地上的几人痛苦不堪地捂头,额间青筋暴起,刹那间血雾喷溅,爆体而亡! 众人齐齐惊呼,皆是倒抽了一口冷气。 庚鬿冷冷道:“天芷宗的人若在你们手上出了半点差池,我会让你们百人偿命!” 他们丝毫不怀疑少年做的出这样的事,尽管溶洞中所有人加在一起也不过二十之数,浓浓的悔意布满心底,看着少年走出溶洞,溶洞内的众人静若坟冢,只听到水声嘀嗒。 袁歆一脸骇然,在少年靠近时不由自主地退开一步,等人出了洞口,才后知后觉地跟了出去。 洞中众人劫后余生,有人后怕道:“这人是谁?怎的如此心狠手辣?” “是凌渊真人的徒弟。” “凌渊真人?” “他们不是去了第七层吗?” “或许就是因为去过了第七层,他才会有这样的实力!” “……” 所有人自心底生出几分惧意,师父的修炼速度已经够骇人了,收了个徒弟天赋竟比他还要妖孽! 他们是为什么招惹了这对师徒? 再看地上唯一完整的尸体,之前还有的同情不忍顿时变作了怨怼。 就算没有了天芷宗,以师徒二人的资质,若是成功走出秘境,再建一个宗门也绝不是难事! 不论他们作何感想,带着三人走出岩洞之后,庚鬿将用的上的丹药和法器塞给他们一堆,招呼也不打便驾驭飞舟离去。 “那……那真的是长忆师弟?” 袁歆依旧难以置信,却没人能给她答案。 叶寒栖也不知道。 飞舟里的人正以最快的速度赶回第七层,他现在很后悔,非常后悔! 他已经尽快了,他就不该同岩洞里的人废那几句话! 刚刚从岩洞里出来,系统告诉他,反派黑化到一定程度就会走火入魔! 走火入魔的结果不是发疯就是死! 他们之间没有和女主的感情冲突,为什么容屿还会黑化? 庚鬿想不明白,也没时间去想。 系统不敢在这个时候整幺蛾子,躺在他拇指上一言不发。 此时的第八层秘境,如炼狱一般的荒芜之地,密集的山洞通过狭窄的通道连成一个错综复杂的网阵,身处断崖边上,崖底岩浆汹涌,四周热气蒸腾,血色的雾气笼罩了整个山洞,如跗骨之蛆缠在一人身上。 容屿紧闭双眼,盘坐在断崖边,身前一柄长剑竖立,醉影脱离了束缚他的银色剑鞘,露出血红色的剑刃,周身缠绕的血气,和山洞里的血雾产生共鸣,正在相互吞噬。 从空间乱流中出来之后,他便到了这地方,身边的人不知去向,他急着去寻,心中的焦虑却让人钻了空子。 崖上温度奇高,他整个人仿佛置身在火上炙烤,额上汗如雨下,眉头紧拧,正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脑中不停有声音响起,眼前不断有画面浮现。 经过那片空间乱流时,少年悄悄放出了体内的骨鞭,缠住少年脚踝的金色光亮那么明显,那么刺眼! “他是故意甩开你的!他不要你了……” “……” “想知道他在哪儿吗?” 眼前画面一转,青绿环绕的山峰密林,是秘境第七层不可能存在的景色,岩洞中少年为一人而动怒,残忍地杀了数人。 “他为了去救那个女人,扔下你了……” “他一直都在骗你……” “他心里从来都没有你……” 不会的!是假的! 他不想听这些,他不能信这些! 血雾缠身,避不开,挥不散! 经脉逆冲,疼痛难忍,他必须让体内狂暴的灵力停下来…… 画面还在继续,葛风镇上,陂毗山上,上胥峰上,甚至是这片秘境里! 那个红衣男子,那个青衣少年…… 身边站着的不是他,是名为苏沫儿的少女,他的师侄,他的皇妹! 那个声音又道:“他总在你面前提起那个女人是不是?” “山洞里他送还给那个女人的红色璎珞,他们并不熟识,为何要捡那枚廉价的璎珞?” “他们素不相识,他为何同你一起去雁丹门救人?” “他总是记着那个女人……” “他宁愿掉进空间乱流也要甩开你去救她……” “他为什么不告诉你?” “你有了危险,他却不来找你!” “他去葛风镇不是为你,去陂毗山不是为你,入你宗门不是为你,去桑中城不是为你,他从来都不是为了你……” “忘了他吧,留在这里吧……” 脑中的声音一遍又一遍的响起。 容屿知道,这曾经是他的疑虑,是他的心魔,是他已经释然却又始终忘不掉的东西! 潜意识里抗拒这些,却又控制不住去想这些。 “放弃吧,没有人牵挂你,没人会关心你。” 眼前的东西又变了,变成了那片荒山,血色侵染了视野,带着血色的脸映在自己面前。 “小貊……” 记忆中已经模糊的脸,用她温柔的嗓音说着话,来不及触碰,便在自己眼前消散。 “落渊……落渊……” 嘲讽的,恐惧的,无奈的…… 种种不同的眼神在脑海中浮现,曾经害怕的,难过的,痛苦的,所有的情绪从心底蔓延而上。 是梦,是梦而已。 该醒过来,该离开这里。 “算了吧,他们都不要你了,留在这里吧……” 带着蛊惑的声音,摧毁着他最后残存的理智。 他为什么来这里?他要做什么? 要去找人……找谁? 不记得了…… “容屿!容屿!” 有些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想不起来是谁。 容屿是谁? 挣扎着睁开眼睛,眼前浮现出一张少年的脸,焦急,担忧,愧疚……为什么愧疚? 庚鬿脸色有些红,也不知道是跑的太急还是这地方太热,刚进到洞口,就看到笼罩在一片血雾中打坐的身影,身前的醉影剑已经连剑柄都变成了血色,剑鞘被遗落在一旁。 容屿此时浑身滚烫,脸上手背上青筋暴起,仿佛下一刻便会有血色喷溅。 他将人往远离断崖的地方挪了挪,用手重重地拍他的脸,大声喊了半天,陷入迷境的人才终于有了反应。 眼中喜色一闪,却在看到他血红的双眼时惊了一瞬,试探着道:“容屿?” “……” “你还认得出我吗?你……” “长忆……” 如蚊蝇般微不可闻的呢喃,庚鬿眼睛一亮,“是我!你感觉怎么样?” 不停抬手拭去他脸上的汗珠,庚鬿略松了口气,正想扶他起来:“我先带你离开这里。” 伸出去的手被握住,容屿涨红的脸和血色的眼遮盖了他所有的情绪,只听他皱着眉问:“你去了哪里?” 庚鬿一怔,神色微黯道:“对不起,我来晚了,我……” “你去了哪里?” 声音依旧隐忍,庚鬿却察觉出了几分不对劲,在他滚烫的脸上抚了抚,“我没去哪里,你听我说,我们现在……” “你去找别人了?” “……” “找谁?苏沫儿?” 庚鬿微微瞪眼,难掩一丝意外。 尽管一闪而过,却还是被盯着他双眼的容屿捕捉到,他本就痛苦的脸更添了几分苦涩:“为什么?” 原来不是假的?原来都是真的! “为什么骗我?” 庚鬿:“我……” 他刚要解释却像哑口了一样说不出来。 不是事实有多么惊世骇俗,不是说出来容屿不肯信他,是涉及到系统的事他开不了口! 他的迟疑看在容屿眼里,就成了无法辩驳。 眼中好不容易平息的风暴再次凝聚,他周身血气暴涨,连庚鬿都被笼罩了进去,血色弥漫间,还有黑色的魔气一丝一缕的渗出。 庚鬿心中一紧:“容……容屿?喂!” 整个人突然被推倒在地,极具压迫力的身体覆了上来,撑在他上方。 容屿唇角勾起,笑的有几分诡异。 庚鬿不是第一次被他这样压在身下,心意相通之后,两人同榻,他总喜欢将这人惹的脸红,每当被惹的恼了,容屿也会红着脸别扭地阻止他。 可那时的脸红和现在完全不是一个状态! 这人是清醒的吗? 他刚撑起半个头,就被强制地按了回去,那人埋头在他脖颈,庚鬿等一个吻没等到,正有些意外,片刻之后,瞳孔骤然紧缩。 “啊!疼!松开……松开!” 脖子上尖锐的刺痛,他下意识伸手去推,双手被握住反压到了头顶。 对上那双猩红的眼睛,现在连嘴角都染了鲜血,皮肤比火还滚烫,他的眼神却比雪还要冰冷,庚鬿愣住了,一时有些不忍心推开他。 可他的不忍心却换不来身上人的怜惜。 容屿堪比狰狞的一笑,重新低头,手也开始没有章法地乱动。 “容屿……唔……” 火热的舌在口中一阵翻搅,震的他唇舌有些发麻,还没回过味来,那人已经放开了他,一口咬在了他耳朵上。 “嘶……你属狗的?啊!” “……” “你别……你别撕我衣服!” “……” “别啃……哎哟卧槽!疼死了……” “……” “容屿你大爷的给老子轻点!” “……” 一开始他还勉强能忍,到最后连踢带踹一点都不留情,嘴里不停爆粗口,被咬的狠了就“以牙还牙”地咬回去,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还是疼的嘶嘶抽气。 “你什么你!想办法呀!” 庚鬿也不管容屿听不听得见听不听得懂,直接吼出了声。 系统: “这些以后再说!现在怎么办啊!嗯……” 又是一声闷哼,他用脚踹在容屿腹部,不让他压下来,又不敢用力踹开,没想到那人疯起来连他的腿都啃。 “魔气?怎么引?” “怎么吸?” “说啊!” 庚鬿:“……” 他微愣了一瞬,不满道:“这不摆明了要老子在下面?!” 系统惊: “那还在意什么?” 都在一起了,走到那一步不是早晚的事么! 庚鬿抗拒的力道微松,容屿似乎没想到他会突然放弃抵抗,也跟着顿了一瞬,脸上闪过一丝迷茫。 见他这副样子,庚鬿顿时心疼了。 也是自己害他变成这样的。 下面就下面吧!有什么大不了! 他心念一动,幻术改变的少年身体开始发生变化,衣衫本就已经被扯得乱七八糟,身高的变化更是让他衣不蔽体,额间暗纹浮现,双眸异色,衣衫凌乱的躺在了容屿身下。 身上的人呼吸明显滞了一瞬,庚鬿本来还有些忐忑,见他喉咙一阵滚动,眼中是一闪而过的惊艳痴迷,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容屿眼中血色褪了些许,看着眼前修长的身体,抬手抚上他的眉眼,眼中有了片刻的清明:“庚鬿……” “是我。” 庚鬿冲他微微一笑。 清明也只在一瞬,血气重新缠住他,魔气浮现在眉心,他皱眉甩头,显然备受煎熬,庚鬿心中微叹,主动撑起身体,吻住了他滚烫的唇。 舌尖勾缠,将本就燃着的火烧得更旺,所幸容屿终于有了点分寸,不再像之前那样粗暴,虽然还是很疼就是了。 庚鬿咬牙撑着,小口小口的抽着气。 那人抬起头来,他便捧住他的脸重新吻上去,运转灵力将他体内的魔气引过来,眼见着他眉心上萦绕的魔气散干净了,才闭上眼睛专心接吻。 两具火热的身体交缠在一起,终于进行到了最后,庚鬿脸色都有些苍白。 隐忍的呻.吟和痛呼,让身上的人更有些把持不住。 突然有人出声,庚鬿惊道:“你不许看!” 系统: “听也不行!” 主人的意念唤醒了身体里的骨鞭,凤鸢从他手腕上浮现,将他手上的玉扳指缠住,鞭身拉长,金光大放,仿佛连血雾都被驱散开来。 “啊……”庚鬿被撞的头脑都有些不清晰,疼的有些麻木,背后在岩石上摩擦,他蹙着眉,用力攀住容屿的肩膀,让自己身体离开地面。 “庚鬿……长忆……” 不停冲撞的人无意识地轻声唤着,低下头来亲了亲他的唇,用额头抵着他的,动作虽然粗暴,紧贴在一起的额头,却是说不出的温馨缱绻。 庚鬿闭着眼睛喘息,浑身忽然剧烈一颤,他疑惑地睁眼,眼前的人却没了踪影,心下一惊,他下意识低头,身上的衣衫齐整。 可他刚刚还在…… 脸上微热,他直起身看了看,自己正身处一处荒山,周围空无一人,看这地势,他微微皱眉,怎么那么像考磐山? 茫然之际,脑中机械化的声音响起: “……” 59.幻境 容屿的记忆之地? 庚鬿缓缓起身,身体没有任何不适, 片刻之前还难以忍受的仿佛被撕裂的痛楚一丁点都感觉不到了, 再仔细看, 连身体都变得有些虚幻。 “我现在……是什么?” “……” 神魂离体,那他的本体…… 庚鬿很想扶额, 事实上扶额都不能掩饰满心的复杂。 “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应该不会禽兽到对昏过去的人做什么吧?”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让人别扭呢? “有办法出去吗?” “那你还这么淡定?” 因为他并不是很想出去! 脑中没有回应,忽然一声轰鸣,不远处一座山石后, 地震山崩,石屑飞溅,庚鬿一惊,迅速跑过去,看到的便是一对母子绕过山石藏身在草丛中的场景。 他们面对面,可那对母子对他置若未闻。 那女子微微抬头, 看到那张脸的瞬间,庚鬿便知道了这人是谁。 和容屿有八分相像的脸, 身材高挑, 容颜绝世, 身着青色长衫,以玉簪挽发,简单大方,秀雅深致, 母子俩如出一辙的澄澈双眸, 她眉间却比容屿多了几分女子的柔美, 只是此时她眉头紧蹙,脸色虽然毫无血色,眼神却很凌厉,丝毫不见女子的柔弱。 “母亲,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杀我们?” 埋头在女子怀里的孩子突然抬头,粉雕玉琢般精致的脸蛋,如瓷娃娃一般姣好的面容,整个一容屿的缩小版。 小小孩童,嗓音清澈,带着少时的懵懂。 庚鬿看着眼前稚嫩纯真的人,回想外面正对他做某事的人,天差地别,完全不能比! 女子将孩童搂在怀里,在周围布下了结界,轻声道:“他们是坏人,小貊不怕,赶紧睡一会,不然待会跑不动的。” 少时的容屿对母亲很是依赖,也很是信任,乖巧的应了一声,便趴在女子腿上闭上了眼。 面对这个时候的容屿,庚鬿是觉得新奇的,可他却丝毫没有激动。 他不是无知的孩童,他看的出来,眼前的女子,已经是油尽灯枯。 她在孩童趴下去的那一刻,悄悄抬手,抹去了嘴角溢出的一丝血色。 她费力支撑起来的结界,早已经残破不堪。 有一人,三人,十人,不断有人走进她的结界,女子眼中闪过几缕绝望的色彩。 她将孩童抱在怀里,紧紧地抱着。 容屿像是睡着了,没有任何反应。 终于有人到了他们身前,女子也没有抬头。 有人执剑,有人驭符,有人结印。 庚鬿没有动,这里对他来说只是一场镜像,他看得见,却无法触碰。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攻击落在了女子身上,无数粗壮的藤蔓拔地而起,承受着那些人毫不留情的攻击,藤蔓被折断,流出鲜红的血液,而女子护住孩童的身体,从脚底处化作了点点荧光。 “她的身体……” 庚鬿想到了在前面秘境里遇到的枯血藤,植物能生灵智,亦可化形,可他迄今为止从未遇到过能化形的植物,这女子也和魔界的妖物不同,她周身灵气充盈,荧荧光亮间,仿若置身密林深处的精灵。 他微瞪了眼,看着女子脚底逸散的光亮,突然担心起他怀里躺着的孩童。 狂风骤雨般的攻击吵醒了睡着的人,小容屿迷蒙地抬头:“母亲……” 有什么东西溅到了他的脸上,小小的手在脸上一抹,沾上了一条血痕。 “母亲……” 他又唤了一声,女子才听到似的低头,对他温声的笑着:“小貊,不怕。” 容屿只是看着她,两人身上的衣衫都染了血,斑驳的血点还在不停滴落,千钧一发之际,凌空一声巨响,山石另一边刹那间紫光大盛,顷刻便有黑云沉积,几道金光划空闪过,有一道正巧落在女子上空,庚鬿还未能看清楚,那金光便浸入了渗血的藤蔓,与之融为一体。 只见女子被折断被重伤的身体以极快的速度迅速愈合,她蓦然瞪大了一双美目,丝毫不敢迟疑地收回藤蔓,将体内的那点金色光亮传入孩童的身体里,脸上的神色说不出是欣喜还是庆幸,只让人觉得分外心酸。 “没事了,没事了,小貊……” 说着说着便泛起了泪,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庚鬿不由自主地向前迈了一步。 金光没入孩童的身体,同时渡过去的,还有女子毕生的修为和本源的神魂之力。 “母亲,你在,做什么?” 容屿眼中泛着迷茫,任由女子抓着他的手腕,微微仰头,看到的便是几道剑光穿过藤蔓织成的屏障,刺入了女子柔弱的身躯。 女子身形晃了一下,却没想着反抗,神魂离体,她整个人越来越虚弱,喉间的血腥被她生生的咽了下去,藤蔓因为本体的虚弱一点一点枯萎,几柄蕴含着灵力风暴的灵剑终于毫无阻碍的刺入了女子的心脏。 一口血再也咽不下去尽数喷出,染红了孩童半边侧脸,浸湿了胸前一片衣襟。 “母亲……?” 小容屿眼中已经是空洞一片,女子用尽最后的力气取出一柄长剑,塞到他的怀中:“小貊,母亲在这里,就在这里……” 她最后给了孩子一个温柔的微笑,一手持着剑柄,卑躬的身体缓缓直起,眸中戾色一闪,仰天一声长啸,刺入体内的灵剑尽数震出,将已经近至身后的几名修士震退,握住剑柄的手银光大盛,正在吸取她最后的生命力。 “小貊……” 眼泪终于忍不住滑落,从那个孩童的眼眶里,庚鬿是神魂体,不能落泪,却也觉得心酸难忍。 他认得那柄剑,名为醉影,容屿一直不曾离身的剑。 尽管早就猜测到那人在考磐山上经历了什么,亲眼目睹,却更令人痛彻心扉。 女子的身体开始消散,化作荧光尽数渗入剑身,银色长剑横在孩童身前,他却目光呆滞,连再次袭来的攻击都忘了躲闪。 “你做什么?他只是个孩子!” 一柄剑挡住了攻击,出手的那人道:“斩草除根,你难道没看到这个女人方才做了什么?若是让他成长起来,恐后患无穷!” 一句话让人刚生起的恻隐之心瞬间消弭,那人再次出手,孩童周围突然筑起一道无形的屏障,泛着微弱的银光。 醉影剑自发出鞘,雪白的剑刃将女子残留在地上的血色吞噬,此地血气消退,天空中已经开始有雷鸣闪烁,烈焰从山的另一边蔓延至此处,很快笼罩了整座山头。 紫黑色的火焰,庚鬿再熟悉不过。 容屿就跪坐在地上,看着那柄出了鞘的长剑,想伸手触碰,那剑似有灵性一般,忽然朝着火焰蔓延而来的方向掠去,双目空洞的孩童终于慌了,他骤然抬头,去抓剑柄却抓了个空。 “母亲别走……不要走!母亲!” 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迟来的泪水突然决堤,嘶哑的嗓子终于重新喊出了声,追着银色长剑奔跑,沿路摔了几回,复又爬起,那道银色的屏障始终护着他,追杀的人无处下手,遂也跟了上去。 庚鬿只觉得心里像压了一块巨石,沉重的透不过气来。 孩童追着飞剑奔跑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眼前景色转换,到了山的另一头。 起初听到的那声巨响,原是魔界护法自爆造成。 月上中天,考磐山上,平静的夜空下突然一声惊雷,以万钧之势劈落在考磐山顶,之前还是郁郁葱葱,万木峥嵘的山峰,现在却被紫黑色的火焰覆盖了整座山头。 雷霆不减,烈火不息。 这是原主,是魔界魔尊诞生之地。 周围火光漫天,耳边哀嚎声不断,数不清的正道修士被雷劈中,被火灼烧,尸体躺了一地,还有奄奄一息的人,在苟延残喘。 烈火蔓延的中心,因护法自爆形成的一个巨坑底下,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坐在破了一半的蛋壳里,浑身赤.裸,他试着伸手,却连自己的腿都够不着,仿佛不用人动手就能倒下去。 “魔……魔……我的……” 婴儿身前,突然动起来的人影,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什么,就在他前方四五米的地方,那人断了一条腿,伤口血肉模糊,每挪动一步,地面上便会留下一条血痕,他双眼瞳孔涣散,显然命不久矣,骨子里的那份贪婪,却支撑着他朝婴儿所在的地方艰难爬行。 迎面一阵狂风飘过,带着滚烫的热浪和浓郁的血腥,打在婴儿柔嫩的肌肤上,婴儿却像没有灼痛之感一样,看着那行尸一般的人离他越来越近,紫金异色的双瞳里满是纯真。 血淋淋的手就要触碰到他,忽然凌空一柄飞剑落下,正落在婴儿身前,剑气震碎了那人已经脆弱不堪的神魂,吸收了他周身的血气。 庚鬿看着紧追过来的容屿在他身前停了一瞬,视线在醉影剑和婴儿身上来回了两次,跑进坑里将蛋壳里的婴儿抱起。 紫火还在燃烧,雷霆还在继续,正道围攻魔界的人死了,皇族追杀容屿母子的人也没了,真正的尸横遍野,人间炼狱。 浮在半空的醉影飞至上空,以血为引,以火淬炼,看着那雪白的剑刃在紫黑色的火焰中吸收血气化为深红,有些事在心中仿佛有了答案。 庚鬿不知道自己的火从何而来,却知道它绝非普通凡火,烈火中淬炼吸收数百修士的精魂血气,当年出现在考磐山上的修士,最少也有元婴修为,更有化神甚至合体的大能,他们死亡并非自愿,人性的贪婪,自私,悔恨,所有的负面情绪在死后化作怨气被剑身吸收,这样一柄剑,如何能不煞气十足? 难怪容屿总是不让醉影出鞘! 这些人凝聚在一起的煞气,恐连大乘期的修士都很难应对! 他不敢用剑,却又从不离身,因为那柄剑里,有他母亲最后的神魂。 甚至他的修为,庚鬿从未与他真正交过手,但也知道绝对是在化神之上。 或许远不止化神,容屿如今,又该修炼到了什么境界? 醉影在空中凝炼了几个时辰,才重新回鞘。 从蛋壳里被抱出来的婴儿睡了又醒,乖巧地趴在八岁孩童的怀里,待长剑合鞘,容屿接过长剑背在背上,才抱着婴儿往一处山洞里跑。 他在山洞里清理出来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小心翼翼地将婴儿放上去。 婴儿赤.裸的身体红的异常,容屿盯着他,一双眼睛在追逐的过程中哭的通红,脸上还有干涸的血迹,膝盖上破了口,他脱下自己已经破掉的衣衫将婴儿包裹住,探了探额头,大概是觉得烫,小小的眉头紧紧的蹙着。 “你……你别怕,我去找点水。” 见他要走,婴儿张口发出的也只是咿咿呀呀的呓语,敞开的衣袍里,一只小小的手在半空中挥舞,也不知道是要抓住什么。 明知道他听不懂,容屿还是解释了一句:“我去找水,给你退烧。” 他最终还是出了山洞。 庚鬿悠悠的想,这满山的火连灵力都能焚烧,哪里还会有水? 看着头顶参差不齐的石壁,洞外紫光闪烁,他知道,婴儿等不到那孩童回来了。 不久之后,一只蝴蝶飞入了山洞,将陷入沉睡的婴儿带走。 容屿果然空手而归,但也跑的气息不稳,回来却只看到一个空荡荡的山洞。 小小的身体背着一柄比他还要高的长剑,愣愣地站在洞口。 庚鬿不知道他站了多久,他便也陪了那么久。 漫天火海中,母亲没了,凶手没了,满怀恶意对一个婴儿出手的修士也都没了,那个婴儿,对容屿来说,是一份救赎,是一份支撑,母亲死后,他用自己小小的力量,从濒死的修士手中救出了一个生命。 可那份支撑,转瞬即逝。 他迷茫,心中有恨,想要报仇?该如何做? 失魂落魄地走出山洞,有母亲最后留下的屏障护持,他穿过火海,走下考磐山,直到遇上那位仙风道骨的圣人。 容屿被止枫圣人带走之后,庚鬿便醒过来了。 他躺在某人的臂弯里,便是昏过去,容屿潜意识里也没让他躺的多受罪。 只是这点感动和他之前受的罪比起来,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疼啊! 浑身像被车碾过一般,骨头都快散架了,两人抱在一起,察觉到那东西还留在自己身体里,庚鬿脸色涨红,忍着疼痛让他退出去,又从储物镯里取了衣衫给两人换上,将他搬到石洞边靠上,才在他身侧躺下来。 他没力气再挪动到更舒适的地方了。 也幸得这地方危险,也够隐秘,若是让其他人看到两人之前那副样子,那真是面子里子都丢光了! 庚鬿不由得捂脸:“他什么时候能醒?” 魔气散尽,灵力也恢复了平和,应该不会有事了吧? 等这人醒来,他一定要…… 还没想出来要怎么讨回来,系统突然开口: “什么?” 庚鬿睁眼,侧头看闭着眼睛熟睡的人:“什么意思?” “秘境?” 庚鬿微怔,他记得季戎也说过,荒泽秘境存在数万年,诞生了属于自己的灵智。 难怪容屿会知道他去找苏沫儿的事,难怪他会突然被心魔所控,秘境的意识是整个秘境的主宰,他知道秘境里发生的所有事,每个人的心中所想,每个人的弱点他都一清二楚,要挑拨离间再容易不过! 容屿质问他时的痛苦神色在脑中一闪而过,心疼盖过了身体的不适和痛楚,庚鬿抚了抚他恢复正常色泽的脸,问:“怎么救人?” “……”不需要他献身就行。 揉了揉酸痛的腰,这人发起狂来,他实在有些招架不住。 庚鬿撑着跪坐起来,看了看周围的环境,醉影剑还在悬崖边,不知道从何而来的血气被它吸收,正依靠岩浆的热度淬炼自身,和考磐山上的境况何其相似? 他抬手在洞口布下一层又一层的结界,确认不会出什么差错,他才抵住容屿的额头,神识探入,任由自己被拖入他的幻境。 意识从混沌到模糊,一点一点变得清晰,最先入目的是青色的幔帐,鼻息间萦绕着幽幽檀香,养精安神。 他正躺在一张古朴的拔步床上,紫檀木雕成的床架,花纹繁复,精致典雅。 室内陈设齐全,该有的都有,只是房间内察觉不到丝毫灵气,也不像修真之所,这房中布置,比现实中的居所多了许多无用之物。 庚鬿撑着身体坐起来,带动一连串清脆的响动,他脸色顿时一沉,猛的掀开被角,在他右腿脚踝的位置,扣了一个铁质的镣铐,床的里侧,嵌入墙壁中的铜环,拉出一条长长的锁链,固定在他脚腕上的镣铐上。 试探着扯了扯,牢固的很。 庚鬿嘴角微抽。 这是什么?囚禁? …… 60.镣铐 看这住的地方丹楹刻桷,陈设布局都是用的最好的, 床榻宽敞, 锦被舒适, 正是隆冬,房里燃了地龙, 窗台对着院外,还能看到满院的雪景,除了脚上有一条煞风景的镣铐之外, 实在没有哪里像是在囚禁一个人。 下意识抚摸拇指,庚鬿松了口气,玉扳指还在。 轻轻转动,系统界面出现。 “现在什么情况?” 丹田仍在,灵力全无,他修为被废了? 系统运转了一会儿才道: “没有灵力?” “……”庚鬿敛眉。 容屿所想的, 竟然是在西戎皇城, 当一个不能修炼的普通人? “那我现在是什么身份?” 系统: “……” 这里是荒泽秘境的意识根据容屿心中所想构建的一个虚拟世界, 说它是虚幻的, 身处其中的人, 却也辩不出真假,就如秘境前六层由秘境本体衍生出的地方,它们都是真实存在,而要构建一个没有灵气的虚幻世界,原比那几层秘境要容易多了。 他在这个世界的身份,只是一个普通的商贾之子,其父亲在桑中城买了一座宅子,与户部侍郎的宅邸对面而居,二人本就有些交情,两家常有来往。 “庚鬿”是庚家独子,父亲有意让他脱离商贾入朝为官,便时常让他同城中官宦子弟来往,因学识出众,很得他人赞赏,几年前与化名容屿的大皇子在诗会上相识,两人相谈甚欢,结为至交。 他处事随意,知道了容屿大皇子的身份也不与他生疏,来往之间,容屿对他动情。 可“庚鬿”从小进出侍郎府,早对侍郎府的苏小姐动心,几个月前苏沫儿被证实原为皇室公主,被接回宫中,自此两人身份悬殊,为了能再见苏沫儿一面,“庚鬿”去找过容屿,请他帮忙被婉拒,无奈之下,他才去参加了科考,为了能有一个配得上皇室公主的身份,不料这一考,直接成了贡士,就在参加殿试的前一日,被容屿偷天换日,藏到了这座别院。 因为“偷天换日”的时候出了点差错,导致他的假死变成了真伤,昏睡了大半年,也让寻不到尸体的庚家人确信了他已经“死了”,而他于半个月前苏醒,得知容屿的所作所为,失望之余说了狠话,就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能幻想出三角恋这种狗血剧情,看来那人是真的误会他对苏沫儿有什么了! 庚鬿坐在床上扶额。 这特么都是些什么事! 了解了世界的基本剧情,他算是明白过来,容屿要的不是不能修炼的世界,而是要他不能反抗! 现实中的世界皇权势微,他纵为天芷宗少宗主也没有能力与整个魔界抗衡,而这里没有仙宗门派,皇权至上,他为储君,几乎任何人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在“庚鬿”昏睡的大半年里,他已经成功让明德帝立储,成为了东宫太子! “他也太抬举我了。” 庚鬿突然开口,暗自摇了摇头。 他从小在学校,虽然也算是学霸,可他什么都好,就是语文不好,让他参加科考?他连乡试都过不了! 正在感慨之际,忽然听到“咕”的一声。 庚鬿微愣:“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系统: “……” “庚鬿”十分刚烈,因为被软禁感到屈辱,已经四五天没进食了。 因为现实中的身体被容屿折腾地太痛苦,突然换了一副“轻松”的身体,他都没察觉到自己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身体不能辟谷,挨饿的滋味太难受了! 他环顾四周,桌上放着一个托盘,上面盛着一碗粥和一碟小菜,房间里虽然暖和,毕竟也是在冬日,粥已经凉透了。 庚鬿自认为是很挑食的,尽管饿得很,他也不愿吃冷食。 他又蜷起腿,带动锁链拉到身前,镣铐是玄铁所铸,若是以前,他有一百种方法让这种镣铐瞬间化为齑粉,可是现在……吃奶的力气用出来他也拿这镣铐毫无办法! 恼怒的一甩,铁链撞击的声音清脆,落在木榻上的声音又有些沉闷。 本来就没多大力气,这下更虚弱了。 他又重新躺回去,望着帐顶在心里喊:容屿你再不送吃的来老子就不管你了! “他根本就不了解我!” 系统: 庚鬿道:“我才不会为了这点事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绝食抗议!多么不明智的决定! “……” 庚鬿瞬间焉儿了,翻到床的里侧闭上眼,忽然“吱呀”一声,外面的房门被人推开,轻柔的脚步声靠近,庚鬿微惊,身体下意识地僵硬了一瞬。 幻境里的容屿,对他做出这种事的容屿,还会像现实中那么温柔的对他吗? 然而很快他就释怀了。 来的人不是容屿。 珠帘碰撞出轻微的脆响,食物的香味从门口传至床侧,细微的脚步声走向桌旁,丫鬟端着新的食物进来,看到那桌上没有动过的粥食,丝毫没有觉得意外。 如往常一样替换了托盘,她刚欲起身,床上的人影突然动了。 拉出一连串锁链碰撞的声音,丫鬟一惊,一张脸吓得煞白。 庚鬿坐起来转身,丫鬟已经跪在了地上。 “……”他有这么可怕? 见她垂首却不开口,庚鬿心中有了猜测,也不计较,淡声开口道:“端过来吧。” 丫鬟抬头,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惊讶,又很快反应过来,“是。” 她没有去看绑在男子脚上的镣铐和铁链,目不斜视地端着刚熬好的粥递到男子身前。 昏睡了大半年,醒来便开始折腾,又绝食了数日,男子原本翩若惊鸿的俊颜已经变得颓弱不堪,侧脸看过去,下颚骨瘦得吓人,眼底还有淡淡的青影,让人看了便是心生不忍。 太子殿下从不让人与这位公子接触,她是唯一能走进这个房间的丫鬟,半月前人还在昏迷,此后进来,公子不是在发呆就是躺在榻上,送进来的东西从来不肯入口,今日却一反常态,实在令人惊讶。 庚鬿不管她怎么想,端着温度适中的粥舀了入口,明明饿的厉害,却喝了小半碗就觉得难受,剩了又觉得可惜,勉强又吃了几口。 丫鬟看的心疼急了,本以为守了大半年,这人一定是太子殿下分外疼惜的人,哪里想到人醒了之后,会被折磨成这个样子? 实在是吃不下了,庚鬿放了羹匙。 丫鬟立即用托盘接了,福身行了礼,转身出去了。 房门关上之后,庚鬿听到丫鬟对门外的下人道:“去禀告殿下,公子进食了。” 有衣袂被风声吹动的声音响起,院外有人离开了。 庚鬿皱眉道:“他们为什么能飞?” “那我呢?” “……” 庚鬿撇了撇嘴,忽然想到什么,又道:“你说幻境里几乎没有灵力,就是说其实还是有的?” “没关系。” 庚鬿眼中微亮,在这里要习武显然不现实,那动静太大,容屿也不会让他习武,若是修炼,以他现在的状况,再合适不过。 庚鬿一笑:“打破他的幻境。” 容屿希望他“文弱”,他偏不,不管在什么样的世界,不管是什么身份,谁都做不到一手遮天,他想凭一己之力掌控所有人,那也是不可能的事! 很快庚鬿就发现,如果他没有来的话,凭容屿的手段,或许真的能一手遮天! 用过午膳之后,庚鬿以为晚膳会准时送来,而实际上他等到天都黑透了,也没人再踏进房门。 约莫到了戌时中,鼻息间忽然闻到一股甜腻的香味,他大脑一阵晕眩,意识到什么,他迅速捂住口鼻,向里侧躺倒在床上。 和蝎子待久了,对迷药这种东西,他真是再熟悉不过。 容屿竟然给他下迷药!! 他现在这副身体瘦的都只剩下皮包骨了,那人还给他下药?意欲何为? 莫名有点期待,可一想到现实中被折腾的散架,痛苦不堪的身体,他又生生打了个寒颤。 那阵香味并没有持续多久,庚鬿松开手,闭眼静静地躺在床上,没一会儿,房门被推开,微不可闻的脚步声在靠近,越来越近,在床侧停下脚步。 床上的人不由得心跳加速,却更加放松身体,装作熟睡的样子。 装睡,他的拿手活! 容屿“肉眼凡胎”,一定看不出来。 然而身后的人半天也没有动静。 修为不在,灵识还在,庚鬿能感觉到那人在盯着自己,心跳平稳,只是情绪很复杂。 容屿站在床边凝视了他许久,才在床榻边坐了下来,耳畔微痒,是他的手,仿佛听到一声无奈的叹息,那只是移到他颈后,将他上半身轻轻托起。 靠近熟悉的怀抱,下意识地想要蹭一蹭,庚鬿强行忍住。 两人现在这姿势,似乎不是像要那啥,他心中疑惑更甚,装睡也装的更认真。 过了片刻,有什么东西抵上自己的唇,温热的,湿润的,还没反应过来,有什么东西进了口中。 有些清甜,还有些清苦,味道是不错,入喉之后,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药味儿! 汤?药? 两个字在脑中跳了一会儿,庚鬿终于明白抱着他的人是在做什么了。 “庚鬿”要绝食,他劝不了,也不肯放手,便用了这个蠢法子,白日里不肯进食,他夜里就用别的办法替他果腹,这样一直吊着,除了白日里饿的难受些,身体一时半会还真出不了什么大毛病。 他胡思乱想着,一时忘了吞咽,汤药顺着嘴角滑出来几滴,又迅速被布巾抹去,熟练的动作明显是做过了许多回。 有碗底磕碰在托盘上的声音,庚鬿等了半天没有东西入口,不由得微微蹙眉。 他还没饱! 正遗憾着,身体忽然抬高了些许,还没来得及疑惑,唇上一暖,突然一大口汤药渡过来,猝不及防之下,他被呛了个正着。 “咳咳!咳!咳……” 下意识偏头,抱着他的人身体一僵,很快变成了担忧,只见怀里的人咳得脸色通红,半天也缓不过气来。 容屿顿时慌了,也不管他到底是不是醒着,将汤药搁到一旁,轻轻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 终于缓过气的时候,庚鬿也装不下去了。 他坐在床头,容屿坐在床侧,两个人都垂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空气中都是尴尬。 庚鬿哪里想到自己会被一口汤给呛着,这身体也太不争气了! 可另一人显然比他还要尴尬,或者说是忐忑。 偷偷摸摸给人喂补药,在他糟蹋身体以示决心的时候,暗地里用卑劣的手段给他喂药。 容屿没敢问他刚才是不是醒着,他这两天一直是在人昏睡之后才敢进屋,药也是下了足量的,如果他真的醒着,肯定是察觉到了他做的事。 是什么地方露了马脚? 沉默良久,听到一声轻叹,他偷眼抬头,就见床上坐着的人忽然侧身,从床头搁置的托盘里,端了没有喂完的汤药一饮而尽。 “以后……别这样了。” “……” 容屿眸色微沉,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攥紧。 没等他多想,庚鬿道:“让人送来,我自己吃。” 没有任何勉强,他说的很平静。 容屿愣了一瞬,眼中闪过一抹喜色:“你……” 正要问些什么,那人已经躺回去了,带动锁链轻响,顺着看过去,他刚亮起的双眼又很快暗了下去。 锁链底下,锦被没有盖严实,带了镣铐的小腿露在外面,肤色白皙,光滑纤细,也因此,一丁点的痕迹在腿上,也会变得格外明显。 在镣铐内侧,瘦得凸起的骨节处,有一条深深的红印,甚至有一小块被磨破了皮,心底刺痛,不知道是因为他的伤,还是因为这伤是他自己弄出来的。 难怪他今日对他这般平心静气。 在皇宫得到他肯进食的消息,他说不出心中的狂喜,如卸下了巨石一般轻松,可回到别院,看到的真相,却更令人沉重。 他不是接受了,而是不得不接受。 不吃东西没有力气,他又要怎么逃走? 容屿自嘲一笑,神色黯然。 庚鬿还等着他接下来的反应,回头见人根本没再看着他,而是盯着自己的腿。 突然被握住,手心冰凉,庚鬿下意识一缩,又被握的更紧。 很冷啊兄弟! 容屿却不管不顾,凝视着他的脚腕,用指腹摩挲他的伤口,见他疼的缩脚,声音低沉道:“很疼吧?” 知道疼你还不赶紧放了我? 庚鬿暗中白眼,却又不忍惹他难过,定了定神道:“还好。” 容屿一笑。 是啊,被他这样对待,与心里的痛楚比起来,这点疼痛根本算不得什么。 本以为他会愧疚一番,不料他沉吟片刻,道:“怕疼的话,就不要想着逃。” “……” 声音轻柔,如情人在耳边的低语。 庚鬿却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他逃了吗? 他只是想试试能不能解开,任谁醒过来看到自己这副模样都会想尝试一下的吧? 至于弄出的伤实在不怪他,他来之前已经有些伤了,他就是一不小心让他破了皮而已。 其实真的不算疼。 暗中摇头,他是没看出来,这人还有当病娇的潜质。 他不回答,容屿也不指望他回答,拿了药膏替他上药,动作轻柔,生怕他受罪了一样。 庚鬿就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涂完了药,也不肯解开镣铐,就这样守在床边,像是担心他再胡来蹭到了伤。 看着心酸,庚鬿往床的里侧挪了挪。 容屿见他“躲避”自己,正要离开,却听那人道:“睡吧,我不会乱动的,你睡外侧,记得熄灯。” “……” 61.情缠 绕是容屿有再多的不解或怀疑,看着那空出来的大半张床榻, 也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 醒来的半个月, 自他记起在客栈中出事, 自他知道自己对他的心思,自他知道自己对他所做之事, 莫说是普通的触碰,便是往日的言笑交谈都从未再有过。 被困在这一座别院,每日只能见到窗外的景和唯一一个照顾他的人, 他必然也是不甘心的,甚至是怨恨将他禁锢在这里的人。 白日里容屿不敢来见他,只在他晚间熟睡之后,用迷药让他睡得更沉之后,才敢悄悄地看着他,才敢拥着他躺下来, 才敢轻轻的触碰他。 本以为这样就够了,本以为自己已经很满足了。 这样每天能看着他, 只有他一个人能看到他, 没有任何人打扰, 也不用担心会被任何人抢走。 他从未奢望自己病态的心意也能有得到回应的一天。 不对,他奢望过。 曾经奢望过。 只是那份奢望,在他为那个女人去参加科考,在他将即将成功的喜悦来与自己分享的时候, 就隐匿无踪了。 只是现在, 这份奢望似乎又重新被点燃。 他有些不敢相信, 试探着问:“长忆,你方才……说什么?” 庚鬿背对着他面向里侧,闻言嚅喏着道:“快睡吧,我累了。” 身体虚弱了好几天,本就疲倦的很,刚才虽然发现的及时,那迷药到底还是有一部分钻了进去,些许药效上来,也是真的有些困了。 容屿听他声音微弱却很清晰,不免有些心动。 或许这只是他为了逃跑让自己放松警惕的一种手段,只要能靠他更近些,怎样的后果他都不在乎。 因为除非他死,否则他绝不会放手! 眼底闪过一丝执拗,被他迅速掩饰过去,在那人身后和衣而卧,未免将人吓到,躺的规规矩矩。 庚鬿在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 就睡在床沿边,这人也不怕半夜翻身掉下去! 隔那么远干嘛? 人都敢锁了还不敢抱!到了幻境里也是个怂包! 在心里念叨了半天,庚鬿转念又想,或许正因为做出了不可挽回的事,在看到一点能够挽回的希望时,才更加的忐忑不安。 在容屿的意识里,庚鬿喜欢的不是他。 他所做之事,抹灭了庚鬿的存在,剥夺了他的自由,践踏了他的尊严。 如果是容屿意识中的庚鬿,经历了这些之后,本该是恨透了他,可他的举动偏偏反常,美好的像易碎的梦,生怕一不小心就碰碎了。 这个幻想着自己不可一世能够掌控一切的人,骨子里却脱离不了现实中的自卑。 凭什么他要以为庚鬿喜欢的是苏沫儿?凭什么他会觉得自己比不过一个处处不如他的女人? 他凭什么觉得庚鬿不喜欢他!凭什么怀疑自己对他的感情! 庚鬿也有些不平,他第一次掏心掏肺的喜欢一个人,这人还不信他! 不就是先去救了别人么! 他又不是故意的! “睡进来些……我有点冷。”他用轻柔的声音道。 心里再怎么不舒坦,他现在也得耐着性子哄这人! 有账出去再算! 这么想着,他故作怕冷的缩了缩肩。 夜已经深了,寒温袭人,连地龙都有些抵挡不住。 容屿看着眼前纤瘦单薄的背影,想到他大半年的昏睡,想到他近几日的折腾,心疼的无以复加,忍不住上前,将他整个人拥住。 庚鬿整个人一哆嗦。 容屿一惊,迅速松手,却反被抓住了。 庚鬿皱眉道:“你身上怎么这么冷?” 给他冻得一个激灵! 容屿闻言,意识到他不是因为被吓到,僵硬的身体渐渐放松,歉然道:“抱歉,冻着你了?我……” “没事,睡吧。” 庚鬿就这样握着他的手,直接闭了眼。 外面天寒地冻,这人本为东宫太子,为了不让人察觉,深夜从皇宫中赶到别院,天不见亮又要赶回去,来回奔波,就为了一个“不爱他”的人! 明明是他所希望的世界,却还是爱的这样卑微! 庚鬿刚刚不被信任的不快,瞬间又消散的一干二净。 他很快睡过去了,他身后的人,却始终睁着眼。 被握住的手覆在一片温暖中,回温的不仅是他冰冷的身体,还有他冷却的心。 容屿确认他睡熟之后,双臂渐渐收紧,贴在怀中的人的耳畔道:“长忆,我一定对你好,所以……” 所以,别想着离开我…… 后面的话被他止于口中,两人同榻,相拥而眠,次日庚鬿醒的时候,身旁的被窝已经凉了。 他也不怎么在意,依照上胥峰上看过的修炼心法,打坐了小半个时辰,等到旭日东升,丫鬟敲响了房门,他才停了下来。 这日的食物丰盛了许多,庚鬿却依旧只吃了半饱,“凡胎”的身体太孱弱,空腹太久吃了太多便会不适,只能慢慢养着。 一连数日,容屿每天都来看他,从那晚他妥协之后,不拘白日黑夜,得空了就来别院,时时都陪着他。 看似一切雨过天晴,庚鬿却知道,这别院里的防卫比之前增强了数倍不止。 他从未提起脚上的镣铐,必要时容屿会给他把锁链解开,镣铐做的精致,没了相连的锁链,看起来就像一个脚环,再用衣摆一遮,站在院里不走动也看不出来,只是他几乎见不到什么人。 尽管这样,看到他出了房间,容屿也会变得比平时更加警惕,这种时候庚鬿会回去房间,自己将锁链又戴上,看着某人变得极度复杂的脸色,他就觉得有趣。 任由他将自己重新锁住,容屿偶尔还会脸红,却从来不阻止,看到他又重新回到了床上,提着的心才能放下来。 庚鬿知道,这人现在是需要顺毛的。 他越是反抗,容屿越是偏执,相反他处处顺他,这人反倒拿他没办法。 容屿不想委屈了他,又确实担心他会逃走。 想让他宽心,又想让自己安心,一副别扭的样子。 他想做的犹犹豫豫不敢做的事,庚鬿善解人意地一一替他做了。 容屿觉得他好似变了一个人一般。 可他喜欢这种变化。 别院的下人渐渐的发现,半个月不曾踏足别院的太子殿下,突然天天都往别院里跑,每日下了朝便过来,直到黎明破晓才离开,一个月来都是如此,对别院里住的那位公子,似乎格外上心。 丫鬟雀颜是唯一能见到那位公子的,因总是垂首伺候,那日一时好奇抬头,对上榻上那人时,整个人都惊住了。 坐在窗台前的男子,一拢红衣,玄纹云袖,墨发垂散,乌黑顺长的发几乎要散落在地上,额前的两缕发绕过耳后用缎带绑着,露出半张完美的侧脸。 棱角分明的轮廓,长眉若柳,眼睫长而微卷,一双桃花眼更是勾魂夺魄,且眼尾一枚朱砂,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不曾想面容枯瘦的颓弱病人,养好了气色竟是这样一个绝代风华的人! 雀颜看愣了神,那人微微侧头,白皙修长的手指拿着一把玉剪,正在给窗台上的梅枝修剪枝叶。 “何事?”庚鬿头也不回的问。 雀颜一惊,迅速低头,微红了脸道:“回公子,殿下让人传话,今日朝中有事,需晚些时候方归。” “知道了。” 庚鬿将剪掉的枝扔出窗外,答的漫不经心,摆手让人出去。 雀颜欲言又止地看了眼他脚腕上拖着的长长的锁链,微叹一声,躬身退下。 房门关上之后,系统的声音在脑中响起: “什么怎么做?” 他的宿主好像忘了他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庚鬿看着庭院里在雪中盛开的梅花,艳红如血,凉风拂进,他冷的缩了缩脖子,轻轻将窗门掩上,笑道:“我觉得这里挺好的,我要什么他给我什么,他想要什么我给他什么,美好的像梦一样,没准儿他什么时候就能察觉到这是一个梦,自己醒了呢?” 庚鬿沉吟片刻:“是吗?” 系统: “既然是梦,就总有醒的时候。”庚鬿道:“太子出宫的消息,皇宫里的人也该知道了吧?” 东宫太子,万众瞩目,一举一动都会被人注意,他日日出宫,就算再怎么隐蔽,时间久了也总会露出蛛丝马迹,被人发现是迟早的事。 见他心里有数,系统不说话了。 时至酉时,容屿才从皇宫里回到别院,刚踏进院门,便看到站在梅花树下的男子,正高举双手去拂压在梅花枝上的落雪,梅花映雪,娇嫩非常。 目光触及那冻得通红的纤白皓腕,容屿微蹙了眉,立即上前,解了身上的狐裘给他披上:“怎么穿这么少就出来了?” 转而又对守在一边的丫鬟道:“雀颜,你……” “你怪她做什么?”庚鬿打断他道:“我不想多穿,她还能强迫我不成?” “……”容屿语塞,半晌后无奈叹了一声,替他将狐裘拢紧,瞥了眼他藏在衣摆下的脚踝,犹豫着道:“外面天冷,回屋吧?” 庚鬿睨他一眼,拍了拍沾了雪的手,很自然的朝他伸出手:“喏。” 容屿一愣,有些不明所以。 庚鬿道:“不想走。” “……” 连雀颜都忍不住好奇抬头,微瞥了一眼就赶快垂了头。 容屿看着他伸在自己身前的手,俊脸微红,忐忑的上前,倾身将人抱起。 见两人要回屋,雀颜忽然道:“殿下,汤池中热水已备好,可……可以沐浴了。” 热水是从房中出来前公子让准备的,她只当是公子自己要沐浴,可现在这状况,似乎超出了她的预想,惊的话都说不利索了。 容屿抱着人僵了一瞬,强自平静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等人出了院子,容屿才低头:“你……” 庚鬿将冻得通红的手塞进他的脖子里,一脸无辜道:“很冷啊。” 刚捧过雪的手,刺骨的冷,容屿却觉得浑身都快烧起来了,喉咙滚动道:“长忆。” “嗯?” “……” 他从未见过庚鬿这副模样,却又好像见过了许多回,脑中闪过一些零碎的画面,都是他的,令人心动的。 脚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抱着人折去了与卧房不同的方向。 别院里的汤池,是一座人工修砌的温泉池,汤池周围热气蒸腾,站在汤池边上,仿佛回到了现实中那个由亓暖玉铺成的浴池里。 容屿抱着人站在汤池边上,竟觉出几分无措。 察觉到他的僵硬,庚鬿单手揽着他,右手伸向脑后,握住绑发的缎带一端,轻轻一扯,束在一处的发丝松散下来,滑凉的触感从容屿抱住他的手背上抚过,只让人心荡神驰,喉间越发干涩。 “放我下来吧。” 庚鬿轻声开口。 容屿双手紧了一瞬,还是将人放了下来。 庚鬿推开他,走到浴池边上,一言不发地开始解腰间的衣带,本就穿的不多,褪了两件,就只剩下一件纯白内衫了。 见他动作丝毫不停,容屿眸色微暗,紧了紧双拳,转身道:“你先……” “你现在走了,不怕我逃了?” 一句话打消了某人转身的念头,最后一件内衫也褪了下来。 墨发如瀑,遮了大半旖旎的风景,圆润光滑的肩头从黑发间露出来,纤细的脚腕上,那块漆黑的玄铁变得极为碍眼,容屿不由自主地伸手,就要触及,那人朝前一踏,已经进了汤池中。 沾了水的肌肤愈显莹润,明明只有一个背影,容屿却似着了魔一般,跟着跳下浴池,将未着寸缕的人搂入怀中,倾身吻了上去。 两人都没有闭眼,静静地对视,唇瓣相磨,透骨般寒冷的身体也在汤池的浸泡中急剧升温。 不知道谁先闭了眼,试探的吻渐渐变得激烈,几乎是刚探到唇边,庚鬿就启唇,让他毫无阻碍地探了进来,吸吮舔舐,怎么都吻不够。 安分地抚在腰间的手也开始乱了章法,庚鬿忽然伸手,扯了他束腰的腰封。 这人还穿着一身厚重的朝服,层层叠叠,让人渐渐失了耐性,猛的一扯,惊醒了沉迷旖旎中的人。 容屿轻轻阻止他道:“长忆,你……” 庚鬿喘息不稳,忽然抬头,手往下探,抚到他已经起火的地方,微微一笑道:“不想要?” 容屿顿时闷哼一声。 眼前的人,身体掩在水中,整个人几乎贴在他怀里,微仰着的脸,泛着薄红,桃眼氤氲,水光潋滟,此时眼尾上挑,那颗沾了水的朱砂痣,像要吞了人的心神一般。 不想要?怎么会不想要? 他想的都快疯魔了! 可是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人会突然…… 喉间干咽,仿佛什么都想不了了,他哑声道:“你别后悔。” 继而将人压倒在了汤池边缘。 庚鬿搂住他的脖子,侧头在他颈间咬了一口,这一轻咬,似乎唤醒了一头沉睡的猛兽,你来我往间,让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在汤池边泄了一次,容屿抱着他回房,将人放在换了绒被的榻上。 庚鬿只套了一件红色的外衫,躺在床上,外衫滑落,一切都在那人眼底展露无余。 他突然有些后悔,汤池是露天的,他不肯在那里做,便回了房,可房里燃了灯,比汤池边更亮堂,这样被盯着,更让他觉得羞耻。 头顶有阴影罩了光,容屿很贴心,放下了幔帐,眼前变得昏暗,他也有了胆子睁眼。 在那人再度吻下来时,庚鬿忽然道:“给我解了镣铐吧?” 贴在身上的身体一僵,庚鬿感到他痴迷的神色渐渐沉了下来,多了几分冷意,又像是自嘲般笑了笑:“所以……这是你的交易吗?” 吻落在颈间,有了刺痛。 他没出声,也没躲避,反而用手覆住他的后脑勺,望着晃动的帐顶道:“交易怎么了?不好吗?我又不会跑,你整天给我戴着这个,就像一块永远不会融化的冰,捂也捂不热,戴着很冷的,不信你试试。” 说着他抬腿在容屿腿上蹭了蹭,刚在温泉中泡热的玄铁,又变得冰冷一片。 容屿身上刚有的冷意渐渐回温,也不知道是因为他的话,还是因为那不断在他脑后轻抚的手。 如情人间最亲昵的讨价还价,像安慰孩童一样温柔的抚摸。 他撑起身体,看着乖巧地躺在他身下的人,眼中带着审视。 庚鬿放在两侧的手突然抬起,后在他脖子上,凑上去蹭了蹭他的鼻尖道:“而且用身体就换一个漆黑的铁块,这笔交易,吃亏的可是我啊!” 轻呼在脸上的气息,带着和他这个人一样的甘甜。 容屿终于抿唇,抵在他额头上低声道:“好。” 庚鬿也笑了,调侃道:“这身体可是第一次,你可要轻点儿……唔。” 调笑声被堵回去,容屿重新抬头,轻吻落在他眉心,落在眼帘,落在他眼角的朱砂痣上。 旖旎缱绻的缠绵,到了最后,庚鬿发现,轻点儿什么的,根本不可能的! 直至三更敲过,床上的人已经被折腾的昏睡过去,容屿侧躺在他身旁,撑着身体看着他的睡颜,轻抚他沾了湿润泛红的眼角,脑中闪过一个个熟悉的画面,却又十分模糊。 等他要去深想,便觉得头疼难忍。 这时怀里的人微微蹙眉,似乎是躺的不适,他便横躺下来,那人直接靠过来,枕在了他的肩上,才安稳的再次睡了过去。 “……” 62.计划 翌日从一阵酸痛中睁眼,庚鬿本能的动了动, 腰骨间刺痛难忍, 他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昨夜的经历一幕幕在脑海中重现, 这次用了足够的脂膏润滑,没有现实中的第一次那般难忍, 但也好不到哪儿去,虽然是他主动的,这人做的也太狠了! 心里抱怨个不停, 一时没注意现在是什么状态,他原想撑着起身,手刚伸出去,摸到一片温暖滑腻的触感,微微抬头,看到的便是一片白皙健壮的胸膛。 他为什么还在这里? 他不应该趁着没人发现早早的进宫去了么? 做好了一个人在床上躺尸一上午的准备, 醒来发现缠绵了一晚上的人还没走! 有些意外,还有些窃喜。 理虽然明白, 这人不能长留在别院, 可每天早上摸着他躺过却又变得冰冷的被窝, 庚鬿还是有些失落的。 外头已经日上三竿,雀颜也没送早膳进来。 所幸他也没觉着饿,怕扰了身旁的人,便又规矩地躺回去了。 他还从未像现在这样好好打量过容屿的睡颜。 不管是在这里还是在现实中, 两人同榻许多次, 容屿总是比他先睁开眼。 可现在他醒了, 眼前的人还在睡。 浓密的眼睫近在眼前,伸手就能碰到,那人一只手还搭在他腰上,胸前的位置便空了出来,庚鬿埋头,一拱一拱地蹭进他怀里,无处安放的手抚上了他的胸,无意识的触碰,手感……意外的很不错,他眼中一亮,将头枕在他肩上,又玩味的捏了捏。 容屿便是睡的再沉,此时也该醒了,睁眼就看到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在自己胸前乱蹭,手还肆意地动着,不由得伸手,握住在他身上作怪的手:“长忆。” 庚鬿抬头,很自然的道了一声:“早。” “……”容屿见他神色坦然,迟疑道:“你昨晚……” 庚鬿便冲他笑:“昨晚怎么了?” “昨晚你为何……” 当时情不自禁,想到了这些也被他刻意的忽略,如今清醒,才越发觉出几分不对劲来。 就好比整天祈求着天上掉馅饼的人,突然有一天真的接到了一个饼,美好的有些不真实。 庚鬿道:“想做便做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难不成还要等你给我下药,还是等你把我绑起来用强?” 这两件事的前提条件这人可都已经做了! 容屿蓦然一怔,“我不是……” “不是什么?没想对我做这种事?还是没想对我用强?”庚鬿突然凑上去,压低了声音道:“那床头暗格里的脂膏,是谁藏进去的?” “……” 容屿被他怼的哑口,动了动唇说不出话,一张脸从面颊红到了耳根后面。 庚鬿以胜利者的姿态哼了一声,又躺了回去,靠在容屿宽厚的肩膀上。 现在是成年模样,没有少年模样躺着那般舒坦,脑袋转了半天才寻了个合适的位置。 容屿轻搂着他,许久后才再度开口:“不后悔吗?” “有什么可后悔的?”庚鬿撇嘴:“难道你后悔了?” 容屿避而不答,忽然喃喃道:“你从未这样待我。” 话一出口两人同时一怔,庚鬿忽然起身:“我以前是……怎么待你的?” 他明明一直都是这样的! 庚鬿忽然想到,他来之前这副身体对容屿是很抗拒的,可他在现实中从来都没有抗拒过,为什么在容屿的幻境中,他会是那番决绝的姿态? 就算他真的不喜欢容屿,以两人曾经的亲密,他也不该对容屿抵触到这个地步! 他问的有些急切,容屿却愣了,片刻后脸上露出几分迷茫,再回想两人过去的相处,他竟是完全记不起来了! “我们以前……” “我们以前也是这样的,你不记得了?” 庚鬿忽然起身,趴到他身上吻了吻他的唇,“我以前也这样亲过你的。” “……” 见他眸色一暗,庚鬿顿时一惊,还没来得及翻身下去,已经被人翻身压着了。 “呃……那个……” 他眼神闪躲,轻轻推了推身上的人,想将他抵着自己的那东西推远点儿,似乎没什么用。 虽说早上的确是有点容易冲动,可你昨晚不是做过几次了么!他们现在不是在说正事么! 庚鬿在心里叫苦,对上头顶火热的视线又迅速移开眼,“还很疼,我不能再做……” “嗯。”容屿忽然低头,吻了吻他眼尾的朱砂痣:“我知道,记不得也没关系,你陪着我就好。” 庚鬿在心底呐喊:有关系,有很大关系! 你要是记起来咱们就能出去了! 可是看着身上的人一脸满足的样子,他便有些不忍心拒绝,额头抵着额头,对视着顺其自然的就吻在了一起。 见他越吻越下,小兄弟也越来越亢奋,庚鬿终于忍不住阻止,正巧房门外有脚步声靠近,有人敲了敲门,“殿下,宫中钟大人求见。” 钟大人原名钟维,乃东宫的太子詹事,想必是皇宫里有什么事。 庚鬿这才想起来问:“你今日怎么没去上朝?” 容屿:“今日休沐。” “哦。”看了眼门外的人并未离开,庚鬿道:“你还是快去吧,他们还等着你……” “我这样怎么去?” 视线下瞟,庚鬿忍不住笑。 现实中你不是挺能的吗?没了修为连这点自制力都没了? “其实,这个事吧,出去冷风一吹,自然就……唔。” 最后被半强迫地拉着手帮了他一次,这人才神清气爽的起身,出去之前还恋恋不舍地在他唇上吻了吻。 容屿知道,他说的是真的,不管是肌肤相贴的触感,还是吻在一起时的心动,甚至两人亲密无间的相处,他都觉得十分熟悉。 为什么不记得了呢? 不愿去想,也不敢去想。 尽量保持微笑将人送走,庚鬿顿时沉眼,重新缩进被窝里道:“系统,这事不对劲啊!” “你为什么不说话?” 他想静静。 突然想到什么,庚鬿瞪眼:“你不会全听见了吧?” 系统怒: 如果他能化人形,现在一定是生无可恋的表情! 庚鬿毫无诚意道:“抱歉抱歉,下次我一定记得把你关掉!” “说正事,我觉得这里不全是容屿的幻境。” 庚鬿:“……”果然。 制造出幻境的是荒泽秘境的意识,如果他能操控幻境,他们久留在这里,就会十分危险。 如果他没有系统,会不会逐渐失去以前的记忆,被幻境同化? 被自己的猜测惊出一身冷汗,庚鬿迅速爬起来,套了衣裳,刚要下床,忽然发现脚腕上沉沉的,那漆黑的玄铁还牢牢的扣在他的脚上。 “……” 货都验完了还不付款?白嫖啊! 腿搭在床沿上晃了晃,似乎没什么影响,便又套了鞋袜,撑着饱受折磨的身体出了房门。 别院暂时出不去,他也只能在别院内走走,雀颜还是寸步不离的跟着他,也比之前细心多了,狐裘从不离手,尽管公子不肯穿,也能保证公子觉着冷的时候能第一时间保暖。 在别院里走了一圈,虽然见不着人,却也能知道哪些地方藏了人,都是别院中视野最全的地方,就像装上的全景摄像头,一丝一毫的动静都逃不过他们的监视。 也不知道是身子不争气还是别院实在太大,庚鬿走了一圈便累的不行,他也不回屋,就在卧房外的庭院里坐着。 “公子,这石凳寒凉,还是回屋去吧?” 庚鬿没动,转而问:“雀颜,你认识我吗?” 小丫鬟今年不过十三岁的年纪,闻言愣了愣,似有不解。 他都照顾公子大半年了,哪有不认识的? 见她茫然,庚鬿心中了然,雀颜定是不知道他以前的身份的。 他侧头看过来,笑了笑道:“你得空了,替我去街上买几样东西可好?” 雀颜道:“公子需要什么,尽可吩咐奴婢便是。” “我要的东西寻起来或许会比较麻烦,还得你亲自去,别人我也不放心。” 雀颜顿时为难:“这……” 她若离开,这院里便没了人,太子殿下吩咐了她要寸步不离公子的。 庚鬿又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递给她,“这个你且收着,我知道你不敢接我送的东西,这个也不值钱,就是瞧着好看,你戴着也合适,你放心去买便是,你出去的时候我一定待在房里,院门都不会出的。” 几句话将丫头所有的顾虑一一打消,她手中握着那块玉佩,的确不是什么好的,比起太子殿下赏她的那几块差远了,但这块玉红白相间,层次分明,上面雕刻的图纹极为精致,人总是爱美的,拿着这样漂亮的东西便舍不得松手了,犹豫了一会儿就应了下来。 庚鬿便取了纸墨写了几样东西,让雀颜照着去买。 人走后,他便真的坐在房中,看着窗外远处房舍上的积雪,问:“朝堂现在如何?” 只要顺其自然,容屿最终一定会登上皇位! 父子相和,兄友弟恭,现实中的容屿,其实也是渴望亲情的! 只是他筑建的美好,注定要被打破了。 庚鬿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他原本还想慢慢来,试图找到一个不极端却又能让人醒过来的办法,秘境的手段却让他不得不选择速战速决。 几日后,太子时常离宫的消息终究还是让人发现了端倪,短短几日,别院外出现了一拨又一拨的探子,虽然都在第一时间被解决了,也正因为这样,更是惹了人怀疑。 人心贪婪易变,此前太子做事滴水不漏,朝堂上也揪不出错处,一些心怀不轨的人对此无计可施,好不容易抓到了太子的“把柄”,他们绝不可能放过,是以出现在别院外的人也会越来越多。 容屿还是每天都来,只是待的时间不比之前久了。 庚鬿知道他的烦恼,也不掩饰,独处了一会儿还贴心建议:“要不换个地方吧?换个他们找不到的地方。” 这个建议无疑让人心动,容屿却没有立即应下。 这人事事替他着想,竟是从来不在乎自己的委屈,可自己之前那样对他,这人真的不会怨吗? 他不是没有怀疑的。 坐在窗台边,他将人拉进怀里,顿了片刻才问:“听雀颜说,你让她买了很多东西。” “嗯。”庚鬿应的干脆:“你又不让我出去,我总得给自己找点事做,你没瞧见屋里都不一样了吗?” “……”确实是大变样了。 “我按我自己的喜好置办了一些东西,院子里我也打算改改,你要是要换地方就趁早,等我都改好了,我可就不愿换了。” 他说的这般坦然,让人想怀疑都不知要因何而起。 容屿无奈,凝视着他道:“长忆。” “嗯?” “你为何待我这样好?” 庚鬿理所当然道:“因为你待我也好。” 仿佛是在问眼前事,又仿佛是在问他所不记得的事,容屿抬头,情不自禁地吻住他的唇。 庚鬿任他亲,毫不吝啬的给予回应。 同为男人,他知道怎样让人意乱情迷,知道怎样才能让他什么都不去想。 怀疑自己也好,怀疑别人也好,一个人的时候怎么猜测都无所谓,可两人在一起,庚鬿绝不会让他将心中的怀疑问出口。 窗门掩了,衣衫褪了,小小的窗台内,身体撞击的声音传出了窗外,偶尔有隐忍的声音,似嗔似怨,又有惊喘低吟,交织成一片绝美的旋律。 温存不了多久,庚鬿再睁眼时,身边的位置又是空的。 他看了看有了变化的陈设,其实都是没有必要的,偏偏他要的东西还都很苛刻。 他让雀颜去买的,连一件小东西都会提上几个要求,庚家商铺遍布桑中城,他给雀颜的那块廉价玉佩,虽然是赝品,上面的图纹却是庚家独有,只有庚家嫡系子弟才能佩戴,也只有庚家人才能认出来。 跑的商铺多了,一次两次是巧合,时间久了,就一定会被人注意到。 也多亏容屿给了他一个商贾之子的身份。 如今容屿想藏着他,就得继续与那些人周旋,他相信处理掉那些麻烦对容屿来说不是难事,他要的只是时间,让庚家人知道他还活在世上。 皇宫之中,高贵的身份也意味着更多的束缚,容屿到别院的时间越来越少了,一切就像回到了刚开始的时候,只有在夜里,两人才能见面。 只是之前是因为容屿不敢见他。 而现在却是因为不能见他。 又是月余,年关将至,边疆大捷将士凯旋,为庆功而设宫宴,太子不能离席,长久的相处让容屿对他松了防备,就在当夜,有人寻上了门。 却在庚家人寻上庚鬿时,宫里的人,也得了消息。 …… 63.选择 偌大的别院,庚鬿住的院子是被看守最严密的, 可院内, 却是除了雀颜, 从不让任何人踏足的。 庚鬿没去问眼前的人是怎么突破别院里的防卫进到他院里的,也没有声张, 桌上还搁着雀颜刚送来的茶,腾腾冒着热气,来人单膝跪在地上, 眼睛却盯在庚鬿身上,一双如夜色般漆黑的眼睛里满是震惊。 低头瞥了一眼,庚鬿微微挑眉,这人黑头巾黑衣服黑鞋,连皮肤都是黝黑的,整个人扔进暗处擦肩而过都不一定看得到。 是个当贼的好苗子! 这人看着庚鬿, 颤动着唇道:“少主!” 他一出口,庚鬿便知道这人是系统给他提供的资料中一直效忠庚家的影子护卫, 庚辰。 为了达到目的, 该利用的都得利用! 庚家经商多年, 关系网不止是在桑中城,整个江湖都少不了他们的探子,庚辰原是年幼时被庚家家主救的,自小跟着“庚鬿”的。 他大概怎么也没想到, 因他保护不利葬身客栈的主子, 那个本该死了快一年的人, 会这样活生生的再次站到他眼前。 “怎么?不认识了?” 庚鬿漫不经心地抿了一口茶。 庚辰从震惊中回神,“少主,真的是您?” “是我。” 原想着接下来会上演一场久别重逢,主仆情深,庚鬿都琢磨好了要怎么应对,正想宽慰这位不知道怎么接话的少年几句,不料这人不按常理出牌,突然起身,拽住他一条胳膊道:“此地不宜久留,我先带您离开!” 说走就走,庚鬿一时不备,被他拉了个踉跄,急忙用力稳住身形,“慢着。” “少主……” 庚鬿沉眸:“何人让你来的?” 答案其实很清楚,商铺的伙计若有人认出雀颜身上的玉佩图纹,会在第一时间派人跟踪,而后确认地点回禀家主,庚辰只是一个护卫,他是奉命而为。 果然庚辰应道:“是家主让属下来的,年前少主在客栈出事,家主便让人调查,那派往客栈的刺客,就是大皇子安排的,家主这一年来一直让人寻少主的尸……下落,谁知少主您竟……竟还活着?” 说着他脸色一变,“大皇子如此对您,有违天伦,只要回到庚家,纵然他已是太子,家主也一定会为您讨一个公道的!” 他说的愤慨,庚鬿却笑道:“你来别院有几日了?” 庚辰一怔:“有三日了。” “以你所见,他是如何对我的?” “他……他对您……” 回想他所见到的,庚辰怒意更甚,话到了喉间却说不出口。 庚鬿知道,他见到了自己和容屿在别院里的相处。 常人见了会以为两人关系亲密,可以庚辰对容屿的态度,想必是误会了什么。 见他瞥向床边没了铁链还留着的铜环……其实也不算误会! 庚鬿没有解释,将自己的胳膊抽出来道:“你没有看错,我和他就是那种关系,而且年前在客栈的那场刺杀,事实上和大皇子并无关系,而是我故意为之。” “少主?”庚辰震惊的瞪大眼:“您为什么……” “不知父亲知我在这别院,却让你守在这里按兵不动,又是为了什么?” 庚鬿在笑,庚辰却是脸色骤变。 “那日我诈死,留下的证据全都是指向二皇子的,不知父亲是如何查到,那场刺杀是大皇子所为的?” “……” 庚辰彻底怔住了,还伸在半空的手缓缓收了回去。 良久之后,他才沉静的开口:“您知道了?” 庚鬿道:“是,我早知道了。” 容屿做事本该是滴水不漏。 年前户部侍郎是二皇子一党,而庚家家主与户部侍郎交好,嫁祸二皇子或许是一时的离间之计,但也做的周密,“庚鬿”当时虽然还未参加殿试,却已经是贡士,算是半个朝廷命官,按理说二皇子怎么也得被严惩,可二皇子却至今无恙,是因庚家暗中调查替二皇子脱罪。 连嫡子身死都未能离间二皇子和庚家,可见这两方势力之间的联盟有多牢固。 庚家让庚辰守在别院,却不让他救人,观察了三日之后,又突然说要带他走,他们在乎的不是“庚鬿”还活着,而是他的生还和他与太子的关系,让他们看到了希望。 庚辰半天不说话,庚鬿又坐回桌边,“父亲可是要让我入宫告诉皇上,我为太子所害,被囚禁□□?” 戕害贡士,已是大罪,且当今太子囚禁一名男子,于德行有亏,于情于理,皇帝都不会再让他坐着东宫之位! 东宫再次空置,于其他人而言便是机会。 庚辰握拳看着他悠然抿茶,沉重的模样和刚开始的激动愤慨完全不一样。 “少主打算如何?” 庚鬿笑道:“你且回去告诉父亲,诈死之事是我一人所为,是为了离间他与二皇子,助大皇子上位,此事揭开,是欺君之罪,庚家亦不能幸免,且这大半年来,太子于朝堂上的建树他们都是亲眼目睹,庚家何必要死守一个没有前路的主?扶持当今太子,才是正统!” 言下之意,助力其他皇子,都是谋逆! 若说之前的愤慨是装出来的,眼下庚辰的震惊与不可置信便做不得假了。 他好似不认识眼前的人一样,沉默了许久,才拱手离开了房间。 庚鬿看着一道黑影窜上院墙,又有几道黑影紧随而上,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刚刚跟着庚辰出了房间,带他走的人会变成一具尸体,而他,估计又要回到整天与床为伴的日子。 容屿直至午夜才回来,庚鬿原本是在熟睡,也不知道是被吻醒的还是被冻醒的,总之他睁眼的时候身上压了个大冰块正在亲他。 “你喝酒了……唔……” 迷蒙的意识还没清醒,话没说完就被堵了回去,浓烈的酒香入喉,庚鬿无奈,伸手抚上他的脸,用力吻回去,也不知过了多久,身上的身体渐渐回温,两人才停了下来。 唇被啃的有些红肿,庚鬿舔了舔唇:“不是让你时辰晚了就别回来了吗?外面冷……” “为什么这么做?” 容屿轻声打断他。 为什么替他揽下罪责?为什么要帮他说话? 庚鬿直视他道:“毕竟是我的家人,我也想保他们一条命啊!” 这话说的违心,但只要容屿能信。 两人对视,容屿眼中的情绪很复杂,他略显急切道:“我这样困着你,我让人跟踪了雀颜,我知道你联系了庚家的人,我故意放他们进来,是为了试探你,这样……你也不怪我?” 适时的露出几分惊讶,继而又笑了笑,庚鬿道:“那你试探的结果呢?” 回应他的是一个堪称粗暴的吻。 吻落在脖间时,庚鬿微微仰头,喘息着道:“你怎么对我都没关系,你安心就好。” “……” 容屿没再说过一句话,紧抱着他不肯放手。 庚鬿知道,他这样急切的将他所有不好的心思展露给自己,也是一种试探,轻声细语的宽慰着,看着他在自己怀里熟睡过去,闻着醺人的酒香,想到自己要做的事,庚鬿突然有些愧疚,眼中的坚定却没有消减。 庚家与二皇子的来往不是一年两年,许多年的互惠互利早已经让他们困在了一条船上,根本不可能因为自己的两句话而有所改变。 利用嫡子被害拉太子下马的计划破败,他们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相反,庚鬿表现的越是在乎,他们的关系越是亲密,对二皇子来说,越有利用价值! 一连几日,容屿没再到过别院。 宫中传出了皇上欲为太子选妃的消息,这本也在庚鬿的预料之中。 不管在哪个朝代,后嗣永远是皇室最看重的问题。 这个世界的容屿,西戎国的太子,眼看就要及冠,后宅却无一主事之人,在知道了容屿对他的心思之后,二皇子绝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 太子身在朝堂本是立于不败之地,因为他没有破绽,所以有心之人不敢妄动,但现在在二皇子眼里,他有了弱点,庚鬿故意暴露自己,让他看到了希望。 若是让人知道,在群臣眼中近乎完美的储君,却不能替皇室绵延后嗣,朝堂上势必有大半的人倒戈,而仅次于太子的二皇子,便是最好的人选。 庚鬿从未想过,容屿也会有面临江山美人的选择的一天,而他在这当中竟扮演了美人的角色。 “公子,该用膳了。” 雀颜推门进来,见人正望着窗外发呆,不由得有些心疼。 太子要选妃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桑中城,所有家中有闺女的大臣都忙着去宫中走动,太子殿下已有数日不曾来过别院了,许是真对哪家女子上了心,正筹谋着娶了人家呢! 可怜公子至今被蒙在鼓里,她也不能相告。 忽闻一声叹息,庚鬿仿佛刚回过神,问:“怎么了?” 雀颜抿唇重复:“公子,该用膳了。” “先搁那儿吧。” 只略看了一眼,他便又转开了头。 雀颜眼中心疼更甚,殿下不来,公子都食不下咽了。 叹息着摇头,小丫鬟走出房门。 可怜这丫头不知道太子选妃,正是由她心疼的公子一手推动,桑中城的盛事,就算没有系统,他也不可能不知道,二皇子费了这么多心思,怎么可能会不让他知道? 若是太子真对他有心,便不会娶妃,公然抗旨,废辍太子是必然,而他一旦遵从旨意娶了太子妃,庚鬿势必对他寒心,届时再撺掇“因爱生恨”的人去皇上面前揭露太子的罪行,太子同样会被严惩。 对二皇子来说,这是稳赢的局面。 他们幻想中的正因太子娶妃备受煎熬的人……的确在备受煎熬。 “换一个,这也太辣眼睛了!” 庚鬿气道:“他要敢选老子扔了他就走!” “你说他不会真的娶妃吧?” 明明是他自己设计的,听到那人要娶妃的消息,心里仍是堵的厉害。 如果他为了稳住局面,娶了旁人应付皇帝,如果他穿上大红嫁衣,与别人拜堂成亲…… 庚鬿迅速甩了甩头,突然觉得好笑,他亲手造就的局面都忍不住胡思乱想,又有什么资格去怪容屿当时信不过自己? 抬手划掉系统界面上一张又一张的人像,到底是凡俗中人,没有修真界遇上的女子那般有灵气,可若是打扮一番,再戴上凤冠霞帔,也能美得令人心动。 心里没由来的烦躁,他将这笔账记到了秘境的意识的头上! 如此又过了三日,容屿终于又出现在了别院。 连续落了几天的雪,院子里积了厚厚的一层,院里不让人进,也无人打扫,除了石子路清出了一片,周围都是白雪,只有从房门到梅花林的一段路,留下了一串脚印。 容屿走进院中,正巧遇到雀颜从房中送膳出来。 雀颜明显惊了一瞬,低头行礼。 瞧见托盘中没有动过的食物,容屿皱眉:“怎么回事?” 雀颜道:“公子今日在院中站了一个时辰,许是累着了,说吃不下,现下已经睡了,奴婢便将饭食端出来,想着等公子醒了再送进去。” “为何站了一个时辰?” “公子说……说房间里闷,奴婢……奴婢也劝不住。” 太子严令不许出别院,这别院再大,逛过几回也没什么新鲜,除了院子就是房内,能不闷么? 雀颜在心里犯着嘀咕,那人已经与她擦身而过,匆匆进了房内。 榻上的红衣人影正侧身躺着,面朝里侧,一头黑发铺散,褪去了外袍,只剩下一件绯色的贴身绸衣,他素来不喜束缚,不爱束发,睡觉时盖的锦被也常常被他踢走。 此时被角只遮了他腰际,单薄的衣料勾勒出他藏身在绸衣内的轮廓,自肩头下凹,再至臀部划出一条完美的曲线,衣摆下修长笔直的双腿若隐若现,如玉般的双足陷在被蹬成一团的锦被中,如锦盒中价值连城的珍藏品,一切都美得让人执迷。 在宫里的这几日,他时时刻刻都在念着,念着他的脸,他的身体,他的呼吸甚至交欢时的难以自已的低吟,他克制自己忍耐自己,所有的自制力都在见到这人时宣告崩塌,回过神来时他已经翻身上榻,将人紧紧地抱在了怀中。 唯一一件贴身的衣物被撕扯开,冰凉的唇落下来,庚鬿打了个寒颤,睁眼看到这人,连惊喜都来不及,身体已经迫不及待地缠了上去。 一别十几日,这人连个影子都没见着,他真怕这人就这样妥协答应娶了别人了。 思念也好,不安也好,恐惧也好,只有最原始的行为才让两颗心重新有了归属。 容屿也是情难自抑,连准备都等不及便进入了他,见他似痛苦的皱眉,便低头去吻他,在他耳边一声一声的轻唤,两人身体相缠,像点燃的两团火焰,融在一处,烧灼的更加炽烈。 胡来一场解了相思,容屿伏在庚鬿身上,两人额头相抵,剧烈的喘息。 唇瓣相贴,水乳交融的吻,容屿却渐渐觉得不对劲。 他稍微退开,半撑着身体看着身下的人,伸手探了探。神色一紧:“你发烧了?” 庚鬿意识模糊的笑:“就是有点热,没事。” 容屿蹙眉。 刚进来时他身上凉的很,肌肤相贴时温度相差太多他也没太在意,此刻云收雨歇,才发觉这人的体温,竟是变得更加滚烫了。 急忙从他身体里退出来,容屿拿了衣衫就要起身:“我去叫大夫。” “别去。”庚鬿抱住他道:“我没事,你别走,再多陪我一会儿……” 他双手虚弱无力,刚抱上就滑了下去。 容屿心疼极了,躺回去抱着他。 庚鬿靠在他怀里,眷恋的蹭了蹭,伸手想抚摸他的脸,却连手都抬不起来,只能闭着眼,哑声呢喃,“对不起,让你为难了……” 容屿一怔,将他抱得更紧。 他果然知道了,自己要选妃的事。 可他没有责怪自己,竟还反过来向他道歉! 无尽的愧疚自心底升起,他犹豫了许久的事也终于做出了决定。 庚鬿意识昏沉地躺在他怀里,双手没有安全感地紧搂在他身上。 他的歉意,并不为着眼前的事,还为了自己对容屿的算计。 他知道容屿今天会回来,一早起来滴水未尽,特意去雪地里站了一个时辰,穿的也不厚实,染上风寒是必然的事! 只有他病了,容屿才会记挂着他,才会放不下他,才会不顾一切阻碍来看他。 他逼迫他做出决定,逼迫他对他的至亲出手。 逼迫他亲手毁掉他所期望的世界! 出去之后他一定会好好补偿的! 这样想着,他便任由黑暗席卷了他的意识,彻底昏了过去。 …… 64.虚幻 容屿终究是放心不下,让人请了大夫来别院, 尽管这小小的风寒, 等他走了再让人来瞧也无碍, 尽管看病会耽搁两人本就不多的独处的时间,可他不忍这个人多受一丁点的罪, 等大夫看了脉,开了药方,熬了药又亲自喂给他喝了, 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他知道,宫里的事不解决,他就不能安心地陪着他! 紫宸殿中,明德帝对娶妃一事旧事重提,此前说起这事容屿还是百般托辞,没曾想一日过去, 他再提起太子竟然松了口,言及会认真考虑。 明德帝深感慰藉, 当即下令, 召集适龄贵女上呈其生辰八字交于钦天监与太子的八字比对, 此令一出,几乎沸腾了整个朝堂。 庚鬿也在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可还没等他给自己添堵,皇宫中便传出了更令人震惊的消息! 二皇子的生母, 出身高贵, 乃两朝元老周太傅之女, 在诞下二皇子之后被封为贵妃,皇后薨逝后,唯她是后宫独尊,地位超然,可就在明德帝拟旨挑选太子妃人选的当日,皇宫中竟曝出贵妃与人有染的丑闻,且被宫人当场撞破,无从辩解。 原本交给贵妃的替太子选妃之事,也被迫终止。 明德帝盛怒,将贵妃打入冷宫,二皇子因此受到牵连,原本还因为周太傅才坚定支持他的几位官员,也彻底放弃他了。 二皇子怎么也没想到,他好不容易看到了些希望,筹谋的一切还未来得及实施,便被晴天霹雳打入了深渊! 而事实上,他所谓的希望,不过是由别人伪造给他的虚幻罢了。 二皇子落势,并没能让他的野心有所收敛,不知何时,太子“金屋藏娇”的消息在桑中城内传开,庚鬿居住的别院瞬间成了众矢之的,明德帝对此生疑,派了人前去查看,竟是无功而返! 帝王大骇之下,对太子心生忌惮,也更加相信谣传非虚。 若是女子,即便身份低贱,只要太子喜欢,入宫封为侧妃也没什么不妥,可太子如此在意,又如此掩藏,便只能说明,别院中人的身份不能入宫。 他从小看重的嫡子,被立为储君的太子,竟然是一个断袖! 这比贵妃出墙更让帝王无法容忍。 后宫女子不贞,损的是帝王颜面,可若是让一个断袖太子继位,让男子入了后宫,若有男子心怀不轨,损的是社稷江山! 明德帝不能以断袖为由废辍太子,便直接降旨,择了兵部尚书之女,为太子赐婚,岂料圣旨刚下,兵部尚书便被查出曾克扣军饷,致边疆将士无力征战,于战场上大败。 兵部尚书入狱,婚旨自然作废。 连番数次,明德帝看好的人选,不是家中有人因犯了国法入狱,便是选中的女子自身德行有亏,当不得太子妃之选。 一人可以是巧合,五人十人皆是如此,便由不得帝王不生警惕。 太子仁德,众臣归附,且他对帝王忠,对父亲孝,这样的局面原本是明德帝最想看到的,他也一直放权太子,从未有过疑心,盖因他已是太子,只要不犯大错,皇位便会名正言顺地交到他手里! 如今父子对上,他才发现,这人早已脱离了他的掌控。 太子一场选妃,朝堂上人心惶惶,知情人道是父子不和,不知情的,只以为皇上是想借此清肃朝堂,甚至是后宫也不能幸免。 两位皇子的生母接连被罚,更有薨逝的皇后并非病故而是被人害死,彻查之下牵连出一大群人,有妃嫔有女官有宫婢,一日之间,后宫几乎遭到血洗,明德帝怒急攻心,病倒在榻。 而因状况频出,太子娶妃一事拖到了及冠也未能定下来。 这日,别院中的人正在穿衣,那天染了风寒,大病了一场,自那之后容屿便再也不肯留他一个人在别院里,也允了他出去走走,只是护卫随行,暗地里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得跟着。 他还是一身红衣,披了厚重的狐裘,唯脖间的绒领,似雪一样白,墨发轻束,缎带轻垂,因大病初愈,白皙的脸上透出点点红晕,越发惹人怜爱。 今日容屿入宫,说午时方归,可现在未时已过,也不见人回来。 庚鬿刚拉开房门,就见雀颜苦着小脸走进来。 