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英雄罗拉[综英美]》 1.苏醒 提示音结束的下一秒,黑暗席卷了罗拉。 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有些惊讶地发现自己的眼前完全是一片虚空。 她能够感受到自己的躯体各个部位,能够感受到自己被禁锢在一个小小的空间中,她的意识已经清醒了过来,却没有完全掌控对身体的操纵权,就像一个睡了太久的人,精力充沛,但手脚酸软。 这倒是一个有些不太一样的开场。 罗拉颇为镇定地休息了一会儿来恢复自己的体力,然后拉开了自己的游戏面板,查看了一下身体的情况。 什么意思?未激活? 难道她这次的身份是某种生化人?机器人? 和成为魔兽相比,这两种情况都在可接受的范围之内,虽然罗拉也不怎么喜欢。 她静静地体会着这具身体,一边阅读起了定制版本的游戏指南。 太酷了。 但某种程度上说这同样会让游戏变得很无聊。 有弱点,对弱点的抵抗性很高,而且并非毫无还手之力。 这么说的话,这具身体自带近无敌模式? 开屠杀一定会很有意思。 中间者?游离人? “全部”这个词有一点微妙。 仿佛是在暗示她可以同时得到任何一方的一部分信任。 有意思。结合前面的信息,游戏经验十分丰富的罗拉觉得自己听起来像是身处敌对阵营的重要人物生下的孩子。 天使和恶魔之女什么的。 这部潜意识游戏的预设背景是超级英雄,那么她应该是英雄和反派的孩子——也说不准,英雄和ta的反派一定是同性是美漫的规律。 罗拉不怎么了解超英,但不管怎么说,超英都和同性生子扯不上关系对吧? 总之罗拉希望反派那一方不是精神病患者,根据游戏的尿性,如果反方具有精神疾病,她十有八.九遗传了这种特质。 行了,放心了。 可以确定反派方没有患精神疾病了,显然她的父母都是有理智的,而且对她有一定感情。 白色的字体渐渐从游戏面板上隐去,罗拉试着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指,扭了扭腰,又踢了踢腿,然后真正意义上地睁开了眼睛。 罗拉发现她的眼睛可以透视。 不是每种东西都可以透视,但她感觉到她有能力透视绝大多数东西,周围的墙面她无法看穿是因为那些墙中镶嵌了特殊的物质。 这个奇怪的仓体让罗拉感觉自己是一种人造的生物,她张开手臂舒展了一下躯体,随后将手握拳,猛地砸向她面前的玻璃。 防弹玻璃或者别的什么玻璃吧,这玩意儿可真是坚硬。 罗拉扑在上面砸了好几拳才从里面砸出几道缝隙,她清楚自己的力量绝对不小,这是种很奇特的感受,她觉得自己的身体里有几乎无穷无尽的力量……这让罗拉有些暴躁,她急需宣泄。 外界的空气涌了进来,罗拉吸了几口,觉得自己有劲多了。 她继续砸玻璃,丝毫不担心玻璃渣子刺到手或者自己因此而受伤。 她的意识告诉她她能做到这一点,就像人们在看到一个看起来软绵绵的东西时都能凭借本能判断出这东西伤害不到自己,罗拉就是这样。 她只是睁开眼睛扫视周围,就知道这里的一切都无法对她造成伤害。 玻璃很快就被罗拉砸开了一个小洞,罗拉把两只手掏进去,用力往外一掰,玻璃就像被热化的塑胶一样被硬生生地扯出一个能容纳她通过的区域,她用力的地方还能清晰地看见手印。 她从自己亲手撕开的洞里钻了出去。 钻出来以后罗拉还回头看了看那个透明的仓体,要逃出来也太简单了一点吧? 这么毫无难度还让她有些失落。 但很快,罗拉就意识到那个透明的牢笼仅仅是最容易突破的一层束缚。 这个仓体是被放在一个奇怪的房间里的,罗拉发誓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奇怪的房间,既没有窗子也没有门,完全就是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 作为被关在盒子里面的人,罗拉开始有点慌了。 她是喜欢游戏没错,但她不喜欢烧脑游戏,也自认为不是什么特别聪明机智的人,但现在这个把她关在里面的……姑且称之为“盒子”吧,看起来根本不是能轻松突围的东西。 我错了,我忏悔,罗拉沉痛地想,我就不该觉得要从这个初始地点逃出去很简单。 她绕着墙面走了两圈,试图找出一些可以从内部打开这个盒子的机关,可是她都上手摸了好几遍了,只觉得这个盒子的内壁柔软嫩滑得像鸡蛋白。 但就是撕不开。 很奇怪。 因为这个盒子给她的感觉是很柔软的。 至少远比那个关着她的生物仓给她的感觉柔软。 这个盒子里面根本没有别的东西,罗拉绕着它转了几圈,把注意力放到了被她撕开的生物仓上。 潜意识游戏呈现出来的所有感官,视觉、触觉、听觉,都比她想象得更逼真,但也比陈旧的AR游戏更难操纵。 罗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通过一个简单的头盔来进入这个神奇的世界的,但在没有手柄的情况下控制游戏中的身体还是有些不协调。 像是皮肤和外界隔了一层厚厚的毛毯。 不过活动了这么一会儿之后,她觉得自己的肢体协调了很多。 眼看着这个盒子是没办法打开了,罗拉把注意力重新放到了盒子里唯一的物品上。 那个关着她的生物仓。 之前刚进入游戏的时候还因为头脑有些混乱没什么具体的感觉,这会儿逐渐习惯了潜意识游戏带来的轻度眩晕感之后,罗拉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对。 ……她脖子上好像有什么东西。 她抬手摸过去,勉强摸出来那是个颈环。 ……这个开局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但考虑到这个身份所附带的无敌模式,罗拉倒也没觉得生气或者不满。 确定过盒子的内壁没有任何机关后,罗拉把视线放到了头顶。 可惜天花板距离太远不好观察……罗拉正这么想着,就发现她眼中的位置被放大了,像是在拍照的时候拉近了镜头一样。 这双眼睛还自带望远镜功能? 罗拉站在地上,眼睛和她看到的地方直线距离可能有一两米远,但她现在能清晰地看到那上面细小的裂纹。 但她刚刚摸着盒子四周和地面的时候就看过天花板了,天花板的材质和墙壁、地面的材质是同一种! 就算是把脸贴在天花板上观察,也没道理她能看到那些裂纹,给她的感觉就好像是……好像是她的眼睛其实不是望远镜,而是望远镜和显微镜的结合体。 这个身体好像很了不起啊!罗拉一下子就开心了,游戏毕竟要讲究一个平衡嘛,高实力配惨淡开局,很平衡。 不过正常情况下,游戏的开局再怎么难也不会难到哪里去,而且比起被刻意为难,罗拉更倾向于认为该怎么逃出这个盒子的线索其实就摆在玩家的眼前。 她试着掰了一下颈环,掰不开,也就放弃了,把视线放到了盒子里唯一一个可称为线索的东西。 那个已经被她弄坏的生物仓。 这么一观察,罗拉就发现异常了。 生物仓在发光。 这玩意就是盒子里的光源,只是光线实在是太黯淡了……话说回来她之前居然没发现自己是在一个几乎完全黑暗的房间里? 想来想去只能怪盒子里的光太均匀了,导致罗拉以为盒子的内壁本身就是光源。 她走近生物仓,越靠近越能有种奇怪的预感,她好像在因为靠近它而变得更有力量。 不过不是很舒服。 像是饥肠辘辘的人忽然吃了一口热饭,渴得半死的时候忽然喝了一口热水。 在觉得更有力量的同时,罗拉也猛然惊觉了自己的饥饿和虚弱。 可能是她刚醒过来就硬生生撕开生物仓的玻璃,以及那种所有感觉都隔了一层厚毛毯的感受,让她没有意识到她其实远比现在更强大。 当务之急是先从这个盒子里出去。 罗拉慢慢地抚摸着从生物仓中散发出来的柔光,直到她逐渐有了饱腹的感觉。 她试着戳了一下盒子,一指头戳出了一个洞。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罗拉直把手插到内壁里,划了一个首尾相连的大洞。 她把这片墙往外轻轻一推。 牢笼无声无息地打开了。 2.离开 生物仓外面是一个盒子,盒子外面是一个更大的盒子—— 如果真的是这样,罗拉就要怒而退出了。 盒子外面是个正常的房间,有门有窗,不过门和窗都是锁起来的。 房间里很黯淡,然而又有光线在空气中飘荡,这种矛盾的视觉很奇妙,像是色盲的人忽然被治好了,过去记忆中混合在一起的色块变成了绝佳的画作。 而且这种光让罗拉很愉快。 不过她很快就意识到了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她需要离开这个一看就被遗弃了很久的房间。 门一推就开。 然后罗拉就和对面的人对上了眼。 这是个人吗?这玩意还算是人吗?怎么看不能算是吧? 尽管是个人型生物,但那令人恶心的仿佛长满了肿瘤的皮肤,浑噩无神的连野兽都不如的瞳孔,扭曲的肢体,还有大张着的口中怪异畸变的牙齿,包括从他口中滴落的涎水……浓郁的,好像在粪坑里放了十年那么久的咸鱼才能散发出来的味道一股脑地朝着罗拉扑过来。 现在罗拉不觉得敏锐的感官很好了,她被熏得都快吐出来了。 但空空如也的胃和强悍的适应能力阻拦了她呕吐的冲动,那怪物也看见了罗拉,它蹒跚地朝罗拉扑过来,速度倒是和他外表相符得慢。 这怪物速度这么慢,看起来也不像是力气很大,罗拉有信心能打二十个。 然而她并不想打! 什么鬼东西!臭死了!小怪搞得这么又弱又恶心是怎么回事!丑都可以原谅,反正是要杀的小怪,为什么搞得这么臭! 都臭得辣眼睛了!差评!味道这么劲儿是要用作生化武器吗! 一想到要和这种东西打罗拉就觉得十分崩溃,她猛地推开门,冲了出去,想要靠速度突围——她不知道自己能跑多快,但这怪物老长时间了才蠕动着挪了几步远,罗拉觉得自己跑得比这个怪物快几十倍是没问题的,几十倍还是保守估计。 然后一出门罗拉就傻眼了。 画风看起来还算是正常的房间外,是一个画风一点也不正常的隧道。 这隧道又高又宽,看起来能让一个哥斯拉怪兽在里面从容地打滚。 隧道的中间是一条肮脏的河道,其肮脏的程度简直超越了罗拉能够想象的极限。 河道两边是比河道稍微高出一点的人行道——如果这地方还有正常人愿意走的话——罗拉恨自己的视力,她只是略一扫视就看到了人行道表面厚厚的淤泥,她拒绝去想那层淤泥到底是什么东西。 但这还不是最恶心的,最恶心的是罗拉一开始看到的那个怪物一边趟着水朝她蠕动,一边从河道中捞出什么东西往口里塞…… 什么玩意!这都是什么玩意! 臭就算了!臭都已经可以接受了! 为什么小怪要这么恶心!为什么刚从初始地点出来就看到这么恶心的东西! 罗拉都要疯了!罗拉要骂人了! 还看得特别清晰!全都是慢动作近景! 完全就是在折磨她的神经! 狗策划你他妈滚出来!玩家和你什么仇什么怨!你是受了什么刺激要这么对你金主爸爸! 恶心成这样都没地方下脚!她要怎么突围! 难道要她飞过去! 罗拉心态崩了——那怪物也在这段时间里逐渐逼近,罗拉猛地关上门,然后眼睁睁看着这道门“咔嚓”一声,从门框上掉了下来。 罗拉扭头就窜上了天花板。 纯粹是靠着速度硬跑上去的,事到临头她反而冷静了下来,这个小怪弱得一逼不足为惧,罗拉单靠速度都能绕着圈子苟到底。 