他问:“怎么了?” 雀颜撅着小嘴道:“今日殿下及冠,皇上给殿下定了表字。” 庚鬿心里咯噔一下:“……什么表字?” 男子二十及冠当立表字,也就是今日本是容屿的生辰,庚鬿恍然懊恼,他是睡糊涂了,怎么把这么重要的日子给忘了? 小丫头藏不住事,也没瞧见他神色有异,顾自道:“好像是叫落……落……奴婢也记不清了,听他们说这个字不吉利的很,坊间都在传咱们殿下惹了盛怒失了圣心,公子,你说殿下他……公子你怎么了?” 庚鬿回神,“我没事,你继续说。” “……哦。”雀颜愣愣的应着,忽然发现,除了这个她也没什么可说的了,仔细想了想,她又道:“还有湛王殿下,听说湛王进宫为咱们殿下不平,请皇上收回成命,不料皇上气急攻心,病的更重了,湛王殿下也因此回了府里,被软禁了起来。” “湛王?” “是啊,湛王对咱们殿下可好了,这次从边疆凯旋,还给殿下带了不少好东西呢!” 雀颜对湛王似乎很有好感,说起来也是喋喋不休,庚鬿静静的听着,有些神思不属。 这个世界的湛王,庚鬿是没见过的,没有修为护身,如今也不是他熟悉的那个少年了,可容貌易改,性子难变,在这里,青寒虽然是战场杀伐的将军,到底还是心思简单,容屿所做之事,所惩之人,皆有大罪且证据确凿,在青寒眼里容屿做的都是对的,他越是认可太子,对皇兄为太子表字一事便越是看不惯,好心劝解,却不想他是手握军权之人,与太子如此交好,在皇上和太子隔阂的当口,无异于火上浇油。 且军中主将与皇子私交密切,于帝王而言,是大忌! 湛王好意之举,却是害了太子,也无意间帮了庚鬿。 沉思间,忽有一只飞鸟自院墙而入,正好落在庚鬿眼前,雀颜一惊,赶紧上前驱赶:“奇怪,冬日寒凉,哪里飞来的鸟?” 那鸟也奇怪,被人驱赶也没吓跑,只是退开停到了不远处的梅花枝上。 雀颜还想再赶,庚鬿却拦住她,自己上前,将那只鸟抓入掌中,这鸟是被人饲养,乖巧的很,翻转来看,果然在它脚底发现了一卷纸条。 二皇子还是沉不住气了,连最后的底牌都用上了。 他唇角微勾,状似随意地将纸条卷起,又将手里的鸟递给雀颜道:“去大门外放飞。” 为何要去大门外放飞? 雀颜刚想问,却见递给她鸟的人已经转身准备回房,不由得惊道:“公子,你不出去了?” 小丫鬟手里还握着刚给备好的暖手炉,正打算借着公子的光出去逛逛呢! 庚鬿却摇了摇头,“去把鸟放了吧。” 说着正要回房,院门口突然有人开口:“为何不去?” 雀颜闻言转身,忙福身行礼:“太子殿下。” 容屿未应,一步步从院门口走至庚鬿身前,那从鸟身上取下来的纸条还被他握在手里,攥得那样紧。 见他视线落在自己手里,庚鬿侧头对雀颜示意,小丫头对太子有几分惧意,自然巴不得离开,人还未出院门,庚鬿便觉得手腕一紧,刺痛之后,手中的纸条就落到了另一人手中。 庚鬿没有阻止,任由他将纸条在眼前摊开。 纸条上所书,是二皇子以苏沫儿之名邀约庚鬿出府相见。 容屿自始至终神色未变,眼底却已经有血色显现。 他怎么就忘了? 这两人本是两情相悦,是他一意孤行设下了所有的局,将这人拘在这一方别院! 他本该高中入朝堂为官,只要他请旨,父皇会为他和皇妹赐婚,一个新科状元,一个皇室公主,金童玉女,他们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是自己拆散了他们! 本以为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人都已经不复存在,却偏偏漏了最重要的一个! 他隐忍着道:“为什么不去?” 庚鬿道:“明知有诈,为何要去?” “你不想见她吗?” “……” 庚鬿没搭理他,转身回房。 才刚踏进房门,身后的人便疾步追了上来,肩头一紧,背后一震,人已经被抵在了门框上。 容屿满脸都是压抑不住的怒气和惶然,他固执的问:“你想见她吗?” “不想……” “是不想见还是你不敢去见?” 因为害怕见了之后便再也不舍得放手,害怕见了他的心上人,便无法继续在自己面前伪装下去? 他竟还这样在乎她? 突然吼出来的声音,仿佛连呼吸都被凝滞,房间里静得落针可闻,庚鬿与他对视,似乎很受伤:“你为何不信我?” 他眼中的伤痛刺疼了容屿的眼,像被人泼了冷水,刚升起的怒火迅速被浇灭,他一把将人抱住,喃喃的道歉:“对不起,长忆,对不起。” 庚鬿不应,容屿便去吻他的唇,一下又一下,却得不到半点回应。 他急了,也怒了,打横将人抱起到了榻上。 像是要确认什么一般,他冲撞的很用力,直将人逼得眼角浸出了泪,犹不肯放过他。 庚鬿听到他在自己耳边低语,他说:“长忆,我只有你了……” 话语间满是疲惫,听的让人心疼。 是自己将他逼到这个地步,撕开了美好的假象。 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父亲的疼爱,兄弟的和睦。 他悉心营造的关系,实际上却是脆弱不堪。 看着他痛苦,庚鬿却不能宽慰,只能尽力满足他,他用力攀着他的肩膀,给他最热切的回应。 容屿看着在他身下的人,双眼濡湿,发丝凌乱,汗湿的面颊上泛着莹光,他眼中□□蒸腾,这□□是对着他的,他心里是有自己的,他们也是心心相印,不管以前他恋着谁,现在自己也是住进了他心底的! 他只想要一人而已,为什么所有人都要和他作对! 父皇猜忌他,兄弟要对付他,群臣更是逼迫他! 他们都该死!全都该死! 这样疯狂的念头在脑中生长,他骨子里是嗜血的,他对人是残忍的,这是他的本性! 如果让身下的人知道……不能,不能让他知道,将那些麻烦全部清除掉,他就永远不会知道。 “我不会放你离开。” 结束的时候,他在庚鬿耳边掷地有声。 抱着身上熟睡过去的人,庚鬿回以叹息。 很快了,很快这一切就都会结束了! 次日,趁着容屿离开别院之后,庚鬿避开别院里所有人偷偷出去了一趟,这里修炼的确缓慢,几个月来他精心修炼也只到了炼气三阶的修为,但要应付几个护卫,轻而易举。 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去见了庚家的人,此后几日,他的身份在朝堂上曝光,太子受人诟病,群臣议论纷纷,劝谏太子的人不计其数。 后有明德帝病愈,重归朝堂,让庚鬿意外的是,太子失了臣心,明德帝趁机夺权,拿来开刀的竟不是容屿,而是曾给容屿求情的湛王。 …… 65.醒来 一日雪后初晴,房屋瓦舍上的积雪融了大半, 天气比下雪时还要寒冷, 庚鬿捧着暖手炉站在院中, 望着一片湛蓝的天空。 从他的身份曝光起,这别院里的动静就没有消停过。 太子的拥护者知道了他的存在, 想方设法地要除掉他为太子清路,而其他皇室中人,却是想着法儿地要救他出去, 希望他将自己的遭遇禀明圣听! 朝堂上乱作一团,沉寂了许久的野心之士重新复起,太子雷霆手段镇压,连几位老臣都不放过,有人暗中议论,如今的太子就算登基为帝, 也必是一位暴君! 故而对废辍太子之事,朝堂上大多数人达成了共识, 湛王因为维护太子, 被他牵累。 庚鬿得到消息的时候, 已是湛王被禁军围困,生死一线之时。 “湛王刚退了边疆外敌,是西戎国的功臣,禁军以何为由围住了湛王府?” 雀颜也不知哪里来的渠道, 将事情打听的一清二楚, 闻言道:“是湛王殿下在房中练功时突然走火入魔, 狂性大发,伤了不少人,禁军是去救人的。” “走火入魔?” “是。” 庚鬿皱眉。 这情景与现实中似有相合之处! 他当机立断道:“备马,我要去湛王府!” “可是公子,此时别院外有不少人在盯着,此时出去会很危险……” “放心吧,不会有事!”说着人已经迈步往外走。 雀颜急急的跟上,跟到大门外被强制留在了别院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公子策马离开,急忙吩咐人去宫中通知太子殿下。 庚鬿本就怀疑青寒当时走火入魔并非意外,解北影血屠湛王府,那么大动静却不见皇族金吾卫前去支援,本就极为蹊跷,现在看来,青寒入魔,明德帝也是出了一份力的! 幻境中湛王只是帮着皇侄说了一句话,虽有军功却根本谈不上功高震主,如此明德帝都能对他下手,现实中的青寒,天赋超凡,民心所向,明德帝又怎么能容忍? 一路思索着从别院策马赶向湛王府,未至府门外,已经看到了将王府围的水泄不通的禁军,王府内似有刀兵相接的声音传出,庚鬿丝毫不敢耽搁,脚在马上借力,轻身而起,在禁军来不及反应之时,踩着他们的头顶便翻身跳进了王府院墙。 王府中正在交战,地上横七竖八地躺了十几具尸体,血色染了前院,让庚鬿惊讶的是,交战的双方,竟是王府中的“自己人”! 此时湛王满身是血,被湛王府的府兵围在前庭正院中。 与他印象中的面容大不一样,幻境里的青寒,已过而立之年,比现实中的少年高大不少,也更为成熟,但万变不离其宗,庚鬿一眼就能认出来,眼见着一柄□□就要刺进湛王胸腔,他眸色微凝,弯身从脚边的尸体手里捡起一柄剑脱手掷出,稳稳地穿了一名府兵的心脏。 脚下步履轻盈,片刻间便到了走火入魔之人的身前。 此等速度令人震惊,纷纷防备着退开了几步,为首之人上前道:“何人擅闯王府?” 庚鬿冷哼:“此话当由我问你,什么人敢擅调王府府兵,对湛王下此毒手?” 能调动府兵,这人与湛王,必然也是关系匪浅! 可庚鬿在桑中城里,并未见过此人! 那人道:“湛王走火入魔六亲不认,我等奉皇命将其捉拿。” 庚鬿沉眸,什么捉拿!他方才看到的分明是诛杀! 青寒确实神志不清,敌友不辨,从背后对他出手,庚鬿侧身躲过,迅速点了他几处穴道,将人治住。 他出手极快,数十位府兵联手也奈何不了的湛王在他手里过不了一招便被压制,庚鬿将青寒放到地上躺好,才起身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对他有所忌惮,直言道:“我乃莲城公主亲招的驸马。” “莲城公主是谁?” 那位郡马闻言瞪眼,似乎很是意外他竟连莲城公主都不认识! 庚鬿确实不认识,问的也不是他。 系统道: 得知此人身份,庚鬿顿时鄙夷。 原来是个吃软饭的白眼狼! 想来是百年前被解北影杀干净了,现实中他也没见过这人。 难怪解北影要屠了湛王府,这群人的确该杀! 眼中杀机一闪,被他迅速掩了,转身扶起已经昏迷的青寒道:“湛王已无碍,你可以去向皇上复命了。” 他说着要将人带走,驸马一惊,连忙拦住他:“慢着,人你不能带走!” 庚鬿道:“谁说我要带走他?他现在需要休息,我扶他回去罢了。” “……” 驸马皱眉,他收到的命令,可是趁机除掉湛王! 见他不肯让路,庚鬿一笑:“难道你们的目的,不是阻止湛王走火入魔?而是要杀他?” “你……胡说!” “不是就好,人我就带走了,否则的话,湛王发狂杀了这么多人,也不差你们几个。” “你……” 明显带着威胁的话,驸马瞳孔微缩,看着庚鬿提着湛王与他擦身而过,忽然侧头,对身边的几人使了个眼色,在人完全背对他们的时候,一齐出手,数柄□□刺向庚鬿身后。 破风声从身后传来,庚鬿正欲躲开,忽然王府大门被人用力撞开,门口一声疾斥:“住手!” 驸马一惊,更是下了狠手,枪头在身前人的脊背上擦过,划破了他一身红衣,紧接着□□被挑,一柄银色长剑直将驸马的手臂震地发麻,虎口也跟着裂开。 一身月白色朝服的太子殿下,伤了人之后看都没看他一眼,一把将手里还提着人的男子搂进怀里,去看他背上的伤。 蹭破了皮而已。 他又将外袍脱了披在庚鬿身上,才劫后余生般恼怒道:“谁让你来这里的!” 许是太着急了,他竟没看到男子手中提着……因为被撞手一松已经掉在地上的人。 庚鬿愣愣地低头:“他们要杀湛王。” 容屿皱眉,一声“与你何干”就要脱口而出,视线落在地上的人身上,又将话咽了回去。 他骤然转身,看向手中还持着兵器却完全没了战意的人。 他们胆子再大也不敢当着太子的面杀人。 俗言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太子还没有被废,不是他们得罪得起的。 此时见太子如此在意这名男子,想起城中近日谣传,驸马心中惊讶难掩,再看太子身后之人,长身玉立,俊美非凡,必是太子藏娇之人。 想到方才差点杀了这人,驸马背后惊出了一身冷汗! 容屿沉眸:“他让你们来做什么?” “皇兄如今与父皇生了嫌隙,竟是连敬称都忘了?” 驸马眼神闪躲,支吾着正要开口,府门处忽然又走进一人,端的是一副趾高气扬的姿态,脸上挂着志在必得的笑容。 二皇子宗泽,看到他的一瞬,庚鬿脊背一凉,连心都跟着一颤! 他等了许久的一刻,现在竟开始害怕,下意识去看挡在他身前的人。 容屿握着他的手,捏得那样紧。 与二皇子一同进来的,还有在府外守了许久的皇城禁军,府门关闭,乱箭齐发,战战兢兢等着回话的驸马一干人被射成了刺猬。 庚鬿没有低头去看,他盯着对面笑的放肆的二皇子,突然后悔了自己的决定。 刚想上前,容屿却紧锢着他的手将他困在身后,淡然开口道:“二弟这是何意?” 两人的暗中较劲二皇子看的清楚,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早听闻太子哥哥对庚家嫡公子用情至深,如今一见,果真让皇弟都不由动容,竟只身一人闯入王府,送入这险境当中。” “……” “只是皇兄待他如此,可知庚公子是否也是如此?” 庚鬿手心一紧。 容屿眉头紧蹙:“此话何意?” 隐隐有了猜测,可他不敢相信。 二皇子已是势在必得,丝毫不会顾及他的想法,转而看向他身后之人道:“庚公子好手段,说到做到。” 身前的人身体猛然一僵,庚鬿呼吸一滞。 二皇子继续道:“此前一见,公子言及再出门之日,便是太子丧命之时,果然没让本殿失望!” 庚鬿:“……” 简直是放屁! 他明明说的是再出门时便是他们动手的时候! 虽然意思也没差! 他在心里腹诽,却不能说出口。 这不是他原本的计划。 当时二皇子以苏沫儿之名相邀,他假意上钩,原本是想着利用和苏沫儿见面,引容屿过去,有准备之下让他和二皇子拼个玉石俱焚! 可现在出了差错,湛王府出事,他想都没想就出来了,竟忘了和二皇子的“约定”,更没想到容屿单枪匹马就闯进了禁军包围的湛王府。 现在势单力孤,谈什么玉石俱焚,直接就是来送死的! 容屿神色呆滞的转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庚鬿不敢抬头,他第一次觉得和这人对视都成了极为艰难的事! 箭到弦上不得不发,他只能低着头,强迫自己装出一副愧疚又决绝的模样。 容屿回头见他这副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一个文弱书生,无令无诏,如何能越过禁军进入王府? 又如何从数十人围攻之下,救下湛王? 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骗局! 他看着庚鬿,一字一顿道:“你故意引我来此?” “……”他不是故意的! “以前种种,都是假的?” “……” 庚鬿很憋屈,被囚禁的是他好不好?被上的人也是他好不好?尽管这里是幻境,记忆为真,那些事也都不是假的! 他强忍酸涩,撇开头道:“对不起。” 声音嘶哑,可见下了多大的决心! 容屿眼中苦涩尽显,握住他的手紧了又紧,干涩道:“为……什么?” “……”为了带你出去啊! 不等他整理好情绪,二皇子已经开始嗤笑:“为了什么?皇兄莫不是糊涂了?庚公子心悦九公主你不是不知,你所做之事,在他心里,你也不过是让他痛失所爱的仇人罢了……” “你住口!” 话是从庚鬿口中出来的,下意识的想要阻止,风刃一扫,直接划破了二皇子的脸颊,断了他的鬓发。 众人惊骇,二皇子周身如坠冰窟,再也开不了口! 他和容屿的事,是好是坏都是他们两人的事,容不得别人在这里小人得志! 他的出手容屿看在眼里,如此手段,就是要杀了他也是轻而易举,可他竟隐忍在自己身边,算计地自己一无所有。 原来,原来一切不过是他的妄想罢了。 “原来你竟如此恨我?”他痴痴的笑。 庚鬿喉咙滚动,心中刺痛。 容屿唇角微勾,眼中满是自嘲,恍然间似乎又泪光闪过,他仰头低笑,继而越笑越大声,声音凄凉而悲怆,听的人于心不忍。 庚鬿不由自主的伸手,想触碰他,却被猛然一甩,他整个人踉跄着退后,差点站不稳。 “可我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你!” 他像是在发泄一般,突然大吼出声,雄浑的内力震出,所有人都捂耳倒退。 庚鬿没有,他愣在原地,连手都没收回去。 容屿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对他,就算刚来这里时,将他用锁链铐在床上,也没有对他这样森冷过。 他看着自己,眼中都是让人心疼的情绪。 庚鬿听到他说,“我明明……我只有你了……” 为了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他顶撞父皇,残害手足,牵连无辜,他害了多少人? 他已经众叛亲离! 现在连他唯一珍视的人,唯一的美好都成了虚幻! 若庚鬿知道他在想什么,一定冲着他喊:这就是虚幻! 可他现在也只能怂的去问系统:“这样他真能醒过来?” “要是不能我就把你扔在这儿。” 气氛僵持间,忽然传出有人撞门的声音,二皇子一惊,立即道:“动手!” 禁军封锁王府,若是自己人,不会强闯,为防变故突生,他只想尽快杀了太子。 湛王走火入魔是绝佳的借口! 禁军架起弓.弩,箭尖对准了中间一身华服的人,庚鬿离他不过三尺之遥,可他不能伸手。 容屿定定地看着他,想拉他一起,终究是舍不得。 想再将他锁起来,无论他怎么求饶都不放开! 可如今的自己,还有能力将他困住,将他护住吗? 谋朝篡位不难,重掌权利不难,可想要的人得不到,他要这些又有什么用? 人果然是贪心的,起初设计将人囚禁,想着只要人在自己身边就好,后来尝到了甜头,感受到了他的心意,又被打落深渊,再要回归最初,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满足了。 箭矢齐发,王府高墙外迅速窜进几道黑影,将容屿牢牢护住,挡去了箭林,与禁军战成了一片。 周围刀光剑影,相对的两人岿然不动。 眼见着府门就要被撞开,二皇子没了耐心,拉弓搭箭,对准了乱战中伫立的人。 “殿下!” “太子殿下!” “……” 容屿原可以躲开的,可他像是忘了自己身在何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箭头破风,直射他咽喉,眼前似有红影飘过,噗嗤一声闷响,所有的一切都静止了。 直到胸口刺痛传来,庚鬿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他原可以轻易折断的箭矢,被他用最蠢的法子挡住了。 他用自己的身体,挡在容屿身前,替他受了这一箭。 耳边喊杀声停了,风声呜呜的吹,喉间一阵腥甜,一口鲜血狂喷而出。 温热的液体落在容屿脸上,剧烈的痛楚填满了他脑中的一片空白,瞳孔一点一点紧缩,出于本能的伸手,将扑到他身前倒下的人接入了怀中。 原本以为已经痛到麻木,直到怀中人一声闷哼传来,他才感受到真正窒息的疼痛! “长……长忆?” 他呢喃着唤,抚在背上的手中一片粘腻,是那人的血,骗他的人,恨他的人,设计他的人……他爱的人! 庚鬿眉头紧皱,勉强扯出一抹笑,伸手去抚容屿的脸:“对……对不起啊,我……” 完整的话没能出口,被喉间涌出的血淹没。 意识渐渐昏沉,他在容屿怀里仰倒,恍然间听到一声震破天际的怒吼,而天际,是真的破了! 庚鬿看着天空如玻璃一样碎开,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 头脑沉重,混沌一片,不知过了多久,他艰难地睁开眼,视线渐渐聚焦,眼前一张无限放大的脸,近在咫尺,却没有压下来。 那视目光太过复杂,也太具有压迫力,庚鬿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喉咙,愣愣的道了一声:“早。” 洞中暗沉沉的也不知道现在是不是早上。 容屿还是不说话,庚鬿偷眼看了看,问:“你怎么比我先醒……唔……” 话没说完,那人已经覆唇上来,不带丝毫停顿地撬开他的齿冠,强取掠夺,像是在确认什么,又像是想占有什么。 庚鬿一点都没反抗,怕他撑着身体会累,直接将人拉下来贴在一起亲吻,辗转碾磨,翻搅纠缠,唇舌被吮的发麻,气息也越发不稳。 可谁都没有停下来。 他的主动刺激了身上的人,手也开始四处犹疑,衣带被解,腰间的束缚松散开来,一双炽热的手已经贴在了他腰上,柔嫩的肌肤让人爱不释手,他顺着衣缝抚了上去。 “嗯……” 正被吻的意乱情迷,庚鬿突然睁眼,一把拽住了他的手:“等等,不行!” 容屿动作一顿,停下来与他对视。 看到他眼中的执拗,庚鬿强硬道:“现在……不行。” 本以为他会问为什么,不料容屿一言不发,又继续他的动作。 “喂!” 阻止不及,单薄的衣衫已经被撕开。 容屿心中一片空虚,脑中尽是这人被一箭穿心的场景,眼前血色弥漫,鼻息间都是血腥,急于确认,之前经历的一切都是梦境,他在乎的人还好好的待在他身边。 想与他结合,想用尽全力的占有他,他想要他! 所有的动作在衣衫褪去的瞬间戛然而止,单薄衣衫掩盖下的身体,青紫的瘀痕遍布,密密麻麻的都是染了血色的咬痕,连牙印都很清晰,可见下嘴的人咬的有多狠。 衣服已经被撕了,庚鬿也懒得故作扭捏地去遮,只是扯着碎开的布料道:“嗯……这身体,暂时不能再做了,你……你想要的话,等我……” “是……我干的?” 他眼中透着几分迷茫,带着几分懊恼。 庚鬿愣了愣道:“你……不记得了?” 容屿:“……” 他皱眉回想,当时神志不清,有些印象,却很模糊。 庚鬿定定地看了他半晌,忽然沉眸,缓缓起身将人推开,拉拢衣裳,“三天之内不许碰我!” 他大义献身被折腾掉了半条命!这人说不记得就不记得了?什么事! 理直气壮地给自己换回了三天的修养时间,他刚站起身,拦腰出现一只手又将他拽了回去。 “……” 背对着他坐进他怀里,庚鬿脸色顿时苍白。 容屿贪念地搂着他,埋头在他脖颈间轻嗅,一声一声地低喃:“长忆……” 庚鬿被他喊的心都化了,满满的心疼,为他,也为自己。 坚持了半刻钟后,这人还抱着他不肯撒手,庚鬿忍无可忍:“我们……能不能换个姿势?” 容屿从他脖子上抬头。 不等他问,庚鬿已经黑着脸道:“我屁股疼。” “……” 66.上药 当时急切地想要救人,设下了安全结界便进入了幻境, 他连两人的身体都没来得及好好清理, 自己的伤也没处理, 幻境里数月,现实中不过短短片刻, 他浑身都还在疼,尤其是不正常使用过的地方! 平时坐莲式靠在容屿怀里,哪怕别人拉他起来他都不愿动, 可是现在,这姿势让他很痛苦。 容屿先是一怔,急忙松开他道:“你……我们……” 他支吾着开不了口,庚鬿转身,果然见他一张脸已经从脸颊红到了耳根。 他不由得愣了。 幻境里那么久,除了第一次自己主动时, 他从未再见这人红过脸。 不同的经历,同样的人也会变得不一样。 幻境中一切都很美好, 却因为他的介入, 让容屿变得身不由己, 做了许多违心的事,两人心思各异,顾虑颇多,尽管天天见面, 都不能安心相处, 那种多得一日是一日, 随时会被分开的惶恐,也让人顾不得再去羞恼。 此时出了幻境,又见到这人满脸通红,庚鬿便忍不住想逗他,调转方向跪坐在他腿上道:“你可是占了大便宜,可不能因为你不记得就不算数了,可惜当时没用舍普珠记下来,真该让你看看自己发狂的时候是什么样,我到现在还疼呢!你要不要帮我看看?” 最后几个字是压低了声音悄悄在他耳边说的。 耳廓上一阵湿热,容屿浑身一僵:“我……” “干什么?你还想不认账啊?” 庚鬿笑着凑到他唇上蹭了蹭,容屿忍无可忍地按住了他乱蹭的身体,“不是不认,我当时……” 他又抿了抿唇,似乎是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当时神志不清,他根本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尽管在幻境中缠绵了许多次,可在现实中,两人的第一次,他却记忆模糊。 有些遗憾,更多的却是心疼。 从刚才所见到的,遍布在那白皙的肌肤上的青紫伤痕,带着血色的咬痕就可以看出,他当时一定没有好好的对他。 见他沉默,庚鬿追问:“你当时怎么?” 看着眼前除了在笑看不出一点好气色的脸,容屿无奈,“用过药了吗?” 庚鬿干脆道:“不用。” 身上的伤虽然疼了点,于普通人而言是重伤,可对他的身体而言,其实不算什么! 况且他身上的伤药虽多,可要用在那种地方,他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药,至于身上的皮外伤,还要用药未免也太大题小做。 他坚决不肯用药,容屿顿了顿道:“在幻境里,我也给你用过药的。” 庚鬿被他说的老脸一红,幻境中每次都是他先睡过去,醒来的时候药都已经上好了,他也没什么别扭的! 可现在他清醒的很! 他狐疑地看向容屿:“你不会就是想看我的……”那啥吧? 他没说出口,容屿一脸无辜道:“你方才说让我看看。” 庚鬿:“……”他说的是要不要看看! 看就看吧! 很利落地褪了衣衫,重新露出“伤痕累累”的身体,“来吧!” 容屿忽觉心头一热,看着自己不记得时留下的杰作,心疼归心疼,偏偏又让人觉得血气上涌。 他不由得抬手,轻轻在他胸口碰了碰,微微沉眸道:“疼吗?” “当然疼啊!下次我咬你试试……” 说着庚鬿话语一顿,恍然意识到他触碰到的地方,正是幻境结束前,箭矢从他身体上刺穿的地方。 疼吗?答案依旧是肯定的。 可他没有说出来,转而问道:“那你呢?被我害的那么惨,你不怪我?” 容屿却是笑了笑:“或许吧。” 当时身处幻境不知外事,宫廷里的二十年就是他的一生,倾心一人不得善终,临了还亲眼目睹了爱人死在自己面前,怎么能不怨? 可现实中醒转,一切不过是南柯一梦,知道了他的用心,又有什么理由去怪他? 且不提自己是因为什么陷入了幻境,当时多少怀疑,现在就多少懊恼。 是他心志不坚,被心魔所控。 这人堂堂魔界之尊,甘愿将身子给了他,受了不好的对待也没放弃去幻境里救他,当局者迷,曾经的缱绻纠缠,在幻境中是骗局,是欺骗利用,可现在回想,这人却是在尽自己所能地多给他一点宽慰,梦回桑中别院,所有的记忆都旖旎地令人心醉,甜腻的令人发酣。 他不是不信庚鬿,他是不信自己。 百年清修,在外人面前他高不可攀,仿佛任何东西都撼动不了他的意志。 可他自己知道,事关一人,再小的事都能让他动摇。 他清居上胥峰,显少入世,但所有经他手之事,皆是血色弥漫,造成的后果,也是他许多年来化解不了的心魔。 他是从血潭里走出来的人,浑身煞气。 可庚鬿不一样,他虽是魔修,却心存善念,活的洒脱自在,活在一片光明中。 容屿害怕笼罩自己的黑暗侵蚀了这片光明,害怕得到之后,这人会后悔离他而去。 他担心自己对他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担心自己再也抓不住他。 两人没提及幻境中最后如何了,也没提起那位让容屿梦里梦外都吃了醋的女主,庚鬿想,再见到的时候,就能解释清楚。 见他出神,庚鬿迟疑着问道:“你及冠那年,杀了多少人?” 容屿道:“很多。” “……” 大皇子及冠之年回朝,本该是举国欢庆之事,可后来明德帝却为他取下“落渊”二字为表字,等同于抹除西戎国大皇子的存在。 据木山所查,明德帝除了容屿的生母,一直没有立后,在容屿及冠那年,后宫两位皇子生母,寄云,焱阳二殿送往皇宫的两位姬妾,皆在同一时间死于非命,当时他只以为是明德帝为稳皇权设计杀人,现在看来,那几人,根本就是容屿为了报仇杀的! 考磐山上皇族中人追杀,致使母子别离,那些后宫姬妾都脱不了干系,容屿报仇无可厚非,可对明德帝而言,朝夕相处的枕边人接连被杀,他愤怒,也惶恐。 容屿年及弱冠,他还未将这个儿子看做威胁,可因他已入天芷宗,他不能杀也不敢杀,便取字以此泄愤。 后来容屿成了天芷宗的少宗主,而皇族却日渐落势,他便想寻回这个儿子,想拉近一宗一族的关系。 厚颜无耻! 容屿的母亲怎么会看上这样的人? 庚鬿为他母子不平,却也没再多问。 年少冲动,容屿替母报仇杀了那些人,与明德帝生了嫌隙,想来他也是后悔的,否则幻境里皇后死了那么多年,他也不至于隐忍不发,父子间的亲情,他其实也是渴望着的,不然也不会费心查找证据,名正言顺地处决了那些后宫妇人。 只是帝王的猜忌,最终还是让父子二人走向了陌路。 正胡思乱想着,身上微痒,他又回过神。 容屿细心给他身上的伤抹了药,让他趴在自己腿上,修长柔韧的手指上沾了药膏,给他后面涂药。 庚鬿将头埋在双臂间,把自己缩的像只鸵鸟,原本火辣辣的地方沾了清凉药膏,有些疼,但又不断地生出些异样的感觉,引得他浑身发热。 “好……好了吗?” 容屿默念清心诀,一遍又一遍,压下了周身燥热才缓缓开口:“放心,现在不碰你。” 这样简陋脏乱的地方太委屈他了。 庚鬿不知道他的想法,将头埋的更紧,咬牙道:“你再弄下去,我就忍不住了。” “……” 这身体明明才做了一次那种事,他脑子里却总是冒出幻境里的那些画面,凭白惹的心头火起,连身体都变得格外敏感。 容屿双眼微红,壮士断腕一样闭眼,将手指抽出来,手心灵光微闪,庚鬿看不见,只觉得那地方一阵幽凉,疼痛像被抽走了一样,伤处很快愈合了。 他愣愣抬头:“你做了什么?” 容屿将衣衫给他掩好,脸色微红道:“治愈术法。” 庚鬿跪坐起来:“那你刚才怎么不用?” 见他脸上闪过不自在,又撇开了眼,庚鬿得寸进尺地搂住他的脖子:“嗯?为什么不用?” “……” “忍不了就别忍了吧!”他也忍不了了。 庚鬿凑上去亲他:“我们……” “铮!” 气氛正好,忽然热浪席卷,一声剑鸣之后,笼罩在醉影剑上的血雾尽数消散,被染成血红的剑柄,渐渐褪了血色,浮在悬崖边上闪着银光。 “……” 怎么把它给忘了? 见容屿也是一脸遗憾的看着自己,庚鬿啧了一声,从他身上让开,手上燃了两团紫火,“迟早把它丢进火里重新淬炼。” 容屿无奈一笑,又在他唇上吻了吻,才缓缓起身走到悬崖边上,将醉影剑合剑入鞘。 片刻的功夫,庚鬿已经重新穿戴整齐,走到了悬崖边上。 “没事吧?” 剑刃封入剑鞘,醉影又恢复了一片银白。 容屿道:“没事了。” 庚鬿轻抚剑身:“他之前是怎么出来的?” “被这洞中的血气所引。” 此时吞噬了所有血雾,整个山洞里看起来都敞亮了不少。 庚鬿抬眼看向容屿,悬崖下岩浆倒映的光亮似火一样映照在他俊逸出尘的脸上,一如既往地淡然,犹豫了片刻,庚鬿道:“你差点走火入魔的时候,我看到了你的记忆。” 容屿微感意外。 “我们早在考磐山,就见过面的。” 那时一个还是刚破壳的婴儿,一个是刚懂世事的半大孩子。 容屿微微抿唇:“嗯。” “你早就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已经不记得了。” “可我现在看到了。” “……” 庚鬿道:“你母亲,还有醉影。” 容屿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母亲还在这里,醉影有师父设下的封印,带在身上也无碍。” “封印?” “嗯,就是剑鞘。” 庚鬿低头,这才发现现在的醉影剑鞘与容屿记忆中的那柄还是有些不同的,不由得笑道:“我还以为师祖他老人家只会闭关修炼呢!” “……” 许久没听到这个称呼,容屿微怔了一瞬,从幻境里出来,他竟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幻境里的红衣人影与眼前的人影重叠,他蓦然心中一动,拦腰将人搂住,低头狠狠的吻住。 庚鬿正盯着醉影剑鞘,唇撞上了还一脸懵。 说着正经事儿呢!怎么就亲上来了!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他只顿了一会儿,便亲昵地开始回应。 一吻毕,容屿满足地抹去他嘴角的湿润,微笑道:“走吧,先离开这里。” 庚鬿在他指腹上轻舔,见到他红了耳根,才勾唇道:“好。” “……” 顾自走上前,也不知道是这山洞里太热,还是自己体内的邪火烧的太旺,庚鬿总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下意识探入储物镯,他脚步一顿。 容屿半步跟在他身后,见状道:“怎么了?” 庚鬿缓缓回头,像受了什么打击似的:“我的糖没了。” 容屿:“……”哭笑不得。 他低头从自己的储物法器中取出一盒,拈了一颗塞进他嘴里,又将剩余的放进了他的储物镯,才牵住他道:“走吧。” 庚鬿微瞪着眼道:“你什么时候带着的?” “一直带着。” “那怎么不见你吃啊?” “……给你的。” “嘿嘿。”庚鬿满意的笑。 薄荷糖清凉,在舌尖上化开,甘甜的味道入喉,直入心肺。 庚鬿任他拉着走出山洞,来时急切,也没怎么注意,再看才发现,这山洞外黄沙遍地,尘烟四起,到处都是空间乱流,稍不留意便会被卷进去。 “直接去最后一层。” 有解北影在,其他人必然也会直接到第九层等着他们。 他在意的是现实中湛王府发生的事,如果青寒走火入魔真的和明德帝有关,如果解北影屠了湛王府是因为他们想对青寒不利,那他自己的伤是怎么来的? 湛王府那群乌合之众,能伤的了他? 真的只是这样,他为什么瞒着不让青寒知道? 庚鬿百思不得其解。 两人从第八层绕过所有空间乱流进到第九层,容屿诧异他选的路线这样精确,想到他的身份,也打消了疑虑。 最后一层的灵压远比第八层要沉重,庚鬿看着系统界面上的几个亮点,有些意外青寒他们比自己先到了第九层,正想幻化成“长忆”的模样再去寻他们,心念一动,身体却并没有变化。 “……” 庚鬿心中微紧,侧头看向容屿道:“我的幻术不管用了。” 不只是神识散不出去,现在竟连幻术都不能用了! 两人视线相对,同时一惊。 他都不能幻化了,那和其他人在一起的青寒,就更危险了! 片刻不敢耽搁,庚鬿拽了人就走。 …… 67.解围 荒泽秘境最后一层,若说第八层见到的多是黄沙漫天, 第九层就是遍地焦土和荒芜的山川。 此时在秘境西北的一座荒山上, 几人围在一起, 呈三足鼎立之势。 这里是秘境第八,九层连通的通道之一, 几人从第七层跟着易灵门的人到了这里,一路上收获颇丰,原以为这最后一层, 会有更大的惊喜等着他们,不料才刚来到第九层,现实便给了他们很大的惊吓! 青寒伪装的身份乃皇族中人,身着淡金色长袍,在这漆黑的荒芜之地很是显眼,他照拂着赤云宗眼盲的谢峥, 走在队伍的最后,原本也不会被人注意, 不料走在他们前面的一位岚谷门的带队长老从法阵中走出时脚下踩空, 险些被卷入空间乱流, 下意识的惊呼一声,引得前面的几人纷纷转身。 这一眼看过来,所有人都惊了。 只见原本皮肤黝黑在人群中毫不起眼的少年,肤色不知道什么时候褪了黑, 一张脸变得白净, 长眉星眼, 眼睛灿若星辰,脸上带着几分懵懂,眼睫微眨,十分讨喜。 有人见了是惊讶,而二殿中裘清雪,韩钊,连同两位宗门带队长老,看到少年的脸时皆是一脸惊骇。 季戎淡然解释了一句:“第九层秘境以灵力维持的任何幻术都会失效。” 此言一出,二殿及岚谷门的人皆退后两步,与少年拉开一段很长的距离,佩剑纷纷出鞘,如临大敌一般对着少年。 陂毗山魔尊现世给他们留下了很大的阴影,但在此前,这个少年对他们的打击同样沉重。 魔界中人怎么会出现在荒泽秘境? 竟然还跟着他们一起深入了秘境最后一层! 有什么目的? 易灵门的人站在原地没动,而皇族派来的带队之人,金甲卫的副统领,在看到少年真实面容的时候,就已经愣住了。 他难以置信的瞪大眼:“湛……湛王殿下?” 一群人分成了三组,其中一组旁观,两组对峙。 青寒微微皱眉,没怎么在意对他拔剑相向的人,看着眼前的魁梧大汉,好声好气地解释道:“你认错人了,我不是湛王。” 他只是和湛王长得像而已。 不知怎的,他下意识看向身旁浅笑安然的人,那双瞳孔依旧无神,那张脸也没有丝毫变化。 这人不是幻术化颜。 说不清楚,有些失望,有些落寞。 他不着痕迹地就离这人远了点。 方才开口的金甲卫副统领名为陈靳,闻言怔了怔,不等他确认,韩钊已经将其打断,“副统领,你确实认错人了,湛王早已于百年之前身陨,此人乃魔界近年来新任护法魍,此番入秘境,必有所图!” 他浑身都在戒备,焱阳殿一位长老呵道:“魔头敢入荒泽,必让他有来无回!” 说着便要动手,剑尖灵光汇聚,直接刺向少年。 此时少年孤身一人,且他们知晓这人不敢伤人,又没有魔尊护他,现在动手是最好的机会! 在场众人几乎都是金丹后期的修为,少年再强的实力也会被秘境所缚,他们有绝对的胜算。 数柄长剑凌空而至,青寒皱紧了眉,右手已经握住了剑柄,这剑还是谢峥送给他的。 尊上说,不敢打就跑,实在不想杀人,打残了也成! 跟着易灵门的人才能找到尊上和容公子,跑是不能跑的,那就只有把人打残了。 打定了主意,他取下长剑,并不出鞘,灵力运转,就要与那几人交手,蓦然腰间一紧,被人搂着退后一步,脚下刚稳住脚步,身侧比他高大许多的人已经出手,凭空握入一把折扇,劲风在身前一扫,几声脆响,将几柄长剑尽数逼退。 “谢峥!你干什么!” “谢峥”一脸微笑:“这位公子救了在下数次,需得知恩图报啊!” 出手的人皆是一怔,从第七层下来,遇到了不少危险,少年的确出手救了他们几次,谢峥这话,是暗讽他们恩将仇报? 寄云殿的长老沉眸道:“你可知道此人是谁?” “谢峥”轻咳了两声,悠然道:“在下看不见啊!” “……” “……” 这里没有其他赤云宗的人,他们不知这人以前是否眼盲,因不熟识,遇到危险也没有出手相救,只有少年时时刻刻顾着他,他一个瞎子,能依靠的也就只有这个魔界少年了。 裘清雪美目微微眯起,看向谢峥,此人展示给他们的一直只有筑基期的修为,他本以为这人能活到现在是因为有人相救也是他自己侥幸,可这人方才一柄折扇化去长老几人联合攻击,他此前绝对是隐藏了实力。 若非他面容入第九层没有变化,她都要怀疑这人和白衣少年一样,是魔界中人伪装的了。 “谢兄,你可想清楚了?” 明显的威胁。 要护着这个魔头,就意味着要与他们为敌,就只有死路一条! 青寒看着他手中晶莹剔透的折扇,还在想这法器他看着竟有几分熟悉,忽然腰间有些异样,那人自然而然握在他腰上的手,之前也有过,可这人不是他想见的人,再这般亲昵他便有些不自在,将缠在腰上的手拿开,干巴巴道:“多谢。” 他这般客气,“谢峥”愣了愣,突然侧向一旁低头咳嗽不止。 青寒一惊:“你……你没事吧?” “谢峥”摆摆手,他一时之岔,对面有人眸色一凝,趁机偷袭,金光一闪,又被阻挠。 裘清雪神色凝重的看过去:“副统领这是何意?” 陈靳挡在二人身前道:“在下入金甲卫之前,追随湛王数十年,断不可能认错,不管此人是何身份,在确认其是否是我皇族亲王之前,任何人不得动他,尔等若执意为难,那便只有得罪了。” “……” 想趁机除掉少年的人顿时静了。 陈靳赤胆忠心,偏偏青寒最是介意别人把他当成湛王,连带着对这位忠心耿耿的“属下”也有些不待见。 气氛僵持,旁观的人看不过去了,季戎身边的少女不耐道:“到底走不走啊!” 裘清雪早发现旁观的两人,闻言侧头道:“与魔界中人同行,季戎前辈可能安心?” “这有什么不安心的?都走了这么久了,也不见他们做什么呀!”少女抢先道。 裘清雪呼吸一滞,暗中紧了紧双手。 季戎道:“我易灵门与魔界素无恩怨,也从不掺和他人恩怨,我只负责带路,要不要跟上来,随你们。” 说罢率先转身,竟真的不管了。 “谢峥”微笑道:“秘境当中凶险难测,几位执意在此时动手,恐怕只会两败俱伤,届时再遇变故,也恐不能应付,同归于尽,可是诸位想要的?” 他手中晶玉折扇轻摇,顶着一张平凡的面孔,嘴角浅笑,竟也是气度不凡。 裘清雪心有不甘,韩钊却上前道:“那便请谢兄,看好此人。” “谢峥”笑着点头,抬手搭上少年的肩,转身跟上季戎。 青寒看着肩上略显苍白的手,有些犹豫的抬手,却听耳边有人道:“撑着我些。” “……” 想到方才他的咳嗽,青寒便又心软了,只能任他靠着。 本以为这事暂时了了,才刚一转身,身后忽有灵力波动,青寒眉头微皱,将撑在肩上的人拦腰提起往旁边一错,身后的攻击便径直向了前面领路的人。 季戎折身回头,青藤布起,轻易化去了攻击,带动一阵狂风舞动,将他身后少女的秀发吹的乱七八糟,顿时不满道:“谁啊!谁这么不要脸!不是说了不打了吗!” 一直沉稳的季戎也不由得沉眼:“清雪仙子这是何意?” 裘清雪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致命一击被少年轻易躲过,还被人轻松化去,被人质问,脸色有些难看道:“我寄云殿中人,不与魔界中人为伍!” “所以你就偷袭?”少女娇呵道:“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啊?还称什么清雪仙子!凡世中人都是眼瞎的不成?你不肯同他们一起走,你自己走便是,谁逼着你了?简直是不知所谓!” “你……”裘清雪脸色涨红。 成名多年,从没有人敢这样无礼地对她说话,不过一个隐世小宗门的弟子,竟然说她不要脸! 她支吾其词,到底说不来什么粗鄙之言,眼中戾色一闪,指着青寒道:“动手!” “少主,这……” “我说的你听不懂吗?此时他修为暴跌,你还怕他不成?” 她身后之人原为寄云殿长老,却因身份有别,不敢违逆,只得看向另一位,韩钊皱眉道:“清雪,算了吧。” “连你也和我作对!” 被那双眼一瞪,韩钊微愣,他自认天赋异禀,素来高傲,与人争执也是性情娇纵,以往和寄云殿一起行动,多是他冲动行事而裘清雪智谋劝阻,现在入了这秘境,怎的这人竟变了一个人一般,如今明显劣势,她竟还要呈一时之气! 裘清雪胸脯剧烈起伏,愤而凝结莲华印。 “清雪!” 阻止无用,也不能伤她,韩钊心中焦急,却只能看着威力十足的莲华印冲着少年而去。 “清雪仙子好气魄!” 空中一声厉斥,金光在漆黑中划出一片星辉,正面迎上那朵莲花,金鞭入莲,威能内敛,只见莲身刹那间支离破碎,化作青光消散,清雪仙子用尽全力的一招,没能激起半点波澜! 红影划空,金鞭拢袖,来人翩然落地,挡在了白衣少年和盲眼的谢峥面前。 若说看到青寒让三大宗门的人面露惊骇,看到这人,眸似桃花潋滟,双生异瞳还有他额间浮现的血红纹印,只让人觉得脊背发凉,所有的心思都敛了。 庚鬿看向出手之人,裘清雪面色煞白,见她不由自主的退了半步,施施然道:“以多欺少,暗中偷袭,寄云殿少主的做派,真让本尊刮目相看!” “……” 他视线在其他人身上一一扫过,挑眉笑道:“这位姑娘既不想与我魔界中人为伍,此处空间乱流遍布,我替你选一个如何?” 他说的随意,裘清雪却觉得膝盖发软,双眼瞪如铜铃。 其他人不敢求情,生怕这人喜怒无常迁怒自己。 见他们战意全无,庚鬿顿感无趣,暗中撇了撇嘴:“欺软怕硬,大道难成!” 他又转过身,看了看青寒扶着的人:“怎么样啊?死不了吧?” 青寒激动难掩,却松不开身边的人,眼中闪着光亮道:“我没事,就是他……他……” 他指了指靠在自己身上的人,总觉得尊上出现之后,这人靠得他更紧了,像是完全放松下来整个人都压在了他身上一样。 庚鬿从储物镯中取了药欲给他服下,“谢峥”接了,却未服下,言道:“不是什么致命伤,魔尊赐的药,想必是救命的药,日后性命垂危再用,或能捡回一命。” 庚鬿:“……” 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瞥见他没有变化的脸,庚鬿心中惊讶,却暂时压下,转而问道:“怎么伤的?” 既然不肯服药,想必是知道服药也无用,他状似无意的问,问的是百年前,可这话听在其他人眼里,皆以为他问的是现在,顿时看向谢峥,生怕他当场指控。 只是“谢峥”没有开口,青寒却道:“是……为了救我。” “……哦。” 不冷不热的应了一声,庚鬿又看向一边的陈副统领,对他相护青寒有些意外。 这位忠心耿耿的金甲卫副统领,虽知道湛王如今与魔界脱不了关系,却也没想到他真的与现任魔尊关系匪浅,此时被盯着打量,只觉得浑身僵硬,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喉咙。 魔尊的沉寂,让其他人备受煎熬,一动也不敢动,天空似有亮光划过,刚一抬眼,银光落下,落在众人身前,庚鬿转身,与其相对。 一人红衣似火,艳如骄阳,一个身披月华,清幽皎皎。 此人落地,被盯着的副统领如释重负,急忙跟过去道:“殿下!” 庚鬿似笑非笑:“你来的倒是时候。” 这是两人商量好的! 容屿无奈道:“走吧。” 庚鬿:“那便走吧。” “……” “……” 无一人动。 其他人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辗转,见魔尊神色与之前大为不同,暗道这魔尊果然如传闻所言,对凌渊真人有非分之想! 若是此前,他们必然为此不屑,可现在,竟希望魔尊真能看在凌渊真人的份上,饶他们一命! 半天无人说话,伤员“谢峥”道:“想来清雪仙子方才偷袭,让魔尊不敢走在前面了?” 裘清雪身体一僵,却半点不敢分辨。 她偷袭在前,那是只对少年一人,现在对上魔尊,谁还敢出手? 庚鬿道:“说的是啊,不如请诸位上前,本尊与凌渊真人殿后如何?” “……” 魔尊真的对凌渊真人有想法! 这是在场众人的一致想法。 容屿没说好与不好,只看向身后的人问:“可曾见到长忆?” 命在旦夕,谁还去管长忆在哪儿?皆摇了摇头,唯裘清雪眼中戾色一闪,暗道那小子死了才好。 庚鬿任由他装模作样,忍笑忍的艰难。 容屿古怪的睨他一眼,明明都是这人要求他必须要问的,现在还来笑话。 心中无奈,他又看向前面审视着他们的人道:“劳烦季戎前辈带路。” 竟是直接同意了! 季戎不理会其他人精彩纷呈的脸色,点了点头,率先转身。 三大宗门中人在前,魔界中人在后,所有人精神紧绷,分毫不敢放松警惕。 唯队伍最后两人,一派悠然。 其他人不敢转身,庚鬿毫无顾忌地凑到容屿身边,拉着他的手传音道:“蝎子为什么没露真容?” 总不能是这秘境坑人还带挑人的! 容屿道:“他所用并非幻术,而是易容术。” 庚鬿恍然。 易容术是凡世中人改变脸容的方法,是医术但不是术法,不会被幻境所影响。 亏他还想看看这人在青寒面前暴露真容是什么样子! 遗憾的撇了撇嘴,正想找机会带着人开溜,视线在系统界面一扫,他微微瞪眼,抬眼看向前面带路的人。 这易灵门带的路,竟然和他系统显示的要去寻找琉璃心碎片的路线一致,分毫不差! …… 68.真相 庚鬿不由得皱眉,越发觉得易灵门的人非同一般人, 他们对荒泽秘境极为熟悉, 古籍记载, 每一次进入秘境,去到第七层的人都没能活着回去, 可季戎带着一行人从第七层到第九层,竟是所有人都毫发无损,他穿梭在空间乱流中也是轻车熟路, 他知道太多别人不知道的事情! 比如,容屿的事情。 在荆棘林里对付枯血藤的时候,他曾说容屿是用他母亲的命在苟且偷生,当时在考磐山上见到母子别离的人无一人幸存,他们又是怎么知道的? 想到当时护住容屿的漫天藤蔓,庚鬿道:“你母亲可是易灵门的人?” 容屿微愣了一瞬, 侧头看过来,道:“是。” “她不是人吧?” “……嗯。” “……” 虽然是自己的猜测, 话问的也不太尊重, 见他承认, 庚鬿还是忍不住微微瞪眼。 易灵门的人,竟真如他所想的那般! 他们能与植物交流! 他们非人,也有本体! 他们怕火! 还有容屿的母亲在考磐山上所化藤蔓,会如人体一般淌出鲜血! 易灵门的人根本就是植物修炼而成的精怪! 难怪他们总是隐世, 宗门困于结界中一年才出来一次, 此事若是让各大宗门知晓, 只怕会给易灵门带来灭顶之灾! 或许他们能准确的避开空间乱流,与他们的能力也脱不了关系。 庚鬿又看向身旁的人,“那你……” 魔界中族群很多,只要修炼至化形,不同种族之间亦可联姻,若是育有后代,族群长老亦有法子判定孩子究竟属于哪一族,可植物生殖不同,植物与人类诞下的孩子,身体会不会和普通人类不一样? 两人坦诚相见过,似乎并没有什么不一样! 难道还需要深入了解? 这个也有过,不过那是在幻境! 现实中的这人,会不会和幻境中的他有所不同? 见他看着看着自己就变得面红耳赤,且目光灼灼让人很难忽视,容屿一把拽紧了他,一本正经的传音道:“回去再看。” 庚鬿哼道:“谁……谁要看啊?” “真不看?” 他又犹豫了,狐疑道:“……真的不一样吗?” 容屿抿笑:“等你自己看。” “……” 庚鬿便又撅了噘嘴,被勾的有些心痒痒,更加好奇了。 这一心痒便有些等不了了,前面的人走得小心翼翼拖沓的很,想到易灵门的人的目的可能和他们一样,未免到时候会起冲突,他还是先下手为强的好! 他传音对容屿说了两句,走在最后的两人突然动作,一人拽了一个,闪身便走。 青寒只听到脑中有人传音让他跟上,回头便见尊上在一条岔道口折了方向,忙悄然跟了上去,等到前面的人因听不到脚步声壮着胆子回头,身后早就没了人影。 分道的几人在一处山石峭壁上停下,庚鬿提着人没有放下,那原本还有些苍白的脸因气息不顺憋出了淡淡的红,解北影道:“我与尊上可是有仇?” 庚鬿拽着他后颈的衣料,闻言哼了一声,见少年跟上来,直接将人一扔。 青寒本能的伸手,将人抱了个满怀,只是稍微矮了点,身形后仰还晃了晃才站稳。 被容屿带走的那位待遇便好多了,脚落实地,背后还有地方能靠着,只是他似乎受到了惊吓,瞪着眼睛看着对面岩石上站着的红衣男子。 艳胜桃花,惊才绝逸。 他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魔尊! 可是魔尊抓他干什么? 他没欺软也没怕硬! 怕魔尊那不是怕硬,他可没忘了自己带皇族世家子弟来秘境是为了什么!逃命啊! 对上魔尊还要挑衅,那是鸡蛋碰石头自取灭亡! 他眼神闪烁,看看另一边的湛王殿下,又看看身后的大皇子,有些摸不准这位魔尊到底想做什么。 庚鬿忽然从岩石上跳下来,瞬间近至陈靳身前,刚想绕过去,眼前突然横了一只手。 “魔尊陛下意欲何为?” “……” 陈靳生的魁梧,此时沉着一张脸,吓吓小孩子还行,只是这强自镇定的模样却有些引人发笑。 庚鬿似笑非笑的盯着他:“你觉得本尊意欲何为?” 陈靳浑身一僵。 士……士可杀不可辱! “属下就是死也不会让你动大殿下一根毫毛!” “可你们的大殿下我已经动过了啊!”庚鬿玩味的眨了眨眼。 陈靳瞳孔一缩:“不可能!你……你……”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荒野寂寞,遇到这么一个天下无双的美人儿,本尊岂能放过?你们的殿下早已经是我的人了,不信你问问他?” “……” 他有心调侃,笑的越发肆意。 陈靳哪里敢问?若是真的,他开口问了,大皇子岂不是要无地自容? 他只能脸红脖子粗地瞪着眼前的人,敢怒不敢言! 眼见着陈靳眼睛越瞪越大,庚鬿担心他会把眼珠子都瞪出来! 容屿无奈开口:“别闹了。” “就闹!” “……” “……” 下意识地应了,庚鬿愣了愣。 幻境里他总是变着法的撩人,容屿被他撩的按捺不住了,总会按住他的手让他别闹了,他便得寸进尺地道:就闹! 有些蛮不讲理,但绝对不惹人厌。 见陈靳突然一副见鬼的表情,庚鬿心道:麻蛋,人设全崩了! 不由得抵唇轻咳了一声,庚鬿绕过因太过震惊僵在原地的人,靠到容屿身边道,哼了一声道:“谁让他拦着我的?” “……” 容屿轻叹,取了一颗薄荷糖塞进他嘴里,被他玩味地在指尖吮了一下。 陈靳彻底惊了,他恍然间听到魔尊在向他们大殿下撒……撒娇?! 不,这一定是他的错觉。 于是他犹疑地侧身,看到的就是两人亲昵投喂的画面。 陈靳:“……” 他后知后觉的发现他其实是被大皇子提来的! 两人默契地同时动作,说明什么?说明这两人一开始就勾结在一起的! 堂堂天芷宗少宗主,皇族的大皇子,同魔界至尊混在一起! 还有另一位,也是大皇子安排进入秘境,与魔尊关系匪浅,长得和湛王一模一样! 他皇族两位最引以为傲的皇室宗亲,都成了魔界的人? 那他被带来这里,是为了杀人灭口? 陈靳胆寒的咽了咽唾沫,去找还被人扶着的和他同病相怜的人——谢峥。 那位比他自在,倚靠在湛王殿下身上,惬意的很。 陈靳暗道:吾命休矣! 正在这时,替魔尊散了缎带又重新绑发的人开口道:“因何带上他?” “……”原来大殿下一开始没想带着他! 他又看向魔尊,正巧那人抬眼看过来,视线一对上他立即撇开眼! 那双紫金异瞳太有压迫力了! 庚鬿挑了挑眉,“我怕他被打死。” “……”他帮了魔界中人,没准真会被其他宗门的人打死! 庚鬿又笑了笑:“听说你跟过湛王?” 陈靳看向另一边的少年,回头道:“是又如何?” “湛王府被屠一事你可知晓?” 陈靳一怔。 当年湛王府被魔界护法血屠之事,传遍了桑中城,他如何不知晓?可他直觉这人所说的不仅仅只是听说。 庚鬿又道:“皇族亲王走火入魔,整个王府被屠,你们金甲卫,是何时得到的消息?” “王爷出事,我等自是……”魔界中人闯入桑中城,他本想说金甲卫是第一时间得到的消息,视线触及另一边的少年,他蓦然一震,竟也顾不得这人魔尊的身份,沉眸道:“此话何意?” 见他似是开了窍,庚鬿道:“不如我换个问法,在得知此事之后,金甲卫可曾在第一时间赶过去?” “……” 陈靳愣了。 百年前发生的事,他早已记不清了,只知道他们金甲卫赶到时,湛王府早被剧毒腐蚀成了一片废墟,他们一路追出桑中城,还是让人跑了,只后来听湛王府周围的百姓描述,根据王府内的毒推断是魔界护法解北影所为。 留在王府的湛王尸体,有走火入魔之兆,乃灵力爆体而亡。 故而所有人都以为是魔界护法报复不成牵累无辜。 解北影来的突然,逃的也快,他从未想过金甲卫赶到王府的时机有没有差池,可如今湛王明明还活着,且已经入了魔,如果湛王走火入魔并未身故,湛王府中人为何不派人求援? 他当时虽然还只是金甲卫中一名普通的将领,却也知道金甲卫护卫皇城,消息传递有多迅速,可他们却是在湛王府几乎被屠尽的时候,才得到了消息! 湛王走火入魔被隐瞒,金甲卫消息滞后……不,或许不是滞后,是得了消息故意拖沓不去救援。 桑中城内,能掌控金甲卫的,只有帝王! 陈靳被自己得出来的结论吓到,喃喃开口:“这不可能!” 庚鬿嗤道:“信与不信那是你的事,我且问你,当时住在湛王府的人,除莲城公主和其驸马之外,可还有其他与湛王亲近的人?” 陈靳没动,有人动了。 青寒正听的认真,倚在他身上的人突然直起身,肩头一轻,他侧头仰视,见着这人嘴角的笑意一点一点敛去,变得极为沉重。 这时,陈靳回神道:“有,湛王及冠那年,接太妃与年幼公主入王府同住,因王爷常年闭关,太妃不舍莲城公主嫁出去,便招了驸马入赘湛王府。” “……” 这一招,便招了一个白眼狼! 庚鬿心下微凉,抬头看了解北影一眼,对上他的视线,暗叹了一声,遂不再问。 陈靳被突然得知的事实震到,也忘了害怕,无意识地跟在容屿后面,时不时看看身边的少年。 几人离开峭石,行至一片枯林,临近河边,庚鬿替解北影调息,借此支开了青寒,直接开口道,“那位太妃,是谁杀的?” “多谢。”解北影避而不答,淡声道谢。 庚鬿没应,他知道这人谢的不是自己耗费灵力给他疗伤。 解北影没回答,却已经是给了答案。 如果太妃是他所杀,他会直接承认,既然不肯说,就必然不会是他。 想到湛王府所见到的死在青寒手中的十几具尸体,庚鬿只觉得浑身冰凉。 顿了片刻,解北影又道:“你如何知道的?” 庚鬿道:“你自己告诉我的。” “……” “他被空间乱流卷走,陷入了幻境,这座秘境可以读取人的记忆,你和他的记忆也有相合之处,在秘境制造出的幻境里,我看到了湛王走火入魔。” “……”解北影沉吟:“是吗?” “嗯。” 荒野秘境利用解北影的记忆完善丰富了容屿陷入的幻境,若非解北影跟来这里,这段记忆也不会被呈现,说是他自己告诉别人的也不算错。 庚鬿手中灵力运转,在他经脉中游走一圈,见他气色好了些才罢手,他也只能修复他的伤,受损的经脉他无能为力。 见他迟迟不动,庚鬿犹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你的伤到底怎么回事?” 原本以为他不会回答,刚一起身,却听他开了口。 解北影道:“他走火入魔之前,已至元婴期大圆满之境。” 庚鬿微微皱眉,元婴期大圆满,进一步便是化神。 而青寒闭关,走火入魔…… 如果他在走火入魔的时候突破瓶颈,庚鬿心下陡然一沉:“你,替他扛了雷劫?” …… 69.尸山 解北影不在意的弯了弯唇,又沉默了。 庚鬿:“……” 修士每突破一个境界便会引来天雷劫, 境界越高雷劫越强, 以解北影的实力, 抗一个化神期的雷劫本也不算大劫,可修士历劫不能相抗, 青寒当时走火入魔,被雷霆攻击必然本能的反抗,他与天道对抗, 天道的反击却落在解北影的身上,要抗雷劫,要防着青寒不被灵力爆体,更要护着青寒不被雷劫所伤,三管齐下,他没死已经是逆了天了! 庚鬿手心一摊, 鲛人烛在他手中自燃,他伸手, 递到蝎子身前。 解北影抬眼:“何意?” “给你点蜡。” “……” “你为他做的这些他一无所知, 不会心有不甘吗?” “会。” 庚鬿:“……” 解北影笑道:“可如果和他知道之后的痛苦相比, 这点不甘便算不得什么了,这种心情,尊上不应该深有体会?” 庚鬿老实道:“我没有。” “……” 他不是什么大圣人,做不到一味的付出而不求回报, 就像山洞里救了人, 他做了什么受了什么罪他都要容屿知道, 可他也清楚,他的这些事和青寒经历的那些是完全不一样的。 有些事在没有经历前他做不出判断,也不愿去思考那些选择,所以他理解不了解北影一味瞒着青寒的做法,也判断不了对错。 他手里的鲛人烛燃着紫火,已经融了一半,解北影笑着伸手,即将碰到的时候,眼前金光一闪,他脸上便少了一样东西。 庚鬿道:“你要怎么做那是你的事我不管,但我见不得你装模作样,你真当青寒是傻的认不出你啊?他要是没认出你还让你又搂又抱又靠的?要真是这样醋都能醋死你!” 他手里甩着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走出两步又回头道:“你别再戴上了,你再戴上我还给你撕了,我当着青寒的面撕!” 解北影:“……” 河分两岸,遍布白色巨石,庚鬿从调息的巨石后面走出来,青寒就等在外面。 “公子,他……” “他没事,送你件小玩意儿!” 不等他问,庚鬿将手里的东西一扔,青寒接在手,还没看清是什么东西,另一人已经走出来了,熟悉的人,脸上带着熟悉的笑。 手中蓦然一紧,面具在他手中破了一角。 “尊上还和以前一样啊,下手没轻没重的,可疼了。”轻飘飘的抱怨,一句解释的话都没有。 青寒愣愣道:“那我……我扶你。” “好啊。”解北影微笑,站在原地等他过去。 没去问他为什么伪装,也没问他为什么来这里。 短短几步的距离,青寒仿佛走了好半天,才触碰到他伸过来的手。 庚鬿回头睨了两人一眼,捂嘴打了个哈欠,见那月白色的身影站在河边,快步走过去双手一抬就挂在了他身上,此时他俩身高相仿,也不用像以前一样踮脚,“我困了……唔,什么味儿?” 一个哈欠还没打完,他猛的捂住嘴。 刚靠近河边,天上月亮升起,迎面一阵恶臭,原本平静无波的河流开始流动,河水由清澈变为了血红。 容屿沉眸道:“是尸臭。” “公子!” 身后一声惊呼,庚鬿扒在容屿身上一看,惊的手都滑下来了。 他们刚才待过的那块巨石,在月光照耀下化作森森白骨,继而蠕动成型,像植物一样拔地而起,却不生长枝叶,树干上长出来的,皆是像人体器官一样的东西,腐烂且散发着恶臭,催人欲吐! 青寒一张脸吓得苍白,他素来害怕这些恶心肉麻的东西,方才等人出来时,他还在那白骨巨石上靠过,现在想起来,浑身寒毛直竖! “什么鬼东西?”庚鬿袖中金鞭入手,看着临近河边的树林不断生长,河流上空浮现的灵体,肢体晃动甚至连人脸都有! “月出之后才有的。” 庚鬿:“……” 抬眼看了看空中悬挂的月亮,再看月色下复苏的尸树,忽然想起什么,他顿时皱眉,“快离开这里。” 陈靳还在诧异这里的变化,闻言道:“这里怎么了?” 他倒是平静,大概是觉得这突然冒出来的东西只能恶心人,并没有什么危险。 事实也的确如此。 庚鬿道:“这里是尸山。” 说着已经拉着容屿往圆月升起的地方走,“曾有传言,尸山是堆尸成山,血流成河,尸体腐烂化作尸水,生出尸灵,经由河流灌溉河边的土木,从而长成尸树,尸树吸收日月精华生长,不见日月时,便会化作白骨,像山石一样。” 就如他们刚到这里时看到的一般。 那些白色的巨石,其实就是尸树化成的骷髅白骨! 陈靳煞有介事的点头,像是终于找到证明自己无畏的机会,昂首道:“不过就是一堆尸体,有什么威胁?” “尸体自然没有威胁,但这些长出来的尸体,是食物!” “食物?”陈靳瞪眼。 他再看那些树上蠕动的肉体,顿感胃部一阵翻江倒海。 容屿道:“什么东西以此为食?” “麖兽。”庚鬿道:“一种上古凶兽,形如巨鹿,牛尾一角,生有两胃,阴阳为食。” 山海经中言:历山又东十里,曰尸山,多苍玉,其兽多麖。 他从小喜欢看这些精怪古籍,曾经看到过关于麖兽的典故,麖兽有两个胃,一个有形以尸体为食,一个无形以尸灵为食。 他不知道荒泽秘境里为什么会出现山海经里的东西,想来是原文作者也看过这个典故设定到了书里才被他们撞上了,如果真是这样,尸山上的麖兽若被他们遇上就麻烦了。 他凝神注意着尸树林里的动静,这里寸草不生,麖兽若是从尸林里出来很容易被发现。 脚底枯骨踩得闷响,周围尸灵在他们周围漂浮,庚鬿觉得自己就像走在恐怖片场景中的主人公,疴瘆得紧。 迎面一阵腥风,恶臭难闻,庚鬿耸了耸鼻子,满脸嫌恶。 “公子,你所说的麖兽,可是有丈许高?” 身后有人出声,庚鬿微愣,回头道:“你怎么知道?” 忽然察觉到他目光所向的方向不对,顺着抬头,在他们上空两丈远的位置,一只巨鹿浮空,头顶有一角,双目不见眼仁,只浮着一团黑雾,面如骷髅,正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 庚鬿:“……” 擦!没听过麖兽还能飞啊! 愣怔片刻,那麖兽眼中的灰雾突然闪了闪,朝着他们所在俯冲而下。 “躲开!”庚鬿一惊,劲风朝身后一挥,将人逼退,而他自己被人拦腰抱起,迅速退开,中心空出了一大片空地,麖兽巨大的身形轰然落地。 青寒从解北影怀里抬头,麖兽背对着他们,甩来甩去的一条尾巴果然和牛一样。 前方两人和麖兽正面相对,隔得近了,那双瞳孔更加骇人,长久的对视,竟像要被深渊吞噬一般,浑身冰凉。 庚鬿皱眉道:“它身上好臭!”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说的,不料眼前的麖兽像是听懂了,眼中灰雾一跳,突然张口,就要扑上来。 容屿皱眉,又将人抱起,急速退开,醉影横空,稳稳接住了两人。 后面三人也同时御剑绕到麖兽身前,陈靳看了看两组同御一把剑的人,再看自己独身御剑,不禁感叹这新任魔尊也太过寒掺,竟连柄可用的佩剑都没有! 而庚鬿见他神色如常,侧头看过去,才发现解北影脸上的面具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戴上去了,只在下颚处留下了一条细微的痕迹,看起来像是擦伤。 意味不明的看了青寒一眼,凤鸢从他袖中甩出,金光大盛,光亮晃眼刺激了底下的麖兽,只见他身形下压,口中吐了两口尸气,猛地上冲,朝空中几人张开了血盆大口。 陈靳御剑躲开,大声道:“你不是说它以尸体为食吗?那边那么多尸树,它还追着我们干什么!” “可能它比较挑食!再说了……”庚鬿理所当然道:“咱们死了不也是一具尸体么?” “……” 他抬眼看了看另一边还在不断生长的尸树,是尸体便会有尸毒,麖兽靠苍玉抗毒,可它们依旧怕毒,况且吃了活人连人带魂就能填饱两个胃,比吃那些尸树好了不知多少倍! 见麖兽直冲自己而来,庚鬿一笑,手中燃了一朵大的火团,“给你尝尝这个!” 正对着他张开的大口,忽然感触到炽热温度,麖兽眼中灰雾剧烈跳动,就要闭上嘴却已经来不及,生生的将紫火吞下肚。 庚鬿红唇微启:“爆!” 话音刚落,正在往下坠的麖兽忽然发出一声剧烈的哀嚎,身体从内部爆开,肢体四散洒落在尸水河中,被水流冲走。 几人同时松了口气,这麖兽不怎么厉害,却实在让人恶心的很。 容屿揽着庚鬿从空中落下,避开了那麖兽的尸块,不料刚一落地,怀里的人瞬间软倒,他用力箍紧他的腰,惊道:“怎么了?” 庚鬿郁闷道:“我困了。” “……” 陈靳正因他的话瞪眼,转眼就见大皇子轻车熟路地将人打横抱了起来,庚鬿双手往他脖子上一套,正要闭眼,又听人喊:“尊主救命!尊主!” “……” 这声音十分陌生,却十分清晰,几人循着声音看过去,距离他们不远的尸树林里,残缺不全的肢体中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了一个人,正双眼放光的看着他们。 庚鬿被惊的困意减了不少,却也没从容屿身上下来,懵道:“你谁?” 魔界中有人以尊上唤他,也有些小妖魔以尊主唤他,可这里是正道掌控的荒泽秘境,怎么会有魔界的人出现在这里? “公子,他……他的脚,长在树上。” 庚鬿闻言低头,顺着看下去,那人的腿果然是长在树上的! 这人是一棵尸树?! 还没再看清楚,忽然眼前一黑,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道:“非礼勿视。” “……”这尸树上的人是没穿衣服的! 几人沉默间,那棵树又道:“尊主,尊主救我!” 庚鬿皱眉道:“你认识我?” 树上的人看清了他的脸,却迷茫道:“你的气息很熟悉,和一千多年前来这里的尊主很像。” 一千多年前? 庚鬿一怔,转头同容屿对视一眼。 他记得这人说过,前任魔尊统一魔界之前,也到过荒泽秘境,算起来,也是一千多年前!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那人道:“千年前尊主在这里留下了一缕灵识,助我化形,我……我对这里很熟悉,我可以带你们去你们想去的地方!” 庚鬿:“……” 导航功能他并不需要! 犹豫间,忽然一阵地动山摇,解北影道:“有人来了。” 现在能到这里的,估计只有被他们甩开的其他宗门的人了。 他们的目标果然是一致的! 听这动静,来的恐怕不只是人! “是麖兽,可能是冲着您来的。” 庚鬿道:“冲我?” 似乎是被吓到了,那人口齿利索了很多:“是,尊主来这里时,放火烧了大半的尸树,它们可能把您错认成尊主了。” 果然他这话说完,原本就阴暗的天空已经是黑压压的一片,成群的麖兽冲他们飞来。 庚鬿道:“他没事烧树干什么!” 这东西虽然恶心,但对麖兽来说是食物,食物没了不记恨他才怪,如果自己猜测没错,到这里的就是前任魔尊,现在这状况,他这不是坑儿子吗! “麖兽不会离开尸山,只要出了这里它们就不会追了,您……您带上我吧,我留在这里,它们会吃掉我的!” 那人说的急切,庚鬿询问的看向容屿。 时间紧迫,也来不及多想,容屿意念一动,黑色的荆棘从脚底伸出,将那人所在的尸树连根拔起,用荆棘将他缠绕,扔进了一件没用的储物法器中。 五个人御剑离去,一群麖兽落在他们停留过的地方,没抓到目标,齐声仰天怒嚎。 而御剑离开了尸山的人,很快便再次停了下来,第九层灵压太重,御剑太耗灵力,只能步行。 之前喊困的人,在一行人停下来之后,已经靠在容屿怀中沉沉睡了过去。 …… 70.傻子 庚鬿的熟睡并未耽搁什么,睡着之前他将接下来该怎么走告诉了容屿, 原本以为明确的指出路线会让这人生疑, 不想他竟一句话也没多问。 自己美美的睡了一觉, 醒来的时候,他觉得自己依旧在做梦。 睁眼入目的便是皎皎月华, 月色底下,河水清澈,玉树轻舟, 周围皆是闪着荧光的参天大树,晶莹的花瓣簌簌飘落,轻触水面,点开一片涟漪波纹,水声清脆,似铃音阵阵, 悦耳动听。 若说之前的尸山是幽冥炼狱,这里便是天外仙境, 美得似幻梦一般。 “这是什么地方?”庚鬿从容屿肩上抬头, 眼中是掩饰不了的惊叹。 其他人神色如常, 唯陈靳眼中满满的心疼。 这位魔尊大人也忒娇气了!竟然让大皇子抱着他走了三个时辰之久,醒了还不肯下来。 因乘在一方轻舟上,容屿是坐在小舟里的,庚鬿靠在他怀里便也懒得动了。 容屿道:“依你所指, 离开尸山后一路便到了这里。” 只是不曾想, 同一层秘境里竟还会有反差如此大的两个地方! 庚鬿也有些惊讶, 划出系统界面,不由得心中微震,路线图显示,这里已经是目的地的终点。 琉璃心碎片,就在这片林子里? 竟然这么容易就到了! 系统: 庚鬿:“……” 他忽然直起身,“我们在这里漂了多久了?” 青寒道:“才刚离岸,公子你便醒了。” “……”醒的还真够巧的! 他忽然捂了捂胸口,总觉得在这地方待久了,心里有些紧绷,像被什么牵引着一样。 容屿见他皱眉,扶住他道:“身体可有不适?” 问候的恰到好处,好似一开始便知道他会有不适一样。 庚鬿狐疑了片刻,反问道:“你呢?” 容屿一怔,轻轻摇了摇头。 二人对话古里古怪,陈靳听的一头雾水。 这密林中清新怡人,灵气充裕,连灵压都比外面降了不少,两人也没有受什么伤,怎么会身体不适? 这位魔尊大人果然娇气! 他在心中腹诽,看两人对视,正有些不明所以,却见魔尊突然勾唇,起身道:“我们去找一样东西,你们留在这里,我看这附近有许多极为珍贵的灵药,闲的话你们可以采着玩玩儿。” “……”若是让后来的那些人听他说采着玩玩儿,估计撕了他的心都有。 陈靳看了看岸边生长的灵草,眼中垂涎不已,回头时,庚鬿已经拉着容屿跳到了岸边,又忽然回身道:“对了,要是那些人追上来,别与他们正面冲突,尽量避开。” 他可不想最后关头再出什么岔子! 青寒自然全部应了。 离了河畔,容屿任他牵着往前走,见他从储物镯中取了一坛酒出来,下意识就要阻止。 庚鬿抬手避开:“做什么?” 容屿道:“你喝不了……” “怎么喝不了?你怕我醉了酒后乱性?” 容屿阻止他的手瞬时顿住。 见他这般,庚鬿更加确信了心中所想,提着那坛酒笑着道:“说来在你定尊号的那天,我也醉过一回,那时我做了一个梦,可谓是桃花初开,春意盎然,就是不知那天在梦外的我,可曾乱了性了?” “……” 两人的记忆同时回到了上胥峰他醉了的那个时候,第一次缠绵亲吻,旖旎得令人心醉,如果只是梦的话,怎么会至今都如此清晰? 眼见着容屿耳根上的红一点一点蔓延到了脸上,庚鬿忽然欺身而上,将他抵在了一棵树上,故作严肃道:“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在我刚入天芷宗的时候,就认出我了?” 容屿沉默了半晌,才缓缓道:“那天,不是梦。” 话刚说完,庚鬿便压身吻了上去。 容屿心头一跳,眸色暗了一瞬,立刻反客为主。 情意绵绵,深情款款。 原本隔了一段距离的腰际被迅速拉近,两人几乎贴到了一处,无处安放的手不断在腰间流连,恨不能立即撕开衣裳融在一起。 窒息般的一吻结束,庚鬿抬手用指腹抹了抹嘴角,笑的一脸邪魅:“原来你在那个时候就对我有非分之想了?” 容屿意犹未尽地吻他的唇,淡应道:“嗯。” 低沉而嘶哑的一声轻应,简单的一个音节,竟也能勾得人身体里的虫子蠢蠢欲动,庚鬿一双桃花眼中泛起了潋滟水光,紫金异色更显明亮,眼尾的朱砂痣,在层层莹光笼罩下,也越发的娇艳欲滴。 唇瓣上有意无意的磨蹭,根本缓解不了体内躁动的欲望,不知道谁先用了力,又再纠缠到一处,末了庚鬿在他唇上轻轻咬了一口,不满道:“真想现在就办了你!” 可是时机不对! 容屿抬手抚他鬓发,将垂到身前的一缕发丝撩到耳后。 庚鬿就这样贴在他身上道:“你怎么认出我的?” “……” 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考磐山上四散的金光,女子护住八岁孩童所用的东西,他当时虽然没看清是什么,事后却也不难猜出来。 那是魔尊降世时震碎的琉璃心碎片! 容屿曾说过,圣物碎片之间也会有牵引,他当时入天芷宗时体内已有一块,爬完青玉梯之后,他被容屿带走。 现在想来那并不是巧合,根本就是这人知道他来了特意从上胥峰上下来的! 看着他胡闹,蛮不讲理的要拜入上胥峰,在宗门弟子面前装模作样! 成为师徒之后,百般疼宠,不是因为有了小徒弟,而是因为知道他是谁! 想到自己当时为着这事喝了大半坛的醋,被师尊轻薄还以为是做梦,傻乎乎的跑去清忧阁,装可怜的说自己做了噩梦,庚鬿就觉得脸上发热! 明知道自己做了那些糊涂事,这人竟也面不改色的看着他出丑,配合的天衣无缝! 越想越是不平,庚鬿扒开他颈间的衣料,凑上去咬了一口,留下一口半红的齿印。 容屿无奈,只能抚着他的后颈给他顺毛,任他撒泼,继而轻声开口:“当时不知道你是为我。” 庚鬿愤愤道:“不为你为谁?我又不知道你们宗门里有什么好东西。” 就算有,也不值得他魔界至尊亲自跑一趟! 容屿淡笑:“嗯,现在知道了。” 见他笑的跟吃了蜜一样,庚鬿心底微漾,顿时就不气了,却还是装模作样的哼了一声。 他是没想到当时这人也和他一样,种了情根却唯恐对方心不在己,时时待在一起,就连每天同床共枕也还是相处的小心翼翼,借着师徒的名分才敢多亲近一些。 天底下顶尊贵的人,遇到情之一字,竟也成了两个傻子! 又在他身上腻了一会儿,庚鬿才从他身上挪开,整理好被扯乱的衣衫,手掌抵在他胸口道:“你现在是何感受?” 容屿单手握住他几根纤细修长的手指:“滞闷灼痛之感。” “灼痛?”庚鬿愣了愣。 他并没有这种感触! 不止是现在,在天芷宗内,他也没有觉得有任何异样! 心底微震,他微微瞪眼:“那你之前……” 看出他心中所想,容屿道:“你我一起的时候便不会有这种感受,那东西本就是魔界之物,与你本是同源,在你体内你察觉不到异样也是正常。” “是吗?”庚鬿喃喃。 虽然觉得事情不只是这么简单,他一时也想不出是怎么回事,知道容屿和他一起不会难受,他便也不那么在意了。 手里还未开封的酒坛又被他扔进了储物镯,直起身道:“是阴是阳,东西到手了自然知道。” 两人相视一笑,携手离开了树底下。 有碎片之间的牵引,不用系统指路也可以轻松找到地方,且这片密林中完全不见空间乱流,也没有任何危险可言,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这密林就像天地生成的世外桃源,只要闯过了秘境前面几层,到了这密林中,便是收获果实的时候。 于常人而言是收获,于正魔两界的大能而言,却实在看上眼。 寻着目标畅通无阻地到了一处平地,不见花木,却是绿草如茵,庚鬿在草地上踩了踩,皱眉道:“应该就在这附近了。” 靠近之后,心口的紧绷滞闷便全盘消失了。 正抬头四顾,手腕上似有东西浮动,眼前金光一闪,一条长鞭就浮到了自己眼前。 “凤鸢?” 凤尾骨鞭在他眼前扭了扭,突然往前方飞了一段,又掉头回到了他身前,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 想到那天在上胥峰后山禁地,他也是这般急切过,想来上次主人出事让他有了顾忌,不敢再妄动了。 庚鬿不由得笑了笑:“没事,去找吧。” 凤鸢欢动的一闪,迅速窜了出去。 “咱们也过去。”庚鬿拉了容屿上前,耳侧忽然有劲风袭来,他眸色一凝,迅速退后,一条绿色的藤蔓从他眼前扫过,黑色荆棘从他身后冒出,相互缠绕,不分上下。 一人一袭绿袍从天而降,手中还握着那条藤蔓,神色沉重地看着对面相靠的两人。 “抱歉,魔尊陛下,这下面的东西,不能交于你手。” 季戎淡然开口。 两人先后出手,容屿一只手紧搂着身前的人,眸中寒霜遍布。 虽然早知道季戎实力不凡,且在秘境中压制了修为,见他与容屿交手丝毫不落下风,庚鬿微微沉眼,同行的其他人紧随其后跟上来,他对这些人这么快跟上来有些意外。 瞥了眼周围的绿意,庚鬿恍然道:“本尊倒是忘了,这植被丛生之地,本就是你们易灵门的主场。” …… 71.图腾 秘境生有灵智,这密林中的樱火树也有灵识, 它们数万年生长在这里, 这密林就如它们本身, 季戎能探知它们的灵识,便能迅速找到最快捷的路。 庚鬿嘴角噙笑, 季戎听他所言,不由得脸色微变,迅速在几人之间张开结界屏蔽开其他人, 沉眸看着容屿道:“你告诉他的?” 容屿不应,手中黑色荆棘生长,竟化成了雾一般,腐蚀了缠绕的藤蔓正向季戎手臂上蔓延。 “师叔!” 他身后的绿衣少女一声惊呼,季戎应声缩手,方才扔出的藤蔓已经成了枯枝掉落在绿草地上。 少女抓着师叔的手看了看, 秀眉紧蹙,青葱般的手指指向容屿:“你竟然对师叔下此毒手!还将门内秘辛告知外人, 你……你这个叛徒!” “……” 庚鬿看着地上枯萎的藤蔓, 嘴角微抽, 若这些就是季戎的本体,只怕尽数砍断都对他没什么影响,不过腐蚀了几根枝叶,算什么毒手? 他嗤笑道:“前辈处处露底, 还怕他人相告?况且据本尊所知, 他并非你易灵门的人?” “一个圣女与外人生的杂种, 当然不是我易灵门的人……” “琉茵住口!” 季戎厉声阻止少女,却有人比他更快。 紫色的火龙如闪电般迅捷,以肉眼难见的速度窜至开口的少女身前,燃了她用绿色丝带绑在一起的长发,直至头顶的灼痛和焦臭传来,少女才惊觉头顶发生了什么,顿时大惊失色,小脸煞白道:“你……是你?” 她自然能认出刚才的火和她在荆棘林外遇到的一样,当时是来自一个少年的威胁! 那个卷进了空间乱流至今不知所踪的少年! 他竟然就是魔界的魔尊! 琉茵娇俏的脸失了血色,受了委屈连哭诉都忘了,怔怔地看着红衣男子,眼中露出些忌惮,连对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都不敢再问。 他们这些植物精怪,最怕的就是火了! 本以为少年不在这里便没有顾忌了,不料又一次送到了枪口上,一时呈口舌之快,被报复了她也不敢吱声! 见他们安静了,庚鬿收回手道:“还望姑娘以后,慎言。” 他又看了眼季戎,便要撤除结界。 如今易灵门最大的秘密被他知晓,除非他们想举族被灭,否则也不用担心他们说出什么不该说的! “慢。”季戎突然看向容屿腰侧的一只储物袋子,沉声道:“二位可是在尸山上取了什么东西?” 庚鬿闻言,转头和容屿对视一眼。 当时从尸山上带走的尸树,这人不提他都快忘了! 正要去拿那只储物袋,忽然间地动山摇,四面八方同时一声巨响,他们所在的一片绿草地瞬间坍塌,从中央凹陷整个陷了下去。 “容……” 一声疾呼还未出口,自己倒先被抱住了,脚下踩空,身体直直的向下坠去,与此同时,庚鬿抬手撤了结界。 草地上站着的人同时拔剑,想靠着御剑停止坠落,最终却一个不落的沉入坑底。 一堆散乱的泥土巨石间,原本聚在一起的人站的七零八落,抬首四顾,皆是警惕不减。 在其他人眼中,结界中的几人不过是对峙僵持了一会儿,直到结界破去,才看清了之前在结界中的人。 四人有三人无恙,只有绿衣少女头顶上似乎被烧焦了一块,用不知道从哪儿来的树叶串成一顶帽子戴在头上,脸色苍白的躲在绿袍男子身后。 若是正常情况下某些人难免忍不住“问候”几句,只是过尸山时,一行人遇到成群的麖兽,皆挂了彩,方才坠落又沾了尘土,脸上也没多好看,自然没心思再去调侃,只是视线在另外两个抱在一起的人身上看了又看,心生疑窦而不敢言。 周围漆黑一片,修真之人灵识虽强,但也看不真切,或许只是两人靠的近了他们错看了也说不定! 没有光亮他们不敢妄动,庚鬿正想燃火,黑暗中忽然有声音响起,近在咫尺,如什么东西摩擦一般,一声沉闷的声响,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打开了。 这深坑中极度诡异,其他人连大气都不敢喘! 众人沉寂时,声响传来的方向忽然有微弱的金光闪现,所有人屏息凝神,看着那“庞然大物”从微弱的光亮中冒出一个光点,闪烁着耀目的金光。 “……” “……” 是凤鸢! 庚鬿松了口气,抬步朝他走过去,握住了金鞭一端。 凤鸢跑出来的地方,原是一处看不到尽头的蜿蜒洞穴,洞壁上,绘制着奇形怪状的图腾。 这深坑因巨石砸下来显得有些脏乱,没被触及的洞壁,却依旧光滑平整,隔近了看,那些图腾并非绘制,而是雕刻在洞壁内部的。 “似乎,是一只凤凰。”庚鬿喃喃。 他微微侧头,容屿就跟在他身后,也在观察着里面的图腾,闻言道:“进去看看。” “嗯。” 也不管后面有没有人跟上来,两人率先进了洞穴。 沿路的洞壁光滑无暇,火光映照下都能看到自己的身影,在洞壁中,每隔三尺便有一只凤凰图腾,以不同的姿势被雕刻在其中,或展翅高飞,或匍匐虚卧,又或是仰天鸣叫,让人看着便仿若真有凤鸣在耳畔一般! 许是属性皆为火,庚鬿看着这些凤凰便觉得身心舒畅,凭空生出一种亲切! 可这些凤凰浮雕,并不完美。 “为何只有四条尾?” 不管哪个世界的古籍,所记载的凤凰皆有五尾,这里的凤凰雕刻的栩栩如生,为何偏偏残缺一尾? 庚鬿皱了皱眉,继续往前,便到了洞穴的尽头。 前面所见皆为石中浮雕,洞穴的尽头,便是一尊塑造的更为完美的雕像! 却依旧只有四尾。 凤头高昂,欲翱翔九霄,凤尾轻垂,似不舍凡尘,没有任何支撑而悬浮于半空的身躯,扭出最妖娆完美的姿态,凤口微张,其中闪烁着金色微光。 如水如雾,如虚如幻。 庚鬿看见那金光时便可以确定,那是他来此的最终目的。 琉璃心的碎片,就躺在凤凰雕像的口中。 凤鸢难掩激动的上前,绕着雕像的头转来转去,形成一圈金色的光环,照亮了整个洞穴。 庚鬿侧头看了看容屿,见他点了点头,便轻身上前,凌空越上凤凰雕像,从凤凰口中取出了那团水雾。 和容屿曾经置于发簪中悄悄送给他的一样,看似柔软易碎,其中蕴含的力量却令人惊叹。 庚鬿微微勾唇,从雕像上跳下来,刚要朝容屿走过去,却见他腰间有什么东西一闪,直直的朝自己扑过来,身法之敏捷,眼睛都很难捕捉。 仓促间握紧手中的东西,他往旁边一退,同时错身绕过那道身影到了容屿身边。 转瞬间的交手,两人都停下来之后,才听到一声轻响,庚鬿低头,散落在脚边已经看不出原型的东西,竟是容屿系在腰间的储物袋,旁边发出声响的,是一只渗着血色的树根! 他愕然抬头,在他之前落地的那个位置,多了一个人影,浑身赤.裸,看似健全,在其左脚脚底,却是一片血肉模糊,地面已经淌了血潭。 他的脚底与树根,是被生生撕下来的! 庚鬿沉眸,看着对面的人眸中隐含警惕。 那人却是一脸无辜,笑着道:“尊主,你手里那东西,是我,用来救命的,你把它,送给我,好不好?” 他一字一顿,一句话被他说得分外诡异。 容屿一脚将脚边的树根踢过去,残留的血浆溅落,沾在了那人苍白的脸上。 庚鬿缓缓勾唇道:“救命,你如今已经脱离尸树,成了一个人,还需要救什么命?” 能凭自己的力量从储物袋里钻出来,说明这人根本不是他所表现的这么颓弱! 那人又眨了眨眼,“脱离了尸树,就成了人?” 带着几分茫然懵懂,他又突然咧唇,嘴角撕裂直接到了耳根,血口微张,让人悚然。 庚鬿眉头紧皱,他不过以为这人与他身体的便宜亲爹有什么联系,才将人带上的,现在这是……引狼入室? 他身上依旧有尸气,其实也算不得人,用现代的话来说,他就是一具僵尸! 还挺恶心人的! 庚鬿故作沉吟,手腕上凤鸢已经缓缓缠绕,他手心里的琉璃心碎片,已经一丝一缕地渗入了鞭身,正要开口拖延时间,背后又突然有人靠近。 季戎从弯道洞穴中走出,看了看凤凰雕像,凤口中已经空了,他又侧头看向庚鬿,见他手腕上金光微闪,微微皱眉道:“东西在你这?” 庚鬿手心微紧,暗道晦气。 一个还没处理,又来一个! 正想着要不要速战速决,季戎突然从他身上移开了眼,看了眼滚落在一旁的血色树根:“这就是你们从尸山上带出来的东西?” “……” 对面的人咧开的笑敛了几分,看着突然出现的人道:“易灵族的人?可有,上千年没见着了。” 季戎不为所动,直视他的双眼,与他相互对视。 两人长久的凝视,庚鬿乐得他们相斗,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暗中传音给容屿:“他们在做什么?” 容屿回道:“读心。” 读心? 庚鬿心中微讶。 尸树虽生的怪异,论起来也算是植物之列,季戎能读取植物的灵识并不奇怪,可这棵尸树读哪门子的心?这秘境中,能读取人心的,除了荒泽秘境的意识,还能有什么东西? 不对! 庚鬿蓦然一震,惊愕的抬头。 容屿面色不动,淡然道:“他就是秘境灵识的实体。” …… 72.凤鸟 庚鬿顿时皱眉。 他想过这秘境的灵识存在了数万年早该有了自己的本体,可怎么也没想到, 秘境的品味这么独特, 竟然选了一棵尸树当本体! 他脸色十分怪异。 另外两人, 季戎将人当做一棵普通的尸树,自然是什么都读不到的, 可秘境就不同了,他看着季戎,突然咧唇一笑:“易灵一族的人, 龟缩在小结界中数千年,竟也能有出来的一天。” 季戎沉默。 庚鬿适时道:“人在一个地方待久了总得出来逛逛,老是待在一个地方会闷死的!” “待久了,会闷死?” “……”哥们你这样说话我害怕! 一句话非得拆开才能说完吗?你妈没教过你逗号不能乱用吗! “秘境”又将视线转到庚鬿身上,落在他紧握的手中:“你想要的东西,我帮你拿回来, 可好?” 这话是对季戎说的,庚鬿侧头看了一眼, 见他不为所动, 松了口气。 总之面对危险时这人与他们还是同仇敌忾的, 是个值得信任的好伙伴! 没有人回应,“秘境”已经自顾出手,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洞穴周围金色的光亮忽然变得如幽冥中的火焰一般幽蓝。 数道火光在他身边浮现, 将他本就惨白的脸照的更加诡异, 属性相克, 季戎神色顿时变得凝重。 不等火光朝他们攻击,庚鬿突然道:“诶等等,我记得你说过,有位尊主留下一缕灵识助你化形?” “秘境”眼中一亮:“是啊,你认识他吗?” “认识!”庚鬿道:“不瞒你说,那人正是家父。” 所谓父债子偿,父亲种的因也该是儿子来摘果,为了还恩,你也得放咱们走! 凤鸢正在努力融合,这次融合似乎比上一次慢了许多,因为没有人协助? 想到魔宫里的红衣护法,庚鬿忽然惊觉自己已经离开太久了,仿佛从来都没有这么久过! 对面的人听他所言愣了一瞬,继而再次咧唇,眼中光亮大盛,只差没把兴奋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有谱! 庚鬿微微挑眉,正等着人感恩戴德,那人咧到耳根的嘴瞬间张开,幽蓝的火焰光芒大涨,急速朝自己所在飞来。 紫黑色的火焰急速对上,与幽蓝的火碰撞,溅出星星点点的火花,庚鬿迅速闪身到容屿身后,扒在他肩膀上道:“失策了,恩将仇报啊这是!” 容屿:“……” “秘境”瞪着一双眼睛看着自己被紫黑色火焰吞噬或散去的火焰,忽然以一种诡异的眼神看向对面“藏起来”的人,眼中似有光芒跳动:“是你,是你,就是你。” 庚鬿:“……” 你当小哪吒还有弟弟吗? “我等了一千年,终于等到你了。” “……”千年等一回? 庚鬿嘴角抽搐,还以为自己看了两场大戏! “秘境”依然在笑着,只是眼中已经是恨意翻涌,他双手微抬,凝聚了一颗巨大的幽蓝火球,这要是爆开,整个洞穴都能坍塌! 庚鬿不解。 如果前任魔尊真的帮了他,为什么秘境会这么恨? 难道是因为不信自己是那位尊主的儿子? 可他刚刚还说“是他是他就是他”! 被自己懵了一头汗,庚鬿垂首,瞥到已经被踢到角落里的血色树根,他突然怔住,瞬间明白了“秘境”的恨意从哪儿来的! 说白了还是亲爹坑儿子啊! 眼见着那人手里的火球越凝越大,庚鬿悠然开口道:“他为什么把你丢进尸树林里?” “……” “秘境”一怔,手里火球边的火焰都跟着跳动了一下。 他突然露出一副委屈的模样:“我……我只是,想同他,玩玩啊!” “……”玩到了尸树林里,您品味真的很特别! 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秘境”笑了笑:“我给他制造了一个世界,他想要的世界,那么美好,那么有趣,可他不喜欢,他出来了,他要离开,不,不能让他离开,我,我把他种到树上,不对,他把我种到树上……” “……” 庚鬿看了眼身边的人,脑中自动将故事脑补生成:秘境对他爹做了和容屿差不多的事,他爹自己走出来了,并且把秘境的灵识揪出来了,他爹要走,秘境不让,想把他变成一棵树,结果反被化形种到了尸树林里。 这特么不都是你咎由自取的吗! 想到容屿在幻境里受的罪,庚鬿也是八百个不解气,想揍人! 只是“秘境”似乎并没有要停下他的故事,一会儿笑一会儿愁,一会儿迷茫一会儿拧眉:“在那片尸树林里,我是麖兽的食物,那里的尸树,都可以变成人,变成了人,就可以走,可是啊……”秘境突然压低声音:“可是尸树都长成人走了,麖兽就没有食物了,所以……所以啊,他们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到尸树林里巡视,他们会把快要成型的树,一口,一口,吃掉,我的手没了,腿也没了,脑袋,内脏,所有的,都没了,我啊,很想死,不想再长了,可我没了头,我不知道,醒过来的时候,我又被,吃了,我不能叫,因为我一叫出声,它们就会咬掉我的脑袋,只要树根还在,就死不了,麖兽一直在,也逃不掉,一千年,一千年了!我终于从那里出来了,我出来了。” 他像个第一次从家里偷跑出来的孩子,笑的很是得意。 “……” “……” 一千年与一堆尸体共存,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被蚕食,无论如何也挣脱不了,麖兽是这片秘境里养出来的,却吞噬了秘境的主。 可庚鬿却一点都不觉得他可怜,他掌控秘境,怎么会不知道尸树林的恐怖?却还是想着把人种上去,不料踢到了铁板,反遭了人报复。 他能参透人心,所以他知道装作什么样才能让路过的人把他带走,当时逃的仓促,也没时间特意去应付这个东西。 “所以啊,你是他的儿子,你就代替他,成为我的树吧!” “秘境”咧唇,竟露出了一口森森白牙。 庚鬿:“……”他现在否认还来得及吗? 容屿听到“我的”两字,眸色微沉。 他的情绪波动吸引了“秘境”的注意,目光微移,落在容屿身上:“你也是,易灵族人。” “……” “易灵一族,皆为灵树精怪所化,食之一寸血肉,可涨百年修为,你不想留在这里,就成为我的一部分吧?” “秘境”眼中幽蓝的光亮一闪,整个洞穴都开始震颤,石块突然从洞壁上脱落,在空中汇合成一块块巨石,朝洞口的方向砸下来。 荒泽秘境是他的本体,这里所有的东西都会成为他的武器,相较之下他们完全没有胜算! 实力再强,他们也抗不了“天灾”啊! 感受到地面像地震一样开始裂开,庚鬿刚想让容屿快走,身前的人转身已经将他抱起,迅速退后了几步。 季戎同样倒退,看两人自然而然的抱在一起,撇开了眼,又忍不住再看了一眼,突然对这位“强势欺人”的魔尊有了新的了解。 另一边的巨石已经越空而至,醉影离身,横在两人身前,挡住了迎面而来的巨石。 洞穴中银光大盛,庚鬿道:“放我下来。” “……” 犹豫了一会儿,容屿还是将他放了下来。 脚刚一落地,庚鬿手心翻转,金鞭相缠,最后一缕金色融进了骨鞭中,他高声道:“躲开点!” 刚融合了一块琉璃心碎片的凤鸢,鞭身比以往更加光滑,光芒更加璀璨,醉影回身,凤鸢用力一挥,如斧削一般将巨石切成了两半,鞭尾直指站在对面的“秘境”本体! 又一块巨石飞来,与鞭尾撞上,刹那间轰响不断,地面都开始塌陷。 一击挥空,庚鬿一鞭甩向“秘境”身后的凤凰雕像,却在触碰到的一瞬间,凤鸢突然停住,相触的地方骤然碎裂,散发出金色的光亮,一点一点蔓延,像一缕金色的火焰,越烧越旺,洞穴中的温度极具攀升。 “那是……”凤凰? 庚鬿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从雕像中“蜕皮”的金色焰鸟,那东西,竟是活着的? “你没事吧?”他回过头,担心容屿会被这火焰影响。 容屿轻轻摇头,他虽没事,一旁的季戎却已经是满头大汗,隐约看到他一袭绿袍都被浸湿。 他皱着眉看着光芒中心的凤鸟,又看了看身前红衣似火的男子,脸上尽是别人看不懂的神色。 “秘境”原本兴致勃勃,仿佛狩猎一般以胜利者的姿态玩弄着已经是他囊中之物的猎物,没想到变故突生,雕像显像,他原本咧唇笑着的脸突然变得恐惧,继而发狂道:“不,不!你不能带走他们!” 一句话说的顺口,完全没有之前那般慢悠悠而疴瘆人的样子! 庚鬿对那只鸟也越发好奇。 只见“秘境”原本对着他们的巨石突然调转了方向,轰然砸向原本雕像的位置。 刹那间,周围温度暴涨,凤鸟睁眼,如红宝石一般透亮的瞳孔,映着金光,耀目极了! 庚鬿像受了蛊惑一般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火凤,忽然与它视线相交,不禁心头一震。 有谁支起了灵力罩,那样灼热的温度非常人能忍,庚鬿却觉得像沐浴在温泉池里一样舒适。 滚烫的光辉从洞穴顶端洒下来,他本能的抬手,接住一片光辉,与此同时,伫立在洞穴中的凤鸟突然仰天发出一声凤鸣,展翅高飞,环绕着整个宽大的洞穴,洒下属于它的金光点点。 “不能带走,不能带走!” “秘境”还在喃喃,忽然赤目看向洞口的三人,眼中杀机尽显,山石震动,无数晶莹的针雨朝他们刺过来。 容屿一把护住看凤凰看的痴了的人,醉影旋空,旋转的虚影凝如实质一般将针雨尽数拦下。 空中环飞的凤鸟突然停下,腹部及尾根显出红色的绒羽,金色的凤尾,尾端几根精美绝伦的凤翎,晃的人眼花缭乱,它忽然从洞穴顶端俯冲而下,用它炽热的凤羽,将三人中的一个包裹住。 “长忆!” “我没事!” 庚鬿迅速伸手,握住容屿即将对凤鸟出手的手,任由那羽翅将自己覆盖。 温软柔滑,比世上任何的绸缎都舒适。 凤鸟用它晶莹的双眼凝视眼前的人,与他交颈蹭了蹭,缓缓退开。 庚鬿看着它的双眼,竟听懂了它在说什么,眼中一亮,拉住容屿道:“我们走!” 两人一跃跳上凤凰的背,见地上的人还在原地没动,庚鬿无奈道:“季戎前辈,上来吧!” 季戎看了眼已经褪了温度的凤鸟,微微颔首,也跳了上去:“多谢。” 庚鬿抿笑。 凤鸟离地而起,直接破开洞穴,急速飞出。 底下又有巨石不甘心地扔上来,被凤凰尾羽一扫,又直直地坠回了洞穴中,正巧砸在了“秘境”身上,本就脆弱不堪的尸身,瞬间成了一滩烂泥。 之前坍塌的绿草地附近,掉下去的宗门弟子已经设法爬了上去,或是借着密林的灵气打坐修炼,或是争抢着找寻价值连城的灵草,刚从洞穴中出来,庚鬿喘了口气道:“应该不会追上来了。” 季戎道:“他……” “没死,灵识还在。”庚鬿道:“不过也没事,他掌控着整个秘境,秘境等同于他的身体,他不会傻到自残去害别人。” 就像人的身体,划一个小口子那是小伤碍不了什么,但要想真正杀人,足够他元气大伤! 看了眼驮着他们的凤鸟,庚鬿眼中露出几分迷茫,这些都是方才和这只凤凰对视时获取到的信息! 而季戎明显松了口气,对庚鬿拱了拱手道:“多谢魔尊相救,只是在下恐怕要拂了尊上好意,我还需带着他们离开。” “……” 对他的老好人行径,庚鬿不置一词,转而笑道:“前辈不与我抢东西了?” 季戎一怔,看了看身下挥翅前行的凤鸟,正色道:“那本就是属于你的东西。” “……”本就是属于他的? 什么意思? 不等他问出口,季戎已经御剑离开了鸟背,再次对他拱了拱手,俯身离开。 “诶,你说他……你怎么了?”庚鬿刚一转头,见容屿一脸怪异,眨了眨眼,有些不解。 容屿不应,视线转向他的脖子,抬手在他颈窝里蹭了蹭。 刚刚被凤鸟蹭过的地方,经他手指触碰,微痒中带着一点异样的感触。 庚鬿咽了咽喉咙:“怎……怎么了?” 容屿倾身,一口咬在他脖子上。 庚鬿一惊:“诶,你怎么又咬人啊!” 不会是又走火入魔了吧?不像啊! 他满脸蒙圈,又不好躲开,被他叼着脖子上的痒痒肉啃了又啃。 “以后,别让其他人碰你。” “啊?” 他让谁碰了? “哎哟!”正迷茫着,脖子上又被啃了一口,庚鬿连忙躲避:“知道了知道了,我知道了!” 敢情这人连一只鸟的醋都吃! 他本想说身下的凤鸟不算人,脑中忽然闪现了什么,他又将话咽了回去,跪坐在鸟背上搂着人哄,“知道了,以后就给你一个人碰行不行?” 容屿一脸古怪的抬头,就被他捧住脸吻了上去。 庚鬿亲了个过瘾,却发现人推不开了,不由得睁眼,“唔……够了唔,先……先找人。” 听他一句话说完整,容屿才松开他,让他顶着一张被啃的红肿艳红的唇四处寻人,才满意的勾唇。 洞穴中“活过来”的凤鸟似乎并不受结界的影响,飞的极快,庚鬿很快便在一条河边发现了目标,也幸得青寒跟蝎子总是黏在一块,金色长鞭一卷,直接卷了俩,容屿又带上了陈靳,三个人被吊在半空,一脸懵逼的被凤鸟拖着前行。 “……” “……” “……” 73.魔界 秘境中从深坑里逃出来的其他人,只瞧见远处一声鸣叫, 火鸟破土而出, 直飞天际, 金色的羽翅扑闪,四根艳丽的尾羽在黑暗的天空中拖出一条长长的痕迹, 如星辉一样闪烁,金光照耀下,似乎还有两个黑点吊在半空, 紧随其后。 也不知道庚鬿是怎么卷的,正将两人面对面捆着,腰腹相贴,近的彼此的呼吸心跳都格外明晰。 青寒此时万分庆幸自己还不够高,可以借捆绑之由理所当然地把头埋在蝎子怀里。 他们自是认得这根金鞭的,只是此时被绑着, 竟觉得凤鸢比之前更柔韧了许多,青寒微微抬头道:“你……你还好吗?” 解北影自然而然地将手搂在他肩上, 笑道:“无碍。” 他话音刚落, 天空忽然一道光亮闪过, 正与他们擦肩而过。 “……” 不过瞬息时间,天空中已是电闪雷鸣,比人还粗的闪电接二连三地劈下来,被凤鸟一一躲过。 “喂, 没事吧!” 从头顶传下来的声音, 青寒昂首道:“没事!” 陈靳还在用力扯着身上的黑色荆棘, 无论怎么做都无济于事,又有雷霆降下,正是绝望的时候,忽闻头顶的声音有些耳熟,顿时眼中一亮。 魔尊虽然让他忌惮,但魔尊只要不害人,起码安全有保障! 更令他安心的,魔尊在这里,大皇子就一定在这里! 确认自己不是被绑架之后,他便也不挣扎了,召唤出灵剑御剑开始躲闪空中的雷霆。 庚鬿传音让他们御剑躲到了凤鸟底下,才又回到了鸟背上。 越往上飞,雷霆越是密集,青寒御剑游走在雷霆中间,无意间抬眼,空中凤鸟的羽翼遮挡了大部分闪电,一部分遗漏下来,从他身侧擦过,只是无论雷霆有多少,却没有一道落在他的身上。 本该是庆幸的事,他却不禁蹙眉,总觉得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又是一道惊雷劈下,将他的思绪彻底打乱。 上空鸟背上,容屿筑起了一片灵力护罩,荆棘凭空不断攀升,化去一道道紫色的闪电,身下凤鸟飞的极稳,丝毫没因秘境的阻拦而受到影响。 与他们来时经过的完全不同的地方,俯瞰底下的焦土,空间乱流形成的漩涡不断凝聚追着他们而来,似是想将他们分而灭之。 头顶忽然出现一面光镜,像从云雾中冒出来,在这漆黑的夜空中格外突兀,庚鬿道:“那是……?” “是月。”容屿道。 荒泽秘境中的皎皎明月,远看没什么异样,离得近了,却发现只是一个反射所用的镜片。 忽然从脑海中冒出来的声音,庚鬿怔了怔道:“你还没死啊?” 系统: 庚鬿轻咳了一声:“你继续。” “……” 所以这凤鸟,是要送他们出去? 回身看了看对他们穷追不舍的空间乱流,又抬头仰望已经近在咫尺的“月亮”,庚鬿用力紧了紧手中长鞭,在心里道:来吧,我准备好了。 容屿就看着他一时惊讶,一时恍然,现在又是一副慷慨赴死的壮烈神情,不由得伸手,抚了抚他蹙起来的眉心:“怎么了?” 庚鬿看他一眼,微愣了一瞬。 如果现在从这里出去,他势必要回魔界的,而秘境被他们激怒,为了防止秘境迁怒让其他弟子生出不测,容屿必然要回宗门,让各大宗门提前重启秘境,救出宗门弟子。 这样的话,他们就暂时得分开了。 突如其来的不舍,他忽然低头,拦腰抱住了身前的人:“我会去找你的!” 容屿愣了愣,“什么……” 话音未落,鸟身蓦然倾斜,两人身形一晃,同时搂得更紧,镜面反射的月光晃得人睁不开眼,四周温度急剧下降,过了半刻,再睁眼时,眼前已是青山绿水。 庚鬿睁眼看了看:“这里是……” 脚底一片云雾缭绕,弥漫在绿树之间,俯瞰依旧屹立巍峨的建筑,散发着淡淡霞光。 其他的庚鬿或许会不认得,那山门前扶摇直上的九百九十九块青玉梯,他绝对认得出来。 这里是丘黍山,天芷宗的所在! 容屿也有些意外,低头去看身下的凤鸟,离了秘境之后,凤凰像是完成了它的使命,已经化作点点星辉,散落在了尘世间。 无需御剑,两人凌空而立,容屿道:“它……” 庚鬿抬手接住一片红羽,心口有些难言的滞闷,“本就是一个灵识幻化的虚影,留不了多久的。” 身边的人良久没有回应,庚鬿抬眼,却见他一脸错愕,忙笑了笑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只凤凰就有很多东西进了脑子里,我……” 他以为容屿是错愕他知道的太多,正要解释,忽然腰间一紧,整个人撞进了这人怀里。 耳边有些心疼的声音传入耳膜,容屿唤了一声:“长忆。” 庚鬿微瞪了眼,眼前突然模糊,有什么东西溢出了眼眶,顺着两颊流下来,他猛然一惊,慌乱的用手抹了把脸,直起身道:“我没哭!” 容屿:“……” “不是我想哭的!” “嗯,我知道。” “……”你这模样完全就是没信好吗! 庚鬿这下是真的想哭了,却只能在心里道:真不是我要哭的! 系统: 庚鬿:“……” 容屿抬手替他抹了脸上的泪痕,淡声道:“你可还记得凤鸢原唤何名?” 凤鸢? 庚鬿一怔,下意识抬手,金色的长鞭还缠在他的手腕上,“凤鸢”是他苏醒后给金鞭取的名字,此前魔宫里的人称之“凤尾骨鞭”。 凤尾,凤尾! 秘境里只有四尾的凤凰! 巧合吗? 原本沉睡在洞穴中的凤凰虚影,苏醒的时候,正是琉璃心碎片彻底融入骨鞭之后! 那衔在凤凰雕像口中的碎片,季戎说本就是属于他的东西! 那只凤凰,和他到底有什么关系? 没等他细想,天芷宗宗门的方向忽然有乌鸦飞出,落至两人身前。 庚鬿抬头望了一眼,见这乌鸦竟是从上胥峰的方向飞下来的,不由得微微挑眉。 木山传递消息这么实在的?还知道在天芷宗等着他! 抬手接了乌鸦嘴里衔着的舍普珠,神识探入查看,他脸色顿时一沉。 下面被一同拖出秘境的三人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青寒收了剑御风至半空,惊道:“公子,我们出来了……” “回鬼门关!”他话未说完,庚鬿便沉声打断,刚一转身,又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回头,抱住容屿在他唇上吻了一记,又说了句:“我会来找你的!” 有什么东西入手,容屿还没从唇上覆上的温热中回过神来,身前的红影已经眨眼间消失在了云端。 青寒冲他拱了拱手,和解北影一同离去。 而正准备乘风上来的人,刚一抬头便瞧见魔尊强行轻薄了大皇子,并且放话不会放过他!一时间上去也不是,不上也不是,就那么僵在了半空。 容屿垂首,看向手里被塞进来的舍普珠,看到里面的内容也不禁微微蹙眉。 ——魔宫内乱,速归! 在他们离开大陆去到秘境的这段时间,魔宫内不知道有谁泄露了魔尊不在魔宫,且心脉受损,整天嗜睡的消息,原本就有不少族群的首领对魔尊之位虎视眈眈,听闻这个消息,自是蠢蠢欲动,几番试探之下皆不见魔尊露面,便确信了消息是真的,已经率众聚到了魔宫外。 从丘黍山御风回到魔宫,只消片刻时间,庚鬿赶到时,魔宫结界外已经密密麻麻聚集了一大群,化了人形的,没化人形的,妖修,魔修,全都聚在了一处。 真正的群魔乱舞! 身处高空都能听到底下嘈杂高亢的声音。 “魔尊陛下身为魔界之主,却从不打理魔界事务,这便也罢了,如今正道宗门猖獗,魔尊竟也不知所踪!” “魔宫大门紧闭,一个相迎的人都没有,这是怕我们逼宫不成!” “听闻魔尊看上了正道中新晋的凌渊真人,此时怕是沉迷在温柔乡了!” “这种人不配让我等效忠,他没资格当魔尊!” “……” 义愤填膺的声音此起彼伏,庚鬿淡漠地看着,微挑了眉头,悄然越过结界进了魔宫。 与魔宫外的嘈杂不同,魔宫内沉寂地可怕,庚鬿随处晃了一圈,最后在訾冥殿里找到了固守阵地的两位护法。 冷凝霜双腿交叠坐于殿中,大殿中央竖起了一方水镜,她淡漠的眸子盯着外面纷杂的人群,眼中是看着一群跳梁小丑一般的轻蔑。 庚鬿刚至殿中,冷凝霜便笑着侧过头:“回来了?” “……” 那笑容怎么看怎么毛骨悚然! 庚鬿讪讪开口:“魅姐。” 冷凝霜道:“东西拿到了?” “嗯?”庚鬿一愣,反应极为迅速:“你怎么知道的?” “你还想瞒着我不成?” “不敢不敢!”见她一沉脸,庚鬿立马怂,十分狗腿地把东西递了过去。 长兄如父,长姐如母! 孝这个字他还是很懂的! 凤鸢落入冷凝霜手中,她手中灵力浮动,似乎在查探什么,半晌后露出些许惊讶,又被她迅速敛去,将骨鞭扔了回来。 庚鬿接到手里,看了看水镜中的影像,皱眉道:“外面那些,怎么不轰回去?” 冷凝霜嗤笑:“懒得费那功夫,要是能破了结界,也算他们本事!” 说着她忽然顿了顿,看着庚鬿扬了扬下巴道,“既然回来了,外面的一堆,自己解决吧!” 庚鬿顿时苦脸:“别啊,魅姐,我不擅长应付那些……” “谁让你应付了?”冷凝霜抬眼道:“往死里揍,揍怕了自然就回去了。” “……”霸……霸气侧漏了我的姐! 这样他们会投诉你□□的! 可转念一想,这魔尊之位本就是上任魔尊靠实力打下来的! 谁拳头大谁说话! 于是片刻之后,一道金光从魔宫里飞出,外面叫嚣着要闯入魔宫的人,没有任何防备,被一道劲风逼近身前,仓促之下应对,眼中同时露出大惊之色,被这毫不起眼的攻击逼退了数步。 魔宫上方,一人一袭红袍,上覆金色暗纹,在骄阳照耀下闪着金光,一头青丝披散,眉间一枚血红纹印,双瞳异色,诡异而妖冶,来人红衣摇曳,翩然落地,因背着阳光,底下的人尚未看清他是何模样,便觉得周身沉重,仿若背了千斤巨石。 庚鬿以脚尖点地,落的轻盈,可其他人的感受却与他这飘然若仙的动作截然相反,同时感到胸口一滞,立的笔直的身体也在顷刻间下弯,甚至有人支撑不住跪倒在地。 威压!是境界上的碾压! 不用动手,可令万物臣服! 视线在所有人沉重的脸上一一扫过,庚鬿淡笑道:“听说尔等欲破魔宫,想另立新主?” 轻飘飘的一句话,已经让在场大半的人打消了念头! 谁说魔尊不在魔宫? 谁说魔尊先天损了心脉,整天嗜睡不堪一击的? 以他此时降下的威压,便是真的心脉有损,他们也绝对不是对手! 庚鬿也有些惊讶,他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神清气爽过! 想来那琉璃心碎片,对他确实是有用的。 在秘境里压制修为那么久,一朝恢复,正是手痒的时候,便有人迫不及待的送上门! 这种想打人有人当沙包的感觉……贼他娘的爽! 也有人不满他的压迫,艰涩开口道:“魔尊身为我魔界之主,却整日放任魔宫空置,若是此时有不轨之人来犯,我魔界岂不是任他们如探囊取物一般!魔尊不思己则,如何能怪我们逆了您!” 庚鬿眯眼道:“以虎族族长之言,这魔界离了魔尊,便是风中残烛如此不堪一击了?” 魔界中四处设有结界,族群遍布,就连边界之地也有族群固守,除非是百年前倾所有宗门之力,否则绝无可能侵入魔界。 可现在并非百年前,他是不在魔宫,却不是不在玄灵大陆,有木山的消息,若有急事他赶回魔宫也不过是顷刻间的事,他绝非是置整个魔界于不顾! 他情绪波动,威压更沉,见他们脸色越来越难看,庚鬿刚要开口,却不料“祸不单行”,不远处飞鹰急速落下,站到魔尊身边道:“尊上,正道宗门来犯,已至鬼门关外!” “……” 74.震慑 各大宗门率众攻打魔界与魔界内乱的原因一样,他们将宗门后生送进了荒泽秘境, 只等着与魔界拼死一战, 就算不能取胜, 也要让魔界元气大伤,短时间内不再对宗门弟子出手。 他们蓄足了力气, 魔界却丁点儿动静都无,查探之下,竟发现魔尊根本不在魔宫! 他们了解的比魔界内部还要清楚, 得知魔界带着两位护法进了荒泽秘境,他们如同绝境中又看到了新的希望,虽不知魔尊为何入秘境,但他既然去了,必定是压制了修为。 在那里,是龙他得盘着, 是虎也得卧着! 他只有一半的几率能够走出来,或许更多, 但剩下的更小的一部分足够成为他们出手的理由! 所以他们到了鬼门关外。 因为突然有“客人”来访, 想“谋权篡位”的魔界各族族长们暂时逃过一劫。 魔宫内, 庚鬿坐在訾冥殿的主座上,魔宫的侍女按往常一样在他身边的鬼仙石小几上放了一碟瓜子和几碟点心,他并不怎么困,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还是使他向食物伸出了罪恶的手。 一只手磕着瓜子, 另一只手放在扶手上。 殿中只有五个人, 偌大的魔宫, 百年以来终于有了议事的样子。 只是议的什么,没人知道。 因为整个殿中只有某人嗑瓜子的“咯咯”响。 青寒坐在右侧,与蝎子隔了一张小桌,两人之间有些奇怪,秘境中生死相依,他舍不下这个人,可回到了魔界,他竟有种时时都想逃离这人身边的冲动。 他没有忘记蝎子在听到湛王府被屠的真相时脸上出现的情绪波动,他在乎的终究不是自己。 心里有些落寞,不由得便憧憬起什么来。 要是那位皇族金甲卫副统领说的是真的就好了,要是他真的是湛王就好了。 想着便开始走神,对他们说了什么也不知道。 右边两人不在状态,木山一如既往地的木讷,庚鬿唯一能说话的,就只有令他都犯怵的冷凝霜了。 “百年前,魔宫如何被破的?”沉默了许久后,他终于开口。 他离开魔宫一向都十分隐秘,除了经常侍候在魔宫里的几位侍女和四大护法,根本不可能有人知道他离开了魔界,如今消息泄露,只能是魔宫内部的人所为。 自己身边出了内奸,他便不由得想到了百年前。 魔宫外的结界,是魔尊飞升前留下来的,就连他都不敢大放厥词可以用蛮力破除,正道宗门的人再厉害,又怎么那么轻易攻破了魔界? 他的记忆里,原主修复魔宫结界可是花了整整五十年,虽然他的修复是一天打渔,十个时辰晒网,可以他的实力,只是修复一个结界都花了这么久,原本的结界有多厉害可想而知。 可它竟然那么容易被破了! 冷凝霜道:“百年前魔尊陛下为护你周全,给照顾你的侍女留下了一缕灵识,原是为了在魔界出事时告知他,奈何识人不清,那侍女临时倒戈用陛下的灵识破了结界!” 她口中的魔尊陛下,是指前任魔尊,她从来不会用敬称称呼现在的魔尊。 毕竟是自己一手带大的,他们不是主从,而是亲人! 庚鬿沉吟道:“那位侍女怎么样了?” “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 解北影淡然抿茶道:“尊上如何逃出去的,她便是如何死的。” “……” 那名侍女照顾他,然而他当时还是颗蛋,只后来从其他人口中得知,他是被前任护法魍带到考磐山的,如此说来,是魍杀了内奸最后救走了他? 庚鬿眉头微紧。 以他对前任魔尊的了解,效忠他的,他信任的,怎么看都应该是四大护法为先,放着自己的心腹不托付,竟把保护儿子的灵识交给了一个寻常的侍女! 以他魔尊的身份,总不会饥渴到去吃窝边草吧! 忽然想到什么,庚鬿问:“你们见过我娘吗?” 冷凝霜摇头。 解北影抿茶。 青寒好奇。 木山……面无表情。 庚鬿无语道:“你们不是一直跟在我爹身边吗?你们都没见过?” “……” “……”此“跟”非彼“跟”啊! 他们追随魔尊,护卫魔界,可魔宫内从未有过真正的女主人,直到魔尊带着一颗蛋回来,他们才知道魔尊竟然有了伴侣。 而那时跟着魔尊一起出去的,是护法魍。 说来也巧,他们追随的两位魔尊都喜欢偷跑出魔宫,一直带在身边的,都是“魍”! 见冷凝霜目光在自己身上瞟了一眼,青寒一怔,立时将脊背挺的笔直。 想知道的没有答案,庚鬿摩挲着手腕上的骨鞭,无奈放弃,叹息道:“那现在呢?” 他以前在魔宫,除了睡就是吃,待人也是很好的,哪个这么想不开非要背叛他? 庚鬿:“……” 说的好有道理! 可你这样突然冒出来吓人迟早会失去我的! 系统: 在殿中坐了一会儿,庚鬿将手中瓜子一扔,站起身道:“先去赶人!” 人都打到家门口了,总不能坐视不理。 他在魔宫门口顿住脚,取出一只黑鸟,将一颗舍普珠塞进它嘴里放飞,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将鸟放飞了才闪身消失在原地。 之前还想“趁虚而入”入主魔宫的各族族长,在魔尊一番震慑之后,完全打消了念头,听到有人来犯,个个急着表忠心,杀敌十分勇猛。 正主到场的时候,正道宗门已然是十分狼狈。 猛兽撕咬,飞禽空袭,鬼门关附近魔气灵气混杂,战成一片。 正因这些魔物杀的勇猛,正道宗门更加确认了魔尊不在魔界,否则他们都进入了魔界境内,怎么还不见魔尊现身? 先入为主的观念在他们心里根深蒂固,所以在魔尊率四大护法赶来时他们完全没当回事,几个化神后期的修士迎空而上,对上空中俯冲而下的几只巨鹰,护卫魔宫的巨鹰,实力虽强,对上化神后期的高手,还是略有不敌,只是实力不够数量来凑,周旋牵制还是不成问题。 生存的欲念让所有人杀红了眼,宗门的人知道,如果不趁这个机会端了魔尊老巢,等魔尊回来他们就真的活不了了! 而魔界的人,刚刚还逼宫篡位,罪不可恕,就只能将功补过了! 鬼门关声势震天,没有人发现一只黑色的鸟越过战场飞向了天芷宗的方向,庚鬿在战场上扫过一圈,没发现有天芷宗的人,失望之余,又有些庆幸。 他可不想“欺师灭祖”! 想到那日入秘境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师祖,以他的身份和实力,堪称正道第一人,这对正道人士来说“攸关生死”的一战,他竟也不出面,再怎么避世隐修,未免也太过淡然了。 却也幸得有他这样的性子,容屿跟着他修炼静心,才能驾驭住那柄煞气凝成的醉影! 忆起上胥峰上那人,想到自己送去的东西,他不由得弯了弯唇。 “尊上笑什么?” 身边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庚鬿一愣,回头见身后的几人皆一脸怪异地看着自己,挑了挑眉,面不改色道:“笑他们不自量力。” 青寒:“哦。” 两人的对话入了人耳,陆续有人仰头,看向凌空立于他们头顶的人。 双方交战,怎能低人一头? 不消片刻,便有数道灵光踏空而上,站到了几个“魔头”的对面! 不料这一看,几人瞬时僵成了几尊雕像。 鬼门关虽然是魔界的地域,却和魔宫深处无尽的黑暗不同,这里也是云雾缥缈的绝美之地。 两边两座高耸入云的山峰,周围是绵延百里的荒原,虽盈满着魔气,却有纯白的曼陀罗花生的异常娇嫩。 漆黑的土,茫白的花,陡峭的峰头,虚妄的云雾。 在一片花海上方,是正魔两道的战场。 在两座峰顶底下,是凝滞时间的艳阳。 那人一身艳红长袍,长发披散,敛去了额间妖异的纹印,留下了异于常人的紫金双瞳,他凌空负手而立,唇角微微上扬,只一个眼神,便是一种无形的威慑。 迎上来的几人原是没见过魔尊的,可魔尊身后的几人,是他们百年来掩藏在心底的噩梦,是无论如何都忘不了的! 魔界魑魅魍魉四大护法! 只见对面几人双眼越瞪越大,双手越收越紧。 底下的人不约而同的停下了争战,魔界众人齐齐下跪,垂首高呼:“恭迎魔尊陛下!” 整齐划一的呐喊,掩不住的激动和自豪。 和魔界中人的兴奋相反,他们的高呼就像是一拢寒冰,迎面洒在正道中人的心里,冰冻了四肢百骸! 魔尊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荒泽秘境封存半年,眼下还有大半的时间,他是如何出来的? 此时所有正道大能脑中不约而同的浮现出一个念头:中计了! 他们太天真了! 曾经血漫考磐山的魔头怎么会被一个秘境困住? 他故意深入秘境,目标是在那些还未成长起来的后辈,眼下进入秘境的宗门子弟只怕已经是凶多吉少,而他们,也会在这里被一网打尽! 众人万念俱灰之下,魔尊忽然低头,缓缓开口道:“你们毁了我的花。” “……” “……” 平静的不能再平静的话,惊愕了所有人。 漫天花海中,正魔两道的尸体躺了满地,血液几乎染红了附近的花原,在魔尊口中,他在意的就只是几朵再普通不过的曼陀罗花? 这种不值一提的,抬抬指尖就能顷刻间恢复的生命? 魔头定是借此要对他们发难! 果然,庚鬿开口的第二句话便是,“又要重新洒上花肥了。” 正道众人脊背一凉。 他们就是要洒在这片土地上的“花肥”! 正在他们心惊胆战之际,耀目的光亮忽然从花朵底下的土地里拔地而起,金色璀璨,仿佛要盖过了空中烈阳! 令人惊叹的一幕,魔界众人身上的伤口开始急速愈合,残破焉折的花枝又重新恢复娇嫩,原以为是泯杀之技而惊慌失措的正道中人,彻底愣了。 远方四道流光划空而来,落至庚鬿身前。 庚鬿淡笑:“六大宗门掌权人来了其四,本尊可该道一声荣幸?” 来人正是二殿殿主,岚谷门宗主和皇族当朝国师。 焱阳殿殿主神色凝重道:“死生存亡,敢请尔一战!” 庚鬿眉头一挑:“何必如此麻烦?” 他忽然昂了昂下巴,身后便离了一人,瞬间出现在花海中,战争再起,入侵之人却完全处在了被动中。 花海间,女子身姿曼妙,红绸轻纱缠绕,眨眼间在人身上划下几道血痕,伤人而不害命,如同在戏弄一般。 焱阳殿殿主睚眦欲裂,却不敢下去救人。 岚谷门宗主斥道:“魔头心脉有损撑不了多久,跟他们拼了!” 他说着就要动手,却发现一道神识落在自己身上,他已然动弹不得。 几人大骇,庚鬿却漫不经心道:“又没杀了他们,尹宗主何必这样着急?” “你……” 毫不掩饰的威胁,他们却不能不忍! 寄云殿殿主深吸了一口气道:“敢问魔尊陛下,我宗入荒泽秘境的弟子可是已经……” 他话未说完,又有一人从鬼门关外赶来,径直赶到了战场上方,在众人大跌眼镜之下,先对庚鬿鞠了一礼,转而对其他四人道:“秘境历练出现变故,需重启秘境接引各宗门弟子出境,奉止枫圣人之言,请诸位迅速赶往荒泽秘境入口。” 四人俱是一怔,下意识看向对面的人。 现在不是他们不想走,而是这人会不会放他们走! 庚鬿意味不明的看了陈靳一眼,在其他人犹豫而挣扎的神色中,忽然勾了勾唇,转身消失在了原地。 四位大能同时瞪眼。 竟然就这么走了? 这是……放过他们了? 对魔尊突然离开的举动,所有人都是不可置信,直到花海中轻纱伤人的魅护法招呼不打便离开,他们仍有种处在梦中的错觉。 且不论他们如何想,回到魔宫的几位也觉得不真实。 青寒有些走神,在离开之前,他听到了一声传音,是那位皇族国师的,心不在焉地回到魔宫,许久都没回过神。 木山沉默片刻后道:“尊上就这样放过他们?” 庚鬿蓦然顿步,回头看了他一眼,道:“放过他们?你当魅姐那段舞白跳的……嗷!” 背后一段绫罗飞来,正砸在他头上。 冷凝霜怒道:“你说谁是跳舞呢!” “我!我跳!” 见魔尊陛下立即怂下来,木山原地瞪眼。 鬼门关外,本该毁天灭地的一战因为魔尊的突然出现被迫终止,各大宗门撤退,而在两方对峙时,魔尊放飞的黑鸟,抵达了天芷宗的上胥峰头。 容屿取下乌鸦口中的舍普珠,神识刚刚探入,整个人蓦然一怔,片刻之后,一抹红从脸上晕开,漫过了耳根和脖颈,一张脸红了个通透! …… 75.甜蜜 庚鬿传递给他的消息只有寥寥数语和几副画面,嗯……十分具有暗示性的画面, 容屿盯了一会儿, 才发现最后冒出来的几行小字, 脸上红晕渐退,最终无奈一笑。 他将那颗舍普珠小心收起来, 又取了一颗新的,书了几句话,送到了乌鸦嘴里。 望着远去的黑点消失在云雾里, 容屿站在清忧阁外,澄澈的双眼微微眯起,眼前出现的,全是那人的一言一行,一笑一语。 他似乎经常一个人发呆,也不知道想着什么, 片刻之间也能神色变换不断。 想着容屿突然抿唇一笑,脑中闪过刚刚看到的画面, 又煞红了一张脸。 若是有宗门弟子看到, 就能发现, 他们素来不苟言笑清冷自持的少宗主,也是能在片刻间神色变换不断的。 传讯的黑鸟很快抵达魔宫,訾冥殿内,庚鬿单手撑头, 手里拈着瓜子, 侍女沏了茶便恭敬的退下。 冷凝霜卷起手中的绫罗, 问:“那些杂碎,要杀便杀,你留着他们做什么?” 庚鬿道:“我自是有用处,魅姐你安心等着吧。” 说着他似是察觉到什么,眼中微亮,转而看向另一人道:“木山,消息来了,去取一下。” 木山恭敬应是,起身走向殿外。 庚鬿微眯着眼,看着木山的背影走出大殿,微挑了眉头,似乎心情不错。 木山脸上有一道疤,从左眼下方一直蔓延到下巴,看起来有几分恐怖,接触的久了,因他性子木讷,不怎么说话,却对自己唯命是从,渐渐的还能觉出几分可爱。 他办事利索,东西很快取回来了,庚鬿接了舍普珠查看,前面挥挥洒洒书了几句正经话,唯在最后落下了几个字:翘首以待。 庚鬿喉咙微紧,当即勾唇,起身便要出殿门。 冷凝霜惊道:“去哪儿啊!” 庚鬿一脸大义凛然:“伪装用的身份不能白白丢了呀!” 话音未落,人已经不在殿中。 冷凝霜哪里会不知道他的心思,故意哼了一声,但也没多说什么,顾自消失在了殿中。 青寒望着魔尊离开的大门,眼中闪过几许迷茫,又有些犹豫,迟疑片刻,他甩了甩头,起身走到解北影身边道:“我们去休息吧?” 蝎子手中还端着茶盏,闻言滞了片刻,侃笑着抬头:“我们?” 青寒一愣,顿时脸红着辩解道:“我是说……我,我扶你去休息。” 解北影轻轻放下茶盏,刚抬手便被扶住,他顺势倚在青寒身上,两人走向大殿后方,消失在殿中之前,青寒听到耳边的人道:“一起吧。” 青寒:“……嗯。” 偌大的訾冥殿就剩了一个人,木山呆坐在殿中,眨了两下眼睛。 一刻钟后,荒泽秘境入口,又架起了当时看见的那座虹桥,庚鬿趁人不备,悄无声息地钻了进去。 入口大开,各大宗门忙着寻找自己宗门入秘境的弟子,陆续有人从中出来,与外面的前辈见礼。 庚鬿以天芷宗嫡系徒孙的身份入了秘境,自是得以“长忆”的身份再从秘境中出来,刚过入口,周身忽然被一股暖流笼罩,下意识的想要防御,抬头的瞬间,他却强自抑制住了。 少年轻巧的身体被托起,转瞬间越过其他人站到了虹桥之上。 庚鬿微愕,抬头看向出手的白发道人。 “可有受伤?”炎烈开口。 声音淡如水,有些生硬却又有几分暖意。 庚鬿摇了摇头,对师祖拱手:“弟子无碍。” 炎烈点头,搭过他的腕脉查看了一下,便不再管他。 炎烈身侧还站着一人,庚鬿侧过头俏皮的冲他眨眼,面上却十分恭敬的唤了一声:“师尊。” 容屿无奈,朝他伸出一只手:“走吧。” 庚鬿很是无辜道:“可其他师兄师姐们……” “自有其他人接应。” 还没来得及“哦”上一声,那人已经牵起了他的手,转瞬跃上了云端,直往天芷宗山门而去。 执起的手被松开,又被人搂住了腰际,庚鬿靠在他怀里,戳了戳他腰间的痒痒肉,道:“把活都扔给师祖一个人,你这是不孝!” 容屿道:“师父不会介意。” 有宗门长老相助,只是在入口接应,费不了什么事。 “是吗?”庚鬿仰头看他:“那你这么急着带我走是想干嘛?要让师祖知道他也不介意吗?诶?” 他还在使劲地在他怀里蹭,忽然脚底一震,已经站到了实处。 抬眼一看,才发现他们已经抵达了目的地。 上胥峰一如既往地的清净,清忧阁内青竹幽雅,行过竹林小道,已经到了卧房前,容屿一言不发地将他带进房中,瞬间掩上了房门。 光线突然昏暗,背部抵上了坚硬的门框,微震了一下,身前便有高大的人覆了上来。 对他现在的身高来讲,容屿的确是很高大,而且还能给人十足的压迫感。 他略一低头,唇舌便覆了上来。 思念是种很奇妙的东西,常言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庚鬿以前不懂,现在却是有体会了。 和自己在乎的人分开,哪怕只有一分一秒,都会怅然若失,心底空荡荡的。 再次“重逢”,便不需要多余的言语,行动就是最好的表达方式,更别说“重逢”之前,他还送了那样几副“礼物”过来! 小小的门框边上,少年踮着脚挂在男子脖子上,辗转着头部接吻,少年的腰被搂着,鲜红的衣带已经被扯散垂落在了地上,庚鬿想低头去看,又被扣住后脑吻的更深入。 “唔……” 有些气喘,他不满的抗议,推了推身前的人,得了换气的空挡,不料下一刻,衣袂翻飞,人已经被带到了床榻上。 久别的寒玉床,让没有任何防备的人冷得一颤,他瘪嘴道:“你轻着点儿……” 容屿压在他身上,看着他衣襟散乱,领口大敞,露出沟壑分明的锁骨和白皙莹润的脖颈胸膛,眸色微暗道:“变回去。” 庚鬿弯唇,利落的变回了原来的模样。 桃红潋滟,倾世芳华。 容屿喉咙干咽,从储物镯中取出了一颗舍普珠,任它悬浮在两人眼前,其中留存的画面一张一张的浮现出来。 庚鬿双眼一瞪,老脸一红。 那上面原是一些春宫图里的优美姿势,只不过被他用幻术化成了两人的样子,当时施了幻术便让乌鸦送过来了,也没来得及看,现在骤然入眼,莫名有些羞耻。 容屿抬手扯开他的内衫,哑声道:“哪里看来的?” “……”这他哪儿知道啊? 以前宅着二十年,总会接触这样那样的东西,来到这个世界又是几年,谁还记得清楚? 他犹豫着不开口,容屿已经褪去了他身上的衣衫,他手心微凉,触在自己腰上,庚鬿微颤,忙按住了他的手:“等等,你……” 容屿一脸坦然道:“你自己说的。” “……”是他撩的没错。 可他是为了什么?为了恼这人的! 可现在容屿脸不红气不喘的脱他衣服,好似完全没受影响。 这让他很挫败! 又是轻吻落下来,两人贴的更紧,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庚鬿勾唇道:“那你说的翘首以盼,翘的是哪儿啊?” 说着他突然曲腿,顶在了身上某人的双腿间,玩味的蹭了蹭。 容屿顿时色变,闷哼了一声。 庚鬿调侃道:“小东西真实在!” 容屿:“……” 忍无可忍堵住了他的唇,迫切而恼怒的吻,似是要让他没力气再开口一样。 庚鬿探出舌尖轻舔,两人便融在了一处。 分开的时候,都有些气息不稳。 “唔……现在不能做。” 话这么说着,他却一点反抗的意思的都没有。 容屿也没有停下埋头在他脖颈的动作。 庚鬿望着头顶的青纱帐道:“这个时候,那些从鬼门关离开的人应该已经发现问题了。” 容屿叼着他的唇:“你想引蛇出洞?” “是啊。”庚鬿道:“我离开魔宫的事没多少人知道,知道的都是嗯……都是我信得过的人,我想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背叛唔……你轻点。” 他不由得蹙了蹙眉,某人已经开始做准备工作了。 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在某个地方打着转,那滋味实在不怎么好受。 庚鬿蜷了蜷脚趾,尽量放松道:“魔界内乱的同一天,各大宗门逼至鬼门关,呼……肯定不是……巧合,魔宫里出了内奸,我不想直接怀疑谁,懒得一个一个的、试探,也担心会、打草惊蛇,所以我让魅姐,嗯、在他们身上动了点手脚,他们会再去鬼门关的。” 他一番话说的艰难,已经气喘吁吁,双颊绯红,双眼濡湿。 容屿看的喉头一紧,低声道:“若他们不同意呢?” 他明白庚鬿的想法,若是各大宗门的人在魔界出了事,而他动的“手脚”,正道中人无解,势必会再求到魔界手中,届时再提出条件。 他是要正道宗门的人自己把内奸供出来! 可是攻入魔界而中招的毕竟不是全部,能在魔宫里安插内奸也绝不容易,如果他们宁可舍了那些中招的弟子,坚决不认有什么内奸,这样岂不是会功亏一篑? 庚鬿道:“真有那种宁死不屈的勇士,呼……那我也只能再、再想别的办法了!” “他们不会自己去的。” 耳边有些气息不稳的声音,陈述着一个事实,说完了还在他耳朵上轻咬了一口。 他们入侵魔界在先,真出了什么事,他们没资格也没脸去找魔界的人讨公道。 庚鬿笑了笑道:“所以他们一定会让没参与过的人去找我。” 这样的人,需得有足够威望,且不能与魔界有其他恩怨。 符合条件的只有易灵门和天芷宗的人! 易灵门的人常年身处结界中,与各大宗门素来没什么交情,自然不会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便只剩下了天芷宗。 天芷宗为修真界第一宗门,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若是他们求到了止枫圣人身上,圣人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庚鬿道:“所、所以啊,如果师祖真的去了魔宫,本尊……我把他老人家,晾在那里会不会,不太好?” 他勾唇浅笑,脸上尽是挑衅。 两人到了这个地步,停是停不下来了,可要真的让圣人去魔宫外等着,日后身份揭开,师祖可就不待见他了。 虽然就算没有这茬,知道了他的身份师祖也不会待见他! 他也不过是逗逗容屿,想看他什么反应罢了。 不料容屿只是淡定的说了一句“没这么快”,便又低头吻住了他。 身下的动作丝毫不停,半晌后才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道:“可以了吗?” 庚鬿还觉得难受,可一看到他额头上冒出来的细密薄汗,便有些心疼,想着难受也可以忍了,伸手抱住他的脖颈,软糯着声音道:“好……好了……嗯!” 话音未落,某人已经进去了。 毫不迟疑的,顶撞的十分用力。 庚鬿闷哼一声,立时攥紧了自己的手,右手握住左手手腕,将头抵在了容屿肩上,不停的深呼吸。 “疼吗?” 庚鬿缓过一口气,轻轻摇了摇头。 他的纵容,便让某人一发不可收拾了。 起初庚鬿还有力气说几句恼人的话,渐渐的就没什么力气了,隐约听到容屿对他说了什么,眨眼也都忘到了九霄云外。 他本想着用修为缓解一下,又想着做这种事,用了修为哪还能有什么乐趣?撑不住了再说吧! 这样思考的结果便是,到了最后他已经连修为可以缓解身体疲惫这件事都给忘了,在那张寒玉床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时至深夜,容屿看着仍旧在熟睡的人,脸上尽是甜腻的笑。 这个人终于属于他了。 清清楚楚的,真真切切的! 身体交融的感觉那样美好,比幻境中得到他更令自己满足! 幻境里他是太子,这人是他的“禁脔”。 只要他想,这人就会是他的! 因为太容易得到,因为他不能反抗,所以时时不安,时时疑虑,看不清真心。 而现实中这人却是魔界至尊,只要他不愿,任何人都不能强迫于他。 这样的人,甘心雌伏在他身下,由着他,纵着他,累了也还依着他。 看着身侧的人酣畅淋漓之后更显艳丽的容颜,容屿抬手轻抚他眼尾的朱砂痣,又将贪恋的吻印在了他的眉间。 两人在上胥峰上甜腻缠绵,天芷宗外,却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几大宗门原想趁魔尊不在打压魔界,反被威慑了一番,魔界魔尊第一次正式现身在各大宗门面前,以强横的实力告诉他们,他若真要对哪个宗门出手,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宗门弟子从魔尊手中逃脱,更准确的说是被魔尊放走之后,去荒泽秘境接引入秘境的后生弟子,还未从劫后余生中回过味来,去过鬼门关的弟子便又出了状况。 状况不难查证,可他们却无计可施。 那时漫天纱舞,魔界的魅护法以绫罗伤人,被她所伤之人,无一例外身体里都被种下了蛊虫,中蛊者灵脉被封,痛不欲生! 可也如容屿所想,他们没有直接去魔界讨要解药,一是不敢,二是不愿。 尽管被打击的万念俱灰,但多年来身处世人敬仰的高位,他们的自尊不允许他们向魔界低头。 犹豫踌躇,止步不前。 而魔界少了他们的纷扰,却是难得的清净。 魔宫内近日来寒霜密布,倒不是有人故意为之,只是能给魔宫带来暖意的人不见了。 继魔尊又一次离开魔宫之后,一向与魑护法形影不离的魍护法也失踪了。 青寒不告而别! …… 76.修炼 庚鬿在天芷宗待了两日,正道宗门依旧没什么动静, 往秘境入口接应的弟子和秘境中的人都各自回了自己宗门, 天芷宗的宗主却迟迟未归。 “不会真要师祖去讨要解药吧?” 他悠悠感叹。 容屿在他身后, 未着寸缕的两具身体贴在一起,掩在薄被之下。 “你会如何做?” 耳根不断被啄吻着, 有些微痒,庚鬿笑着仰头用后脑勺去蹭他颈窝,“还能怎么办?这要是咱们宗门有人中了蛊, 本尊二话不说一定交出解药,现在嘛……嘿嘿。” 话未言尽,他便顾自笑出了声。 容屿低声道:“咱们?” “是啊!我入宗可是过了拜师礼,你可别想不嗯……”说着他脸色微红:“你那个……能不能先退出来?” 竟然又开始有反应了。 昨晚可做了一晚上了! 容屿柔声道:“累了吗?” “还……还好。” 现在的身体倒是经得住他折腾,从秘境回来之后,似乎也不那么容易困了, 过程中也得趣的很,所以他连半推半就都没有, 就直接从了。 他不知道容屿到底有没有研究过他送来的那几张图, 只知道实际运用的时候这家伙很熟练! 欲海沉浮之后, 两人相拥在榻,有一只黑鸟穿透过窗门钻了进来,扑腾着翅膀飞在床沿,庚鬿察觉到了, 某人的手却还意犹未尽地在他腰股间流连, 无奈推了推身上的人, 他道:“等会儿……” 容屿便体贴的等了一会儿。 舍普珠传递的信息在两人眼前浮现,庚鬿挑了挑眉道:“青寒跑了。” 容屿道:“你早知道?” “我听到的。”庚鬿说:“那天魔界被人围住,那位皇族国师认出了青寒,想来离开时传音说了什么,青寒便跟着去了桑中城了。” 能过了这么些天才跑,估计没少了一番纠结。 容屿沉吟片刻:“我们去桑中。” “不去!”庚鬿斩钉截铁! “……” “木山不会管这些事,魅姐不会用鸟传消息,这舍普珠为什么会送到这里来?” 能清楚地知道他所在的地点,送消息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人总是这么矛盾,明知道不该做的,偏偏又那么做了,做完之后又开始后悔,想着法儿的去挽回。 明明是只蝎子,却比狐狸还狡猾。 想让他再去接青寒回来?想的倒美! “你让人看着点儿吧,他快要破境了,那个傻小子,别又被人祸害了!” 嘴上说着不管,心里却还是放心不下。 容屿不禁抿笑,低低的应着。 又是几天过去,那些宗门弟子体内的蛊虫开始发酵,他们没有正确的解决方法,反而刺激了那些蛊,原本只是封堵灵脉,被刺激发狂之后,却开始蚕食灵根,灵根被毁,此生都修行无望! 有些宗门悄然传消息入魔界,得不到任何回应。 各大宗门开始承受来自宗门弟子的压力,中蛊之人,皆是元婴以上的修为,修行不易,短短数日的普通人的生活,就已经让他们承受不住,想到没了修为,他们会逐渐老去,会和凡尘中人一样经历生老病死,未知的恐惧就能将他们淹没。 而刚从秘境中出来的后生弟子,见到师门师叔受苦,仿佛看到了未来的自己,对师门失望之余,已经有人自请脱离宗门! 起码游走在凡尘中的散修,魔界自始至终没有对他们出手! 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离开宗门才能更加安全,已经有一些小的宗门,面临着分崩离析! 各宗宗主以及长老,越发体会到了魔尊的险恶用心,利用宗门弟子对师门的猜疑和恐惧,让他们自己内乱,继而使正道宗门不攻自破。 而此时在正道心中“心机深沉”的魔尊陛下,正靠在一棵银杏树下,翻看着一本上古修炼典籍。 这两天他一直在尝试修炼,系统所说的琉璃心碎片,或许真的能修复心脉,按照古籍中记载的修炼法门一一尝试,将天地间的灵气引到自己体内,在灵脉中游走一圈而后拢入丹田。 这是一种很奇异的感受。 初次尝试,拢入的灵力与他体内庞然的灵力而言,连根头发丝都比不上,可这却是他第一次靠自己修炼增长的灵力,便忍不住将这份喜悦与人分享。 容屿正在用他临时搭建起来小灶给某人做着美食。 天芷宗的弟子只怕死都不会想到,宗门里最神圣的上胥峰上,会有搭起灶台的一天,这与清幽的上胥峰太过格格不入。 然而现实是灶台不仅搭了,站在灶台前的,还是他们更加意想不到的少宗主! 容屿身着月白色织锦长袍,头戴银色繁纹扣冠,灶台是用玉石搭造,晶莹剔透,用来做饭的材具更是庚鬿见都没见过的材质,那人一双修长的手未曾触及厨具,指尖微动,便能操控。 材具是超脱凡尘的灵器,食材却只是普通的食材,虽然有些暴殄天物,但与容屿的气质倒也相得益彰。 庚鬿闻着鲜虾的味道,在门口痴痴的盯了一会儿,忽然上前,从背后一把将人搂住,调侃道:“容大厨,做什么呢?” 容屿早知道他在看着,也没被吓到,抿唇笑着,夹了一只炸虾递到他嘴边。 庚鬿啊呜一口咬住,细细品了品。 外焦里嫩,嚼劲十足! 容屿道:“如何?” 魔尊陛下毫不吝啬地竖起了大拇指:“好吃!” “比之桑中城里的,如何?” “嗯?” 庚鬿微愣了一瞬,噗的一声笑出声来。 想到那条街上吃过炸虾之后,回到别院这人还醋了一回,他三两下将东西咽了,搂在腰上的手抬起来挂在他脖子上,凑近他耳边暧昧道:“那自然是少宗主手艺更佳,本尊以后可有口服了!” 这话说的是真,修真之人,所用最普通的食材也比皇宫御宴更好,加之容屿的控火,做出来的东西,自然非凡尘中人可比。 容屿便轻声笑了笑,转而问道:“怎么如此高兴?” 庚鬿一怔:“哦,对了,你看这个!” 他忽然抬手,手心里浮现出一丝金色的灵力,虽然只有一丝,却凝如实质,若是化作灵气,足以让筑基初期的修士直接进阶到筑基后期。 容屿侧头,“成功了?” “那当然!”庚鬿一顿,将灵力收回,瘪瘪嘴道:“没劲,你都不夸夸我。” 容屿无奈一笑,转过来看着他道:“你便是一直这样,我亦不会让人伤了你。” 他说的认真,庚鬿心底不可抑制地被触动了。 这次是凑巧他拿到了琉璃心碎片,以前嗜睡和不能乱用灵力的毛病得到了缓解,对敌才没多大压力,若魔界出事时,他还和以前一样整天昏睡,结果如何便不得而知了。 他眨眨眼道:“防……防患于未然嘛!” 况且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次去到魔界的只有四大宗门,在他看来,这四大宗门在常人眼中高不可攀,可对魔界根本构不成威胁,让他忌惮的是易灵门和天芷宗。 易灵门隐世,秘境中遇到的那个少女琉茵,她并未压制修为,唤季戎一声师叔,不论季戎原本的修为如何,在秘境中他却可以与容屿抗衡,实力定然不俗,且易灵门知道的事,已经远超寄云,焱阳二殿所了解的事,宗门实力亦然! 而天芷宗,秘境入口匆匆话别,他虽没有刻意,下意识中也是打量了一眼他的师祖的,现在回想,他竟是没有看透止枫圣人的修为! 止枫圣人可谓名副其实的修真界第一人,却从不管修真界的事,其他宗门对魔界趁虚而入,他既不阻止,也不参与,谁也看不明白他的态度。 可他能以一柄剑鞘替容屿压制住醉影的煞气,肯定也不是泛泛之辈! 要是宗主日后不同意他和容屿在一起,他打得过吗? 想着他就开始出神,片刻后又回过神道:“你老实告诉我,你现在修炼到什么境界了?” “我……” 容屿刚要开口,窗外突然有一道传讯符飞了进来。 与此同时,庚鬿拇指上微微震动。 两人对视一眼,一人低头去转玉扳指,一人抬手接下了传讯符。 庚鬿:“……” 那后山禁地里果然有琉璃心碎片。 他盯着系统界面看了看,又抬头去看容屿手中的传讯符,“怎么了?” “湛王回到皇族了。” “……”湛王回归皇族,意味着他的皇室身份得到了印证,青寒便也该知道自己是谁了,庚鬿默了片刻道:“迟早的事,毕竟是血亲。” 只要见了面,就一定能探查出来。 “还有……”容屿轻笑:“他们准备前往魔界了。” “……” 片刻之后,一道紫金色流光从上胥峰上划空,冲着魔界的方向而去。 魔宫内,魍护法离了数日,魔宫里便静了数日,每天听到的,只有成群的蝎子爬来爬去,簌簌的声音令人疴瘆的很。 一只莹白的蝎子扒在窗前,望着魔宫外的茫茫黑土,忽然察觉到了什么,尾部忽然使劲向后弹了一下,呈刺物状态,尾端的毒刺更显幽绿。 魔宫外,庚鬿听闻正道终于决定来魔界了,担心止枫圣人先到了,紧赶慢赶地从天芷宗赶回来,不料其他人还没到,在魔宫不远处遇到了意料不到的人,吓得他差点没刹住脚。 来的共有五人,其中四人金甲着身,连头盔都是金的,这装扮庚鬿见过,皇族的金甲卫。 而为首之人,褪去了一袭轻衫,换上了一身织锦华服,纯白外袍,以金线滚边,衣面上绣有皇室图纹,原本只簪玉簪的头顶也换上了华美的扣冠。 少年面容依旧稚嫩,却又添了几分华贵之气。 刹脚相遇的两人,在半空中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庚鬿愕然道:“这么快回来了?” 这人正是刚回归皇族的湛王殿下。 青寒愣愣道:“我……有事。” “什么事?” “……拿药。” “……”药?什么药! 瞥了眼他身后突然变得忐忑的几人,庚鬿了然。 这才刚回去几天,就被利用上了! 要让蝎子知道,不知道会不会气得吐血! 庚鬿勾唇,讽刺的视线在金甲卫身上扫了一眼,又看向青寒道:“本尊若是不给呢?” 他从未在青寒面前这样凌厉过,青寒紧了紧双手,不安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垂头道:“王府正在重建。” “…?…”这和他不给解药有什么关系?他不给药这人就不回来了? 这倒霉孩子! 不等他发脾气,青寒把话接了下去:“还……还没建好,我回……回来住两天。” 一句话说完,红晕已经覆盖了耳根。 庚鬿:“……” 77.条件 站在身后的四位金甲卫同时一惊。 桑中城那么大,堂堂一个王爷, 除了一座王府便连住的地方都没了? 这话连他们都搪塞不过去! 听闻湛王殿下在魔界待了上百年, 怎么还和以前一样连个谎话都不会编! 他们正在心里打着退堂鼓, 不料魔尊盯着湛王看了片刻,下一句竟是:“那便回去吧!” 说着人已经转身。 青寒面色一喜, 就要跟上去。 两人转身,四人踌躇之际,刹那间电闪雷鸣, 天空中紫云密集,数道身影挟杂着雷霆而来,出手便是最强横的一招,四人联手,空中仿佛凝聚了一颗巨大的火球,其中惊雷阵阵, 朝着几人所在之地压下。 青寒大惊,就要迎上去, 被人猛拽了一把。 庚鬿将人扯到身后一甩, 少年急速倒退, 在落至地面之前被人稳稳接住,惯性使然,青寒不由自主的后仰,还未在空中站稳, 头顶便有人调笑:“几日不见, 似乎重了不少啊。” “……” 青寒僵了一瞬, 迅速站直了身体,偏过头不理他。 解北影也不在意,径自搭上少年双肩,在他耳边低语了两句,只见少年俊脸微红,要避开他的动作瞬间就停住了。 两人身前,庚鬿满头黑线,对空中的攻击单手迎上,足以盖住整座魔宫的火球被他定在半空,手中金鞭闪现,化作一柄利刃,直入火球中心,长驱直入将其破开,紫色的火球突然升空,在魔宫上方百丈余之处爆开,火星如陨石一般坠落,幸得魔宫足够坚固且方圆百里都是荒原,否则可能要演变成森林火灾! 破了火球,庚鬿抬头,空中立了四个人,他唇角的弧度还没形成,爆炸的中心有什么东西在阳光的掩盖下迅速落下来,却是与他擦身而过,忽然意识到什么,却已经晚了一步,金光擦过之后又从他脚底升起,将他整个人笼罩。 “尊上!” 外面有谁喊了一声,转眼间视线昏暗,变成了一片幽蓝。 如夜空星辰,美妙至极的景色,星星闪烁,就在自己身侧,庚鬿抬手托起一颗,淡笑道:“本尊道是正道宗门本事见涨,不想竟是请出了大佛。” “……” “止枫圣人觉得此阵能困得住我?” 星海对面,缓缓出现一人,白衣银发,簪一根流云逐月木簪,仙风道骨地站在那儿,盯着被困的人。 庚鬿是第一次面对面的正视这人,只见他脸上挂着亲切的笑,怎么也不像要开打的样子。 元婴为真,化神为尊,修炼至还虚方可成圣,天芷宗宗主百年前就被尊为圣人,至今修为必然更为精进。 他没有明目张胆地探查这人的修为如何,试探本身就是一种示弱。 两人对峙片刻,炎烈率先开口:“本座来与魔尊陛下做一笔交易。” 庚鬿道:“什么交易?” 炎烈抬手,掌心浮现出一团金色的光晕。 庚鬿心底微惊,面上却丝毫不显,挑了挑眉道:“圣人这是何意?” “此物魔尊应当识得。” “……”当然识得,他正在收集的琉璃心碎片! 他还寻思着怎样入上胥峰的后山取来而不牵连容屿,现在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了? 庚鬿转了转拇指上的玉扳指,系统界面上还显示着的任务栏。 他微微蹙眉,在心里道:“去后山的目的是什么?” 系统: “……”辣鸡! 任务说的是去后山禁地而非明确的指出是为了琉璃心碎片,如果他现在拿了东西,届时还得再跑一趟,而交易达成,他原本的目的便达不到了。 庚鬿沉了沉眸,笑道:“据本尊所知,天芷宗宗门弟子,并无一人中蛊,圣人拿出如此珍贵的东西,只为别人得利,值得吗?” 他能与自己做的交易,庚鬿能想到的,也只有正道宗门弟子中蛊一事。 可这笔交易,对他没有半点利益! 还是说成圣之后,被人称为圣人,他便是真的要当一个圣人了? 炎烈没有应声,庚鬿又道:“圣人可想过,蛊虫蚕食人体灵脉,一人灵脉全毁,蛊虫便会重新寻找宿体,本尊无需与你做这比交易,只要等到蛊虫彻底摧毁了正道宗门,仅对付一个天芷宗,这圣物碎片迟早也是本尊囊中之物,圣人虽主动交付,可圣人该知道,这东西在本尊这里,值不起圣人要提的条件!” 炎烈脸上笑意微敛:“魔尊待要如何?” 庚鬿也不拐弯抹角,“简单,以此碎片换半数解药,至于另一半,本尊另有条件,而来与本尊谈条件的,本尊希望能换一个人来。” “换谁?” “贵宗天赋绝绝的少宗主,凌渊真人!” “……” 庚鬿笑的肆意,看着对面的人脸上的亲切一点一点消失,神色都可谓阴沉了。 炎烈沉吟片刻:“正道中人拼死一战,魔尊陛下可有全胜的把握?” 是反驳,也是威胁。 不说其他人,只一个还虚期的大能拼尽全力,足以让整个魔界生灵涂炭! 庚鬿却淡笑道:“拼死一战,也得有人应战,本尊自然清楚圣人能伤了本尊,可我要逃,也绝非难事,放任一个魔头在暗处作祟,圣人以为后果如何?” 明面对上尚且敌不过,若是暗中出手,那会是整个正道的灭顶之灾! 止枫圣人愣了,似乎没想到堂堂魔界之尊,竟能这般轻易的生出逃跑的念头! 似乎是看出了他在想什么,庚鬿道:“与尔等趁虚而入,背后偷袭的行径相比,本尊的权宜之计可不算什么!” 论起脸皮厚,比诸各大宗门,他还真是自愧不如! 说着他蓦然抬手,星海在他手间急剧收缩,化作一个小点,阵破! 转瞬间,被困阵中的魔尊已经回到了外面的战场。 看了看魔宫外与四大护法战成一团的宗门首脑,他扬声道:“本尊所提的条件,还望止枫圣人好好考虑考虑,慢慢考虑也无妨,本尊不着急!” 闻言者皆是心口滞塞。 魔界的人当然不急,急的只会是他们! 见他轻易破了止枫圣人布下的阵法,其他人不约而同的停战退场,两方阵营对峙。 庚鬿淡笑着与止枫圣人对视,炎烈犹豫了片刻,忽然将手里的东西扔了过来。 骨鞭缠绕,将东西卷起,庚鬿对身后的人道:“给他们解药,半数。” 他刻意强调了后面两个字,冷凝霜怪异地盯了他一眼,依言给了。 止枫圣人倒也风度,没有将他提的条件当面说出来,也未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忿。 将解药交给寄云殿殿主之后,便旋空消失在了魔界。 大战暂歇,其他人也拿着解药离开,庚鬿看着人影消失的方向,不自觉的勾了勾唇。 忽然身后一声微不可闻的闷哼,他闻声回头,就见魔宫附近的灵气开始往一个地方倒灌。 青寒蹙了蹙眉,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被人拦腰抱起回到了魔宫内。 跟着青寒而来的四名金甲卫面面相觑,又不敢开口,庚鬿抬手一挥,四人同时坠地,以不同的姿势趴在地上,等他们从昏厥中醒来,烟尘消散,头顶已经空无一人。 青寒被蝎子带去了冥室闭关,那里灵气最为充盈。 “青寒破镜了。”冷凝霜看了一眼冥室的方向。 庚鬿道:“是啊,没准儿是刚才跟人打架通了任督二脉。” “……” 胡言乱语的结果便是后脑被糊了一巴掌。 庚鬿也不在意,抬手摸了摸后脑。 破镜和进阶不同,进阶会引来天雷劫,破镜却只需要足够的灵气,稳固了境界便成功了,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心魔,而青寒的心魔……有蝎子陪着,大概也不会有什么事。 他手里拿着的骨鞭蜷缩成一团,笼罩在一片光晕中,正在融合新到手的碎片,庚鬿抚着越发柔韧的鞭身,开口问:“魅姐对止枫圣人有多少了解?” 冷凝霜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庚鬿:“就是问问,总觉得这东西到手太容易,拿着也不实在。” 炎烈最后将东西给他,似乎给的太干脆了! “你当你魅姐的蛊虫是闹着玩的?咱们能耗,他们可耗不起!”说着她手间冒出一只色泽斑斓的蛊虫,爬到她纤白的指尖,很快刺出了血色,开始吞食。 庚鬿将凤鸢往腕上一缠,单手撑头道:“你都不问我用剩下的半数解药提了什么条件?” 冷凝霜道:“我问了你便会说?” “你不问怎么知道呢?” 冷凝霜美目微眯,眼中闪过几许考量,答非所问的说了一句:“我不管你做什么决定,只别忘了你是魔界的魔尊。” 庚鬿挑眉,眼前的红衣女子消失,一只蝴蝶落至眼前,转眼消失在了殿内。 周围空寂,庚鬿磨了磨手腕上的骨鞭,又打开系统界面,要去上胥峰后山的任务果然还没有消失,便是说要他去后山禁地,为的并不是琉璃心碎片。 那时在后山的密道里,他遇到的也根本不可能是一块碎片。 以荒泽秘境里遇到的,除了细微的牵引,他并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而在后山禁地里,他浑身如烈火炙烤,且破了他的幻身。 如果那时候致使他出现异状的,不是琉璃心碎片,那凤鸢激动的原因又是什么? 庚鬿皱了皱眉,低头垂眼。 容屿身上也有碎片,可从未见凤鸢对他有什么过分亲近的举动,倒是初次现身时,还十分防备! 如此,让凤鸢变得激动的也不是琉璃心碎片。 他便又想到了那洞穴中只有四条尾羽的凤凰,融合了琉璃心碎片的凤鸢也越来越不像是一根骨鞭! 或许还是要去上胥峰走一趟,才能知道答案。 他在魔宫里等了半日,次日一早,天芷宗的少宗主便登门了。 魔宫外,一片黑色的焦土上,那人身披月白色绸衣,肤白胜雪,银冠高束,右手执剑长身而立,形如松竹,他身后还跟着几人,却只有他成了庚鬿眼中最耀眼的光。 时至春后,天空中艳阳高照,魔宫外却是一片荒凉。 忽然间魔宫正门大敞,不见人影,茫茫白色自大门处蔓延而出,刹那间覆盖了百里荒原,幽幽嫩芽从地面冒出,以极快的速度拔地而起,筑起一片弥弥绿林。 随行而来的几位天芷宗长老下意识回头,发现他们来时所见的荒原已经消失不见,隐秘林间,繁花盛开,云雾缭绕,霞光漫天,仿佛他们不是御风而来为着赌命之事,而是真的闲庭漫步来魔界做客的! 更令他们惊骇的是魔尊的这一手段。 他们自修行起便听说,修真修至巅峰之境,达到知行合一,方能唯心开境! 凭一己之力改变魔宫附近百里地形地貌,这魔头竟然已过大乘之境不成? 来人尚在惊骇之中,魔宫内已经有人走出,两名侍女一左一右从门中走出,低头恭敬道:“凌渊真人,请。” 訾冥殿内,茶香寥寥,一方鬼仙石桌上沏了两壶香茗,一人倚在软榻,靠近桌旁,红衣罩身,姿态慵懒。 看这架势,的确是要来谈条件的! 几人走入殿中,立于桌前,见魔尊从榻上缓缓坐起,皆在心里提了一口气。 庚鬿视线只落在一人身上,与他那双澄澈的眸子对上片刻,忽然勾唇道:“师祖他老人家,竟真的肯放你过来?” “???” “!!!” …… 78.反常 他这话说的突然,不只是随行而来的天芷宗几位长老, 就连容屿, 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他怎么会突然自爆身份?! 见他们集体愣住, 庚鬿悠悠起身道:“怎么?师尊你不认得弟子了?” 他的身形忽然缩小,转瞬间变成了少年的模样。 他这副面容, 在场的人都是见过的,天芷宗的十一位长老,各司一座峰头, 被尊为十一峰主。 拜师大典那日,他们争着抢着要收这人为弟子,最后却被他坚持拜入了上胥峰。 少宗主收徒之事,在宗门内,甚至在整个修真界已是人尽皆知,向来孤冷的人, 对这个小徒弟有多维护有多看重他们都看在眼里,两人每次出现皆是形影不离! 可现在出现在眼前的人, 从他口中说出的话, 无一不让人感到震惊! 那爬完了九百九十九阶青玉梯的天纵奇才, 天芷宗未来的希望,少宗主最珍爱的徒弟,竟是魔界魔尊假扮的! 素闻魔尊对凌渊真人心怀不轨,不曾想他竟使出如此下作的手段! 几道视线同时落在前方一人身上, 容屿微瞪着双眼, 直视着身前肆意发笑的少年, 他心有不解,他们之间是说开了的,就算要暴露身份,他这副态度未免有些奇怪! 他这样,更像是在外人面前与自己撇清关系! 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他眸色骤沉。 少宗主的神色变换看在别人眼里,便是因意料之外的事感到震惊,而后因被欺骗而感到愤怒! 这魔头简直可恶! 宗门内因少宗主天赋异禀走“目中无人”,他们也曾生妒或生气,可一致对外且知道少宗主被骗时,他们不免为他心疼也感到愤怒。 普烨真人是个暴脾气,沉不住气,当即眉头一拧,就要出手,被容屿拦下。 “少宗主!” 容屿面色不动,看了那人一会儿,便顺着他的话问:“不知魔尊想要交易的条件是什么?” 庚鬿笑道:“凌渊真人都入了这訾冥殿了,当真不知道本尊想要什么?” “……” 他双眼直勾勾地盯在容屿脸上,暗示的意味不能再明显! 普通忍无可忍:“魔头欺人太甚!” 他抬手虚握,长剑入手,剑身如他此刻的心境一般,燃了燎燎火焰,直越过身前的人朝魔尊刺去。 庚鬿挑眉,目光片刻不离眼前那昳丽的面容,长袖微甩,修长白皙的指尖伸出艳红宽袖,轻易握住了那火焰升腾的剑尖,继而淡笑道:“开个玩笑罢了,师叔祖何必这么大火气?” 他不唤那一声还好,听到这称呼,普烨真人更气了! 偏偏实力不够,他连剑都抽不出来,一张脸憋得比魔尊身上的衣裳还要红。 庚鬿一甩手,他长剑便离了手,准确地又回到了他腰间的剑鞘中,连贯的一系列动作完成,他又径自退回了茶桌旁:“师尊,请。” “……” 这称呼在旁人听来,真是莫大的讽刺! 然而容屿依旧气定神闲,上前在茶桌对面坐了下来。 庚鬿提起一壶香茗斟满一杯,将玉杯往凌渊真人身前一搁,动作一气呵成,他笑道:“请用。” 容屿:“不用了,还请魔尊陛下直言。” “……”完了,生气了。 庚鬿心底突了一下,已经有些忐忑,面上却不得不还做出一副镇定的模样,他挥手在茶桌上拂过,几只玉璃瓶便出现在桌面上,正色道:“这是剩下的半数解药,本尊闲来无事,想去上胥峰的后山逛逛。” “……” 容屿顿时皱眉。 庚鬿想到的他自然也能想到,圣物碎片已经到手,他原本没有必要再去后山禁地,他此时提出这个要求,必然另有所图。 而这个“所图”,便是他今日反常的原因! 他急于知道原因,故作沉吟道:“此事我做不了主。” 而庚鬿急于“哄哄”他,故作姿态道:“那便让做得了主的人来做决定。” 其他人同时瞪眼。 做得了主的人昨天刚被“轰”走,换了今天这个做不了主的。 魔头一定是故意为难他们,一定是的! “上胥峰后山乃我宗门圣地,岂能容你一个魔头进去!”气愤半晌,普烨真人冷哼。 庚鬿一笑:“如此的话,本尊便只能硬闯了!” “你……” 打也打不过,说也说不过,普烨真人怒火中烧地盯了他良久,最终愤然甩手。 庚鬿施施然道:“不知几位是想回去请人来,还是想继续留在我魔宫做客?” 半数以上的人在犹豫,若让他们选,必然是选回去请人,那上胥峰的后山,藏着天芷宗已经故去的长老遗体,于宗门而言是神圣之地,虽然并没有什么禁忌的东西,但要让魔界的人去了禁地,那绝对是对故去亡灵的亵渎! 可要是不让他去,普烨真人看了看桌上的玉璃瓶,恨恨咬牙! 容屿与人对视良久,似乎是决定妥协,正要起身,庚鬿又道:“哦,对了,皇族的湛王殿下昨日破镜,正在冥室内闭关。” “……” 轻飘飘的一句话,他却顾自淡然抿茶,连头都未曾抬上一眼,众位长老如鲠在喉。 如今世人皆知天芷宗的少宗主是皇族的大皇子,湛王便是他的皇叔,湛王回归皇族,此前是魔界护法的事并无人得知,此时听闻湛王到了魔宫,还是破镜闭关的紧要关头,在他们看来,这就是红果果的威胁! 偏他还是以“长忆”的模样说出这种话,更让人来气! 必然是魔头知道了少宗主的修炼进益心生忌惮,先是伪装身份蓄意接近,等到少宗主上了心,又自曝身份威逼利诱,攻人攻心,心境出了问题,于修炼大为不利! 这魔头实在是太阴险了! 几位长老怒不可遏,单方面的呈现了剑拔弩张之势! 容屿缓缓起身,居高临下俯视对面的少年,一直站在庚鬿身后的人蓦然有了动作,似是为了防止这人对魔尊不利,木山上前一步,浑身都透着警惕。 庚鬿若有所思的看了木山一眼,沉声道:“退下。” “……” 木山微怔了片刻,应声退了回去。 容屿同样睨了木山一眼,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头也不回,淡声对身后几人道:“你们回去禀明宗主。” “可是少宗主你……” “无妨,回去吧!” 他自始至终都很平静,仿若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几人犹疑的杵了半晌,又看了看笑的得意的少年魔尊,无奈只得选择离开。 他们在心里宽慰自己:魔尊若真对少宗主动了欲念,早该在天芷宗就动手了,一定不会有问题的! 他们会很快和宗主商量出一个结果,来取药换人。 訾冥殿内守在殿侧的侍女十分有礼貌地将人送出了魔宫,大门外绿林依旧,花卉丛生,一切都是真实,而非触之及碎的幻境! 沿着魔尊开创的道路走出百里“荒原”,几人御风离去。 