主要是场景太恶心太刺激了,罗拉根本就不想打它——看都不想看一眼! 她倒立着在天花板上奔跑,一路冲到那个关注她的盒子上方,然后从天花板上落下来—— 一个漂亮的翻转动作。 这个操作换成刚进游戏的时候罗拉简直想都不敢想,潜意识游戏操纵起来太像平时操纵自己的手脚了……没想到短短几分钟内她就有了这么大的进步,看来恐惧果然是可以克服的! 就是克服的方式太难受了!太恶心了! 罗拉还不知道怎么退出游戏! 她刚刚才发现她只会登入不会退出! 罗拉抄起地面上那块被她切开的墙板,用力朝着怪物扔了过去。 在她的注视下,那块墙板慢悠悠地飞向怪物,像是热刀切开黄油一样把怪物切成了两半,然后一路向前,轻轻松松地冲出了房间,在墙上留下一个墙板的横截面。 罗拉觉得它飞上一会儿就会掉进河道了。 但它却维持着原本的速度,慢悠悠慢悠悠地滑到了隧道的对面,然后就这么缓慢地没入了隧道的墙体。 再一次的,罗拉意识到她对自己的力气估计不足。 或许也对自己的速度估计不足了,因为这块墙板飞出去的速度在她看来是很慢的,而和这块墙板的飞行速度相比,那个怪物的移动简直自带定格。 ——这就意味着那个怪物的上半身从下半身滑落的速度也会很慢。 ——这就是罗拉一心一意全神贯注地盯着那块墙板看的原因。 她在这时候是应该拉出游戏面板寻找退出游戏的方法的,但她没有这么做,反而浑身僵直地站在原地,竖着耳朵等待那个声音。 啪—— 怪物的上半身砸落到地上。就是这个声音。但是拖得太长了,一定是她听得太专心的缘故。 砰—— 哦哦。它的下半身也倒下了。 咕噜咕噜—— 稀溜—— 哗啦—— 罗拉愣住:这是什么声音? 空气中一股更猛烈的腥臊味儿涌了过来,呛得罗拉想咳嗽,她猛地咳了起来,然后惊讶地发现她咳嗽的时候用不着呼吸。 咳嗽完了以后她试着一直不呼吸,完全没有胸闷难受的感觉。 ……连呼吸都不用的吗?这到底是什么身体啊,不会是机器人吧? 但她又明明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跳和胃,还能感觉到血液在血管中流动的感觉。 她试着透视了一下自己的手。 居然成功了。 漂亮细腻的表层皮肤,再往深处看是红色的血肉,更深处,筋络覆盖在淡粉色的手骨上。 这副身体的手很漂亮,罗拉刚醒过来就知道这件事了。 但她没想到连手骨也这么漂亮。 一般人的骨骼都会有轻度畸形,要么是天生就长得不够标准,要么是长期用力或是被施加力道造成。 比如长期握笔的手中指指骨会轻微扭曲,长期穿高跟鞋容易造成大脚趾侧翻。 而这双手的手骨没有丝毫磨损的痕迹。 脱离了皮肉的修饰后,这双手的每一根骨头都是那么端正、匀称、修长,稍微粗一点的骨节和稍微细一点的骨身搭配得浑然一体——也本来就是一体。 这不是手,这是由内而外的艺术品。 罗拉立刻屈服在这双漂亮的手之下,暂时熄灭了退出游戏的念头。 她放下手的时候不经意地往之前怪物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湿滑黏糊的内脏、碎肉和碎骨头,还有各种之前罗拉在河道中看到的东西从破碎的腹腔内流出来,稀稀落落地淌了一地。 屏住呼吸后恶心的感觉要轻微多了,但不妨碍罗拉被刺激得原地跳起来几米高,直接冲破了头顶的天花板。 在脑袋快要撞到隧道顶部的时候,惊魂未定的罗拉把自己悬停在了半空中。 原来她还真能飞啊。 从这个角度俯瞰隧道中的景象更难受了。 ……这个情况下该透视找出路了,但进入游戏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里就饱受了折磨的罗拉一点也不想透视。 她拉开了游戏面板。 刚进入游戏的时候浮现在面板上的游戏提示已经消失了,现在呈现在游戏面板上的是一张广阔而又简陋的地图。 罗拉就停留在地图最中间。 原来她在下水道。 怪不得她看到的东西都那么恶心。 既然有地图就好办了,罗拉迅速选定了一条路,晃晃悠悠地顺着这条路飞了起来。 因为感到有些疲惫了,她飞得颇有些胆战心惊的,唯恐一个脱力就从半空中掉下来——她的鞋子全布料制作,柔软得像是舞鞋,根本没办法隔开污水。 好在没发生什么突发情况,罗拉算是顺利地找到了一个出口。 最后从下水道里出来的时候,罗拉正赶上朝阳。 厚厚的云层调和了阳光,也模糊了太阳的具体位置,半个天空都是金红色的光芒,而这阳光穿透了薄薄的雾气和云层铺洒在罗拉的皮肤上,让罗拉的心情也随着光芒明亮起来。 这其中所蕴含的愉悦简直如同一场新生。 她抬起手,扯断了脖子上的颈环,随手将它揉成团扔到了一边。 银白色的颈环掉进了一片垃圾堆中,数秒后,一个绿色的光点在垃圾堆里闪烁起来。 3.目标 罗拉决定先去找一面镜子。 下水道的排水口当然不可能开在繁华地带,所以罗拉面对的就是一片毫无人踪的荒凉之地。 近处是潮湿的淤泥,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废弃的工厂外空空荡荡的,工厂里面也只有一些朽烂到看不出原型的东西。 这种地方肯定不可能有镜子。 得去人更多的地方才行。 罗拉有些恋恋不舍地仰起头看了看朝阳,然后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浓雾之中。 ——不知道为什么,尽管隔着一条河岸的另一个城市沐浴在阳光下的样子看起来十分美好,而且有种说不出来的吸引力,罗拉却总觉得她不该去那座城市。 起码现在不能去。 在地图的帮助下要找到民居并不困难,罗拉一开始还尽可能地找不会被人发现的角落走,但走着走着,她就发现她的速度完全可以快到欺骗他们的视线,于是就改成了极速飞行。 这节省了很多时间。 她最终选择了一间酒吧作为目标,因为酒吧里有一整箱子现金——鬼知道这些现金是拿来做什么的,她现在身无一物,急需用钱。 而且酒吧的二楼是大床房,浴室里有等身的镜子,衣柜里还有新衣服。 罗拉之所以躲躲闪闪地避开视线,最大的原因就在于她穿的衣服完全没办法见人。 倒不是丑或者暴露,这身衣服的覆盖面积很大,就只露出了她的头和手——但这是一件非常、非常贴身的白色连体衣,贴身得就像第二层皮肤,猛一看过去就像什么都没穿似的。 还好胸部有内衬,不然罗拉都要尴尬死了。 她找了个开着窗户的空房间飞进去,一落地就直接走进了浴室。 镜子里的女孩让罗拉屏住了呼吸。 她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有夕阳一样的红发和春芽般的绿眼睛,轮廓和五官都无可挑剔,无一处不美丽。 罗拉能轻而易举地看出镜子里的那张脸有多符合“完美”的定义: 眉毛的长度、眼睛的位置、鼻梁和鼻峰的尺度都像海螺上的旋涡一样优美。 ——最惊人的是,镜子里的左右半张脸是完全对称的。 她穿着的纯白色实验服仅仅只有合身一个优点,但合身已经足够显示出这具身体曼妙的曲线。 胸脯并不大,但形状很好且十分饱满;腰和小腿都纤细得像是柳叶,却又能从贴身的衣服下看到肌肉。 不仅仅是左右半张脸,这女孩的整个身体都是完全左右对称的,简直是达芬奇笔下那幅完美人体像的性转版本。 她看起来在纯洁的柔弱和端庄的傲慢之间找到了平衡点。 这是一个应该定格在油画上的女孩。 然而她微微上翘的仿佛无时无刻不在放松微笑的唇角,又令她看起来有种邻家女孩般的温柔和亲切。 罗拉顿时就把自己要退出游戏的想法抛到了九霄云外。 给这游戏做人设绘图的是什么神仙! 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好看的女孩子! 这样的脸!这样的身体! 罗拉连想象都想象不出来!哭了! 就只看这张脸这个身体她都不可能放弃游戏,这可是随机出来的脸和身体,退出游戏重来的话,谁知道会随机到什么鬼东西上? 刚进游戏的时候受的那点苦难算是什么?为了这张脸!这个身体!罗拉能去下水道里打滚!反正又不是真的,屏住呼吸忍一忍就过去了! 罗拉开心死了。 她暴力脱掉了这身连体衣,进浴室洗了个热水澡,然后裹着浴巾出来,从衣柜里挑了一件短裙。 穿上以后她又在镜子面前欣赏了好一会儿。 啧啧,这么简单还不合身的款式穿在她身上都那么让人眼前一亮,这么老气的墨绿色穿在她身上都像是在衬托她的绿眼睛…… 这么好看的女孩子!这个世界!谁配得上! 罗拉美滋滋的。 唯一让她有点遗憾的就是衣柜里没有合脚的鞋子,只有两双挫到爆炸的老年拖鞋,还旧得连花纹都磨平了。 她的脚也好看,弧度优雅的脚背,白玉一样的脚趾,粉珍珠一样可爱的指甲,连脚底板都嫩生生的,一点茧子都没有。 这双脚怎么能踩在地上! 罗拉又把连体衣捡了回来,单独撕掉包住脚的那部分穿上。 剩下的那部分她撕碎了冲进厕所,然后才走下楼梯,走向那个装满了现钞的手提箱。 “你是谁?”看守着手提箱的几个壮汉站了起来,警惕地注视着这个忽然出现的小女孩。 罗拉冲他们甜蜜地笑了笑:“你们好,我是罗拉。暂时还没有姓氏。不过如果我们有机会再见面的话——我应该就找到我的父亲啦。” “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壮汉厉声呵斥,抬起枪口对准罗拉,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枪果然对我没什么用。”罗拉若有所思地说。 子弹在她的视线中飞行得极为缓慢,不比蜗牛快上多少,一共三十六枚子弹,少数射偏了,其余基本都聚集在她的小腹周围。 没出现电影里一样的那种“子弹均匀地分布在一个平面内”的状态。 ——不过下手也太果断了吧,这么近的距离,要是被击中的话,她一准会被射成一滩烂肉。 罗拉一口气把所有子弹都捞到手里,然后仙女散花似的扔了回去。 这次她控制了力道。 那些子弹穿透了壮汉们的身体,在他们身上轰开了几个巨大的空腔,这些尸体在临死前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然后一个接一个地倒在了地上。 ……还是用力过猛了,罗拉想,还好手提箱上没有沾上血。 她轻巧地飞过那群尸体,拎起行李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间小小的酒吧。 有钱之后,罗拉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买鞋子。 还有衣服。 店员们看见她打开行李箱,从满满的一箱子钞票里数出几张扔给他们时表现得极为镇定,甚至都没有人试图打电话报警。 这让罗拉有点怀疑这个游戏的智能设定了,还是世界设定就这样?拎着一手提箱现钞购物是正常现象? 他们的态度反而更殷勤了,虽然他们在看到罗拉的第一时间就已经热情地一拥而上,拼命向她推销自己的商品,好像长成这样的女孩子一定不会缺钱似的。 ……不过长成这样的女孩子确实不会缺钱。 