而另一边留在魔宫内的少宗主,在魔尊装饰华丽的寝宫内,立于窗前,目送着几人离开魔界。 有人悄然进了寝宫,他并未回身。 庚鬿咽了咽喉咙,小心翼翼的上前,与他并肩而立。 负手站在他身侧,庚鬿探头看了看窗外:“外面,风景不错哈!”必须不错,他造的嘛! “……” 碰碰肩,没有反应。 拉拉手,没有反应。 庚鬿绕到他身前,挡住他的视线,目光终于相交在一处。 “生气了?” 容屿只是看着他,还是不说话。 庚鬿便笑了,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嘴角,“怎么了?不想听我解释啊?” 他不肯开口,庚鬿就继续亲,像是要撬开他的口一样,越来越得寸进尺。 容屿眸色一暗,忍无可忍的将人抵在窗门上,用力吻了上去。 唇舌纠缠,难舍难分。 半刻钟后,两人分开,容屿依旧将他禁锢在一方小小的空间里,沉声问:“你想做什么?” 他眉宇间浮现出几分怒意。 急着与他撇清关系,在他人面前故意挑衅,将他置于被欺骗被算计的无辜的境地,这人想做的事,不想牵累到他,这让他能想到的,只有极具危险的事! 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庚鬿双手缠上他的脖子:“不是什么危险的事,我必须要去后山禁地一趟,那里有我想知道的东西。” 想知道,而不是想拿到。 容屿脸色更难看了。 他忽然想到那日从后山出来,这人极度痛苦的模样,此次再去,却故意要撇开他! 刚回升的一点温度又冷却了下来。 “不是,我……”庚鬿慌乱道:“我不是要撇开你,只是你,上次我拿了你的玉牌去了禁地,如果禁地里真有我要拿走的东西,那你……” “你觉得我会在乎吗?” “……” 看他眼中露出了受伤的神色,庚鬿便说不下去了。 他提出的条件在其他人看来是莫名其妙的,又或是有人以为他只是为了羞辱天芷宗。 可在止枫圣人眼里却并非如此。 他去过一次禁地,那是擅闯,他身体出现异状时,止枫圣人便已经察觉且已然动怒,别人猜想不到,他一定能猜到! 自出生起百年间与天芷宗素无交集的魔尊为何突然提出要去后山禁地? 常人会想是有人泄露了消息,而最容易怀疑的便是“长忆”,若被他探查到长忆早已不在上胥峰上,识破他的伪装是必然的事。 越过禁制的玉牌是容屿给他的,这本来就有违宗门规定,止枫圣人身为宗主,必然问责,以容屿的性子绝对不会推卸责任或者与他撇清关系,一旦承认,凌渊真人名誉必损。 他不想容屿受世人谴责,也不想他被别人在背地里称作叛徒! 容屿自己不在意,可他在意! 所以将一切揽在自己身上,玉牌是他偷的,容屿是不知情的,他是受害者,是最无辜的人! 可他做的决定是容屿不认可的! 庚鬿心里忐忑不安,明知道会有危险他却不得不去做,若是再出现上次的异状,他还在天芷宗内,就成了待宰羔羊! “我会带人跟着,不会有事的,俗话说人情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现在与他们闹掰了,以后有什么事做起来多麻烦呀!还有……” “庚鬿!” “诶!在!” “……” 容屿叹了口气,问:“为何非要去后山?” 庚鬿沉默片刻,敛了嬉皮笑脸:“蝎子说,浑身如烈火灼烧,血液涌动,乃血脉牵引之状。” “……”容屿微愕。 魔界族群众多,对于血统高贵的种族,确有血脉牵引一说,可是血脉牵引,体内必有上古神兽血脉,在遇上同族神兽时才会出现。 庚鬿是前任魔尊之子,那人飞升时连人带魂脱离了玄灵大陆,不可能再有血脉留存,如此便只剩下了他的母亲。 从未没有人知道魔尊的母亲是谁,是何身份,又是否留存于世! 如果解北影判断是真,那上胥峰后山禁地所藏之物,便是与庚鬿的母亲有关! 可既是他母亲留下来的,为何会出现在天芷宗内? 庚鬿喃喃道:“我其实是担心,如果你师父和我母亲曾有什么恩怨,若他对我恨极,又知道了你我的关系,那你……” 容屿是止枫圣人一手带大,虽是师徒却情比父子,届时两相敌对,他才是最为难的! “师父不会做那种事。”容屿道:“宗门内百年清修,我从未见他伤过魔界一只生灵,若真有恩怨,各大宗门攻入魔界时,他便不会袖手旁观。” 庚鬿煞有介事的想了想,扬唇笑道:“说的也是,那你不许生气了。” “……” 见他又要沉脸,庚鬿在他侧颊上印了一下,附在他耳边低声耳语。 下一刻,他刚恢复不久的成人身体便缩水回了之前在訾冥殿里见到的少年。 容屿喉头一紧,脸色煞红。 他搂在少年腰上的手紧了紧,哑声道:“可以吗?” 庚鬿揽在他脖子上的手成了吊在上面,扬脸笑道:“怎么?你不喜欢啊?” 话音未落,人已经被带到了榻上,被翻身压住了。 红色的鸾帐,轻纱四垂,两道人影滚进去,带起纱帐晃动不止。 容屿单手撑起身体,一手扯开了他精心打理好的玉饰腰封,低头吻了吻他的唇,手自颈间探入,没有了束缚的内缎便轻易滑落,露出了圆润白皙的肩头。 他爱不释手的抚着,微微抬头道:“要找的人找着了?” 如果不是内奸找到了,他不会先提要去后山的要求! 任何事也比不得内忧重要。 庚鬿面色酡红,不甘示弱地去解身上人的外袍,又抬手勾了勾他的下巴:“多亏了你呀,之前我也只是怀疑,他自己倒先露了马脚。” “……” “木山原有一个一母同胞的弟弟,他们是双生胎。” …… 79.双生(改错) 从荒泽秘境出来那天起,他便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那日从上胥峰上飞下来的传讯用的乌鸦, 显然是一开始就等在峰上的, 木山不是不谨慎的人,乌鸦只是他的灵识所化, 传递消息所用的舍普珠也是没有任何禁制,虽然乌鸦并不起眼,却也有暴露的风险, 木山明知他不在天芷宗为何还要将消息放在上胥峰上? 即便真有急事,留下灵识即可,书明魔界之事,若是被人发现,岂非是告诉那人天芷宗内已有魔界中人混入! 当时急着赶回去并未在意,现在细想, 木山所说的内乱,或许根本不是指的各族群长老欲破魔宫, 而是另有暗示! 后来他与容屿通信, 往日里乌鸦飞至魔宫外便被木山召回, 将消息呈上,可那天等他都发现了木山也依旧未有所觉,他故意让木山去取消息,因为那个时候, 他便起了疑心。 不属于自己的灵识, 修为不济, 他就发现不了! “你故意与我为难,便是为了试探他?” “弟子哪有为难师尊,就是想留师尊喝杯茶罢了。”庚鬿故作扭捏,一脸委屈道。 “……” 容屿面色一变,手下微微用力。 “哎哟,你轻点儿!这身体嫩着呢!” 十五六岁的少年身体,确实还很稚嫩,所以容屿开拓的格外小心,不料还是弄疼了他,不由得耳根微红,“要不你还是……” “我不,就这样……嗯?” 庚鬿抱着他的脖子耍赖,忽然怔了怔,头向下滑枕在他胸口处,听到了重如擂鼓的心跳,他惊讶的抬头,忍笑道:“你这么紧张干嘛?” “……” 当事人并不知道,见惯了俊美妖异的面容,骤然换成这副青涩稚嫩的面孔,对容屿来说,便真如二人是师徒一般,有些背伦的怪异感,有些刺激,莫名兴奋! 偏偏少年不知收敛,还要不停的撩拨。 庚鬿见他顿住,支起上身,低声道:“我没有压制修为,你不用担心我受不住的。” 容屿:“你方才……” “傻子,那叫情趣!” “……” 那双澄明的双眼刹那间变得暗沉,庚鬿只觉得自己被翻了个个儿,还没来得及抗议,便被无情的贯穿了。 “哎你等会儿……啊!” 背后的人猛的用力,他便语不成调了。 魔尊寝宫内,黑曜石为壁,鬼仙石为底,床榻上的红帐,是整座寝殿内最耀眼的光,轻纱晃动不止,魅惑低吟不断。 庚鬿只觉得自己像被一双铁臂箍着,怎么也逃不开,最终实在撑不住,变回了成人模样,又做了两回,撒欢的人才堪堪停了下来。 清理过后,庚鬿懒懒的靠在他怀里,有气无力的嘟囔:“你这个披着羊皮的狼!” 容屿细心给他抚去眼角的水润,低声道:“困吗?” 从他来到魔宫,还未见过这人入睡。 虽然某种意义上来说是自己没给他时间休息。 悄然红了耳根,庚鬿也没注意,被另外的事转移了注意力。 他摇了摇头,又轻轻抬手,手腕上金色纹路浮现,凤鸢缓缓钻了出来。 “碎片多了之后,便没觉得困了。” 他习惯在入夜之后入睡,却也不似从前那样睡的昏沉,时间多或少也不打紧,第二天依旧精神奕奕,便是心血来潮修炼,也是进益颇佳。 如果止枫圣人知道那圣物碎片对他的作用,不知道会不会后悔把碎片拿来交易! 凤鸢周身闪烁着微弱的莹光,鞭身柔韧,已经变得更加剔透,越发不像一尾长鞭。 它的两端分别缠绕在两人的手腕上,庚鬿盯了半晌道:“要是红色的就好了。” 他脸上露出几许遗憾,屈指在骨鞭一端弹了一下。 还在拉长缠绕的凤鸢鞭身颤了颤,两端微扬,下一瞬,竟真的从金色中透出一点红,逐渐弥漫开将整条鞭身都染成了红色。 庚鬿愕然瞪眼,“他……” 原本闪烁着微光隐了,一条长鞭真的变成了剔透的红,如玉石一般透亮。 两人对视一眼,庚鬿勾唇:“缠了我的红线,你可就是我的人了。” 容屿不禁莞尔,垂首在他眉心印了一吻。 庚鬿盯着骨鞭,容屿看着他展笑的容颜,眸光闪了闪,最终也将视线落在发生了变化的凤鸢身上。 “木山,你是如何发现的?” 两人指尖触碰,庚鬿翘翘小拇指,勾住容屿的小指缠在一起,笑道:“他自己告诉我的。” “……” “木山到魔界之后,修炼数百年,几十年前曾离开魔界处理前事恩怨,受伤之后是被我从鬼门关捡回来的。”原主捡的也算是他捡的,庚鬿道:“入了魔宫后,尤其是成为护法之后,他无事从不多言,没有命令绝不会擅自行动,那人的伪装的确到位,但今日在訾冥殿里,他的行为太多余了。” 不说他没有下令让木山动手,便是真的说了,木山也不会将矛头指向容屿,他二人之间的事木山一清二楚,他不会也不敢对容屿出手! “而能在魔宫里将消息传递出去而不被任何人察觉,能做到的也只有他了。” 毕竟他就是负责这些的! 容屿道:“他既是伪装,在彻底达到目的之前,木山不会有事。” “我也这么想。”庚鬿笑了笑道:“之前在訾冥殿里,我探了那人修为,他的实力与木山相差无几,只是神魂弱了许多,他能如此轻易的混进魔宫,必然是木山已经在他的掌控之中。” 可在神魂力量悬殊的情况下,要掌控住一个人,除非提前设计,或者是木山自己愿意。 以他留在上胥峰上的消息来看,他明显是知道会有人替代他的,那时的他,也并未受人控制。 如果他真的是自愿,他又是出于什么目的? 庚鬿不信木山会背叛魔宫。 前任魔尊于他有恩,助他修炼复仇,他身处魔宫,与解北影,冷凝霜共事数百年,他二人未能识破伪装,是因为他们对木山绝对信任! 忽然想到什么,庚鬿猛的直起身,对容屿道:“我出去一下。” 红衣罩身,人影眨眼间消失在了寝殿内。 “……” 容屿看着空荡荡的被窝,凤鸢还缠在他的手腕上,许是察觉到有主人的气息,他对容屿也格外亲昵,鞭身上的红已经褪尽,又恢复了灿金,莹光微弱,他目光微滞,手中银光一闪,那骨鞭光滑的表面渐渐生出一层红色的绒羽,在尾端显出斑斓的凤翎虚影。 “你知道几十年前发生在岵州的事吗?” 突然又冒出的声音,容屿手中一顿,银光一敛,凤鸢身上生出的绒羽也跟着消失不见。 他微微抬首:“岵州殷家?” “对。”庚鬿在榻边坐下:“你知道?” 容屿道:“四百多年前,岵州殷家从一座小镇上接回了家主流落在外的长子,却是引狼入室,那人堕入魔道,被逐出家门,因此心存怨怼,修魔数百年,于六十年前血洗殷家祖宅,百年世家,一朝倾覆。” 殷家本是岵州有名的修仙世家,一夜之间被灭门,在修真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也因此让魔界在世人眼中又添了一笔恶行。 那位被接回殷家的长子,便是木山。 那日在葛风镇上,袁歆曾提起木山,只道他是一个连亲生父亲都不放过,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她当时那么一说,庚鬿便也那么一听,世人以讹传讹,数十年前的事传到现在,早不知道被添油加醋传成了什么样子,他只信自己所见,只认自己所了解的,对木山的过去,他也从来不过问。 只是世人只知殷家有长子,却从未听说过有什么双生子。 “他们明明是双生胎,殷家为什么对外称只有一个长子?”庚鬿不解。 容屿道:“木山可与你说过他二人的事?” “他?你认识他这么久,见他主动开口说过一句话吗?” “……” 庚鬿撇嘴:“他是双生胎的事我都是听魔宫内侍从闲聊时说的,听说他接下魔界护法的位置,便是为了寻找失踪的兄弟。” 妖不比人,修炼成人形之后不再修炼也能长寿,入魔宫当值的侍从资历最低的也有五百年,他们修为不及木山,在魔宫内待的时间却比木山还要长,耳濡目染所了解的也比他这个“浑浑噩噩了“百年的魔尊要多。 如果他们所说是真,如果有人以兄弟的线索为诱饵,不管消息真假,木山也一定会上钩! 而且是心甘情愿! 现在的问题是,现在在魔宫里的“木山”,是被人利用还是他利用了自己的兄弟? 庚鬿沉思的片刻,容屿已经穿戴整齐,开始给身前的人束发。 庚鬿便顺势靠进他怀里,拿了糖糕塞进嘴里:“你说木山现在会在哪里?” 容屿淡然道:“一试便知。” 庚鬿侧头,心照不宣地一笑,拈了块糖糕送到他唇边,“尝尝?” 容屿刚想摇头,殿门外忽然出现熟悉的灵力波动,隐约还有一声女子的惊呼。 两人对视一眼,庚鬿挥手打开殿门,看了看殿外的人,是惯来给他打理寝殿的侍女,因他提前设了结界,她无意撞了上来。 只是与往日不同的是,她身后还带了两名女子。 同款绯色曳地望仙裙,一人头簪千叶海棠,一人头戴栖枝飞莺,精致可人的面容,正含羞带怯地看着他。 庚鬿被他们的目光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沉声道:“何事?” 侍女道:“这是蛇族新送来的两名女子,是给尊上……” 庚鬿心里一突,下意识地看了眼殿内,急忙打断她道:“谁给你的胆子带她们来这儿的!” 侍女一惊,迅速低头:“尊上恕罪,是魅护法吩咐的。” 庚鬿:“……” 搞事情啊这是! …… 80.凝霜 因他突然动怒,魔宫侍女垂首应话, 她身后站着两名女子似乎受到了惊吓, 刚刚还眉目含情的脸已经变得有些煞白。 一直听说现任的魔尊陛下随性温和, 怎的如此厉声厉色? 蛇族女子生的妖娆,此刻犹不甘心地抬眸想真切的睹一睹魔尊尊容, 带着几分幽怨,风情万千的目光尚未与魔尊的视线对上,迎面被殿门扇出的劲风吹乱了青丝, 再睁眼时,眼前还多了一道有形的结界。 殿门内刚走过来的人还没看清外面的人影,便被一扇门阻隔了视线,不由得挑眉,神色复杂地看着某个“欲盖弥彰”的人。 庚鬿立即道:“我是无辜的!” 容屿顿时轻笑出声。 “……” 见他并没有误会什么,庚鬿心下放松, 抵唇咳了一声道:“以前魅姐从不让她们进来的,今儿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放了两个女子进来, 还特意让侍女带到了他的寝宫外! 容屿淡然道:“我与她们, 原是一样的。” “什么一样……”庚鬿一愣, 瞬间明白了冷凝霜此举的目的,他瞪眼道:“她不是这个意思!” 其实她是! 明知道凌渊真人在他寝宫内,故意送了两个女子过来,是为了让他误会, 是为了告诉他, 正道中最为人敬仰的天芷宗少宗主, 到了魔界也和族群内送来的美人一样,只是魔尊的玩物罢了! 这是一种警告,亦是一种折辱! “我去找她说清楚!” 庚鬿眉头一拧,就要转身,却被拽住手腕又转了回来,背部刚抵上殿门,身前的人便压了上来,温暖的唇同时覆上。 缠绵悱恻的一吻,不带任何情谷欠色彩,却比纠缠的深吻更加磨人,庚鬿不满足的伸出舌尖轻探,被温柔的卷入倾力品尝。 分开时有些微喘。 容屿道:“我没生气。” 庚鬿还在回味刚才的吻,闻言抬头愣愣道:“你别怪她,她也只是……因为你是天芷宗的人,我从未和她说过咱们之间的事,我以为我一直不回来,她自己会问木山,我以为她明白的,魅姐她只是在试探你……” 就像他以魔尊的身份出现在天芷宗,宗门弟子人人都要警惕他一般,在正道宗门内极具影响力的人出现在魔宫,还轻易进了魔尊的寝宫,任谁都不可能真正放心……瞎眼的和没脑子的例外。 容屿低头蹭他的鼻尖:“你如何补偿我?” 庚鬿抬眼,没错过他眼中一闪而过的促狭,灼热的呼吸交织,他喃喃道:“刚才不是,补偿过了么?” 容屿:“不够……” 说罢便又吻住了他。 庚鬿眨眼,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又找不出什么原因,渐渐的有些晕头转向,然后便随波逐流了。 “对了,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补偿”过后,庚鬿说走便走拉着他出了寝殿。 魔宫周围的百里荒原,也只是对结界外的人来说,结界内,也如仙家宗门一般,有亭台楼阁,有重重楼宇,庚鬿毫不避讳地带着容屿在绿林小路上穿梭,沿路遇上不少侍从,却都低垂着头,行礼之后便匆匆而过,谁也不敢抬眼去看。 “我记得这里有一处青藤林,用青藤织成了网,吊在树上,人躺上去可舒服了,果然,还在这!”他带着容屿绕进一片林子里,林子的尽头便是他所说的青藤织成的网,两人跃身而上,踩在了网沿上。 这种青藤名为舜天藤,生长到一定程度便会停止生长,只要不遇上天灾,永远不会枯萎。 他曾日日往这里跑,宠幸这张床有一个月之久。 “那边是蝎子的药田,种的都是奇奇怪怪的东西,你说他眼睛又看不见,也不怕哪天被自己种出来的东西给吞了。” “……” 他拉着容屿在魔宫内四处乱晃,说是去一个地方,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已经不知道跑了多少个地方,但他跑的每一个地方,都是他睡过的地方。 容屿隐约猜到了他的目的,越发纵着他,跟着他跳来跳去。 庚鬿拉他到了一个山洞前,“还有这里,这里是魔界的禁地,有一次闲着无聊,带着青寒闯了禁地,不小心唤醒了一头上古亚兽,结果他醒了,我却睡了,青寒又打不过他,在禁地里急的跳脚,最后还是蝎子和魅姐进来将我们提出去的,那天魅姐生了很大的气,把我关在冥室里禁闭了几天,其实她的结界哪里困得住我?正好那几天不想出去,就安分了几天。” 说着他像回忆起了什么有趣的事,转过身道:“你知道吗?那只上古亚兽其实特别没用,被我揍了一顿之后,我爬到它身上睡觉它都不敢吭声了,真怂。” “……” 庚鬿依然在笑,只是笑容未达眼底。 容屿突然道:“她待你很好。” “是啊。”庚鬿喃喃:“百年来我大半的时间都在沉睡,醒过来也都是昏昏沉沉的,如果不是她一直守着我,我估计早没命了。” 其实就连他刚才带着这人走过的地方,他都有些记不清了,记忆中一片混沌,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以之前他的状态,对魔界此次内乱,他根本应付不了,如果原主早早身陨,他或许根本不会来到这个世界,也就遇不上容屿,他还在那个科技发达的现实世界里,宅在自己的空间里,浑浑噩噩的一辈子。 “初任魔尊时,魔界乱的很,那时候我在沉睡,蝎子受了重伤,木山又只想着修炼报仇,只有她一个人应付那些族群里心怀不轨的人,现在的魔界,是她一手撑起来的,她比我更在乎魔界的存亡,所以她才不允许有一点威胁存在。” 容屿若是心有他意,对魔界的威胁可不是一星半点。 手上的玉扳指颤了颤,庚鬿心有所觉,抿唇笑了笑道:“我带你去看看那头亚兽吧?” 容屿道:“好。” 他没有开口,其实他都明白,冷凝霜所做的事,不仅仅是为了整个魔界,更是为了眼前的人。 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他眸色微沉,忽然伸手,将人拦腰搂进怀中,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占有欲。 “嗯?”庚鬿微愕,还以为他担心着什么,不由得笑道:“没事的,现在又不惧它们。” 他微微抬手,手中金光乍现,在空无一物的地方,显出一方水镜,波光粼粼,映出两人绝美而又般配的身形。 “走吧。” 他微侧了头,就要迈步踏进去,刹那间红绫脱手,一端击打在水镜上,水花四溅,凝成冰刃袭向一人,庚鬿被带着移向一旁。 因冰刃只冲着自己,容屿将他挪开之后便松了手,独自对上水镜所化的冰刃,风刃与冰刃交错,碎了一地的冰屑,渐渐融成了水。 冷凝霜并未再针对容屿,转而对庚鬿怒道:“你是不是疯了!敢带他来这里!” 庚鬿不见丝毫惊慌,好整以暇地盯着她,一脸无辜道:“我们若不来这里,魅姐你也不肯出来啊,跟了我们一路,我不也是怕你累着吗?” “你……” 冷凝霜手中绫罗攥紧,忽然出手,绫罗一端极速飞向对面的红衣人影,月白色身影闪过,落在庚鬿身前,抬手握住了红绫。 那红绫原本是要冲庚鬿脑门去的,也没多大力道,只是被另一人所阻,这惯常的“教训”就变了味。 冷凝霜眼中寒霜密布:“我魔界中事,何时轮得到外人插手?” “不是外人了!”庚鬿接话道。 冷凝霜顿时瞪眼,气不打一处来,胸脯剧烈起伏,冷眼勾唇道:“好,好!好一个凌渊真人!” 虚垂着的绫罗骤然拉紧,原本光滑柔顺的丝缎表面露出密密麻麻的尖刺,容屿迅速缩手,那绫罗便缩了回去,暗器如细雨般袭来,被容屿一一化去。 银光红影,瞬间连成一片。 庚鬿边退边喊:“打人不打脸啊!” 被冷凝霜瞪了一眼,他又解释道:“女孩子伤了脸,不好。” “你闭嘴!” “诶!” “……” 拌嘴间他已经在不远处的石凳上坐下来了,抬手在石桌上一挥,瓜子点心齐全。 容屿有意相让,在她停手时也跟着停手。 冷凝霜被他两人气的心肝肺哪哪儿都疼,所有的怒气也都往容屿身上招呼。 庚鬿见她出手丝毫不留余地,深觉自己的提醒是正确的。 容屿不会下重手,对冷凝霜他是一点都不担心的,但容屿不同,女人打架从来不讲理,她不会杀人,就专冲人脸上揍。 身处魔宫内,因两人交手而四溢的灵力动摇了魔宫各处的禁制结界,引来了各处护卫,空中黑鹰划空,地上众将聚集,刚至禁地外,却见禁地外围两人交手,身形陷入一片银光红影中,根本什么都看不清。 而他们的陛下正坐在一旁,吃着点心一派悠然。 如临大敌匆匆赶来的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尊上。” 身旁突然多了一人,庚鬿侧头,状似不经意道:“我记得你有一柄从不离手的匕首,借来我使使。” “木山”闻言一怔,暗自紧了紧手:“尊上要匕首何用?” 庚鬿道:“若是没有何用,你便不肯借了?” “木山”低头:“属下不敢,只是那匕首……那日鬼门关一战,不知丢在了何处。” “丢了?”他故意提了声量,震惊道。 “……是。” “丢了便丢了吧,那匕首你也不怎么用,可有其他趁手的东西?” “木山”松了口气,从储物镯中取出了一枚刺骨针。 庚鬿还没伸手,身前交织的灵力突然暴涨,银光与红绸分离,一袭红影猛的靠近,冷凝霜怒瞪了他一眼,又睨向“木山”,拿了他手中的刺骨针朝身后扔去。 容屿侧身避过,回头便见那女子怒气冲冲地离开,留下一圈变得更加茫然的人。 庚鬿挑了挑眉,吩咐道:“让他们都回去。” 木山:“是。” 禁地外围便又恢复了宁静,容屿缓步走到桌旁坐下,“那匕首……” 庚鬿道:“匕首是有的,我那亲爹赠予木山的本命法器,他从来不用,现在在我手里。” 这事知道的人只有三个,冷凝霜便是其一。 他故意说与她听,便是告诉她真正的内奸是谁,与一个怀疑对象相比,已经做出背叛之事的内奸,显然更具威胁。 她不是不分轻重的人,知道了这些,架就肯定打不下去。 两个时辰之后,一拢黑雾悄然钻出魔宫,片刻功夫,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随即追了出去。 …… 81.突破 冷凝霜独自跟出去,庚鬿是半点也不担心, 魅是魔宫内最稳重的人, 她亲自去追踪, 若是不想让人发现,那些人就绝对发现不了。 距离凌渊真人入魔宫已有两日, 魔尊假扮少年混入天芷宗成为上胥峰徒孙的事已经传遍了整个宗门,众位峰主齐聚上胥峰商议,各处峰头修行的弟子便也下山聚在了一起。 几位“同病相怜”的人, 接连两次被骗,正坐在一棵粗壮的树下,两相四顾,皆沉默不言。 “高要,你与那人接触最多,你怎么看?” “啊?”突然被点名, 高要愣愣的抬头:“我……我……我接触的也不多。” 只是刚入宗门时,他当是真正的小师弟, 照顾了两天而已。 袁歆闻言撇撇嘴, 她其实也知道, 别人想要藏,凭他们微弱的修为根本发现不了。 她以前总以魔头唤之,秘境中被人从鬼门关拉回来,这称呼便也出不了口了。 “你们说, 魔尊, 对凌渊真人, 真的有那种心思吗?” 有人犹豫着开口,迅速被集体瞪了一眼,便又悻悻垂头。 这其实是在场所有人心中的疑问。 同去魔宫谈判的几位长老都已经回来了,却独留了凌渊真人一人在“敌营”,宗主又迟迟不回应,不过是入后山禁地,先祖遗体是死物,哪有人命来得重要? 苏沫儿也在其列,沉默了一会儿道:“他救过我,不止一次。” 叶寒栖应道:“也救过我。” 袁歆:“……” 高要:“……” 他们都被救过,不止一次。 就算那人一开始就心思不轨,现在在他们心里,也无法将他当成十恶不赦的魔头来看待。 葛风镇上整日惫懒,眼底总是挂着青影,关键时刻却总是仗义相助,荒泽秘境中,嘴不把门整日嬉皮笑脸的小师弟,在他们被同道中人围困陷入绝境时又再次出现,来的匆忙,目的明确,他是特意赶来相救的! 而那个时候,他本应该已经去到了第七层的! 不惜舍下先机半路折返回来救人,怎么看也不像是装模作样! 只稍微细想,魔头的形象已经在他们心底天翻地覆。 甚至让人觉得,以凌渊真人那般惊才绝逸,遥遥若高山之独立的风姿,也只有当世魔尊,够资格与其比肩。 想到他们奉若神祇的人,将来会与一个不知名的女子结为道侣,他们将自己所见过的名门仙士与之比对,皆在心底疯狂摇头! 亵渎!那是亵渎! 众人叹息间,上胥峰上忽有流光闪过,回到了各自的峰头,几人起身仰望,唯两人依然静坐,叶寒栖岿然不动,而苏沫儿,抿着清茶,默然失神。 她想起了那日从荆棘林里走出,那两人避开众人后又从树后走出,以她所见两人之间的异常,凌渊真人对魔尊的伪装,当真一无所知吗? 她忽然抿笑,旁边有人递来一颗剥好的栗子,她伸手接过,冲他嫣然一笑。 魔宫内,清晨和煦的阳光透过魔宫顶部的琉璃瓦钻入,艳阳刺目,经过了鸾帐的阻隔照在脸上依旧晃眼,庚鬿闭着眼睛熟睡,下意识避开光亮侧身,悠悠转醒。 眼前一张安然自若的睡颜,精雕细琢般无可挑剔的俊脸,让人怎么看都看不厌,光.裸的前臂从被窝里伸出来,修长莹润的指尖触上清瓷一般的脸,玩味的在上面点了点。 容屿没有睁眼,只在他手指触到自己唇上时张口咬住,轻轻舔舐。 庚鬿心底微漾,被子里面的身体忽然缩水,整个人比容屿矮了一截,原本能蹭到他额头的脸直接埋在了他坚实的胸膛,触感极佳,他犹嫌不够的往他怀里钻,紧接着一顿猛蹭。 容屿便搂着他,等他蹭够了抬头,才细心地将他蹭了满脸凌乱的青丝重新捋顺挂到了耳后。 他几乎整个人都埋在被窝里,只露了一张蹭红了的小脸,微仰着道:“我昨晚睡着了。” “……嗯。” “……” 他们本应该在修炼的! 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从典籍室里翻出来的一本上古双修功法,便想着尝试一下,起初也还顺利,结果灵力在体内运转了四周天之后,他便开始困乏,最后怎么睡过去的都不记得。 内视丹田,灵力充盈,连神魂都凝炼了不少。 修炼是有效的,只是时间不能持续太久。 容屿知道他在顾虑什么,宽慰道:“总会找全的。” 庚鬿点头。 系统这两天一直没动静,界面上也没有显示新的碎片位置,仿佛去上胥峰后山的任务没有完成便不会再有新的任务出现。 蛊虫日渐成熟,天芷宗要做出决定便也就在今日,想着他们应下了这人就要离开魔宫,庚鬿有些不舍,忽然张口,在他肩上咬了一口,留下了一圈红色的牙印才松口。 他不敢咬在脖子上,那被人看到会有不好的影响。 想着便有些不甘心,他抬头道:“咱俩打一架吧!” 容屿:“……” “你若是赢了我,他们便不会说什么了。” 昨天禁地外的一场缠斗,他看出容屿的实力并不在他之下,或许真的打起来,也是胜负难辨。 容屿抿唇轻笑:“你若故意输给我,他们就坐不住了。” “……” 现在整个魔界,最让各宗门忌惮的就只有魔尊一人,若真有一人能牵制住他,以这些时日他们受的憋屈,必会再次掀起两方大战。 “那咱们就公开!”庚鬿气鼓鼓道。 容屿抬手,抚了抚他的发顶,没有说什么。 不过是一时的气话罢了,真要这么做了,两界只怕会更加动乱。 庚鬿将自己裹成一只蚕蛹,露着头用手指卷着两人的头发,像小孩子得了有趣的玩具,很快也就不郁闷了。 正在这时,魔宫西南一角忽然传出一声震动,极强的灵力朝着一个地方涌入,庚鬿一惊,迅速钻出来,凝神查探,“冥室的方向……是青寒!” 两人对视一眼,迅速起身,刚至殿门口,又闻魔宫结界外有人御风而来,庚鬿不耐“啧”了一声。 真会挑时候! 魅、魉二人外出未归,蝎子守着青寒,就他一个光杆司令,容屿率先赶了过去,等在魔宫外的人,纵是在结界外能察觉到周围的灵气在朝着魔宫内涌入,显然是魔宫内有人正在破境! 能闹出这般动静,显然是魔界的某个护法境界又有了突破,来此的绿袍男子不由得蹙了蹙眉。 来人正是季戎。 庚鬿本还奇怪他不过是要去一趟禁地,天芷宗缘何犹豫了这么久,原是有了新的希望。 易灵门擅医,想必是在蛊虫上做了尝试。 人未出结界,音已至:“既已出了秘境,季戎前辈不回易灵门却来我魔界,莫不是为其他宗门的事,来向本尊讨一个公道?” 一袭红影,翩然而至。 广袖青丝,乘风摇曳。 季戎淡然拱手,也不否认:“此为其一。” 庚鬿挑眉:“他四大宗门趁我魔界无主,出手在先,如今自食恶果,倒成了本尊的不是了?” “尊上本无心杀人,您的条件他们已然应下,只是想请魔尊陛下兑现承诺罢了。” “……” 庚鬿侧眼,看向他身后所站之人,微沉了眼:“你怎知本尊无心杀人?” 他眼中杀机一闪,突然出手扼住另一人的脖颈,此人金冠白衣,乃是焱阳殿的人。 季戎也不阻止,任那人如何惊恐地向他求救,头也不曾回过。 庚鬿顿觉无趣,将人丢开,收回手道:“前辈不妨说说你的第二件事。” 被扼住喉咙的人劫后余生,被同行而来的天芷宗弟子扶住。 季戎道:“荒泽秘境成型的灵识被你打散之后,已经依附他人体内逃出秘境。” 庚鬿:“……” 他身后二人都未去过荒泽秘境,并不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只依旧戒备地看着魔尊。 原以为还需周旋,不料片刻之后,魔尊长袖一挥,一只储物戒指被甩出,“此乃剩下的解药,本尊明日午时,入天芷宗拜会!” 铿锵有力的声音,如上古沉钟,在人脑中回想,两人回神时,眼前已经没了魔尊的身影,同时消失的,还有如松竹般立于他们身前的绿袍男子。 冥室外,守在外面的侍从已经被遣走,寻找秘境的灵识并非一时半刻能办到的,也不急在这一时,庚鬿便带季戎到了这里。 他微微抬手,冥室打开,也不管跟来的人作何感想,径自走了进去。 冥室内三人,与他所想的状况有些不太一样。 一方打坐设立的圆盘之上,此时坐了两个人,而原本该坐在那儿的人,正站在一旁,一脸焦急地看着圆盘上的两人。 蝎子本就病态的脸此时显得比平常更为苍白,嘴角还有没来得及擦净的血迹,就算没有靠近,也能看到他体内紊乱的经脉和灵力,容屿坐在他身后,正在压制他体内暴动的灵力。 季戎看着有些诧异,虽然早知道天芷宗少宗主与魔尊真正的关系非同一般,他却也想不到那人能这样不遗余力地去救魔界的一个护法。 青寒双手攥紧,似乎终于发现了有人闯进来,回头看了一眼,垂眼唤了一声:“尊上。” 虽然他避得很快,庚鬿依然惊了一瞬。 那双总是闪烁着灵光的眼睛现在红的跟兔子似的! 他缓步靠近,问:“怎么回事?” 青寒:“……我为心魔所困,他为了替我梳理经脉……被我所伤。” 庚鬿:“……” 青寒说的平静,他总觉得这个少年有哪里不太一样了。 而事实只怕也不只是这样。 他没有多问,心中却了然。 青寒此时的境界,显然已经稳固在了化神后期,能够连续进阶,必然是在他突破的时候蝎子又做了什么。 视线又转向另外两人,解北影周身涌动的灵力已经平静了下来,容屿刚睁开眼,青寒便急着上前。 “小貊,他怎么样?” “……” 听到他的称呼,庚鬿微微瞪眼。 容屿抬头与他对上眼,侧身让开位置,没了支撑的身体就要倒下,青寒赶紧低身将人抱住。 “暂时无碍。” 青寒:“……多谢。” 容屿没应,起身走向另一人,瞥见冥室门口还站着的人,也没打声招呼。 见他走出来,庚鬿忙迎上去,用眼神询问:青寒都想起来了? 容屿轻轻点头。 “……”难怪眼睛红成那样。 正有些担心,忽然一人轻咳了一声。 “你……你怎么样?哪儿难受?” 解北影睁开那双空洞的眼,又咳了两下,忽然笑了出来,仰头靠在青寒肩上,虚弱道:“疼啊!” “哪儿疼?” “不知道呢!你帮我看看可好?” 说着抬手撩了撩少年的下颚,手指暧昧地在他脖子上流连。 青寒俊秀的脸迅速涨红,恼羞成怒地拍开他的手,“你别……别碰我!我还在生气!” 容屿:“……” 蝎子是真的虚弱,手被拍掉便无力的垂了下去,青寒见他脸色苍白,又急着去握他的手。 解北影笑道:“那在你消气之前,我就不让你看见了好不好?” 话音刚落,少年怀里的人已经消失,一只巴掌大的莹白的蝎子挂在了青寒胸前的衣襟上,费力的往上爬了爬,钻进了他的衣襟内,只见少年单薄的布料有一块凸起慢慢往下,将整个身子藏了进去,就露了一截翠绿的毒刺在外面。 这下的确看不见了。 庚鬿:“……” 他似乎……多虑了? …… 82.猜测 灵脉受创,本就不宜动用灵力, 蝎子化成原型也好, 有助于恢复。 冥室里一场风波, 算是有惊无险,解北影钻到青寒的衣襟里不肯出来, 他是病人,青寒抬了抬手,还是没忍心拖着那根翠绿的毒刺把蝎子拽出来, 只能回头,看向身后的人:“尊上,我……想回去桑中城。” 庚鬿看了看他胸前露出来的一截蝎子尾巴,没好气道:“干什么去?私奔?” “不……不是。”青寒连连摆手,“我想,去看看母亲。” “……” 其实不用他说庚鬿也明白。 或许是隔的时间太久了, 就算重新再记起来,也被百年间新的记忆冲淡了不少, 没有事情刚发生时觉得那般痛苦, 可找回的身份, 同时意味着责任,西戎皇城,湛王府,他一定要回的。 百年前的惨剧, 是谁一手造成, 也该由他自己去处理妥当。 可他心思简单, 又容易心软,庚鬿又实在放心不下。 忽然脑中灵光一闪,他转过头道:“季戎前辈可急着回去宗门?” 不好的预感刚在季戎脑海中形成,他便听到了魔尊的问话,顿时心中一紧,他看了一眼提出要去桑中的少年,道:“在下还有要事……” “你若应下本尊的要求,我便替你找出那东西。” 季戎听他话中的意思,沉了沉眸道:“它因你而生执念,是你将其放出来的!” 言下之意便是找出那东西本就是你的责任! 庚鬿却笑道:“若非有人心志不坚让它有机可乘,它又如何能从秘境中逃出来?那些进到第九层的人,不是前辈你带进去的吗?” “……”季戎皱眉,无法反驳。 要说当时庚鬿出手完全是正当防卫,自荒泽秘境生出灵识至今少说也有数千年,独自徘徊在秘境之地,永远不见天日,明明是它自己衍生出来的地方,它却只能困居在原始的荒芜之地,偏偏入秘境的人实力不济,能抵达最后一层的少之又少,就算到了,也没能活下来。 好不容易有一个闯入第九层的人类,却对他的幻境不为所动,反而设计将他困在了尸树林里,它有恨也是应该,可如果季戎没有将其他人安全带到那片密林里,“秘境”纵然再怨它也毫无办法! 见他沉默,庚鬿又道:“倘若它真能掌控人心,相较之下,对易灵门的威胁可比我魔界要大的多。” 人有恐惧,如今对魔界十分忌惮,人也有欲望,对易灵门化成人形的灵草精怪垂涎不已。 所以“秘境”若要报复,易灵门首当其冲! 季戎眉头越皱越紧,也正因如此,他才会找到魔界来。 事关宗门安危,此事不能言与同道宗门,他们能合作的,只有魔界! 说来讽刺,他们被世人归为仙家名门,到头来宗门受难,敌对的魔界却比同门更值得信任! 许是魔界妖兽化形,被人类捕食,也似同病相怜! 季戎还在犹豫,容屿开口道:“易灵门你暂时回不去。” “……” 庚鬿侧头看了一眼,忽然眼中一亮:“桑中城于前辈而言,也是个好去处。” 季戎:“……” 听他俩一唱一和,似乎就给自己定了去处。 容屿说的没错,易灵门他现在回不去。 宗门结界一年开启一次,其他时间许出不许进,他要再回去宗门,就得等明年结界开启,在此之前,他出结界的事已经有人知晓,若是“秘境”曝出易灵门的秘密,各大宗门首先就会找他印证,届时他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现在唯一能确定安全的地方,除了魔界便是皇城,因皇族唯一到达秘境最后一层的陈靳副统领,是与魔尊一起出的秘境,没有被附身的可能,便是说“秘境”此时必然不在皇城。 季戎看了看乖巧等在一边的少年,因魔尊没有给出回复,又不好打断他们的谈话,青寒正缄默不言地站着,显然不知道他们在说的交易是什么。 湛王殿下的随从,似乎是个不错的伪装。 沉吟片刻,他妥协了。 庚鬿立即笑道:“那便有劳前辈照看了。” 季戎:“……” 他总感觉是被算计了。 青寒见他们似乎是谈完了,犹豫着道:“尊上,我……” “你可以回去,季戎前辈与你们同去。” 青寒一怔,恍然明白过来尊上方才说的“照看”是什么意思,惊道:“不用了,我一人可……” “你可会医?” “……” 庚鬿指了指季戎:“他会。” 青寒低头看了看胸前已经昏睡过去的蝎子,又看向他指的方向,眼中微亮。 季戎:“……”他果然是被算计了! 季戎伪装身份同去桑中城,两道流光从魔界上空划过,转眼便没入了云间。 等他们走后,庚鬿怔怔的在原地站了半晌,道:“他做了什么?” 容屿揽他入怀:“以同血丹为引,将自己的修为渡给了青寒。” “……” 本就伤重未愈,应付青寒的心魔已是勉强,为何还要强渡修为给他,他应该知道化神之上的境界提升,若不是自己感悟,强行增长的修为对青寒并无多大益处,还会让他自己伤得更重。 容屿道:“他要的便是伤重。” “什么?” 庚鬿侧头,突然明白过来,顿时变得神色古怪。 所以说青寒果然还是心软,被吃的死死的! 正要出去冥室,门外忽有侍从传音道:“尊上,魅护法回宫,言探查之事乃岚谷门所为。” 岚谷门? 庚鬿看了容屿一眼,两人心意相通,也不用多说,一齐出了冥室,离开之后,庚鬿径直去了冷凝霜修炼的地方。 蝴蝶恋花,冷凝霜住的地方或是修炼的地方总是少不了各种花卉,魔宫不比凡世,花开还需讲究四季,这里生长的花都是终年开放,花的色泽艳丽,花田中灵气充盈,还有色彩斑斓的蝴蝶在花田上环飞不断,美轮美奂的场景,虽不如上胥峰那种缥缈的灵雾令人神驰,却也朴质真切,令人心旷神怡。 庚鬿提着酒过来的时候,不见那一袭红影,他便找了块地儿坐下,将酒坛往身前的石台上一放,又取了两只精致的酒杯搁好,淡然等着人来。 不过片刻功夫,便瞧见一只斑斓的蝶翩翩而来,落在酒坛边缘,头上的触角晃了晃,才化了人形出现在庚鬿身前,睨了他两眼道:“还知道拿酒来孝敬我?” “可不是?刚酿好的!” 庚鬿利落的斟满两杯,递了一杯过去。 和他滴酒不沾截然相反,冷凝霜却是极喜欢喝酒的,只是她喝酒也挑,只喝花蜜酿的酒,其中以桂花酿最合心。 冷凝霜见他斟了两杯,狐疑道:“你能喝?” 庚鬿道:“闻闻也好啊!” “……” “魅姐你最喜欢这桂花酿不也是因为它香吗?” 冷凝霜端过茶杯的手一顿,默了半晌也没反驳什么,顾自道:“那人回来多久了?” 庚鬿道:“他出去半个时辰就回来了,待了几个时辰又出去了。” 毕竟不能惹人怀疑,总要回来露个脸的。 “你呢?追查到了什么?岚谷门是怎么回事?” 他没忍住,将酒杯凑到唇边,轻啄了一小口,味道甘醇,有些微辣,还有些苦,他不由得龇了龇牙。 冷凝霜沉吟道:“我听说你曾经在雁丹门里,遇到过有人取魄换魂的事?” 庚鬿:“遇到过,只是并未换魂。” 容屿曾经跟他说过,雁丹门宗主严知鹤杀人取魂原是为了替自己寻一具资质更好的肉身重头来过,只是计划尚未成功便被他们打破。 “你问这个做什么?” 冷凝霜微沉了眼,抿了一口桂花酿,抬眼道:“我没看见木山,跟着那人离开魔宫,他的确接触了正道宗门的人,我一路跟过去,追到了岚谷门,在那里,见到了木山的神魂。” “神魂?”庚鬿瞳孔微紧。 神魂离体,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自我意识的离体修炼,再者便是肉身死亡,神魂才有可能脱离肉身! 见他神色有恙,冷凝霜道:“不用紧张,他暂时没事,只是神魂被困,暂且出不来。” “那我……” “他没让你救他,有些事情尚未查明,不宜打草惊蛇,况且神魂与肉身分离,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肉身去了哪里,你带回他的神魂也无用。” 就算是威胁,迫害魔界护法岚谷门已是难逃一死,他们必然不会轻易将木山的肉身交出来! 如果要救人,她早在见到木山的时候就将人救出来了。 庚鬿刚要动怒,蓦然想到什么,他皱眉道:“你是怀疑这事与雁丹门杀人取魂之事有关?” 不然之前为何提到雁丹门的事? 冷凝霜道:“猜测罢了。” 她又低头饮酒,看不出半点着急。 假“木山”仍在他们手里,且每日出入魔宫,背后的人并没有打算放弃这枚棋子,只要还要利用魔界魉护法的身份,木山就必须活着,因为只有活着的人,才能让他们将可用的棋子照着模板雕刻,让棋子变得更加完善! 尽管是这样,庚鬿也半点都放松不下来。 陂毗山上,雁丹门所做之事东窗事发的时候他便怀疑过,帮忙布下九天伏杀阵的一位老师岚谷门的长老被灭口,他以为事情已经终结,便没再追究。 如今木山出事,竟也是岚谷门所为! 可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他……” “对了,我倒忘了问你。”冷凝霜突然打断他道:“你和凌渊真人,到底怎么回事!” “……” 83.剑鞘 庚鬿愣了愣,他还以为这事儿已经翻篇了, 毕竟都打了一架, 再大的火气也该消了。 他斟酌着说:“不就你看到的那么回事吗?” 本以为会照例被糊上一巴掌, 他已经提前压了压头,意料中的手却并没有拍上来, 庚鬿不由得侧头,就见冷凝霜用前所未有的认真的神色看着他。 “你对他……” 冷凝霜欲言又止。 传言并非现在才有,她原本也没当一回事, 在魔宫内困了数十年,对外界感到新奇本是常理,他喜欢偷跑出去,她虽总是厉声诫责,却也从未真正限制过他的自由,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温室里养出来的花朵经不起风雨摧残,出去走一走, 总能学到古籍中记载不到的东西, 其中之一便是人性! 庚鬿对人性看的透彻, 这是她感到意外也感到欣慰的,正因为这样,尽管正道宗门盛传魔尊看上了凌渊真人,她也从未担心他二人之间会真的有什么。 她相信庚鬿自己有分寸! 两人来往甚密, 木山灵识所化的乌鸦在魔宫与上胥峰不断来回, 甚至到庚鬿提出让凌渊真人亲自来谈条件时, 她也没有怀疑过什么,直到人真的进了魔宫,他将人带进了寝殿,还设下了结界! 她利用蛇族的两名女子试探无果,最终跟踪两人确认了心中所想。 不是一时兴起有了玩性,也并非蓄意接近有什么目的,他是真的对那人上了心了。 “什么时候开始的?” 庚鬿含糊道:“挺早了。” 忽然想起他上次回来簪在头上的玉簪,冷凝霜眸色微凝:“那日你从陂毗山带回来的东西,是不是他给你的?” “是。” “你……” 既然已经破罐子破摔,庚鬿直接道:“魅姐能一眼认出那东西,想必早该知道那东西是什么,对我有什么用吧?” “……” “我之所以能从昏睡中醒过来,是因为魅姐你,找到了其他的碎片修复了我一部分心脉,你早知道我不能修炼又总是昏睡的原因是什么对吗?” 虽然没有记忆,可人不会无缘无故的苏醒,以前或许不知道,现在他也能猜出几分。 冷凝霜顿时哑口。 庚鬿还想再问,问她是否知道所谓的圣物碎片和他到底有什么关系,她真的对自己的母亲一无所知吗? 季戎说那些金色水雾一样的东西原本就是属于他的,他又知道些什么? 见她看着自己沉默,庚鬿无奈笑道:“我从来没忘自己的身份,我也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我信我看人的眼光,我也绝不会为了自己,把整个魔界都搭进去!” “……” 他似乎有些烦躁,不知道是因为自己信任的人不信任自己,还是因为怎么询问都得不到的答案,一时忘了手中端着的是酒非茶,清酒入喉,才反应过来,察觉到眼前的景物有些模糊时,却已经晚了一步,大脑一阵晕眩,便歪倒在了一旁。 冷凝霜还在犹疑着开口,转头见他已经倒了,愕然了一瞬,也不知是叹了口气还是松了口气。 与容屿短暂的交手让她明白自己绝不是那人的对手,以前没有交集,她却知道容屿的为人,以他的实力,若要对付魔界,绝不会自惹非议,以这种暧昧的关系潜入魔界,且有“木山”为眼线,正道宗门也没必要再搭上一位少宗主! 若真是倾心相许,她想拦也是拦不住的。 她每次说话这人虽然乖乖听着,却从来不乖乖照办,想着她便是来气,将杯中未尽的酒倒入了喉,忽然起身,带着人离开她的花田。 庚鬿是被拖回寝宫的,被提着后颈领子,生怕没人看到一样招摇过市,沿路遇上的侍从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埋头装作没看见。 殿门大敞,容屿指尖还站着一只如黑雾一般的乌鸦,刚转过身,迎面被扔了满怀。 门里门外,两人视线相对,怀里抱着一个瘫软如泥的人,容屿并未言语,等着她的下文。 冷凝霜瞥了眼他手上渐渐散去的黑雾,眸中如她的名字一般蒙上了一层寒霜,黑雾乃灵识所化,可与另一处的灵识连通,便是他们刚才在花田里的谈话,这人尽数听了去。 她盯了良久,冷声道:“你若负他,我必让你后悔活在这世上!” “我不会负他。”容屿手上的黑雾已经尽数散去,他将人扶好靠在怀里,才缓缓抬头道:“亦不会欺他骗他。” 他话中有话,冷凝霜沉眸:“你想说什么?” 容屿道:“雁丹门炼丹,岚谷门修阵,其宗门实力远不如二殿,雁丹门已灭,岚谷门以一门之力,困不住魉护法的神魂。” 木山修炼复仇,有前任魔尊相助,如今已至还虚之境,神魂凝炼,就算没有肉身,要逃出岚谷门,也不是难事,要困住他的神魂,就算是岚谷门为之,背后也必然有其他人相助。 冷凝霜沉默良久,似乎是在想他到底猜到了多少,而后开口道:“木山的肉身,不在岚谷门。” 容屿几乎立刻会意:“在魔宫。” 所以她才会提及“换魂”二字! 尽管是双生胎,在身体特征上也不可能尽数相同,且木山脸上的疤痕已就有数百年,魔宫内众人神识强大,再细微的区别也能轻易察觉,若是伪造,又怎会没有一个人看出来? 并未伪造有多完美,而是那具肉身,原本就是木山自己的! 容屿微蹙了眉:“何人所为?” 能将还虚期修士的神魂抽离,再将新的神魂放入,使其与肉身完全契合,整个修真界,又有谁能办到? 他忽然搂紧了怀里的人,感到极度不安。 冷凝霜见他神色凝重,也不说破,视线落在殿中一方弯月形剑格上,醉影横卧在剑格上,银色的剑鞘映着阳光熠熠生辉,其上一些古朴的花纹也变得更为显眼。 “小心你那柄剑。” 容屿:“……” “唔……” 许是被搂的太紧,怀里的人感到不适,不安分的动了动,容屿回神,赶紧松开了些,庚鬿闻着熟悉的气息,双手往上一抬,整个人挂了上去。 原本还算正常的姿势因他的动作瞬间变得暧昧无比,庚鬿歪头在容屿脖子上,唇半贴在上面,看起来就像是在亲吻一般。 冷凝霜脸色骤沉,抬手一挥,殿门重重的合上,“砰”的一声巨响,仿佛整座魔宫都跟着震颤了一下,庚鬿整个人一抖,睁开了眼睛。 “……” 容屿侧头看了看剑格上的醉影,又收回视线,弯身将人打横抱起,转身走向床榻。 庚鬿已经醒了,意识却不怎么清晰,视野晃动中看到了抱着自己的人,想都没想就亲上去了。 有桂花的浓香,还有酒液的甘醇,分开的时候,还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唇。 容屿将他放在榻上,低声问:“何故饮酒?” 庚鬿眨眼,带着微醺,似乎是很认真的想了想,咧唇笑道:“她不想让我知道,醉了,便不用知道了……” “……” 醉了,也就不会知道了。 他确实是醉了,但还不至于不省人事。 木山被困岚谷门,其中蹊跷自己都能看出来,他又如何能不知道? 只是有人想瞒着,他也就装不知道了。 容屿看着身下已经重新睡过去却依旧挂在他身上不肯松手的人,抬手绕到颈后将他的两只手拽下来,撩开他遮了脸的发丝。 木山的事,事关整个魔界,牵扯有之前雁丹门的事,冷凝霜为何要瞒着庚鬿?又为何提醒他,要小心醉影? 醉影身负煞气,轻易不离剑鞘,雁丹门破阵,和荒泽秘境中被空间乱流影响,又被血气所引,除这两次之外,醉影从未出鞘。 要小心醉影,只需注意剑不离鞘。 剑鞘…… 他又看向那柄映在阳光下的银色剑鞘,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不禁拧眉。 “容屿。” 一声低唤,容屿以为人醒了,回头才发现不过是那人醉后呓语罢了。 没听到回应,庚鬿又叫了一声。 两人的手还握在一起,容屿无奈轻笑,反握住他的手,轻应了一声。 庚鬿满意的勾唇:“容屿……小貊。” “……” “小貊儿,哥哥疼你……嘿嘿。” 也不知道醉酒的人看到了什么,嘴里说着胡话,脸上还挂着很得意的笑。 容屿也跟着弯唇,垂首啃上他艳色的唇,柔软的触感,让人贪恋不舍。 “长忆……” 他低低的唤,似乎因此搅了某人的好梦,庚鬿皱了皱眉,半晌才应了一声:“嗯?” 懒洋洋的,似乎也不想睁眼,倒让人不舍得将人叫醒了,原本打算用灵力替他解了酒性,也打消了念头。 容屿从储物镯中取了一颗舍普珠,以神识留下了几句话塞入他手心,又在榻边坐了一会儿,才起身离开殿内。 同时消失的,还有剑格上悬挂的醉影。 次日酒醒,庚鬿习惯的侧身,却没摸到熟悉的触感,手心里还有些异样,睁眼摊手,便瞧见一颗熟悉的漆黑珠子,神识探查,昏沉的脑袋瞬间清醒,一个轱辘翻身坐起。 “我昨晚醉了之后说了什么了?” 怎么就把人吓走了! 系统一直是开着的,将他醉后调戏人的话一五一十的说了,庚鬿顿时惊道:“你说我叫了他什么?” 系统: 太肉麻他并不想重复第二遍。 不等系统回复,宿主已经开始自说自话,“完了完了,他肯定又误会了!” 系统还在懵逼,他的宿主已经一溜烟离开了魔宫。 …… 84.凤凰 庚鬿从未想过装醉去骗过冷凝霜,那杯酒是实打实的下了肚的, 也没有用修为压制, 酒醉也是真的, 至于他酒后失言,那完全是青寒的锅! 昨日青寒破境之后恢复记忆, 唤了容屿一声“小貊”,除在秘境时入容屿的记忆中,听到其母亲唤过这个名字, 庚鬿还未见任何一个人唤过“宗貊”这个名字,一时上了心,当时稀里糊涂的看到些梦境,被熟悉的气息包裹着,心神放松就将梦里看到的说出来了,人在梦里都是意识不清的, 也考虑不了那么多。 可现在醒了,问题就来了。 宗貊其名音同“沫”, 好死不死女主就叫苏沫儿, 秘境里就翻过一坛醋了, 昨天没翻完的醋坛子肯定又倒了! 果然有些事还得一开始就说清楚! 庚鬿急着去天芷宗找人,可还没进到丘黍的入山结界,就已经遇上了阻碍。 古言道,夕阳黯晴碧, 山翠互明灭, 此时的丘黍山没有夕阳, 山中却闪着霞光,美轮美奂,忽明忽灭,十分引人神往。 只是这美好的风景却被眼前出现的人遮了大半。 为首的依旧是性子直爽刚烈的普烨真人,虽然处处针对自己,庚鬿却不讨厌他,每个热血故事里总有那么几个急着送死的炮灰,或因为嫉妒或因为私心,普烨却是爱憎分明,固执的有些可爱。 大概是见他只身前来,感到有些意外,视线不断往他身后瞟着,担心其中有诈。 庚鬿道:“莫不是昨日的消息贵宗弟子没有带回来?诸位似乎不是很欢迎本尊?” 普烨真人正要开口,却被毓灵峰的烟休真人拦下,上前一步道:“魔尊陛下误会了,正是奉宗主之令,在此恭候,请!” 她侧身让开半步,好似请君入瓮。 庚鬿毫不客气地越身而过,宗门内不见其他弟子的人影,许是得知他今日会来,提前吩咐了弟子们不能出来走动,庚鬿也不在意,径直飞往上胥峰的方向,其余人紧随而上。 上胥峰上一如既往地清幽宁静,荒泽秘境里走上一遭,他再也不能以弟子的身份回来这里,站在一块青石台上,他看向清忧阁的方向。 普烨真人一见他盯着清忧阁就来气,绕到一侧挡住他的视线,冷硬道:“魔尊陛下,请吧!” 视线被挡,庚鬿不满的睨他:“都说是闲着无聊才来的了,此前要去禁地你们支支吾吾,现在倒还催上了,我都不急你们急什么!” “你……”这该死的魔头,果然是为了羞辱宗门! 普烨真人担心他在此发难,只得隐忍怒意哼了一声。 半天没等到人,庚鬿有些失望。 回来的时候偷偷去找人吧! 这么想着他便不再犹豫,脚底生风移向后山禁地的方向,眨眼便至此前到过的禁制结界前。 此前所见的枫树林叶片已经尽数染红,摇摇从树梢飘落,林间的小路都被枫叶染成了一片红,凌空往下望去竟似火烧一般,缝隙间还有鸟鸣声来去回响。 忽然瞥见一抹月白色身影,庚鬿双眸骤然瞪大,急切地低身迎了下去。 脚踏实地,枫叶将地面铺垫的柔软,他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惊喜:“你怎么在这儿?” 等在禁制结界外的人,正是容屿。 本以为人在清忧阁内赌气不愿见他,哪里想到会在他要去的地方等着他! 魔尊的热切身后的长老们看在眼里,皆不认同的皱眉。 容屿淡声道:“我陪你同去。” 庚鬿一怔,歪头笑道:“好啊!” 两人的反应落在其他人眼里,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自昨日凌渊真人从魔界回来他们便觉得奇怪,身体完好无损不说,他的心境也依旧沉稳,被魔尊欺骗,师徒情分错付,甚至被魔尊威胁入魔宫做客,这些仿佛对他根本没有影响,回到宗门,一切如常。 现在还这样一副平淡的态度要陪魔尊同去! 以魔尊的反应来看,对凌渊真人,似乎还算……尊重! 少宗主必然是不放心魔尊一人入禁地扰了师门祖先清净! 其实他们也不放心! 不等他们劝解,容屿已经取了银制的弟子令牌,打开了禁制结界,“走吧。” 两人的身影没入结界中,有禁制阻隔,便什么都看不见了。 庚鬿回头看了一眼,确认的确看不见了,身体一歪就倒在了容屿身上,“你特意在这里等我的?” “嗯。” “……” “昨天我那个……我叫你……”他想要解释,话到嘴边才发现原来他的感受和系统一样。 因为肉麻叫不出口! 他忽然抬手,给了自己脑门一巴掌。 容屿微怔,停下来看他。 庚鬿道:“没事,我看看脑子里是不是进水了。” “……” 容屿面露担忧:“出了何事?” 庚鬿也是一怔,见他神色不似是生气,顿了片刻,试探着道:“你昨天,为什么先走了?” 听着竟有几分委屈。 容屿微愕道:“我留了……” 他是留了舍普珠的,现在看着眼前直溜溜盯着自己的人,他心一软,“昨日你醉酒,叫你不醒,我先回来看看。” “看看?看什么?” 容屿未应,眼前金光一闪,他俩未急,凤鸢倒是急了,在两人眼前晃个不停,庚鬿无奈道:“先进去吧。” “……” 两人从走过的路一路走到曾经到过的地方,当时不明所以,就算有些不适庚鬿也并未在意,现在走在这存放天芷宗先祖遗体的密道里,身体感受到的牵引之状,似乎比之前更甚。 容屿察觉到他的异常,却没有阻止,只是握紧了他的手。 庚鬿脚步有些不稳,越过那几具面容枯槁的尸体之后,心口钝痛,神魂微颤,血液也开始在体内沸腾。 他脚底踉跄,微微一晃,被容屿扶住。 “没事。” 紫色的火焰四散飞至密室角落,将整个密室照的亮如白昼,正在两人身前,一方透明的水晶棺,直立在密室壁上,足有三丈余高的水晶棺,棺中金凤展翅,和他们在秘境中看到的凤凰雕像一模一样,只是水晶棺中的凤凰,是真的凤凰而非虚影。 头顶凤翎,金色的翅膀和尾羽,其下胸腹间的绒羽呈赤红色,色泽亮丽,栩栩如生。 奇异的,手触及水晶棺壁的时候,所有的不适都消失了。 近距离盯着眼前的凤鸟,庚鬿由心生出一种亲切感。 “你就是来看这个?” 容屿上前,轻轻拥住他。 庚鬿靠在他怀里,道:“我记得你说,只要我俩在一起,你因碎片牵引而感到的不适也会消失?” “……嗯。” 季戎说这些琉璃心碎片本就是属于他的东西。 而眼前的这只凤凰,血脉相连的牵引,看到的瞬间就能认出来,这是他的母亲,某种意义上来说,自己也是属于这只凤凰的。 回归母体是万物本性,容屿的体内有他的东西,所以只要靠近,就能因碎片牵引而认出他,可对他而言,碎片本就是他的东西,他反而不会有什么异样。 他在秘境中的异状,是因为那座凤凰雕像,在这里的不适,是因为水晶棺中的凤凰尸体! 原主母亲的遗体! 这本也是魔界之物,为何会出现在天芷宗内? 庚鬿侧头,忽然明白了,容屿为什么要“先”来看看。 “他不在湮罗洞。” 容屿说的平静,庚鬿却听出几分疑虑。 他是在怀疑,凤凰的死,和止枫圣人有关! “不会。”庚鬿道:“若真是他所为,他能杀掉一只凤凰,根本不会惧我。” 凤凰乃上古神兽,怎么会轻易被杀? 况且如果真的是他杀的,那个已经飞升的前任魔尊又怎么会轻易放过他? 庚鬿曾在葛风镇上听人说起他的母亲,那些猜测说的难听,现在看来,猜测果然不能当真,凤凰神兽之尊,怎么可能是爬床的魔物! 从秘境里看到的那些凤凰图腾来看,那些四尾凤凰,刻的都是这只凤凰的不同姿态,没人会闲着没事跑去荒泽秘境里刻上那一堆图腾,前任魔尊也不像世人口中说的那样冷酷绝情。 可他又为什么丢下“妻子”独自一个人飞升? 容屿听他否认,眼中疑虑未消。 他所担心的,其实并不是凤凰的死与谁有关。 “凤凰是天地圣兽,于正魔两道皆是备受敬仰的存在,神凤陨落,为何两道古籍中皆无记载?” 庚鬿没有察觉到他的异常,将心中的疑问问出了口。 容屿忽然拉住他道:“总有留有记载的地方。” “诶?去哪儿啊?” “去找知道的人。” “可是这棺……” 容屿顿步:“一起带走?” 庚鬿:“……” 看了看这三丈余高的水晶棺,他要真拖了这棺回去魔宫,告诉其他人这凤凰是他娘,估计还得把魔宫里众人给吓着,且神凤无界,不论正道宗门之前知不知道天芷宗内藏着凤凰遗体,现在知道了,却又被魔界带走了,到头来只会成为正魔两道的又一大争端。 左右已在这天芷宗内立了一百年,再多一段时日也没什么要紧。 庚鬿道:“还是算了,先去找人。” 去找知道真相的人! 秘境中季戎的最终目的本是和他们一样,不管是为了琉璃心碎片还是为了那凤凰虚影,自己是凭借系统指引到达那个洞穴,季戎却是全凭自己找过去的。 易灵门里藏着的秘密,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多! 确认了方向,两人出了密室便径直离开了上胥峰,守在禁制结界外的诸位峰主,正提心吊胆地担心着魔头在禁地中闹出什么,忽见金光划空,两人御风朝着皇族桑中城的方向,眨眼没了踪迹。 …… 85.缺失 桑中城内,新建的湛王府, 按湛王殿下要求的, 建立在了原来的王府空地上, 废墟里的毒也尽数解了,新落成的湛王府, 比百年前的更加华丽,白墙朱门,以漆木廊柱, 撑起一片琉璃瓦在阳光下闪烁,流光溢彩。 此时的湛王府内,新布置好的书房,青寒正坐在一张案桌后整理着画卷,都是皇宫里一些人命人送来的,他也没兴趣看, 随意找了个角落扔了,望着这华贵文雅的书房发呆。 他虽什么都懂得一些, 却没有闲情逸致刻意来摆弄这些, 原本是打算拜祭了母亲就离开的, 却被皇兄以父皇忌辰将至强行留了下来。 他并未忘了百年前湛王府是如何遭难,也没忘了在魔宫里是如何恣意自在。 在魔宫里越是快活,曾经在王府的时日就越不堪回首,在这桑中城, 就越发待不下去。 这里每个人看到他都会笑, 却没有一个人真心真意。 还有一个总是对他笑的, 现在整天盘在他的头顶上,抬头看了一眼,他轻轻叹了一声,折了案桌上的一卷玉简放到背后的书架上。 房门突然被推开,有婢女端着托盘走进,垂首立在案桌旁道:“殿下,请用茶。” 青寒:“嗯。” “……” “这里不用你了,你下去吧。” 他整理玉简的动作没有停下,婢女将茶盏放好,忽然抬头道:“殿下可要用些什么东西?奴婢命人去做。” 来时便听说湛王殿下是个脾气好的,此刻听他说话,的确温和,除此之外,竟还这样年轻俊美,婢女便壮着胆子多说了两句。 青寒微微蹙了眉,“不用了。” “那殿下……” 婢女还欲再说,忽然发现湛王头冠上的莹白装饰物动了,本还以为是自己花了眼,不料下一刻,那东西竟直接立了起来。 “啊!殿下!您……您头上……” 莹白的蝎子翘着他翠绿的尾巴飞快的从青寒耳后爬下来,趴伏在了他的脖子上。 婢女双眼越瞪越大,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 青寒早习惯了这些,反被婢女的尖叫吓了一跳,不由得对这里更加不满。 魔宫里的侍从从来都是不问话便不开口,也从来不会这样失态。 此时的湛王殿下没考虑到魔宫里的侍从是见惯了妖魔鬼怪的,最低也有元婴期的修为,而他眼前这个婢女,只是一个连修士都算不上的普通人罢了! 他一时失神,视线在那婢女身上多停留了片刻,伏在他脖子上的蝎子便不满了,顺着他微敞的衣襟便钻了进去。 青寒:“……” “啊!” 又是一声惊呼,眼见着衣襟上冒出的凸起一路往下,越来越没分寸,青寒脸色迅速涨红,在婢女要上前来脱他外衫时一把将人挥开转眼消失在了书房。 出云殿内,殿门被挥开又迅速合上,没有人知道有一道身影钻了进去,很快有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你出来!” 青寒脸红的快要滴血,“你……你怎么能……” 他双手捂在自己腹部,双手位置上方有一块明显凸起,还奇奇怪怪的扭动着,前路被挡,藏在内衫里的蝎子便又原路返回,窜到了胸前。 青寒只觉得胸前一点被什么蹭过,一阵麻痒伴着轻微刺痛,让他整个人彻底僵住。 蝎子的腿是有细小尖刺的,以原型钻到他内衫里,八条腿肆无忌惮的乱蹭,换了普通人,吓都得吓个半死,对青寒而言亦是一种难言的折磨。 他慌乱的伸手想去抓胸前的蝎子,然而隔着衣衫他也只能简单的困住而已,还是阻止不了他乱动乱蹭的腿! 青寒急道:“你……你再不出来我就,就不原谅你了!” 那块凸起蓦然停止了动弹,青寒松了口气,终于松开他,然而下一刻,只听“刺啦”一声,锦帛撕裂,他的胸前,衣襟破碎,钻出来两只莹白透亮的……蝎钳。 “……” 少年一把将蝎钳抓起,猛的往前一甩,他快蝎子比他更快,直接夹住了少年衣袖一角,甩脱失败,青寒后撤了手正要再甩,眼前青烟滑过,他手中的蝎钳已经变成了一截手腕,倒因抓的太紧直接将自己甩到了突然冒出来的人怀里。 “现在出来了,你可该原谅我了?”解北影抱着他,见他要挣脱,立即笑道:“我身体可不好,你说的。” 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没再说过了。 熟悉的声音和语调,青寒挣扎的动作一僵,竟还有些鼻子发酸。 他辩解道:“谁让你爬我衣服里的。” 解北影搂他更近:“不是都记起来了?以前也有过的。” 青寒:“你……” 两人越抵越近,他挣不开,或者是没想挣开。 以前是以前,以前的那些……是什么滋味他都已经有些模糊了。 相隔了百年,忐忑了百年,现在要再做那些…… 青寒红着脸想:他还很生气! 手抵在他胸前不肯放松,身前的人突然咳了一声,腰上缠着的手微松,解北影偏头避开他,止不住了咳嗽连成了一片,胸肺间的震颤通过手心传递,少年的心也随着他的咳嗽轻轻颤着。 抻的笔直的手突然就没了力气,转而开始给他顺气:“好……好点儿吗?” 解北影就笑:“这哪儿够啊?咳咳……” “那要怎么做?” “……你亲我一下。” “……”青寒狐疑的缩回手:“你又骗我。” “骗你也是想你!” “……” 他脸色有些苍白,气息也很不稳,因刚刚咳嗽过又透出几缕不正常的红,眼中空洞一片,唯一看起来正常点的,只有那两瓣红润的唇。 青寒羞红了脸,“就……就一下。” 解北影笑:“好。” 感受着呼吸越靠越近,蝎子唇角上扬的弧度越来越大,温热贴上的瞬间,一声轻响,殿门突然大敞。 “……” “……” 庚鬿是省了力的,殿门本来就只是虚掩着,他循着蝎子的气息找过来,推门便瞧见了这一幕。 骤然涌入殿内的微风,让本就极度紧张的少年顿时一惊,侧头看过去,惊就变成了喜,“公子?!” 在外不许叫尊上,这一点倒是牢牢记着,恢复了记忆似乎也没多大变化。 ……很欣慰! 庚鬿干咳了一声,“我来找人。” 青寒将人推开要往前走,身后两只手环过他的脖颈整个人压在了他的背上,阻了他的步伐。 解北影道:“人在账房。” 庚鬿:“……你们继续。” “公……唔!” 后面不知道是什么动静,被一扇殿门连人带声音阻隔在了出云殿内。 季戎会在账房,庚鬿怎么也不相信这是青寒安排的,找到人的时候,那人换上了王府管家服制,还是一身绿。 近来湛王回归皇族,朝中大臣甚至各大宗门,皆派人来礼,刚修建起的王府库房在湛王入住的第一天起就已经满了,新晋的账房先生正在柜台后拿着一本账簿将所有的礼品清点入库。 谁都没有发现账房内多了一人,直到王府下人被先生有意无意的安排走,庚鬿才撤了幻术显出身形。 季戎头也不抬:“想说什么?” 庚鬿道:“物尽其用。” “……” “前辈在易灵门也是干这个的?” 看似熟稔,做的有模有样的! 季戎将最后一份礼单记入账册,而后将账册合上,看了眼他身后,并没有其他人,疑惑道:“一个人?” 庚鬿点头:“他进了皇宫。” “所以?” “所以我来问前辈一个问题。” “……” 他将他在上胥峰后山禁地所见的和在秘境中猜测的一五一十的说了,季戎闻言皱眉道:“凤凰尸身?” “不错,用水晶棺封存的凤凰真身,血脉相引,我不会看错。” “这不可能。”季戎忽然起身,神色不复他一贯的淡然:“凤凰陨落,根本不会留下尸身!” 玄灵大陆,神兽皆是存在于传说,从来没有人见过,也没有任何相关记载。 季戎所言,显然是对传说中的神兽十分了解。 庚鬿道:“前辈此言何意?” 若是不会有尸体,禁地里的那只凤凰又是什么? 季戎微愕:“你不知道?” 庚鬿摇头。 他从未听说过和凤凰生死相关的事。 季戎沉吟,盯了他半晌,确认他是真的不知道,才继续道:“魔尊可曾听过凤凰涅槃?” “听过……”说着突然话语一顿。 凤凰涅槃,可浴火重生,若在这个世界也是同理,生命力顽强堪称不灭的凤凰又是如何陨落的? 见他已有所觉,季戎继续道:“凤凰不会死亡,他们只会传承,在诞下后代的那一刻,便是凤凰消亡之时,其肉身会归于尘土,神魂融于后代,化作新的生命,新的凤凰会继承其母的灵力,包括记忆。” “……” 他一字一句,意有所指,庚鬿眉头微拧。 他已知道自己是谁,那个新的生命便是他! 可他完全没有其母亲生前的记忆,且在原主出生时,那只凤凰就该化作了尘埃,可现在那只凤凰的尸身,还在天芷宗禁地的水晶棺里。 “灵识认主,秘境中凤凰虚影被我唤醒,那个时候你就知道了我是谁。” 季戎默认。 庚鬿了然。 难怪他在听说凤凰之说时并不感到惊讶,他早知道自己是凤凰之子。 顿了片刻,庚鬿抬眼:“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整个大陆都没有记载的东西,他们从何得知! 两人相对,季戎没有开口,庚鬿忽觉拇指有些微颤,转动了玉扳指,便看到系统界面上已经出现了新的任务。 …… 86.对弈(捉虫) 庚鬿的疑问季戎没有给出回答,他知道的东西就像宗门弟子修习宗门心法一般, 知道是理所当然的, 只是不能为外人道罢了。 他本以为庚鬿能轻车熟路的在荒泽秘境中来回, 是因为他传承下来的记忆,他以为这人是知道的, 便也一时失了口,再多的却不肯多言。 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庚鬿便又回了出云殿, 之前被他撞破好事的两人还在,他再次一言不发的闯进来,青寒一张脸已经跟熟透了的西红柿似的。 擅闯的人没有丝毫自觉,交叠双腿坐在桌前,单手撑着脸,吃着婢女新送来的点心, 整个人神游天外。 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雁丹门的事, 岚谷门的事, 荒泽秘境的事, 还有天芷宗的事。 看似毫无关系,又像是紧密联系。 他盯着系统界面看了看,上面显示易灵门的碎片已经是最后一块,可据他所知, 还有一块是在容屿身上, 难道因为他俩的关系系统已经默认了容屿的东西就是他的了? “……” 自我满足一下都不行么! 庚鬿撇了撇嘴, 抬头道:“魔界中除我之外,有谁和止枫圣人交过手吗?” 他突然开口,青寒怔了一瞬,摇摇头道:“公子怎么问起这个?” 庚鬿瞥了眼他发冠上伏着的蝎子,道:“木山被人换了魂。” “……”青寒瞪大了眼,顿时站起身。 “正道宗门除止枫圣人外,我想不到还有谁能办到。” 他看似平静,心里却已经乱成一团。 炎烈被尊为圣人,总是闭关在湮罗洞中清修,他不闻世事,却为怜悯那些中蛊的修士去魔界与他交易,可交易之后,他犹豫,甚至是消失不见。 如果不是心虚,他为什么要离开湮罗洞? 他就不怕自己见到凤凰尸身时一怒之下毁了整个天芷宗! 他所做之事自相矛盾,到底是救人,还是要害人? “他百年前去过考磐山。” 庚鬿:“……” 他沉思的片刻,对面已经多了一人,青寒头顶的装饰物已经化作人形站到了青寒身后,青绿广袖搭在青寒身前,少年仿佛多了一件翠绿的坎肩。 半天才回味过来他话中的含义,庚鬿一惊道:“对啊!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 炎烈是极少数从考磐山上活着回去的人,百年前聚集在考磐山上的,皆是为了尚未破壳的新任魔尊,和能够助人飞升的圣物,他既然跟着去了,目的必是其中之一。 可此次进攻魔界,天芷宗的人并未参与,是因为宗主知道,魔尊不在魔界,圣物也残缺不全,他去了也拿不到他想要的东西! 他将天芷宗仅有的一块碎片拿来交易,是为了更早的让圣物恢复如初。 他想飞升? 修行千百载,又有谁不想? 可他又哪儿来的把握,他一定能赢得了自己! 俗言道会咬人的狗不叫,止枫圣人不是无欲无求,他只是比其他人看的长远,所求更大罢了! 如此的话,他将木山换魂又是为了什么? 心里隐隐有条线将所有的事串联起来,庚鬿便坐不住了,迅速起身离开了出云殿。 此时的皇宫,容屿坐在金碧辉煌的紫宸殿中,手中执棋正与人对弈。 明德帝眉头微蹙:“你要出兵岚谷门?” 对他突然提出的要求,明德帝显然不敢苟同,要出兵岚谷门,出的必然是如金甲卫一般的修士,与立宗数百年的大宗门交战,必定损耗极大,届时二殿及其他宗门围而攻之,皇族将陷入极其危险的境地。 容屿淡然落下一子:“只要天下还在,皇族便能永存。” “可那会让我族与其他宗门彻底敌对!” 如今风平浪静尚且处处受制,如果真被他们孤立,皇族在整个修真界中,将寸步难行。 容屿道:“你不敢?” “……” “他们便也是认为,你不敢。” 容屿忽然抬眸,那双如清泉一般澄澈的眸子,和死在考磐山上的女子如出一辙,明德帝蓦然愣了一瞬,细想他方才的话,不由得眸色一沉:“你要朕与魔界为伍?你和那魔尊当真……” 话语蓦然顿住。 他确实不敢,在几大宗门的压制下委屈了几百年也没有任何反抗,如今突然发兵岚谷门,其他宗门必然猜测他是有了什么倚仗,联想凌渊真人大皇子的身份,和魔尊对凌渊真人百般尊重与宽容,谁都会猜测皇族发兵背后的倚仗就是魔界! 容屿没有直接回答他与魔界有何关系,转而道:“与谁为伍,你还会在乎?” 明德帝执子的指尖微紧:“你什么意思?” “金甲卫将七皇叔迎回桑中,目的为何?”他又重新低头,话音不轻不重。 湛王回归皇族,昭告天下,桑中城内眼线遍布,只怕早有人认出来现在的湛王就是魔界新任的魍护法,有湛王为纽带,魔界要对正道出手,绝不会拿皇族开刀,而对其他宗门,有魔界护法在桑中城,也不敢再多加干涉他们! 他所存的利用的心思,被一眼看透。 明德帝紧盯着对面的人,脸色铁青。 容屿好心提醒:“该你了。” 棋盘上,黑子已经被吞噬大半,就算再下下去,也是必输之局,明德帝心气不顺,想将棋子丢回棋罐,又平复了气息,勉强落了一子道:“他既是皇族中人,便有他的责任,朕无需他做什么,留在桑中,于他无损。” 容屿道:“太妃丧命,也是无损?” 明德帝又是一滞,太妃死于百年前,这人现在提起作甚? 想了想,他道:“太妃之死,朕亦惋惜,可朕那时并未强留湛王留在桑中城……” “你当然不会强留,你便是要让他潜入魔界,你知道解北影对他的心思。” “……” 容屿任他瞪眼,头也不抬继续道:“百年前魔宫被破,乃内奸出卖所致,考磐山大战之后,两道皆损,你想效仿前人,让七皇叔入魔宫,等待下一次机会。” “……” “可他不愿。” 所以才有了驸马奉皇命引湛王入魔,才有了青寒失去神智杀了太妃之事,才有了湛王府被血屠的惨剧。 紫宸殿外,雕龙画凤的房檐顶上,庚鬿不由得想到那日在街道上听说湛王府曾出现过蝎子虚影的事。 要显出原型,并非只是实力不济被逼现形,盛怒之时,亦会如此,可见湛王府中,有心之人并不只是简单的引青寒走火入魔。 湛王府那么多人,却只有一人是死在了青寒手里,这不可能是巧合。 最亲近的人死在自己手里,就算日后清醒,也足以让人发疯! 明德帝只是要逼青寒入魔宫,可湛王府的人,却是要彻底毁了他! 死在湛王府的,皆是该死之人! 而帝王,虽是无心,却也是罪魁祸首! 这本是秘辛,藏了百年无一人得知,明德帝显然十分意外,从幻境中得知真相的容屿,将一切的真实呈现,撕开了帝王伪善的面具。 将湛王害得“家”破人亡的人,现在却以一副大义凛然的面孔,心安理得的利用着这枚本该被他丢弃的棋子,没有人出言讽刺,却连帝王自己都觉得讽刺。 对面容屿又落了一子,黑子大势已去,明德帝却还在坚持:“朕可以出兵,可你得告诉朕,为什么?” 天下那么多宗门,为何偏偏是岚谷门?为了什么目的! 容屿仍旧盯着棋盘,状似漫不经心:“父皇可还记得,良妃?” “啪嗒!” 棋子掉落在棋盘上的声音,黑子落位,自封了最后一条生路。 明德帝骤然起身,紧握双拳道:“你已经杀了她。” 容屿道:“她抵不上母亲的命。” 所以需得更多的命来偿。 他淡然起身,将手中棋子丢入棋罐,开口道:“你输了。” 目光从棋盘上移开的那一瞬,他已经转身走向殿门。 明德帝看着他孤傲的背影,仿若看到了另一人决然离开的背影,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他厉声道:“若非她执意要带你离开朕的身边,朕绝不会让人伤了她!” 有悔恨,有不甘,有痛苦。 只是他的辩解没有换回那人一丁点的停顿,容屿抬步迈出紫宸殿,重重的封上了殿门。 孤身一人走出大殿,他并未直接离去,沿着殿前的石子路走进了一片黑暗中。 假山嶙峋,和别院里见过的没什么两样,刚绕过一处拐角,身后便有一人如鬼魅一样附了上来。 “抢劫!” 容屿顿步,抿唇一笑,握住他从身后伸过来的两只手:“劫什么?” 庚鬿粗犷着声音道:“老子又不缺钱,当然是劫色!” 又是一声轻笑,庚鬿看着他转过身,只觉得肩头一紧,人已经被抵在了假山上,一个“好”字还萦绕在耳边,唇上已经抵上了一片温热。 浅尝辄止的吻,落在唇上,落在下颚,落在脖子上,脖颈上阵阵酥麻,甚至有些刺痛,肯定会留下印子,庚鬿抱住他道:“你不留下烙印,我也还是你的。” “……” 唇又落回到了唇上,有些发泄的意味,舌尖勾缠,不断深入,却依旧不能让紊乱的心安定下来。 “长忆。” “嗯。” 容屿忽然笑道:“就因为母亲不爱他,他就能眼睁睁的看着别人杀了她。” 庚鬿更紧的抱住他道:“你要是不爱我,老子亲手杀了你!” 故意放狠的话,手却不肯放松一丝一毫。 容屿埋头在他脖颈,笑的凄凉,紧贴在一起的身体,温暖不了寒凉的心,徒留一腔酸涩。 …… 87.温存 两人都不愿待在皇宫,在假山后惆怅了一会儿便回了容屿自己的别院, 早在幻境里庚鬿便记挂着这里的浴池, 那里的汤池再好, 到底比不上亓暖玉铺成的浴池,重要的是, 这地方是封闭式的! 一回来便被某人按在浴池边折腾个没完,知道他心情不好,庚鬿便也只能纵着。 那位良妃他听容屿提到过, 是岚谷门送进皇宫的美人,最后追杀他们母子到考磐山的,就是岚谷门的人。 或许明德帝原本并未想着要害死容屿的母亲,他不过是想让容屿母子身陷险境,好认清现实,继而回到他的身边, 却低估了一个女子的决心。 他百年来没有立后,心里必然是还记挂着那个女子, 事后忏悔, 亦是无谓, 不值得被原谅。 听容屿说到出兵岚谷门的理由时,他比惊讶更多的却是惶恐,良妃派人追杀,主谋已死他却要牵连整个宗门, 而在外人杀干净之后, 又会不会轮到他这个帮凶? 容屿是决然不可能弑父的, 但他的目的,未必就是为母报仇。 庚鬿双手撑在浴池边缘,想转过头去看看,只是亓暖玉表面光滑,稍不注意便会滑开,正要开口,身后的人用力一顶,出口的音节就碎在了齿间。 “唔……容……” 容屿倾身覆上,低沉着道:“弄疼了?” 庚鬿埋首摇头,整个脖颈暴露出来,黑发湿润,凌乱的缠在上面,水珠浸润,更显旖旎。 他艰难着说:“我……我有些站不住。” 容屿本就被热气蒸红的脸又蒙了一层绯色,他缓缓退出来,将人转过身,让他坐在浴池边上。 腿忽然被抬起,庚鬿苦脸道:“还来啊?唔。” 话没说完,人已经毫无阻碍的进来了。 容屿低头吻他:“对不起。” 庚鬿一怔,光.裸的双臂环上他的脖颈:“这……这有什么好道歉的?” “……” “诶诶!你轻着点!慢点儿……” 最后变成一连串的破碎的低吟和喘息。 结束过后,躺到了温软舒适的床榻上,庚鬿浑身酥软,根本不愿动弹,半边身子枕在容屿身上,问:“为什么要出兵岚谷门?” 容屿缠绕他发丝的动作微微顿住。 见他不应,庚鬿支起身体道:“你是不是,知道了?” 话刚开口他就后悔了,就算不想知道,止枫圣人的“失踪”,简直就是刻意引导他们去怀疑他! 皇宫里刚刚被明德帝在亲情的板块上割了一道口子,现在提起止枫圣人,不是雪上加霜吗? 容屿对任何人都可以冷然,但是对一手把他养大的师父,他始终是尊敬的。 “对了。”庚鬿转移话题道:“你母亲,当初为什么要离开易灵门?” 宗门隐于结界之中,门规必然是不允许外出的,况且听季戎他们在秘境中所言,他母亲的身份还尤为特殊,应当更受约束! 容屿轻轻摇头:“我亦不知。” 他忽然抬手,横卧在剑格上的醉影被召过来,悬浮在床沿上。 银色的剑身,剑鞘上刻有古朴而繁复的纹路,纵是容屿精习阵法,也认不出这是什么阵,他此前从未怀疑过什么,直至那日在魔宫,被人提醒。 庚鬿也注意到了上面的阵法,抬手用指尖碰了碰。 心中不免担心,这剑鞘是止枫圣人所制,可以压制剑身上的煞气,可连容屿都控制不了的东西,凭一个阵法,就能轻易压制。 他不由得想到了雁丹门以整个宗门弟子血祭布下的九天伏杀阵,忽然明白了容屿为何要出兵岚谷门。 “如果,如果真的打起来了,你要怎么办?”庚鬿干巴巴的看着他,问出了一个不该问却傻的偏执的问题。 就好比女朋友和妈掉水里,你要救哪个? 容屿盯了他片刻,忽然翻身将他压下,体位骤然颠倒,庚鬿看着头顶上方的人,愣道:“做什么?” “修炼。”容屿掷地有声。 “……” 有实力了就可以两个一起救了? 被自己的想法逗笑,笑意还没露出来,双腿已经被折了起来。 庚鬿急道:“可是我会睡过去!” 容屿低头吻住他,“我知道。” 声音有些喑哑,庚鬿看着他一张俊脸在自己眼前晃悠,喉咙有些干涩,捧住脸回吻回去。 灵力运转,神魂交融,顿时如清泉灌顶,什么不好的杂念都没了。 最终当然还是睡过去了。 容屿看着他的睡颜,轻抚他眉眼,指尖在他眼尾的朱砂痣上磨了磨,待他怕痒似的躲开,轻声笑了笑。 脖颈处还有他执意留下的红印,拉过薄被遮盖住,他才抬眼,看向床边的醉影,握住剑柄微微用力,剑刃出鞘半截,血红色的,映在他澄澈的眸子里,仿若连瞳仁都变成了血红,又闪过几许寒光,意味不明。 庚鬿醒过来的时候,距离他睡过去不过三个时辰,只是因为睡得太晚,醒来也是日上三竿了。 阳光明媚,洒在庭院里,与幻境中“锁”着他的院落有些相似,只是少了积雪,也没有梅树。 身后有人靠近,揽他入怀。 庚鬿头也不回道:“去哪儿了?” 容屿双手环过他的腰,从储物镯中取出一包油纸包好的梨膏糖,顿时眼中微亮,侧头看了看,他还穿着一身净白色织锦绸衣,满身的贵气。 梨膏糖并不是什么好的东西,只有百姓常聚的小摊街才有的卖,想到这人穿着华丽被众人围观着买梨膏糖的场景,他嘴角便止不住的上扬:“你身上沾了凡人的俗气,得去洗洗。” 知道他又在挤兑上次买炸虾的事,容屿也不恼,笑道:“好吃吗?” 庚鬿傲娇的哼了一声:“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嗯。” “嗯?”听他应了,庚鬿诧异的侧头,侃笑道:“那你是想奸还是想盗啊?” 应声的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耳根。 庚鬿咬了一口梨膏糖,迅速攀上他脖颈,咬住他的唇将膏糖抵过去,而后抹唇笑道:“怎么样?” 容屿眸色微暗:“很甜。” “那当然!” 庚鬿一扭头,又看向院中,指了指光秃秃的角落:“幻境里和这里不一样,这里怎么没种梅树?” 容屿道:“小时候有,母亲种的。” 庚鬿:“……” 梅树也是需要人打理的,种树的人不在了,其他人呵护培养的,再也不是原来的那一棵,倒不如让它荒着。 庚鬿咬着梨膏糖:“我也喜欢梅花,喜欢雪,魔界很少有雪,就算有,也是冰原,踩上去硬邦邦的,没什么乐趣,在幻境里我就在想,要是回来之后也有这么一棵树,在雪地里……” 说着他话音一顿,回头见容屿认真的听着,突然就不好意思开口了,抵唇干咳了一声。 容屿低声问:“在雪地里?” 庚鬿继续咬梨膏糖:“我就那么想想。” 怎么突然就变得那么被动? 因为腰不是很争气! 他正犯嘀咕,忽然眼前有什么东西闪过,抬眼一看,茫茫的白,雪花迎空飘落,落在地面,融了一部分,留了一部分,庭院中温度骤降,角落里一片枝叶破土而出,迅速长成了比人还高一头的粗壮梅树,落雪纷飞间,梅花绽放,鲜红似血,娇艳欲滴。 “呃……” 庚鬿哑口,突然转身道:“我有点冷,我先回房间……” 腰上的手没有半点放松,执意的箍着他。 庚鬿苦脸道:“不是,我们下次好不好?我……” “不做。”容屿在他耳畔蹭了蹭道:“陪我看一会儿。” “……”还有点小失望是怎么回事? 一定是错觉! 两人前后叠在一块,看着院中白雪皑皑,雪落的很大,很快在地上垫了薄薄的一层,像新制的棉絮,看着就很柔软,忍不住朝前迈了一步,这次容屿没再拦他。 “走。”庚鬿将没吃完的梨膏糖放在红木圆柱边上,起身拉了盯住他的人往院中走。 在雪地里印下第一个脚印,庚鬿走了两步回头,看着两人交错的足印,笑道:“你脚比我长,哈哈。” “……” “脚大走四方,你走了几方?” “……” 雪花太大,隔在两人中间,让人有一种不大声说话对面的人就听不见的错觉。 两人牵在一起的手,落下的雪花融在庚鬿手上,却停在容屿手心,走在前面的人像没见过雪的孩子,仿佛要将整个院子都踩满他的脚印。 终于踩在了梅花树底下,一人红衣,与梅花相衬,一人白绸,与雪地同化。 庚鬿站在梅树底下抬头:“在雪地里仰望,落下的雪花看起来其实是灰色的。” 因为会留下光亮的暗影。 容屿却只盯着眼前人,并未去看落下的雪,庚鬿侧头睨他,笑道:“不是你让我陪你看雪吗?这样盯着我做什么?” “想看你。” 庚鬿便也盯着他:“那你看吧。” 容屿伸手,指尖划过他眉心,露出血红纹印,眸中瞳孔变色,紫金异瞳,用缎带绑好的发,露出形状优美的耳廓,手拂过身前,将发丝撩到肩后,露出半边白皙的脖颈,他的视线便停住不动了。 他这样慢挑慢磨,庚鬿被他撩的火起,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容屿缓缓倾身,手从他脖颈上穿过发丝绕到脑后,轻轻吻住了他的唇。 刚刚贴在一处,两人同时一怔。 庚鬿道:“有人触动了结界。” 容屿微微沉眸。 庚鬿神识探出去,顿时恍然他为什么不满,以为他又想起了幻境,嘟囔道:“怎么都出来了你还是不信我啊!” 来人是女主。 容屿勾住他后脑狠吻了一记,抬手撤了结界。 …… 88.变故 苏沫儿是在前院中被困在了迷阵中无意间触碰了结界,结界撤去后, 人被直接带到了正厅。 别院里没有侍从, 自然也无人奉茶, 两人本是从正厅而过入了迷阵,此时被送出来, 便知道院中的人已有所察觉,只等在正厅里。 两道人影从内室中走出,苏沫儿上前躬身鞠礼:“师叔。” 容屿淡应了一声。 庚鬿的出现本在苏沫儿意料之中, 她并未感到意外,两人是携手而出,一前一后,又有广袖遮挡,只是主位两座,中间隔了一张小桌, 既要落座,那不舍得松开的手便暴露于人前了。 苏沫儿冲庚鬿拱手:“晚辈还未谢过魔尊陛下在荒泽秘境之中相救之恩。” 庚鬿:“……”哪壶不该提哪壶! 下意识看了眼容屿, 见他并无异样, 庚鬿松了口气。 他抬手一挥, 两盏清茶冒着腾腾热气出现在两人手旁,叶寒栖的出现是在他意料之外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看了看,“你们在一起了?” “咳咳!咳!”清茶入喉, 顿时呛住了。 苏沫儿脸色瞬间羞红。 她还未开口, 叶寒栖忽然坚定道:“是。” “哦。”庚鬿意味不明的点了点头, 忽然看了身侧之人一眼:“我俩也在一起了。” 苏沫儿:“……”早看出来了。 她抬眼看向容屿,那位师叔也在抿茶,但更像是用那弧形的杯沿掩饰他止不住上扬的嘴角。 庚鬿又道:“我救你并非因为其他,而是你我本是同族,救你也不过举手之劳。” “……”以他的实力,的确只是“举手”之劳。 他刚向两人公开了自己与容屿的关系,转而便道他救人是因同族,任何人都会以为他是为了容屿而救人,苏沫儿却从他的话中听出了些不同的意味。 正疑惑着,脑中忽然有人传音,她愕然瞪眼道:“你是……” 庚鬿笑道:“我亦是皇族中人。” 苏沫儿收到他的暗示,两人心照不宣,她又垂首,这次行的是宫廷之礼。 庚鬿受了她的礼,拂手给自己温了一杯茶,抿了一口道:“你怎么会回来桑中城的?” 苏沫儿道:“七皇叔回族,父皇派人召我回来观宴。” “……” 容屿眸光微闪,因心情颇佳,提起那人也面不改色,只是见苏沫儿看着庚鬿眼中大亮,略感不快,沉声问:“来此所为何事?” 这两人都不是莽撞之人,却擅闯别院,误入迷阵还撞上了结界,这般急切,必然是有要事! 苏沫儿被惊回神,起身道:“回师叔,秘境中有东西逃出来了。” “……” “……” 这事他们已经知道了。 容屿将茶盏搁回桌上,“你如何得知?” 苏沫儿左手一翻,手中出现一张羊皮卷,她递出道:“前两日有人匿名传信宗门,说各大宗门弟子于秘境中与我天芷宗弟子为难,后被……被魔尊所化少年所杀,且有各大宗门弟子死在同道中人的手里,事无巨细,所列清楚详尽,故弟子斗胆猜测,那东西本该是所属秘境之物。” “……”这猜测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庚鬿和容屿对视一眼,眼中皆有些许惊讶。 原本以为秘境的意识逃出之后,首先会聚集各大宗门讨伐魔界,又或是与易灵门为难,不料这两件事它一样都没做! 它被困荒泽秘境数万年,而后又被前任魔尊埋在尸树林里上千年,太久的孤寂,或许于它而言,仇恨本无那么重要,它想要的,是新趣。 青寒曾说,入荒泽秘境中的人生死存半,那半数人中起码又有半数是为人所杀,尽管入秘境前各大宗门前辈千叮万嘱,入秘境之后,人也控制不住心底的欲望,杀人夺宝,或与人合谋,这些事都做的极为隐秘,就算出来之后同门有所猜测,也是没有证据,只能扼腕叹息。 这在各大宗门本也是心照不宣的。 只是现在,一卷羊皮卷送入宗门且送的光明正大,其挑拨之心昭昭,各大宗门明面上虚与委蛇装大度,但羊皮卷上所言是真,他们背地里必然会相互怀疑,甚至埋下仇恨的种子,明争暗斗之下,总有一日会爆发,届时天下大乱,这些在“秘境”眼里,恐怕也不过一场戏罢了。 见两人神色有异,苏沫儿心有所觉,试探着道:“师叔是否早已知晓此事?” 容屿未答,转而问:“还有其他事?” “……”这是在下逐客令了! 苏沫儿尴尬的咳了一声。 她之所以到此,是因为羊皮卷入宗,宗主却遍寻无踪,却是受了宗门长老之托来寻少宗主的,后山禁地一行,这两人招呼不打便离去,几位峰主猜测少宗主现在还与魔尊在一起不敢来寻,便让她这个关系户来寻,她来此为的另一件事,也是这个原因。 “是为出兵岚谷门之事。” 她微微垂首。 紫宸殿中帝王与大皇子不欢而散之事已经在宫中传开,这个时候让她来问不是来触霉头么? 她原是不打算问的,只是现在问与不问,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传讯的羊皮卷可送到皇帝手里了?”庚鬿突然接话。 苏沫儿点头:“送到了。” “那也简单。”庚鬿道:“他既然想要一个理由,此次秘境历练,折损在秘境中的皆是重臣之子,死在岚谷门里的人也不是没有,以此为由发兵,顺理成章。” 送上门的借口! 发兵的理由说与天下人知,“秘境”想要天下大乱,羊皮卷上的内容必然不只是传进相关宗门,百姓无知,只要不涉及自身利益,是真是假也没人在意,而其他宗门,纵然你寻的由头再怎么冠冕堂皇,他们也不会信。 明德帝将湛王迎回桑中以此威慑其他宗门时,皇族就注定会和魔界绑在了一块! “我明白了。”苏沫儿恍然,又看了看容屿,见他不动声色,拱手道:“弟子告辞。” 叶寒栖紧随其后,行礼之后离开了正厅。 目送两人离开别院,庚鬿刚刚起身,忽然手腕一紧,脚下一个踉跄,人已经被扯进了某人怀里,坐在了他的腿上。 容屿箍着他的腰道:“方才与她说了什么?” 当面传音是会有灵力波动的! 庚鬿一怔,双手搭上他的肩,附耳对他说了两句,又起身道:“所以要我真正成为皇族的人,你得娶我才行啊!” 容屿耳根微红,“以后这种事,不许对别人说。” “好,不说。” 庚鬿应的爽快,心里却道:上下关系这种事,怎么可能对别人说呢? 也就是忽悠你罢了! 见他是真的解了心结,庚鬿心里的石头也算落了地。 系统的事不能言明,穿越的事却是能说的,只是这种事太过匪夷所思,若是让这人知道他和苏沫儿都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怕是会因为这个“共同点”又翻掉一坛醋,有些事情隐藏着比揭开要好。 见他又开始神游天外,容屿不满的在他耳垂上咬了一口。 “嗷!”庚鬿痛呼一声,迅速回神,捂着耳朵道:“你干嘛又咬我?” 容屿拉他额头相抵:“在想什么?” 庚鬿转了转手上的玉扳指,忽然道:“我们去易灵门吧?” 容屿手下微紧:“做什么?” 庚鬿不知道找什么借口,在他腿上蹭来蹭去,别扭道:“就……就想去看看嘛!” “……” 他满含期待的看着眼前的人,忽见他眸色微暗,微怔了片刻,股间似乎抵上了什么东西,顿时身体一僵,不敢动了。 容屿眼睛暗沉沉的,吻着他道:“你答应我,我们就去。” 庚鬿犹豫片刻:“好!” “不许用修为。” “那不行!” “……” 讨价还价还没结束,容屿已经不由分说的吻了上去,强行撬开他的齿冠,舌尖勾缠,用力扣着他的后脑,不肯分开一丝一毫。 庚鬿躲避不开,急切的传音道:“这里是外面!” 容屿回音:“没人。” “……”没人那也很羞耻的好吗! 正厅可没在结界里! 害怕他真的在这里做,容屿推了推他:“回院子里吧,我想看雪。” 雪景是用幻术幻化的,只落在结界里面,所以方才苏沫儿他们并未察觉到任何异样。 但尽管是幻术,雪也是真的,冰天雪地里,不用修为是扛不住的! 容屿哪里会看不出他的心思,却也不想勉强他,便将人带回了别院。 院子里的雪已经垫了厚厚一层,遮盖了两人之前留下的脚印,梅花枝上,也积了一层。 梅花树下,红白相间,庚鬿两只手撑在树干上,衣衫凌乱,半遮半掩,却比两人赤诚相对更诱人心动,也更令人发狂。 结界中设下又一层结界,挡住了纷纷飘落的白雪,掩住了宛若啜泣的低吟。 树底下两人缠绵,摇落了花枝上的积雪,像棉絮一样扑在结界上,所有的事物都变得模糊不清…… 回房之后,一觉还未睡醒,晴天一声巨响,惊动了整个桑中城的人。 别院外,被惊醒刚用术法束好发的两人,携手立于半空,看着西南方,神色凝重。 庚鬿道:“是易灵门的方向。” “去看看。” 金银两道流光从别院上方划空,与此同时,不同方向灵光聚集,朝着同一个方向。 玄灵大陆西南边缘,魔界西北方向,北邻陂毗山,是易灵门结界所在之地。 两人到达之时,青山倒塌,在地面形成了一个巨坑,巨坑之上,原本空无一物的半空,灵光流转,霞光四射,原本完好无损的结界已然破碎成空。 …… 89.问阙 不断有人在巨坑附近聚集,庚鬿怕被人认出, 早与容屿幻化了形貌, 因他俩最先赶到, 后来的人视线在两人身上多看了一眼,只是看着面生, 很快被其他东西吸引了视线。 结界破碎,却并非毫无保留,从缺口望去, 结界里面绿油油一片,雾气朦胧,偶尔可见一些异色,其中荧光晃动,灵气比外界浓郁了十倍不止,只这一眼, 便有人眼中露出了贪婪的光芒。 季戎慢了容屿他们一步赶到,来时异常急切的面孔在看到结界破碎时只剩了一片呆滞。 庚鬿侧头看向身后, 青寒与他一同前来, 视线又落回季戎身上, 他道:“需要吗?” 结界内已经有人急迫地开始修复结界了。 只是修为有限,对那么大一个缺口,他们的能力,实属杯水车薪。 季戎闭了闭眼, 沉重摇头:“不用了, 结界已毁, 除非倾我全族之力,否则短时间内不可能修复完成,你若出手,反而惹人生疑。” 现在这么多人看着,修补结界只会让他们对易灵门更加好奇,这种好奇经过沉淀之后,会演变成贪心,结界就算完成,下次开启的时候,也会有灭顶之灾,况且以那轰塌的青山碎石上残留的灵力,结界显然是被人用外力强行打破,再修补一次也是白费功夫。 容屿却道:“已经来不及了。” 来不及掩盖,来不及隐藏。 季戎抬眼看了看,顿时眸色暗沉。 听到巨响赶来的人已经围满了整个巨坑,他们望着结界内的易灵门,眼中都是惊叹。 “这就是易灵门?” “常年布有结界,没想到竟是这样有灵气的地方!” 各大宗门所建之地无一不是灵气聚集之地,可与眼下所见的易灵门一比,他们那简直就是灵气匮乏的凡世之地! “也不知道是谁破了结界,这下易灵门可藏不下去了。” “既然都破了,咱们便进去拜访拜访!” “……” 有了一个,便接二连三的有人生了同样的想法,季戎神色微急,正要动作,结界内忽有几道流光飞出,瞬间现身于结界正上空,拦了其他修士的去路。 为首之人一袭绿色轻衫,缥缈清怡,以一根木簪挽发,简单而不失清雅,身姿玲珑,出口却厉声疾色。 “何人扰本门清修!” 以灵力震出的声音,轻音悦耳,却撼动神魂。 修为不及化神的修士借感到脑中一阵嗡鸣,不由得捂耳用灵力阻挡,化神以上的修士勉强撑住,有人上前拱手道:“晚辈焱阳殿洛枫,闻震声而来,不知是易灵门结界有损,敢问前辈,可需要我宗门相助?” 易灵门独立于玄灵大陆之外,与各大宗门素无交集,又最为神秘,是各大宗门争先结交的对象,现在又有羊皮卷搅动宗门内部矛盾,只有易灵门入秘境的弟子毫发无损且未与任何人结怨,难得遇上易灵门有难,自是要趁机拉拢一番。 绿衫女子凤目在洛枫身上一扫,仿若风刃划过,刚觉脸上刺痛,女子已经移开了目光,冷声道:“本门内务,不劳外人插手。” “……” 枪打出头鸟,原本还埋怨焱阳殿抢先开口的人此时却庆幸自己没有开口。 洛枫脸色一沉,却没敢说什么。 绿衫女子视线在周围扫了一圈,眸色微沉,而与她视线相对过的人,皆是心底一颤,修炼修心,在场众人皆已清修数百年,讲究清心寡欲,从不妄动欲念,可在这女子面前,却不得不为她心动。 女子眉目清冷,身姿绰约,宛若九天神祇,天生贵气,高不可攀。 庚鬿也在打量这个女子,他曾在秘境入口处见过,那日六大宗门首领齐聚开启秘境,这女子便是易灵门的主,他当时就觉得女子与容屿的眼睛有些相似,在知道容屿的母亲也是易灵门中人之后,再看就更像了。 这两人一定有血缘关系! 刚在心里下了定论,那人的视线已经看了过来,她先是在容屿身上停留了片刻,又落在自己身上,最后转到了季戎身上。 片刻时间,又有几道人影从结界中出来,立在绿衫女子身后,无形的威压降下,众人都开始忌惮。 “我易灵门之事,不牢诸位费心,请回吧!” 此前是拒绝,现在便是逐客了。 聚集在结界缺口外的众修士面面相觑,不甘心就此离开,却见女子已经转向另外几人道:“容嵇,带他进来!” 话音未落,女子已经转身回了结界。 庚鬿还在想“容嵇”是谁,手已经被人拉住,一同入了结界。 有人随即想要跟进去,被一道劲风逼退,再抬眼时,结界已经重设。 和之前被打碎的结界不同,现在的结界是一人所设,外界的人可以察觉其存在,只要实力足够,便可以硬闯,只是现在在场的人无人敢那么做。 互相提防了片刻,众人朝自身宗门各自散去。 结界内,庚鬿看着头顶重新筑起的结界,抬手一挥,又加固了一层。 走在前面的女子回头,并未出言感谢,神色淡然道:“魔界中人?” 庚鬿面色如常,淡笑点头。 青寒心里咯噔一下,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跟进来,习惯了跟在魔尊身后,似乎也没想那么多。 此时他若留在外面,只怕也要被别人跟着。 进来之后本该是清净了,怎么突然就被识破了! 正在他担心这位漂亮女子会为难他们时,她已经转过身去继续往前走了。 “……” 季戎跟在女子身后,回头道了一声:“多谢。” 庚鬿:“……” 这易灵门对魔界,似乎真的没什么敌意。 刚这么想着,身后一道清脆的女声低声嘟囔了一句:“红配绿,赛狗屁!” 庚鬿回头,看到一个半大少女,正是之前在秘境里遇上的那位琉茵姑娘,不由得挑了挑眉。 这孩子怎么不说红花配绿叶呢? 又看了看容屿不是月白就是纯白,他也没配过绿叶! 环顾周围,绿树如茵,身前绿衫女子引路,身后绿衣少女跟着,中间的三人只有他一人是红衣,便调侃回道:“姑娘错了,我这叫万花丛中一点红!” 琉茵哼道:“呸,不要脸!” 季戎从前面回头,“琉茵,族长面前不得胡闹!” 小姑娘顿时委屈道:“可是他之前拿火烧我!” “……”那是你太娇纵任性! 要是在外面,庚鬿已经燃了火了,现在在别人族长面前,还是收敛点好。 跟一个孩子计较什么? 说来这位易灵一族的族长着实奇怪,庚鬿朝前看了看,如今宗门结界被破,她不想着去找打破结界的人,也不想着如何应付外界,竟放了他们进来,也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 想着他拽了拽庚鬿的手:“这是去哪儿啊?” 容屿道:“见长老。” 庚鬿又回头看了看之前跟出结界的几位女子,化神后期的修为,竟还不是长老? 很快他便知道,所谓的长老并非其他宗门里管事的长老,而是一棵上了年纪,直径足有丈许的古树,古树能言,枝叶繁盛,见有人过来,它那粗壮的树干动了动,扎在地下的根也随着扭动。 绿衫女子上前,竟在古树前跪了下来,神色不复之前的冷然,柔声道:“宛玥带族妹之子前来问阙。” 话刚出口,庚鬿忽觉手中一紧,容屿已经转身,拉着人要离开。 “你此时若走,你母亲便永远都回不来!” 宛玥头也不回的开口,要离开的人脚步骤然顿住。 庚鬿面色担忧的看了看容屿,指尖轻转手上的玉扳指:“问阙是做什么的?” 脑中响了几声杂音,系统道: “需要做什么?” “……” 听起来似乎没什么要紧,只是要让容屿认错……似乎不那么容易! 难怪他不愿来易灵门。 庚鬿任他牵着,也不劝解,他若要走,自己跟着走,不愿做的事没人能够勉强他! “他是宛瑶的孩子?”苍老的声音,带着几分慈爱,听着如暖流入身,十分舒适。 宛玥族长低头应是。 古树盘根错节的树根动了动,枝叶沙沙响动,惊了树上停留了几只莺鸟。 “孩子,你过来。” 手心又紧了紧,庚鬿看得出身旁的人在挣扎,握紧了他的手,回身问道:“敢问易灵一族的圣女犯了何错,为何需要问阙?” 所谓圣女的身份,还是秘境中琉茵说漏嘴的! 众人沉寂。 出结界的几位女子和琉茵皆已不在此处,季戎看了看庚鬿,似乎是意外他为什么会知道易灵门的仪式之意,只是犹豫半晌,到底还是没开口。 这时,忽闻一声叹息,古树老人道:“那孩子……不是她的错。” “长老!”宛玥抬头,微微蹙眉,挺直脊背道:“族妹因一己之私,置所有族人于不顾,已犯下大错,不容宽恕。” “何为一己之私?”庚鬿追问。 “……” 又是沉默,良久后,季戎叹息道:“你可知结界因何破碎?” “……”庚鬿抬头看天。 结界不是被人打碎的吗! “我族防护结界已存数千年,皆由族内圣女护持,因圣女私离易灵门,结界日渐脆弱,纵然无人打破,也已经支撑不了多久。” 庚鬿道:“她私自离开,为何不派人将她寻回来?” 连母子二人在考磐山上遭难也无人问津! 又是沉默,沉默僵持到容屿已经再度平静下来,淡然开口:“因为有了我。” …… 90.族内 庚鬿一怔,忽然明白了什么。 季戎叹息道:“护持结界, 需圣女以圣洁之身祭身, 在消逝之前, 由圣女亲选下一任圣女。” “……” 祭身?岂不是让人去死! 庚鬿微微蹙眉。 他知道不同的族群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以一人祭身, 换族内千万人清宁,这是必然的牺牲。 季戎又道:“圣女护持结界千年,修为境界早已跌落, 离开结界便是难逃一死。” “因她于你们已经毫无用处,所以你们明知道她会死也见死不救?” 庚鬿声音沉了下来,盯着跪在古树前的女子。 她成圣女为族妹,便是姐妹,姐妹之间,竟也能漠然寡情到这种地步! 季戎道:“并非如此, 族内得到圣女身死的消息时,救援已经来不及……” “容嵇。”宛玥打断他:“无需多说。” 庚鬿冷笑道:“不知宛玥族长所谓的问阙, 是怎样的问法?” 圣女没有祭身结界, 所以母债子偿? 正这么想着, 身后突然有木刺袭来,伴着厉声呵斥:“自是让他以死谢罪!” 浑厚的灵力震荡,足以穿透化神期修士本体的尖刺直往容屿胸肺间,庚鬿一惊, 就要出手, 反被容屿往后一拽, 挡在了身后。 身前的人单手挡住袭来的木刺,黑色的荆棘迎上,将密如细雨的刺头一一打落,且有余力朝着某人偷袭的方向,那人见势不对,立即闪避,现身于人前。 匆忙间,庚鬿看到了她的本体,似乎是一株……刺桂! 一种观赏性植物,他曾经买来放在客厅里当做观赏盆栽的。 原本想给人一个下马威,反被人落了面子,刺桂女子满面怒容道:“族长大人,他既不肯问阙,便不是我易灵一族的人,外人擅闯族内,按照族规,您可要秉公处理啊!” 阴阳怪气的声音,听着让人浑身不爽。 庚鬿还未动手,跪在古树前的女子突然动了,宛玥缓缓起身,转身道:“长老面前,谁给你的胆子在此造次!” 还虚期的威压骤然降下,只针对一人,在场所有人安然无恙,只有那只刺桂,面色一白,直直的跪了下去。 片刻之前的倨傲瞬间消失,女子撑着身体道:“归若无状,请长老恕罪!” 古树无奈叹息,“你回去吧。” 归若不甘道:“可是他们……” 同容屿一起进来的,可都是真正的外界人,族长私放外人入内,按族规是要惩治的! 古树老人道:“回去。” “……是。” 宛玥撤了结界,归若便站起身,不甘心的瞪了容屿一眼,才转身离开。 庚鬿原以为像这样的封闭式族群,又是植物所化精怪,当像精灵一般单纯,民风淳朴,毕竟季戎给他的印象一直都是一个老好人,此时见了刺桂,不免有些幻灭。 果然不管是动物还是植物,有了灵智便会生出欲望,有欲望就会有各种各样的麻烦! 刚才那株刺桂,显然是觊觎着族长之位的! 他忽然有点明白,宛玥族长这么急着带容屿来问阙是为了什么了。 见人还在原地没动,宛玥冷然道:“他非圣子之身,拿他祭身结界亦是无用,既然不肯问阙,便做不得我易灵门人,容嵇,带客人去休息!” “……” 雷厉风行,断的干脆。 想来也是,若是圣女之子就是圣子之身,易灵门又怎么会禁止圣女委身他人,易灵一族的结界也不会逐渐削弱被人攻破。 季戎已经折身走到他们身前,低声道:“请随我来。” 庚鬿又看了眼明明没有眼睛的古树,他总觉得那古树视线一直盯在自己身上,疑惑了半晌,拉着容屿跟在了季戎身后。 季戎……容嵇! 这两人实是同一个人。 至于为什么改名换姓,大概也是因为族规。 想到刚才的刺桂女子口口声声说着族规,似乎是不允许外人入内的,宛玥族长一眼看出他是魔界中人,为何还要带他进来?甚至去见了长老! 尚未想明白,眼前景物变换,走出林间路,到了一处住所。 “到了。” “……” 易灵门的住处与外界大有不同,看似简陋,皆由木材搭成,仿若天然形成了的一个窑洞,立了一扇木门,走进去还能闻到泥土的清香,是真的清香! 灵力最为充沛的沃壤土,能够静心安神的长生木,以木枝结成的一个简单的聚灵阵,灵气逼人,用术法凝结,都能出现水雾。 这样的地方,纵然是不刻意修炼,修为也会不断提升。 季戎将他们送到之后便离开了,两间卧房,庚鬿知道青寒不是一人来的,藏在他袖中的蝎子正在呼呼大睡,将人打发去了隔壁,才进到自己的房间。 由玉竹编成的窗帘,掩住了窗外的景,进去的时候,容屿正掀开竹帘一角,望着天空的结界。 庚鬿走过去抱住他道:“就算你真的是圣子之身,现在也祭不了结界了!” 因为他已经不圣洁了。 容屿正在怅惘,忽然被他逗笑,回过身搂住他,避而言他:“她与我说过,是她错了。” 庚鬿道:“于公而言她是错了,于私而言,她没错。” 一个圣女,被束缚在族内千年,为了不动情动欲,肯定也显少与族人接触,整天对着一堆不能言语的花花草草,在大限将至之日,想要逃离束缚也实属人之常情,只是万事难测,或许她只是想出去看看便回来,无奈出去之后,就再也没能回来。 如今回来了,却是以这样的方式。 庚鬿视线落在容屿腰侧的醉影剑上,指尖在上面的纹路上抚了抚,顿了片刻,还是问了出来:“你觉得是谁打破了结界?” “……” 两人同时能想到的,都只有一个人。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易灵门的结界纵然再脆弱,要打破也不是一般人能办到。 先是木山换魂,再是易灵门结界被破,那人到底想做什么? 如果真的是为了圣物,他又是怎么知道,最后的圣物碎片是在易灵门的? 容屿道:“除他之外,还有荒泽秘境,这结界撑不了多久。” 庚鬿也不由得沉眸。 秘境的意识附身他人,它并非夺舍,也没有神魂,搜查根本无用,且它喜怒无常,玩弄人心,它很清楚怎样才能让人更恐慌,也更让人无法猜测它的下一步会怎么做。 尽管它没有暴露易灵门的隐秘,以之前那些人在结界缺口处看见的,他们也不会轻易放过这样一个灵气浓郁的修炼圣地。 庚鬿几人在易灵门内暂居下来,结界破碎的消息让易灵一族所有族人感到恐慌,后因无人闯入,又大松了口气。 族长放任外人住在族内的消息不胫而走,有心之人从中挑拨,便有人受了怂恿闹事,宛玥族长放言,新来的客人帮助她撑起了结界,若有人能打破客人设下的结界,她便将客人赶出去。 莫说他们根本动不了客人设下的结界,就算动得了,也不会有人去动,挑事之人只在少数,自危之人却是大多数,这个时候如果有人敢去动结界,那是与整个易灵门为敌! 刺桂不甘,又拿了容屿的身份说事,说他是罪人之子,不肯问阙,便不能留在族内。 然容屿闻名百年,无事不出结界的易灵族人都知道,圣女之子乃天芷宗少宗主,修为深不可测,宗族危难时,这种高阶修士自是多一个人多一分保障,他们挽留还来不及,岂会将人赶走! 几人在结界中过的安逸,只是让人不解,宛玥族长自来的那日见过他们之后,就一直未曾出现过。 庚鬿来这里是有目的的,当日气氛不妥不便提及,现在却见不着人,他要的东西该怎么办? 况且他还发现了一件比找碎片更令人忍受不了的事——易灵门内没有吃的! 植物以水为饮,以土中养分为食,能吃的便只有树上结的果子,虽然美味,但因为是自己结的,雌性植物都吝啬的紧。 要把自己的孩子拿去给人吃掉,也的确是舍不得。 庚鬿整天啃着除了清甜没什么味的果子,吃着酣甜到让人发腻的花蜜,已经煎熬到开始怀疑人生。 唯一的好处可能就是在这里修炼,真的是事半功倍! 再次从修炼过后苏醒,一盘新鲜的果子被送进小木屋,庚鬿都懒得去看有什么新品种了,拿来入口,抬眼盯着送果子的侍女头顶。 易灵一族的人,穿的不是绿袍就是青衫,只能从他们头顶的发钗来分辨他们的原型,今日走进小木屋的侍女头上的发簪乃桃木所制,正值花开时节,侍女发间还多了一朵桃红。 目送着侍女走进来放下托盘又走出去,庚鬿手里拽着容屿的玉质犀比,仰起头问:“你的原型是什么?” 植物精怪也属妖的范畴,容屿是半人半妖,除了对敌时会用到的黑色荆棘,他从未见过他原型的模样。 容屿抬手,黑色的荆棘缠绕在他手腕,受醉影剑身上的煞气影响,植物早已看不出原型。 庚鬿唤出凤鸢,看着金色的鞭身与黑色的荆棘缠在一起,“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 他母亲是凤凰,可他却不能和蝎子他们一样随意变回原型,或许也与他心脉受损有关,扔了颗果子送进嘴里,他又拿了颗抵到容屿唇边,调笑道:“若你还能化回原型,可能结出果子?” 被闹的次数多了,容屿也不恼了,拿开他抵上来的手握在掌心,回道:“你要尝尝?” 庚鬿眯眼笑:“说不定已经尝过了……唔。” 如期而至的吻,片刻后松开,容屿咬着他的唇说:“那再尝尝。” “好”字还未出口就已经被堵了回去。 缠绵的身影滚落在不算宽敞的木榻上,卷起的竹帘重新放了下来,门也掩的紧密,一重结界罩下,再大的动静也扰不了外面的人。 奉族长之命来请人的小侍童,阴差阳错的被拦在了结界外。 …… 91.交手 尽职尽责的小侍童在木屋外等了几个时辰,结界才被屋内的人撤去, 容屿淡然走出, 青寒正与一个少年坐在一旁交流着什么。 “同龄人”之间总是好相处的, 听到木门打开,小侍童脸上纯真的笑意敛去, 迅速起身,变得有些拘谨,“凌渊真人。” 容屿微微颔首:“何事?” 小侍童道:“族长请那位公子入殷泉洞, 有要事相商。” “……” 容屿刚一蹙眉,小侍童立即补充道:“也请真人前去。” “可有说是什么事?” 声音从木屋内传来,庚鬿整理好衣衫,看起来与此前没什么不同,只是衣衫领子高了些许,素来垂在背后的长发分了两缕垂在了身前, 遮住了脖颈上的红印。 早在侍童到的时候两人就已经察觉到了,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发了之后某人便不肯停下来了。 想着当时自己的抗拒被强力镇压, 被折腾的够呛现在还得去见旁人, 不由得怒瞪了某人一眼。 容屿过去扶他,抬眼正巧对上他的瞪视,似嗔似怨,眼角的湿润还未干涸, 眼尾泛着桃红, 眼帘微挑, 似风情万种。 莫名心底发烫,容屿抬手,似乎想碰一碰他的眼角,庚鬿不着痕迹的躲开,重重的咳了一声。 他这一咳不要紧,低头没看清状况的小侍童被吓了一跳,忙道:“小的奉族长之命前来传话,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 “……” 庚鬿这才低头看向瑟缩发抖的小侍童,有些愧疚,声音也软了下来:“带路吧。” “是。” 下一刻庚鬿对小侍童的愧疚瞬间消散,他在说完那声“是”之后,人眨眼间消失在了木屋外。 庚鬿愣愣的侧头:“你知道殷泉洞在哪儿吗?” 他怀疑那个小侍童只是来传话而不是带路的! 容屿“嗯”了一声,拦腰将他抱起,寻着小侍童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青寒看着两人离去,眼底露出几分艳羡,蓦然身体一怔,一块凸起从他腰间窜到脖颈,从领口处露出一双莹白蝎钳,以原型口吐人言:“我们也这样好不好?” “……” 青寒脸色涨红,下一秒蝎子被抓着蝎钳扔在了地上。 白衣少年的身影闪身回屋,莹白的蝎子拖着他翠绿的毒刺尾巴,速度快成一条白影,从门缝间钻了进去。 另一边两人站在一处瀑布前,瀑布经过峭壁中间自发分开,露出峭壁间的一个山洞。 如果瀑布将洞口封住,或许里面会住着一只石猴。 先离开的侍童等在瀑布底下,见两人跟来,恭恭敬敬的行礼:“二位请。” 任谁也很难看出这个做事胆小呆萌的小侍童,竟也有化神期的修为! 难怪他和青寒聊的那么投缘! 三人离地,直往山洞中去,视线忽然昏暗,在他们进去之后,水帘忽然垂下,洞中却并没有什么石猴。 庚鬿四处看了看,凹凸不平的洞壁,其中杂草丛生,好像一处荒废许久的地方。 离开魔宫之后,他似乎就一直在钻洞。 雁丹门里的骨岩洞,荒泽秘境中的凤凰洞,天芷宗的后山禁地,进了易灵门,又是现在的殷泉洞。 现在的修真者真的是喜欢打洞! “二位请随我来。” 小侍童还在往前,入山洞越深,视线越发昏暗,庚鬿习惯性的燃了火,见带路的人迅速窜走,恨不得离火苗八尺远,便只能熄了。 约莫走了一盏茶的时间,前方忽然有光亮渗入,不等他们重新适应,强光骤然入眼,两人下意识闭眼。 再睁眼时,眼前一片花海,五颜六色,花香扑鼻,而再回头,身后并没有什么洞穴,而他们,正凌空立于花海之上。 看着对面所站着的绿衫女子,庚鬿笑道:“宛玥族长这是何意?” 特意将他们两人带来这灵压沉重之地,怎么看也不像是来商谈的。 宛玥定定地看着他们,神色淡漠疏离,这似乎是易灵门独有的神情,容屿对其他人,也总是这样。 若以亲情论,容屿还得唤这人一声姨母! 几人对峙,小侍童已经站到了宛玥身后,似乎是被之前的火苗吓到了,畏畏缩缩的不敢抬头。 “本座知道你想要什么。” 庚鬿道:“季戎前辈想必已然告知。” 宛玥沉眸:“东西我可以交给你,但本座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赢了本座便可。” “……” 庚鬿一怔,有些不明白她到底想做什么,他以为秘境中季戎知道他的身份之后便将东西拱手相让,是因为早有族长的许可,他本以为来这里取回碎片应该很容易的,为什么会突然要打起来? 低头看了看花海中站着的数位易灵门掌事,连之前挑事的刺桂都在其中,庚鬿已有所觉,挑了挑眉道:“若是输了,不知道宛玥族长想要什么?” 宛玥道:“若是输了,此人问阙归宗!” 她未掩着声音,底下众人听的清楚,见他们交头接耳的议论,庚鬿笑道:“他又不是我的所有物,我输了,为何要他问阙?” “那便让他来。” “……”目的果然在这里。 他还想说什么,见那人视线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再要撇清关系似乎也来不及了,便干咳了一声,看向容屿。 容屿微微沉眸,看着对面与他眉眼有几分相似的女子,神色意味不明。 沉默良久,他启唇应了一声:“好。” 庚鬿神色并不轻快,并非担心容屿会输,只是还虚以上修士对战,这底下的花海,恐不复存在。 他退后两步抬手,在花海上布下了结界。 或许是受冷凝霜的影响,看到这成片的花,不管有没有开灵智,想到他们会变成断枝残朵,便觉得不忍。 其实不用他布这结界,在他们脚底,宛玥族长已经撑起了一层灵力护罩,只是他护的,应该是花海中观战的人。 此地灵压沉重,比殷泉洞外的灵气更浓郁,也更纯净,显然是族内圣地,特意将族人聚在这里,为的是给容屿正名,敢与族长一战,在族人面前展现他的实力,无论他最后同不同意问阙,也没人会再为难他。 因为不敢。 也正因如此,宛玥族长绝不会手下留情! 结界撑起,庚鬿迅速退开到了结界边缘,前方两人已经交手,忽然下面传来几声议论,他不由得蹙眉。 “不过一个修行百年的后辈,敢对族长出手,活腻了吧这是?” “听说这人师承止枫圣人,是天芷宗下一任宗主。” “宗主又如何?如今外面修真界的宗门一代不如一代,百年前竟然敢去挑衅魔宫,最后落得什么下场?现在若我易灵一族出去,肯定比那什么第一宗门厉害!” 他们话语中多是对外界宗门的不屑,对容屿更加没放在眼里,妖族长寿,这些掌事长老多是活了上千年又固步自封的老怪物,一个只活了百年的修士,纵然知道他百年化神,这些人也未曾把他当成一回事。 结界中刹那间青光大盛,绿叶如暗器划空,仿若割碎了两人之间的距离,风刃划出,将片片绿叶割成了碎屑,绿意漫天飞舞,掩了结界中两人身形。 从花海中抬头,片刻之前还不屑一顾的众人忽然收敛神色开始凝神。 宛玥素手微抬,一根青藤握在她手里,视线移向容屿腰侧,厉声道:“拔你的剑!” 容屿淡声道:“不用。” 便空手接住她挥来的青藤,风刃如猎刃割喉,他侧头躲过,又被几片绿叶擦脸而过。 “那就休怪本座不留情面!” 宛玥还是那副喜怒不形于色的冷然面孔,只是一双清冷的眸中变成了她衣衫一样的青色,青藤周身灵力暴涨,在她身前形成一股灵力风暴,狠狠地朝对面砸过去。 容屿手心翻转,醉影长剑入手,并未出鞘,银色的剑身上闪过一道寒光,在身前划出一扇银色的屏障,将那蕴含着恐怖力量的青藤困在了两米之外。 两人属性相同,御风而立,周围绿色的飞屑随狂风乱舞,因灵力的碰撞使脚底布下的结界甚至花海上空的空气都开始扭曲。 “那是……” 底下的人瞪大了眼,尽管有结界阻隔,他们依然能够感受到上空的灵力涌动有多么狂暴,那个他们看不起的男子,竟是与族长战的势均力敌! 忽闻一声冷哼,对面的女子手腕旋转,青藤在她手中一晃,破开风刃就要缠上银色剑鞘,容屿一直未动寸步的脚向后退了半步,剑柄翻转,避开了青藤缠绕。 力量未减分毫,如狂风骤雨般不断袭来,却被一柄不肯出鞘的长剑一一化解。 庚鬿看着不远处战斗的两人,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心里却想,那女人干嘛总跟容屿的剑过不去? 青光与银光交织,青藤鞭在剑身上碰撞出阵阵嗡鸣,两人衣袂狂卷,声音从未间断。 庚鬿看着看着,斜靠在结界壁上的身体忽然直起,微沉了眸。 两人打斗间,他似乎看见了几许雷光电鸣! 宛玥族长步步紧逼,容屿原本只是应对,似也是察觉到了什么,忽然沉眼:“抱歉,母亲的残魂,不能交于您。” 剑身上灵光大盛,将女子逼退几步。 这是他入易灵门之后同宛玥说的第一句话,用了敬称。 宛玥后退两步站稳身形,闻言微愕,脸上闪过几许异色,真正的目的被拆穿,她倒也不曾恼怒,青藤收起,只以灵力相冲,她双手虚合,一朵似莲似兰的花闪烁着荧光在她手中凝结,所有纷飞的绿叶皆化作光点被吸入了那朵小小的花中。 “族长大人的本体神音!”底下有人惊呼。 庚鬿虽不明白那神音是什么东西,却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恐怖力量,之前懒散的态度顿时收敛,心底也生出了几许担忧。 容屿神色如常,灵力风暴以他为中心开始凝聚,结界晃动不止,若两人最后一招对上,这结界绝对支撑不住! 庚鬿抬手,正欲将结界加固,忽然一声惊雷迎空劈下,正落在结界之上,青光散去,银光骤歇,几人同时抬头,结界外不知何时已经劫云遍布,黑压压的一片,其中电闪雷鸣,下一道惊雷正在凝结。 庚鬿瞳孔紧缩:“是天雷劫!” …… 92.大乘 头顶的劫云如千斤坠顶,只看上一眼便似被吸去的神魂一般, 黑色的雷霆, 紫色的闪电, 凝如山峭一般粗细,重重劈落在容屿头顶, 经由一场大战都未曾出现裂痕的结界,像玻璃罩一样轰然破碎! 九重天雷,吞阳噬月。 遮天蔽日的黑云很快笼罩了整片花海, 就是被双重结界阻挡的易灵门掌事长老,也看清了天空。 宛玥族长脸色不复之前的淡然,单手横空一划,迅速落到花海底下,厉声呵道:“所有长老,结阵护住宗门, 吩咐所有族人,入室闭关, 劫云消散之前, 绝对不能出来!” 她说的急切, 青影转眼消失。 上空劫云底下,庚鬿朝前迈了一步,正要过去,容屿已经头也不回的离开。 “喂!” 他跺脚就要追上去, 一只纤纤素手拦在他面前:“这是他的劫, 你干涉不了!” 庚鬿看也不看她, 绕过人便循着银光追了上去。 易灵门众生灵皆是族人的后代子孙,若要渡劫,绝不可在门内植物茂盛之地,为此在宗族极北之地,有一处天然的荒原,设防御法阵,专用于族人进阶渡劫。 只是此前,从未有人见过这样带着毁天灭地之势的雷劫! 黑云中紫光闪烁,阵阵轰响如远古凶兽的嘶吼,沉沉威压覆盖了整个易灵门,连族长与魔尊联手筑起的结界都险些承受不住,又一道雷霆劈下来,那白衣人影已经落在了一片焦黑的土地上。 易灵门内众长老联手结阵,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这是什么雷劫!” “族长破还虚之境时也没有这样的声势!” 宛玥族长进阶破境,也是由他们护法,有防御法阵的削弱,天道的威压落在他们身上已经不是那么难以承受,可此人渡劫,沉重的威压让他们体内的灵脉运转都受到了阻碍! 一位年长的青袍长老激动道:“九九重雷,紫光耀天,乃大乘之势啊!” “什么?大乘!” 有人震惊的瞪眼,放眼整个玄灵大陆,除百年前飞升的前任魔尊,几乎再无一人破大乘之境! “凌渊真人不是半年前才破化神吗?怎么突然……” “小心!” 有人厉呵一声,有人因震惊一时疏忽,阵法疏漏,灵压渗透进来如火烧一般。 惊雷再度轰响,防护的人也再没了心思去疑问感叹。 另一边,庚鬿在防御法阵外顿步,凌空远望。 他不能靠近,天道若捕捉到他的存在,双重雷劫降下,恐能毁了整个易灵门。 他眼睁睁的看着雷劫迎空劈在那人头顶,白衣人影盘坐在焦土之上,雷劫中仍旧岿然不动。 雷云将整片天空染成了墨一样的浓黑,雷霆之间相护碰撞,紫光闪耀下,白色的身影更显挺拔。 周遭由法阵筑起的壁垒在雷劫下倒塌,容屿所处的中心已经凹陷,宛如一个盆地,他便被天道压在最底端。 那一道道惊雷,落在容屿身上,那声轰鸣,便震在庚鬿心上,他垂首立在雷劫范围外,好似一个什么都不在乎的旁观者。 宛玥安置好族人赶来,原本无意的一眼,她却被男子骇目的神色所震慑。 只见尾随而来的红衣男子,双目异瞳,紫金双瞳中散发的光亮诡异非常,额头上暗红色纹印浮动,时隐时现,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攥起,一股摄人的气势汹涌而出,让人几乎忍不住屈膝跪地! 那是种族的血脉压制! 一缕金茫从他腕间浮现,凤鸢受主人气势影响,自发钻了出来。 宛玥意味不明的神色在他身上停留,都忘了去看渡劫的人。 雷劫持续了三天三夜,易灵门掌事长老已经筋疲力竭,荒原上的防御法阵被劈得残破不堪,雷劫中心的人影,一如渡劫之前,挺直了脊背坐在雷劫劈出来的深坑之中! 易灵门外,经由上次结界破碎,不断有人前往结界所在之地查探,缺口未补,却又有两重强大的结界阻隔了内中事物,突然出现的能量波动,早在劫云出现的第一天就惊动了外界的人,各大宗门的人在青山轰塌之地聚集,自然有人能看出,这结界中的能量波动,乃易灵门中人渡劫所致。 三日之后,结界波动忽然停歇,就在众人惶然之际,天生异象,出现能量波动的结界刹那间流光四射,空中霞云纷散,一条银色巨龙破结界而出,扶摇直上,穿梭在霞云间,其散发的光辉几乎笼罩了整个玄灵大陆,惊动了整个修真界的修士。 知行合一,唯心开境! 鲤鱼修行得道而化龙,修士修炼至大乘方能翱翔九天! “竟有人破了大乘之境!” 寄云殿内门,一人身着白衣,望着空中银色长龙,龙吟声响,天下所震,他似喃喃自语,眼中淌露着向往。 与此同时,天芷宗上胥峰上,宗门弟子寻不到人的天芷宗宗主,止枫圣人负手而立于湮罗洞外,望着易灵门的方向,似泰然自若,眼中却神色不明。 易灵门内,容屿在雷劫下熬了多久,庚鬿便在法阵外站了多久,劫云尚未完全消散,红影划空,人已经到了巨坑之中。 “容屿!” 一声焦急的呼唤,却未能得到期待的回应。 容屿一身白色绸衫被雷霆劈得破碎不堪,庚鬿立即取了衣衫给他换上,指尖触及他滚烫的肌肤,不由得一怔。 雷劫以凝炼神魂,稳固修为,雷劫过后,修士虽然会很虚弱,但灵力会相对平稳,可这人并未苏醒睁眼,体内灵力更是紊乱的很。 庚鬿急道:“容屿!” “他怎么了?” 慢了一步赶来的宛玥族长,眼中难得见到几许担忧,庚鬿眉头紧锁,并未抬头,忽闻一声铮鸣,剑鞘松动,露出半截血红的剑刃,血气自缝隙间汹涌而出。 “煞气?”宛玥皱眉。 看着容屿眉宇间浮动的血色,庚鬿眸色微沉,“门内可有调息之地?” 他忽然开口,声音暗沉,不复之前的洒脱张扬,宛玥怔了一瞬,立即道:“随我来。” 刚欲扶着他起身,猝不及防被推了一把,庚鬿愕然。 “离开、这里!” 从牙缝间挤出来的几个字,容屿不知何时睁了眼,血红的瞳孔瞪了他一眼,又迅速垂下了眼帘。 “离开个屁!”被推开的人突然吼道:“老子说了给你殉葬,你要敢出事我跟你没完!” “……” “……” 说完已经将人扶起来撑在了自己肩上,回头对一脸错愕的人道:“有劳。” 宛玥:“……” 她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错! 堂堂魔界至尊说要给人殉葬? 惊诧只在片刻,她迅速收敛情绪,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安排的调息之地乃一处灵池边,从山间落下的灵泉,似瀑布一般落入灵池,却因布有法阵,并未掀起涟漪,灵池中的水平静无波,庚鬿想都没想,带着人跳了下去。 清泉没顶,攀附在两人身上的血气顿时消散了不少。 “这是净魂泉,对他有用。” 庚鬿点头道:“多谢。” 净魂泉可以抵抗心魔,是难得一见的圣品,也只有易灵门这样灵气汇聚之地,才有这样天然取之不竭的圣泉! 从渡劫之地到灵泉池的途中,醉影血刃已经完全出鞘,压制不住的血色几乎染红了整个水池。 只是血气缠身的人似乎清醒了许多。 “你怎么样?”庚鬿立即凑上去。 容屿睁眼,眼中的血色也褪了些许,看着不那么骇人了,他抬手抚了抚身前焦急的脸,轻轻摇了摇头:“没事。” “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进阶?” 他俩每天同吃同睡,根本毫无征兆! 宛玥站在水池外面,美目微沉:“你压制修为多久了?” 容屿不应。 庚鬿却惊愕的侧头,“压制修为?为什么要压制?” 话刚问出口,他瞥了眼依旧竖在半空与灵池作斗争的醉影剑,心中一震。 原本躺在剑鞘中的醉影,容屿一没用它对敌,二没用它抗劫,怎的无端自己出鞘了? 三天三夜的九九重劫,历劫之后正是修士最容易被心魔所控的时候,醉影剑身上的煞气突然趁虚而入,若是容屿被煞气所控,一个大乘期的魔修,神智被魔物所控,后果不堪设想! 他一把抓过横卧在灵池边的银色剑鞘,指腹摩挲着上面繁复的纹路,神色逐渐凝重。 这柄剑鞘,是止枫圣人赠予容屿的! 他脸色顿时变得难看。 容屿神色淡然,从他手中取回剑鞘,并未开口。 正在此时,两道人影从半空落下,青寒和季戎同时赶来,雷劫来的突然,为防止外面的宗门有所动作,这两人是一直守在结界入口的。 “公子!”青寒快速上前。 “各大宗门聚集在结界外,想请族长外出一叙。” 庚鬿怔了片刻,随机冷哼道:“他们倒是会挑时候。” 宛玥睨他一眼道:“修者破大乘之境会有天生异象,整片大陆都能瞧见。” 庚鬿:“……” 所以其实不是他们会挑时候,而是时候挑了他们? 不禁嘴角微抽,身旁一声闷哼,庚鬿顿时侧头,“你怎么样……” 话音戛然而止,刚刚压制住的血气又从容屿脖颈上蔓延而出,如跗骨之蛆一般浮满了他俊美的脸。 …… 93.灵体 “怎么回事?”庚鬿看着容屿紧锁的眉头,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宛玥也跟着蹙眉, 同样不解。 净魂泉可以净化煞气, 方才刚刚泡进去的时候, 确实是有效的,可现在却不管用了。 在他因隐忍而青筋暴起的脸上盯了半晌, 宛玥沉眸:“这柄剑中,可留有有灵识之物?” 灵识? 庚鬿将容屿紧紧搂在怀里,在醉影剑刃上看了看, 想到考磐山上为救孩子神魂俱散的女子,心底一沉道:“有。” “……” “是他母亲的残魂。” 青寒不懂,却能看出事情有多严重,视线落在身前的女子身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听到“残魂”二字时, 这位风云聚变不动声色的女子,垂在身侧的指尖忽然颤抖了几下。 宛玥闭了闭眼:“不是心魔, 那道残魂靠着剑身上的煞气已经修炼出了灵体, 正在抢夺他的肉身。” “什么?”庚鬿目光一滞。 灵体抢夺肉身, 容屿这肉身本就是他母亲给的,如果是他母亲,这人不会死心眼直接让出去吧? “那……有什么办法能救他?” 宛玥道:“你体内的凤凰精魂可恢复完整了?” 庚鬿皱眉:“什么凤凰精魂?” “……就是你要找的东西。” “……” 他要找的是琉璃心碎片,和凤凰精魂有什么关系? 忽然想到什么, 他心中一动, 急道:“没有, 还差最后一块。” 宛玥看了看他,素手一翻,一团金色的光晕出现在他手心,庚鬿手腕上金光一闪,凤鸢像嗅到什么美味一般窜了出来,金色的鞭身卷成一团将光晕卷住就开始吸收。 “不知易灵门哪位前辈破大乘之境,请出山一见!” 恭恭敬敬的声音,能突破两重结界传进来,传音之人也是修为不俗。 修士渡劫,乃生死一线,此时若不回应,势必引人猜疑,易灵门危矣。 迟疑间,庚鬿突然开口:“劳宛玥族长拖住结界外的人,我会守住他。” 宛玥微微蹙眉,似是对他有所质疑。 “放心吧,我有分寸。” 结界外的传音还在继续,族长迟迟不应,连族内弟子都有些惶惶不安,宛玥最终点头,化作一道青光冲出结界。 “青寒!”见少年要跟上去,庚鬿冲他笑了笑:“护好你自己。” 青寒:“是。” 就算不为了他自己,他也会护好自己,每次他重伤,伤在己,却总有另一个人来承受。 看了看自己衣襟前凸起的一块,少年似下定了什么决心,脚踏离地而去。 灵池周围空了下来,庚鬿抬手布下结界,深深的吸了口气,将紧抱着的人松开,开始脱他湿透的衣衫。 刚刚系统告诉他,凤凰出生自带的火,乃涅槃之火,能焚烧万物,包括煞气! 这种焚烧是彻底的泯灭,不管成不成,都是极大的代价! 两人衣衫尽褪,庚鬿重新将人抱进怀里,被煞气侵蚀的身体比平日里滚烫许多,贴在一起,有冰冷的水流在两人身上流动,触感异样的舒适。 “容屿,你看看我!” 似是听到了他的声音,容屿眉宇间浮动起几分挣扎,却没能睁开眼。 庚鬿叹了口气,召回刚刚融合了新的碎片的凤鸢,凤鸢入体的刹那,谁都没有看见,在他身后,浮现出一道紫色的虚影,转眼即逝。 相拥的瞬间,紫色的火从庚鬿身上升腾,白色的雾气顷刻间笼罩了整个灵池,将池中赤.裸的两人掩的模糊不清。 浓雾间,紫色的火焰包裹了两人,将水雾都映成了淡紫,好似空中霞云,美不胜收。 而池中两人,却是一点都不美好。 火焰焚烧之下,容屿体内的灵体痛苦的开始挣扎,四处逃窜,怀里的人挣扎不已,庚鬿只能死死的抱住他,不让他动弹分毫。 很快容屿脸上浮动的血痕开始变淡,浮动的血色却变得更为快速,两人僵持间,有第三个人的声音出现,庚鬿骤然抬头,就见与醉影相连的血气忽然凝成了一个虚影,血色的手伸向两人,被血气浮满的眼睛竟似淌出了两行血泪。 “还……还给我……我的……” 虽是血气凝结,这张脸庚鬿却是再熟悉不过的,不由得将怀里的人抱的更紧。 这绝不是考磐山那个对容屿舍身相护的女子。 考磐山上自散神魂,她的全部修为及部分神魂都在容屿体内,吸收了怨气凝聚的灵体,本能的寻找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与他血脉相连的人,自然成了她的目标。 可这样的灵体若是成形,便是没有理智只知道杀戮的邪体。 留不得! 庚鬿暗自下了狠心,周身紫光大盛,紫色的火焰暴涨,将喃喃低吼的血影覆盖。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撕心裂肺,惊醒了意识昏沉的人,容屿睁眼,看到的便是无数次出现在他少时梦中的容颜,被烈火焚烧,痛苦哀嚎的模样。 “别看!”一只手蒙上他的眼,熟悉的温暖,十分忐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容屿,对不起。” 这么说着,火焰却越燃越旺。 刚从水中拿出来的手,湿漉漉的,还滴着水,顺着脸颊滑落,或顺着他的手腕滴落在两人相贴的胸前。 容屿微微勾唇,抬手握住那只僵硬却执拗的手。 “啊!啊——还给我——” 痛苦的哀嚎就在两人身前,庚鬿眼里心里都是一片酸涩,忽然背部抵上滚烫坚硬的池壁,蒙住他双眼的手被拿了下来,视角翻转,那人已经覆在了他身上。 “容屿……?” 忽然贴上来的唇,带着没有褪去的滚烫温度,庚鬿愣了一瞬,撇开头:“现在不是做这种……唔。” 温柔缠绵的吻,这人神智是清醒的。 庚鬿不敢闭眼,看着眼前纤长浓密的眼睫,再看他身后烈火焚烧的血影,忽然抬手捧住他两只耳朵,用了隔音术法,用力的回吻。 只要一会儿,这一会儿什么都不要去想。 唇齿纠缠,湿漉漉的水汽,倾尽全力的一吻。 渐渐却发觉出什么不对劲来,庚鬿刚刚放松合起的双眼骤然睁开,紫火烈焰中,渐渐多出了几许银色的光点,他瞳孔一阵紧缩。 “你在做什么!” “……” “你放开我!” 庚鬿用力推他,却被他更强势的压制住了,唇再一次覆上来,有什么东西从口中渡了过来。 心底一片冰凉,他周身灵力涌动,迅速将人震开。 “你是不是疯了!” “……” 突然的吻,不是想借此转移注意力,而是想转移他的注意力! 片刻的失神,什么都来不及了! 体内涌入一股暖流,一片光影从他背后涌现,凤凰虚影腾空而起,隐约听见一声凤鸣,庚鬿刚刚抬眼,虚影便消失不见。 手腕上金光浮动,凤鸢腾空而起,金色的鞭身忽然散了光亮,变成了晶莹剔透的红,根根绒羽从鞭身上生出,很快覆盖了整条骨鞭,金色的羽毛,尾端一枚五彩凤翎,长长的尾羽与上胥峰后山所见的凤凰尾羽一模一样! 凤鸢本不是他的东西,是他母亲留给他的! 宛玥族长口中的凤凰精魂,便是系统所找的琉璃心碎片,精魂完整,凤鸢便复了原样。 原本留在容屿体内的最后一块碎片,已经融进了他的身体里! 庚鬿已经完全没有心思去查看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什么变化,银光还在逸散,那是容屿的神魂! 碎片融合的最后一刹那,周围紫色的火焰似乎也产生了异变,弥漫在灵池周围的血气被焚烧成空,就连剑身上的血影,也褪去了血红,凄厉的声音散去,女子的残魂虚影,正温和的看着他,那些逸散的银光,一丝不差的全然融入了女子的虚影中。 百年前用来保护他而自散的神魂,过了百年,早已与容屿自己的神魂融成了一体,现在将神魂还回去,那是以命换命! “对不起。”庚鬿对着那个温和笑着的女子喃喃自语。 下一刻,他从储物镯中取出一只袋子,将残魂收了进去,阻断了神魂的继续传送。 因神魂逸散,容屿已经昏了过去,庚鬿将那只袋子放入容屿的储物镯,抑制住他的神魂,等他体内银光不再逸出,才低下头与他额头相抵,庞然凝炼的神魂放出,包裹住两个人的身体…… 易灵门结界外,在雷劫灵压中煎熬了三天三夜的易灵族人,才刚松了口气,便面临了各大宗门的“围攻”。 在外苦等了许久的外宗宗主长老终于等到易灵门的人现身,却未见大乘期的前辈,只有一个熟识的宛玥族长。 “我宗门太上长老刚历雷劫,需要调养不便相见,诸位请回吧!” 清冽冷然的语气,似没有商量的余地。 其他人并不买账,其中一人道:“吾等前来并无冒犯之意,修真界千年来只闻一人飞升,如今贵门前辈破大乘之境,我正道宗门有人飞升指日可待,不过前来恭贺,若前辈不愿相见,吾等改日再来便是。” 言下之意便是不肯放弃了。 如今魔界势盛,靠的便是魔尊一人,若正道宗门有人能与魔尊抗衡,他们也不用再屈居魔界之下! 宛玥闻言蹙眉,这些人软硬不吃,此时动手,他们没有胜算。 犹豫间,空中一道灵光划过,迎面正打在方才说话那人身上,沉重的灵压逼退几人仍未止歇,众人大骇,纷纷肃然抬首,却未见一人。 云层间威压降下,一道苍老的声音厉声道:“让滚便滚,再要纠缠,休怪本座不客气!” 在场的人面色一白,终于生了怯意。 这位大乘期的前辈,脾气不太好! 面面相觑之后,便只能躬身告辞。 宛玥看着怎么都赶不走的外宗众人纷纷不甘心的离开,微松了口气。 事实证明,没有软硬不吃的人,只看拳头足不足够硬! 结界外的人虽没见到渡劫的人,却已坚信那人渡劫成功,自认为正道有了倚仗,目的已经达到,被威慑之后,自然会离开。 而威慑之人并未走出结界,危机解除,庚鬿脸色瞬间一白,嘴角溢出几丝血色。 “公子!”青寒迅速扶住他,面色难掩惊讶。 庚鬿抬手抹了嘴角的血,轻笑着摇了摇头:“没事。” 结界外的人回来,青影落地,庚鬿抬眼看过去,眸光微闪,勾唇笑道:“宛玥族长的目的,如今可达到了?” …… 94.疏离 近至身前的女子,青衫绿袍, 宛若绝尘仙子, 清冷孤傲, 她不该属于尘世,却也免不了世俗的算计。 宛玥看着面前脸色有些苍白的人, 抬手送出一枚丹药。 庚鬿收回被青寒扶着的手,勾唇冷笑:“族长觉得本尊会缺了这些东西?” 青寒的视线落在那只纤纤玉手上,其手心躺着一枚浑圆的丹药, 灵气充盈,有清凉甘甜的气息,这丹药他认得,是凝神丹,用于神魂受损的。 少年愕然的目光落在红衣男子身上,有些疑惑又有些沉重的皱眉。 尊上, 神魂受损了? 宛玥见他迟迟不接,无奈将手收了回去:“我别无他法。” “结界损毁, 易灵门秘辛为外宗所知而成众矢之的, 你为族长忧心宗门, 可你们既不认他是易灵一族的人,凭什么心安理得的利用他!” 他本以为这人以琉璃心碎片为赌注诱容屿交战是完全出于好心,是想让容屿得到族人的认可,这或许也的确是目的之一, 主要目的却不为此。 外有“荒泽秘境”, 又有修士贪婪, 护宗结界破碎,易灵门迟早会有劫难,他们急需有一人震慑住外宗修士的野心,打消他们对易灵门的觊觎,宛玥看出容屿突破在即,便故意战斗引他进阶,突破大乘引天生异象,如此便能让外宗之人有所忌惮! 可高阶修士进阶往往九死一生,宛玥行此一举也是兵行险招,她是在拿容屿的命在赌! 一番发泄的话因为内息不稳而多了几分酸楚,宛玥双手微紧,却辩驳不了什么。 庚鬿深吸了口气,从储物镯中取出一枚丹药服下,低声对身旁的人道:“走。” 青寒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净魂池的方向,再转身时,身前的人已经离去,他冲宛玥拱了拱手,踏空跟了上去。 两人离开之后,女子还在原地失神,季戎沉默片刻,上前唤道:“族长。” 宛玥回神,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又是一副古井无波的淡然面孔,她红唇微启:“去看看那孩子。” “……是。” 净魂池边,容屿被护在泉水凝成的结界中,仿佛一枚水茧,将他包裹其中,虽是在昏睡,却面色红润,缠绕在他身上的血色尽褪,醉影依旧垂立在他身侧,剑刃不负之前所见的血红,银白铮亮的剑刃,倒映出两个靠近的人影。 视线触及那银白剑刃,宛玥面色微变,迅速上前。 她一把握住剑柄,凝神查看剑身,其中空空如也,煞气散尽,灵体亦无所踪。 季戎见她双目忽然空洞,叹息道:“涅槃之火乃天道所赐,可焚天地万物,是大煞之体的克星……” “……” 犹疑片刻,季戎将未尽之言续了下去,“圣女回不来了。” 醉影不满外人触碰挣脱,宛玥正抬手触碰水茧,闻言手指蓦的一颤,看着水茧中与记忆中的人颇为相似的一张脸,沉吟道:“我并非想要害他。” “……” 季戎没应,只是垂首不语。 有些事重要的往往不是最初的目的,而是最终的结果,无论有心或无心,她伤了人却是事实。 宛玥亦不再开口,触碰在水茧上的手指蜷起缩回,转而握住了垂落在一旁的剑鞘。 剑鞘上设有法阵,封住了剑刃上的煞气,她看出容屿濒临突破却压制了修为,虽不知为何,为护住宗门,她需要一个震慑,所以助他进阶。 她很早便察觉容屿将宛瑶的残魂封印在剑鞘中,却并不知道剑鞘中的剑刃乃煞气所铸,直到雷劫劈开剑鞘…… 她也是万万没想到那人在突破之后会被煞气反噬而生死一线。 更没想到另一个人会为了他不惜损了自己。 魔界内,两道身影如流光划空坠入魔宫结界,刚越过禁制,庚鬿便一头栽倒在了魔宫门口。 “公子!” 青寒慢一步赶到,迅速将人扶起,与此同时,伏在他头顶的蝎子化作一缕青烟落地,变作人形,扣住了庚鬿的腕脉,空洞的双眼没了半分笑意。 “他自割了神魂。” “……” 青寒拧眉,将人扶起来直接送到了魔尊的寝宫。 庚鬿昏睡了一整天,因神魂受损又强行散发威压震慑众人,加重了创伤,才会昏厥过去。 醒来时周围空荡荡的,他睁眼盯着头顶的红色纱帐,双目失神像一具木偶。 殿门外结界波动,有人走了进来,见他醒了,更是快步走到了榻前。 “公子。” 青寒手里端着药,可以温养神魂的药,虽然对庚鬿来说也是杯水车薪,却也好过没有。 “他怎么样了?”庚鬿起身开口。 青寒将手里的药递给他,“尊上放心,小貊在易灵门一切无恙,只是……一直昏睡不醒。” 庚鬿仰头将药喝了,灵气化成的容器在他手间散去。 易灵门现在倚仗的是大乘期的“前辈”,自然倾尽全族之力也要护着。 宗门外又有两重结界,现在的易灵门对容屿来说,是最安全的地方。 青寒见他脸上并无担忧,便猜测容屿的昏睡和这人有关,只是他不明白,既然这样不舍得,为什么不把人带回魔宫,还一声招呼都不打就离开! 庚鬿发了一会儿呆,侧头见青寒还没有离开,便问:“魅姐呢?” 青寒道:“在花田。” “生气了吗?” “……没有。”青寒摇头。 他也觉得奇怪,以冷凝霜的性子,知道他们出去,魔尊还重伤而归,怎么也得大发雷霆教训他们一顿,这次回来,她除了惊讶和担忧,竟没有丝毫反应。 庚鬿默了片刻:“我昏迷期间,她可有离开魔宫?” “离开过,很快便回来了。” “木山呢?” “……未曾见到。” “……” 突然的沉默。 青寒眨了下眼,有些不明所以。 庚鬿顿了片刻,翻身下榻,转眼消失在了寝宫内。 粟海花田,是冷凝霜歇息或修炼的场所,与易灵门所见花海大为不同,其植株更小,能见的也只有花田主人最喜欢的几种。 纷香的花丛间,一人红衣似火,挥舞着手中绫罗,各色花瓣被绫罗卷带而起,蝶舞纷飞,繁花盛景。 察觉到有人靠近,她手中动作未停,等人站了许久不曾开口也没有离开,她才收了手。 “魅姐。” 庚鬿与他隔了一段距离唤了一声,没有以往俏皮讨好,似无波的水一样平静。 冷凝霜心念微动,长长的绫罗缩回袖中,她转身走向庚鬿身前,“身体如何了?” 庚鬿道:“无碍。” 冷凝霜便点了点头,径自绕过他在他身后的石桌旁坐下,酒坛打开,又是一样的桂花浓香,不久之前他们还在这里共饮,当时是打不散的亲近,现在是说不出的疏离。 庚鬿召出凤鸢,血色的骨鞭从他手腕而出,像是被血染红的一样,渐渐生出金色的绒羽,在尾端凝成一枚五彩凤翎。 他将金色的凤凰尾羽置于冷凝霜身前,问:“魅姐可识得此物?” 冷凝霜执杯的手顿了一瞬,没有回答。 早在知道他们去了易灵门的时候,她就知道,有些事瞒不住了。 默了半晌,她道:“你都知道了?” 庚鬿在她对面坐下,“我在上胥峰后山禁地,见到了我母亲的尸体,入易灵门之后,融合了最后一块碎片,凤鸢便成了这般,这根凤羽,原是我母亲缺的一条凤尾。” “……” 冷凝霜曾叮嘱过他,凤鸢不可离身,尤其是凤凰精魂融入之后。 他极为认真的看着对面饮着桂花酿的女子,一字一顿的问:“木山真的说了不让我们去救他吗?” 话转的突然,冷凝霜却是面色一沉,终于抬眼看过来。 庚鬿正色,不避不让。 因为信任,他对冷凝霜说的话也深信不疑,就算察觉异常也并未深究,现在回想,打草惊蛇固然会让事情变得麻烦,可木山为找兄弟轻易踏入陷阱,真的会放任胞弟被他人利用沦为一颗棋子? 他不会。 所以他不会为了找回肉身放任假的木山留在魔宫! 同样的地方,说着同一件事,两人的心境,却与之前天差地别。 冷凝霜终于开口:“你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 庚鬿道:“我从未怀疑过你。” “……” 因为在他心生猜疑的下一刻,就已经得到了答案。 去到易灵门之后,容屿渡劫时发生的事,更让他确信了有人在引导他收集碎片,恢复那所谓的圣物,而止枫圣人交出天芷宗的那块碎片,交的太过干脆。 他藏着凤凰尸身,必然知道那碎片就是凤凰精魂,好不容易得到的东西,如何会轻易送给别人! 见她沉默,庚鬿又道:“当时就算没有我开口,你也会用蛊毒伤人。” 因为他们需要一个合理的借口,将琉璃心碎片顺理成章的交到他手里。 为了给正道宗门弟子解蛊,秉着大义来做交易,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庚鬿言语中多了几分讽刺。 冷凝霜微微蹙眉:“木山之事我起初并不知道。” “我知道。”庚鬿道:“那日我故意透露给你,你其实并未见到木山,你去了天芷宗,见了止枫圣人。” 这事从一开始,就是源于各大宗门围攻魔界,而他们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卧底”传递了消息。 “木山”透露魔尊不在魔界是第一步,冷凝霜以蛊伤人是第二步,止枫圣人以精魂换取解药是第三步。 说来可笑,如此大费周章,只为了不惹他生疑将碎片交到他手里。 现在凤凰精魂已经完整,他最后的目的又是什么? 而冷凝霜和止枫圣人合作,为的又是什么? 他心里藏不住事,本不想要追根究底,回过神来的时候,“为什么”三个字已经出了口。 两人之间如寒霜凝结,冷凝霜始终紧绷的身体忽然放松下来,又饮了一杯桂花酿,轻笑道:“人,总是有私心的不是?” 什么私心? 四个字到了喉间还没出口,花田外有人闯入,一位侍从恭敬躬身道:“尊上,天芷宗凌渊真人来信。” …… 95.恐慌 上回凌渊真人入魔宫,魔尊带他同游并无避讳, 魔宫众人都知晓他二人关系匪浅, 对凌渊真人送来的东西都是第一时间送到魔尊手里的。 见到仆从出现的两人皆是一愣。 容屿现在在哪里他是知道的, 是什么状态他也再清楚不过,往魔宫送信不用传音也不用舍普珠, 还用仆从转交? 瞬间意识到了什么,他起身走过去。 仆从恭敬的将一封信交到魔尊手里,冷汗涔涔的朝后面看去, 总觉得这位护法今天有点不太一样。 他擅闯花田,魅护法竟然没呵斥他? 怂巴巴的送了信就离开,庚鬿忽然叫住他道:“信是怎么拿到的?” “回禀尊上,是天芷宗一位弟子过鬼门关送来的。” “人呢?” “已经送离魔界。” 庚鬿松了口气,摆手让他下去。 一名弟子来送信,过的不仅仅是名叫鬼门关的魔界入口, 魔物遍布的魔界,稍有差池便会死的连骨头渣都不剩, 虽不知送信的弟子是谁, 他所持书信上有容屿留下的神识, 其威压足以保护那名弟子安全的抵达魔界深处的魔宫。 有些庆幸,又有些失落。 在听到凌渊真人送信的那一刹那,因为心底的期盼他是希望信是由容屿亲自送出的,然而现在看来, 这只是那人先见之明, 提前安排好了让人送来。 也是, 自己给他下了术法,怎么可能这么快就醒过来? 将书信拆开,以神识印刻上去的内容,只有他一人能读取,匆匆扫了两眼,他心头一震,折身就要离开,又突然顿步,回头道:“魅姐,我……” “我若拦得住你,绝不会任你割了神魂救人。” 可她偏偏拦不住。 现在这人又要去犯险,她依旧拦不住! 冷凝霜垂眸,言语间隐约有了几分醉意,连看也不肯看过来。 庚鬿心中酸涩,道了声:“抱歉。” “不要与炎烈对上!”突然呵出的一声,冷凝霜侧头,深吸了口气,停顿了许久才将话接了下去:“庚鬿,现在的你不是他的对手。” “……” 庚鬿没应,也无法给出回应。 冷凝霜从未连名带姓的唤过他,这句忠告,潜藏了太多无奈,不忿,甚至还有祈求。 可若是所有事因止枫圣人而起,他不可能避开! 从粟海花田里出来,青寒正等在外面,容屿言之与皇族相关之事,任何消息,瞒不了湛王殿下。 青寒见人出来,立时道:“尊上,皇族出兵岚谷门,军队已集结在巷泊城外。” 巷泊城乃岚谷门所辖郡城,其他宗门附属郡城尚有朝廷郡守理政,岚谷门却已彻底将巷泊城占为己有。 庚鬿轻轻点头:“知道了,你先回去桑中,请命赶往巷泊,如有必要,可以调魔界族众,务必屠了整个岚谷门。” “……”青寒震惊的瞪大了眼。 “尊上,他们……” 屠人宗门,残害无辜,此事有违天道! 他身在魔宫这么多年,自认对魔尊了解甚多,不论外界如何传言,可这人手上,从未沾上一个无辜之人的血腥,此刻他开口,竟是直接屠戮宗门,还是以这样一副轻描淡写的态度。 他不再是以前那个失去记忆什么都不懂的单纯少年,湛王府一场变故,强迫他从懵懂无知接受了太多他不愿意接受的肮脏现实,可再怎么样,让他选择屠戮,他是无论如何也办不到的。 青寒急道:“小貊现在在易灵门中安然无恙,就算尊上你……也不用……” “你以为我是因他昏睡不醒心伤无处泄愤,才要对岚谷门出手?” “……”青寒愣住,神态无异于默认。 庚鬿知他不愿,也不解释,冲他笑了笑道:“不需要你动手,你负责找人。” 青寒道:“找谁?” 庚鬿刚要开口,蓦然一怔,恍然意识到青寒并不知道木山换魂一事,于是抬头道:“问你头上那只。” 他的话本也不是说给少年听的。 视线落在伏在他头顶的莹白蝎子身上,蝎钳扒着玉冠,长长的尾巴贴在少年一侧额间,这让庚鬿脑中不由自主地冒出一句话:要想生活过得去,头上就得顶点儿绿! 可要真是顶了绿了,生活必然就过不去了! 他薄唇微抿,意味不明的盯了半晌,青寒回神时人已经出了魔宫。 望着那人消失的身影,青寒微微蹙眉。 表现的越是平静,说明心里越是难熬,凌渊真人出事似乎对尊上打击不小。 他眉宇间都是担忧,紧拧的眉头忽然轻微刺痛,抬眼看了看,伸手把头上的蝎子拽下来塞进怀里,折身去往桑中城。 庚鬿去的也是桑中城的方向。 皇宫东北一角,有座高耸入云的古塔,乃历代国师所居之地,塔身古老,却经久不衰,浓郁的灵气笼罩了古塔古塔方圆百米,又被结界罩住。 庚鬿拿着容屿不知道什么时候塞进他储物镯里的令牌越过重重禁制,穿梭在古塔附近的法阵中。 送去魔宫的信是早前就拟好的,让他在皇族出兵岚谷门之后来此处。 数日前易灵门有人突破大乘,正是正道宗门气势雄盛之时,此前明德帝尚不敢对岚谷门出手,如今更是不敢,此次皇族出兵岚谷门,却是西戎国国师一人之令。 那位国师,庚鬿见过两回,一次是在荒泽秘境入口,一次是各大宗门围攻魔界时,在鬼门关曼陀罗花海之上,没什么交集,也没多少了解,印象……倒也不坏。 只是容屿让他来这里干什么? 正想着,人已经到了塔底前,明明是一座古塔,塔的入口上却挂着一张牌匾,书了“尚华殿”三个字。 他一路走来未见一人,这里想来是西戎国师清修之地,顿了片刻,他上前推门而入,进去之后才发现这尚华殿,为何称之为“殿”! 入目的一切只能以奢华来形容。 朱漆圆柱,雕梁画栋,本以为国之重地,就算不是摆满古籍卷宗的典雅之所,也该是简洁高雅的清净之地,可他所看到的,古玩字画,摆满了墙角挂满了墙面,几方木架隔出几条道路,木架上放置着各种奇珍异宝,换了常人,只怕早被这些价值连城的东西晃的站不稳脚,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不是什么古塔,而是哪个大宗门遗失在这里的藏宝阁! 此地并不空旷,却不见人影,庚鬿并未隐藏自己,以那位国师的修为,应该已经察觉到了才对。 沉思间,前方拐角处突然出现一人。 庚鬿道:“请问……” “魔尊陛下,请。” “……” 这人知道他是谁? 因他态度恭敬,且不具什么威胁,庚鬿并未犹疑,抬步跟了上去。 带路的人走的很快,从木架旁离开,过塔室入法阵,穿过了几个传送法阵,那人却转眼消失。 庚鬿从最后一个法阵中踏出,眼前已经换了一副风景,完全由白玉铺成的地面,他正对着一扇大敞的窗门,中间隔了一面珠帘,晶玉珠帘被徐徐微风吹拂,碰撞出细碎的铃音。 珠帘后,一道白衣身影负手而立于窗前,青丝浮动,风雅万千。 只是这背影怎的看着有些眼熟! 是十分眼熟! 几乎是在庚鬿踏出法阵的那一刻,窗前的人已经转过身来,目光从脚底回旋打量到脸上时,庚鬿蓦然瞪眼。 时间仿佛停滞了片刻,庚鬿回神,转身要走。 “过来。” 完全没有波动听不清情绪的声音,却低沉悦耳。 庚鬿转了一半的脸又转了回去,愣愣的看着对面同样在看着他的人。 “系统,这里是不是有幻境?” “那一定是我的幻觉。” “……” 他迟疑的一会儿,珠帘自发朝两边卷起,两人之间的障碍彻底清除,看的十分清楚。 庚鬿喃喃开口:“你怎么会在这儿?” 这人现在应该还在昏睡。 他应该出现在易灵门! 自己不过回魔宫躺了一天,世界发生了什么天翻地覆的变化? 容屿脸色不是特别好,沉着眼道:“长忆,过来。” 庚鬿不进反退:“……我不。” 你这模样摆明了是要兴师问罪,要训人,谁过去谁傻子! 容屿见他要退回法阵,脚下缩地成寸,庚鬿只觉得眼前白影一闪,还没来得及后退,手腕一紧,被拽向一旁抵到了白玉堆砌的墙上,一股暖流从头顶窜入,本能的想要挣扎,又强行忍住了。 查探完他的神魂之后,容屿脸色黑如锅底。 这人果然割了自己的神魂! 庚鬿被他盯的不敢说话。 容屿气息粗重,强忍怒火道:“谁让你这么做的?” “没……没谁。” 当时就他们两个人,这人昏迷着,除了自己还能有谁? 他不安的移开视线,眼珠子才刚转到眼角,眼前有什么东西贴着滑过,“砰”的一声巨响,有什么东西碎开,就在他耳边擦过。 庚鬿被他突然的动作惊的双眼一瞪,整个人都僵了。 他愣愣的回头,看到的是容屿赤红的双眼,眼中流露着痛苦,又有几分恐惧,还有失而复得的喜悦。 可他刚刚被吓着了,却是什么都看不明白,什么都顾不得了,人在惊吓过后,下意识的想要发泄来掩饰住自己的惧怕,他倒抽的一口气没有呼出,直接吼道:“你冲我发什么火啊!是你先这么做的,你明知道我不可能扔着你不管你还在我面前自散神魂,你要我怎么办?看着你死吗!你……”怎么这么自私? 最后的话被闷在了口中,庚鬿肩头一紧,已经被紧紧的抱住了,头闷在他肩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容屿抱的很紧,箍的他肩头都有些疼。 正因为箍的紧,他身体的颤抖也变得格外明显。 庚鬿紧绷的身体放松,顺势埋进了他怀里。 …… 96.心思 两人就抱在一块吹了半天凉风,庚鬿从惊吓中缓过来, 抱着他的人也不再颤抖了, 他将头搁在容屿肩上, 拍了拍他的背:“行了,我没事, 我没那么不惜命!” “……” 割裂神魂,于他而言不过是回到以前每日需睡上几个时辰,遭遇强敌虽然麻烦, 可整片大陆上能伤他的找不出几个,只要安分的待在魔宫,也可以高枕无忧。 庚鬿推了推他,不去看他的脸,转而握住他还一只手,回头看了看被他一拳砸出来的深坑, 白玉墙面好似穿了一个窟窿,玉屑碎了一地, 得亏是大乘期坚韧的肉体, 不然就这一下, 他这只手不得废了才怪! 没事砸什么墙! 砸墙就算了,还贴在他耳边砸,刚才那一吓,他还不知道死了多少细胞! 心里逼逼叨叨的抱怨, 抱着他那只满是红印子的手, 又忍不住心疼, 下意识摸着那些被玉石扎出来的红印,又轻松吹了吹,庚鬿抬头:“疼不疼?” 容屿定定的看着他,发泄了一通,又被反训了一通,平静下来之后,脸色不那么难看了,开口解释道:“我并非是要以命换命。” “我知道。”庚鬿垂眸:“你是为我。” “……” “醉影剑鞘,是你师父所赠,除了封印煞气之外,还有锤炼灵体之用,你担心自己成为他手中的棋子对我不利。” 古来灵体成形,纵有残魂为基础,要炼成灵体,起码需要千年,好比荒泽秘境的意识,数万年来它也只是一缕意识而非灵体,而寄身于醉影剑的那缕残魂,有足够的煞气对其锤炼,又长期封存于剑鞘之中,试想一下,若是当时阻止不及,雷劫过后容屿的肉身被灵体所夺,浑身被煞气侵蚀,变成一个不折不扣的魔头,此时离他最近的人,就会变成最危险的人。 他能想到的,容屿不可能想不到。 那柄剑鞘虽有他用,却也是真的压制住了剑身上连容屿都压制不了的煞气,能做到他们办不到的事,止枫圣人的实力深不可测。 或许在看到那个血色的灵体时,容屿的确动摇过,可他不是意气用事的人,不可能自散神魂去换回一个只知道杀戮的“陌生人”,他自散神魂是因为知道有人会阻止他,他想从涅槃之火中保全母亲的残魂,想让自己不再能够对庚鬿构成威胁。 他的神魂自小融了他母亲的神魂,比常人强大许多,就算逸散一部分,也于根本无损,最多是因神魂不稳虚弱几天罢了。 可他没想到这个傻子会割了神魂来保全他! 见他心里跟明镜似的,明知道他的目的还这么做,容屿刚刚缓和的神色再度沉了下来。 庚鬿抬眼,正巧撞上他绷着的一张脸,立即道:“理是理,情是情,我当时可想不到那么多,我明白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已经……” 已经割了神魂了。 他总不能再将给了人的东西拿回来! 其实想想也没什么,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自散神魂,对己身是很大的伤害,而他自割神魂,虽然也是自损,他自己却并觉得算不上什么大事。 或许容屿当时,也是这么想的。 一块伤疤落在自己身上自己可以不在意,可是落在自己在乎的人身上,却比伤了自己还要心疼。 