罗拉都看过了,这个游戏的世界背景不是人人貌美如花的设置,街道上的人颜值都和现实里的人的颜值相差无几,在这样的情况下,这张脸的威慑力无疑更大了。 婉拒了店员们送货上门的提议,罗拉穿着新衣服和新鞋子,拎着新衣服和新鞋子,以及一手提箱只少了一小沓的现钞,心满意足地离开了这里。 然后她去附近的快餐店里点了一大堆吃的,放开听觉,坐了两个小时。 ——这座城市叫哥谭。 ——是个很危险的城市,犯罪率极高,有很多精神病人和变态,有各种各种的黑帮。 ——这座城市的坏人很多,但最坏的是小丑。 ——这座城市的超级英雄是蝙蝠侠和他的助手罗宾,但罗宾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 ——隔壁是大都会市。 ——大都会比哥谭更安全,因为大都会有超人,超人听起来是个很厉害很有威望的超级英雄。 ——超人和蝙蝠侠都是正义联盟的成员,正义联盟是许多超级英雄一起组成的正义组织。 ——复仇者联盟也是。 ——还有少年泰坦。唯一的区别是少年泰坦的成员全都是青少年。 ——布鲁斯·韦恩超级帅,但是是个不学无术的花花公子,成天泡超模。 ——另一个花花公子托尼·斯塔克是钢铁侠,一个超级英雄。 等罗拉在周围人若有若无的视线中神态自若地吃完东西后,她得出了一个结论。 这个世界有非常、非常多的超级英雄,和非常、非常多的超级反派。 这个世界非常危险,也非常混乱。 好消息是因为危险和混乱,要制造假身份易如反掌,罗拉听到了好几个提供代办身份的服务点。 她准备等会儿就去找一个专业人士伪造身份,不然她酒店都住不了,连手机卡都不能办……或者她也可以直接买一个手机卡? 真实身份这种东西好像挺可有可无的。 罗拉以前玩游戏的时候从来没想到过自己需要一个“身份”,不过以前也没有潜意识游戏。 身份这东西很重要,不管是在游戏还是在现实中都是。 因为人是一种社会生物,社会生物需要在人群中有一个明确的定位,以区分自己和其他人,获得独一无二的社会属性。 一个人最基础的、最初所有的社会属性,就是×××和×××的子女。 但她的父亲和母亲都是谁呢? 想想还有点小兴奋——在现实世界毫无希望没能如愿的事,就在游戏里全力以赴吧! 确定目标:找到自己在这个世界的真实身份! 4.胖子(上) 找爸爸找妈妈这个游戏听起来很无聊。 像十岁以下的小朋友才会看的童话故事。 但如果爸爸妈妈一个是反派一个是英雄,游戏就变得趣味横生起来了。 罗拉毫无头绪,而且没有身份证明一定会增加寻找双亲的难度,首先她今晚住哪里就是一个问题。 好在这个问题很好解决。 哥谭多得是空置无人的屋子,她只要选一个环境不错的入住就可以了。 富豪区的空别墅看起来很吸引人,可惜有保洁定期清理,而且大一点的别墅里就算主人不在,也有保姆或者园丁看家维护。 罗拉考虑过要不要威胁一下他们然后强行入住……最后还是放弃了,她迟早要离开的,到时候怎么处理知情人? 杀掉灭口倒不是不行,罗拉观察过那家酒吧的尸体,被她杀掉的壮汉的尸体没有自己消失,而是被酒吧的人发现以后自行处理;也没有刷新出和那几个壮汉一模一样的人来顶替他们的位置,而是由新人担任了他们之前担任的职位。 大概吧。 杀人灭口可以,但罗拉就算不是在游戏里特别良善的类型,也只会杀没怎么相处的无关路人。 如果和她相处过,还帮过她的忙,他们就不再是毫无意义的路人甲了,他们就和罗拉有了联系。 最浅薄的那种联系,但也足够罗拉手下留情。 所以她肯定不会杀那些佣人,而等她离开,那些佣人也肯定会报警,她长得又那么醒目,以后屁股后面岂不是会吊一票警察追捕? 而且肯定会引起超级英雄的注意,比如这个城市的蝙蝠侠。 他似乎是个作风很不“超级英雄”的超级英雄,虽然坚持不杀人的底线,但严刑拷问和精神折磨是他的拿手好戏。 罗拉还没有和这种性格的人对上的打算。 所以她最后选了一个环境还算是不错的民居,找到一间布满了灰尘,看样子主人已经离开超过一年的公寓住了进去。 没想到进游戏以后第一件让她绞尽脑汁的事情,居然是打扫卫生。 超级速度用来打扫卫生很节省时间,把房间由里到外地清洗完毕以后,罗拉还去超市买了一些家常的用具。 ……潜意识游戏的感觉太真实了,连时间流速都很真实。 要不是罗拉连续好几天不吃不喝不睡都照样精力充沛,她准会以为自己根本就不是在玩游戏。 趁这段时间,罗拉关注了一下那家被她抢了钱的酒吧。 酒吧里即将发生的交易因为丢失了交易用的现金差点被搅黄,还好酒吧的老板及时发现。 罗拉还以为老板会到处搜寻杀了他手下还抢了他钱的人,他的另一个手下也是这么提议的,却被这个老板臭骂了一顿。 “老子能混这么多年就是因为知道谁能惹谁不能惹!你看看这伤口,他在里头杀人,外面的人就跟瞎了聋了一样不知道,这是正常人能搞出来的?八成是什么有特殊能力的人躲到哥谭来了,”他说,“少管那些人的事儿,也别给老子声张——老子还不想被抢了钱以后还被蝙蝠侠找上门拷问!” 这件事就被酒吧老板掩饰下来了,也是因为死的人少,被抢走的钱也不多。 那一手提箱现钞都是散钱,最大面值也就二十,一整箱加起来可能也只有几万,听那个老板的口吻,这点钱他还亏得起。 就是临时凑够那么多现钞有点不容易,害得他给交易对象割了一大块肉。 他的反应让罗拉对哥谭市的危险有了新的认识。 罗拉决定离开这个城市。 不过在那之前,她打算先观察一下蝙蝠侠。 ——他是这座城市唯一的超级英雄,也就是这个城市中唯一可能是她父亲的人。 既然已经身在这里了,怎么说也得看看他才行。 罗拉上网搜了一下蝙蝠侠,没有找到任何一张图片,也没有搜索到任何具体的描述。 目击者和被他抓捕的罪犯都用“恐怖”、“可怕”、“阴沉”、“黑暗”来形容他,罗拉瞅着那些描绘,怎么看都觉得蝙蝠侠不像是超级英雄。 像个超级反派。 但他又确实是个超级英雄,还是正义联盟的成员。 如果这家伙真的是她爸爸该怎么办?罗拉十分确定她对蝙蝠侠的行事作风一点也不感冒。 难道要她去寻找身为反派的妈妈吗? 蝙蝠侠还真有一个关系不清不楚的反派。 猫女。 这位女士在网络上有不少图片流传,清一色地穿着黑色的紧身衣,戴露出嘴唇和下巴的猫耳面罩,身材火辣得惊人。 但蝙蝠侠和猫女都不好找。 猫女一般只在有想偷的东西时出场,平时神出鬼没不知道在哪儿逍遥,罗拉查询了一下最近哥谭市可能会有的珠宝展,放弃了寻找猫女的打算。 蝙蝠侠倒是经常会在哥谭市夜巡,可他什么时候巡逻、巡逻哪条街道是随机的。 偏偏罗拉的能力在哥谭市并不好用。 这里的天空总是阴沉沉的,乌云密布,鲜少能见到阳光,街道上的路灯二十四小时开启着都没办法让这座城市更明亮。 而这让罗拉很不舒服。 不过罗拉很快就想到了主意。 大都会的夜晚刚刚降临,蒙蒙细雨落在满城的灯光里,令即将陷入安眠的整个城市都泛着一层光雾。 罪恶在这座城市里并非永恒的话题。 尤其是在这样一种适合甜梦的天气中。 ——别的城市怎么样不管,在大都会,就算是最穷凶极恶的罪犯也不会在雨天自找麻烦。 不过仅仅相隔一条海湾的哥谭就完全不同了。 今夜的哥谭暴雨滂沱,水珠铺天盖地地从半空中砸落下来,偶然间一条闪电撕开了黑暗,乌云之中渗出的亮光照亮了天空中层层叠叠的乌云,恍如一个倒悬的深渊。 胖子狠狠地打了个哆嗦。 他的本名当然不可能是胖子,但连他自己都说不清他的本名到底是什么。 将近两米的身高和肥硕的身体使他在普通人面前极具威慑力,而从他畸形的五官上,人们一眼就能看出他智力残障人士的身份,这无疑更增加了他不好惹的程度。 他的愚蠢和他的大块头让他成为最好的那种炮灰,这种炮灰多半都死得很早,但凭着动物一样的生存智慧,胖子在哥谭混得还不错。 有吃有住,衣着体面,还有多余的闲钱去睡女人。 当然,他这辈子差不多也就只能混到这个程度为止了。 不过胖子并无怨言,他的智商也不足以支撑他思考未来。 多数时候,胖子都只是兢兢业业地做好他珍贵的工作,每天夜里,每隔两个小时,就在实验室中进行巡逻一次。 他打着手电,一一扫过那些足有五六米高的培养仓中古怪的东西,确定它们一动不动地漂浮在粘稠的溶液中,培养仓上的灯光也维持在代表稳定的绿色上。 因为胖子太蠢了,他甚至意识不到这些东西是“生物”。 它们看起来像是怪异而且丑陋得出奇的玩具,有些有着半融化的表面,又想像是无脊椎动物被强行塑造成类人的模样,有些则干脆就像是章鱼和植物的结合体。 这是胖子今晚的第二次巡逻。 空荡荡的大厅内回荡着他的脚步声,不知道怎么回事,胖子始终觉得有些奇怪,好像有什么东西被他忽略了似的。 但是绿灯都还亮着。 培养仓中的那些东西也没有任何动作——当然,它们的姿势可能和胖子上次来的时候会有些不同,不过这是正常的现象。 胖子牢牢记得那个穿着白大褂的家伙说的话,他的工作只有一个,每当他的手机响起铃声,他就要来这个房间,确定每一个绿灯都亮着。 他困惑地绕着房间走了一圈,又走了一圈,不知道房间里有另一个人正默默地注视着他。 罗拉浮在培养仓上方,安静地等待着胖子从房间里离开。 蝙蝠侠的行踪是很难确定,但蝙蝠侠会被哥谭市中发生的任何异常情况吸引,所以,如果想要悄悄观察蝙蝠侠,只需要制造一起异常情况就行了。 说实话,具体要怎么做还是很让罗拉觉得苦恼的。 她在这种事情上没多少经验,不过她这些天从来没有停止从周围人的谈话中收集信息——她出乎意料地擅长这一点,几乎用不着思考就能从人们的对话中剥离出话语背后隐含的信息和情绪——哥谭市的人民似乎个个都很了解蝙蝠侠。 不过也对,蝙蝠侠在这个城市活动了十几年,或许是更长的时间,就算是再怎么隐藏自己的行踪和痕迹,也不可能掩饰他的行事作风。 根据罗拉听到的信息,蝙蝠侠是个十成十的怀疑论者和控制狂,而这就意味着他的每一次任务都伴随着大量的前期调查。 如果想要在短时间里见到蝙蝠侠,要么就追踪他正在调查的任务,要么就想办法路过他的夜巡路线,要么就得有一起必须马上处理的突发事件吸引蝙蝠侠的目光。 罗拉选最后一个。 其实她还挺乐意选第一个的,想想都觉得刺激,但是引起蝙蝠侠的注意太引火烧身了,罗拉可不乐意在没调查出什么成果之前把自己搞成通缉犯。 她现在是这么好看的女孩子,要是出门的时候必须躲躲闪闪的,那也太可惜了吧! 5.胖子(下) 胖子傻归傻,巡逻却很认真,可能是感觉到了房间里的古怪,他愣是转了四十来分钟才走。 罗拉轻轻从半空中落到地上,同情地回头看了一眼胖子。 她知道这家伙是傻子,也知道他傻得很厉害,但还真没想到他能傻成这样。 房间里确实和他上次来的时候不一样,培养仓一共有五排五列二十五个,罗拉悄悄地搬走了一列培养仓,房间里就只剩下二十个,胖子绕着走了好几圈,竟然愣是没反应过来。 这家实验室为什么要选一个智商有问题的胖子来巡逻……想不通。 可能是觉得脑子有问题的人比较能保守秘密? 罗拉胡思乱想了一会儿也就不再想了,继续把培养仓往外搬。 剩下的二十个培养仓很快就被她弄到了哥谭市的下水道里。 说到这就不得不提一句,哥谭的下水道系统真是四通八达而且分外复杂,好像经过了无数次的修缮和改造,像是蜘蛛网一样绕来绕去就不说了,还经常能碰到死路,一看就是修到一半就资金链断掉的那种烂尾工程。 