情不由衷,身不由己。 若不是爱到深处,又怎会宁愿伤了自己也不忍看另一人受丁点伤害。 容屿的心此时仿佛漂浮在海浪中的帆船,沉沉浮浮,说不出什么滋味。 一边为他不顾惜自己而感到心痛,一边又为他为了自己的付出而像是吃了蜜一样甜。 感情不需要经历什么刻骨铭心,也不需要什么循序渐进,等你意识到去找寻的时候,它已经在心底扎了根,做什么便也由不得自己。 庚鬿心里犯虚,他看着容屿在自己面前散了神魂时心痛到不能自已,容屿知道自己割了神魂是什么心情也可想而知,他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也不敢抬头看他,低声喃喃道:“其实这样也好,他的目的本就在我,现在我受了伤,不正好可以引蛇出洞……唔……” 突如其来的吻,庚鬿被迫仰头,后脑本该撞在冰冷的墙面上,又有一只温暖的手托住了他的后脑,抵唇而上,温柔缠绵。 下意识瞪大的眼睛轻轻垂了下来,眼中露出熟悉的迷恋,松开他砸墙的那只手,转而攀上他的肩头,偏转了角度反客为主。 仅仅是一个别离了没多久的吻,两人却皆是心跳不止,有一种劫后余生的蹉跎感,吻得越发深入,恨不能将对方融进自己的骨血中。 意识恍惚间,一个问题在脑海中冒出来,庚鬿蓦然睁眼,“唔……等、等等,我忘了问了,你是怎么醒过来的?” 他给下了术法,怎么也得睡上十天半个月,怎的这么快就醒了。 见他沉默,庚鬿双眼一点一点瞪大,“你防着我?我这么相信你,你竟然防着唔……唔唔……” 质问的话被堵了回去,又一个长长的深吻之后,庚鬿觉得骨头都有些酥软,要质问也提不起什么力气了。 容屿并不是在防着他,而是防着所有人,源于自小被伤害,长大被背叛的不安全感,昏迷时本能的抵御外界的术法,加之庚鬿无意伤他,术法并不难解,一来二去,他便是睡了不到一天就醒了。 只是有人所知他现在仍在易灵门,不能明目张胆的去魔宫找人,便只能让人送信去魔宫,将人引来这里了。 看着眼前染上了情.欲更添魅惑的脸,容屿眸色暗了暗,手心微紧,有些乱了分寸。 意识沉沦间,背后的坚硬消失,抵上一片柔软,庚鬿侧头,才发现自己已然躺在了榻上,体位颠倒,那人已经覆在了他身上,突破大乘之后,那人本就俊美无双的脸更加添了几分神圣,想到这样的人是属于自己的,便有一种自己亵渎了神灵的诡异兴奋感。 看着那张脸越靠越近,庚鬿一阵口干舌燥,明知故问:“做……做什么?” 容屿道:“修复神魂。” “……” 他的部分神魂在容屿那儿,修复神魂是需要两人神魂交融的,也就是需要……咳! 那种事被他用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说出口,庚鬿忍不住红了脸,见他身体已经贴上来,忍不住放软了身体,迷乱间,被他随意塞在袖中的那封信掉了出来,侧头瞥了一眼,庚鬿一怔,问:“你说的岚谷门那些事是真的吗?” 容屿已经在挑他的衣带,吻落在他脖间,轻轻“嗯”了一声。 庚鬿道:“我让蝎子带魔界的人去了。” “……” 容屿微微抬头,双手支在他耳旁,身体撑在他上方。 庚鬿直愣愣的看着他。 带魔界的人去,目的已经明显。 那时在陂毗山,雁丹门有一位岚谷门长老相助,结下的九天伏杀阵就令他们十分棘手,而岚谷门本就修阵,如果如容屿在信上所说,其门中弟子早如雁丹门弟子那般成了不知恐惧为何物只余死忠的人形傀儡,与其被岚谷门日后拿来祭阵用来对付他们,不如现在就由他们先下手为强了。 他不知道这样做是对是错,那些弟子必然都是无辜的,可他们的无辜或许会伤害到更多无辜的人,他们不该死,却不能留。 容屿沉吟:“不只是岚谷门弟子。” “什么?” “人有七魄,并非缺一不可,能利用的,不只是修真者。” “……” 人的七魄分管喜、 怒、 哀、 惧、爱、恶、欲,取其一魄,断了恐惧,于日常生活并无妨碍,他们要想隐藏,旁人便看不出来。 庚鬿瞳孔微缩:“你是说,巷泊城里的百姓?” 容屿道:“猜测。” “……” 他的话既然能出口,便已经有八分确信了。 庚鬿手肘后移,半撑起身体道:“那位国师大人,听命于你?” “……” 不然怎么会这么巧,出现在这座古塔里! 他恍然意识到,他们现在还在别人的地盘。 低头看了看自己已经褪到肩头的衣衫,庚鬿老脸一红,迅速抬手布下了一层结界! 容屿无言默认,看着他一瞬间的错愕和惊慌失措,薄唇微抿,眼底盈满了笑意。 庚鬿顿时明白自己被耍了,这人脸皮比他还薄,怎么可能真的在别人眼底下做这种事! 自己真是瞎操心! 见身上的人笑的得意,他尴尬的想跑,“我……我不放心,我去看看……” “先补魂。”容屿将他按回去。 “可是青寒他们……” “放心,我自有安排。” 最后一个音节淹没在两人重新相合的唇间,庚鬿支撑着身体的手肘瞬间软倒,神魂相缠,他不由得舒适的眯起了眼。 身上这人,素来见他闲散,不涉朝廷纷争,不理宗门事务,仿佛一辈子能做的就只有修炼,就算日日相处,庚鬿也没发现他还与他人有交集,然而过去的百年间,他又怎么可能真的什么都不做? 在皇族中与帝王齐肩的国师大人,不奉皇命而遵大皇子的命令,又有岚谷门潜藏的秘密,被他轻易得知,甚至是二殿及其他宗门,或许这人的手都有染指。 心思缜密,心机深沉。 这样的人换了他人或许会觉得忌惮,庚鬿却只觉得安心,他说放心,或许自己真的可以放心。 抛开脑中乱七八糟的担心,他唇角一勾,双腿缠在了容屿身上,浅笑着挑衅的迎了上去。 古塔外,一道身影从塔顶而出,直往桑中城外。 城门前,青寒以湛王的身份,率金甲卫正欲赶往巷泊城,忽有一人落地,他愕然瞪眼:“国师为何在此?” “臣,与湛王殿下同往。” “……” 青寒听他言语肃重,便认真的点了点头,只是转头又不免疑惑,国师大人堪称俊美的脸,怎么一时青一时白的? …… 97.岚谷 刚从尚华殿中“逃”出来的国师大人,回想塔中所闻, 还是忍不住皱眉。 魔尊受大皇子之邀入了古塔本就让他意外, 只是担心两人独处, 魔尊会对殿下不利,他便悄然利用古塔中的法阵偷窥了半晌, 看到的画面着实令人震撼。 那见到大皇子之后想要逃走,几度支吾其词,连一个没有运用灵力的拳头都能将他吓得“大惊失色”的人, 当真是那日在鬼门关傲睨一切的魔界至尊? 本该敌对,见面锋芒不断的两人,突然就亲到了一处,还滚到床上去了…… 直到魔尊的结界罩下,国师大人才将他的下巴从地上捡起来,匆忙出了古塔。 见一旁有人打量, 他微微侧头,对上湛王殿下疑惑的目光, 沉声问:“殿下身处魔宫多年, 可知魔尊其人如何?” “……” 因常年身处高位, 国师说话自有一派威严,原本是询问之语,听起来却像是质问。 青寒顿时蹙眉。 自他从魔界归来,入湛王府拜会的人不计其数, 时常有人拐弯抹角的向他打听魔界的事, 别人尚且懂得旁敲侧击, 这位国师竟直接问到了魔尊头上! 莫不是瞧着他们要出兵岚谷门,他耻于与魔界为伍,又避不开魔界的助力,才有此一问? 他不待见魔界的人? 青寒眉头皱的更紧,收回目光,抬手将头顶的蝎子扒拉下来,放到衣襟处,戳了戳他尾椎的硬壳。 蝎子会意,蝎钳挑开青寒领口一角钻进了内衫,国师只看到一截翠绿的毒刺没入领口,一块巴掌大的凸起从脖颈处一路往下,爬到了腰间被腰封阻隔的去路,才收拢蝎钳在腰侧伏了下来。 “……” 若不是有金甲卫在场,国师大人的下巴会再次掉下来。 青寒见他还盯在自己腰上,心道他果然不怀好心,微微侧身,将蝎子又拨了拨,置于国师的盲区,才缓缓开口道:“本王还有要务在身,恕不奉陪。” 竟是直接无视了他的问话。 国师大人在原地愣神,因长时间冷脸,他的发愣,在金甲卫看来便成了不悦。 不日便有国师与湛王殿下不和的谣传传出,却已经是后话了。 皇族以百年前岚谷门追杀国母为由,发兵岚谷门,命长鹰卫围住巷泊城,此事在整个修真界引起轰动,又因皇族围而不攻,出兵的缘由也是名正言顺,没有宗门敢劝和调停。 一日后,湛王率领皇族金甲卫赶往巷泊,同时又有魔界族众,以岚谷门迫害魔界魉护法为由,助阵皇族。 魔界中人不比正道宗门,还讲究什么战术,几乎是在第一个魔物抵达巷泊城时,攻击就已经落在了岚谷门以阵法结下的屏障上。 “简直欺人太甚!” 岚谷门长老阁中,一位长老拍案而起,城外结界波动不止,魔界正在猛攻,这样下去,根本撑不了多久! “百年前的旧事,翻到现在提起,摆明了是有魔界撑腰,要拿我岚谷门开刀!” 又一人道:“湛王身在魔宫百年之久,己身亦为魔修,与魔界护法更是关系匪浅,此前有关魔尊与凌渊真人的传闻,只怕也是不虚。” “那凌渊真人乃我正道翘楚,如今与魔尊苟且,他师父止枫圣人竟也不闻不问?” “止枫圣人自那日取回解药之后便失踪了,莫不是与魔尊对峙时受了重伤?” 那时两人隐于结界,根本没有人知道两位大能在结界中谈了什么,又或是做了什么。 众位长老你一言我一语,唯一人坐在主位,垂眸沉思,神色意味不明。 渐渐的声音止了,所有目光落在上首,有一人迟疑道:“宗主,是否需要向易灵门求援?” 那日银龙耀空,如今要与魔界对抗,能指望的,就只有易灵门了。 尹琮抬眼,瞥了开口之人一眼,那人莫名呼吸一滞,神思恍惚了一瞬,再看时,尹宗主已经移开了视线。 他端起桌上的茗茶,饮了一口道:“西戎国皇后之死,乃皇族后宫纷争,他们已杀良妃报仇,恩怨已然两清,我岚谷门不欠他们。” “……” 这话说的脸不红心不跳,阁中众人却同时垂眸。 当年西戎国皇后死于考磐山,确是因良妃之故,但若不是宗门派人相助,良妃一介女流,除美貌之外,不到筑基的修为,如何能杀的了一国皇后! 他们送美人入宫,为的是诞下皇子继承皇位,以此巩固岚谷门在整个修真界的地位,可明德帝盛宠皇后,对其他妃嫔不闻不问,大皇子出生之后,更是溺爱,以此下去,皇位必属大皇子无疑。 恰逢当时皇后想要逃离皇宫,他们怎么可能放过这样的机会! 虽然追杀之人也同样葬身在了考磐山,可他们到底是意图不轨,现在被宗主这样颠倒是非,他们不认同,却也不敢辩驳。 长老阁内静的落针可闻,尹琮起身道:“命门中弟子加强结界,护住巷泊城,另外告知城中百姓,皇族无端生事,与魔界勾结,欲吞并我岚谷门,其心可诛,我岚谷门众多修士,必会拼死守城,与百姓共存亡!” 出言铿锵有力,众长老神色骤沉。 宗门所做之事,他们都是知晓,如此激奋人心,便是要将城中百姓派上用场了! 长老阁中长老散去,尹琮沉眸看着他们离开,见有一人未动,侧头看过去:“孙长老还有何事?” 孙诀欲言又止:“宗主,那魔界魉护法之事,当真与您无关?” 尹琮道:“你想说什么?” “……那日我在宗门朝天阁外,见到一道黑影,似与魔界护法木山有些相似,他……宗主?” 孙诀无意间抬眼,骇然发现上首的人变了模样,黑色的魔气从他身体里溢出,如浓雾一般将人笼罩,瞳孔紧缩,他下意识想要逃跑,却发现脚下被魔气所缚,整个人已经动弹不得。 恐惧由心而生,他眼睁睁的看着脚底的魔气从他脚腕上缠上来,侵蚀了他的身体,脑中如同被生生撕裂,痛苦不堪,张口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几息之后,孙诀七窍涌出血色,直直的倒在了地上。 见他没了声息,尹琮才缓缓收手,周身魔气归拢回到体内,从袖中取了一只袋子,将尸体收了进去。 桑中城内,皇宫东北一角的古塔之中,庚鬿睁眼时神情恍惚了一瞬,在陌生的地方,警惕还未提起,瞥见身旁靠坐在床头的人,顿时放松下来,凑过去将人抱住,脑袋枕在他腰腹间,懒洋洋的问:“在看什么?” 容屿低头,见他像小猫一样打着哈欠,微沉的神色顿时变得柔和,抚了抚他的脸:“好些了吗?” “本来就没事。”庚鬿揉了揉眼,仰头跟他一起看。 “……” 他双眼濡湿,眼眶发红,脸上也是红扑扑的,想到之前他咬着嘴唇眼睛浸泪的模样,容屿便觉得浑身发热,又见他嘴唇红肿,动下身子都要蹙眉的模样,只能用灵力强压欲望,抬手将人抱进怀里让他靠着。 庚鬿得寸进尺道:“我腰酸。” “……” 容屿便又认命的帮他揉腰,手里的东西自然而然就落到了庚鬿手里。 那是国师送回来的“战报”,岚谷门在巷泊城外撑起了结界,牢不可破,若是强行破之,必然伤到城中百姓,魔界族众自然不在乎,可皇族却不得不顾忌。 两方的分歧倒是其次,反正谁也不听谁的,尴尬的是主攻派的魔界族众,破不了城外的结界! “这结界以前有吗?” 容屿道:“禁制结界只为防护,巷泊城虽依附于岚谷门,却也是西戎国的郡城,需与外界来往,不能设有结界。” 庚鬿若有所思的点头,又不由得微微蹙眉。 既然以前不能设,那便是临时设下的,临时设的都能有这样强力的防御,岚谷门的护宗结界想必更麻烦。 一个宗门上上下下数百人,若是全由岚谷门所控,杀之可说是为了城中无辜百姓,可若是整个郡城的百姓都被控制,他们又该如何? 所担忧的事到底是还没有发生的事,可是如果血洗巷泊城,那些原本过着安乐生活没有犯任何错的百姓,他们本就是受害者,上千条人命,全部屠戮未免太过残忍。 庚鬿道:“那些被取出来的魄,会被置于何处?” 万物有灵,人更是如此,人的一丝一发皆可入药,而于岚谷门而言,人的魂魄,会被用于布阵。 两人对视一眼,庚鬿心中一凛,抬手就要掀了被角,忽然某处被捏了一记,他身体一软,又坐了回去。 “……” 容屿拦腰将他禁锢在自己怀里,“神魂修复不可一蹴而就,彻底恢复之前,你不许离开这里。” “我就是去看看,不会逞强做什么嗯……你摸哪儿呢!” 他浑身一个激灵,就要躲开,偏又被箍着动弹不得。 挣扎了半天无果,他转身求饶:“我真的就去看看,一直待在这我会闷死的!” 他满眼真诚可怜兮兮的望着身后的人,就差双手合十放在身前做祈求状了。 容屿回以凝视,眸色几转,手向下滑了一截:“再补一次。” “啊?”庚鬿面露苦色:“不是,我真的没事了……” 挣扎到最后往往都变成了妥协,终于从那座古塔中脱身,庚鬿却已经不想动弹了。 容屿抱着化作“长忆”的少年,御风而至巷泊城外,庚鬿一手搂着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拿着一个糖人,制成了容屿的模样,被他咬在嘴里。 容屿看着他手上的“自己”被咬断了一个头,莫名觉得脖子上一紧,心情复杂。 …… 98.魔气 庚鬿毫不费力的挂在容屿身上,看着底下巷泊城外魔气冲天, 皇族金甲卫聚集在一处, 金灿灿的一片, 与黑色的魔界族众形成了鲜明对比。 岚谷门位处玄灵大陆西北,原本南邻雁丹门, 与焱阳殿相距也不远,只是这里这么大的声势,却不见焱阳殿有什么动静。 未免也太事不关己了点! 魔界虽派族众助阵, 但也不是什么一人能毁天灭地的大人物,总不至于将其他宗门吓破了胆,连个打探消息的人都不敢来? “结界乃宝器所筑,是魔物的克星,他们的攻击撞在结界上会被消亡大半,不足以破开结界。” 所以魔界族众拼死拼活的打, 其实起到的作用连一半都没有? 庚鬿将糖人从嘴里拿出来:“那他们怎么不动手?” 少年纤白的手指指了指一脸严肃的国师。 容屿垂眸:“许是为了城中百姓。” “……” 庚鬿方才还锃亮的眼睛瞬间黯然。 他若真是一个十恶不赦的魔头,面对这种困境, 兴许一招就能破了, 可他到底不是, 滥杀无辜的事,他做不出来。 只是魔尊之名在正道宗门中早已是臭名昭著,他们启用阵法以无辜百姓做屏障,以此威胁, 仿佛是认定了他下不了手…… 为什么岚谷门的人会认定他们不会残害无辜? 庚鬿沉眸, 底下一道光影急速追上来, 国师在看到容屿怀里的少年时怔了一瞬,很快回神,只当是看不见他,对上容屿的视线,轻轻摇了摇头。 庚鬿道:“可否由一人撕开一条口子,从内部击破?” 国师拒不偏头,看到少年吃糖的模样他害怕自己会对魔头放下警惕,只肃然扬首道:“结界绝非尹宗主所筑,常人无法破之。” “……” 岚谷门修为最高的,便是宗主尹琮,结界非他所筑,还能有谁? 庚鬿看了看容屿,要破结界不成问题,只是他们若是动手,藏在暗处的那人必然有所察觉。 那日在魔宫,冷凝霜所说现在的他,不是止枫圣人的对手,听她言语间颇为忌惮,必然不是吓唬他的。 瞥了眼下面笼罩住巷泊城几乎纹丝不动的结界,庚鬿微沉了眼道:“强攻。” “魔尊这是要置整个巷泊城的百姓于不顾?”国师忽然看过来。 对魔头果然不能放松警惕! 庚鬿蓦然被瞪,没好气道:“他们就是看准了你们不会对百姓动手,才如此有恃无恐,现在僵持下去,吃亏的绝不是岚谷门!” “……” 或许巷泊城内百姓被取魄为岚谷门所控的消息,也是他们刻意放出来的! 岚谷门或许不会,有一个人一定会! 他看着容屿从小长大,对他的了解比任何人都多。 庚鬿脸色忽然变得沉重,他心底有了一个猜测,如果是真,他们便不能在岚谷门这里再耗下去。 他忽然转头,看向容屿。 早在决定带他来的时候容屿就知道,他所谓的“就是看看”绝不可能真的只是看看! 无奈叹息一声,他抱着人从云层中落下,翩翩少年身体拔长,一袭红衣摇曳,落在青寒身前。 “你怎么……?” 惊讶的话还没出口,庚鬿便开口便道:“蝎子呢?” 青寒愣了愣,垂头看了一眼,没好意思开口。 庚鬿看了看他腰侧的一个小鼓包,脸色一黑:“你把他塞那儿干嘛?” 青寒:“……” 因为怕有人对他不利。 看到两人身后跟上来的国师大人,青寒没有把蝎子拿出来的打算。 庚鬿最后咬掉糖人仅剩的一条腿,随手一扔,木棍自燃,很快焚的连灰烬都不剩,他施施然道:“让他出来,温柔乡睡够了,总得干点儿活,宠物也不是白养的!” 某温柔乡:“……” 某宠物:“……” 另一边容屿道:“吩咐下去,所有人集中朝一点攻击。” 国师微愕:“可是魔界那边……” 他刚想说魔界族众不听指使,肆意乱战一通,有他们在,根本不能集中对抗,可转头一看,之前还叫唤着攻击结界的魔界中人,已经规规矩矩的站到了一旁,连地方都给他们空出来了。 “……” 若有所思的又看了魔尊一眼,国师又恢复了一贯肃然的脸,站到了金甲卫面前。 结界外围,金光大盛,一个金甲卫或许实力不足以撼动任何强者,而千百人聚在一起,便是强者也要忌惮,金色的灵力在金甲卫前方聚集,形成一条火龙,直击城门处的结界。 庚鬿紧盯着结界,出现一点裂痕便会迅速收拢,他微眯了眼,在裂痕再次出现时突然出手,紫光闪现,支撑住那一块几乎看不见的缺口,扬声道:“蝎子!” 莹白色的虚影出现在金甲卫前方,整个结界外忽然被一片雾气笼罩,待看清那浓雾中心的巨蝎本体,金甲卫众人大骇,这其中不乏百年前奉命追击魔界护法的人,当年便是这浓雾,给他们留下了巨大的阴影,以至于有些人看到这浓雾,便开始双腿发颤。 便是不认识这浓雾的人,也认出了蝎子本体,百年来魔界四大护法,皇族中人了解最多的便是这护法之首,在湛王回到皇族之后,关于解北影的传闻更是传遍了整个桑中城,莹白的身体,翠绿的毒刺,见之便让人心生退怯。 正在金甲卫想要退避躲开浓雾时,那些毒雾忽然凝成一股,以极快的速度涌入魔尊刚刚撑开的小小缺口,钻入了结界中,里面便是巷泊城。 待浓雾尽数散尽,结界前的虚影消散,显出一人身形,身穿纯白绸衫,长袍衣摆及长袖由青到绿如同雾气晕染一般,只见男子微微抬手,凝神于结界缺口,片刻之后,结界化为虚无,露出里面被毒雾笼罩的郡城。 解北影被称为毒魑,他的毒与他本是一体,只要有毒的地方,便是他的主场,任何东西都不可能逃过他的神识。 金甲卫纷纷沉眸,看着浓雾中不断倒下的人影,连他们都抵御不了的毒雾,这城中百姓,只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不少目光偷偷落在放毒的人身上,在他们眼里心狠手辣的魔界护法,在结界碎去之后,化作巴掌大的蝎子,贴着地面爬到了湛王殿下脚下,蝎钳往人衣摆上一挂,仰头不动了。 偷偷瞧着的人皆是嘴角一抽。 这怎么看都像是在……撒娇! 更令他们的惊讶的是,他们的湛王殿下只是低头看了一眼,弯身将蝎子捧起来,直接揣到了自己的衣襟里,动作十分熟练! “……” 被湛王转头看过来,众人纷纷移开视线,又开始同情城中“横死”的百姓,只是他们的同情,在看到城中真正的模样时,却是尽数化作了庆幸。 跟着国师他们进城,庚鬿和容屿走在最前方,城中百姓因毒雾所致已经昏厥,却仍有一部分人醒着,他们人人手里拿着镐头,斧子,长剑,甚至菜刀,只要具有攻击性的东西,各式各样的都有。 身体被毒雾侵蚀,他们没有恐惧,爬着也要朝进城的人靠近,嘴里念叨着一些咒骂修士的话,将锋利的刃砍在金甲卫的身上,明知道徒劳无功,也不肯停下来。 就是皇族的人不认同的魔界的做法,此时也察觉出了不对劲来。 庚鬿看着满街的失去了意识的人,低声道:“他们是结界的载体,只要他们不倒下,结界破碎也还会自我修复完整。” 而载体失去了意识,结界便也不堪一击。 解北影没有下杀手,只是让他们失去了行动能力。 跟进来的金甲卫也发现了这些毒雾对他们没有威胁,却并没有放下防备,反而更加忌惮。 能瞬息间将毒雾散满一座城,如果他们是有杀心,岂非瞬间便能屠了一座城! 行走在巷泊城里,被毒雾笼罩,随处可见像尸体一样躺着的人,还有人瞪着双眼死盯着行过的人,因中毒变得惨白的脸,在浓雾中看起来有些疴瘆。 庚鬿燃了紫火,所过之处浓雾像被吞噬一般,清出了一条道路。 沿路直到城边,望着眼前此起彼伏的山峦,他转头道:“青寒。” 白衣少年上前,散出神识查探,回身道:“是幻阵。” “破阵。” “是。” 一众金甲卫看着自家王爷被人支使还心甘情愿的忙活,再看凝神看着山顶一言不发的大皇子,互相对视,面面相觑。 庚鬿只凝神看着青寒,待他寻出阵眼,正要动手时,忽然一股强烈的灵力波动,从幻阵中袭出。 庚鬿惊道:“青寒退开!” 青寒闻声立即收手,他周身青光一闪,解北影化作虚影单手对上幻阵中的一掌,又瞬间消散。 “何人犯我岚谷门!” 沉重如钟鸣的声音从山上传出,庚鬿暗中白眼。 整个巷泊城都被围了两天了,现在出来装什么模作什么样! 他正欲上前,又蓦然被拉住。 庚鬿见容屿神色不对,问道:“怎么了?” 容屿沉眸:“魔气。” “……” 庚鬿回身,便见方才两人对掌震开空间里,缕缕黑色的气息从幻阵打开的缺口中缓缓溢出来。 …… 99.尹琮 因城内设有禁制,巷泊城内不能御剑, 来的魔界族众有一部分还在筑基的修为, 只能御剑不能御风, 故而魔界的人是走在下方的,金甲卫亦有一部分留在地面, 换而言之,除庚鬿和两位护法之外,空中没有魔物存在。 且魔气是从幻阵中溢出, 又并非解北影的魔气。 庚鬿微微沉眸。 “我来。”一袭杏黄长袍,上前时对撞幻阵阵眼,罡风袭来,掀起他的衣袂翻飞,青寒已经寻出阵眼,蝎子又打开了一个缺口, 国师的最后一击,直接破了幻阵, 显出一条通往山上的道路。 奇怪的事, 破阵之前还汹涌溢出的魔气在破阵之后, 竟消散的无影无踪,幻阵中,一人身着深紫色道袍,头顶紫金冠, 看似已过而立之年的一张脸, 有些浑浊的双目凝视着底下气势高昂的金甲卫, 又平视他身前的人,沉眸道:“空筠真人是真要与我岚谷门为敌了?” 皇族国师原名冗筠,尊号空筠真人。 看着尹琮独身一人,国师道:“皇命不可违。” “好一个皇命不可违!”尹琮冷笑。 世人皆知皇族真正的掌权人是国师而非帝王,一朝国师乃国之根本,这些年若非是有这位国师,皇族早被其他宗门分而食之,彼时便不会有皇族存在,而是被称作宗门的,另一种意义上的分裂小国。 俗言道话不投机半句多,本就没什么好说的,不知是谁先动了手,在其他人看来,两人是同时出手,两道灵光碰撞在一起,灵力波动足以震毁整座巷泊城。 金甲卫与魔界族众难得齐心,同时支撑起防护屏障,一个是为了城池,一个是为了自己。 两人对打之际,庚鬿隐了身形,与容屿率先上了山。 这岚谷门与其他宗门不同,看到的路并不是真正的路,一路上各种阵法迷惑,若是真让金甲卫闯上来,只怕人还未至岚谷门,便已经全军覆没。 “这里的灵气很纯净。” 庚鬿视线环顾,从看到魔气之后,他拧起的眉头就没有松下来过。 可是沿路找上来,他却是没发现任何与魔气有关的东西,仿佛之前在幻阵外看到的是一种错觉。 难不成真的是错觉? 他垂首思索,容屿搂住他道:“上去再说。” 再磨磨蹭蹭,底下都打完了他们还没抵达山顶。 被熟悉的人信任的人带着上山,庚鬿依旧神思不属,直到脚落了地,人还扒在容屿怀里,仰头问:“你说魔界会不会出了叛徒了?” 刚说完他又自己否定。 不管在什么世界,什么种族,信奉的都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魔界的人与岚谷门合作没什么好处,魔宫里的人就更不用说了,那是老魔尊留下来的,个个都可靠的很。 可既然不是魔界的人,魔气从何而来? 思索间,山下一声轰鸣,仿若连整座山头都将被掀翻,山底下,金甲卫要支撑整座巷泊城的防护罩,力有不逮,额头已然渗出了细密的汗。 魔界中人虽只护住自己,也依然有些勉强,有人立即发信,通知己身所属族群,开始请求外援。 半空中,皇族长鹰卫远望战场,交战的两人根本看不清人影,只余两道流光交织,碰撞出的灵力波荡十分骇人。 山上庚鬿同样看着山下,疑惑道:“尹宗主,有这么厉害?” 鬼门关前他与尹琮对过手,以他当时的估算,空筠真人对上尹琮,碾压应该是绰绰有余的,在看过巷泊城中百姓的状况之后,他也应该不会留手,然而此时看两人的战况,似乎是战成了平手。 容屿眸色微凝:“冗筠不敌。” 两人交战的位置越发往上,国师在有意引着尹琮远离巷泊城,或者是远离底下的人,他若能万全,绝不会示敌以弱,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没有把握,能护住底下的那些人。 “为什么会这样?” 一个人就算修为精进,也不会在短时间内有这样大的变化,且尹琮原本只有化神后期的修为,现在显然破了还虚之境,进阶会有天雷劫,近日除了容屿突破大乘,却从未见过劫云。 忽然想到什么,他心中一凛,又见远处黑压压的一片,仔细看了看,眼中一亮。 数不清的魔物以不同的原型赶至巷泊城内,与之前的魔界族众一起,撑起一道防御结界,将对战中的两人包围其中。 尹琮见状不对,游刃有余的神色微敛,忽然撤回山上,被庚鬿破开的结界重启,拦住了外面奇形怪状的魔物,只有两人在结界罩下的最后一刻闯了进来。 青寒站到庚鬿身前:“公子。” 庚鬿道:“来了哪些?” “各族群族长皆至。” “……”庚鬿挑眉。 这是闲了百年见到有架打都上赶着来的? 如此便也不用担心山下了。 另一处“逃”回结界岚谷门宗主尹琮,入了结界还与国师对了几招,才各自退开,后知后觉的发现山上早有了人,一双浑浊的眸子更是溢出了几缕黑气。 庚鬿瞬间凝眸:“他不是尹琮!” 容屿显然也认出来了,道:“百年前考磐山一战,岚谷门数位前辈命丧雷火,有一位太上长老侥幸逃出,回到岚谷门之后一直闭关修养。” “那他现在,是出关了?”庚鬿愕然。 出关便出关,顶着尹琮的脸算怎么回事? 他是太上长老,总不会他要掌管宗门,宗主还会不让权吧? 两人言谈间,被看破身份的“尹琮”面色不动,似乎在审视出现在山上的两人,一人白衣银冠,如清世净莲般神圣而高不可攀,而另一人,身着红色长袍,缎带缠发,竟让他有一种被压迫的窒息感。 他百年来未出宗门,不识得这两人,听宗门中人言论,隐约能猜出两人身份,故而不敢轻举妄动。 国师已经回到了容屿身侧,这一战打的实在憋屈,原本未放在眼里的人忽然实力暴涨压制了他,甚至差点落败,现下知道此人根本不是尹琮,以辈分来论,他都要称一声师叔,想到这个心里终于平衡。 他还是那副肃然高冷的模样,庚鬿暗中赞了他一声好气魄,又看向唯一一个还在半空中的人,见他眸中黑沉一片,挑眉笑道:“这位……太上长老?何时成了我魔界的人?” 难怪他们一路寻不到幻阵外所见到的魔气,此人已成魔修,修为内敛,若非真正对上,一时还真看不出来。 “尹琮”听他所言,微微皱眉:“你是魔界的人?” 庚鬿道:“是又如何?” “尹琮”沉眸,审视了他半晌,确认自己看不透这人的修为,斟酌道:“我岚谷门与魔界素无恩怨,不知魔界此时围困我宗山门,是为何故?” “素无恩怨?”庚鬿嗤笑,漫不经心的从储物镯中取出一只盒子,打开露出里面封好的糖人:“我知道你多戴了一张脸,脸皮比常人要厚,只是睁眼说瞎话,也得让人信服,我魔界护法来入贵宗已有些时日,今日来此只为接人回去,我也无意攻你山门,把人交出来,我们即刻便走。” 他拿了一个糖人咬住,将盒子盖好又塞进储物镯中,好整以暇的看着那位太上长老。 而国师看着他嘴里的糖人,眉心微抽。 这糖人,之前他看到的已经被这人咬的只剩下了腿,现在完整的,看着和大皇子一个模样,而这样的糖人,他藏了整整一盒! 魔头的喜好果然古怪。 国师暗戳戳的腹诽,面上连眼珠子都没动一下。 对面的人因为他的态度及言语中的羞辱已经生怒,他冷声道:“那你们便留在这里吧!” 他忽然抬手,庚鬿他们所站的地面骤然塌陷,腰间一紧,已经被拦腰抱起退离了地面。 刚至半空,迎面一股劲风,浑厚的真元宛若游龙朝他们所在袭来,庚鬿神色不挠,拿着糖人咬断,甜腻的味道在舌尖上化开,还有丝丝酸味,见容屿单手接下了那人一招,魔气溃散,他抬手一滑,紫黑色的火焰将将空气烧的扭曲,魔气横扫一空。 他本意只为焚了这些魔气,不料太上长老见到这紫黑色的火焰,竟如见了厉鬼一般急速后退,惊道:“你……你是新任魔尊!” “……” 这个称呼没错,只是上任一百年了,也不算新了吧! 他不置可否,手上还燃着一簇火苗,太上长老眼中忌惮更甚,直盯着那团紫色的火。 他终于明白刚见到这人时所感受到的压迫感来自何处,百年前肉身乃至神魂被烈火焚烧的痛楚仿佛又回到了自己身上,那簇小小的火苗成了他的噩梦,心念几转,他转身便走。 “喂……” 庚鬿见他脸上神色阴晴不定,还以为他是在酝酿什么大招,岂料这人跟便秘似的憋了个脸通红,竟然转身跑了,阻止不及,刚一伸手,周围寒温降下,晴空被乌云遮盖,原本仙灵一般的地方刹那间变得鬼气森森,哀怨悲鸣声四起,直让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是什么阵法!” 容屿道:“煞魂轮回阵。” “厉害吗?” “取人生魂,困压激其怨气,以活人为阵眼,结怨气为印。”容屿顿了顿,看向他还在熄灭的火:“死灵摄人精魄,你手中的火可破。” 庚鬿怔道:“这么简单?” “……” 容屿也有些意外,明知他们不惧死灵,用这样的阵法来困住他们? “试试再说。”庚鬿手心紫火大涨,灵识扩散,刚要朝着死灵最密集之地掷出去,脸色陡然一沉。 他迅速收手,手心火光骤歇:“木山的生魂……在这里。” …… 99.尹琮 因城内设有禁制,巷泊城内不能御剑, 来的魔界族众有一部分还在筑基的修为, 只能御剑不能御风, 故而魔界的人是走在下方的,金甲卫亦有一部分留在地面, 换而言之,除庚鬿和两位护法之外,空中没有魔物存在。 且魔气是从幻阵中溢出, 又并非解北影的魔气。 庚鬿微微沉眸。 “我来。”一袭杏黄长袍,上前时对撞幻阵阵眼,罡风袭来,掀起他的衣袂翻飞,青寒已经寻出阵眼,蝎子又打开了一个缺口, 国师的最后一击,直接破了幻阵, 显出一条通往山上的道路。 奇怪的事, 破阵之前还汹涌溢出的魔气在破阵之后, 竟消散的无影无踪,幻阵中,一人身着深紫色道袍,头顶紫金冠, 看似已过而立之年的一张脸, 有些浑浊的双目凝视着底下气势高昂的金甲卫, 又平视他身前的人,沉眸道:“空筠真人是真要与我岚谷门为敌了?” 皇族国师原名冗筠,尊号空筠真人。 看着尹琮独身一人,国师道:“皇命不可违。” “好一个皇命不可违!”尹琮冷笑。 世人皆知皇族真正的掌权人是国师而非帝王,一朝国师乃国之根本,这些年若非是有这位国师,皇族早被其他宗门分而食之,彼时便不会有皇族存在,而是被称作宗门的,另一种意义上的分裂小国。 俗言道话不投机半句多,本就没什么好说的,不知是谁先动了手,在其他人看来,两人是同时出手,两道灵光碰撞在一起,灵力波动足以震毁整座巷泊城。 金甲卫与魔界族众难得齐心,同时支撑起防护屏障,一个是为了城池,一个是为了自己。 两人对打之际,庚鬿隐了身形,与容屿率先上了山。 这岚谷门与其他宗门不同,看到的路并不是真正的路,一路上各种阵法迷惑,若是真让金甲卫闯上来,只怕人还未至岚谷门,便已经全军覆没。 “这里的灵气很纯净。” 庚鬿视线环顾,从看到魔气之后,他拧起的眉头就没有松下来过。 可是沿路找上来,他却是没发现任何与魔气有关的东西,仿佛之前在幻阵外看到的是一种错觉。 难不成真的是错觉? 他垂首思索,容屿搂住他道:“上去再说。” 再磨磨蹭蹭,底下都打完了他们还没抵达山顶。 被熟悉的人信任的人带着上山,庚鬿依旧神思不属,直到脚落了地,人还扒在容屿怀里,仰头问:“你说魔界会不会出了叛徒了?” 刚说完他又自己否定。 不管在什么世界,什么种族,信奉的都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魔界的人与岚谷门合作没什么好处,魔宫里的人就更不用说了,那是老魔尊留下来的,个个都可靠的很。 可既然不是魔界的人,魔气从何而来? 思索间,山下一声轰鸣,仿若连整座山头都将被掀翻,山底下,金甲卫要支撑整座巷泊城的防护罩,力有不逮,额头已然渗出了细密的汗。 魔界中人虽只护住自己,也依然有些勉强,有人立即发信,通知己身所属族群,开始请求外援。 半空中,皇族长鹰卫远望战场,交战的两人根本看不清人影,只余两道流光交织,碰撞出的灵力波荡十分骇人。 山上庚鬿同样看着山下,疑惑道:“尹宗主,有这么厉害?” 鬼门关前他与尹琮对过手,以他当时的估算,空筠真人对上尹琮,碾压应该是绰绰有余的,在看过巷泊城中百姓的状况之后,他也应该不会留手,然而此时看两人的战况,似乎是战成了平手。 容屿眸色微凝:“冗筠不敌。” 两人交战的位置越发往上,国师在有意引着尹琮远离巷泊城,或者是远离底下的人,他若能万全,绝不会示敌以弱,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没有把握,能护住底下的那些人。 “为什么会这样?” 一个人就算修为精进,也不会在短时间内有这样大的变化,且尹琮原本只有化神后期的修为,现在显然破了还虚之境,进阶会有天雷劫,近日除了容屿突破大乘,却从未见过劫云。 忽然想到什么,他心中一凛,又见远处黑压压的一片,仔细看了看,眼中一亮。 数不清的魔物以不同的原型赶至巷泊城内,与之前的魔界族众一起,撑起一道防御结界,将对战中的两人包围其中。 尹琮见状不对,游刃有余的神色微敛,忽然撤回山上,被庚鬿破开的结界重启,拦住了外面奇形怪状的魔物,只有两人在结界罩下的最后一刻闯了进来。 青寒站到庚鬿身前:“公子。” 庚鬿道:“来了哪些?” “各族群族长皆至。” “……”庚鬿挑眉。 这是闲了百年见到有架打都上赶着来的? 如此便也不用担心山下了。 另一处“逃”回结界岚谷门宗主尹琮,入了结界还与国师对了几招,才各自退开,后知后觉的发现山上早有了人,一双浑浊的眸子更是溢出了几缕黑气。 庚鬿瞬间凝眸:“他不是尹琮!” 容屿显然也认出来了,道:“百年前考磐山一战,岚谷门数位前辈命丧雷火,有一位太上长老侥幸逃出,回到岚谷门之后一直闭关修养。” “那他现在,是出关了?”庚鬿愕然。 出关便出关,顶着尹琮的脸算怎么回事? 他是太上长老,总不会他要掌管宗门,宗主还会不让权吧? 两人言谈间,被看破身份的“尹琮”面色不动,似乎在审视出现在山上的两人,一人白衣银冠,如清世净莲般神圣而高不可攀,而另一人,身着红色长袍,缎带缠发,竟让他有一种被压迫的窒息感。 他百年来未出宗门,不识得这两人,听宗门中人言论,隐约能猜出两人身份,故而不敢轻举妄动。 国师已经回到了容屿身侧,这一战打的实在憋屈,原本未放在眼里的人忽然实力暴涨压制了他,甚至差点落败,现下知道此人根本不是尹琮,以辈分来论,他都要称一声师叔,想到这个心里终于平衡。 他还是那副肃然高冷的模样,庚鬿暗中赞了他一声好气魄,又看向唯一一个还在半空中的人,见他眸中黑沉一片,挑眉笑道:“这位……太上长老?何时成了我魔界的人?” 难怪他们一路寻不到幻阵外所见到的魔气,此人已成魔修,修为内敛,若非真正对上,一时还真看不出来。 “尹琮”听他所言,微微皱眉:“你是魔界的人?” 庚鬿道:“是又如何?” “尹琮”沉眸,审视了他半晌,确认自己看不透这人的修为,斟酌道:“我岚谷门与魔界素无恩怨,不知魔界此时围困我宗山门,是为何故?” “素无恩怨?”庚鬿嗤笑,漫不经心的从储物镯中取出一只盒子,打开露出里面封好的糖人:“我知道你多戴了一张脸,脸皮比常人要厚,只是睁眼说瞎话,也得让人信服,我魔界护法来入贵宗已有些时日,今日来此只为接人回去,我也无意攻你山门,把人交出来,我们即刻便走。” 他拿了一个糖人咬住,将盒子盖好又塞进储物镯中,好整以暇的看着那位太上长老。 而国师看着他嘴里的糖人,眉心微抽。 这糖人,之前他看到的已经被这人咬的只剩下了腿,现在完整的,看着和大皇子一个模样,而这样的糖人,他藏了整整一盒! 魔头的喜好果然古怪。 国师暗戳戳的腹诽,面上连眼珠子都没动一下。 对面的人因为他的态度及言语中的羞辱已经生怒,他冷声道:“那你们便留在这里吧!” 他忽然抬手,庚鬿他们所站的地面骤然塌陷,腰间一紧,已经被拦腰抱起退离了地面。 刚至半空,迎面一股劲风,浑厚的真元宛若游龙朝他们所在袭来,庚鬿神色不挠,拿着糖人咬断,甜腻的味道在舌尖上化开,还有丝丝酸味,见容屿单手接下了那人一招,魔气溃散,他抬手一滑,紫黑色的火焰将将空气烧的扭曲,魔气横扫一空。 他本意只为焚了这些魔气,不料太上长老见到这紫黑色的火焰,竟如见了厉鬼一般急速后退,惊道:“你……你是新任魔尊!” “……” 这个称呼没错,只是上任一百年了,也不算新了吧! 他不置可否,手上还燃着一簇火苗,太上长老眼中忌惮更甚,直盯着那团紫色的火。 他终于明白刚见到这人时所感受到的压迫感来自何处,百年前肉身乃至神魂被烈火焚烧的痛楚仿佛又回到了自己身上,那簇小小的火苗成了他的噩梦,心念几转,他转身便走。 “喂……” 庚鬿见他脸上神色阴晴不定,还以为他是在酝酿什么大招,岂料这人跟便秘似的憋了个脸通红,竟然转身跑了,阻止不及,刚一伸手,周围寒温降下,晴空被乌云遮盖,原本仙灵一般的地方刹那间变得鬼气森森,哀怨悲鸣声四起,直让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是什么阵法!” 容屿道:“煞魂轮回阵。” “厉害吗?” “取人生魂,困压激其怨气,以活人为阵眼,结怨气为印。”容屿顿了顿,看向他还在熄灭的火:“死灵摄人精魄,你手中的火可破。” 庚鬿怔道:“这么简单?” “……” 容屿也有些意外,明知他们不惧死灵,用这样的阵法来困住他们? “试试再说。”庚鬿手心紫火大涨,灵识扩散,刚要朝着死灵最密集之地掷出去,脸色陡然一沉。 他迅速收手,手心火光骤歇:“木山的生魂……在这里。” …… 100.兄弟 手里的火光刚刚熄灭,阵中汇聚的怨灵便朝他们所在的地方涌了过来, 耳边不断有死灵的气息飘过, 阵中暗无天日, 一道银光划过,清出一大片清净之地。 庚鬿凝神查探了一会儿, 拧眉道:“寻不到。” 青寒同样抬眼:“四面八方皆是生魂的气息,就好像……像是木山的生魂连接了这个阵。” 冗筠凝神于阵中,他与木山并不熟识, 辨不清他的生魂,但以他所见,这阵中的死灵皆是独立存在,由万千死灵组成了这个阵法。 人的生魂就是一个整体,若是像他们所说四面八方都是,那与魂飞魄散有什么区别! 那人真的还活着吗? 这也是庚鬿在考虑的问题, 踌躇间,法阵外传来方才那位太上长老的声音:“魔尊要找的人就在阵中, 想将人带走, 找出来便是!” 以真元震出来的声音一音一颤, 却能听出几分自得和有恃无恐。 庚鬿眸色骤沉,手里还拿着吃完了糖人的木棍,猛的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掷出,轰的一声火光暴涨, 那阴阳怪气的颤音瞬间消弭。 “连神识都不敢放进来的怂货, 有什么好嚣张的!” 阵法外, 正在灵室中打坐的人骤然睁眼,明明那火没有触碰到他,却也像被灼伤了一般,浑身疼痛,确认这只是自己的心魔,他又恨恨咬牙。 阵法中,庚鬿收回手,回头见身后的人一脸古怪的看着他。 一般来说,修炼到魔尊这个地步,想做什么只需意念一动,像他刚刚那样大幅度动作的扔东西,看起来十分的……孩子气! 庚鬿干咳了一声道:“我刚才姿势帅吗?” 容屿:“……” 国师:“……” 青寒:“……帅。” “那就好。”庚鬿又转头去看容屿,目光触及他阻挡死灵已经出鞘的醉影长剑,顿时瞳孔微缩。 被真正的涅槃之火淬炼之后,剑刃上的煞气尽数消逝,褪了血红,灵光四溢,原本会吞噬死灵的剑,现在成了死灵的克星。 他当时为救人焚烧了宛瑶圣女被煞气侵蚀的残魂,用封灵袋封好了放在容屿的储物镯中,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他张口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抿唇作罢。 “她没事。”容屿忽然开口。 庚鬿一怔,“真的?” 下意识接下的话,抬眼对上容屿的视线,他又迅速垂眸。 容屿毫不避讳的揽他入怀:“这轮回阵并非是杀阵。” 因为这些死灵对他们毫无威胁。 听他转移话题,庚鬿松了口气,靠在他怀里,似乎也安心了不少,便也凝神看向困住他们的阵法。 若是身处地狱,恶鬼遍布,大概也就是这么一副光景。 庚鬿道:“他大概是想用木山的生魂困住我们。” 这确实是个困局,如果真如探知到的一般,木山神魂已散,可他们感受到的明明是生魂的气息,人未死才会有生魂,如今生死未定,魂寻不着,该不该破阵也下不了决心。 “木山他……还活着。” 纠结了片刻,青寒忽然道。 庚鬿侧头:“你怎么知道?” 青寒愣愣的捧出一只莹白的蝎子,悄默默的避开了国师的视线,一阵青烟飘过,蝎子那张苍白的脸显于人前,唇角上扬,笑的一脸无害:“我告诉他的。” “……” “你知道他在哪儿?” “知道哦。” “……”庚鬿强忍着想揍他的冲动,满脸笑意的问:“那你之前怎么不说呢?” 解北影笑:“尊上也没问我啊?” “……”虽然很气,还是要保持微笑,庚鬿道:“现在我也没问你啊!” 解北影单手揽在青寒肩上,闻言低头看了一眼,“这样的地方待久了,会吓着他的。” 目光顺着他的视线落在青寒身上,庚鬿才发觉这个少年浑身已经僵硬的不成样子,他现在,对这些怨魂一样的东西,有难以抑制的恐惧。 见他们看过来,青寒忙道:“我……我没事。” “是我们有事。”庚鬿体贴道:“总不能一直被困在这里。” 解北影也不再耽搁,他看起来还是虚弱的很,几乎整个人都支撑在青寒身上,抬起一只手,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他手上聚集,脸上笑意微敛,他眼中寒光微闪,靠过来的死灵瞬间逸散成空。 法阵中有什么东西正在聚集,庚鬿用神识一探,愕然发现那是木山的生魂。 片刻之后,脚底塌陷的地面似乎有一团黑雾聚集,渐渐凸起,显出一个人头一样黑团,脸上黑雾散去,露出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熟悉是因为这是木山的脸,陌生是因为他脸上,少了……那条疤! 那条从侧脸蔓延到下巴上的疤! “魂体?”庚鬿微微皱眉。 魂体是一种脱离肉身依然可以存活的生命体,与神魂不同,他可以自由扩散,便是被打碎,也能靠自身重新凝聚。 解北影道:“是魂体,一直都是。” “什么意思?” 解北影收手,笑而不语。 这时地面上冒出的黑雾已经凝出了一个人形,那张脸再次被黑雾笼罩,一个声音冒出:“木山的肉身已于数百年前,灰飞烟灭。” 许久不曾听到的声音,是木山。 庚鬿忽然想起,除了魔宫向他汇报时,又或是有必要时,才会看到木山的“人”,其他时候,所见到的木山几乎都是以黑雾的形态存在,又或是乌鸦。 可那乌鸦亦是他的灵识所化,随时都会消散,他为收集消息,不断散出灵识,可己身无损,如果那些灵识便是他的魂体分离出来的,便也说得通了。 庚鬿又道:“那魔宫里的……” “那是木山的胞弟,原名殷淮。”解北影道:“四百年前,他兄弟二人在岵州遭难,一人碎魂,一人碎身,兄夺弟之肉身,逃出殷家,堕入魔道,被老魔尊捡回去,练成魂体,盼着有一日能将胞弟的残魂寻回来,将肉身归还。” 所以魔宫里的“木山”,其实就是殷淮,一个魂与体,相隔几百年之后重新融合,完整的,真正的殷淮! “可他们兄弟俩……” “尊上啊!”解北影打断他道:“还是先破阵吧!” “……” 蝎子话音刚落,以他们所在之地为中心,银光自醉影剑身上起,以肉眼难见的速度扩散至整个阵法空间,怨灵在哀嚎声中消散,银色长剑脱手,直入法阵阵眼,巨大的轰鸣之后,岚谷门内山塌地陷,光明重回,只是被银光晃眼之后,原本刺目的阳光于他们而言,也算不得什么了。 轮回阵破,解北影看了容屿一眼,嘴角笑意更甚。 此时已经等在山下的魔界族众迅速聚集,长鹰划空,落在地面化作人形,对庚鬿齐声拱手道:“尊上。” 这些都是魔宫外的守卫,庚鬿皱眉道:“你们怎么来了?” 众鹰道:“魅护法严令,护尊上安危。” “魅姐?”庚鬿微惊,看了眼周围一片狼藉,转身看向在阳光下变得更加明显的黑雾,问:“你为何会出现在轮回阵中?” 他既是魂体,可自行聚散,要逃出岚谷门不难,为什么甘愿成为法阵的一部分? 木山道:“魅言,在岚谷门候魔尊前来。” 庚鬿:“……” 冷凝霜早知他会来岚谷门? “她来见过你了?” “是。” “……” 那天自己在魔宫问她的时候,她为什么要承认她其实没见过木山? 她是见过了,瞒着天芷宗的那人? 她没有明知木山身陷险境还置他于不顾! 忽然背后靠上一人,庚鬿侧头,神色微黯道:“容屿,我好像,误会她了。” “……” 越来越多的人到了山上,魔界族众和皇族的金甲、长鹰双卫混杂在一处,竟也和谐的很。 在容屿怀里腻了一会儿,深吸了口气,庚鬿直起身对木山道:“带他们灭了岚谷门!” “是。” 黑雾在前,冲进岚谷门宗门,见青寒身后的人要化回原形,庚鬿道:“现在可以说了。” 解北影:“……” 没了死灵环绕,青寒果然放松了不少,回头看了看,眼中也有疑惑。 岵州殷家,四百年前寻回的是殷家长子,就算对外没有提及双生子之事,他们既是殷家人,又为什么会在殷家出事? 还有木山杀了亲生父亲的事…… “他兄弟二人,不是什么流落在外的私生子,而是殷家家主正室所生。”解北影顿了顿道:“但他们的生父,不是殷家人,他们的母亲,说是被殷家家主活活打死的也不为过。” “……” 蝎子并未说的太清楚,在场的人却都能明白。 红杏出墙,常人都不能忍,殷家为修仙世家,殷家家主势必更不能容忍,能将妻子活活打死,他眼中的两个孽种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这本是家族秘辛,也是木山的痛苦过往,确实不该在他面前提及。 庚鬿忽然想到木山……或者说是殷淮脸上那道伤疤,想必也是与曾经的殷家有关。 可木山和殷淮,皆视殷家为仇人,木山灭了殷家,本该是为他们报了仇,回到自己肉身的殷淮,为什么要与魔界为敌? 而且他所做之事,似乎也与止枫圣人有关。 抬眼看了看周围,庚鬿道:“这煞魂轮回阵,似乎是为了困住我们拖延时间。” 宗门内魔界族众已经攻破外门,庚鬿心里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还没想明白,整个人忽然离地而起,转眼入了云端他才回过头去问:“怎么了?去哪儿?” 容屿道:“易灵门。” “……” 两人刚至易灵门结界外,由他和宛玥族长联手布下的结界一阵剧烈的晃动,各大宗门的人聚集在易灵门结界外,正在强行攻破! …… 100.兄弟 手里的火光刚刚熄灭,阵中汇聚的怨灵便朝他们所在的地方涌了过来, 耳边不断有死灵的气息飘过, 阵中暗无天日, 一道银光划过,清出一大片清净之地。 庚鬿凝神查探了一会儿, 拧眉道:“寻不到。” 青寒同样抬眼:“四面八方皆是生魂的气息,就好像……像是木山的生魂连接了这个阵。” 冗筠凝神于阵中,他与木山并不熟识, 辨不清他的生魂,但以他所见,这阵中的死灵皆是独立存在,由万千死灵组成了这个阵法。 人的生魂就是一个整体,若是像他们所说四面八方都是,那与魂飞魄散有什么区别! 那人真的还活着吗? 这也是庚鬿在考虑的问题, 踌躇间,法阵外传来方才那位太上长老的声音:“魔尊要找的人就在阵中, 想将人带走, 找出来便是!” 以真元震出来的声音一音一颤, 却能听出几分自得和有恃无恐。 庚鬿眸色骤沉,手里还拿着吃完了糖人的木棍,猛的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掷出,轰的一声火光暴涨, 那阴阳怪气的颤音瞬间消弭。 “连神识都不敢放进来的怂货, 有什么好嚣张的!” 阵法外, 正在灵室中打坐的人骤然睁眼,明明那火没有触碰到他,却也像被灼伤了一般,浑身疼痛,确认这只是自己的心魔,他又恨恨咬牙。 阵法中,庚鬿收回手,回头见身后的人一脸古怪的看着他。 一般来说,修炼到魔尊这个地步,想做什么只需意念一动,像他刚刚那样大幅度动作的扔东西,看起来十分的……孩子气! 庚鬿干咳了一声道:“我刚才姿势帅吗?” 容屿:“……” 国师:“……” 青寒:“……帅。” “那就好。”庚鬿又转头去看容屿,目光触及他阻挡死灵已经出鞘的醉影长剑,顿时瞳孔微缩。 被真正的涅槃之火淬炼之后,剑刃上的煞气尽数消逝,褪了血红,灵光四溢,原本会吞噬死灵的剑,现在成了死灵的克星。 他当时为救人焚烧了宛瑶圣女被煞气侵蚀的残魂,用封灵袋封好了放在容屿的储物镯中,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他张口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抿唇作罢。 “她没事。”容屿忽然开口。 庚鬿一怔,“真的?” 下意识接下的话,抬眼对上容屿的视线,他又迅速垂眸。 容屿毫不避讳的揽他入怀:“这轮回阵并非是杀阵。” 因为这些死灵对他们毫无威胁。 听他转移话题,庚鬿松了口气,靠在他怀里,似乎也安心了不少,便也凝神看向困住他们的阵法。 若是身处地狱,恶鬼遍布,大概也就是这么一副光景。 庚鬿道:“他大概是想用木山的生魂困住我们。” 这确实是个困局,如果真如探知到的一般,木山神魂已散,可他们感受到的明明是生魂的气息,人未死才会有生魂,如今生死未定,魂寻不着,该不该破阵也下不了决心。 “木山他……还活着。” 纠结了片刻,青寒忽然道。 庚鬿侧头:“你怎么知道?” 青寒愣愣的捧出一只莹白的蝎子,悄默默的避开了国师的视线,一阵青烟飘过,蝎子那张苍白的脸显于人前,唇角上扬,笑的一脸无害:“我告诉他的。” “……” “你知道他在哪儿?” “知道哦。” “……”庚鬿强忍着想揍他的冲动,满脸笑意的问:“那你之前怎么不说呢?” 解北影笑:“尊上也没问我啊?” “……”虽然很气,还是要保持微笑,庚鬿道:“现在我也没问你啊!” 解北影单手揽在青寒肩上,闻言低头看了一眼,“这样的地方待久了,会吓着他的。” 目光顺着他的视线落在青寒身上,庚鬿才发觉这个少年浑身已经僵硬的不成样子,他现在,对这些怨魂一样的东西,有难以抑制的恐惧。 见他们看过来,青寒忙道:“我……我没事。” “是我们有事。”庚鬿体贴道:“总不能一直被困在这里。” 解北影也不再耽搁,他看起来还是虚弱的很,几乎整个人都支撑在青寒身上,抬起一只手,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他手上聚集,脸上笑意微敛,他眼中寒光微闪,靠过来的死灵瞬间逸散成空。 法阵中有什么东西正在聚集,庚鬿用神识一探,愕然发现那是木山的生魂。 片刻之后,脚底塌陷的地面似乎有一团黑雾聚集,渐渐凸起,显出一个人头一样黑团,脸上黑雾散去,露出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熟悉是因为这是木山的脸,陌生是因为他脸上,少了……那条疤! 那条从侧脸蔓延到下巴上的疤! “魂体?”庚鬿微微皱眉。 魂体是一种脱离肉身依然可以存活的生命体,与神魂不同,他可以自由扩散,便是被打碎,也能靠自身重新凝聚。 解北影道:“是魂体,一直都是。” “什么意思?” 解北影收手,笑而不语。 这时地面上冒出的黑雾已经凝出了一个人形,那张脸再次被黑雾笼罩,一个声音冒出:“木山的肉身已于数百年前,灰飞烟灭。” 许久不曾听到的声音,是木山。 庚鬿忽然想起,除了魔宫向他汇报时,又或是有必要时,才会看到木山的“人”,其他时候,所见到的木山几乎都是以黑雾的形态存在,又或是乌鸦。 可那乌鸦亦是他的灵识所化,随时都会消散,他为收集消息,不断散出灵识,可己身无损,如果那些灵识便是他的魂体分离出来的,便也说得通了。 庚鬿又道:“那魔宫里的……” “那是木山的胞弟,原名殷淮。”解北影道:“四百年前,他兄弟二人在岵州遭难,一人碎魂,一人碎身,兄夺弟之肉身,逃出殷家,堕入魔道,被老魔尊捡回去,练成魂体,盼着有一日能将胞弟的残魂寻回来,将肉身归还。” 所以魔宫里的“木山”,其实就是殷淮,一个魂与体,相隔几百年之后重新融合,完整的,真正的殷淮! “可他们兄弟俩……” “尊上啊!”解北影打断他道:“还是先破阵吧!” “……” 蝎子话音刚落,以他们所在之地为中心,银光自醉影剑身上起,以肉眼难见的速度扩散至整个阵法空间,怨灵在哀嚎声中消散,银色长剑脱手,直入法阵阵眼,巨大的轰鸣之后,岚谷门内山塌地陷,光明重回,只是被银光晃眼之后,原本刺目的阳光于他们而言,也算不得什么了。 轮回阵破,解北影看了容屿一眼,嘴角笑意更甚。 此时已经等在山下的魔界族众迅速聚集,长鹰划空,落在地面化作人形,对庚鬿齐声拱手道:“尊上。” 这些都是魔宫外的守卫,庚鬿皱眉道:“你们怎么来了?” 众鹰道:“魅护法严令,护尊上安危。” “魅姐?”庚鬿微惊,看了眼周围一片狼藉,转身看向在阳光下变得更加明显的黑雾,问:“你为何会出现在轮回阵中?” 他既是魂体,可自行聚散,要逃出岚谷门不难,为什么甘愿成为法阵的一部分? 木山道:“魅言,在岚谷门候魔尊前来。” 庚鬿:“……” 冷凝霜早知他会来岚谷门? “她来见过你了?” “是。” “……” 那天自己在魔宫问她的时候,她为什么要承认她其实没见过木山? 她是见过了,瞒着天芷宗的那人? 她没有明知木山身陷险境还置他于不顾! 忽然背后靠上一人,庚鬿侧头,神色微黯道:“容屿,我好像,误会她了。” “……” 越来越多的人到了山上,魔界族众和皇族的金甲、长鹰双卫混杂在一处,竟也和谐的很。 在容屿怀里腻了一会儿,深吸了口气,庚鬿直起身对木山道:“带他们灭了岚谷门!” “是。” 黑雾在前,冲进岚谷门宗门,见青寒身后的人要化回原形,庚鬿道:“现在可以说了。” 解北影:“……” 没了死灵环绕,青寒果然放松了不少,回头看了看,眼中也有疑惑。 岵州殷家,四百年前寻回的是殷家长子,就算对外没有提及双生子之事,他们既是殷家人,又为什么会在殷家出事? 还有木山杀了亲生父亲的事…… “他兄弟二人,不是什么流落在外的私生子,而是殷家家主正室所生。”解北影顿了顿道:“但他们的生父,不是殷家人,他们的母亲,说是被殷家家主活活打死的也不为过。” “……” 蝎子并未说的太清楚,在场的人却都能明白。 红杏出墙,常人都不能忍,殷家为修仙世家,殷家家主势必更不能容忍,能将妻子活活打死,他眼中的两个孽种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这本是家族秘辛,也是木山的痛苦过往,确实不该在他面前提及。 庚鬿忽然想到木山……或者说是殷淮脸上那道伤疤,想必也是与曾经的殷家有关。 可木山和殷淮,皆视殷家为仇人,木山灭了殷家,本该是为他们报了仇,回到自己肉身的殷淮,为什么要与魔界为敌? 而且他所做之事,似乎也与止枫圣人有关。 抬眼看了看周围,庚鬿道:“这煞魂轮回阵,似乎是为了困住我们拖延时间。” 宗门内魔界族众已经攻破外门,庚鬿心里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还没想明白,整个人忽然离地而起,转眼入了云端他才回过头去问:“怎么了?去哪儿?” 容屿道:“易灵门。” “……” 两人刚至易灵门结界外,由他和宛玥族长联手布下的结界一阵剧烈的晃动,各大宗门的人聚集在易灵门结界外,正在强行攻破! …… 101.还虚 两人隐匿了气息藏在云层中,看着底下各色灵光闪烁, 攻击不断之下, 还有人不断激励着同伴。 “只要破了易灵门结界, 我正道飞升之时指日可待!” “实在是没想到,易灵门终年藏身于结界中, 竟是存了私吞传承的目的!” “那日我宗门中人亲眼所见,这易灵门中的灵气浓郁远非我等宗门可比,那新送来的羊皮卷上所言, 易灵门人皆是植物精怪所化,玄灵大陆数千年来也未见过有植物能修炼化形,易灵门有助灵木化形的能力,必然还藏有更多宝贝!” “以前就觉得这易灵门中出世之人与我等有些不同,原来是土木所化的妖人!” “……” 底下众人七嘴八舌,眼中尽是贪婪与疯狂, 庚鬿凝神于自己布下的结界,这些人的实力还不足以打破结界, 必然还有后手。 他眉头微拧, 易灵门的事……他怎么就把荒泽秘境里的那只给忘了! 此时易灵门已经成为了众矢之的。 “能找到它寄身之人吗?”庚鬿问。 容屿摇头:“找到也无用, 它不过一缕意识,游走于任何修士之间,虽不能控制人的思维,要藏身却是不难, 若它拿它所知道的消息与人交易, 也会有人甘愿让它附身, 如今能知道的,便是那传给各宗消息的羊皮卷,出自寄云殿。” “寄云殿?”庚鬿微惊。 那时进到荒泽秘境后三层的寄云殿人,除了裘清雪,便只有一位带队长老,“秘境”也是个欺软怕硬的,必然会先找上实力弱的,如今看来,将意识带出秘境的应该是裘清雪,只是离开秘境之后,又换了宿主。 毕竟能悄无声息将消息传递至各宗门,没有一定的修为是办不到的。 他神思飘忽时,灵识一阵晃荡,众人合力,结界上出现了裂缝,庚鬿忽然笑道:“我们先进去。” “……” 不出意外的,易灵门内众人已经有些慌乱,看到两道身影过结界而入,心都跟着提了一下,见进来的人是“熟人”,才松了口气,眼中亮起了几许光亮。 看起来倒是讽刺,前段时间还逼着容屿问阙,不肯承认他这个族人的易灵门人,现在却像是看着救世主一样看着他们,庚鬿抬手,修复了头顶的结界裂缝,径直去了山林深处的古树扎根之地。 见宛玥族长在与古树长老说话,他也不避讳,上前打断道:“现在不过是一些小鱼小虾来试水,等到正主一来,结界一破,你这满山的族人,可不能全部周全。” 宛玥转头看了他一眼:“无非是玉石俱焚罢了。” 她倒也没指望容屿能出手相助。 原本是存了利用之心,希望容屿突破大乘能护住整个易灵门,可现在看来,一个大乘期前辈的威名也阻止不了人性的贪婪,在知道易灵门的秘辛之后,他们不畏死也要强闯进来。 而容屿……虽然不是他的本意,看了看他那柄血气散尽的长剑,那里面的残魂,估计也已经不复存在。 易灵门负了他母子二人,连祈求原谅的资格都没有,有什么脸面去请人护住从来没有认可他的族人。 结界还在震动,那些“小鱼小虾”,拼尽全力打出来的一丝裂缝,被人抬抬手就能修复,却仍旧不懈努力着。 若是这份坚韧能用到修炼上,破境进阶,估计也不是难事。 结界外,一位化神期的真人看着裂缝像伤口一样愈合,愤然道:“这易灵门果然古怪,这结界破不了!” “易灵门的妖物,缩头乌龟之流,待本座破了他的乌龟壳,拿他们炼药!” “听说易灵门中的人各个都是姿容绝色,既然是精怪,用来做炉鼎不知道是何滋味儿!” 人群中突然出现一声怪笑,“桀桀”的声音让人十分厌恶,众修士侧头,看到一个满脸疤痕的……怪物! 这人乃一介散修,素来以女子为炉鼎修炼,为正道宗门所耻,但因他已有化神后期的修为,性情古怪,也是无人敢惹,此时听他提及炉鼎,众人心中鄙夷,却无人反驳。 世人皆知,植物要化成人形,必然是上天眷顾,吸足了天地灵气,他们的身体发肤皆是珍宝,拿来炼药是最适合不过,只是植物精怪世间少有,古来也无记载,若是当做炉鼎来修炼是否真的有效果也无人得知。 此时听这怪物提起,很多人不屑厌恶,却也有人跃跃欲试。 他们眼中的贪婪,仿佛这易灵门中的人,已经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几人暗自怪笑时,被他们攻击的结界忽然灵光大盛,众人全力一击尽数被反弹,凌空向后滑动了一段距离才堪堪稳住。 还不等他们抬头,结界中冲出一人,素色青衫,玉手芊芊,凌空一握,之前提起炉鼎的修士,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生死间他还在桀桀怪笑,口中欲吐污秽之言,才刚张开口,就被断了脖颈。 众人大骇,眼见着他神魂离体,不想着逃跑,竟还不死心的想要朝着青衫女子扑过去,被一团灵光罩住,终于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连其他人的神魂都跟着震颤。 一个化神后期的修士……或者说是疯子,在青衫女子手中神魂俱灭,一众围攻易灵门的修士终于有了忌惮,有人咽了咽喉咙,互相对视一眼,没了之前的嚣张,亦不敢再上前。 不料那青衫女子根本没看他们,美目微抬,凝望云端,她手心在身侧翻转,一朵似兰似莲的花在她手中凝聚,忽然急射而入天空,扬声厉呵:“藏头露尾之辈!出来!” 女子扔出的花苞在云层中绽放,流光四溢,波光粼粼,美的如梦似幻,却有着毁天灭地的威能,云层散去,露出湛蓝一片的天空,仿佛听到有什么东西破碎,几道人影,从云端显出身形。 “宛玥族长,别来无恙!” 云端上一人开口,端的是仙风道骨,白衣罩身,远看确是像几个遗世仙人。 宛玥美目骤沉:“是你们?” 结界中庚鬿皱眉:“他们是谁?” 容屿道:“百年前考磐山大战中的幸存者。” 庚鬿:“……” 那时候的幸存者,可都是大陆上的巅峰人物! 是各宗派的真正掌权人! 疑问的声音在脑中响起,庚鬿下意识回道:“还虚老祖?” 容屿见他惊诧,疑惑道:“怎么了?” 庚鬿一怔,摇摇头道:“听说这些幸存者或多或少在考磐山上伤了根本,现在看起来,他们似乎并无大碍……岚谷门的太上长老也是。” 这些还虚期的老怪物齐齐出关,怎么看都不是巧合! 他们分神的片刻,结界外已经开打,宛玥双手捏指成诀,横在胸前朝两侧拉开,细密的针刺在她身前凝结,如密雨般朝半空中的人飞去。 方才“叙旧”的人托大,单手撑起屏障,不料那看似不起眼的针刺瞬间破了他的屏障,直击他胸肺,那人瞳孔微缩,急忙筑起灵力阻挡,细密针雨与灵力碰撞,将底下的“小修士”又震退,几乎远离了易灵门地界。 几位还虚老祖目光肃然,百年不见,这位宛玥族长比诸百年前更难对付,他们闭关百年,得圣人相助,自认修为精进不少,单独对上,他们竟还不是这个女子的对手。 看来那人告诉他们易灵门有特殊的修炼秘法,果然是真的! 又见青衫女子迅速结印,他们再不敢轻敌,联手对上,还虚境大能术法相对,余波都不是普通修士能抵挡的,况且有大人物开道,他们只需要坐享其成,故而之前攻击结界的人已经全部退开,结界上方成了还虚境修士的战场。 青光被笼罩在一片云雾中,隐隐可见几丝魔气,庚鬿在结界中沉眸:“要帮忙吗?” 一人敌不过宛玥,可他们合力,宛玥绝不是对手。 由法器割开的气刃划在结界上,又是几道流光腾空,护在了结界外,其他宗门亦有修士赶来,又或是他们本来就藏在附近等待时机。 观战的人越来越多,易灵门掌事长老被其他人牵制,只有宛玥族长一人应敌,漫天青光显然已经被压制,容屿神色不挠,仰望结界上空,在结界摇摇欲坠之际,踏空迎上去。 “喂!”庚鬿只看到银光一闪,那人已经出了结界。 九天之上银光耀空,容屿速度极快,几人尚在应对宛玥的必杀一击,尚未察觉到有他人靠近,忽然有沉压罩顶。 醉影长剑出鞘,迎着虚空砍下,将困入绝境中的宛玥族长救出。 几位还虚老祖齐退一步,审视着眼前的人,其中一人道:“阁下便是……易灵门前些时日突破大乘的前辈?” 他们从未见过,依气息而辩,没有了煞气缠身的容屿,身上确有易灵门族人相同的气息,加之他实力超然,便理所当然的被误解了。 只是他们眼中仍有迟疑,这位大乘期的前辈,未免太年轻了点! 从某些方面来说,容屿与宛玥本是姨甥,性子也有相似之处,便是不喜多说无用之言,手中响起一声音爆,人已经消失在原地,几位还虚老祖大惊,纷纷抬手筑起屏障,之前挡住宛玥还绰绰有余的屏障却在刹那间被剑气震碎,银色长剑的虚影仿若天降雷霆,即将坠落之时,忽有烈焰袭空,如云雾般将剑刃虚影托住。 容屿眸色骤沉,看向上空,那人华发白衫,单手四指相并,烈焰燃在他周围,像要将他吞噬一样! 天芷宗宗主,止枫圣人! …… 101.还虚 两人隐匿了气息藏在云层中,看着底下各色灵光闪烁, 攻击不断之下, 还有人不断激励着同伴。 “只要破了易灵门结界, 我正道飞升之时指日可待!” “实在是没想到,易灵门终年藏身于结界中, 竟是存了私吞传承的目的!” “那日我宗门中人亲眼所见,这易灵门中的灵气浓郁远非我等宗门可比,那新送来的羊皮卷上所言, 易灵门人皆是植物精怪所化,玄灵大陆数千年来也未见过有植物能修炼化形,易灵门有助灵木化形的能力,必然还藏有更多宝贝!” “以前就觉得这易灵门中出世之人与我等有些不同,原来是土木所化的妖人!” “……” 底下众人七嘴八舌,眼中尽是贪婪与疯狂, 庚鬿凝神于自己布下的结界,这些人的实力还不足以打破结界, 必然还有后手。 他眉头微拧, 易灵门的事……他怎么就把荒泽秘境里的那只给忘了! 此时易灵门已经成为了众矢之的。 “能找到它寄身之人吗?”庚鬿问。 容屿摇头:“找到也无用, 它不过一缕意识,游走于任何修士之间,虽不能控制人的思维,要藏身却是不难, 若它拿它所知道的消息与人交易, 也会有人甘愿让它附身, 如今能知道的,便是那传给各宗消息的羊皮卷,出自寄云殿。” “寄云殿?”庚鬿微惊。 那时进到荒泽秘境后三层的寄云殿人,除了裘清雪,便只有一位带队长老,“秘境”也是个欺软怕硬的,必然会先找上实力弱的,如今看来,将意识带出秘境的应该是裘清雪,只是离开秘境之后,又换了宿主。 毕竟能悄无声息将消息传递至各宗门,没有一定的修为是办不到的。 他神思飘忽时,灵识一阵晃荡,众人合力,结界上出现了裂缝,庚鬿忽然笑道:“我们先进去。” “……” 不出意外的,易灵门内众人已经有些慌乱,看到两道身影过结界而入,心都跟着提了一下,见进来的人是“熟人”,才松了口气,眼中亮起了几许光亮。 看起来倒是讽刺,前段时间还逼着容屿问阙,不肯承认他这个族人的易灵门人,现在却像是看着救世主一样看着他们,庚鬿抬手,修复了头顶的结界裂缝,径直去了山林深处的古树扎根之地。 见宛玥族长在与古树长老说话,他也不避讳,上前打断道:“现在不过是一些小鱼小虾来试水,等到正主一来,结界一破,你这满山的族人,可不能全部周全。” 宛玥转头看了他一眼:“无非是玉石俱焚罢了。” 她倒也没指望容屿能出手相助。 原本是存了利用之心,希望容屿突破大乘能护住整个易灵门,可现在看来,一个大乘期前辈的威名也阻止不了人性的贪婪,在知道易灵门的秘辛之后,他们不畏死也要强闯进来。 而容屿……虽然不是他的本意,看了看他那柄血气散尽的长剑,那里面的残魂,估计也已经不复存在。 易灵门负了他母子二人,连祈求原谅的资格都没有,有什么脸面去请人护住从来没有认可他的族人。 结界还在震动,那些“小鱼小虾”,拼尽全力打出来的一丝裂缝,被人抬抬手就能修复,却仍旧不懈努力着。 若是这份坚韧能用到修炼上,破境进阶,估计也不是难事。 结界外,一位化神期的真人看着裂缝像伤口一样愈合,愤然道:“这易灵门果然古怪,这结界破不了!” “易灵门的妖物,缩头乌龟之流,待本座破了他的乌龟壳,拿他们炼药!” “听说易灵门中的人各个都是姿容绝色,既然是精怪,用来做炉鼎不知道是何滋味儿!” 人群中突然出现一声怪笑,“桀桀”的声音让人十分厌恶,众修士侧头,看到一个满脸疤痕的……怪物! 这人乃一介散修,素来以女子为炉鼎修炼,为正道宗门所耻,但因他已有化神后期的修为,性情古怪,也是无人敢惹,此时听他提及炉鼎,众人心中鄙夷,却无人反驳。 世人皆知,植物要化成人形,必然是上天眷顾,吸足了天地灵气,他们的身体发肤皆是珍宝,拿来炼药是最适合不过,只是植物精怪世间少有,古来也无记载,若是当做炉鼎来修炼是否真的有效果也无人得知。 此时听这怪物提起,很多人不屑厌恶,却也有人跃跃欲试。 他们眼中的贪婪,仿佛这易灵门中的人,已经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几人暗自怪笑时,被他们攻击的结界忽然灵光大盛,众人全力一击尽数被反弹,凌空向后滑动了一段距离才堪堪稳住。 还不等他们抬头,结界中冲出一人,素色青衫,玉手芊芊,凌空一握,之前提起炉鼎的修士,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生死间他还在桀桀怪笑,口中欲吐污秽之言,才刚张开口,就被断了脖颈。 众人大骇,眼见着他神魂离体,不想着逃跑,竟还不死心的想要朝着青衫女子扑过去,被一团灵光罩住,终于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连其他人的神魂都跟着震颤。 一个化神后期的修士……或者说是疯子,在青衫女子手中神魂俱灭,一众围攻易灵门的修士终于有了忌惮,有人咽了咽喉咙,互相对视一眼,没了之前的嚣张,亦不敢再上前。 不料那青衫女子根本没看他们,美目微抬,凝望云端,她手心在身侧翻转,一朵似兰似莲的花在她手中凝聚,忽然急射而入天空,扬声厉呵:“藏头露尾之辈!出来!” 女子扔出的花苞在云层中绽放,流光四溢,波光粼粼,美的如梦似幻,却有着毁天灭地的威能,云层散去,露出湛蓝一片的天空,仿佛听到有什么东西破碎,几道人影,从云端显出身形。 “宛玥族长,别来无恙!” 云端上一人开口,端的是仙风道骨,白衣罩身,远看确是像几个遗世仙人。 宛玥美目骤沉:“是你们?” 结界中庚鬿皱眉:“他们是谁?” 容屿道:“百年前考磐山大战中的幸存者。” 庚鬿:“……” 那时候的幸存者,可都是大陆上的巅峰人物! 是各宗派的真正掌权人! 疑问的声音在脑中响起,庚鬿下意识回道:“还虚老祖?” 容屿见他惊诧,疑惑道:“怎么了?” 庚鬿一怔,摇摇头道:“听说这些幸存者或多或少在考磐山上伤了根本,现在看起来,他们似乎并无大碍……岚谷门的太上长老也是。” 这些还虚期的老怪物齐齐出关,怎么看都不是巧合! 他们分神的片刻,结界外已经开打,宛玥双手捏指成诀,横在胸前朝两侧拉开,细密的针刺在她身前凝结,如密雨般朝半空中的人飞去。 方才“叙旧”的人托大,单手撑起屏障,不料那看似不起眼的针刺瞬间破了他的屏障,直击他胸肺,那人瞳孔微缩,急忙筑起灵力阻挡,细密针雨与灵力碰撞,将底下的“小修士”又震退,几乎远离了易灵门地界。 几位还虚老祖目光肃然,百年不见,这位宛玥族长比诸百年前更难对付,他们闭关百年,得圣人相助,自认修为精进不少,单独对上,他们竟还不是这个女子的对手。 看来那人告诉他们易灵门有特殊的修炼秘法,果然是真的! 又见青衫女子迅速结印,他们再不敢轻敌,联手对上,还虚境大能术法相对,余波都不是普通修士能抵挡的,况且有大人物开道,他们只需要坐享其成,故而之前攻击结界的人已经全部退开,结界上方成了还虚境修士的战场。 青光被笼罩在一片云雾中,隐隐可见几丝魔气,庚鬿在结界中沉眸:“要帮忙吗?” 一人敌不过宛玥,可他们合力,宛玥绝不是对手。 由法器割开的气刃划在结界上,又是几道流光腾空,护在了结界外,其他宗门亦有修士赶来,又或是他们本来就藏在附近等待时机。 观战的人越来越多,易灵门掌事长老被其他人牵制,只有宛玥族长一人应敌,漫天青光显然已经被压制,容屿神色不挠,仰望结界上空,在结界摇摇欲坠之际,踏空迎上去。 “喂!”庚鬿只看到银光一闪,那人已经出了结界。 九天之上银光耀空,容屿速度极快,几人尚在应对宛玥的必杀一击,尚未察觉到有他人靠近,忽然有沉压罩顶。 醉影长剑出鞘,迎着虚空砍下,将困入绝境中的宛玥族长救出。 几位还虚老祖齐退一步,审视着眼前的人,其中一人道:“阁下便是……易灵门前些时日突破大乘的前辈?” 他们从未见过,依气息而辩,没有了煞气缠身的容屿,身上确有易灵门族人相同的气息,加之他实力超然,便理所当然的被误解了。 只是他们眼中仍有迟疑,这位大乘期的前辈,未免太年轻了点! 从某些方面来说,容屿与宛玥本是姨甥,性子也有相似之处,便是不喜多说无用之言,手中响起一声音爆,人已经消失在原地,几位还虚老祖大惊,纷纷抬手筑起屏障,之前挡住宛玥还绰绰有余的屏障却在刹那间被剑气震碎,银色长剑的虚影仿若天降雷霆,即将坠落之时,忽有烈焰袭空,如云雾般将剑刃虚影托住。 容屿眸色骤沉,看向上空,那人华发白衫,单手四指相并,烈焰燃在他周围,像要将他吞噬一样! 天芷宗宗主,止枫圣人! …… 102.精魂 剑影被烈焰所缠,漫天火海将空气中的灵力烧的狂暴, 原本就因还虚期修士对战而波动不止的结界, 瞬间轰塌, 像镜片一样碎开! 结界内紫光乍现,入到空中时化作紫黑色的火焰将火海吞没, 刚刚还耀如晴空的天瞬间暗沉下来,然而没有任何人关注天空中的战况,天芷宗主少两位宗主胶着, 原本躲到一旁的人趁机上前,结界轰碎,易灵门的地界一览无余。 “结界已破,易灵门的妖物已无处藏身!” “快进去!” “……” 不知道谁喊了一句,守在结界外的修士争先恐后的化作流光掠入易灵门,宛玥族长看了眼方才救下她的人, 垂在身侧的手微微紧了紧,未打一声招呼掠身而下, 去拦住侵入易灵门的人! 容屿亦没有回头去看, 在他对面, 那人被紫火笼罩,周身依旧是橙黄的烈焰,他的一头华发,似在烈焰中燃烧, 他的脸上, 是一如既往地和煦。 他奉其为师长, 百年尊敬,可如今见到,却连一声“宗主”都无法叫出口。 少时的疼爱,细心的教导,还有封印煞气的剑鞘,在那被血气侵染的残魂化作灵体抢夺他的肉身时,这一切都变成了算计。 一场从百年前开始,就在精心策划的算计! 庚鬿火光未收,被烈焰所焚的几位还虚老祖皆是一惊,同时退到了止枫圣人身后,看着突然出现的红衣男子,心里齐声道:魔尊怎会在此? 又看底下易灵门对敌的漫天飞藤,同是妖物,难怪会与魔界为伍。 其中一人不屑冷哼,转而对止枫圣人道:“那圣物,当真就在这小子体内?” 止枫圣人不答,只是盯着庚鬿,眸光微闪,忽然开口:“本座需要半个时辰。” 这话说的莫名其妙,庚鬿却觉得有些不安,见他身后几人视线落在容屿身上,他心底一沉,忽觉背后有异,刚一转头,便见一条黑色的裂缝在他身后张开。 “长忆!” 容屿大惊出手,那只手近在眼前,他却只能握住一片袖角,还没来得及拽紧,一柄灵剑砍过来,将那片袖角砍断。 “小子,你虽已过大乘,但你也不过是个刚刚进阶的大乘修士,想胜过我们,可没那么容易!” 话虽轻松,他们心底可一点都不轻松。 观察许久,他们如何看不出这人并非是什么易灵门的前辈,这人不过百年修为,竟已突破大乘之境! 天资绝绝,世间仅有! 且他们出关,世间之事也有所耳闻,方才师徒虽然没有相认,但也不难猜测,这人便是止枫圣人门下首徒,前不久刚定尊号的凌渊真人! 这人有如此天赋,本该成为正道宗门的支柱,却偏偏与魔界至尊苟且,令人不齿! 正因如此,身处敌对,这人不能留。 他们打定主意要将人抹杀,奈何对他们的威势,这人似乎无动于衷。 容屿紧握着手中的一片衣角,眼中血气遍布。 就在刚刚那人被裂缝吸入的瞬间,他所有的气息竟再也寻不到丝毫! 那几位还虚老祖身后,止枫圣人同样不知所踪。 底下易灵门中声势震天,灵力波动不止,半空中两种烈焰消散,容屿看起来奇异的平静,如果忽视他那双变得血红的眼。 醉影横空,因注入太多灵力而响起铮铮剑鸣,仿佛是在宣泄主人的情绪,周身真元涌动如狂风暴雨,他骤然睁眼,血色的瞳孔让对面几人同时一怔,一剑划出,绕是他们时刻防备,也被齐齐震退了一步。 此时,不知身处何地的庚鬿环顾了一眼四周,看到一片寒冰筑成的冰室。 片刻之前他还身处火海,转眼就入了冰窖。 突然出现在他身后的那条黑缝,是用真元割出来的空间缝隙,破碎虚空,非大乘期修士不能办到,可依宛玥所言,修士突破大乘,必然伴有天地异象,止枫圣人,又是何时突破了大乘? “百年前考磐山一战后,魔尊降世,天地异象频生,只是你在沉睡。” 一抹白影站在他对面,看似没头没脑的话,却是在回应他之前的那句。 庚鬿紧了紧手心,他从醒来开始,体内便有浑厚的真元,虽然嗜睡,修为却是有的,他不能修炼,实力增长却也没有什么瓶颈,仿佛那本就是他的力量,只是因为某些东西被限制了一般。 随着琉璃心碎片……或者说是凤凰精魂的吸收,他的修为也在不断增长。 百年前异象频生,现如今却没有任何天地异象,便是意味着早在百年前,就已经突破了大乘。 他是这样……止枫圣人也是这样! 只是所有人都不知道,那时的天地异象,并不只是魔尊降世所致。 庚鬿抬眼,忽然勾唇一笑:“止枫圣人借刀杀人之计不成,这是要亲自动手了?” 那人转过身来,正是炎烈。 他千方百计的助自己集齐凤凰精魂,目的想必也就是完整的凤凰精魂。 他子煞气炼魂,想利用宛瑶的残魂夺了容屿的身体,原本是要利用灵体对付自己的,只是阴差阳错,那煞气炼成的灵体让他一把火给烧了! 庚鬿双手背负身后,摩挲着手腕上的骨鞭虚影,正防备着这人突然出手,不料那人看了他半晌,又将头转了回去,面对着冰壁道:“想见你母亲吗?” “……” 他已经见过了。 刚要说不想,前面的人已经自顾抬手,原本平整一片光滑照人的冰壁里出现了一抹身影。 不是上胥峰后山所见到的的几丈高的凤凰,而是有形有体,看着像是睡着了的一个人。 一身灿金色烟纱长衫,勾勒出她玲珑有致的身体,那张钳在冰壁里的脸,和自己有七分相似,此时美目紧闭,沉睡安然。 看到这人,庚鬿脑中忽然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他目光微移,看向冰壁前的一人,他一只手欲抬不抬,似是想要触碰,又怕碰碎了一般。 止枫圣人缓缓收回手:“你本不该来到这个世界。” “……” 脑中紊乱的人被他一句话惊醒,庚鬿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抚了抚拇指上的玉扳指。 他暴露了? 他自己想开口都不能开口的事,怎么暴露的? 这人到底是什么人! 他心念几转,选择沉默。 炎烈也没想让他回答,顿了片刻又道:“凤凰原是不死之身,唯有诞下后代时,才会泯于天地之间。” “……”这事季戎已经告诉过他了。 “你的身体,你的精魂,你的生命。”止枫圣人低声说着,回过身道:“原本都是属于她的东西。” 庚鬿:“……” 他忽然明白这人要做什么了。 心里松了口气,至少系统的事没有暴露。 心里又提了口气……气的! 老子坑儿子就算了,现在老娘也来坑儿子! 看这位圣人眼中还没褪去的痴恋,和他看着自己的执着,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不是说凤凰天地少见,除魔尊外任何人都没见过? 这是什么时候留下的风流债! 父母两个,一个飞升一个死了,留他在这里还债? 他还不是“亲生”的! 心里全是草泥马,面上还得镇静,视线与那人对上,庚鬿道:“止枫圣人此言,便是我拿了她的东西,现在就得还回去?你想以命换命?” “……” 止枫圣人没有说话,他已经动手了。 冰壁上忽然有什么东西破碎,隔开的血脉感应重新相连,庚鬿面色一滞,体内血液开始翻涌,倒不似之前那般痛苦难忍,只是除血脉牵引之外,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引出他体内的凤凰精魂。 庚鬿咬牙强忍:“雁丹门取魄,岚谷门换魂,是你做的?” 炎烈淡然道:“试一试罢了。” 庚鬿冷笑:“若是尝试失败了呢?” “……” 炎烈面色微沉,却并没有停下动作。 庚鬿心下了然。 雁丹门曾有杨威,魂魄离体七日,回魂依旧安然无恙,岚谷门中木山兄弟二人换魂,也算是成功,杨威是同体同魂,木山兄弟魂虽不同,却是双生子,而他的身体和这只凤凰,是母子! 同是血缘,同是换魂。 可现在凤凰精魂已经融在他的体内,尽管这凤凰精魂原本是另一人的,可谁能保证精魂回到凤凰的体内之后就能真正变成曾经的那个人? 他要的不是曾经的那个人,他只是想让那副躯壳,有思想的活过来! 扭曲的情感,只是想为自己寻一份寄托。 庚鬿头疼欲裂,那凤凰精魂仿佛真的要离体而出,见他负隅顽抗,止枫圣人道:“你神魂未稳,赢不了我。” “……” 这种话冷凝霜也说过,她说现在的自己不是炎烈的对手,神魂未稳,强行动用真元,浑身如撕裂一般疼痛! 他勉强扯了扯嘴角,手在空中一握,凤鸢入手,红宝石一样的鞭身猛地袭向冰壁里的女子,攻敌所必救,炎烈果然大惊失色,迅速收手去护那冰壁中的“尸体”,精魂回窍,庚鬿急速退开,勾唇道:“抱歉了,我这个人自私的很,给了我的东西再要拿回去怕是不容易,况且我这条命,有一半可是我爹给的!” “……” 他双手在身前结印,冰室中烈焰大涨,止枫圣人一张脸终于沉了下来。 庚鬿道:“本尊也说过,要从你手中逃过去,不是难事!” 凤鸢鞭身金光大放,一道空间裂缝被强行撕开,或许是真的心有灵犀,在他撕开空间裂缝时,外面有一人也在这么做,挥出的长鞭被一只熟悉的手握住,看清了外面那张脸,庚鬿心神一松,整个人脱力向前栽倒,跌入了熟悉的怀里。 “长忆!” …… 102.精魂 剑影被烈焰所缠,漫天火海将空气中的灵力烧的狂暴, 原本就因还虚期修士对战而波动不止的结界, 瞬间轰塌, 像镜片一样碎开! 结界内紫光乍现,入到空中时化作紫黑色的火焰将火海吞没, 刚刚还耀如晴空的天瞬间暗沉下来,然而没有任何人关注天空中的战况,天芷宗主少两位宗主胶着, 原本躲到一旁的人趁机上前,结界轰碎,易灵门的地界一览无余。 “结界已破,易灵门的妖物已无处藏身!” “快进去!” “……” 不知道谁喊了一句,守在结界外的修士争先恐后的化作流光掠入易灵门,宛玥族长看了眼方才救下她的人, 垂在身侧的手微微紧了紧,未打一声招呼掠身而下, 去拦住侵入易灵门的人! 容屿亦没有回头去看, 在他对面, 那人被紫火笼罩,周身依旧是橙黄的烈焰,他的一头华发,似在烈焰中燃烧, 他的脸上, 是一如既往地和煦。 他奉其为师长, 百年尊敬,可如今见到,却连一声“宗主”都无法叫出口。 少时的疼爱,细心的教导,还有封印煞气的剑鞘,在那被血气侵染的残魂化作灵体抢夺他的肉身时,这一切都变成了算计。 一场从百年前开始,就在精心策划的算计! 庚鬿火光未收,被烈焰所焚的几位还虚老祖皆是一惊,同时退到了止枫圣人身后,看着突然出现的红衣男子,心里齐声道:魔尊怎会在此? 又看底下易灵门对敌的漫天飞藤,同是妖物,难怪会与魔界为伍。 其中一人不屑冷哼,转而对止枫圣人道:“那圣物,当真就在这小子体内?” 止枫圣人不答,只是盯着庚鬿,眸光微闪,忽然开口:“本座需要半个时辰。” 这话说的莫名其妙,庚鬿却觉得有些不安,见他身后几人视线落在容屿身上,他心底一沉,忽觉背后有异,刚一转头,便见一条黑色的裂缝在他身后张开。 “长忆!” 容屿大惊出手,那只手近在眼前,他却只能握住一片袖角,还没来得及拽紧,一柄灵剑砍过来,将那片袖角砍断。 “小子,你虽已过大乘,但你也不过是个刚刚进阶的大乘修士,想胜过我们,可没那么容易!” 话虽轻松,他们心底可一点都不轻松。 观察许久,他们如何看不出这人并非是什么易灵门的前辈,这人不过百年修为,竟已突破大乘之境! 天资绝绝,世间仅有! 且他们出关,世间之事也有所耳闻,方才师徒虽然没有相认,但也不难猜测,这人便是止枫圣人门下首徒,前不久刚定尊号的凌渊真人! 这人有如此天赋,本该成为正道宗门的支柱,却偏偏与魔界至尊苟且,令人不齿! 正因如此,身处敌对,这人不能留。 他们打定主意要将人抹杀,奈何对他们的威势,这人似乎无动于衷。 容屿紧握着手中的一片衣角,眼中血气遍布。 就在刚刚那人被裂缝吸入的瞬间,他所有的气息竟再也寻不到丝毫! 那几位还虚老祖身后,止枫圣人同样不知所踪。 底下易灵门中声势震天,灵力波动不止,半空中两种烈焰消散,容屿看起来奇异的平静,如果忽视他那双变得血红的眼。 醉影横空,因注入太多灵力而响起铮铮剑鸣,仿佛是在宣泄主人的情绪,周身真元涌动如狂风暴雨,他骤然睁眼,血色的瞳孔让对面几人同时一怔,一剑划出,绕是他们时刻防备,也被齐齐震退了一步。 此时,不知身处何地的庚鬿环顾了一眼四周,看到一片寒冰筑成的冰室。 片刻之前他还身处火海,转眼就入了冰窖。 突然出现在他身后的那条黑缝,是用真元割出来的空间缝隙,破碎虚空,非大乘期修士不能办到,可依宛玥所言,修士突破大乘,必然伴有天地异象,止枫圣人,又是何时突破了大乘? “百年前考磐山一战后,魔尊降世,天地异象频生,只是你在沉睡。” 一抹白影站在他对面,看似没头没脑的话,却是在回应他之前的那句。 庚鬿紧了紧手心,他从醒来开始,体内便有浑厚的真元,虽然嗜睡,修为却是有的,他不能修炼,实力增长却也没有什么瓶颈,仿佛那本就是他的力量,只是因为某些东西被限制了一般。 随着琉璃心碎片……或者说是凤凰精魂的吸收,他的修为也在不断增长。 百年前异象频生,现如今却没有任何天地异象,便是意味着早在百年前,就已经突破了大乘。 他是这样……止枫圣人也是这样! 只是所有人都不知道,那时的天地异象,并不只是魔尊降世所致。 庚鬿抬眼,忽然勾唇一笑:“止枫圣人借刀杀人之计不成,这是要亲自动手了?” 那人转过身来,正是炎烈。 他千方百计的助自己集齐凤凰精魂,目的想必也就是完整的凤凰精魂。 他子煞气炼魂,想利用宛瑶的残魂夺了容屿的身体,原本是要利用灵体对付自己的,只是阴差阳错,那煞气炼成的灵体让他一把火给烧了! 庚鬿双手背负身后,摩挲着手腕上的骨鞭虚影,正防备着这人突然出手,不料那人看了他半晌,又将头转了回去,面对着冰壁道:“想见你母亲吗?” “……” 他已经见过了。 刚要说不想,前面的人已经自顾抬手,原本平整一片光滑照人的冰壁里出现了一抹身影。 不是上胥峰后山所见到的的几丈高的凤凰,而是有形有体,看着像是睡着了的一个人。 一身灿金色烟纱长衫,勾勒出她玲珑有致的身体,那张钳在冰壁里的脸,和自己有七分相似,此时美目紧闭,沉睡安然。 看到这人,庚鬿脑中忽然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他目光微移,看向冰壁前的一人,他一只手欲抬不抬,似是想要触碰,又怕碰碎了一般。 止枫圣人缓缓收回手:“你本不该来到这个世界。” “……” 脑中紊乱的人被他一句话惊醒,庚鬿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抚了抚拇指上的玉扳指。 他暴露了? 他自己想开口都不能开口的事,怎么暴露的? 这人到底是什么人! 他心念几转,选择沉默。 炎烈也没想让他回答,顿了片刻又道:“凤凰原是不死之身,唯有诞下后代时,才会泯于天地之间。” “……”这事季戎已经告诉过他了。 “你的身体,你的精魂,你的生命。”止枫圣人低声说着,回过身道:“原本都是属于她的东西。” 庚鬿:“……” 他忽然明白这人要做什么了。 心里松了口气,至少系统的事没有暴露。 心里又提了口气……气的! 老子坑儿子就算了,现在老娘也来坑儿子! 看这位圣人眼中还没褪去的痴恋,和他看着自己的执着,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不是说凤凰天地少见,除魔尊外任何人都没见过? 这是什么时候留下的风流债! 父母两个,一个飞升一个死了,留他在这里还债? 他还不是“亲生”的! 心里全是草泥马,面上还得镇静,视线与那人对上,庚鬿道:“止枫圣人此言,便是我拿了她的东西,现在就得还回去?你想以命换命?” “……” 止枫圣人没有说话,他已经动手了。 冰壁上忽然有什么东西破碎,隔开的血脉感应重新相连,庚鬿面色一滞,体内血液开始翻涌,倒不似之前那般痛苦难忍,只是除血脉牵引之外,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引出他体内的凤凰精魂。 庚鬿咬牙强忍:“雁丹门取魄,岚谷门换魂,是你做的?” 炎烈淡然道:“试一试罢了。” 庚鬿冷笑:“若是尝试失败了呢?” “……” 炎烈面色微沉,却并没有停下动作。 庚鬿心下了然。 雁丹门曾有杨威,魂魄离体七日,回魂依旧安然无恙,岚谷门中木山兄弟二人换魂,也算是成功,杨威是同体同魂,木山兄弟魂虽不同,却是双生子,而他的身体和这只凤凰,是母子! 同是血缘,同是换魂。 可现在凤凰精魂已经融在他的体内,尽管这凤凰精魂原本是另一人的,可谁能保证精魂回到凤凰的体内之后就能真正变成曾经的那个人? 他要的不是曾经的那个人,他只是想让那副躯壳,有思想的活过来! 扭曲的情感,只是想为自己寻一份寄托。 庚鬿头疼欲裂,那凤凰精魂仿佛真的要离体而出,见他负隅顽抗,止枫圣人道:“你神魂未稳,赢不了我。” “……” 这种话冷凝霜也说过,她说现在的自己不是炎烈的对手,神魂未稳,强行动用真元,浑身如撕裂一般疼痛! 他勉强扯了扯嘴角,手在空中一握,凤鸢入手,红宝石一样的鞭身猛地袭向冰壁里的女子,攻敌所必救,炎烈果然大惊失色,迅速收手去护那冰壁中的“尸体”,精魂回窍,庚鬿急速退开,勾唇道:“抱歉了,我这个人自私的很,给了我的东西再要拿回去怕是不容易,况且我这条命,有一半可是我爹给的!” “……” 他双手在身前结印,冰室中烈焰大涨,止枫圣人一张脸终于沉了下来。 庚鬿道:“本尊也说过,要从你手中逃过去,不是难事!” 凤鸢鞭身金光大放,一道空间裂缝被强行撕开,或许是真的心有灵犀,在他撕开空间裂缝时,外面有一人也在这么做,挥出的长鞭被一只熟悉的手握住,看清了外面那张脸,庚鬿心神一松,整个人脱力向前栽倒,跌入了熟悉的怀里。 “长忆!” …… 103.符笙 他突然从空间裂缝里冒出来,容屿一只手还握着凤鸢, 见人倒出来, 迅速将人接住, 眼中血色褪去,浑厚的真元从两人相贴的掌心渡过去。 庚鬿缓过了那阵疼痛, 立即直起身道:“没事。” 他反应极快,在他人看来只是魔尊从空间裂缝中冲出凌渊真人迎了上去而已。 现在这个时候,绝不能示弱! 片刻之后, 止枫圣人也出现在几位还虚老祖身前,一身白衣纤尘不染,衣袍边角还有精致的竹枝纹路,只是眉宇间还有未消的怒意。 庚鬿垂眸抬手,凤鸢握在掌中,神魂震荡已经平复, 那凤凰精魂也还在他体内,只是不论是人是魔, 一个人往往只会有一个神魂, 方才在那片虚无中, 凤凰精魂被牵引出体,仿若有人强行在剥离他的神魂! 他的体内,有两种神魂? 尚未想太明白,底下易灵门中一声巨响, 强烈的灵波震荡开来, 一片绿意当中, 血雾飞溅,修士的惨叫声,易灵门人的厉呵声,可以想见灵光笼罩间的易灵门战况惨烈。 不断有人从天边赶来,几乎站满了易灵门上空,数不清的修士聚集在此,空间扭曲,五行混乱,遮盖住整片天空的不再是之前的火海,而是被欲望驱使前来,利欲熏心的宗门修士。 一道黑影从岚谷门的方向急射而来,落在止枫圣人之后,满眼猩红的怒瞪着对面的红衣男子。 “尊上!” 白影划空,少年稍慢了一步追来,站到庚鬿身侧:“岚谷门已灭,只是……” 青寒看了眼某个狼狈逃至此处的人,顶着“尹琮”的脸,上面写着不甘心。 继青寒之后,围攻岚谷门的魔界各族群长老纷纷赶来,黑压压的一片将易灵门的上空堵的密不透风。 庚鬿道:“木山呢?” 青寒一怔,回道:“在岚谷门,遇上了殷淮。” 目光落在止枫圣人身上,庚鬿沉声开口:“带他们下去。” “是。” 魔界族众气势高昂,俯冲而下,绿林中易灵门中人心底寒凉,只以为他们也是为易灵门的“传承”而来,绝望之际,那些叫嚣着冲下来的魔界族众,却调转目标,对步步紧逼的修士出手。 愣怔只在一瞬,所有人同时出手。 易灵门中群魔乱舞,魔界中人杀红了眼,大多数变回原形,一场修士的较量,变成了人对妖兽,对飞禽,甚至易灵门人也不再掩藏自身,藤条缠绕,交织成牢笼,困住几名修士,再由魔界的人出手击杀。 众修士完全的优势因魔界的加入迅速逆转成弱势,短时间内伤亡惨重,却没有任何人放弃,只因他们只是身在此处,便感觉到了取之不竭的灵气! 庚鬿甚至看到几个熟悉的面孔,在魔物当中穿梭杀戮,而那些死去之人的血气,凝成一股汇聚在半空,紫色的火光化作利刃直射血雾,散开又会重新凝聚。 “你想让易灵门,变成第二个考磐山?” 凌厉的视线落在止枫圣人身上,那人眼中不再有怜悯,只余一片空望:“他们可以不用死。” 庚鬿道:“想用我的命来换?” 止枫圣人默然。 “与魔头废什么唇舌,杀了他东西自然是我们的!” 忽闻一声破空,眼前银光一闪,容屿出手,两种灵力在中间爆开,庚鬿抬眼看向藏在最后的人,察觉到他偷袭所用的灵力中渗出的丝丝魔气,微沉了眼。 不只是岚谷门的太上长老,这些还虚老祖身上,皆有魔物的气息,百年前的旧伤难愈,闭关百年也未曾恢复,偏偏各大宗门的老祖宗同时出关,身体出现魔化,都聚集在易灵门外…… 助他们伤愈的魔气从何而来? 魔界真的出了叛徒不成! 他骤然抬手,结掌成印,袭向最边上一人,止枫圣人并未阻挡,其他人相助不及,那人瞳孔骤缩,仓促间应对,周身魔气大涨,再也掩藏不住。 庚鬿心中一凛,暗道果然! “你到底是什么人?” 没有人回应,周围的空气已经凝成漩涡,容屿将人腰身一揽,避开迎空落下的冰锥,醉影剑脱手,直袭对面负手而立的人。 止枫圣人抬手接住剑芒,低声开口:“结阵!” 他身后数人同时动作,周围细小的漩涡瞬间扩散,每人守住一方,将魔尊困在其中。 庚鬿还靠在容屿怀里,道:“他是魔界的人!” 话音刚落,阵已结成,汹涌的风暴切割着剑芒,待剑芒碎去,醉影回鞘,止枫圣人收手。 这阵早已布好,此时启动,阻止也来不及。 寒风狂啸,容屿搂着怀里的人,正视这个将他带大的宗主,炎烈身在天芷宗数百年,他不是魔物,也未曾入魔,必然不是魔界中人。 唯一的可能便是,此人不是炎烈! 而此人于百年前开始布局,考磐山一战,正道重创,止枫圣人亦不能幸免,容屿记得,那时宗主带他回宗,并无重伤之症,早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人!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能夺一个圣人的舍,当时的考磐山上除魔尊以外,只有一个人能办到! “符笙。” 庚鬿一愣:“什么?” 容屿道:“他是符笙。” 疑惑了片刻,庚鬿瞳孔微缩。 这个名字他记得,百年前青寒未至魔宫,上一任魍护法的名讳,就叫符笙! 可那人早在考磐山上,就已经自爆了…… 不对! 自爆也是传闻,谁也没有看到,谁也没有说过,他自爆的是肉身还是神魂! 如果当时他没有死,而是夺了止枫圣人的肉身…… 前任魔尊外出,经常是护法魍随身! 之前在空间裂缝中,这人对凤凰的痴恋! 冷凝霜与止枫圣人的合作…… 她对止枫圣人的了解与忌惮…… 如果现在的止枫圣人,是百年前自爆的魔界护法,他的执念,他所做之事,他最终的目的,似乎都变得明晰! 庚鬿愣愣的看着对面的人,骇然发现,容屿易灵门圣女之子的身份,也是他棋盘上可利用的一颗棋子! 修真界谣传四起,凌渊真人与魔尊关系匪浅,他为师者从未问责,因为他了解容屿,身为易灵门人,他不会置易灵门族人于不顾,而魔界,同样不会袖手旁观。 因为需要牵制魔界,要利用各大宗门,对付有利可图的易灵门,比直接围攻魔界更有吸引力。 就算没有“秘境”送出的羊皮卷,易灵门同样不能安然! 只是这场比百年前规模更大的大战,冷凝霜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正想着,天边一抹红色晕染,像是傍晚烧红的晚霞,绫罗撑开,其上银针密布,“嗖嗖”几声射入漩涡中,碎了几根正在凝结的冰棱。 “……魅姐?” 绫罗击碎漩涡,女子闯入阵中,站到了庚鬿身前。 止枫圣人眸色微沉:“霜儿,你毁约了。” 绫罗入袖,冷凝霜迅速收手,疾声道:“是你毁约在先,你动了他的精魂!” “……” 她像是匆匆赶来,满脸的急切。 两人短短数语,听止枫圣人对冷凝霜的称呼,二人显然是旧识,庚鬿心中的怀疑仿佛得到了印证。 止枫圣人负手看着冷凝霜,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你要与我为敌?” 冷凝霜护在庚鬿身前:“你不能动他。” 阵中几人未动,布阵的人却动了,五个还虚期修士分立五行方位,高速旋转的漩涡带着极寒靠近,能割裂神魂的罡风环绕在身侧,庚鬿看着眼前看似柔弱的女子,他不知道这人和符笙做了什么约定,可她总还是向着自己的。 上次在花田里不欢而散,重聚在这种时候,有心想问些什么,却开不了口。 罡风临近,庚鬿见她要出手,下意识阻止:“魅姐,我来……” “让开!”突然爆开的真元将他震退。 容屿一手护着庚鬿,一手破开罡风,还要提防着一直未曾出手的人。 冷凝霜却没那么多顾忌,震开庚鬿后,绫罗重新入手,一分为五,直射支撑着阵法的五人,绫罗一端撞上漩涡中心,却并未被吞噬,“嘭嘭”几声音爆,漩涡被震退,绫罗不断扩展,将一个困阵推移至整个易灵门的上空。 她双手成印,绫罗挥舞,寒温侵袭了整片天空。 庚鬿曾经觉得,这人是个火爆的脾性,冷凝霜这个名字不适合她,直到现在才明白,她的名字与她的性子却是毫无关系。 随着她的出手,寒温骤降,漫天飞雪,以他们的脚下为中心,冰雪不断扩散,瞬息间,脚下已成百里冰原,她的突然干涉,让下面的战场沉寂下来,众人纷纷抬头,望向云端上的几人。 他们眼中惊骇,布阵的人更是如此,他们联手结阵,却被一人所挡,冷凝霜微微皱眉,转头看了看容屿周身涌动的真元,并未说什么。 “止枫圣人还在犹豫什么!” 几人抵挡不住,一人脸色铁青的低吼。 符笙视线落在庚鬿身上,似乎在思索什么,片刻后道:“确实,不用等了。” 他抬手在虚空中一握,五位还虚老祖身前的漩涡突然暴涨,正在他们松了口气时,忽然发觉自身真元不断流失,被吸进漩涡。 众人大惊:“炎烈,你做什么!” “啊啊啊!!” 痛苦的声音响彻云霄,庚鬿瞳孔紧缩,那漩涡吸取的不只是真元,而是他们的生命力。 符笙竟拿五位还虚老祖的命来祭阵! “这下遭了。” 庚鬿抬头,看向上空不断暴涨的漩涡,绽放出了五彩光芒,汇聚之后,凝成一片血色,迅速弥漫开来。 …… 103.符笙 他突然从空间裂缝里冒出来,容屿一只手还握着凤鸢, 见人倒出来, 迅速将人接住, 眼中血色褪去,浑厚的真元从两人相贴的掌心渡过去。 庚鬿缓过了那阵疼痛, 立即直起身道:“没事。” 他反应极快,在他人看来只是魔尊从空间裂缝中冲出凌渊真人迎了上去而已。 现在这个时候,绝不能示弱! 片刻之后, 止枫圣人也出现在几位还虚老祖身前,一身白衣纤尘不染,衣袍边角还有精致的竹枝纹路,只是眉宇间还有未消的怒意。 庚鬿垂眸抬手,凤鸢握在掌中,神魂震荡已经平复, 那凤凰精魂也还在他体内,只是不论是人是魔, 一个人往往只会有一个神魂, 方才在那片虚无中, 凤凰精魂被牵引出体,仿若有人强行在剥离他的神魂! 他的体内,有两种神魂? 尚未想太明白,底下易灵门中一声巨响, 强烈的灵波震荡开来, 一片绿意当中, 血雾飞溅,修士的惨叫声,易灵门人的厉呵声,可以想见灵光笼罩间的易灵门战况惨烈。 不断有人从天边赶来,几乎站满了易灵门上空,数不清的修士聚集在此,空间扭曲,五行混乱,遮盖住整片天空的不再是之前的火海,而是被欲望驱使前来,利欲熏心的宗门修士。 一道黑影从岚谷门的方向急射而来,落在止枫圣人之后,满眼猩红的怒瞪着对面的红衣男子。 “尊上!” 白影划空,少年稍慢了一步追来,站到庚鬿身侧:“岚谷门已灭,只是……” 青寒看了眼某个狼狈逃至此处的人,顶着“尹琮”的脸,上面写着不甘心。 继青寒之后,围攻岚谷门的魔界各族群长老纷纷赶来,黑压压的一片将易灵门的上空堵的密不透风。 庚鬿道:“木山呢?” 青寒一怔,回道:“在岚谷门,遇上了殷淮。” 目光落在止枫圣人身上,庚鬿沉声开口:“带他们下去。” “是。” 魔界族众气势高昂,俯冲而下,绿林中易灵门中人心底寒凉,只以为他们也是为易灵门的“传承”而来,绝望之际,那些叫嚣着冲下来的魔界族众,却调转目标,对步步紧逼的修士出手。 愣怔只在一瞬,所有人同时出手。 易灵门中群魔乱舞,魔界中人杀红了眼,大多数变回原形,一场修士的较量,变成了人对妖兽,对飞禽,甚至易灵门人也不再掩藏自身,藤条缠绕,交织成牢笼,困住几名修士,再由魔界的人出手击杀。 众修士完全的优势因魔界的加入迅速逆转成弱势,短时间内伤亡惨重,却没有任何人放弃,只因他们只是身在此处,便感觉到了取之不竭的灵气! 庚鬿甚至看到几个熟悉的面孔,在魔物当中穿梭杀戮,而那些死去之人的血气,凝成一股汇聚在半空,紫色的火光化作利刃直射血雾,散开又会重新凝聚。 “你想让易灵门,变成第二个考磐山?” 凌厉的视线落在止枫圣人身上,那人眼中不再有怜悯,只余一片空望:“他们可以不用死。” 庚鬿道:“想用我的命来换?” 止枫圣人默然。 “与魔头废什么唇舌,杀了他东西自然是我们的!” 忽闻一声破空,眼前银光一闪,容屿出手,两种灵力在中间爆开,庚鬿抬眼看向藏在最后的人,察觉到他偷袭所用的灵力中渗出的丝丝魔气,微沉了眼。 不只是岚谷门的太上长老,这些还虚老祖身上,皆有魔物的气息,百年前的旧伤难愈,闭关百年也未曾恢复,偏偏各大宗门的老祖宗同时出关,身体出现魔化,都聚集在易灵门外…… 助他们伤愈的魔气从何而来? 魔界真的出了叛徒不成! 他骤然抬手,结掌成印,袭向最边上一人,止枫圣人并未阻挡,其他人相助不及,那人瞳孔骤缩,仓促间应对,周身魔气大涨,再也掩藏不住。 庚鬿心中一凛,暗道果然! “你到底是什么人?” 没有人回应,周围的空气已经凝成漩涡,容屿将人腰身一揽,避开迎空落下的冰锥,醉影剑脱手,直袭对面负手而立的人。 止枫圣人抬手接住剑芒,低声开口:“结阵!” 他身后数人同时动作,周围细小的漩涡瞬间扩散,每人守住一方,将魔尊困在其中。 庚鬿还靠在容屿怀里,道:“他是魔界的人!” 话音刚落,阵已结成,汹涌的风暴切割着剑芒,待剑芒碎去,醉影回鞘,止枫圣人收手。 这阵早已布好,此时启动,阻止也来不及。 寒风狂啸,容屿搂着怀里的人,正视这个将他带大的宗主,炎烈身在天芷宗数百年,他不是魔物,也未曾入魔,必然不是魔界中人。 唯一的可能便是,此人不是炎烈! 而此人于百年前开始布局,考磐山一战,正道重创,止枫圣人亦不能幸免,容屿记得,那时宗主带他回宗,并无重伤之症,早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人!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能夺一个圣人的舍,当时的考磐山上除魔尊以外,只有一个人能办到! “符笙。” 庚鬿一愣:“什么?” 容屿道:“他是符笙。” 疑惑了片刻,庚鬿瞳孔微缩。 这个名字他记得,百年前青寒未至魔宫,上一任魍护法的名讳,就叫符笙! 可那人早在考磐山上,就已经自爆了…… 不对! 自爆也是传闻,谁也没有看到,谁也没有说过,他自爆的是肉身还是神魂! 如果当时他没有死,而是夺了止枫圣人的肉身…… 前任魔尊外出,经常是护法魍随身! 之前在空间裂缝中,这人对凤凰的痴恋! 冷凝霜与止枫圣人的合作…… 她对止枫圣人的了解与忌惮…… 如果现在的止枫圣人,是百年前自爆的魔界护法,他的执念,他所做之事,他最终的目的,似乎都变得明晰! 庚鬿愣愣的看着对面的人,骇然发现,容屿易灵门圣女之子的身份,也是他棋盘上可利用的一颗棋子! 修真界谣传四起,凌渊真人与魔尊关系匪浅,他为师者从未问责,因为他了解容屿,身为易灵门人,他不会置易灵门族人于不顾,而魔界,同样不会袖手旁观。 因为需要牵制魔界,要利用各大宗门,对付有利可图的易灵门,比直接围攻魔界更有吸引力。 就算没有“秘境”送出的羊皮卷,易灵门同样不能安然! 只是这场比百年前规模更大的大战,冷凝霜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正想着,天边一抹红色晕染,像是傍晚烧红的晚霞,绫罗撑开,其上银针密布,“嗖嗖”几声射入漩涡中,碎了几根正在凝结的冰棱。 “……魅姐?” 绫罗击碎漩涡,女子闯入阵中,站到了庚鬿身前。 止枫圣人眸色微沉:“霜儿,你毁约了。” 绫罗入袖,冷凝霜迅速收手,疾声道:“是你毁约在先,你动了他的精魂!” “……” 她像是匆匆赶来,满脸的急切。 两人短短数语,听止枫圣人对冷凝霜的称呼,二人显然是旧识,庚鬿心中的怀疑仿佛得到了印证。 止枫圣人负手看着冷凝霜,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你要与我为敌?” 冷凝霜护在庚鬿身前:“你不能动他。” 阵中几人未动,布阵的人却动了,五个还虚期修士分立五行方位,高速旋转的漩涡带着极寒靠近,能割裂神魂的罡风环绕在身侧,庚鬿看着眼前看似柔弱的女子,他不知道这人和符笙做了什么约定,可她总还是向着自己的。 上次在花田里不欢而散,重聚在这种时候,有心想问些什么,却开不了口。 罡风临近,庚鬿见她要出手,下意识阻止:“魅姐,我来……” “让开!”突然爆开的真元将他震退。 容屿一手护着庚鬿,一手破开罡风,还要提防着一直未曾出手的人。 冷凝霜却没那么多顾忌,震开庚鬿后,绫罗重新入手,一分为五,直射支撑着阵法的五人,绫罗一端撞上漩涡中心,却并未被吞噬,“嘭嘭”几声音爆,漩涡被震退,绫罗不断扩展,将一个困阵推移至整个易灵门的上空。 她双手成印,绫罗挥舞,寒温侵袭了整片天空。 庚鬿曾经觉得,这人是个火爆的脾性,冷凝霜这个名字不适合她,直到现在才明白,她的名字与她的性子却是毫无关系。 随着她的出手,寒温骤降,漫天飞雪,以他们的脚下为中心,冰雪不断扩散,瞬息间,脚下已成百里冰原,她的突然干涉,让下面的战场沉寂下来,众人纷纷抬头,望向云端上的几人。 他们眼中惊骇,布阵的人更是如此,他们联手结阵,却被一人所挡,冷凝霜微微皱眉,转头看了看容屿周身涌动的真元,并未说什么。 “止枫圣人还在犹豫什么!” 几人抵挡不住,一人脸色铁青的低吼。 符笙视线落在庚鬿身上,似乎在思索什么,片刻后道:“确实,不用等了。” 他抬手在虚空中一握,五位还虚老祖身前的漩涡突然暴涨,正在他们松了口气时,忽然发觉自身真元不断流失,被吸进漩涡。 众人大惊:“炎烈,你做什么!” “啊啊啊!!” 痛苦的声音响彻云霄,庚鬿瞳孔紧缩,那漩涡吸取的不只是真元,而是他们的生命力。 符笙竟拿五位还虚老祖的命来祭阵! “这下遭了。” 庚鬿抬头,看向上空不断暴涨的漩涡,绽放出了五彩光芒,汇聚之后,凝成一片血色,迅速弥漫开来。 …… 104.生机 天空中的变化惊醒了被欲望蒙蔽双眼的所有人,再好的东西, 也得有命去享用, 一片黑红遮云蔽日, 魔气笼罩了整个易灵门,更令他们骇然的, 是那些魔气不是源自于魔尊,而是从他们所倚仗的止枫圣人身上! “太上长老!” “老祖宗!” “……” 几道不同的声音从法阵边缘处传来,一直隐于战场后的二殿殿主, 他们原是不赞同攻打易灵门,一个古老宗门的底蕴,就算各大宗门合力,最后攻破也会伤亡惨重,他二人虽为殿主,在老祖宗出关之后却没了实权, 他们不能违抗命令,也不愿参与纷争, 一直守在一旁, 在人伤重时施救, 不论敌友。 他们做的隐秘,是因为能发现他们的人不在下面的战场,尽管出关的老祖宗变得和从前不一样,偏执又不讲情面, 可到底是教导他们, 成就了他们一生修为的恩师, 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被别人祭了阵,如何能不心痛? 两位殿主化作流光飞向天空欲救人,却被迎面两道雷霆击中,重重的跌回了地上。 庚鬿他们还身处法阵中心,被五个漩涡困住,紫电鸣闪,其中蕴含的力量比诸天雷劫有过之而无不及! “诛天往生阵……” 冷凝霜低声喃喃,看着对面明明已经发了狂却依旧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的人,眼底露出些许痛苦:“符笙,就算你这么做,她也回不来。” 诛天往生,借天地灵气,燃人之生命,换魂散之人重入轮回。 可就算这样,换回来的,也不再是同一个人,只是一个有着相同皮囊的新生。 这是冷凝霜第一次真切的叫出止枫圣人真正的名字,庚鬿却已经没心思去计较他以前是什么样子,他已经疯魔,他的怨,撑起了整个法阵,在侵蚀着阵中修士的精神,似是要将他们的怨气同化。 符笙道:“他父子二人,害了她一生,她舍命产子,魔尊借她的神音飞升,她是个极好的女子,不该被他们利用。” 说着他微微抬手,漩涡中雷霆聚集在他身上,背后浮现出一副水晶棺,里面躺着的女子,在盈盈紫电中,散发着灿金的光芒。 庚鬿皱眉看着,出生不是他的选择,凤凰若非自愿不会产子,不问他的意愿给了他,如今又不问他的意愿要拿回去,他在这世上走一遭,为的又是什么? 手心微紧,有人握住了他,人心寒凉,他想给容屿温暖,同样的,想从他那里汲取温暖。 他听到容屿说:“凤凰是天地神兽,为救世而生,祸害苍生轮回往生,回来的只是一个怪物。”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清冽,庚鬿心底却奇异的平静下来,现在的劝诫对符笙来说不会有任何的动容,也没人再多费口舌。 粗壮的雷霆劈下来的时候,三人已经脱离了五行困阵,原本竖起的漩涡因为他们的下落而翻转,从地面上仰望,就像五轮紫黑色的太阳! “那是什么东西?” “止枫圣人他疯了吗!” “那几位前辈去了何处!” “……” 惊疑不定的声音此起彼伏,并非所有人都看到了还虚老祖祭阵,但如今所有人都知道,那恐怖的雷霆是由止枫圣人引出来的,因为他此刻身处五个漩涡的中心,与阵法融为了一体。 不等他们反应,五道雷霆同时从漩涡中落下,劈打下来,惊呼声不断,上千人的灵力筑起的屏障,在雷霆劈打下抗不过一击,出现了裂缝,又一道雷霆劈下来,护罩顷刻间破碎! 雷霆越来越快,有一道落在了边缘的一名修士身上,即可消散,连魂带体,死的连渣都不剩! 修士们开始恐慌,有人埋怨是谁带了他们来易灵门,各种各样的负面情绪,化作怨气升空,被吸入漩涡之中。 “尊上,魅姐。” 青寒见他们从空中落下,快速迎了上来,在他身后,解北影变成了人形,不再赖在他身上,空洞的双眼不知望向何处,神色不复平日里的轻佻。 激战停歇,慌乱中的人开始寻找主心骨,见魔尊与其手下护法聚在一处,还有凌渊真人在侧,纷纷挪向他们身侧。 俗言道天塌下来有高个的顶着,仿佛离他们更近,就能更安全一样。 只是还未等他们靠近,黑鹰划空,翅膀扇出飓风,将恬不知耻凑上来的修士拍飞。 容屿不断撑起灵力护罩,又不断被雷霆击碎,再浑厚的真元也有限度,而阵法借天地之力,取之不竭,他们迟早会因灵力枯竭而落败。 “魅姐,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破阵?” 冷凝霜脸色沉重,摇了摇头:“破阵需有阵眼,可现在他将自己用作了阵眼,除非能杀了他,否则毫无办法。” 不说止枫圣人本身有多少修为,符笙此前一直追随魔尊,连解北影全盛时都不是他的对手,加之百年前夺舍炎烈,融合了他的修为,如今恐怕早在飞升的边缘,现在又有法阵加持,有天地之力相护,要杀了他,无异于痴人说梦! 可一直这样下去,他们会耗死在这里! 有修士负面的情绪融入阵中,更有被雷劈中的修士的生命与修为被法阵吸收,阵法越来越强,而他们越来越弱。 凤鸢入手,迎空挥出,半空中凝出一条紫色的火龙将落下的雷霆吞噬,下一刻爆炸,化作星星点点的火光落下,那声轰响,仿佛在庚鬿脑子里炸开,神魂都开始震颤。 他只接了一道便这样了,容屿一直在撑着,他忽然转头,身边的人神色看不出任何异样,只是脸上不再那般红润,垂首低眸,两人攥在一起的手指节已经发白。 他右手摩挲着凤鸢越发变得莹润的鞭身,忽然拇指上的玉扳指震了震,他悄然转动,顿了片刻,心跳却似漏了一拍,容屿迅速察觉,侧头看过来,他便很快恢复,薄唇微抿。 仰头看了看符笙身后的女子,倾世姿容,飘然若仙,比起他来少了几分妖冶,多了几分神圣。 那才是真正的神凤! 而他,大概是血脉不纯的混血凤凰,所以他不能化回原型,变不了受天下人朝拜的凤凰。 “你知道吗?我出生起就是孤儿,从没见过我爹娘,天底下的父母,真的有这么自私吗?” 上一世也是这样,他在哪里都没有父母。 他突然出口的话,让容屿心中一颤:“长忆?” 庚鬿侧头,冲他笑了笑,“其实我吧,真的很没用,我这一身修为,都不是我自己修炼来的,我醒来它们便在我的身体里,如果没有魔宫里的人护着,我可能都不能活着见到你……” “知道以后就好好修炼,别再胡天胡地的跑,你要早听我的,哪里会有今天的事!”冷凝霜厉声斥道,话音刚落,她旋身化作原型,一只五彩斑斓的蝴蝶忽然腾空,身体不断变大,罩在了他们上空。 “魅姐!”青寒惊呼。 头顶罩上一双骨翅,看似薄如蝉翼,却稳稳的接住了落下的雷霆,但疼痛却使她浑身不断抽搐,也仍旧坚定的挡在上空。 符笙对她终是有感情的,雷霆似乎轻了不少,却没有停下来。 身旁有视线盯着自己,庚鬿没有侧头。 容屿心底微沉,这人脸上,没有担忧,没有彷徨,多出了几分决然。 他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手中一紧。 “嘶!”庚鬿疼的一缩:“你干什么?捏疼我了!” 听他痛呼,容屿下意识松手,忽然呼吸一滞,整个人不能动弹。 “哈哈,你对我总是心软。”他轻笑出声,容屿却脸色暗沉。 瞬息之间,他被封了灵脉,被制住了行动,连开口说话都办不到。 庚鬿凑近他道:“我知道这样困不了你多久,但是有人要对你不利,这么点时间也足够了,所以以后,千万别在其他人面前这样放松警惕。” “……” “我呢,天生就是个闲散人,不会琴棋书画,炼丹布阵一窍不通,修炼也没什么法门,要不是有魔尊的身份,我就是个一无是处的人。”庚鬿笑道:“我这样的人啊,其实也能派上用场的。” “……” “以后不管怎么样,千万别学上面那个,我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想真的做十恶不赦的人,被人戳脊梁骨骂可不好受,还有啊,你别忘了我……” 最后一个音节淹没在了两人相贴的唇间。 他从不在外人面前做这种亲密的举动,他在乎容屿的名声,可是现在……不重要了。 最后的唇齿相依,他在笑着,这人却铁青着脸。 或许是气的,或许是想要挣脱禁制憋成这样的。 雷霆还在继续,易灵门里鸦雀无声。 魔尊的一字一句他们听的清清楚楚,不容于世的一段感情,不被认可的两个人,在惊雷之下亲吻,却没有任何人露出一丝鄙夷。 柔软的唇,分开有些不舍,庚鬿不甘心的在他唇上咬了一口,才缓缓退开。 勾唇笑了笑,庚鬿侧头:“蝎子,别忙活了,这里除了容屿,你们谁都拦不住我。” “公子!” 见青寒脸色青白,庚鬿道:“该珍惜的要珍惜,该享受的要享受,别等到……” 最后的话他没有说出口,抬手在容屿脸上抚了抚,脚尖已然离地。 告别的话都没有,红影腾空,底下魔界族众跪了一地,冷凝霜脑中听到一声传音,庚鬿对她说:魅姐,对不起。 她骤然化作人形,却已经追不上他。 正如他所说,这里除了容屿,谁也拦不住他。 越来越小的红影,与这漫天紫光相比,他渺小的如同尘埃,当他靠近漩涡时,手中骨鞭金光大涨,如同黑暗中拨云见日。 耀目的强光之后,众人被迫闭眼,只有一人,挣脱了束缚,化作流光冲上天空,剧烈的轰鸣,震聋了他们的耳朵,再睁眼时,日月重现,火海漫天,灿金色的火焰笼罩了整片天空,剧烈的冲击将刚至空中的人震落,容屿一口鲜血喷出,身体直直的坠落,有什么东西从火海中掉出,他抬手握住,背后猛然一震,被人接入怀中。 “小貊……” 接入怀里的人赤红着双眼,强行冲破禁制致使真元紊乱,又被烈焰冲击,伤势颇重。 他手中紧紧握住一物,落地后摊开掌心,一枚莹润的玉扳指,青寒认得,这是庚鬿从不离身的。 周围万籁俱寂,所有人凝望天空,仿佛还未从刚才的震撼中回过神来。 唯有一人,立于阵心之下,垂首看着手中的玉扳指,目光一片呆滞。 …… 104.生机 天空中的变化惊醒了被欲望蒙蔽双眼的所有人,再好的东西, 也得有命去享用, 一片黑红遮云蔽日, 魔气笼罩了整个易灵门,更令他们骇然的, 是那些魔气不是源自于魔尊,而是从他们所倚仗的止枫圣人身上! “太上长老!” “老祖宗!” “……” 几道不同的声音从法阵边缘处传来,一直隐于战场后的二殿殿主, 他们原是不赞同攻打易灵门,一个古老宗门的底蕴,就算各大宗门合力,最后攻破也会伤亡惨重,他二人虽为殿主,在老祖宗出关之后却没了实权, 他们不能违抗命令,也不愿参与纷争, 一直守在一旁, 在人伤重时施救, 不论敌友。 他们做的隐秘,是因为能发现他们的人不在下面的战场,尽管出关的老祖宗变得和从前不一样,偏执又不讲情面, 可到底是教导他们, 成就了他们一生修为的恩师, 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被别人祭了阵,如何能不心痛? 两位殿主化作流光飞向天空欲救人,却被迎面两道雷霆击中,重重的跌回了地上。 庚鬿他们还身处法阵中心,被五个漩涡困住,紫电鸣闪,其中蕴含的力量比诸天雷劫有过之而无不及! “诛天往生阵……” 冷凝霜低声喃喃,看着对面明明已经发了狂却依旧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的人,眼底露出些许痛苦:“符笙,就算你这么做,她也回不来。” 诛天往生,借天地灵气,燃人之生命,换魂散之人重入轮回。 可就算这样,换回来的,也不再是同一个人,只是一个有着相同皮囊的新生。 这是冷凝霜第一次真切的叫出止枫圣人真正的名字,庚鬿却已经没心思去计较他以前是什么样子,他已经疯魔,他的怨,撑起了整个法阵,在侵蚀着阵中修士的精神,似是要将他们的怨气同化。 符笙道:“他父子二人,害了她一生,她舍命产子,魔尊借她的神音飞升,她是个极好的女子,不该被他们利用。” 说着他微微抬手,漩涡中雷霆聚集在他身上,背后浮现出一副水晶棺,里面躺着的女子,在盈盈紫电中,散发着灿金的光芒。 庚鬿皱眉看着,出生不是他的选择,凤凰若非自愿不会产子,不问他的意愿给了他,如今又不问他的意愿要拿回去,他在这世上走一遭,为的又是什么? 手心微紧,有人握住了他,人心寒凉,他想给容屿温暖,同样的,想从他那里汲取温暖。 他听到容屿说:“凤凰是天地神兽,为救世而生,祸害苍生轮回往生,回来的只是一个怪物。”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清冽,庚鬿心底却奇异的平静下来,现在的劝诫对符笙来说不会有任何的动容,也没人再多费口舌。 粗壮的雷霆劈下来的时候,三人已经脱离了五行困阵,原本竖起的漩涡因为他们的下落而翻转,从地面上仰望,就像五轮紫黑色的太阳! “那是什么东西?” “止枫圣人他疯了吗!” “那几位前辈去了何处!” “……” 惊疑不定的声音此起彼伏,并非所有人都看到了还虚老祖祭阵,但如今所有人都知道,那恐怖的雷霆是由止枫圣人引出来的,因为他此刻身处五个漩涡的中心,与阵法融为了一体。 不等他们反应,五道雷霆同时从漩涡中落下,劈打下来,惊呼声不断,上千人的灵力筑起的屏障,在雷霆劈打下抗不过一击,出现了裂缝,又一道雷霆劈下来,护罩顷刻间破碎! 雷霆越来越快,有一道落在了边缘的一名修士身上,即可消散,连魂带体,死的连渣都不剩! 修士们开始恐慌,有人埋怨是谁带了他们来易灵门,各种各样的负面情绪,化作怨气升空,被吸入漩涡之中。 “尊上,魅姐。” 青寒见他们从空中落下,快速迎了上来,在他身后,解北影变成了人形,不再赖在他身上,空洞的双眼不知望向何处,神色不复平日里的轻佻。 激战停歇,慌乱中的人开始寻找主心骨,见魔尊与其手下护法聚在一处,还有凌渊真人在侧,纷纷挪向他们身侧。 俗言道天塌下来有高个的顶着,仿佛离他们更近,就能更安全一样。 只是还未等他们靠近,黑鹰划空,翅膀扇出飓风,将恬不知耻凑上来的修士拍飞。 容屿不断撑起灵力护罩,又不断被雷霆击碎,再浑厚的真元也有限度,而阵法借天地之力,取之不竭,他们迟早会因灵力枯竭而落败。 “魅姐,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破阵?” 冷凝霜脸色沉重,摇了摇头:“破阵需有阵眼,可现在他将自己用作了阵眼,除非能杀了他,否则毫无办法。” 不说止枫圣人本身有多少修为,符笙此前一直追随魔尊,连解北影全盛时都不是他的对手,加之百年前夺舍炎烈,融合了他的修为,如今恐怕早在飞升的边缘,现在又有法阵加持,有天地之力相护,要杀了他,无异于痴人说梦! 可一直这样下去,他们会耗死在这里! 有修士负面的情绪融入阵中,更有被雷劈中的修士的生命与修为被法阵吸收,阵法越来越强,而他们越来越弱。 凤鸢入手,迎空挥出,半空中凝出一条紫色的火龙将落下的雷霆吞噬,下一刻爆炸,化作星星点点的火光落下,那声轰响,仿佛在庚鬿脑子里炸开,神魂都开始震颤。 他只接了一道便这样了,容屿一直在撑着,他忽然转头,身边的人神色看不出任何异样,只是脸上不再那般红润,垂首低眸,两人攥在一起的手指节已经发白。 他右手摩挲着凤鸢越发变得莹润的鞭身,忽然拇指上的玉扳指震了震,他悄然转动,顿了片刻,心跳却似漏了一拍,容屿迅速察觉,侧头看过来,他便很快恢复,薄唇微抿。 仰头看了看符笙身后的女子,倾世姿容,飘然若仙,比起他来少了几分妖冶,多了几分神圣。 那才是真正的神凤! 而他,大概是血脉不纯的混血凤凰,所以他不能化回原型,变不了受天下人朝拜的凤凰。 “你知道吗?我出生起就是孤儿,从没见过我爹娘,天底下的父母,真的有这么自私吗?” 上一世也是这样,他在哪里都没有父母。 他突然出口的话,让容屿心中一颤:“长忆?” 庚鬿侧头,冲他笑了笑,“其实我吧,真的很没用,我这一身修为,都不是我自己修炼来的,我醒来它们便在我的身体里,如果没有魔宫里的人护着,我可能都不能活着见到你……” “知道以后就好好修炼,别再胡天胡地的跑,你要早听我的,哪里会有今天的事!”冷凝霜厉声斥道,话音刚落,她旋身化作原型,一只五彩斑斓的蝴蝶忽然腾空,身体不断变大,罩在了他们上空。 “魅姐!”青寒惊呼。 头顶罩上一双骨翅,看似薄如蝉翼,却稳稳的接住了落下的雷霆,但疼痛却使她浑身不断抽搐,也仍旧坚定的挡在上空。 符笙对她终是有感情的,雷霆似乎轻了不少,却没有停下来。 身旁有视线盯着自己,庚鬿没有侧头。 容屿心底微沉,这人脸上,没有担忧,没有彷徨,多出了几分决然。 他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手中一紧。 “嘶!”庚鬿疼的一缩:“你干什么?捏疼我了!” 听他痛呼,容屿下意识松手,忽然呼吸一滞,整个人不能动弹。 “哈哈,你对我总是心软。”他轻笑出声,容屿却脸色暗沉。 瞬息之间,他被封了灵脉,被制住了行动,连开口说话都办不到。 庚鬿凑近他道:“我知道这样困不了你多久,但是有人要对你不利,这么点时间也足够了,所以以后,千万别在其他人面前这样放松警惕。” “……” “我呢,天生就是个闲散人,不会琴棋书画,炼丹布阵一窍不通,修炼也没什么法门,要不是有魔尊的身份,我就是个一无是处的人。”庚鬿笑道:“我这样的人啊,其实也能派上用场的。” “……” “以后不管怎么样,千万别学上面那个,我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想真的做十恶不赦的人,被人戳脊梁骨骂可不好受,还有啊,你别忘了我……” 最后一个音节淹没在了两人相贴的唇间。 他从不在外人面前做这种亲密的举动,他在乎容屿的名声,可是现在……不重要了。 最后的唇齿相依,他在笑着,这人却铁青着脸。 或许是气的,或许是想要挣脱禁制憋成这样的。 雷霆还在继续,易灵门里鸦雀无声。 魔尊的一字一句他们听的清清楚楚,不容于世的一段感情,不被认可的两个人,在惊雷之下亲吻,却没有任何人露出一丝鄙夷。 柔软的唇,分开有些不舍,庚鬿不甘心的在他唇上咬了一口,才缓缓退开。 勾唇笑了笑,庚鬿侧头:“蝎子,别忙活了,这里除了容屿,你们谁都拦不住我。” “公子!” 见青寒脸色青白,庚鬿道:“该珍惜的要珍惜,该享受的要享受,别等到……” 最后的话他没有说出口,抬手在容屿脸上抚了抚,脚尖已然离地。 告别的话都没有,红影腾空,底下魔界族众跪了一地,冷凝霜脑中听到一声传音,庚鬿对她说:魅姐,对不起。 她骤然化作人形,却已经追不上他。 正如他所说,这里除了容屿,谁也拦不住他。 越来越小的红影,与这漫天紫光相比,他渺小的如同尘埃,当他靠近漩涡时,手中骨鞭金光大涨,如同黑暗中拨云见日。 耀目的强光之后,众人被迫闭眼,只有一人,挣脱了束缚,化作流光冲上天空,剧烈的轰鸣,震聋了他们的耳朵,再睁眼时,日月重现,火海漫天,灿金色的火焰笼罩了整片天空,剧烈的冲击将刚至空中的人震落,容屿一口鲜血喷出,身体直直的坠落,有什么东西从火海中掉出,他抬手握住,背后猛然一震,被人接入怀中。 “小貊……” 接入怀里的人赤红着双眼,强行冲破禁制致使真元紊乱,又被烈焰冲击,伤势颇重。 他手中紧紧握住一物,落地后摊开掌心,一枚莹润的玉扳指,青寒认得,这是庚鬿从不离身的。 周围万籁俱寂,所有人凝望天空,仿佛还未从刚才的震撼中回过神来。 唯有一人,立于阵心之下,垂首看着手中的玉扳指,目光一片呆滞。 …… 105.鸑鷟 玉扳指入手的那一刹那,脑中灵海仿佛被什么东西侵占, 多了许多不属于他记忆中的东西。 容屿握紧了手中的扳指, 因一声自爆而变得空妄的心, 再掀不起半点波澜。 众修士凝望空中,万没想到他们与死神擦肩, 最后却是他们一直深恶痛绝的魔头将他们救了回来! 在场的人已经分不清谁在伤怀谁在感叹,有人觉得劫后余生,有人心中幸灾乐祸! 有人又起了贪婪的念头, 有人又彻底打消了念头。 看着空中光辉洒下,所有人忘了开口。 魔界的人,正道的人。 冷凝霜被雷霆重伤,嘴角还留有血迹,她望着空中,脸上一片迷茫。 解北影脸色苍白, 脸上毫无笑意。 青寒伤痛,却更为担忧。 他看着容屿, 魔尊自爆毁去阵眼, 他比任何人都要万念俱灰! 明明沐浴在一片灿金的光芒中, 他周身却满是灰暗,他没有哭,他从来没有哭过,至少青寒从未见过。 可现在, 那个山河崩塌不动声色的男子, 眼中布满了血气, 不同于愤怒时盈出的血气,而是极度悲痛却不知所措的殷红。 他就攥着那枚玉扳指,痴痴的站着。 忽然有人开口:“那……那是什么?” “你们快看!” 所有人闻声抬头,却见灿金的光辉中,一团黑雾无限增长,他像是要拢住不断飘落的金光一般,一点一点的在吞噬光明。 “是……是止枫圣人!他还没死!” 人群中一片哗然,惊恐的声音不断响起,经历生死之后,本就脆弱的人心再度被动摇。 大多数人第一反应是逃,没了阵法束缚,他们不再只有等死一个选择! 数道灵光冲出易灵门时,一道银色剑影直击长空,在靠近黑雾时分出百道剑影,高速旋转凝出一个圆盘,似漩涡一般将黑雾吞噬殆尽。 冷凝霜骤然低头,还未看清容屿做了什么,白影腾空,已经没入了漫天火海! 火光膨胀,像烟雾一样漫开,灿金的火忽然掺入了一点紫意,随着光辉的停止下落,紫光越来越盛,渐渐变成了紫黑,蒸腾的烈焰将容屿的身体吞没,包围着他的火却丝毫没有灼伤他。 他忘了自己是怎么上来的,那团黑雾出现的时候,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报仇。 同归于尽便可与那人同归一处! 这是涅槃之火,是神魂的克星,符笙肉身被毁,只余强盛的神魂,他像百年前那样,想逃走寻一个肉身夺舍,容屿便将他困在火中,被灼烧至死。 他的困阵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他本以为自己就会这样死去,骤然被温暖包裹,熟悉的灵识环绕在他周围。 这片紫黑色的火海,在护着他? 他空洞一片的瞳孔中亮起一丝光芒,继而无限放大,死寂的心也重新活了过来! 在他身前,明亮刺目的火光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晃动,金光微闪,有东西触及他的指尖,微微低头,一根红色的骨鞭柔韧的缠在了他的手上,一种名为兴奋的情绪从触及的地方传递到他脑中。 火海之上,虚影凝聚,渐渐化作实体。 一声凤鸣击空,容屿只觉得脑中嗡鸣,下意识抬头。 刹那间火光收拢,天空霞光四散,流光溢彩! 在一片惊呼声中,火海中一道紫光直冲天际,九天之上,收拢的翅羽在瞬间张开,紫色的羽翼,像是着了火,五根长长的尾羽随着鸟身在空中划出五道烈焰的痕迹,头顶冠羽同样闪着紫光,在火光笼罩的飞鸟在天际旋绕几圈之后,地面上的人终于看清了火光中飞出的是什么东西。 鸡头、燕颔、蛇颈、龟背、鱼尾、通体晶紫,乃神凤之状! 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有人认了出来,高声道:“凤凰……是神鸟,是鸑鷟神鸟!” “是神凤之子!” “……” 激昂的声音聒噪,冷凝霜不耐抬手,寒冰凭空而现,封了咋呼的人的口,不顾伤重,整个人离地腾空。 凤凰之子,赤者朱雀,黄者鵷鶵,青者青鸾,白者鸿鹄,紫色的凤凰便是鸑鷟。 前一刻心还像寒冰封住一样冰凉,这一刻便似火烧一般炽热! 万众瞩目之下,翱翔于空的神鸟忽然在空中变成了人形,刚坠落了一寸便被人接入了怀中。 容屿不敢用力,双手颤抖的将人托进怀里,僵直的像一根木头,生怕多用些力,怀里的人就会碎去一般。 冷凝霜迎上来,看清了他怀里的人,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什么滋味。 不久之后,空中的霞光散了,火海隐了,阳光重回大地,无数正道修士被轰出了易灵门。 结界重启,易灵门损伤严重,正道宗门更是如此,短时间内,尽管设下的结界相对“脆弱”,也无人敢再来扰易灵一族清净。 那日凤鸟化作人形,虽只是匆匆一瞥,仍有不少人认出,那鸑鷟神鸟,就是为破阵自爆,与止枫圣人同归于尽的魔尊。 一时间他们忌惮仇视的魔头成了他们的救命恩人,更是成了令人敬仰的神凤之子,去过易灵门的修士,一边担心着魔界的人会对他们进行报复,一边又不甘心的筹谋如何再度破了易灵门的结界。 人便是这样,贪婪,自私,又懦弱胆小。 有坏心的人在什么地方都有,擅长伪装的人,他不想让你知道,你便很难看得出来。 只有实力才是自己唯一能信任的。 易灵门中,还是那间小木屋,因建的深入,经历了一场大战,倒是只有他们之前一直住的木屋没有受到丝毫损伤,其他人离开之后,庚鬿便被安置在了这里。 木屋外,一张亓暖玉圆桌边,容屿坐在石凳上看着手中的玉扳指,晶莹剔透,又触手温润,他却看不出是什么材质。 刚握入手中时浮现在他脑海中的信息一一浮现在他脑海里,他不由得微眯了眼。 有脚步声靠近,踩在葱郁的草坪上,走到他身前。 “他无恙,睡够了便醒了。” 容屿摩挲扳指的手指微顿,沉吟道:“长老怎么样了?” 宛玥脸上带着疲惫,轻声道:“无碍。” “……” 族人死伤无数,长老自然没有幸免,古树长老本体乃是千年神树,他生有灵智,却没有化形,始终保持着植物的状态,将自己困于一隅之地,守护着整个易灵一族的族人。 容屿无心多问,姨甥二人也没有多余的话可说,他收了手中的玉扳指,起身要回去小木屋。 宛玥突然道:“能否……让我见见她?” 那天仰望半空,醉影剑出鞘,毁去止枫圣人的神魂,她清楚的感知到,那原本以为消失了的气息,其实一直藏在剑刃中。 容屿顿步,回身看了看她,手心上翻,握住了醉影剑柄,递到了她的身前。 宛玥指尖一颤,有些意外他给的这样干脆,却毫不犹疑的伸手接了过来:“……多谢。” 容屿转身便走。 在经历真正的绝望之后,他才明白,以前的执着,执念,执拗,在生命面前,其实都那样微不足道。 他执意守着的尊严,不肯认回易灵一族的身份,在决定放弃生命时,却丝毫没有想起这些。 或许在他心底,这些早已不重要。 没有管外面的人什么时候离去,推开小木屋的那扇门,那张朴素的没有任何特殊添置的木榻上,躺着他从绝望中寻回来的人。 庚鬿昏睡的这两天,他曾单独想过。 符笙为复生前身凤凰,不惜牺牲天下苍生,所有人都觉得这是错的,可若是真有一线生机,他或许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庚鬿问他的时候,嘱咐他的时候,他开不了口,可就算开得了口,他也不会答应。 就算跌落深渊,就算永坠阎罗,只要能换回心里的人,他就不会后悔。 吱呀一声,木门被推开,他平静的抬眼,看到空空的木榻时,他也平静的愣住。 榻上少了这几日来规规矩矩躺着的人,在枕侧,多了一只紫色的……鸟。 说鸟也不太准确,他也有着美丽的绒羽,头上顶着细小的冠羽,身后拖着长长的尾羽,若是放大数十倍,便和那天浴火重生长啸九天的神鸟鸑鷟一模一样。 凤鸟看到木门外的身影,身体微不可闻的僵了僵,漆黑如墨的眸子十分灵动的眨了眨。 容屿好不容易找回身体的掌控权,抬步朝着木榻走过去。 小小的鸟儿,没有任何抗拒的任他捧进手里,细密温软的绒羽,轻轻贴在他的手心,凤鸟尖锐的爪子,在他捧起他时就自发的缩了起来。 长长的尾羽从指缝间垂落,衬着窗外透进来的阳光,不同的紫意汇成的翎眼,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容屿捧住他一动不动,直过了半晌才轻声开口:“让我看看你,我没生气。” “……” 庚鬿眸子又眨了眨,忽然将头瞥向一旁。 傻子才信。 上次割了神魂都气的差点揍了他一拳,这次差点把命都玩没了,这人能放过他? 总之能躲就躲,现在这副模样可比人形安全多了。 “等你不气了,我再给你看。” 容屿:“……” 105.鸑鷟 玉扳指入手的那一刹那,脑中灵海仿佛被什么东西侵占, 多了许多不属于他记忆中的东西。 容屿握紧了手中的扳指, 因一声自爆而变得空妄的心, 再掀不起半点波澜。 众修士凝望空中,万没想到他们与死神擦肩, 最后却是他们一直深恶痛绝的魔头将他们救了回来! 在场的人已经分不清谁在伤怀谁在感叹,有人觉得劫后余生,有人心中幸灾乐祸! 有人又起了贪婪的念头, 有人又彻底打消了念头。 看着空中光辉洒下,所有人忘了开口。 魔界的人,正道的人。 冷凝霜被雷霆重伤,嘴角还留有血迹,她望着空中,脸上一片迷茫。 解北影脸色苍白, 脸上毫无笑意。 青寒伤痛,却更为担忧。 他看着容屿, 魔尊自爆毁去阵眼, 他比任何人都要万念俱灰! 明明沐浴在一片灿金的光芒中, 他周身却满是灰暗,他没有哭,他从来没有哭过,至少青寒从未见过。 可现在, 那个山河崩塌不动声色的男子, 眼中布满了血气, 不同于愤怒时盈出的血气,而是极度悲痛却不知所措的殷红。 他就攥着那枚玉扳指,痴痴的站着。 忽然有人开口:“那……那是什么?” “你们快看!” 所有人闻声抬头,却见灿金的光辉中,一团黑雾无限增长,他像是要拢住不断飘落的金光一般,一点一点的在吞噬光明。 “是……是止枫圣人!他还没死!” 人群中一片哗然,惊恐的声音不断响起,经历生死之后,本就脆弱的人心再度被动摇。 大多数人第一反应是逃,没了阵法束缚,他们不再只有等死一个选择! 数道灵光冲出易灵门时,一道银色剑影直击长空,在靠近黑雾时分出百道剑影,高速旋转凝出一个圆盘,似漩涡一般将黑雾吞噬殆尽。 冷凝霜骤然低头,还未看清容屿做了什么,白影腾空,已经没入了漫天火海! 火光膨胀,像烟雾一样漫开,灿金的火忽然掺入了一点紫意,随着光辉的停止下落,紫光越来越盛,渐渐变成了紫黑,蒸腾的烈焰将容屿的身体吞没,包围着他的火却丝毫没有灼伤他。 他忘了自己是怎么上来的,那团黑雾出现的时候,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报仇。 同归于尽便可与那人同归一处! 这是涅槃之火,是神魂的克星,符笙肉身被毁,只余强盛的神魂,他像百年前那样,想逃走寻一个肉身夺舍,容屿便将他困在火中,被灼烧至死。 他的困阵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他本以为自己就会这样死去,骤然被温暖包裹,熟悉的灵识环绕在他周围。 这片紫黑色的火海,在护着他? 他空洞一片的瞳孔中亮起一丝光芒,继而无限放大,死寂的心也重新活了过来! 在他身前,明亮刺目的火光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晃动,金光微闪,有东西触及他的指尖,微微低头,一根红色的骨鞭柔韧的缠在了他的手上,一种名为兴奋的情绪从触及的地方传递到他脑中。 火海之上,虚影凝聚,渐渐化作实体。 一声凤鸣击空,容屿只觉得脑中嗡鸣,下意识抬头。 刹那间火光收拢,天空霞光四散,流光溢彩! 在一片惊呼声中,火海中一道紫光直冲天际,九天之上,收拢的翅羽在瞬间张开,紫色的羽翼,像是着了火,五根长长的尾羽随着鸟身在空中划出五道烈焰的痕迹,头顶冠羽同样闪着紫光,在火光笼罩的飞鸟在天际旋绕几圈之后,地面上的人终于看清了火光中飞出的是什么东西。 鸡头、燕颔、蛇颈、龟背、鱼尾、通体晶紫,乃神凤之状! 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有人认了出来,高声道:“凤凰……是神鸟,是鸑鷟神鸟!” “是神凤之子!” “……” 激昂的声音聒噪,冷凝霜不耐抬手,寒冰凭空而现,封了咋呼的人的口,不顾伤重,整个人离地腾空。 凤凰之子,赤者朱雀,黄者鵷鶵,青者青鸾,白者鸿鹄,紫色的凤凰便是鸑鷟。 前一刻心还像寒冰封住一样冰凉,这一刻便似火烧一般炽热! 万众瞩目之下,翱翔于空的神鸟忽然在空中变成了人形,刚坠落了一寸便被人接入了怀中。 容屿不敢用力,双手颤抖的将人托进怀里,僵直的像一根木头,生怕多用些力,怀里的人就会碎去一般。 冷凝霜迎上来,看清了他怀里的人,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什么滋味。 不久之后,空中的霞光散了,火海隐了,阳光重回大地,无数正道修士被轰出了易灵门。 结界重启,易灵门损伤严重,正道宗门更是如此,短时间内,尽管设下的结界相对“脆弱”,也无人敢再来扰易灵一族清净。 那日凤鸟化作人形,虽只是匆匆一瞥,仍有不少人认出,那鸑鷟神鸟,就是为破阵自爆,与止枫圣人同归于尽的魔尊。 一时间他们忌惮仇视的魔头成了他们的救命恩人,更是成了令人敬仰的神凤之子,去过易灵门的修士,一边担心着魔界的人会对他们进行报复,一边又不甘心的筹谋如何再度破了易灵门的结界。 人便是这样,贪婪,自私,又懦弱胆小。 有坏心的人在什么地方都有,擅长伪装的人,他不想让你知道,你便很难看得出来。 只有实力才是自己唯一能信任的。 易灵门中,还是那间小木屋,因建的深入,经历了一场大战,倒是只有他们之前一直住的木屋没有受到丝毫损伤,其他人离开之后,庚鬿便被安置在了这里。 木屋外,一张亓暖玉圆桌边,容屿坐在石凳上看着手中的玉扳指,晶莹剔透,又触手温润,他却看不出是什么材质。 刚握入手中时浮现在他脑海中的信息一一浮现在他脑海里,他不由得微眯了眼。 有脚步声靠近,踩在葱郁的草坪上,走到他身前。 “他无恙,睡够了便醒了。” 容屿摩挲扳指的手指微顿,沉吟道:“长老怎么样了?” 宛玥脸上带着疲惫,轻声道:“无碍。” “……” 族人死伤无数,长老自然没有幸免,古树长老本体乃是千年神树,他生有灵智,却没有化形,始终保持着植物的状态,将自己困于一隅之地,守护着整个易灵一族的族人。 容屿无心多问,姨甥二人也没有多余的话可说,他收了手中的玉扳指,起身要回去小木屋。 宛玥突然道:“能否……让我见见她?” 那天仰望半空,醉影剑出鞘,毁去止枫圣人的神魂,她清楚的感知到,那原本以为消失了的气息,其实一直藏在剑刃中。 容屿顿步,回身看了看她,手心上翻,握住了醉影剑柄,递到了她的身前。 宛玥指尖一颤,有些意外他给的这样干脆,却毫不犹疑的伸手接了过来:“……多谢。” 容屿转身便走。 在经历真正的绝望之后,他才明白,以前的执着,执念,执拗,在生命面前,其实都那样微不足道。 他执意守着的尊严,不肯认回易灵一族的身份,在决定放弃生命时,却丝毫没有想起这些。 或许在他心底,这些早已不重要。 没有管外面的人什么时候离去,推开小木屋的那扇门,那张朴素的没有任何特殊添置的木榻上,躺着他从绝望中寻回来的人。 庚鬿昏睡的这两天,他曾单独想过。 符笙为复生前身凤凰,不惜牺牲天下苍生,所有人都觉得这是错的,可若是真有一线生机,他或许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庚鬿问他的时候,嘱咐他的时候,他开不了口,可就算开得了口,他也不会答应。 就算跌落深渊,就算永坠阎罗,只要能换回心里的人,他就不会后悔。 吱呀一声,木门被推开,他平静的抬眼,看到空空的木榻时,他也平静的愣住。 榻上少了这几日来规规矩矩躺着的人,在枕侧,多了一只紫色的……鸟。 说鸟也不太准确,他也有着美丽的绒羽,头上顶着细小的冠羽,身后拖着长长的尾羽,若是放大数十倍,便和那天浴火重生长啸九天的神鸟鸑鷟一模一样。 凤鸟看到木门外的身影,身体微不可闻的僵了僵,漆黑如墨的眸子十分灵动的眨了眨。 容屿好不容易找回身体的掌控权,抬步朝着木榻走过去。 小小的鸟儿,没有任何抗拒的任他捧进手里,细密温软的绒羽,轻轻贴在他的手心,凤鸟尖锐的爪子,在他捧起他时就自发的缩了起来。 长长的尾羽从指缝间垂落,衬着窗外透进来的阳光,不同的紫意汇成的翎眼,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容屿捧住他一动不动,直过了半晌才轻声开口:“让我看看你,我没生气。” “……” 庚鬿眸子又眨了眨,忽然将头瞥向一旁。 傻子才信。 上次割了神魂都气的差点揍了他一拳,这次差点把命都玩没了,这人能放过他? 总之能躲就躲,现在这副模样可比人形安全多了。 “等你不气了,我再给你看。” 容屿:“……” 106.结局 捧着鸟的人忽然在木榻上坐了下来。 容屿将他放回床头,骤然失了温暖的包裹, 庚鬿不安的昂头, 在他看过来的时候又立马低头。 那人没有在意他的逃避, 转而从储物法器中取出了一枚扳指,抬手放在了他眼前。 看起来很普通的一枚扳指, 闪着剔透的光亮,静静的躺在他的手心。 庚鬿心中一紧。 容屿低声道:“你总是一个人发呆,我也总是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从未想过,你还会有我所不知道的牵挂。” “……”不是,他没有。 “你非现世之人,我曾想,你选择用自己毁去阵眼,是否是因为厌倦了这里, 想回去自己的世界。” 这枚扳指给了他太多的信息,有他从未见过也理解不了的东西。 庚鬿莫名其妙的来到这里, 这里的生死未必就是他的结局。 或许在这里结束, 他便能回去他原来的地方! “我才没这么想!”庚鬿心里紧张, 瞬间化作人形,急道:“就算不用付出代价就能离开这个世界,我也绝对不会唔……” 刚想举着手指发誓,手腕忽然被压住, 熟悉的温度覆盖在了唇上。 吻了片刻后, 容屿道:“没关系。” 他抱紧了他, 埋头在他脖颈上:“没关系,还在就好,只要还在,我总有一天能找到你。” 哪怕逃开他去了别的世界,他也不会放过他! 庚鬿不知道他没出口的话,只觉得心里酸涩,双手环上他的脊背,像安慰小孩一样轻抚他的背。 他是真的不想离开这里。 那时被困在诛天往生阵中,每多死一个人,阵法就会加强一分,如此恶性循环,阵中所有人最后都会死。 系统告诉他,他以神魂自爆,可以毁去阵眼。 他一个人的命,和阵中所有人的命。 虽然恐惧,虽然不舍,可选择终究得做。 他可以不在乎那些不相关的人,可他身边的人,他没办法不在乎。 他在原来的世界没有牵挂,在这个世界却有很多牵挂,有太多的放不下,又怎么可能为了回去原来的世界而选择去死? 在冲进阵眼的时候,他脑中是空白的,意识回笼的时候,他已经在这张木榻上了。 然而关于自爆之后的记忆,他又全部都记得。 凤凰涅槃,很漂亮,也很厉害! “疼吗?” 耳畔多出的温热的气息,庚鬿回想了一下,不由自主的颤了一下,轻声道:“疼。” 哪儿能不疼? 肉身撕裂,神魂散尽。 疼到麻木又疼到清醒,经历了那种痛苦,若是回到当时再让他做选择,他或许真没那么干脆。 容屿抬头,俯视他涅槃之后更显艳丽的容颜,庚鬿同样凝视着他,因为靠得太紧,两人心跳如击鼓,明明不是第一次这样对视,却都有些不知所措。 或许是经历了生死离别,再重聚时便格外令人动容。 “对了。”庚鬿咽了咽喉咙,转移话题:“你怎么会读取到系统里的信息?” “系统?” “就是你手里的扳指。” 容屿抬手,被他捏在掌中的扳指仿佛在瑟瑟发抖。 看到不用戴上就自发显出来的系统界面,庚鬿愣了愣,看了容屿一眼,见他也在盯着突然出现的系统界面,便知他也已经看得到。 上面浮现出一行字:凤凰涅槃,置之死地而后生,若没有必死的决心,不能浴火重生。 “……” “……” 所以他这是被系统坑了? 显出这条信息之后,系统便龟缩回了扳指中,庚鬿将他戴在拇指上也不出来了。 沉默片刻,庚鬿道:“辣鸡系统。” 容屿:“……” 木屋里静了许久,庚鬿意味不明的开口:“你说,修士飞升之后,能做什么?” 容屿已经侧躺下来抱着他:“你在怀疑什么?” 庚鬿道:“系统刚出现的时候,发布的最终任务是要我活着,他引导我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让我保命,这次涅槃,也是这样。” 因为知道凤凰会浴火重生,才让他自爆! “你觉得你父亲在帮你?” “不只是这样。”庚鬿道:“不只是父亲,还有原来的凤凰,她可能也活着。” 容屿默然。 庚鬿忽然唤出凤鸢,放出了自己的神魂,灿金色的神魂,凝出他本体的影子:“我一直奇怪,修士修炼,锻体炼魂,神魂修炼的再强大,却也只有一个神魂,若那凤凰精魂原就是我的神魂,我以前嗜睡,却又神魂完整,以前的神魂又是怎么来的?” 容屿凝眸,明白了他话中之意。 若是神魂并非他原本的,而是人为生造,便也说得通了。 凤凰产子,在下一任凤凰出生的时候,母亲便会泯灭于天地之间,而凤凰精魂,会融于新生儿体内,成为他的一部分。 且凤凰乃天地神兽,每一代新生会传承上一代的记忆,庚鬿却完全没有,凤凰精魂更是与他的本体分离,在考磐山上因符笙自爆而散落在玄灵大陆。 再者凤凰钟情,一生只认一人,若那人不是真心,她又怎么会甘心舍命为他产子,那人若是真心,更不会舍得凤凰以命换命。 唯一的可能便是,那两个人都还活着! 见庚鬿苦恼,容屿道:“那便等你我上去之后,再问问他们。” 庚鬿闻言眼中一亮,抬头眼巴巴的看着容屿:“我现在修炼,不会睡着了。” 红果果的暗示,撞进他铮亮的眸子里,容屿顿觉下腹一紧,却迟迟不动。 庚鬿见他盯着自己不说话,凑上去道:“你还在生气啊?” “……没有。” “……” 那这样看着自己干什么? 难道口是心非想换种方式惩罚他? 他们就这样躺着什么都不做? 看着那殷红的唇,看起来就很柔软的触感,庚鬿没忍住,凑过去吮了一下,见他没有抗拒,捧着那张脸就吻了上去。 星星之火燎原,一发不可收拾。 容屿任他翻到自己身上,一手按在他腰上,指尖在他腰股间流连,厮磨间某个地方被蹭到,他眼中情.欲蒸腾,哑声道:“长忆……” 庚鬿撑在他脸侧抬头,神色黯然:“因为我伤的?” 只一丝灵力探入,便知他受了很重的伤,刚刚还一直在自己面前装没事。 容屿抬手抚他的脸:“无碍。” 之前被自爆余波震伤,后为困住符笙神魂消耗太大,修养了数日也不见好转,心有牵挂,也不能静下心来疗伤。 庚鬿心疼的说不出话来,在他身上撑了半晌,突然道:“我听说用炉鼎修炼,可以疗伤。” “……” 他所说的炉鼎,并非是炼丹用的那种炉鼎,宗门内常有修士养着炉鼎,双修可以提升修为,亦可用于疗伤。 容屿顿时色变。 给人当炉鼎于己身并无益处,在各宗门内更是最卑微的身份,拿人当炉鼎,本就是一种羞辱。 庚鬿不管他在想什么,已经开始解两人的衣裳。 容屿握住他的手意图阻止,却怎么也强硬不起来。 庚鬿轻笑,忽然附耳对他说了几句话,只见躺在木榻上的人顿时身体一僵,喉咙不由自主的滚动了一下,一张脸从脸上透出红晕,迅速蔓延到了脖颈。 许久不见他脸红透的样子,庚鬿一时愣住,昳丽无双的俊颜因为红脸更添了几分艳色,他迫不及待的吻上去,顺便扯开了两人的衣衫。 肌肤相贴的滋味无比美妙,劫难过后的缠绵更是让人流连忘返。 由真正的神凤做炉鼎,效果比绝顶丹药更佳,很快容屿体内的伤便好了七七八八,他身上的人却已经累的有些动不了了。 本就是吃亏的一方,现在还得自己出力。 庚鬿趴伏在容屿身上,双眼红的跟兔子似的,眼角还挂着几滴薄泪,一颗殷红的朱砂痣,被泪水浸润的更加惑人,脸颊绯红,风情万种。 他动作缓了下来,“唔,你好了吗?” 容屿哪里还听的清他说了什么话,扣在他后脑的手猛的用力,将人压下来深吻,同时翻转身体,重新夺回了主动权。 庚鬿输入一丝灵力到他身体里查探,发现受损的经脉已经尽数修复,顿时瘫软身体道:“我累了。” 容屿哑声道:“你休息,我来。” “……” 换了一种于两人皆有利的上古修炼功法,因做炉鼎消耗的灵力体力又重回了自己的身体,如干涸的田地又有了水的滋润,庚鬿舒适的轻吟出声,双手不自主的环在了他脖子上。 意识越发的昏沉,情.欲却越发高涨,直过了次日晌午,小木屋里的修炼才停了下来。 庚鬿还没有睡过去,靠在容屿的怀里,指尖不安分的在他胸前磨着。 “长忆。”容屿握住他那根手指,原本澄澈的眸子变得晦暗不明。 庚鬿似是有恃无恐,恶意的戳了戳,仰头笑道:“怎么了?现在我可不怕你了。” 因为怎么闹他也不会再睡过去了。 他都这么说了,容屿也没打算放过他,还没退出来的东西用力挺动了一下,强烈的存在感让某人瞬间闷哼出声。 庚鬿立即怂了:“等、等等!我有东西要给你!” “……” 见他从怀里取出两枚戒指,对自己说:“把手伸出来。” 容屿依言伸手,一枚非银非玉的指环便套在了他左手的无名指上,原本大了一圈的指环套上去之后自发缩小,合适的拢在了他的手指上。 “修□□就是好,做戒指都不用量尺寸。” 容屿愣道:“戒指?” 庚鬿点头,将另一枚指环套在自己手上,手和容屿的并在一起道:“这是对戒,在我以前那个世界,两个人同时在无名指上套上相同的戒指,便是相爱的证明,也是确认关系的信物。” “……” 容屿刚想开口,庚鬿又立马打断道:“其实还需要一个仪式,但是我怕……有了仪式却没有人来,又怕来的人不会真心,其实这也就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不需要别人来祝福,现在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仪式有没有,也就……” 他越说越小声,他并不知道自己显出真身之后正道的人对他印象大为改观,只以为在他们眼里,容屿跟他这个魔头在一起,是离经叛道,是甘于堕落。 他不想在他们的仪式上听到这些话,在心里说也不行。 便也就省了仪式了。 正觉得有些委屈了容屿,忐忑的说着,不安的抬头,却见那人扬着唇角,看着两人手上的对戒笑的跟傻子似的。 “喂,你傻啦?” 他不由得问出了口,容屿抬眼,执起他戴了指环的手:“天芷宗有宗规,入宗门者,不恋红尘,不违道义,不改命数,不背天缘。” 庚鬿:“……” 不恋红尘?什么意思?不能喜欢他? “那、那你离开天芷宗,我养你就是。” 容屿轻笑一声,低头在他的指环上轻吻,真诚而又真挚道:“缘乃天定,而你之于我,是命,为此愿堕红尘,甘负道义。”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少了与他人说话时的清冽,多了几分噬魂的蛊惑。 庚鬿愣了半晌,痴痴的道:“你也是我的命。” 这是他说出口的最烂的表白。 可是只要被表白的人能高兴。 容屿很高兴,前所未有的高兴,低头吻住令他魂牵梦萦的柔软的唇,品尝着倾尽一生也要守住的甘甜。 意识迷乱间,庚鬿仿佛看见的前世的自己。 缱绻旖旎的梦,终在这里化作了现实,小世界三千,总有那么一个人,会是命定的缘。 …… 106.结局 捧着鸟的人忽然在木榻上坐了下来。 容屿将他放回床头,骤然失了温暖的包裹, 庚鬿不安的昂头, 在他看过来的时候又立马低头。 那人没有在意他的逃避, 转而从储物法器中取出了一枚扳指,抬手放在了他眼前。 看起来很普通的一枚扳指, 闪着剔透的光亮,静静的躺在他的手心。 庚鬿心中一紧。 容屿低声道:“你总是一个人发呆,我也总是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从未想过,你还会有我所不知道的牵挂。” “……”不是,他没有。 “你非现世之人,我曾想,你选择用自己毁去阵眼,是否是因为厌倦了这里, 想回去自己的世界。” 这枚扳指给了他太多的信息,有他从未见过也理解不了的东西。 庚鬿莫名其妙的来到这里, 这里的生死未必就是他的结局。 或许在这里结束, 他便能回去他原来的地方! “我才没这么想!”庚鬿心里紧张, 瞬间化作人形,急道:“就算不用付出代价就能离开这个世界,我也绝对不会唔……” 刚想举着手指发誓,手腕忽然被压住, 熟悉的温度覆盖在了唇上。 吻了片刻后, 容屿道:“没关系。” 他抱紧了他, 埋头在他脖颈上:“没关系,还在就好,只要还在,我总有一天能找到你。” 哪怕逃开他去了别的世界,他也不会放过他! 庚鬿不知道他没出口的话,只觉得心里酸涩,双手环上他的脊背,像安慰小孩一样轻抚他的背。 他是真的不想离开这里。 那时被困在诛天往生阵中,每多死一个人,阵法就会加强一分,如此恶性循环,阵中所有人最后都会死。 系统告诉他,他以神魂自爆,可以毁去阵眼。 他一个人的命,和阵中所有人的命。 虽然恐惧,虽然不舍,可选择终究得做。 他可以不在乎那些不相关的人,可他身边的人,他没办法不在乎。 他在原来的世界没有牵挂,在这个世界却有很多牵挂,有太多的放不下,又怎么可能为了回去原来的世界而选择去死? 在冲进阵眼的时候,他脑中是空白的,意识回笼的时候,他已经在这张木榻上了。 然而关于自爆之后的记忆,他又全部都记得。 凤凰涅槃,很漂亮,也很厉害! “疼吗?” 耳畔多出的温热的气息,庚鬿回想了一下,不由自主的颤了一下,轻声道:“疼。” 哪儿能不疼? 肉身撕裂,神魂散尽。 疼到麻木又疼到清醒,经历了那种痛苦,若是回到当时再让他做选择,他或许真没那么干脆。 容屿抬头,俯视他涅槃之后更显艳丽的容颜,庚鬿同样凝视着他,因为靠得太紧,两人心跳如击鼓,明明不是第一次这样对视,却都有些不知所措。 或许是经历了生死离别,再重聚时便格外令人动容。 “对了。”庚鬿咽了咽喉咙,转移话题:“你怎么会读取到系统里的信息?” “系统?” “就是你手里的扳指。” 容屿抬手,被他捏在掌中的扳指仿佛在瑟瑟发抖。 看到不用戴上就自发显出来的系统界面,庚鬿愣了愣,看了容屿一眼,见他也在盯着突然出现的系统界面,便知他也已经看得到。 上面浮现出一行字:凤凰涅槃,置之死地而后生,若没有必死的决心,不能浴火重生。 “……” “……” 所以他这是被系统坑了? 显出这条信息之后,系统便龟缩回了扳指中,庚鬿将他戴在拇指上也不出来了。 沉默片刻,庚鬿道:“辣鸡系统。” 容屿:“……” 木屋里静了许久,庚鬿意味不明的开口:“你说,修士飞升之后,能做什么?” 容屿已经侧躺下来抱着他:“你在怀疑什么?” 庚鬿道:“系统刚出现的时候,发布的最终任务是要我活着,他引导我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让我保命,这次涅槃,也是这样。” 因为知道凤凰会浴火重生,才让他自爆! “你觉得你父亲在帮你?” “不只是这样。”庚鬿道:“不只是父亲,还有原来的凤凰,她可能也活着。” 容屿默然。 