罗拉把培养仓都扔进下水道,然后就没再管了——哥谭的下水道里也有奇奇怪怪的小团伙在,他们会清理掉这些东西的。 今晚第三次,胖子走进了实验室中。 然后他就愣住了:整个房间空空如也,所有的大罐子都不翼而飞。 罐子没有了,他要查看的绿灯也没有了。 现在该做的事情是上报那个穿白大褂的家伙实验室里出了问题。这是他的工作。 但胖子没这么做。 他站在原地,保持着他一贯的痴傻表情思考了足足二十分钟,然后迈着迟缓的步伐走向了前方,凭着脑海深处的记忆,他在墙面上摸索到了机关的位置,他打开它,又停下来,艰难地思索了很久,缓慢地输入了密码。 ——他不会数数,但记忆力没有差得太离谱,只要用心,他还是能记住些东西的。 只是很少有人能感觉出这一点。 胖子输入了密码,他面前的操控台开始下降,而另一个平面开始上升,这个平面上只有一个红色的按钮,是用来消除整个实验室的痕迹的。 如果整个计划没有出错,这些培养仓中的东西将会在两个月之后发育成熟并转移,而这个实验室将会被暂时废弃。 “我们有一整个完整的流程,”穿白大褂的家伙曾经炫耀过,“当然不会是炸.弹——那太小儿科了,也太嚣张了,哥谭是个好地方,我们可不会轻易抛弃哥谭的据点……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他这么说的时候,胖子就会很诚实地摇头。 白大褂会因为胖子的配合变得很开心,他是个很爱炫耀的人,从来都管不住自己的嘴,这也是他为什么选了胖子做琐事的原因。 要是听他说话的人太聪明,秘密就有暴露的危险。 “很简单,我们研究出了一种腐蚀性极强的毒气……它几乎能清理掉任何痕迹,而且不会伤害到我们的据点本身!到时候,楼上的那些人……哈哈哈,都会被毒气分解,整个过程会在二十四小时之内完成,等我们下次需要过来的时候,”白大褂得意洋洋地挥舞着手臂,“那些毒气早就挥发了,这里会干净得就像新的一样!” 这个疯疯癫癫的白大褂——不管他是谁,显然,他因为胖子是天生的智力残障人士而忽略了一件事。 智障并不是一蠢到底的。 他们有可能做不了十以内的加减乘数,有可能口齿不清语序颠倒,但一个能在哥谭长到成年的智障,就算只是一个智障,也会在求生这件事上拥有可媲美科学家的智商。 胖子并不能明确地理解自己在做什么,他只是记住了白大褂为他演示过无数次的动作该怎么做。 他把手放到那个红色的按钮上,稳稳地,比一个母亲抱着婴儿的手还要更稳地按了下去。 然后他挪动着肥硕的身躯走到实验室的门口,关闭所有电源;再走进了电梯,按下上升的按钮。 他静静地等待着,直到电梯门打开。 一道闪电疏忽而过,照亮了天空中倒悬的深渊。 实验室的正上方赫然是一间豪华酒店。 而胖子所乘坐的电梯,分明是一个不引人注目的杂物间。 ——把危险的实验室建造在最豪华的酒店下面,还许多年来都没有被人发现,该说真不愧是哥谭吗? 此刻,酒店中灯火通明。 这里刚刚举行了一场慈善拍卖会,拍卖会结束后则是和“慈善”完全搭不上边的奢华派对。 红灯绿酒、衣香鬓影,哥谭的名流们在这里上演着一幕又一幕的悲喜剧,当然,鉴于有资格迈入大厅的,就算是最普通的侍应生,收入也绝对处于整个哥谭市的上层,在这里发生的,大半都是喜剧。 不过今天,这里恐怕要上演一场悲剧了。 胖子走出杂物间,朝着不远处的大门看了一眼。 水晶灯折射出的炫丽灯光将大厅照得比白昼还要明亮,灯光下,胖子痴傻的脸被这豪华的场合衬托得无比违和,这种违和感后透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残酷。 门缝里传出悠扬的音乐和谈笑声,香槟和香水混杂的气息,还有若隐若现的雪白肉体。 胖子安静地看了一眼门缝,反身关上杂物间的大门,离开了这里。 布鲁斯·韦恩是全场的焦点。 他懒洋洋地地单腿着力,举着一杯香槟站在人群的中心,另一只手上揽着看起来只有二十岁出头或者更年轻的金发美人,人们围绕着他,恭维着他,充满艳羡的目光则落在他和金发美人的身上。 落在金发美人身上的眼神还要更多一些。 毕竟他是那么的富有,最重要的是,他还那么英俊——有时候人们的视线放在他的身上,根本不是因为他有多富有或是他的行事有多放浪。 人们看着他,仅仅是因为他长得足够英俊,英俊到他们不得不将视线停留在他的周围,好奇为什么即使已经年过四十,他的身躯依然那么高大挺拔,他的面孔依然那么光洁优雅,他钢蓝色的眼睛依然那么脉脉含情,连他眼角的那几丝皱纹都只是更增添了他的魅力。 而此刻,这个被人群包围在最中央的花花公子朝着胖子所离开的方向投去了轻描淡写的一瞥。 “布鲁西?”他的女伴立刻甜甜地叫道,“你怎么了?喝多了吗?” “当然没有,我的女士。”布鲁斯立刻低下头,温柔地在不甘被忽视的女伴耳边说了几个笑话,把金发的美人逗得咯咯直笑。 他揽着她步入舞池,仿佛刚才的那一瞥仅仅是一个随心的动作。 派对渐渐安静了下来。 没有人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参加派对的人们只是忽然之间觉得困意上涌。 还有点头痛,并且浑身发麻,皮肤有点古怪的瘙痒——当然,在过量饮酒和过量享乐以后,这样的感觉是完全合理的,所以人们依然沉浸在派对中。 只有极少数反应特别强烈的人匆匆告退,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 又有一些人离开了。 派对已经空了一小半,这不符合常理,按照常态,像这样的一场汇集了整个哥谭市名流的派对都会持续到第二天上午,但现在恐怕才刚过凌晨三点。 布鲁斯敏感地意识到了事情有什么不对。 金发的美人已经满脸通红,靠在他的怀抱里,迷迷糊糊地说着一些仿佛醉酒后的呓语。 高大的男人拥着醉酒的女人,这一幕看起来似乎十足旖旎,尤其是在男人将女人半拖半抱着退出大厅,步入房间的时候。 他拉开了她的衣襟——动作很粗暴——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不怎么美好了,因为这个年轻的女人胸口泛着大片古怪的紫红,清淡高雅的香水味也掩饰不了她皮肤表面散发出来的怪异腐臭。 布鲁斯神色严肃地用手指在她的胸前轻轻按压,得来一阵甜腻的痛呼。 “不……”年轻的女人含糊地说,紧紧皱着眉头,战栗不止,“疼、疼……” 布鲁斯看了一眼自己的皮肤,从表面看倒没受过什么损伤,他也没感觉到多少疼痛,但他确定他也中了招,因为他能感觉到从内心深处涌上来的疲倦。 一定有什么不对。 他霍然起身,疾步走回大厅,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一个侍应生。 尽管毫无存在感,但实际上,他们总是无处不在。 布鲁斯越是往前走,表情就越是严肃,他终于忍不住打开通讯器: “有没有检测到异常情况?” “没有。”蝙蝠洞中的红罗宾说,“紧急情况?” “紧急情况。”布鲁斯逐渐因为呼吸困难而微喘起来,不过他掩饰得很好,“派对有问题。” 所有侍应生都失踪了,而且派对也暂停了,他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就好像整个酒店正在死去。 布鲁斯猛地推开了面前的大门。 大厅内挤得满满当当的晚礼裙和西装都消失了,穿行在人群中的燕尾服也消失了,所有的生命都消失了—— 不,没有全部消失。 一个穿着薄荷绿及膝裙的女孩正弯着腰研究放在角落的乐器,似乎意识到有人来了,她直起身,转头看了过来。 炫目的灯光照得布鲁斯往后一个踉跄。 6.飞翔 罗拉其实是有点懵逼的。 按照她的想法,发现实验室里的所有都被搬走以后,那个胖子第一件事情就是通知上级,紧接着这个实验室的掌控者会暴怒,并且到处寻找弄走自己的货物的家伙。 哥谭市会被他们大张旗鼓的行动搅得不得安宁。 其实罗拉觉得这个计划有一点点扯淡,不太符合正常逻辑,但是哥谭市的黑帮和地下势力做事好像一直都这么嚣张。 蝙蝠侠在这个城市最大的作用是维持不同帮派和黑恶势力的平衡,然后才是拯救无辜的哥谭市市民们。 罗拉也能够理解。 双拳难敌四手的说法在没有超能力的人群中还是很有道理的,蝙蝠侠要敌的还不止是四只手,哥谭市已经从根子上开始腐烂了,他需要抗衡的是整个城市,甚至不夸张的说,他要抗衡的人也包括了哥谭市市民,甚至是他自己。 哥谭市的问题是一整座城市的问题。 而雪崩的时候,没有任何一朵雪花是无辜的。 ——反正也不关罗拉的事,罗拉只想远远地看一眼蝙蝠侠长什么样子。 虽然凭长相认父母挺不科学的,但她长得这么好看,这么好看! 就算是集合了父母双方的优点才能得到那么一张脸,父母的基本盘还是要有的对吧?还是要讲究一点遗传学的对吧? 所以她的亲生父母肯定都长得很好看。 而且一定会有她从她自己的脸上看到的显著特征。 比如她纯粹的、对比强烈的红头发和绿眼睛,比如她的长相里天生就具有的庄严和纯洁。 还有她完美到不可思议的躯体比例。 没想到事情从第一步就开始脱轨了,她只是找了一家快餐店,买了圣代吃,顺便还威胁一个试图劫色的男人把他的车给她开开。 坐上驾驶座罗拉才发现她不会开车。 她只好悻悻地转移到副驾驶座上,又威胁那个倒霉蛋开车送她到这家建造在实验室上面的酒店来。 因为倒霉蛋很听话,罗拉离开的时候还给了他一把钞票,几袋毒.品。 “纯度很高,我也没什么用,你拿着玩吧。”她很慷慨地说,顺手摸了摸倒霉蛋泡面一样的小卷发,“你的头发真有特色,饶你小命啦。” 然后罗拉就坐电梯上了楼。 她倒是没觉察出来酒店里有什么不对的,都凌晨了,这里又明显刚刚举行了派对,空酒瓶空酒杯堆得山高,到处都歪歪扭扭地躺着人不是奇怪的事情。 就是连服务员也到处都是有点难以理解。 不过谁知道有钱人都有些什么怪癖,也许他们是在玩“谁喝得多我就给谁开空头支票”这种沙雕游戏,引得一大堆服务员争先灌酒? 既然没有人,罗拉也乐得在酒店里瞎转悠。 她还没见过这么豪华的酒店呢,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走在上面还有点点小不安。 倒不是觉得白色的网球鞋鞋底把大理石地板踩脏了,主要是罗拉穿着裙子,又没穿安全裤……总有种地面反光到能让人看见她的底裤的感觉。 罗拉逛了一阵满足了好奇心以后就上了楼,找了一个地面不反光、有地毯的大厅继续逛。 她听到了有人走过来,但不觉得有什么需要躲藏的。 直到对方猛地推开大门,她才把注意力从那个斜靠在三角钢琴边上,一看就很“上等”的大提琴上拔 出来,漫不经心地投去了一瞥。 只一个照面,罗拉就觉得拔不开眼睛了。 这个男人,这个男人——虽然老了一点,但是他也太好看了吧! 好看得能让人忽略他的年纪了! 不,你醒醒,罗拉对自己说,他还是老了一点,他已经完全脱离了罗拉会感兴趣的年龄段了。 罗拉只喜欢同年龄段的小男孩,十几岁那种,大她几岁或者小她几岁都没问题——如果实在是很好看很对胃口,二十岁出头也可以的。 但这个男人的脸超能打! ——如果他二十五六岁的话罗拉也就能接受了。 