庚鬿忽然唤出凤鸢,放出了自己的神魂,灿金色的神魂,凝出他本体的影子:“我一直奇怪,修士修炼,锻体炼魂,神魂修炼的再强大,却也只有一个神魂,若那凤凰精魂原就是我的神魂,我以前嗜睡,却又神魂完整,以前的神魂又是怎么来的?” 容屿凝眸,明白了他话中之意。 若是神魂并非他原本的,而是人为生造,便也说得通了。 凤凰产子,在下一任凤凰出生的时候,母亲便会泯灭于天地之间,而凤凰精魂,会融于新生儿体内,成为他的一部分。 且凤凰乃天地神兽,每一代新生会传承上一代的记忆,庚鬿却完全没有,凤凰精魂更是与他的本体分离,在考磐山上因符笙自爆而散落在玄灵大陆。 再者凤凰钟情,一生只认一人,若那人不是真心,她又怎么会甘心舍命为他产子,那人若是真心,更不会舍得凤凰以命换命。 唯一的可能便是,那两个人都还活着! 见庚鬿苦恼,容屿道:“那便等你我上去之后,再问问他们。” 庚鬿闻言眼中一亮,抬头眼巴巴的看着容屿:“我现在修炼,不会睡着了。” 红果果的暗示,撞进他铮亮的眸子里,容屿顿觉下腹一紧,却迟迟不动。 庚鬿见他盯着自己不说话,凑上去道:“你还在生气啊?” “……没有。” “……” 那这样看着自己干什么? 难道口是心非想换种方式惩罚他? 他们就这样躺着什么都不做? 看着那殷红的唇,看起来就很柔软的触感,庚鬿没忍住,凑过去吮了一下,见他没有抗拒,捧着那张脸就吻了上去。 星星之火燎原,一发不可收拾。 容屿任他翻到自己身上,一手按在他腰上,指尖在他腰股间流连,厮磨间某个地方被蹭到,他眼中情.欲蒸腾,哑声道:“长忆……” 庚鬿撑在他脸侧抬头,神色黯然:“因为我伤的?” 只一丝灵力探入,便知他受了很重的伤,刚刚还一直在自己面前装没事。 容屿抬手抚他的脸:“无碍。” 之前被自爆余波震伤,后为困住符笙神魂消耗太大,修养了数日也不见好转,心有牵挂,也不能静下心来疗伤。 庚鬿心疼的说不出话来,在他身上撑了半晌,突然道:“我听说用炉鼎修炼,可以疗伤。” “……” 他所说的炉鼎,并非是炼丹用的那种炉鼎,宗门内常有修士养着炉鼎,双修可以提升修为,亦可用于疗伤。 容屿顿时色变。 给人当炉鼎于己身并无益处,在各宗门内更是最卑微的身份,拿人当炉鼎,本就是一种羞辱。 庚鬿不管他在想什么,已经开始解两人的衣裳。 容屿握住他的手意图阻止,却怎么也强硬不起来。 庚鬿轻笑,忽然附耳对他说了几句话,只见躺在木榻上的人顿时身体一僵,喉咙不由自主的滚动了一下,一张脸从脸上透出红晕,迅速蔓延到了脖颈。 许久不见他脸红透的样子,庚鬿一时愣住,昳丽无双的俊颜因为红脸更添了几分艳色,他迫不及待的吻上去,顺便扯开了两人的衣衫。 肌肤相贴的滋味无比美妙,劫难过后的缠绵更是让人流连忘返。 由真正的神凤做炉鼎,效果比绝顶丹药更佳,很快容屿体内的伤便好了七七八八,他身上的人却已经累的有些动不了了。 本就是吃亏的一方,现在还得自己出力。 庚鬿趴伏在容屿身上,双眼红的跟兔子似的,眼角还挂着几滴薄泪,一颗殷红的朱砂痣,被泪水浸润的更加惑人,脸颊绯红,风情万种。 他动作缓了下来,“唔,你好了吗?” 容屿哪里还听的清他说了什么话,扣在他后脑的手猛的用力,将人压下来深吻,同时翻转身体,重新夺回了主动权。 庚鬿输入一丝灵力到他身体里查探,发现受损的经脉已经尽数修复,顿时瘫软身体道:“我累了。” 容屿哑声道:“你休息,我来。” “……” 换了一种于两人皆有利的上古修炼功法,因做炉鼎消耗的灵力体力又重回了自己的身体,如干涸的田地又有了水的滋润,庚鬿舒适的轻吟出声,双手不自主的环在了他脖子上。 意识越发的昏沉,情.欲却越发高涨,直过了次日晌午,小木屋里的修炼才停了下来。 庚鬿还没有睡过去,靠在容屿的怀里,指尖不安分的在他胸前磨着。 “长忆。”容屿握住他那根手指,原本澄澈的眸子变得晦暗不明。 庚鬿似是有恃无恐,恶意的戳了戳,仰头笑道:“怎么了?现在我可不怕你了。” 因为怎么闹他也不会再睡过去了。 他都这么说了,容屿也没打算放过他,还没退出来的东西用力挺动了一下,强烈的存在感让某人瞬间闷哼出声。 庚鬿立即怂了:“等、等等!我有东西要给你!” “……” 见他从怀里取出两枚戒指,对自己说:“把手伸出来。” 容屿依言伸手,一枚非银非玉的指环便套在了他左手的无名指上,原本大了一圈的指环套上去之后自发缩小,合适的拢在了他的手指上。 “修□□就是好,做戒指都不用量尺寸。” 容屿愣道:“戒指?” 庚鬿点头,将另一枚指环套在自己手上,手和容屿的并在一起道:“这是对戒,在我以前那个世界,两个人同时在无名指上套上相同的戒指,便是相爱的证明,也是确认关系的信物。” “……” 容屿刚想开口,庚鬿又立马打断道:“其实还需要一个仪式,但是我怕……有了仪式却没有人来,又怕来的人不会真心,其实这也就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不需要别人来祝福,现在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仪式有没有,也就……” 他越说越小声,他并不知道自己显出真身之后正道的人对他印象大为改观,只以为在他们眼里,容屿跟他这个魔头在一起,是离经叛道,是甘于堕落。 他不想在他们的仪式上听到这些话,在心里说也不行。 便也就省了仪式了。 正觉得有些委屈了容屿,忐忑的说着,不安的抬头,却见那人扬着唇角,看着两人手上的对戒笑的跟傻子似的。 “喂,你傻啦?” 他不由得问出了口,容屿抬眼,执起他戴了指环的手:“天芷宗有宗规,入宗门者,不恋红尘,不违道义,不改命数,不背天缘。” 庚鬿:“……” 不恋红尘?什么意思?不能喜欢他? “那、那你离开天芷宗,我养你就是。” 容屿轻笑一声,低头在他的指环上轻吻,真诚而又真挚道:“缘乃天定,而你之于我,是命,为此愿堕红尘,甘负道义。”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少了与他人说话时的清冽,多了几分噬魂的蛊惑。 庚鬿愣了半晌,痴痴的道:“你也是我的命。” 这是他说出口的最烂的表白。 可是只要被表白的人能高兴。 容屿很高兴,前所未有的高兴,低头吻住令他魂牵梦萦的柔软的唇,品尝着倾尽一生也要守住的甘甜。 意识迷乱间,庚鬿仿佛看见的前世的自己。 缱绻旖旎的梦,终在这里化作了现实,小世界三千,总有那么一个人,会是命定的缘。 …… 107.番外:情衷 此为防盗章,码字不易, 请支持正版, 感谢~  只剩三魂的肉身浑浑噩噩的游走,循着本能回家, 却在半途跌落河中,也是命大,没被淹死, 被人给捞了起来。 既不是被人刻意放出来挑衅的, 人丢了, 就肯定有人来找。 夜深人静, 葛风镇为数不多的几条街道上万籁俱寂,东边的李家宅院灯火通明, 在一片漆黑的房舍中间更显明亮, 像是燃了大片天空。 李家人执意要将李瑶带回来, 一个有魂无魄的人, 就算活着也是一具行尸走肉, 宅院里不时有些声音透出来, 有妇人的啜泣,有老人的叹息, 还有男子时而温软时而焦躁的问话。 庚鬿坐在墙角, 嘴里叼着一根嫩草,甜中带着苦涩, 奇怪的味道可以让他支撑着不在这里睡过去。 当然他就是想睡, 也是不敢睡的。 这李瑶毕竟是仙门里出来的, 离开了宗门混得也不差,李家宅院虽比不得一座府邸,院子也算是宽敞,只是院子再宽敞,墙角也就那么大一块地儿,三个人站一块还是有点挤。 他坐着,青寒蹲着,旁边还有一人站着。 容屿敛了气息站在这,他和青寒偷偷摸摸钻进来,还以为正巧撞了凶手,烛光映照中,一张面如冠玉的脸,对着还在院墙上的两人道:“下来吧。” 于是他们就下来了。 相顾无言,庚鬿低声对青寒道:“你不是说他去了镇口吗?” 青寒:“那……那是申时。” 申时不到黄昏,现在天都已经黑了。 庚鬿:“……” 他不过在街上多转了一会儿,这人都跑到他前面了。 话说仙门名士不应该注重仪态,衣冠楚楚,凌空而立么?哪有像蹲墙角这样接地气的! 这么想着的人,似乎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魔界之尊,屁股坐在地上,比任何人都接地气。 也是没办法,来这里蹲守,为了不打草惊蛇,房顶墙头肯定是不能站的,也不能躲到房里去,就这么个地方可以藏人了。 沉默了一会儿,庚鬿突然侧头问:“你故意放她回来的?” 他只看了那么一会儿都能想到要引蛇出洞,容屿比他看到的更多,自然能想到这里。 容屿垂头看他,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很快庚鬿就后悔问了他这个问题,因为那人视线落在他头顶之后,就没有挪开了。 他深刻体会到了一个词叫做如坐针毡。 兄弟,你别这样看着我,我害怕! 他越坐越僵硬,连青寒都察觉的出来。 容屿只是看着他的发顶,不发一语。 总是不见这人束发,那条绑着发的缎带在他乌黑顺滑的发间若隐若现,侧面看过去,耳朵不大也不小,外廓的线条弯曲的恰到好处,还有那双不敢看他又忍不住斜眼瞟过来的眼睛,眼尾下方的一颗朱砂痣,映着微弱的光亮,妖冶非常。 记忆中的那个孩子,也有这样一颗痣。 正看的入神,从窗户里透出来的烛光突然晃动,容屿便移了视线。 庚鬿正想着要不要带着青寒赶紧溜,就听房内传出了声音:“那些仙人说瑶儿的魂魄不全,醒不过来了。” 老妇人说着又开始哭,男子安慰道:“母亲别听他们瞎说,瑶儿只是惊吓过度,一时丢了魂,只要她缓过这一阵,一定会好起来的。” 这话说的底气不足,许是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 李瑶始终不开口说话,这一家人竟也陪着她坐到了现在。 一声叹息之后,房间里又安静了,院子里也很安静,静到能听到草丛里微弱的虫鸣声。 又过了一会儿,人影动了,烛火熄了,一家人都歇下了。 墙角里的气氛有些微妙,青寒愣愣的问:“李瑶姑娘的七魄,还能找回来吗?” “……” 他们见惯了生死,这葛风镇上数十具尸体,在他们看来也只是尸体而已,与他们毫不相干,甚至连见都没有见过一面,也只有在看到受害者的家人的时候,他们才能体会到,那是一条活生生被害死的人命。 有家人,有感情,有牵绊。 庚鬿拍拍屁股站起来,“运气好的话,或许还能找回来。” 若是魂被抽离,肉身腐坏,必死无疑,可三魂皆在,七魄若是不散,只要能找回来,人就一定能救回来。 可若是七魄已散,那便是真神,也无力回天。 存着最后一线希望守在这里,直到月上中天,他们连凶手的半个影子都没见到。 “该不会不来了吧?” 庚鬿又开始犯困了,几个哈欠打的他眼睛有些氤氲,月光下看起来湿漉漉的,像哭了一样。 容屿道:“很困?” 庚鬿“嗯”了一声,揉了揉眼睛,好不容易睡足了时辰把眼底的青影消下去了,现在倒好,明早起来黑眼圈又得加重了。 容屿眸色微沉,修真之人,修为至金丹以上,纵使一月不眠也不会觉得困倦,这人早睡晚起,却时时都感困乏,不可能只是简单的“贪睡”而已。 “公子先回去吧,我守在这里。” 青寒低声说了一句,见他摇头,从手上的储物镯里取出一方木盒,打开后,里面躺了几颗糖果一样的纯白药丸,递到庚鬿身前,他刚拿了一颗,见容屿看过来,又拿了一颗递过去:“薄荷糖,吃吗?” 容屿沉吟了一会儿,伸手接了。 庚鬿发现这人对他递的食物总是接的毫不客气,隐藏吃货?就不怕他悄悄下毒么? 暗自摇了摇头,他将糖塞进嘴里。 容屿如他一般,将糖塞进嘴里,微不可闻的蹙了蹙眉。 清凉甘甜的味道,就只是普通的薄荷糖而已,没有添加任何东西,也只有清新醒神的作用。 庚鬿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薄荷糖入口,整个人精神了些,李家的人已经熟睡,凝神去听还能听到轻微的鼾声,睡的不怎么安稳,想来没能做一个美梦。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耐心在这院子里等了这么久,等到他都开始怀疑自己的猜测是对是错,如果凶手认定他们不会从李瑶身上获得什么有用的消息而不来找人,他们岂不是空等了这么久? 微微侧过头,有心想问这人还看到了什么,又不知怎么开口。 容屿低头问:“怎么了?” 庚鬿赶紧摇头。 他怂的跟人对视都不敢! 月光洒在院里,他们待在墙角的阴影里,像几个被罚面壁的,虽然他们是背对着壁。 庚鬿想着走出去看看,脚步蓦然一顿。 “来了。” 不知道谁说了这么一句,被月光照的莹白的地面上突然罩下一片阴影,距离地面越来越近,黑影也越来越小,庚鬿不自禁屏息凝神,脑中闪过那些影视剧里警察办案缉凶,凶手自带背景音乐现身的画面。 那道黑影落地,目标极为明确,头都不转动一下,背对着他们便直奔李瑶他们休息的房间,偌大的宅院,空旷了这么久,突然有了一道人影窜动,一时还有些不太习惯,竟谁也没有先出手。 突然出现的那人手握长剑,一步一步靠近房门,脊背挺的笔直,走路行步如风,端的是一派好风骨,怎么看也不像是杀了三十几个人的刽子手! 庚鬿突然转头,询问的视线看向容屿。 该不是认错人了? 目光对上之时,容屿从墙角走出去,他腰侧也有一柄长剑,可庚鬿从未看到过他长剑出鞘,也从没看到他取下来,仿佛那就是一个装饰品,派不上用场。 脚步轻移,在草丛中发出轻微的声响,院中那人瞬间一惊,回神看见墙角有人,当机立断断的十分干脆,长剑横空御剑就要离开,一道银光追上去,长剑未折,人却直直地从剑上摔了下来。 “漂亮!”庚鬿赞了一声,小跑着过去。 跌落在地的人没有痛呼,只是微微皱了皱眉,见有人过来,还想再跑,腿似乎崴着了,没能站起来,便抬头看向走过来的三个人。 庚鬿嘿嘿笑了两声:“可算是没白等。” 他不知道从哪儿拿出一根长鞭,灿金色的,在月光下闪烁着光芒,就和它主人此刻的眼睛一样。 嫌犯落网,接下来就该刑讯逼供了。 他这时候笑的跟一只偷了腥的猫似的,丝毫没了刚才等人的疲惫,容屿在他身后看着,没有阻止他的暴力行为。 庚鬿扯了扯鞭子,正要问些什么,突然眸色一凛,长鞭挥出在半空折了个方向甩向他们刚才藏身的墙头,又一道人影掉进院子里,发出一声痛呼。 青寒迅速上前将人扣住,不待看清是什么人,听见房间里有了动静,三个人对视一眼,只能先离开了李家宅院。 空旷的街道上吹着凉风,还没落地青寒手中的人便开始喊:“松开,快松开!” 声音有几分熟悉,青寒就松了手,哪知那人挣扎的太厉害,竟直接把自己甩出去撞在了地面上。 庚鬿上前,借着月色看清了他的脸,挑眉道:“哟,杨前辈,这么巧?” 107.番外:情衷 此为防盗章,码字不易, 请支持正版, 感谢~  只剩三魂的肉身浑浑噩噩的游走,循着本能回家, 却在半途跌落河中,也是命大,没被淹死, 被人给捞了起来。 既不是被人刻意放出来挑衅的, 人丢了, 就肯定有人来找。 夜深人静, 葛风镇为数不多的几条街道上万籁俱寂,东边的李家宅院灯火通明, 在一片漆黑的房舍中间更显明亮, 像是燃了大片天空。 李家人执意要将李瑶带回来, 一个有魂无魄的人, 就算活着也是一具行尸走肉, 宅院里不时有些声音透出来, 有妇人的啜泣,有老人的叹息, 还有男子时而温软时而焦躁的问话。 庚鬿坐在墙角, 嘴里叼着一根嫩草,甜中带着苦涩, 奇怪的味道可以让他支撑着不在这里睡过去。 当然他就是想睡, 也是不敢睡的。 这李瑶毕竟是仙门里出来的, 离开了宗门混得也不差,李家宅院虽比不得一座府邸,院子也算是宽敞,只是院子再宽敞,墙角也就那么大一块地儿,三个人站一块还是有点挤。 他坐着,青寒蹲着,旁边还有一人站着。 容屿敛了气息站在这,他和青寒偷偷摸摸钻进来,还以为正巧撞了凶手,烛光映照中,一张面如冠玉的脸,对着还在院墙上的两人道:“下来吧。” 于是他们就下来了。 相顾无言,庚鬿低声对青寒道:“你不是说他去了镇口吗?” 青寒:“那……那是申时。” 申时不到黄昏,现在天都已经黑了。 庚鬿:“……” 他不过在街上多转了一会儿,这人都跑到他前面了。 话说仙门名士不应该注重仪态,衣冠楚楚,凌空而立么?哪有像蹲墙角这样接地气的! 这么想着的人,似乎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魔界之尊,屁股坐在地上,比任何人都接地气。 也是没办法,来这里蹲守,为了不打草惊蛇,房顶墙头肯定是不能站的,也不能躲到房里去,就这么个地方可以藏人了。 沉默了一会儿,庚鬿突然侧头问:“你故意放她回来的?” 他只看了那么一会儿都能想到要引蛇出洞,容屿比他看到的更多,自然能想到这里。 容屿垂头看他,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很快庚鬿就后悔问了他这个问题,因为那人视线落在他头顶之后,就没有挪开了。 他深刻体会到了一个词叫做如坐针毡。 兄弟,你别这样看着我,我害怕! 他越坐越僵硬,连青寒都察觉的出来。 容屿只是看着他的发顶,不发一语。 总是不见这人束发,那条绑着发的缎带在他乌黑顺滑的发间若隐若现,侧面看过去,耳朵不大也不小,外廓的线条弯曲的恰到好处,还有那双不敢看他又忍不住斜眼瞟过来的眼睛,眼尾下方的一颗朱砂痣,映着微弱的光亮,妖冶非常。 记忆中的那个孩子,也有这样一颗痣。 正看的入神,从窗户里透出来的烛光突然晃动,容屿便移了视线。 庚鬿正想着要不要带着青寒赶紧溜,就听房内传出了声音:“那些仙人说瑶儿的魂魄不全,醒不过来了。” 老妇人说着又开始哭,男子安慰道:“母亲别听他们瞎说,瑶儿只是惊吓过度,一时丢了魂,只要她缓过这一阵,一定会好起来的。” 这话说的底气不足,许是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 李瑶始终不开口说话,这一家人竟也陪着她坐到了现在。 一声叹息之后,房间里又安静了,院子里也很安静,静到能听到草丛里微弱的虫鸣声。 又过了一会儿,人影动了,烛火熄了,一家人都歇下了。 墙角里的气氛有些微妙,青寒愣愣的问:“李瑶姑娘的七魄,还能找回来吗?” “……” 他们见惯了生死,这葛风镇上数十具尸体,在他们看来也只是尸体而已,与他们毫不相干,甚至连见都没有见过一面,也只有在看到受害者的家人的时候,他们才能体会到,那是一条活生生被害死的人命。 有家人,有感情,有牵绊。 庚鬿拍拍屁股站起来,“运气好的话,或许还能找回来。” 若是魂被抽离,肉身腐坏,必死无疑,可三魂皆在,七魄若是不散,只要能找回来,人就一定能救回来。 可若是七魄已散,那便是真神,也无力回天。 存着最后一线希望守在这里,直到月上中天,他们连凶手的半个影子都没见到。 “该不会不来了吧?” 庚鬿又开始犯困了,几个哈欠打的他眼睛有些氤氲,月光下看起来湿漉漉的,像哭了一样。 容屿道:“很困?” 庚鬿“嗯”了一声,揉了揉眼睛,好不容易睡足了时辰把眼底的青影消下去了,现在倒好,明早起来黑眼圈又得加重了。 容屿眸色微沉,修真之人,修为至金丹以上,纵使一月不眠也不会觉得困倦,这人早睡晚起,却时时都感困乏,不可能只是简单的“贪睡”而已。 “公子先回去吧,我守在这里。” 青寒低声说了一句,见他摇头,从手上的储物镯里取出一方木盒,打开后,里面躺了几颗糖果一样的纯白药丸,递到庚鬿身前,他刚拿了一颗,见容屿看过来,又拿了一颗递过去:“薄荷糖,吃吗?” 容屿沉吟了一会儿,伸手接了。 庚鬿发现这人对他递的食物总是接的毫不客气,隐藏吃货?就不怕他悄悄下毒么? 暗自摇了摇头,他将糖塞进嘴里。 容屿如他一般,将糖塞进嘴里,微不可闻的蹙了蹙眉。 清凉甘甜的味道,就只是普通的薄荷糖而已,没有添加任何东西,也只有清新醒神的作用。 庚鬿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薄荷糖入口,整个人精神了些,李家的人已经熟睡,凝神去听还能听到轻微的鼾声,睡的不怎么安稳,想来没能做一个美梦。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耐心在这院子里等了这么久,等到他都开始怀疑自己的猜测是对是错,如果凶手认定他们不会从李瑶身上获得什么有用的消息而不来找人,他们岂不是空等了这么久? 微微侧过头,有心想问这人还看到了什么,又不知怎么开口。 容屿低头问:“怎么了?” 庚鬿赶紧摇头。 他怂的跟人对视都不敢! 月光洒在院里,他们待在墙角的阴影里,像几个被罚面壁的,虽然他们是背对着壁。 庚鬿想着走出去看看,脚步蓦然一顿。 “来了。” 不知道谁说了这么一句,被月光照的莹白的地面上突然罩下一片阴影,距离地面越来越近,黑影也越来越小,庚鬿不自禁屏息凝神,脑中闪过那些影视剧里警察办案缉凶,凶手自带背景音乐现身的画面。 那道黑影落地,目标极为明确,头都不转动一下,背对着他们便直奔李瑶他们休息的房间,偌大的宅院,空旷了这么久,突然有了一道人影窜动,一时还有些不太习惯,竟谁也没有先出手。 突然出现的那人手握长剑,一步一步靠近房门,脊背挺的笔直,走路行步如风,端的是一派好风骨,怎么看也不像是杀了三十几个人的刽子手! 庚鬿突然转头,询问的视线看向容屿。 该不是认错人了? 目光对上之时,容屿从墙角走出去,他腰侧也有一柄长剑,可庚鬿从未看到过他长剑出鞘,也从没看到他取下来,仿佛那就是一个装饰品,派不上用场。 脚步轻移,在草丛中发出轻微的声响,院中那人瞬间一惊,回神看见墙角有人,当机立断断的十分干脆,长剑横空御剑就要离开,一道银光追上去,长剑未折,人却直直地从剑上摔了下来。 “漂亮!”庚鬿赞了一声,小跑着过去。 跌落在地的人没有痛呼,只是微微皱了皱眉,见有人过来,还想再跑,腿似乎崴着了,没能站起来,便抬头看向走过来的三个人。 庚鬿嘿嘿笑了两声:“可算是没白等。” 他不知道从哪儿拿出一根长鞭,灿金色的,在月光下闪烁着光芒,就和它主人此刻的眼睛一样。 嫌犯落网,接下来就该刑讯逼供了。 他这时候笑的跟一只偷了腥的猫似的,丝毫没了刚才等人的疲惫,容屿在他身后看着,没有阻止他的暴力行为。 庚鬿扯了扯鞭子,正要问些什么,突然眸色一凛,长鞭挥出在半空折了个方向甩向他们刚才藏身的墙头,又一道人影掉进院子里,发出一声痛呼。 青寒迅速上前将人扣住,不待看清是什么人,听见房间里有了动静,三个人对视一眼,只能先离开了李家宅院。 空旷的街道上吹着凉风,还没落地青寒手中的人便开始喊:“松开,快松开!” 声音有几分熟悉,青寒就松了手,哪知那人挣扎的太厉害,竟直接把自己甩出去撞在了地面上。 庚鬿上前,借着月色看清了他的脸,挑眉道:“哟,杨前辈,这么巧?” 108.番外:寒影 此为防盗章, 码字不易, 请支持正版,感谢~  前院里收拾的干干净净, 烧过姑获鬼的地方没留下一点痕迹,他站在昨天靠过的那根廊柱前, 看着府门被推开, 青寒掩上门之后朝他走过来:“公子,天芷宗的人已经出了小镇了。” 庚鬿道:“雁丹门的人呢?” “雁丹门的人卯时离镇,此时已经快到邻镇了。” 两大宗门派到这边陲小镇上的弟子修为不高,不能御剑,就只能靠步行回去, 雁丹门近一些,也需要两日行程, 天芷宗与他们同向不同路, 回到宗门差不多要四五天。 顿了片刻, 青寒问:“公子昨夜与容公子说了什么,缘何今日一早就决定回宗了?” 庚鬿一笑:“说了几句情话, 把人吓跑了,信吗?” 青寒:“……” 见他愣住, 庚鬿又低笑一声, “行了,这些以后再告诉你, 走吧。” “……是。” 抬手一挥, 里正府的大门从里面栓上, 微风拂动,烈空下依旧耀目的光亮一闪,两个人消失在了院子里。 葛风镇以北十里,未至邻镇,有一处山谷,两面环山,一面环水,水是山中清泉汇聚的河流,山有一面是悬崖峭壁,山谷内地势平坦,正好适合落脚。 雁丹门的人清晨出发,在这里停留了很久。 河边上放着那方装着杨威尸体的木棺,杨天辉一手搭在棺沿,目光落在河面,身后其他雁丹门的弟子正聚在一处交谈,山谷入口出现一个人影,快步走到棺木边道:“长老,天芷宗的人已经离开葛风镇了。” 杨天辉微惊:“他们也离开了?” “是,说是魔界利用姑获鬼在镇上作乱,制造人傀,意图不轨,此次带来镇上的皆是新入门不足三月的新弟子,他们不敌魔族,特送众弟子回去,禀明宗门之后,再作打算。” “容屿也离开了?” “是,弟子亲眼所见,天芷宗带队之人,正是容屿真人。” 杨天辉搭在棺沿上的手微紧,不由得微微皱眉:“那两个人呢?” 禀报的那名弟子神色微变,犹豫道:“……不知所踪。” “……” 杨天辉眉头皱的更紧,那两人来历不明,本也不是宗门内的人,天芷宗的人离开,他们分道扬镳也是常理,只是不知所踪,却不得不让人在意。 沉思半晌,他沉了沉眼,“罢了,命其他人准备准备,即刻启程,先将少爷送回宗门。” “是。” 那名弟子折身走开,杨天辉收回视线,手在棺木边缘抚了抚,神色复杂的叹了一声。 此时的悬崖顶上,一红一白,庚鬿带着青寒也刚到这儿,他坐在悬崖边上,一条腿垂在峭壁上,一条腿蜷起踩在边缘,山谷内的情景看的一清二楚。 青寒道:“公子为何会怀疑雁丹门的人?” 庚鬿手里拿着镇上刚买来的糖人,在嘴里咬断了一块,笑道:“猜的。” “……” “我问你,如果你要杀人的话?明知镇上有抓你的人,你还会去吗?” 青寒想了想,“如有必要,会去。” 庚鬿道:“那你觉得,凶手在让人去杀李瑶的同时,又让人去抓两大宗门的弟子,又是为何?” “或许,是为了声东击西?” 庚鬿轻笑:“我们在李家见到凶手时,里正府和客栈已经同时出事,既然如此,哪边是东?哪边是西?” 到底是为了抓人而派人杀人,还是为了杀人而派人抓人? 李瑶的七魄是在逃出密道之后才消失的,在此之前她的记忆并无残缺,也就是凶手还没来得及清除她的记忆就被她逃出来了,他们并不确定李瑶看到了多少知道了多少,杀人灭口是必要的。 李瑶他们一定要杀,且要引开两大宗门的注意。 可既然是要引开,杨天辉又怎么会发现要来杀李瑶的凶手还一路追到了李家宅院? 青寒微沉了眼,看着山谷里拖着棺木已经准备离开的一行人,“可那位杨少爷,不是雁丹门大长老之子吗?他怎么……” “长老之子又如何?”庚鬿冷哼:“正因为是长老之子,自小修炼必然少不了天材地宝灵丹妙药,雁丹门又是炼丹的行家,便是用药堆,以杨威的年纪,破了筑基成功结丹都不足为奇,可他至今还只有练气的修为,一大宗门,最看重的是弟子的资质和未来,一个注定没有未来的纨绔,拿来为宗门做最后的贡献,没有杨威的死,他们凭什么光明正大地留下来监视天芷宗的人?” 如果不是对他们的行踪了如指掌,凶手怎么能步步为营,利用容屿毁了密室里的所有证据? 更重要的是,那晚雁丹门和天芷宗各一名弟子同时失踪,总让人觉得有几分刻意。 悬崖很高,无人听到两人的谈话,山谷里一行人渐行渐远,庚鬿微眯了眼道:“除了雁丹门的人,在镇上这几日,我们查案之时,你可还见过其他势力的人?” 青寒:“……不曾。” 能活捉姑获鬼,制造出那么多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且偷梁换柱营造假象嫁祸魔界,计划缜密不留痕迹的做到这么多,背后势力势必不小,可这样大的势力,出现在镇上却没有留下半点蛛丝马迹,未免太不寻常。 眼见着人就要出了山谷,青寒道:“公子,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庚鬿咬着糖道:“等。” “等?”等什么? 青寒正疑惑不解,身前的人抬头,下巴朝天边扬了扬,循着望过去,一道银光划空而来,片刻后,一人落在了悬崖顶上。 “容公子?”他蓦然瞪眼。 来人玉冠束发,身着长衫,一条素色腰带扣在腰间,悬挂一块银色宫铃,手中握着醉影长剑,正是早晨离开葛风镇本该回去天芷宗的容屿。 青寒回身看了看依旧坐在悬崖上吃糖的人,脸上疑惑更甚。 庚鬿施施然道:“天芷宗的人一日不走,凶手便一日不肯现身,他们壮士断腕,在葛风镇上做的一切功亏一篑,又怎么会甘心?同样的,我们在葛风镇上一无所获,他们就算故技重施,只要再谨慎些,也不会再让人拿到把柄。” 青寒恍然道:“公子是想利用这次机会,找出幕后真凶?” 庚鬿点头:“葛风镇濒临魔界,散修最多,出了事也有魔界担着,是他们寻找目标的最佳场所,葛风镇他们一定会再来,但为了以防万一,也不能放过其他线索,青寒你留在镇上,发现可疑的人只管绑了,打不过就记得跑,回去找援军。” “……” 心有顾忌地看了容屿一眼,青寒迟疑道:“那……你呢?” “我们去雁丹门,不是还有一个失踪的人没找着吗?”庚鬿转头冲另一人笑道:“你说是吧?容屿兄?” 容屿微微颔首。 青寒视线在两人之间辗转,最后应了一声“是”。 决定去雁丹门的两个人并未耽搁,从山顶上离开,直追雁丹门的弟子而去,一大宗门山外设有护山结界,要想神不知鬼不觉的钻进去,得有本门弟子的入山令牌,他们需得赶在雁丹门弟子入山时的空隙跟着钻进去。 目送着两人离去之后,青寒站在崖顶久久不语,实在弄不明白魔尊为什么非得去管正道宗门那些事,明知道身份已经惹人怀疑,还时时凑在一块,莫不是真的看上人家了罢? 他眉宇间透出几分忧虑,忽然脖颈微痒,带着轻微刺痛,略一侧头,藏在他袖间的蝎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顺着宽敞的袖口爬到了他肩上,又贴着衣衫钻出领口,爬到了他的脖颈上,如玉一般透亮的蝎钳正搭在他的血管上,常人遇到这种状况只怕会立马被吓得僵硬不敢动弹,青寒却是神情微松,伸手将莹白的蝎子捏入掌间,纵身跃下悬崖离开了山谷。 另一边两人追上队伍之后,以不会被发现也不会跟丢的速度跟着雁丹门众人,容屿看了眼依旧看的清楚的崖顶,人已经不在原地,淡然回头道:“你留他一人在镇上,不怕他出事?” 庚鬿坚定道:“不会。” 这大陆上能让青寒毫无还手之力的只怕也找不出几个,葛风镇离魔界近,待在镇上,应付不来就逃回魔宫,总比跟着去雁丹门要安全。 他手里的糖人已经见底,将最后一块糖咬进嘴里,拿着光秃秃的木棍在手里晃,走着走着他忽然侧头:“你是怎么怀疑到他们的?” 容屿看了看前方不见人影的队伍,低头道:“宗内长老之子惨死,宗门弟子失踪,未见他们有丝毫焦急。” 就连带人回去下葬,赶路也是不紧不慢的。 庚鬿不由得轻笑道:“有你在镇上,他们用心防着你都来不及,哪里有心思去考虑怎么担心别人?” 在他们眼里,宗门利益比什么都来的重要。 庚鬿又将木棍咬进嘴里,快走了两步上前,他两手空空,悠闲自在,容屿望着他的背影,握剑的手微紧,微抿了薄唇,无声笑了。 …… 对峙片刻,底下洞中有了声响,从石门里被放出来的人越过堆积成山的石块开始攻击雁丹门的弟子,庚鬿兴味挑眉,这群人竟是敌我不分? 容屿对底下的动静置若未闻,上前将人挡在身后,对严知鹤道:“晚辈只为求一个真相。” “什么真相?” “此前言及有魂无魄之人,贵宗长老言之未曾听说。” “……” 严知鹤脸色骤沉,当时被质疑下意识的辩解,竟成了现在不能辩驳的铁证。 洞中坍塌封住了洞口,雁丹门的弟子逃不出去,只能和那群活死人战成一团,庚鬿在上面看着,添油加醋道:“这些人,比咱们在葛风镇上遇上的,实力强的不止一星半点。” 葛风镇上的被他们当做弃子引过去毁尸灭迹了,只是这些,不知道又是从哪里弄来的实验品! 庚鬿凝神看着,蓦然脸色微变。 不对劲! 底下乱作一团对上的两方人,虽然交手,那弥漫着黑气的活死人却并没有下杀手,有人在操控他们! 视线一转,坐在洞中调息的人突然睁眼,杨天辉运起灵力飞到半空,与严知鹤齐肩而立,指着容屿背后的人道:“魔头,你杀我宗门三位长老,引我宗门弟子走火入魔,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 “……” 说的并没有多么义愤填膺,却让雁丹门众人眼中一亮,让容屿脸色陡然一沉。 庚鬿也忍不住瞪了眼。 见过不要脸的,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他沉眸道:“大长老可要看清楚,这可是你雁丹门里的人!” 杨天辉道:“魔头妄言,我雁丹门的人怎会无故对我雁丹门的弟子出手,定是你这魔头做了什么引得他们走火入魔,失了心智!” 这是打定主意要赖在他头上了? 庚鬿被气笑了:“说我是魔头?你可有凭证?” “既然阁下不认……”杨天辉诡异笑道:“我观阁下修为不俗,敢问阁下出师何门,姓甚名谁,何故出现在此?若是查实阁下并非魔界之人,杨某必登门致歉。” “……” 庚鬿挂在嘴角的笑渐渐敛去。 还是太大意了! 杨天辉的指控并不只是刻意,玄灵大陆上散修众多,然而无人引导,能臻至化境的人少之又少,有实力的人无论归隐或是入世,皆被世人熟知,早在葛风镇上,杨天辉就知道他无宗无派,他若继续隐藏实力还能混过去,可刚刚在骨岩洞中被困杀阵,他被迫出手一招脱困,那时候就惹了这人怀疑。 108.番外:寒影 此为防盗章, 码字不易, 请支持正版,感谢~  前院里收拾的干干净净, 烧过姑获鬼的地方没留下一点痕迹,他站在昨天靠过的那根廊柱前, 看着府门被推开, 青寒掩上门之后朝他走过来:“公子,天芷宗的人已经出了小镇了。” 庚鬿道:“雁丹门的人呢?” “雁丹门的人卯时离镇,此时已经快到邻镇了。” 两大宗门派到这边陲小镇上的弟子修为不高,不能御剑,就只能靠步行回去, 雁丹门近一些,也需要两日行程, 天芷宗与他们同向不同路, 回到宗门差不多要四五天。 顿了片刻, 青寒问:“公子昨夜与容公子说了什么,缘何今日一早就决定回宗了?” 庚鬿一笑:“说了几句情话, 把人吓跑了,信吗?” 青寒:“……” 见他愣住, 庚鬿又低笑一声, “行了,这些以后再告诉你, 走吧。” “……是。” 抬手一挥, 里正府的大门从里面栓上, 微风拂动,烈空下依旧耀目的光亮一闪,两个人消失在了院子里。 葛风镇以北十里,未至邻镇,有一处山谷,两面环山,一面环水,水是山中清泉汇聚的河流,山有一面是悬崖峭壁,山谷内地势平坦,正好适合落脚。 雁丹门的人清晨出发,在这里停留了很久。 河边上放着那方装着杨威尸体的木棺,杨天辉一手搭在棺沿,目光落在河面,身后其他雁丹门的弟子正聚在一处交谈,山谷入口出现一个人影,快步走到棺木边道:“长老,天芷宗的人已经离开葛风镇了。” 杨天辉微惊:“他们也离开了?” “是,说是魔界利用姑获鬼在镇上作乱,制造人傀,意图不轨,此次带来镇上的皆是新入门不足三月的新弟子,他们不敌魔族,特送众弟子回去,禀明宗门之后,再作打算。” “容屿也离开了?” “是,弟子亲眼所见,天芷宗带队之人,正是容屿真人。” 杨天辉搭在棺沿上的手微紧,不由得微微皱眉:“那两个人呢?” 禀报的那名弟子神色微变,犹豫道:“……不知所踪。” “……” 杨天辉眉头皱的更紧,那两人来历不明,本也不是宗门内的人,天芷宗的人离开,他们分道扬镳也是常理,只是不知所踪,却不得不让人在意。 沉思半晌,他沉了沉眼,“罢了,命其他人准备准备,即刻启程,先将少爷送回宗门。” “是。” 那名弟子折身走开,杨天辉收回视线,手在棺木边缘抚了抚,神色复杂的叹了一声。 此时的悬崖顶上,一红一白,庚鬿带着青寒也刚到这儿,他坐在悬崖边上,一条腿垂在峭壁上,一条腿蜷起踩在边缘,山谷内的情景看的一清二楚。 青寒道:“公子为何会怀疑雁丹门的人?” 庚鬿手里拿着镇上刚买来的糖人,在嘴里咬断了一块,笑道:“猜的。” “……” “我问你,如果你要杀人的话?明知镇上有抓你的人,你还会去吗?” 青寒想了想,“如有必要,会去。” 庚鬿道:“那你觉得,凶手在让人去杀李瑶的同时,又让人去抓两大宗门的弟子,又是为何?” “或许,是为了声东击西?” 庚鬿轻笑:“我们在李家见到凶手时,里正府和客栈已经同时出事,既然如此,哪边是东?哪边是西?” 到底是为了抓人而派人杀人,还是为了杀人而派人抓人? 李瑶的七魄是在逃出密道之后才消失的,在此之前她的记忆并无残缺,也就是凶手还没来得及清除她的记忆就被她逃出来了,他们并不确定李瑶看到了多少知道了多少,杀人灭口是必要的。 李瑶他们一定要杀,且要引开两大宗门的注意。 可既然是要引开,杨天辉又怎么会发现要来杀李瑶的凶手还一路追到了李家宅院? 青寒微沉了眼,看着山谷里拖着棺木已经准备离开的一行人,“可那位杨少爷,不是雁丹门大长老之子吗?他怎么……” “长老之子又如何?”庚鬿冷哼:“正因为是长老之子,自小修炼必然少不了天材地宝灵丹妙药,雁丹门又是炼丹的行家,便是用药堆,以杨威的年纪,破了筑基成功结丹都不足为奇,可他至今还只有练气的修为,一大宗门,最看重的是弟子的资质和未来,一个注定没有未来的纨绔,拿来为宗门做最后的贡献,没有杨威的死,他们凭什么光明正大地留下来监视天芷宗的人?” 如果不是对他们的行踪了如指掌,凶手怎么能步步为营,利用容屿毁了密室里的所有证据? 更重要的是,那晚雁丹门和天芷宗各一名弟子同时失踪,总让人觉得有几分刻意。 悬崖很高,无人听到两人的谈话,山谷里一行人渐行渐远,庚鬿微眯了眼道:“除了雁丹门的人,在镇上这几日,我们查案之时,你可还见过其他势力的人?” 青寒:“……不曾。” 能活捉姑获鬼,制造出那么多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且偷梁换柱营造假象嫁祸魔界,计划缜密不留痕迹的做到这么多,背后势力势必不小,可这样大的势力,出现在镇上却没有留下半点蛛丝马迹,未免太不寻常。 眼见着人就要出了山谷,青寒道:“公子,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庚鬿咬着糖道:“等。” “等?”等什么? 青寒正疑惑不解,身前的人抬头,下巴朝天边扬了扬,循着望过去,一道银光划空而来,片刻后,一人落在了悬崖顶上。 “容公子?”他蓦然瞪眼。 来人玉冠束发,身着长衫,一条素色腰带扣在腰间,悬挂一块银色宫铃,手中握着醉影长剑,正是早晨离开葛风镇本该回去天芷宗的容屿。 青寒回身看了看依旧坐在悬崖上吃糖的人,脸上疑惑更甚。 庚鬿施施然道:“天芷宗的人一日不走,凶手便一日不肯现身,他们壮士断腕,在葛风镇上做的一切功亏一篑,又怎么会甘心?同样的,我们在葛风镇上一无所获,他们就算故技重施,只要再谨慎些,也不会再让人拿到把柄。” 青寒恍然道:“公子是想利用这次机会,找出幕后真凶?” 庚鬿点头:“葛风镇濒临魔界,散修最多,出了事也有魔界担着,是他们寻找目标的最佳场所,葛风镇他们一定会再来,但为了以防万一,也不能放过其他线索,青寒你留在镇上,发现可疑的人只管绑了,打不过就记得跑,回去找援军。” “……” 心有顾忌地看了容屿一眼,青寒迟疑道:“那……你呢?” “我们去雁丹门,不是还有一个失踪的人没找着吗?”庚鬿转头冲另一人笑道:“你说是吧?容屿兄?” 容屿微微颔首。 青寒视线在两人之间辗转,最后应了一声“是”。 决定去雁丹门的两个人并未耽搁,从山顶上离开,直追雁丹门的弟子而去,一大宗门山外设有护山结界,要想神不知鬼不觉的钻进去,得有本门弟子的入山令牌,他们需得赶在雁丹门弟子入山时的空隙跟着钻进去。 目送着两人离去之后,青寒站在崖顶久久不语,实在弄不明白魔尊为什么非得去管正道宗门那些事,明知道身份已经惹人怀疑,还时时凑在一块,莫不是真的看上人家了罢? 他眉宇间透出几分忧虑,忽然脖颈微痒,带着轻微刺痛,略一侧头,藏在他袖间的蝎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顺着宽敞的袖口爬到了他肩上,又贴着衣衫钻出领口,爬到了他的脖颈上,如玉一般透亮的蝎钳正搭在他的血管上,常人遇到这种状况只怕会立马被吓得僵硬不敢动弹,青寒却是神情微松,伸手将莹白的蝎子捏入掌间,纵身跃下悬崖离开了山谷。 另一边两人追上队伍之后,以不会被发现也不会跟丢的速度跟着雁丹门众人,容屿看了眼依旧看的清楚的崖顶,人已经不在原地,淡然回头道:“你留他一人在镇上,不怕他出事?” 庚鬿坚定道:“不会。” 这大陆上能让青寒毫无还手之力的只怕也找不出几个,葛风镇离魔界近,待在镇上,应付不来就逃回魔宫,总比跟着去雁丹门要安全。 他手里的糖人已经见底,将最后一块糖咬进嘴里,拿着光秃秃的木棍在手里晃,走着走着他忽然侧头:“你是怎么怀疑到他们的?” 容屿看了看前方不见人影的队伍,低头道:“宗内长老之子惨死,宗门弟子失踪,未见他们有丝毫焦急。” 就连带人回去下葬,赶路也是不紧不慢的。 庚鬿不由得轻笑道:“有你在镇上,他们用心防着你都来不及,哪里有心思去考虑怎么担心别人?” 在他们眼里,宗门利益比什么都来的重要。 庚鬿又将木棍咬进嘴里,快走了两步上前,他两手空空,悠闲自在,容屿望着他的背影,握剑的手微紧,微抿了薄唇,无声笑了。 …… 对峙片刻,底下洞中有了声响,从石门里被放出来的人越过堆积成山的石块开始攻击雁丹门的弟子,庚鬿兴味挑眉,这群人竟是敌我不分? 容屿对底下的动静置若未闻,上前将人挡在身后,对严知鹤道:“晚辈只为求一个真相。” “什么真相?” “此前言及有魂无魄之人,贵宗长老言之未曾听说。” “……” 严知鹤脸色骤沉,当时被质疑下意识的辩解,竟成了现在不能辩驳的铁证。 洞中坍塌封住了洞口,雁丹门的弟子逃不出去,只能和那群活死人战成一团,庚鬿在上面看着,添油加醋道:“这些人,比咱们在葛风镇上遇上的,实力强的不止一星半点。” 葛风镇上的被他们当做弃子引过去毁尸灭迹了,只是这些,不知道又是从哪里弄来的实验品! 庚鬿凝神看着,蓦然脸色微变。 不对劲! 底下乱作一团对上的两方人,虽然交手,那弥漫着黑气的活死人却并没有下杀手,有人在操控他们! 视线一转,坐在洞中调息的人突然睁眼,杨天辉运起灵力飞到半空,与严知鹤齐肩而立,指着容屿背后的人道:“魔头,你杀我宗门三位长老,引我宗门弟子走火入魔,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 “……” 说的并没有多么义愤填膺,却让雁丹门众人眼中一亮,让容屿脸色陡然一沉。 庚鬿也忍不住瞪了眼。 见过不要脸的,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他沉眸道:“大长老可要看清楚,这可是你雁丹门里的人!” 杨天辉道:“魔头妄言,我雁丹门的人怎会无故对我雁丹门的弟子出手,定是你这魔头做了什么引得他们走火入魔,失了心智!” 这是打定主意要赖在他头上了? 庚鬿被气笑了:“说我是魔头?你可有凭证?” “既然阁下不认……”杨天辉诡异笑道:“我观阁下修为不俗,敢问阁下出师何门,姓甚名谁,何故出现在此?若是查实阁下并非魔界之人,杨某必登门致歉。” “……” 庚鬿挂在嘴角的笑渐渐敛去。 还是太大意了! 杨天辉的指控并不只是刻意,玄灵大陆上散修众多,然而无人引导,能臻至化境的人少之又少,有实力的人无论归隐或是入世,皆被世人熟知,早在葛风镇上,杨天辉就知道他无宗无派,他若继续隐藏实力还能混过去,可刚刚在骨岩洞中被困杀阵,他被迫出手一招脱困,那时候就惹了这人怀疑。 109.番外:任务 此为防盗章, 码字不易, 请支持正版,感谢~  容屿又看了看身后被深埋的土坑, 道:“先回去吧。” 这片林子阴森的很, 已经快至黄昏, 入夜之后阴气会更重, 这群灵力低微的弟子只怕抵御不住阴气的侵蚀。 无奈只能先离开这里,回去的路上马车外的弟子比来的时候安静了很多, 总是围绕在青寒身边的几个女弟子也不再缠着他。 人对强者总是心怀敬畏的,回想起青寒在空中一拳把姑获鬼砸下来的场景,天芷宗的弟子们连一些玩笑话都不敢与他说了。 一行人凌晨出门, 直至戌时末才回到里正府,庚鬿刚进府门, 就让青寒将空间袋里的姑获鬼放了出来,被砸晕的鸟已经醒了, 让容屿再布了灵阵, 放了火炙烤, 为了防止扰民, 庚鬿还牺牲了自己的凤尾骨鞭去绑住它的嘴。 杨天辉得到消息从客栈里赶来, 刚踏进府门,看到的就是满院的弟子围着一堆明黄中泛着紫光的火团, 那火光中闪着几道灵印, 灵阵中困着一只足有一丈余高的鸟。 还有几名弟子不怕死地凑上前去:“这样烤真的行吗?” “这东西, 真的能吃?” “这只鸟真的是姑获鬼吗?” “……” 宗门里的长老将姑获鬼形容的要多可怕有多可怕, 可从他们见到这只鸟开始,先是被人砸晕,又是被人关起来烤却没有丝毫反抗之力,完全没有长老们说的那种凶恶和残暴之态。 倒不如说它如今在灵阵中备受煎熬,不能挣扎不能痛呼,身体疼到扭曲的模样看起来有些可怜。 姑获鬼生性喜火,它喷出来的火比普通的火温度要高上数倍,按理说寻常的火根本伤不了它分毫,也不知道庚鬿用的什么火,竟能燃了姑获鬼的皮肉,还有那根束缚在鸟喙上的金色长鞭,似有灵识一般,缠在鸟身上,一端高高昂起抵在一道灵印上看着灵阵外的主人,像是在倾诉它的委屈和对姑获鬼的嫌弃。 有灵阵的阻隔,他们不受火焰温度的影响,一个个放心大胆得凑近了看,谁也没有注意到府门处多出来的一个人。 还是庚鬿喊了一声:“杨前辈,来的巧啊,美食正烤着呢,一块尝尝?” 杨天辉闻言色变,惊诧的神情一敛,沉稳的说了一声:“我来找真人。” 说着便顾自走向后院,庚鬿看着他和自己擦肩而过,等人走了,才在他身后道:“对了,杨少爷的尸首,还好吧?” 杨天辉脚步一顿,回身怒道:“你……” 庚鬿还挂着一副欠揍的笑,等着他的怒火。 他们早晨离开时,并没有安置杨威的木棺,甚至连留守的人都没有,就直接把尸体扔在里正府前院里了,回来的时候,木棺已经不在原地了。 等了半天没见他说话,庚鬿又道:“不过也无碍,凶手既然故意把尸体留下,想必也不会再偷回去烧了再送回来,您说是吧?” 明显的话里有话,他紧盯着杨天辉的脸,很遗憾,那人并没有愤怒以外的神色,冷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庚鬿撇了撇嘴,又坐回了台阶前。 进去了大概有一刻钟,人出来了,看也不看院子里的人,直接出府。 庚鬿挪到柱子边靠上,正想闭眼让人等鸟熟了再叫他,身后突然多了一人,径直到他身边也在台阶上坐了下来。 “……” 这个男主,真的很接地气! 看了眼关上的府门,庚鬿问:“他跟你说什么了?” 容屿道:“雁丹门的人,明日带杨威回宗下葬。” 庚鬿微怔,随即了然。 再不带回去,怕是过了头七人都不能入土为安了。 容屿问:“还是有疑?” 庚鬿笑道:“你不也是?” 故意把杨威的棺材留在府里,也不派人告知雁丹门的弟子。 容屿只是沉默。 灵阵中姑获鬼已经不再挣扎了,庚鬿抬手破了灵阵,凤鸢长鞭终于解脱,从烈火中飞出来,缠到主人右手手腕,亲昵的蹭了蹭,化作纹印消失不见。 一连串动作不避着院子里的人,也不避着身边的人。 “它叫凤鸢?” 庚鬿点头:“嗯。” “那你呢?” “……” 这个问题袁歆在密道里问过,他当时随口乱答,虽然想过瞒不了这人,但也没想到他会这样郑重其事地再问一遍。 世人皆知魔界有魔尊,百年来从未现身,也没有人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庚鬿沉吟片刻,如密道里那般随意道:“庚鬿,鬿雀的鬿。” 容屿:“……” 古籍记载,鬿雀乃是一种不常见的妖兽,形似鸟,喜食人。 寻常的父母怎么会取这样的名字? 容屿眸色微沉,面上却分毫不显,默默地将两个字记下来,沉默了一会儿道:“也是九鬿的鬿。” 庚鬿一愣,有些意外的侧头,继而勾唇一笑。 双手交握枕在脑后,他身体靠在柱子上,仰头去看明月高挂的天空。 九鬿,是指天上的星辰。 他生来就带着庚鬿这个名字,解北影说这是前任魔尊,也就是他爹给取的,只是不知道他取的这两个字,到底是哪个意思? 他仰头看着明月,身边的人就侧头看着他。 两人说话的声音不大,其他人不敢偷听,更是不敢偷看,院子里吵吵闹闹,廊檐下却是一片宁静。 忽然府门再次被推开,青寒走过来道:“兄长,他们回来了。” 推门而入的人是带着密道里的活死人去找余恩的家人的,若是和余恩相识,余恩的家人或许也能知道是谁。 只是袁歆带着人出去,回来的时候却不见了人影。 庚鬿看着人一步步走近,瞧了瞧他们身后,疑惑道:“人呢?丢了?” 袁歆摇头,转而看向容屿,微拧着秀眉道:“师叔祖,您从密道里带出来的那个人,就是余恩。” “……” 青寒惊道:“余恩不是已经被烧成了焦尸被家人下葬了吗?” 袁歆侧头对上他的视线,同样不解的摇头。 他们带着人敲开余家的门,余家的人一眼认出那是他们的儿子,反复确认过,绝对不会有错。 庚鬿和容屿对视一眼。 如果活着的那个人是余恩,被烧成焦尸以余恩的名义下葬的人又是谁? 有什么在脑中一闪而过,庚鬿道:“焦尸的身份都是怎么确认的?” “尸体是受害者失踪后第三天送到家门口的,由街邻或家人以他们的随身之物确认身份。” “只有随身之物?” “……是。” 这种伪装是最容易不过的。 人失踪三日未归,所有人都以为人不可能活下来,再有焦尸和随身之物被送回来,家人便会认定那是他们家里的人,只要没有明确的身体特征,谁又能猜到那具焦尸会是别人的? 袁歆沉吟道:“他们为什么要将死者的尸体调换?” “当然是为了掩饰他们真正的目的。” 庚鬿突然冷笑一声,“你还记得我们在密室里遇到的那些活死人吗?” 袁歆:“……记得。” “他们有什么共同点?” “……” “灵力啊!他们都有灵力。”庚鬿道:“而葛风镇上失踪的那些人,同样有灵力,如果失踪之后的修者都找到了尸体,就不会有人想到去追查那些人失踪的三天都去了哪里,更不会有人想到他们失踪的三天里被做了什么,他们模仿姑获鬼的杀人方法,误导镇上的人以为是姑获鬼前来报复,从而掩饰他们抓走那些人做成活死人甚至让他们走火入魔的事实。” 袁歆还是不解:“可他们为什么这么做?” “为了力量?”青寒突然开口,带着几分犹豫。 庚鬿一笑:“不错,为了力量,修者没了七魄,走火入魔成了一个活死人,没有恐惧和痛觉,修为低微的人纵然不难对付,可如果是筑基期,金丹期,甚至元婴呢?一个不怕疼不怕死还走火入魔的元婴期修士,就像一个只知道战斗的战斗机器,若是在战场上,他们能发挥多大的作用你能想象吗?” 此言一出,周围所有人皆是倒抽一口冷气,庚鬿说完才惊觉,原本围在姑获鬼周围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聚集到他们身前了。 有人壮着胆子问:“那……那些尸体,是从哪儿来的?” 镇上三十几具焦尸,却没有一个人发现不对劲。 庚鬿笑道:“要尸体有何难,世间不被人察觉没有存在感的人数不胜数,乞丐小偷,甚至官府大牢里的死囚和乱葬岗上的尸体,长的短的老的少的胖的瘦的,要什么样的找不着?反正人死了灵力也会逸散,烧成一具焦尸谁还能分的清楚!” 109.番外:任务 此为防盗章, 码字不易, 请支持正版,感谢~  容屿又看了看身后被深埋的土坑, 道:“先回去吧。” 这片林子阴森的很, 已经快至黄昏, 入夜之后阴气会更重, 这群灵力低微的弟子只怕抵御不住阴气的侵蚀。 无奈只能先离开这里,回去的路上马车外的弟子比来的时候安静了很多, 总是围绕在青寒身边的几个女弟子也不再缠着他。 人对强者总是心怀敬畏的,回想起青寒在空中一拳把姑获鬼砸下来的场景,天芷宗的弟子们连一些玩笑话都不敢与他说了。 一行人凌晨出门, 直至戌时末才回到里正府,庚鬿刚进府门, 就让青寒将空间袋里的姑获鬼放了出来,被砸晕的鸟已经醒了, 让容屿再布了灵阵, 放了火炙烤, 为了防止扰民, 庚鬿还牺牲了自己的凤尾骨鞭去绑住它的嘴。 杨天辉得到消息从客栈里赶来, 刚踏进府门,看到的就是满院的弟子围着一堆明黄中泛着紫光的火团, 那火光中闪着几道灵印, 灵阵中困着一只足有一丈余高的鸟。 还有几名弟子不怕死地凑上前去:“这样烤真的行吗?” “这东西, 真的能吃?” “这只鸟真的是姑获鬼吗?” “……” 宗门里的长老将姑获鬼形容的要多可怕有多可怕, 可从他们见到这只鸟开始,先是被人砸晕,又是被人关起来烤却没有丝毫反抗之力,完全没有长老们说的那种凶恶和残暴之态。 倒不如说它如今在灵阵中备受煎熬,不能挣扎不能痛呼,身体疼到扭曲的模样看起来有些可怜。 姑获鬼生性喜火,它喷出来的火比普通的火温度要高上数倍,按理说寻常的火根本伤不了它分毫,也不知道庚鬿用的什么火,竟能燃了姑获鬼的皮肉,还有那根束缚在鸟喙上的金色长鞭,似有灵识一般,缠在鸟身上,一端高高昂起抵在一道灵印上看着灵阵外的主人,像是在倾诉它的委屈和对姑获鬼的嫌弃。 有灵阵的阻隔,他们不受火焰温度的影响,一个个放心大胆得凑近了看,谁也没有注意到府门处多出来的一个人。 还是庚鬿喊了一声:“杨前辈,来的巧啊,美食正烤着呢,一块尝尝?” 杨天辉闻言色变,惊诧的神情一敛,沉稳的说了一声:“我来找真人。” 说着便顾自走向后院,庚鬿看着他和自己擦肩而过,等人走了,才在他身后道:“对了,杨少爷的尸首,还好吧?” 杨天辉脚步一顿,回身怒道:“你……” 庚鬿还挂着一副欠揍的笑,等着他的怒火。 他们早晨离开时,并没有安置杨威的木棺,甚至连留守的人都没有,就直接把尸体扔在里正府前院里了,回来的时候,木棺已经不在原地了。 等了半天没见他说话,庚鬿又道:“不过也无碍,凶手既然故意把尸体留下,想必也不会再偷回去烧了再送回来,您说是吧?” 明显的话里有话,他紧盯着杨天辉的脸,很遗憾,那人并没有愤怒以外的神色,冷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庚鬿撇了撇嘴,又坐回了台阶前。 进去了大概有一刻钟,人出来了,看也不看院子里的人,直接出府。 庚鬿挪到柱子边靠上,正想闭眼让人等鸟熟了再叫他,身后突然多了一人,径直到他身边也在台阶上坐了下来。 “……” 这个男主,真的很接地气! 看了眼关上的府门,庚鬿问:“他跟你说什么了?” 容屿道:“雁丹门的人,明日带杨威回宗下葬。” 庚鬿微怔,随即了然。 再不带回去,怕是过了头七人都不能入土为安了。 容屿问:“还是有疑?” 庚鬿笑道:“你不也是?” 故意把杨威的棺材留在府里,也不派人告知雁丹门的弟子。 容屿只是沉默。 灵阵中姑获鬼已经不再挣扎了,庚鬿抬手破了灵阵,凤鸢长鞭终于解脱,从烈火中飞出来,缠到主人右手手腕,亲昵的蹭了蹭,化作纹印消失不见。 一连串动作不避着院子里的人,也不避着身边的人。 “它叫凤鸢?” 庚鬿点头:“嗯。” “那你呢?” “……” 这个问题袁歆在密道里问过,他当时随口乱答,虽然想过瞒不了这人,但也没想到他会这样郑重其事地再问一遍。 世人皆知魔界有魔尊,百年来从未现身,也没有人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庚鬿沉吟片刻,如密道里那般随意道:“庚鬿,鬿雀的鬿。” 容屿:“……” 古籍记载,鬿雀乃是一种不常见的妖兽,形似鸟,喜食人。 寻常的父母怎么会取这样的名字? 容屿眸色微沉,面上却分毫不显,默默地将两个字记下来,沉默了一会儿道:“也是九鬿的鬿。” 庚鬿一愣,有些意外的侧头,继而勾唇一笑。 双手交握枕在脑后,他身体靠在柱子上,仰头去看明月高挂的天空。 九鬿,是指天上的星辰。 他生来就带着庚鬿这个名字,解北影说这是前任魔尊,也就是他爹给取的,只是不知道他取的这两个字,到底是哪个意思? 他仰头看着明月,身边的人就侧头看着他。 两人说话的声音不大,其他人不敢偷听,更是不敢偷看,院子里吵吵闹闹,廊檐下却是一片宁静。 忽然府门再次被推开,青寒走过来道:“兄长,他们回来了。” 推门而入的人是带着密道里的活死人去找余恩的家人的,若是和余恩相识,余恩的家人或许也能知道是谁。 只是袁歆带着人出去,回来的时候却不见了人影。 庚鬿看着人一步步走近,瞧了瞧他们身后,疑惑道:“人呢?丢了?” 袁歆摇头,转而看向容屿,微拧着秀眉道:“师叔祖,您从密道里带出来的那个人,就是余恩。” “……” 青寒惊道:“余恩不是已经被烧成了焦尸被家人下葬了吗?” 袁歆侧头对上他的视线,同样不解的摇头。 他们带着人敲开余家的门,余家的人一眼认出那是他们的儿子,反复确认过,绝对不会有错。 庚鬿和容屿对视一眼。 如果活着的那个人是余恩,被烧成焦尸以余恩的名义下葬的人又是谁? 有什么在脑中一闪而过,庚鬿道:“焦尸的身份都是怎么确认的?” “尸体是受害者失踪后第三天送到家门口的,由街邻或家人以他们的随身之物确认身份。” “只有随身之物?” “……是。” 这种伪装是最容易不过的。 人失踪三日未归,所有人都以为人不可能活下来,再有焦尸和随身之物被送回来,家人便会认定那是他们家里的人,只要没有明确的身体特征,谁又能猜到那具焦尸会是别人的? 袁歆沉吟道:“他们为什么要将死者的尸体调换?” “当然是为了掩饰他们真正的目的。” 庚鬿突然冷笑一声,“你还记得我们在密室里遇到的那些活死人吗?” 袁歆:“……记得。” “他们有什么共同点?” “……” “灵力啊!他们都有灵力。”庚鬿道:“而葛风镇上失踪的那些人,同样有灵力,如果失踪之后的修者都找到了尸体,就不会有人想到去追查那些人失踪的三天都去了哪里,更不会有人想到他们失踪的三天里被做了什么,他们模仿姑获鬼的杀人方法,误导镇上的人以为是姑获鬼前来报复,从而掩饰他们抓走那些人做成活死人甚至让他们走火入魔的事实。” 袁歆还是不解:“可他们为什么这么做?” “为了力量?”青寒突然开口,带着几分犹豫。 庚鬿一笑:“不错,为了力量,修者没了七魄,走火入魔成了一个活死人,没有恐惧和痛觉,修为低微的人纵然不难对付,可如果是筑基期,金丹期,甚至元婴呢?一个不怕疼不怕死还走火入魔的元婴期修士,就像一个只知道战斗的战斗机器,若是在战场上,他们能发挥多大的作用你能想象吗?” 此言一出,周围所有人皆是倒抽一口冷气,庚鬿说完才惊觉,原本围在姑获鬼周围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聚集到他们身前了。 有人壮着胆子问:“那……那些尸体,是从哪儿来的?” 镇上三十几具焦尸,却没有一个人发现不对劲。 庚鬿笑道:“要尸体有何难,世间不被人察觉没有存在感的人数不胜数,乞丐小偷,甚至官府大牢里的死囚和乱葬岗上的尸体,长的短的老的少的胖的瘦的,要什么样的找不着?反正人死了灵力也会逸散,烧成一具焦尸谁还能分的清楚!” 110.番外:异世 此为防盗章, 码字不易,请支持正版, 感谢~ 来人正是雁丹门的主宰, 一宗之主严知鹤, 号禅叶真人。 严知鹤今年已过两百岁, 华发鬓生, 脸却看似不过而立之年, 看到忙碌的门内弟子, 皱眉开口:“出了什么事?” 一人回道:“似乎是有外人闯入。” “似乎?” “是, 有弟子点亮了传讯符筒, 我们赶来时, 人已经躺在了岩石后面, 但并未发现其他人的身影, 弟子正命众人四处搜寻。” 严知鹤眉头拧得更紧, “大长老呢?” 门生下意识地朝一个方向看了一眼, 垂首道:“大长老,进了骨岩洞中还未出来。” 其他弟子还在搜寻,严知鹤突然凝神,以神识扫过附近可以藏身的地方, 一无所获, 又睁眼看了看,正要转到岩石后查看, 远处有人御剑而来, 人未落地便急道:“宗主, 不好了,天芷宗有人来访。” 严知鹤脸色微变:“来的是谁?” “是天芷宗少宗主,容屿。” 在场几人齐齐色变。 站在严知鹤身后的三长老道:“容屿不是回去天芷宗了吗?” “真人说,葛风镇上姑获鬼取魂一事事有蹊跷,且宗门弟子死不见尸,特来雁丹门,找宗主及各位长老商议对策,人已经上了陂毗山,正候在前庭。” 前庭是一个宗门招待贵客的地方,天芷宗的人到访,莫说是宗门的少宗主,就算只是一个普通来使,也必须认真对待。 严知鹤沉吟片刻,问:“他带了几个人?” 传话的人道:“只身一人。” “……” 神色复杂地沉默了半晌,严知鹤吩咐道:“守好这里的东西。” “是。” 目送着宗主和几位长老离开,那人折身去往一个方向,就在几人谈话的岩石后,庚鬿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从怪石后面冒出一个头,瞧着那门生走的方向,赶了过去。 另一边,容屿从陂毗山底正门而入,由雁丹门的弟子过传送法阵请上山,在前庭等了一盏茶的时间,严知鹤才姗姗来迟。 一行三人,入前庭时,容屿还未落座,便在门口互相见礼。 “宗门事务繁忙,不知少宗主突然造访,多有怠慢,还请见谅。”严知鹤用他那张刻板的脸硬是拉出一团和气,冲容屿拱手。 以辈分与地位来算,他本不该对一个少宗主如此客气,奈何实力不如人,他的境界停留在元婴后期已经十多年,然而早在二十多年前,他曾与这人有过一场切磋,虽是平局收场,他自己却明白,以他当时的实力,若是生死相搏,他在这人手里过不了十招。 容屿同样回礼,温和有度:“晚辈不请自来,唐突了。” 严知鹤连道无妨,唤了人落座,有宗门弟子上茶。 容屿与严宗主坐在主位,还有两位长老分座两人下首,客套半晌,才进入正题:“不知少宗主所言葛风镇上的事,有何蹊跷?” 两人茶盏相托,抿了一口茶容屿才道:“严宗主,可曾见过有魂无魄之人?” 严知鹤道:“倒是听说过。” 有魂无魄,如行尸走肉,没有意识,不知疼痛。 “我们在葛风镇东南十里之外找到了一处密道,里面藏着数十个有魂无魄之人,还有一只姑获鬼。” 严知鹤神色如常,眸中带了几分惊讶:“竟有此事?” 容屿道:“贵宗派往葛风镇的弟子已经回来,看来严宗主事务果然繁忙,对宗门弟子失踪一事,并未上心。” 庭中几人心中一凛,三长老忙道:“少宗主误会了,我宗弟子与少宗主回到陂毗山前后相差不过一柱香的时间,有些事尚未来得及报之宗主,葛风镇上所遇,姑获鬼的事我等已然知晓,只是那有魂无魄之人,确实未曾听说。” 人若心虚,没有强大的定力,便很容易露出破绽,有魂无魄之人,可不只是密道里才有,李瑶的事雁丹门的人是知道的,这么重要的信息,又怎么会没有传回宗门! 微微颔首,容屿似是认可了他们的说法,状似不经意的问:“不知道贵宗大长老之子,可已下葬?” 头七已过,入殓也有数日,杨天辉以让杨威入土为安为由将人运回雁丹门,却不走正门,经由传送阵送去一个不知名的地方,目的必然不是为了下葬。 容屿抬头看向严知鹤,带着几分关切,却暗藏审视。 严知鹤的答案注定让他失望,“一应事宜正在筹备,早知如此,当时就不该放他出了宗门。” 状似叹息,伪装的悲切。 容屿默然垂首,若是到雁丹门之前他还只是怀疑,此刻便已经确定事情和他们脱不了关系,谎言无数,从进到这前庭开始,在座的几个人就没有放下对他的防备。 出现的凑巧,或许在他们心里,早把自己当成了之前信号符所暗示的“侵入者”。 这样也好,他惹人生疑,那人就能安全一些,看了眼腕上的手镯,容屿将茶盏凑至唇边,遮住了他不由自主弯起的唇角。 此时的庚鬿,正跟踪一人到了一个洞口,比人还高的漆黑石碑上,刻有三个大字:骨岩洞。 描金的字体,斜放在洞口,像是在给人指引方向,没有多想,庚鬿闪身跟了进去。 不似葛风镇外那个漆黑一片的密道,这个山洞建造的极为牢固,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颗夜明珠镶嵌在洞壁上,光亮不强,却足以看清前路。 跟踪的人进了这里便没了踪影,只有轻微的脚步声走在前面,庚鬿亦步亦趋地跟着,脚步声逐渐变得清晰,也变得多了起来,意识到前面可能有他要找的东西,脚下越发变得缓慢,小心翼翼的靠近。 蓦然耳廓微动,有细微的动静从后方传来,庚鬿一惊,四处张望之后,轻身跃到了山洞顶上。 所幸这里的山洞通道宽敞,顶端却没怎么处理,垂落的岩石参差不齐,人藏在上面,不刻意抬头,是绝对发现不了的。 进去的人没再出来,庚鬿就听着从洞口进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眼见人影靠近,他忽然跳下,一把蒙住那人口鼻,往洞壁上一抵,轻易封了她的灵脉,同时点了她的哑穴,抬头正想问些什么,整个人蓦然一愣。 来人还保持着一脸的惊恐,眼中透着几分绝望更多的却是不甘,视线相交的刹那,两人都是一惊。 “苏沫儿?” 庚鬿抵在她肩上的手瞬间松开,像被什么东西烫了一样。 他碰了女主的身体该不会被剁手吧! 心悸的甩了甩,却没注意到对方那见了鬼一样的神情。 苏沫儿怎么也没想到在这里会遇到熟人,身陷绝境还没想到办法脱身现实就给了她这么大一个惊喜,张了张口却发现发不出任何声音。 “呃……抱歉。”庚鬿悻悻的伸手,解了她的哑穴和灵脉,压低了声音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苏沫儿一脸古怪:“这话应该我问你吧?” 庚鬿道:“是我问你才对,你不是失踪了吗?” 为什么会出现在雁丹门的秘密山洞里! 苏沫儿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靠近,才以最快的速度将自己的遭遇一五一十的说了。 听完之后,庚鬿讶然道:“你说,你是被雁丹门的人带来这里的?” 苏沫儿点头:“那天晚上我和袁师姐出府后分头行动,到了雁丹门弟子居住的客栈附近,无意间听到有人说话,靠近一条暗巷,正好看到雁丹门的弟子与人交谈,说了什么还没听清 ,就被人从背后打晕了。” 那天天黑,她其实并没有看到说话的是什么人,醒来发现自己到了雁丹门,也算是他们不打自招了。 庚鬿心中了然。 难怪宗门弟子失踪会那般刻意,他们不是非得一个宗门抓一个来洗脱嫌疑,而是计划被人听到,不得不把人带走。 至于为什么没有直接被杀人灭口,庚鬿感叹:姑娘你太幸运了,不愧是女主。 “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女主自带金手指,他不过象征性的问一下,没想到苏沫儿脸色一变,“我……姑娘我长得好看,不行啊?” “……”女人果然蛮不讲理。 两人耽搁的这一会儿,洞内又重新响起了脚步声,距离他们很近,庚鬿当机立断带着人重新跳上洞顶,待人离开之后才又跳下来,继续往里面走。 洞内很宽敞,和他们之前遇到的密室有些相似,同样有一个石台,上面刻有法阵,庚鬿微皱了眉,看着里面走动的人影,要再想看的清楚些,除非把里面的人都放倒。 他眯眼看了看石台上可见的一部分法阵,默默在心里记下来,突然从一道石门里走出一人,大声嚷嚷道:“都活腻了吗!谁把本少爷放在棺材里的!” 熟悉又厌恶的声音,庚鬿看着里面出来的人,蓦然瞪大了眼。 苏沫儿惊道:“杨威?他还活着!” …… 容屿又看了看身后被深埋的土坑,道:“先回去吧。” 这片林子阴森的很,已经快至黄昏,入夜之后阴气会更重,这群灵力低微的弟子只怕抵御不住阴气的侵蚀。 无奈只能先离开这里,回去的路上马车外的弟子比来的时候安静了很多,总是围绕在青寒身边的几个女弟子也不再缠着他。 人对强者总是心怀敬畏的,回想起青寒在空中一拳把姑获鬼砸下来的场景,天芷宗的弟子们连一些玩笑话都不敢与他说了。 一行人凌晨出门,直至戌时末才回到里正府,庚鬿刚进府门,就让青寒将空间袋里的姑获鬼放了出来,被砸晕的鸟已经醒了,让容屿再布了灵阵,放了火炙烤,为了防止扰民,庚鬿还牺牲了自己的凤尾骨鞭去绑住它的嘴。 杨天辉得到消息从客栈里赶来,刚踏进府门,看到的就是满院的弟子围着一堆明黄中泛着紫光的火团,那火光中闪着几道灵印,灵阵中困着一只足有一丈余高的鸟。 还有几名弟子不怕死地凑上前去:“这样烤真的行吗?” “这东西,真的能吃?” “这只鸟真的是姑获鬼吗?” “……” 宗门里的长老将姑获鬼形容的要多可怕有多可怕,可从他们见到这只鸟开始,先是被人砸晕,又是被人关起来烤却没有丝毫反抗之力,完全没有长老们说的那种凶恶和残暴之态。 倒不如说它如今在灵阵中备受煎熬,不能挣扎不能痛呼,身体疼到扭曲的模样看起来有些可怜。 姑获鬼生性喜火,它喷出来的火比普通的火温度要高上数倍,按理说寻常的火根本伤不了它分毫,也不知道庚鬿用的什么火,竟能燃了姑获鬼的皮肉,还有那根束缚在鸟喙上的金色长鞭,似有灵识一般,缠在鸟身上,一端高高昂起抵在一道灵印上看着灵阵外的主人,像是在倾诉它的委屈和对姑获鬼的嫌弃。 有灵阵的阻隔,他们不受火焰温度的影响,一个个放心大胆得凑近了看,谁也没有注意到府门处多出来的一个人。 还是庚鬿喊了一声:“杨前辈,来的巧啊,美食正烤着呢,一块尝尝?” 杨天辉闻言色变,惊诧的神情一敛,沉稳的说了一声:“我来找真人。” 110.番外:异世 此为防盗章, 码字不易,请支持正版, 感谢~ 来人正是雁丹门的主宰, 一宗之主严知鹤, 号禅叶真人。 严知鹤今年已过两百岁, 华发鬓生, 脸却看似不过而立之年, 看到忙碌的门内弟子, 皱眉开口:“出了什么事?” 一人回道:“似乎是有外人闯入。” “似乎?” “是, 有弟子点亮了传讯符筒, 我们赶来时, 人已经躺在了岩石后面, 但并未发现其他人的身影, 弟子正命众人四处搜寻。” 严知鹤眉头拧得更紧, “大长老呢?” 门生下意识地朝一个方向看了一眼, 垂首道:“大长老,进了骨岩洞中还未出来。” 其他弟子还在搜寻,严知鹤突然凝神,以神识扫过附近可以藏身的地方, 一无所获, 又睁眼看了看,正要转到岩石后查看, 远处有人御剑而来, 人未落地便急道:“宗主, 不好了,天芷宗有人来访。” 严知鹤脸色微变:“来的是谁?” “是天芷宗少宗主,容屿。” 在场几人齐齐色变。 站在严知鹤身后的三长老道:“容屿不是回去天芷宗了吗?” “真人说,葛风镇上姑获鬼取魂一事事有蹊跷,且宗门弟子死不见尸,特来雁丹门,找宗主及各位长老商议对策,人已经上了陂毗山,正候在前庭。” 前庭是一个宗门招待贵客的地方,天芷宗的人到访,莫说是宗门的少宗主,就算只是一个普通来使,也必须认真对待。 严知鹤沉吟片刻,问:“他带了几个人?” 传话的人道:“只身一人。” “……” 神色复杂地沉默了半晌,严知鹤吩咐道:“守好这里的东西。” “是。” 目送着宗主和几位长老离开,那人折身去往一个方向,就在几人谈话的岩石后,庚鬿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从怪石后面冒出一个头,瞧着那门生走的方向,赶了过去。 另一边,容屿从陂毗山底正门而入,由雁丹门的弟子过传送法阵请上山,在前庭等了一盏茶的时间,严知鹤才姗姗来迟。 一行三人,入前庭时,容屿还未落座,便在门口互相见礼。 “宗门事务繁忙,不知少宗主突然造访,多有怠慢,还请见谅。”严知鹤用他那张刻板的脸硬是拉出一团和气,冲容屿拱手。 以辈分与地位来算,他本不该对一个少宗主如此客气,奈何实力不如人,他的境界停留在元婴后期已经十多年,然而早在二十多年前,他曾与这人有过一场切磋,虽是平局收场,他自己却明白,以他当时的实力,若是生死相搏,他在这人手里过不了十招。 容屿同样回礼,温和有度:“晚辈不请自来,唐突了。” 严知鹤连道无妨,唤了人落座,有宗门弟子上茶。 容屿与严宗主坐在主位,还有两位长老分座两人下首,客套半晌,才进入正题:“不知少宗主所言葛风镇上的事,有何蹊跷?” 两人茶盏相托,抿了一口茶容屿才道:“严宗主,可曾见过有魂无魄之人?” 严知鹤道:“倒是听说过。” 有魂无魄,如行尸走肉,没有意识,不知疼痛。 “我们在葛风镇东南十里之外找到了一处密道,里面藏着数十个有魂无魄之人,还有一只姑获鬼。” 严知鹤神色如常,眸中带了几分惊讶:“竟有此事?” 容屿道:“贵宗派往葛风镇的弟子已经回来,看来严宗主事务果然繁忙,对宗门弟子失踪一事,并未上心。” 庭中几人心中一凛,三长老忙道:“少宗主误会了,我宗弟子与少宗主回到陂毗山前后相差不过一柱香的时间,有些事尚未来得及报之宗主,葛风镇上所遇,姑获鬼的事我等已然知晓,只是那有魂无魄之人,确实未曾听说。” 人若心虚,没有强大的定力,便很容易露出破绽,有魂无魄之人,可不只是密道里才有,李瑶的事雁丹门的人是知道的,这么重要的信息,又怎么会没有传回宗门! 微微颔首,容屿似是认可了他们的说法,状似不经意的问:“不知道贵宗大长老之子,可已下葬?” 头七已过,入殓也有数日,杨天辉以让杨威入土为安为由将人运回雁丹门,却不走正门,经由传送阵送去一个不知名的地方,目的必然不是为了下葬。 容屿抬头看向严知鹤,带着几分关切,却暗藏审视。 严知鹤的答案注定让他失望,“一应事宜正在筹备,早知如此,当时就不该放他出了宗门。” 状似叹息,伪装的悲切。 容屿默然垂首,若是到雁丹门之前他还只是怀疑,此刻便已经确定事情和他们脱不了关系,谎言无数,从进到这前庭开始,在座的几个人就没有放下对他的防备。 出现的凑巧,或许在他们心里,早把自己当成了之前信号符所暗示的“侵入者”。 这样也好,他惹人生疑,那人就能安全一些,看了眼腕上的手镯,容屿将茶盏凑至唇边,遮住了他不由自主弯起的唇角。 此时的庚鬿,正跟踪一人到了一个洞口,比人还高的漆黑石碑上,刻有三个大字:骨岩洞。 描金的字体,斜放在洞口,像是在给人指引方向,没有多想,庚鬿闪身跟了进去。 不似葛风镇外那个漆黑一片的密道,这个山洞建造的极为牢固,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颗夜明珠镶嵌在洞壁上,光亮不强,却足以看清前路。 跟踪的人进了这里便没了踪影,只有轻微的脚步声走在前面,庚鬿亦步亦趋地跟着,脚步声逐渐变得清晰,也变得多了起来,意识到前面可能有他要找的东西,脚下越发变得缓慢,小心翼翼的靠近。 蓦然耳廓微动,有细微的动静从后方传来,庚鬿一惊,四处张望之后,轻身跃到了山洞顶上。 所幸这里的山洞通道宽敞,顶端却没怎么处理,垂落的岩石参差不齐,人藏在上面,不刻意抬头,是绝对发现不了的。 进去的人没再出来,庚鬿就听着从洞口进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眼见人影靠近,他忽然跳下,一把蒙住那人口鼻,往洞壁上一抵,轻易封了她的灵脉,同时点了她的哑穴,抬头正想问些什么,整个人蓦然一愣。 来人还保持着一脸的惊恐,眼中透着几分绝望更多的却是不甘,视线相交的刹那,两人都是一惊。 “苏沫儿?” 庚鬿抵在她肩上的手瞬间松开,像被什么东西烫了一样。 他碰了女主的身体该不会被剁手吧! 心悸的甩了甩,却没注意到对方那见了鬼一样的神情。 苏沫儿怎么也没想到在这里会遇到熟人,身陷绝境还没想到办法脱身现实就给了她这么大一个惊喜,张了张口却发现发不出任何声音。 “呃……抱歉。”庚鬿悻悻的伸手,解了她的哑穴和灵脉,压低了声音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苏沫儿一脸古怪:“这话应该我问你吧?” 庚鬿道:“是我问你才对,你不是失踪了吗?” 为什么会出现在雁丹门的秘密山洞里! 苏沫儿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靠近,才以最快的速度将自己的遭遇一五一十的说了。 听完之后,庚鬿讶然道:“你说,你是被雁丹门的人带来这里的?” 苏沫儿点头:“那天晚上我和袁师姐出府后分头行动,到了雁丹门弟子居住的客栈附近,无意间听到有人说话,靠近一条暗巷,正好看到雁丹门的弟子与人交谈,说了什么还没听清 ,就被人从背后打晕了。” 那天天黑,她其实并没有看到说话的是什么人,醒来发现自己到了雁丹门,也算是他们不打自招了。 庚鬿心中了然。 难怪宗门弟子失踪会那般刻意,他们不是非得一个宗门抓一个来洗脱嫌疑,而是计划被人听到,不得不把人带走。 至于为什么没有直接被杀人灭口,庚鬿感叹:姑娘你太幸运了,不愧是女主。 “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女主自带金手指,他不过象征性的问一下,没想到苏沫儿脸色一变,“我……姑娘我长得好看,不行啊?” “……”女人果然蛮不讲理。 两人耽搁的这一会儿,洞内又重新响起了脚步声,距离他们很近,庚鬿当机立断带着人重新跳上洞顶,待人离开之后才又跳下来,继续往里面走。 洞内很宽敞,和他们之前遇到的密室有些相似,同样有一个石台,上面刻有法阵,庚鬿微皱了眉,看着里面走动的人影,要再想看的清楚些,除非把里面的人都放倒。 他眯眼看了看石台上可见的一部分法阵,默默在心里记下来,突然从一道石门里走出一人,大声嚷嚷道:“都活腻了吗!谁把本少爷放在棺材里的!” 熟悉又厌恶的声音,庚鬿看着里面出来的人,蓦然瞪大了眼。 苏沫儿惊道:“杨威?他还活着!” …… 容屿又看了看身后被深埋的土坑,道:“先回去吧。” 这片林子阴森的很,已经快至黄昏,入夜之后阴气会更重,这群灵力低微的弟子只怕抵御不住阴气的侵蚀。 无奈只能先离开这里,回去的路上马车外的弟子比来的时候安静了很多,总是围绕在青寒身边的几个女弟子也不再缠着他。 人对强者总是心怀敬畏的,回想起青寒在空中一拳把姑获鬼砸下来的场景,天芷宗的弟子们连一些玩笑话都不敢与他说了。 一行人凌晨出门,直至戌时末才回到里正府,庚鬿刚进府门,就让青寒将空间袋里的姑获鬼放了出来,被砸晕的鸟已经醒了,让容屿再布了灵阵,放了火炙烤,为了防止扰民,庚鬿还牺牲了自己的凤尾骨鞭去绑住它的嘴。 杨天辉得到消息从客栈里赶来,刚踏进府门,看到的就是满院的弟子围着一堆明黄中泛着紫光的火团,那火光中闪着几道灵印,灵阵中困着一只足有一丈余高的鸟。 还有几名弟子不怕死地凑上前去:“这样烤真的行吗?” “这东西,真的能吃?” “这只鸟真的是姑获鬼吗?” “……” 宗门里的长老将姑获鬼形容的要多可怕有多可怕,可从他们见到这只鸟开始,先是被人砸晕,又是被人关起来烤却没有丝毫反抗之力,完全没有长老们说的那种凶恶和残暴之态。 倒不如说它如今在灵阵中备受煎熬,不能挣扎不能痛呼,身体疼到扭曲的模样看起来有些可怜。 姑获鬼生性喜火,它喷出来的火比普通的火温度要高上数倍,按理说寻常的火根本伤不了它分毫,也不知道庚鬿用的什么火,竟能燃了姑获鬼的皮肉,还有那根束缚在鸟喙上的金色长鞭,似有灵识一般,缠在鸟身上,一端高高昂起抵在一道灵印上看着灵阵外的主人,像是在倾诉它的委屈和对姑获鬼的嫌弃。 有灵阵的阻隔,他们不受火焰温度的影响,一个个放心大胆得凑近了看,谁也没有注意到府门处多出来的一个人。 还是庚鬿喊了一声:“杨前辈,来的巧啊,美食正烤着呢,一块尝尝?” 杨天辉闻言色变,惊诧的神情一敛,沉稳的说了一声:“我来找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