但是他看起来都有三十多岁了! 还不是三十出头的那种!肯定都有三十五六了! 虽然也是充满了成熟韵味的大好年龄,一个男人的黄金时间……但是罗拉才只有十五岁呀。 她长得也不是特别显老的那种,虽然白种人普遍十五六岁看起来就有二十岁那么老成,罗拉却恰好属于脸和年纪很搭的那种少数派。 她是很好看,但也很青涩,一看就是个未成年。 ——就算这个忽然往后栽倒的男人好看到罗拉觉得年龄不是问题了,她也受不了的。 三十多岁的有钱男人和十五六岁的小女孩走在一起,要是有超过父女范畴的亲密感……罗拉打了个哆嗦,被想象中的景象恶心到了。 她轻轻松松地闪到了他身边,把他扶了起来。 “哎呀,”她惊讶地说,“你怎么了?” 布鲁斯借着罗拉的力气站稳了。 就算刚才差点晕倒,他的眼光和逻辑能力也没有停止过运转。布鲁斯确定这个女孩是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移动到他身边的。 他不动声色地飞快地打量了罗拉一眼,判断着敌我,并决定率先试探:“我觉得空气好像有什么不对劲……”他尽力让自己看起来比实际情况更毫无还手之力。 “真的吗?”罗拉惊讶地说,她嗅了嗅空气,露出一个嫌恶的表情,“闻起来是有些不对。” “我到这里来的一路上都没有人。”布鲁斯虚弱地说,“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你看起来没受到什么影响。” “我刚来。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罗拉诚实地说,“我就是为了调查这里的事情才来的。” 真话,布鲁斯迅速判断道。 他略微放松了一点点,觉得罗拉可能是个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的超能力者,听说哥谭市的情况以后就大大咧咧地闯了进来。 她以为哥谭市会让她成为超级英雄,但哥谭市只能吞噬她的善良。 布鲁斯·韦恩,又名蝙蝠侠,不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儿了。 “请劳烦,”布鲁斯说,“可以送我离开这里吗?送我到楼下的停车库就可以了,我的司机就在楼下的等我。” “好呀。”罗拉答应下来。 她看了看布鲁斯苍白的面孔——半是装的半是真的——控制不住地,爱怜地摸了摸他的脸: “但是你的司机肯定不在楼下,楼下没有人的。” 她停了一下。 “你的脸好冰啊。”她说,又不顾布鲁斯的错愕和轻微反抗,摸了摸布鲁斯的脖子,“你肯定不能自己开车回家的——我也不会开车。我找个会开车的人送你吧。” 布鲁斯的背部肌肉在罗拉的手放到他的颈动脉上时不受控制地绷紧了,又缓慢地放松了下来。 “你……上哪儿找人?” 他对哥谭的治安心里有谱,在这个时间点,根本没有人会在附近乱晃。 “刚才送我来的人还没走出多远呢,我去叫他回来。”罗拉听着布鲁斯越来越虚弱的心跳声下了决定,“这里对你来说太危险了。你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她扶着布鲁斯走到小阳台边上。 派对大厅在酒店的顶楼,因为哥谭市的夜间气候太特殊了,潮湿到空气中好像无时无刻悬浮着水雾,小阳台的门都被锁得死死的。 意识到她想做什么的布鲁斯: “这位……年轻的女士,我恐怕这里不是电梯……” “我叫罗拉。”罗拉朝布鲁斯露出一个笑容,春芽一样的绿眼睛闪烁着善意的光,“你叫什么名字呀?” 布鲁斯楞了一下。 罗拉注意到了。 “你很出名?”罗拉说,随即自问自答,“也是,你肯定很出名的。”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脸颊微微泛红:“那我不知道你是谁会不会很丢脸?” “不会的……罗拉,”布鲁斯犹豫了一下还是用温和的,更近似于长辈的口吻和罗拉说话,“你可以叫我布鲁斯。布鲁斯·韦恩。” 罗拉点了点头:“好的,布鲁斯。” 她一脚踹开了小阳台的门。 布鲁斯垂死挣扎道:“如果你对这里不熟悉,我可以告诉你电梯究竟在哪里……” “我知道电梯在哪里,但是走电梯太慢了,要花两分钟呢,还不算我们走到电梯口的时间。”罗拉说,半搂着布鲁斯往阳台上走,“你介意我知道你的身高和体重吗?” 布鲁斯:“……” “没关系,是我多嘴了,”罗拉善解人意地说,“这是个人隐私,我不该问的。对不起。” 她道歉的语气还很诚恳。 7.力量 “……没关系,”布鲁斯说,他的话音已经有些含糊了,“我还是觉得……”走电梯比较安全。 罗拉摸了摸他的额头,摸到了一手的冷汗。 她的手掌很温暖,那种温度让布鲁斯打了个寒颤,也因此清醒了过来。 他痛恨他此刻所感受到的无力感。 以至于他甚至沉默了下来,愿意接受来自陌生女孩的帮助了。 “好啦,好啦,别担心啦,”罗拉轻轻地在他耳边安慰道,“我会保护你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把布鲁斯打横抱了起来。 ——有这么好看的脸,谁忍心让他随随便便地死掉呢? 而且他这么好看,根据好看的人总是少数的原则,没准他就是她的爸爸呢。 虽然她自己也知道这种可能性很低啦。 话说得很满,可真正抱着一个大男人站在小阳台的大理石围栏上的时候,罗拉还是有点心虚的。 这里距离地面可能有四五百米高,而罗拉从来这个世界起还没有飞到这么高的位置过。 她一般都在距离地面十几米的地方低空飞行。 最高也就飞过将近五十米,差不多十层楼的高度,再高的位置她就没有试过了,连五十多米的高度,罗拉也只保持了几秒钟。 从感觉上说她觉得自己完全能飞得更高,有时候她觉得她甚至能飞出大气层,飞到宇宙之中。 让她没有这样做的最大理由是……好吧,这没什么羞于启齿的。 罗拉觉得她可能有一点点恐高。 只有一点点。 罗拉也坐过那种安置在建筑外面的观光电梯,一口气从一楼升到一百楼都不带害怕的,她脚下踩着的还是透明的玻璃。 明明坐电梯的时候根本没有感觉到自己恐高,反而会很兴奋,而且会有种就像自己正在飞行的快感,为什么真的自己飞起来的时候,反而会对这种的高度感到害怕呢? 不过自己飞和坐观光电梯、站在玻璃栈道往外看或者坐飞机的感觉确实本来就不会一样。 布鲁斯被罗拉打横抱着,为了让他更舒服一些,罗拉将他的头轻轻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她用手推布鲁斯的脑袋的时候,布鲁斯很温柔地挣扎了一下,就像他刚刚被罗拉抱起来的时候也挣扎过的那个力道。 不像是真的在挣扎,大概是被一个看起来很柔弱的女孩子这么抱着伤害了他的自尊心,所以他才会情不自禁地挣扎一下,但是又碍于各种原因,他挣扎得很轻微。 不知道为什么,罗拉就是有这种感觉,布鲁斯挣扎的动作很轻,是因为他也不想让罗拉觉得不开心。 这个男人年纪不轻了,却有一张看起来浪漫多情的脸,不显得苍老,也不油腻,只是看着他的面孔和他的眼睛,就能幻想出一个处处体贴女性的形象。 特别适合爱情电影的男主角。 罗拉是这么想的,也说出口了:“你很适合爱情电影的男主角。” 布鲁斯说:“嗯?” 他明显没什么力气了,声音从胸腔深处缓慢地震出来,还有一点哑。 但更显得温柔了。 于是罗拉就改变了想法:“不,你不适合爱情电影的男主角,你太有魅力了,会显得女主角配不上你。” 布鲁斯问她:“你害怕了?” “没有。但是有点紧张。” 罗拉看了看小阳台的下方,哥谭雾蒙蒙的天气不能阻挡她的视线,因此她能很清晰地看到地面——某种程度上说,这就是令她紧张的元凶。 但她确实一点也不害怕,如果说刚刚站上大理石围栏上的时候,罗拉还会误把自己的心跳加速当做害怕,现在她就已经反应过来了。 她一点也不害怕,即使是站在很高的地方,并且马上就要抱着一个大男人跳下去,她也丝毫不觉得害怕。 非要说的话,她在紧张中还感到兴奋和激动——这种情绪是慢慢变得清晰和明显的,就好像她的所有情绪都和她的感觉隔了一层,要很浓烈的时候,她才能分辨出来自己的具体心情是什么。 可能是潜意识游戏的弊端,罗拉想。 她心知这种新技术其实还是很危险的,像她这样一搞到头盔就戴上玩游戏的还是少数,多数人就算搞到了潜意识游戏的游戏端,也没敢马上就登录。 “我们可以走电梯的,罗拉,现在还不晚。”布鲁斯好言相劝道。 他的声音又低又缓,然而罗拉发现自己越来越没办法拿一种欣赏男人的眼光来欣赏布鲁斯了。 相反她还觉得这老男人贼烦……他话也太多了点吧? 没人喜欢话多还爱管闲事的老男人。年轻男人另算,年轻毕竟是最大的资本。 但在讨人厌的同时,布鲁斯又让罗拉觉得有点温暖。毕竟絮絮叨叨的老男人虽然贼烦,但换个眼光,把他当成父亲那一辈的人去看,这种温温柔柔的念叨就显得有些可爱了。 而且他到底还是那么好看。 罗拉没吭声,只是在围栏上微微蹲身蓄力,布鲁斯几乎在她做出这个动作的一瞬间就闭上了嘴,伸出手,用力地搂住了罗拉的脖子。 他的判断没有出错,在他做出这个动作的那一瞬间,罗拉从围栏上一跃而起。 哥谭的夜晚总是有狂风呼啸,这些狂风被城市内部高大的建筑物所阻隔,因此在城市内部,风不会像开阔之处那样平整。 人们时常能听闻鸟儿自杀般一头撞上建筑物,就是因为它们习惯了在野外时总是乘风而行,城市内部的风却是乱的,乘着风就是自寻死路。 罗拉也感受到了狂风带来的阻力。 她开始下坠——但不是因为力所不逮,也不是臣服于混乱的风团,而是因为正是在这种时候,她越发感觉到身体内部澎湃的力量。 力量!力量!力量! 热烈的、勃发的力量! 她感到自己的每一寸皮肤都在汹涌地燃烧,凉风也不能令她的体温降低,水雾和黏糊糊的空气让她飞行所需的力量增加了,但飞行的难度也减少了,在夜晚的哥谭飞行就像是在水中跋涉,只要掌握了诀窍,水中的张力和浮力会消耗她的体力,但也会帮助她保持平衡—— 罗拉在不停地下坠,下坠,下坠,她享受这种下坠感,就像跳水专家享受跃入水中后又被水托扶。 她的红发在哥谭的浓雾中饱吸水汽,因此没有直挺挺地在竖在她的头顶,相反的,那头浓密的红发飘荡在她身后,犹如一件华丽的披风。 好在罗拉还没有忘记被自己抱在怀中的布鲁斯,她之所以这么放肆地放任自己下坠,就是因为布鲁斯一点也不害怕。 他的手牢牢地搂着罗拉的脖子,他的身体靠在罗拉的怀中,但他的肌肉是放松的——稍有紧绷,但总体上十分放松,这说明他一点也不害怕从高处往下落。 不,这不仅仅是一点也不害怕的程度了。 他给人一种感觉:他是很习惯这种高空下坠的。 罗拉下坠的速度越来越慢,最后像羽毛一样轻轻地落到了地面。 她弯下腰,松开手,让布鲁斯能扶着她的肩膀站稳。 “你还好吗?”罗拉问他。 她没等布鲁斯说话,就转过头,朝着一个方向大喊了一声: “喂——出来!” 几秒种后,留着泡面头的倒霉蛋屁滚尿流地从角落里跑了过来,一看见罗拉就哭丧着脸,点头哈腰地说:“来了来了,老大想要我做什么?不管是什么生意,小弟绝对没有二话……” “什么生意?”罗拉很纳闷地看了他一眼,也懒得深究哥谭人的脑回路。 在短暂的几天时间里,她已经从各种方面认识到了哥谭人奇怪的思维模式。 只是运用得不太熟练,比如她现在就搞不明白这个泡面头为什么要在被饶了一命以后迟迟不离开,反而还徘徊在路口等她。 明显是在等她。 这点眼力罗拉还是有的,不过泡面头的行为逻辑罗拉就弄不清楚了。 这不妨碍她支使泡面头:“你,过来,开他的车送他回家。” “啊?”泡面头终于把注意力放到布鲁斯身上,一看到那张脸他就傻了,“布鲁斯·韦恩?嘶——”他倒抽了一口凉气,紧接着就是狂喜,“你这是搞了个大生意啊老板!” 布鲁斯不动声色地提高了警惕。 “什么大生意?”罗拉没怎么听懂,“哪来的大生意?” “布鲁斯·韦恩!那个韦恩啊!”泡面头已经开始用一种让人心里恶寒的眼神扫视布鲁斯了,一边扫视一边嘿嘿嘿地笑,“这死小子就是哥谭市首富,人还没卵蛋,特别怂,我们绑架他,问韦恩集团要一大笔赎金!” 罗拉很生气地隔空就是一巴掌,挥动的大风把泡面头扇得一个踉跄。 “不许看他。”她凶巴巴地说,“你的眼神好恶心!再说谁跟你一伙了!你造型那么奇葩,小弟也不收你这种的!” 泡面头马上就怂了:“是是是您说的对我回头就把头剪了……那我,我马上就送他回韦恩庄园?” 8.安全 ……罗拉有点受不了泡面头贱兮兮的态度。 虽然她已经有点懂哥谭里这种街边小喽啰你越是强大越是不把他当一回事,他就越是听话老实的风格了。 哥谭人,说疯狂也疯狂,说怂逼也怂逼,就看你从哪个角度去看了。 “嗯,送他回去吧。”罗拉说,仰起头看了看酒店内部,“里面还有好多人都躺着呢……差不多都快死了。” 布鲁斯终于说话了,他问罗拉:“你怎么知道的?” “空气里有剧毒,普通人根本撑不住的。”罗拉说,“你能撑这么久已经很非人类了你知道吗?换个身体虚一点的,这会儿脑子都化掉了。” 布鲁斯的神色严肃起来。 罗拉还真不是骗人玩儿,也没有用什么夸张的比喻手法。 酒店里有几个年老体衰的家伙确实脑子都已经化掉了。 也怪他们自己,本来就七老八十的人,硬都硬不起来了,还非要嗑了药和年轻姑娘上床,他们是最早一命呜呼的那群。 “姑娘还在喘呢,他们砰地就砸在人身上了,好几个姑娘都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把人扶着,老老实实地继续喘。”罗拉边说边笑,“还有个骂人的,说‘又他妈边干边睡老娘下次不伺候了’哈哈哈哈哈哈……” 罗拉觉得这个事情特别逗,但布鲁斯的神色却愈发凝重。 他不得不打断了罗拉的话: “抱歉,罗拉,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通知戈登局长,然后组织救援。我不能回去,今晚来参加派对的人都是哥谭市的大人物,我有责任确保他们的安全。” “怎么救?防毒面具也没用,你们客房里有防毒面具的,有些人反应快,把防毒面具戴上了,但还是死了。真奇怪,你们这儿的每个房间居然都配备了一整柜的急救设备和应急食物,而且每层楼都有设备齐全的急救室。”罗拉有些天真地问,“是我见识的豪华酒店太少了吗?还是这就是哥谭的风格?” “这就是哥谭啊老大,没有这些东西,谁敢在哥谭开这么大的酒店。”泡面头赶紧回答,“不过这次死了那么多人,恐怕事情不能善了……也不知道蝙蝠侠要去找谁的麻烦。” 说到最后他还有些幸灾乐祸。 “蝙蝠侠?对,他是要管这种事情的……那我还是赶紧走吧。” 罗拉想了想,还是觉得避开蝙蝠侠比较好,而且不管怎么说,就算过程和她的想象不同,目的也算是达到了,接下来只要在附近守株待兔,就能等到蝙蝠侠。 “那你留下吧,不过别进去了。”罗拉劝布鲁斯,“里面已经没有活人了,我不骗你。最好也不要开窗散毒,这里的毒气是有自洁设计的,二十四小时以后,它的毒素就会被另一种气体中和。” 布鲁斯皱起眉,而泡面头则呆呆地看着罗拉。 “不是我做的。”罗拉立刻说,“不过我知道一点是怎么回事。我就是因为这里会发生大事才过来。” ——她在搜寻了整个哥谭市以后找到了好几个感觉上有人要搞事的地方,这里只是其中的一个而已。 不过事情应该原本不会闹得这么大,原本应该只会死一些无关紧要的有钱人,但今天似乎有不少名流政要在这里丧命。 这就确实是她导致的了。 远处传来了警笛声,哥谭市的警 察们姗姗来迟,罗拉冲布鲁斯笑了笑,轻快地做了一个再见的手势。 “我走啦。”她说,春芽般嫩绿的眼睛里闪烁着愉快的光,“有缘再见!” 她转身走了,泡面头在原地踌躇了一下,小跑着跟了上去:“老大你等等我……” 罗拉没理他,但也没加快脚步。 她带着泡面头按照正常步行的速度走了半个多小时,到一个角落停下,转身:“我不是你老大。” “一看就知道您肯定不是本地人,不了解情况,”泡面头讨好地笑了,他试探着往罗拉的方向凑近了几步,“在我们这地头,您就算是不想当老大,也会有人死皮赖脸地捧您做老大的……那什么,老大,您的货……是从哪儿来的?” “货?你是说那几袋子?从别人手里抢的。”罗拉很坦白,“不知道是谁。他们拦着我的路不让我走,我就把他们打了一顿,然后抢了他们的箱子。” 泡面头鬼鬼祟祟地又凑近了一步:“我也不瞒您了,老大,您抢到的这货……纯度太高了,小弟拿着烫手,您看,我要不要找些人把货卖出去?” “给你就给你了,跟我没关系了。”罗拉说,忽然又抬起手,在泡面头的头上薅了一把,“行了,我不是你老大,你这头小泡面也别剪了,看着挺有特色的。” 说完,她也不管泡面头是个什么表情,猛地加速消失在他的面前。 布鲁斯没等戈登局长到现场就悄悄地离开了——坐着来接他的蝙蝠车。 他一上车就打开了联络器,以蝙蝠侠的身份告诫戈登局长尽快封锁和隔离现场,但不要派人进酒店内部。 然后他打开了蝙蝠车内的定位系统,专注地看着屏幕上缓慢挪动的小红点。 阿尔弗雷德一边开车一边头也不回地说话: “尽管我对您的夜间活动向来没有多少意见,但您现在看起来不像是有精力进行追踪的样子。自从您从小婴儿长成了一个成年人,我就没见过您像今天这样虚弱了。” “我很好。”布鲁斯冷冷地说,他的声音坚硬如铁,“我需要知道那个出现在现场的女孩是谁,来哥谭有什么目的,以及今晚的事和她有没有关系。” 罗拉表现得很无辜,但蝙蝠侠是不会因为她纯洁的脸而认定她和今晚发生的事情无关的。 “您需要全套的检查,我已经通知了莱斯特医生,请您在结果出来以前不要做太消耗精力的事情。”阿尔弗雷德不紧不慢地说,“既然您已经装好了追踪器,那么事情也不急于一时。” 布鲁斯看着那个红色的小点逐渐走向哥谭市最混乱的那几个街区,感受了一下自己越来越沉重的胳膊,抿了抿唇。 “你说得对。”他说,“我需要全套的检查。” 另一边,罗拉谨慎地绕着哥谭市走了好几圈,边走边检查自己身上还有没有其它的追踪定位器。 布鲁斯·韦恩这人真是……长得是好看,做人却太坏了。 发好心救了他一命,他还要反过来在她身上放追踪器。 说罗拉有多生气也不至于,就是有点不开心,不开心的同时又有点诡异的惊叹,觉得哥谭市果然卧虎藏龙,一个有钱的花花公子也有这么高明的一手。 就他们相处的那么二十来分钟里,那家伙往她身上扔了足足三个定位器。 要不是三个定位器发送的信号被她听到了,罗拉根本都不知道他做了这些。 绕着哥谭乱走的时候罗拉也没闲着,用从泡面头那儿弄来的手机上网搜了一下布鲁斯·韦恩,浏览了和他相关的大部分新闻报道,很快就确定了布鲁斯·韦恩的定位: 花花公子,极限运动爱好者,在正事上没脑子的傻瓜蛋,但出乎意料的,又是个很正派的慈善家,年年捐大笔钱给慈善机构,积极参与哥谭市的各种政治活动。 总结来说,私德很糟,风评很烂,然而很有公德心,社会责任感也很强。 ——是个还不错的好人。 这么想的话罗拉就有点理解布鲁斯的行为了,平心而论,她忽然出现在酒店里确实是很有作案嫌疑的,而且这件事吧……也确实不能说和她毫无关系。 罗拉一口气走到哥谭市的边缘才停下,在无数废弃的工厂高楼里挑了一个飞上去,坐在高楼的边缘上。 从这个角度能很轻松地看到哥谭市的邻居大都会,一个风格和哥谭截然不同,被形容为“人间天堂”的城市。 罗拉不太了解大都会,但那座城市给她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在她刚刚从哥谭的下水道钻出来时,大都会就在她的视线正前方。 那一整座城市都被笼罩在灿烂的阳光之中,干净而整洁,优雅而温柔,仿佛在这座城市里,连灰尘都是半透明而且带香气的。 当时罗拉就想,等她找到她的爸爸妈妈了,她就定居在大都会市。 ——大都会肯定是那种用来给玩家休息养伤和体验日常生活的城市。 看起来温暖宜居不说,距离乱得不行的哥谭还那么近,把家安置在大都会,在哥谭搞完事浪完一波就可以回家睡觉。 而且听说大都会市的超级英雄是个很强力的英雄,住在大都会市,生命安全还是有保障的。 至少比在哥谭更有保障。 9.两位 这个时间点,哥谭市的雾气是最为稀薄。 罗拉坐在工厂的屋顶,等着朝阳透过云层照射在她的身上,对她来说,这就是一天中唯一一顿大餐了。 食物提供的能量远不能支持她的活动,罗拉总感觉自己很虚弱,但要她离开这里,她又觉得不舍。 不是每一座城市都像哥谭一样好混的,罗拉什么证件都没有,但在哥谭,只要她把钞票往桌子上一拍,事情就能被办得妥妥当当。 而且办事的人口风还很紧,说不会消息外传就不会消息外传,说要什么证就能弄到什么证,真的证件都能搞到手。 就是贵。 贵得离谱。 但是钱也超级好弄! 半夜三更的在小巷里转悠几圈,保准能逮到做非法.交易的!他们交易的箱子里都是不连号的现金,拎走就能花!而且哥谭市太乱了,谁也查不到钱的源头! 罗拉虽然经验不多,但她也不傻,再加上她也会上网,能了解周边城市的情况,知道只有疯狂混乱的哥谭市才能孕育出这种风气。 别城的非法.交易没这么高效,这是哥谭市特产。 想想也挺搞笑的,这城市简直就是一座犯罪之城。 不过罗拉也挺满意哥谭市,秩序井然有秩序井然的好处,混乱疯狂有混乱疯狂的好处,她个人还是比较喜欢混乱的城市,玩起来不用束手束脚的。 阳光舔.舐着她暴露在外的皮肤,罗拉仰着头,享受地眯起眼睛,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这个笑容定格在大屏幕上。 屏幕前方的人端坐着,目不转睛地凝视她的笑脸。 他的绿眼睛并不像罗拉那样清澈和柔嫩,而是如苔藓一样阴凉。 大都会市,莱克斯集团。 在真正走进办公室前,茉西并不知道即将等待她完成的到底是什么工作。 不过她也并不介意这一点,她早就习惯了对自己的工作了如指掌,但又对工作背后会导致的后果几近一无所知的状态。 ——这并不意味着她真正对她的工作会导致的事情一无所知,确切来说,她其实相当清楚这一切。 这么说只是为了能有一种体面的方式来逃脱责任,就像狡猾的军火商们表示他们只是制造军火,而不应当为战争背负责任一样。 最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的工作量骤然增加,她的顶头上司,莱克斯集团的拥有者,莱克斯·卢瑟,似乎又有了什么需要他全身心投入的计划。 不管是什么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茉西所知道的是,莱克斯已经足足有一周时间没有关注集团的运转了。 这意味着她的工作量凭空翻了好几倍,以及所有那些合法和不合法的实验结果都会被转交到她的手上。 而茉西很讨厌那些实验——她要承认自己的骨子里还是有点伪善的,如果她没有亲身接触到那些实验的成品,没有亲眼目睹那些拥有怪异的基因的恶心生物睁开眼睛,她就能理直气壮地说服自己她只是在处理工作,恪尽职守。 今天办公室里的气氛有些不同往日。 茉西一眼就看到了大屏幕上的那个女孩。 她睁大了眼睛,不过紧接着就镇定了下来,若无其事地走到了老板的面前。 “暂停对哥谭市实验室的资金,处理掉那个疯疯癫癫的实验员。”莱克斯·卢瑟说,依然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屏幕上的笑脸,“把她留下的痕迹清扫干净。” 茉西问:“需要追捕她回归实验室吗?” 她当然能认出这个女孩是谁。 零号实验体,作为以超人的基因和莱克斯·卢瑟的基因为蓝本所制造出来的克隆儿,她却在发育过程中奇迹般地成长成了一个女孩儿。 严重的基因缺陷导致她的脑部早在她发育成型前就已丧失活性,莱克斯费尽心血也没能将她抢救回来。 如果茉西没有记错,零号实验体早已被宣布放弃了。 “暂时不用。”莱克斯停顿了一下,沉吟着,又说,“她现在在哥谭……给她准备好身份证件。” “是,老板。” 茉西没有问任何问题。 “不,”莱克斯又改了主意,“别让她太轻松地拿到手。” “是,老板。” 还在哥谭享受阳光的罗拉并不清楚遥远的大都会中发生的事情,也不知道她心心念念地要找的双亲——双亲之一,已经知道了她的存在和她的位置。 她只是高高兴兴地坐在工厂的楼顶,一直坐到太阳升起来,又被哥谭市浓重的乌云挡住,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这里。 薄荷绿的小裙子已经被折腾得有些脏了,罗拉很嫌弃它,特地拐回她暂住的地方换衣服。 那一箱子钞票里有一半被她花在了衣服和鞋子上。 主要是她也没有别的多余的开销:衣食住行,她只要解决第一项就可以,自然在这方面不会吝啬。 挑了好半天罗拉才从衣柜里选中了一件复古酒红的丝绒吊带穿在最里面,外搭白色的的棉衬衫,只松松地扣一两颗纽扣;下身则选了一条烟灰绿的百褶裙,法兰绒的质感让这条裙子穿起来有点增龄,不过年轻的女孩子穿上就只是恰好。 鞋子她选了一双西部电影里牛仔才会穿的牛仔靴——只有男士的款,不过小码罗拉也能穿,而且效果相当好。 站在等身镜前的时候,罗拉都要为自己而惊艳了。 她的衣服总体还是很柔软的少女风,但这双靴子硬质的牛皮、小高跟和尖尖的头部,以及偏男士的实用风格,都弱化了罗拉的少女感,让她看起来气势十足。 罗拉开心地捧着脸照了半天镜子才出门,临行前顺手捞了一顶深灰色的贝雷帽,又拿了一副墨镜架在脸上。 到了约定好的地点时,接头人早早就就坐在对面等她了。 “我迟到了吗?”罗拉有一点吃惊,她小跑过去,又浓又密的红发在她背后晃荡,“你这么早就来了呀?” “您是大主顾,我们提供的服务当然也是数一数二的。”接头人说,他从长椅上站起来,摘下帽子,露出一张看起来最多不过十七八岁的脸,长相竟然还算得上漂亮,“请坐,请坐——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们看起来或许会有点像一对约会的爱情鸟。” “没关系。”罗拉轻快地说,“我的证件呢?” 对方递过来一个小盒子,包装得像是一个小礼物。 罗拉接过来,打量了一眼,看到了盒子里的护照、驾照和社会安全卡,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赠品,几张信用.卡和几张电话卡,附带的纸条上还说明了这几张卡登记人的大致身份。 居然还都是配套的。 接头人笑眯眯地看着罗拉,似乎是在等她打开盒子验货,但罗拉根本不用打开盒子就确定了其中的内容。 她爽快地把自己的白色挎包递过去,用现金付了尾款。 接头人也不惊讶,他接过挎包,礼貌性地询问了一句:“您确定不保留您的包?” “不要了,我随便拿的,这个包和我的衣服不搭调。你拿走吧。”罗拉说,“好像还是个挺贵的牌子,你可以送给你女朋友。” 她友好地冲对方笑了一下,抱着盒子离开了这里。 白天的哥谭和夜晚相比称得上十分繁华了,而且单从外表看,白天的哥谭其实很平常。 街边的小店都开着,路上到处都是说笑的行人,年轻的父母牵着狗、带着孩子悠闲地散步,年迈的夫妻互相搀扶着穿过马路,车辆也都很守规矩,在没有红绿灯的路口也会为了行人缓行。 截止到现在,罗拉的心情都很不错。 她在心里盘算着找个顺眼的地方租个房子,原先暂住的地方也不是不能住,但毕竟是鸠占鹊巢,万一人家忽然回了家,要怎么掰扯清楚也是个难事。 不过最麻烦的还是那间屋子里水电气什么都没有,半夜想吃点东西都得跑到好几公里外的地方——哥谭市头铁到敢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就那么几家,不然就只有快餐店,而罗拉早就把汉堡给吃腻了。 披萨还没吃腻,不过再吃下去迟早她也会受不了。 她的钱剩的也不多了,要从哪里再弄一点呢?拦路打劫的事情也不能做得太多。 哥谭市的消息有时候还是很灵通的,已经有风传“一个红发绿眼的年轻女士在哥谭市黑吃黑”了,虽然流言只是小范围地流传,但多来几次,迟早会引起蝙蝠侠的注意…… 蝙蝠侠总是会对哥谭市里新崛起的势力更重视几分的。 罗拉一边思考着之后要做的事情,一边穿过马路,走向了对街的那家豪华餐厅。 侍应生迎上来的时候,她摘掉了墨镜。 ……然后她才注意到墨镜的镜片是骚紫色的。 ……骚紫色就算了,还带镭射效果,会随着角度变化改变颜色。 ……镭射效果是更骚的七彩色。 绝了!她为什么一路上都没有注意到她的墨镜这么辣眼睛! 不对,最重要的问题是她为什么会买这么辣眼睛的墨镜回来! 一定是赠品,罗拉想,在侍应生惊讶的眼神中若无其事地将墨镜扔进了垃圾桶。 “你好,”然后她温和地询问对方,“请问有包间吗?” “有的,女士,请问有几位?”侍应生立刻挂上了彬彬有礼的微笑。 “嗯……”罗拉微笑了一下,“一共两位。” 10.战士 侍应生带着罗拉去了楼上,给了她一个带爱心形桌面的情侣间,然后呈上了菜单。 罗拉随便翻了翻,要了一份情侣套餐。 去而复返的侍应生为她端上了一大杯饮料,杯子里插着两根打结的吸管。 他不是一个人进门的。 跟着他一起进来的还有一个女人。 她看起来有足有一米八还要往上那么高,金橘色的长发高高地挽了一个马尾,长及到她的膝弯,一些杂乱的短发从她佩戴着的金属护额上垂落,但丝毫无损于她的英武。 小麦色的皮肤,浓眉,明亮的深蓝色瞳孔,鼻梁高挺,嘴唇丰厚却很难让人觉出肉.欲感—— 她迈着大跨步进了门,身上穿着墨绿色绕金线装饰的……看起来像是盔甲的裙装,身后还背着一把巨剑。 侍应生不知什么时候退下了。 这个陌生的女人目光炯炯地盯着罗拉。 数秒后,她用上齿碾咬着下唇,露出一个侵略性十足的笑来。 “你惹上事了,小东西。”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罗拉,“有人出高价抓捕你。” 罗拉咬着吸管,傻乎乎地看着小麦皮肤。 “……哎呀,”她又是惊讶又是失落地问,“你不是看上我的美貌,所以才一路尾行想和我约会的吗?” 回应她的,是朝她劈头斩下的巨剑。 ——时间是罗拉的朋友。 这么说是因为,每当罗拉需要的时候,时间总是会在她的身边停留,将她想要看见的东西、想要洞悉的场景放慢无数倍,慢到仿佛全世界都为她的愿望止步。 这把巨剑极其宽阔,剑身厚重,双面开刃,表面光滑如镜,但在停驻的时间里,罗拉能轻易地发现这把巨剑的表面其实并不光滑,甚至连剑刃也有着无数细小的缺口。 是呼啸的寒光给了人它光滑的错觉,还是小麦皮肤干净利落到毫无修饰的动作给了它超凡的魅力—— 这说不清楚。 罗拉只是维持着睁大眼睛的动作,仔细地、目不转睛地打量着这把巨剑。 时光和战斗令它破损陈旧,但它的锋利是无需证明的,就像正值壮年的雄狮不需要通过狩猎证明地位一样。 缠绕着皮革剑柄被小麦皮肤牢牢握在手中,即使罗拉也知道这种足有她那么高的剑是双手剑,正确的方式是双手交握进行横扫、劈砍,必要的时候则格挡和突刺。 但小麦皮肤是单手握剑朝下劈砍的。 她狂肆的力道使得巨剑所过处连空气也被尽数劈开,风浪朝她巨剑所砍的方向两边拼命逃窜。 猛烈的激流令空气在小麦皮肤的身周泛白,看起来像是海浪顶端的那层浪花和泡沫。 她的目光冷酷,嘴唇紧绷,长马尾飞扬如疾驰的马匹,身周围环绕着狂风和海浪,她的唇边已经泄露出一丝笑意,好像她在出剑的那一刻就知道了事情的结局。 如果是普通的女孩迎接这一剑,恐怕连巨剑划破的空气都能令女孩的皮肤上出现血痕。 但真正处于飓风所指之处的罗拉周围——却有一小圈是完全真空的。 这一剑斩开了空气,掀起了风浪,同时也将剑锋前方抽成了真空。 罗拉就在这部分真空里。 时间依然为她止步,而她的思维变得极快而且极其敏锐,她打量着已经在她面前定格的这一幕,几乎本能地意识到这一剑的效果。 这部分真空完全锁定了她的位置,让她因为恐惧、窒息而浑身僵硬,但又不至于让她受伤。 同时真空也会减小巨剑所受的阻力,这样,无论是直直地一剑砍下来,把罗拉整个一分为二,还是就这么猛地在罗拉的眼前停下,将巨剑停留在距离她的鼻尖还有几毫米的地方,都会变得轻而易举。 ——这看似粗蛮凶狠的一剑背后,是无数汗水和泪水凝聚出的战斗技巧。 ——而她能在极短时间里看出这一剑背后的技巧,意味着她毫无疑问地具有卓越的天赋。 战斗的天赋。 ——天赋和汗水,究竟什么更重要? 这个问题问得太宽泛了,太宽泛的问题都没有唯一确定的答案。 ——这个问题的答案,要看天赋具体有多高,汗水又到底流过多少。 我的天赋有多高,她又为了这种战斗技巧花费了多少时间去练习呢?罗拉想着,眼睁睁地看着那柄巨剑以千钧之势轰然落下,正正好地砸在她的身边,将被她放在一旁的礼盒切得粉碎。 切得粉碎。 ……那里面装的是她刚刚买回来的证件。 因为一眼就看出来对方的目的根本就不是杀她,大概率只是想要吓唬一下她让她乖乖跟着她走人,罗拉想得出神了一点。 没想到小麦皮肤虽然确实没打算把这一剑落在她身上,但也没打算把这一剑收回去。 罗拉可以说是愣了两三秒钟才反应过来——她的证件都没有了! 全都没有了!碎成灰了! 倒是也不能说这件事激起了她的多少怒火,哥谭这个城市嘛,既然选择留下来,就肯定要想好留下来的后果,自己抢了别人的钱买东西,人家一时间没马上过来找麻烦,肯定只是因为没有空或者没有找到人,不是说她以前抢东西的事情就这么直接一笔勾销了。 不如说,这些人等到现在才找上门来,才是真的让罗拉觉得惊讶的事情。 那柄巨剑切碎了礼盒后就停下了攻势,悬停在粉红色沙发的上方,罗拉还特意观察了一下粉红色的沙发,发现沙发上别说划痕了,连个白印子都没留下。 ——这么举重若轻的吗! ——这个小麦皮肤可以说是站在战斗技巧的巅峰上了! 反正罗拉对自己的战斗技巧心里有数:她只是凭着自己的速度和蛮力硬刚而已,根本没有战斗技巧可言。 但现在,她可以回答之前她回答不了的那个问题了。 她的天赋和小麦皮肤的汗水,究竟哪个更重要? 巨剑还停留在罗拉的身侧,它所激起的狂风和浪潮.吹拂着她只是松松扣起的白色衬衫,也掀起了她的裙摆。 罗拉抬起手,按住了自己的裙子。 然后她转头看向小麦皮肤——她的动作定格在巨剑悬停的那一个瞬间,唇角的笑容将露未露,深蓝色的眼睛灼亮如火。 那双蓝眼睛周围的睫毛十分稀疏,但看起来刚直粗硬,仿佛聚拢成火焰的柴薪。 罗拉抬起另一只手,轻轻将巨剑从她的身边推开。 ——巨剑所划开的风浪和海潮随着罗拉的动作猛涨,而后暴落。 在这样的激流中,罗拉轻巧地从被锁定的那一小块真空中站起来,而她的动作打破了无声无形的屏障。 时间仍旧凝滞着,然而小麦皮肤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她唇角的笑容依然将露未露,燃烧着的瞳孔却开始缓慢地收缩,她的身体在静止的时间里,仍旧呈现出一种收力并后倾的趋势。 “你也是很有天赋的。”罗拉说,抬手为小麦皮肤顺了顺垂落在她眼前的碎发,那头金橘色的发丝也金属一样光滑和坚硬。 罗拉放下手,有点遗憾和怅然地说:“但是你的天赋还远不能和我的天赋相比。”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罗拉猛地握住了巨剑的剑身,锋利的剑刃和她的手掌相触时溅出了火花,罗拉用力地一抽,巨剑被她就这么蛮横地拔了出来! 这一系列动作几乎是同时发生的,随着迸溅的火花一同向外溅出的,还有小麦皮肤手中的血滴——她将巨剑握得太紧,罗拉的动作又太粗暴,她的手心被剑柄处包裹着增加摩擦力的皮革磨破了。 而在罗拉做完这全部反击之后,小麦皮肤依然保持着将剑悬停在礼盒上方的动作。 她并非是对罗拉的行为一无所觉,但罗拉实在是太快了,她在无数场战斗中培养出来的技巧和直觉也比不过罗拉的速度和力量,于是,当她醒悟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候,战争已经完全进入了尾声—— 小麦皮肤的长马尾像是绳子一样被罗拉在手上绕了好几圈,而就用这样的一只手,罗拉牢牢地将小麦皮肤的侧脸摁在了桌面上。 爱心形状的桌子并不很凉。 但失败所带来的羞辱和暴怒令小麦皮肤身体内部的每一滴血都在燃烧,就像烫伤的人第一感受总是“凉意”一样,这羞辱和暴怒让小麦皮肤剧烈地发起抖来。 “你是个伟大的战士,我能感觉到。”罗拉问,“你是谁?” 小麦皮肤狠狠地咬着嘴唇不出声。 罗拉看着她,小麦皮肤恶狠狠地和罗拉对视着,眼神凶暴,与此同时,她还在拼尽全力地挣扎。 她的手撑着桌面,已经在爱心形的桌面上按出了裂纹,她的脚抵在身后的小沙发上,将固定在地面上的小沙发蹬得扭曲变形,但无论她怎么挣扎,都无法让罗拉的手移动半分。 那五根修长的指头深深地陷在金橘色的长发里。 小麦皮肤的长发团成一团的以后其实也很柔软,莫名地让罗拉想起了希腊神话中的金羊毛。 它象征着财富、冒险、不屈不挠的意志,以及理想和对幸福的追求。 财富、理想和幸福没从小麦皮肤身上看出来,但冒险、不屈不挠的意志倒是很明显了……而且这种简单直白的粗暴,还有显而易见的,女战士的风格,都让罗拉觉得隐约有些熟悉。 ——为什么她好像从哪里得知过这种知识? 11.工具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罗拉又问了小麦皮肤一遍: “你是谁?” “阿尔忒弥斯!”小麦皮肤咬着牙回答,“这是我的名字!我发誓我会……” 罗拉猛地拽了一下她的头发,将她扯到沙发上坐好。 侍应生端着套餐走到门前,轻轻地敲了一下门。 “进来。”那个让他印象深刻的女客人说。 他推开门走了进去,有点惊讶地看到包间内的景象。 桌面裂开了,被固定在地面上的沙发明显是被暴力挪开后又硬掰回来,摆成没发生过任何事的样子,两位女客人交叠坐在另一个小沙发上:高一点的坐在下面,矮一点那个的坐在她的腿上。 矮个子的手臂环绕在高个子的脖子上,似乎正抓着高个子的后脑。 她们头靠着头,正亲密地含着吸管喝同一杯饮料。 这对爱情鸟还真是迫不及待,侍应生有点惊讶地想。 要不要告诉她们,工具就在沙发垫下面的抽屉里呢……? 在经过谨慎的思考之后,侍应生还是决定不要多管闲事。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为了应对像这对爱情鸟一样拥有特殊喜好的情人,情侣包厢内的东西全都是特制的,轻易不会被损坏。 不过这里毕竟是哥谭,所以这些轻易不会被损坏的东西……其实损坏率还是居高不下,运气不好的时候平均每月一换。 好在愿意来这里约会吃饭的人通常也很大方,会慷慨地留下足额的小费。 他微笑着走上前来,面不改色地将餐盘放在开裂的桌面上,桌子抖了一下,早有准备的侍应生立刻抬起餐盘,动作简洁干练地把桌子一推、一转、一按,只听“咔嚓”一声轻响,爱心形的桌面就恢复了原状。 不过是小了一号的原状。 侍应生这才从从容容地将餐盘放下,恭恭敬敬地退出了房间。 罗拉:“……哥谭啊。我真是爱这座城市。” 不管发生什么事情,这个城市的人似乎都有一套完整和强韧的逻辑来面对。 而且只要事情没有落到他们的头上,他们就能镇定自若地假装不知道。 罗拉还记得她刚刚住进那个被她借住的空房的时候,第一天清扫房间的时候就碰到了她的邻居。 邻居是一对带着一双儿女的夫妻,女儿可能有五六岁,儿子才刚出生没多久。 开门倒垃圾的时候,罗拉撞见他们牵着女儿,抱着儿子出门散步,那对夫妻在看到她开门的一瞬间就僵硬了,心跳声响得像是在打鼓。 也难怪。 她那天才刚杀了酒吧里的人拎着一箱子钱走人,身上有血迹就不说了,光是血还勉强有别的解释,关键是她的门敞开着,那个密码箱就摆在鞋柜上,长了眼睛的人就能看到那一箱子现钞。 那对夫妻被吓惨了,妻子用力过猛之下把小儿子勒得哇哇大哭,她慌里慌张地哄着小儿子,又要强行冷静,又要顾及丈夫,还要拽着没注意到发生了什么的大女儿别往罗拉那边张望。 那个小女孩生得很可爱,她的眼睛是茶褐色的。 虽然西方人在儿童时期和成年以后的长相可以说是天差地别,眼睛的颜色也可能完全不同,比如小时候眼睛是茶褐色的,长大以后八成就会变成深褐色,但现在她年纪还小,茶褐色的眼睛又大又湿润,看起来还是极可爱的。 她一只手牵着妈妈的手,一只手含在口里,忽闪着眼睛往罗拉的头发上看。 罗拉朝她笑了一下,关上了门。 她当时还以为隔壁家一定会报警,没想到那对夫妻什么也没做,而且没几天时间,他们就习惯了罗拉的存在了。 只是不准小女孩去找罗拉。 ——小孩子都是喜欢和大孩子玩的。 就那么几天时间,罗拉都听见对面屋里的小女孩吵着要去找隔壁的小姐姐玩好几次了,平均下来,小女孩一天要嚷嚷两次的。 那个小女孩多乖呀。 阿尔忒弥斯就一点也不乖。 吸管是罗拉硬塞在她口里的,姿势是罗拉硬要她摆出来的——对面的小沙发都被她们搞得快烂了,估计承担不起两个人的重量,阿尔忒弥斯要是坐得太远罗拉也不放心。 就现在,阿尔忒弥斯都在她的手掌下面挣扎呢。 侍应生来的时候她倒是挺温顺的,看起来,她也不想把事情搞得太大,吸引一些人的注意力。 罗拉耐心地等了一会儿,等侍应生走远了,才从阿尔忒弥斯身上跳下来。 “阿尔忒弥斯听起来不像是一个真名。”罗拉对她说,“这是你的代号?” “那就是我的名字。”阿尔忒弥斯冷酷地说,她又挣扎了一下,碍于头发在罗拉的手里,她没敢挣扎得太过火。 阿尔忒弥斯,古希腊神话中阿波罗的孪生姐姐,狩猎女神和月亮女神。 正常情况下会有人取这种名字吗? “我叫罗拉。”罗拉说,“谁出价要你来抓我的?你是赏金猎人?雇佣兵?” 阿尔忒弥斯冷笑了一下,满眼都写着“你是白痴吗”。 罗拉想了想,也觉得直接问根本不可能问出答案。 而且她其实也无所谓答案是什么。 “任务失败了会有什么惩罚?”她换了个问题,觉得这个问题没什么隐瞒的必要。 “没有惩罚。”阿尔忒弥斯说。 她还是挺识相的。不能回答的不会回答,无关紧要的事情也不会死咬着牙不开口。 罗拉歪着头打量着阿尔忒弥斯,看表情像是在神游天外,但阿尔忒弥斯却知道对方根本没有松懈——从紧紧握着她马尾的那双手就能感觉到了。 真他妈的倒霉,只是一个毁掉盒子外加吓唬小姑娘的任务而已,阿尔忒弥斯想,竟然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还被抓住狠狠羞辱了一顿。 她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羞耻感了,除了戴安娜,还没有人给过她这样的耻辱……但输给戴安娜,亚马逊最卓越的女战士、天堂岛的公主,尚且算是能让她心服口服,这个小女孩又是谁? 她是什么东西? 阿尔忒弥斯也在仔仔细细地打量罗拉,越是打量就越是觉得熟悉,但又死活想不起来究竟熟悉在哪里。 “你们有没有什么规矩?”罗拉思考完了,又问,“比如说什么……手下败将会成为胜者的奴隶什么的。你的名字是狩猎女神,我记得狩猎女神还挺爱搞这一套的,输掉的人必须答应获胜的人几件事、几个条件什么的。” 阿尔忒弥斯简直能尝到口中的血腥味,她死瞪着罗拉,一字一顿:“没。有。这。回。事。” “看来是必须在打起来之前就把条件说好才算数。”罗拉并不意外,她点了点头,把手上缠绕着的金橘色长发放松了一些,又重新绕紧,“不过——既然我才是获胜者,现在是我说了算才对。” 阿尔忒弥斯气得半死。 她猛地抬起手,一拳砸向罗拉,她们之间的距离是如此之近,这一拳似乎是避无可避的,罗拉也没有做出闪躲的动作,事实上,她就像完全没反应过来似的看着阿尔忒弥斯。 但阿尔忒弥斯却心中一沉。 就像之前她的剑不知怎么被对方夺走了一样,这早就瞄准了对方下颚的一拳被对方轻描淡写地接住了。 “你打不过我的。”罗拉说,“你是个伟大的战士,你的战斗技巧无懈可击,但是你的速度太慢了,力气也太小了。” 阿尔忒弥斯冷笑。 罗拉端详了她几秒,又左右张望了一会儿,按下了传唤铃。 侍应生很快赶了过来。 他听到了一个在他的职业生涯中并不罕见,但也不是特别常见的问题。 “你们这里有手铐吗?绳子呢?或者束缚衣?”矮一点的那个女孩说,“要结实的,不要闹着玩的那种。” 她的手指滑到高个子女人身上,从对方的腰侧摸索出一张卡,然后递给了他。 “结账。”她冲侍应生露出一个天使一样的微笑。 侍应生垂着眼睛,没有去看高个子的女人,但他听到了对方急促起来的粗喘……真是急不可耐,他想,心中对矮一点的女孩饱含敬意。 这种热烈充沛的、动物性和侵略性都十足的成年女人,可不是谁都能承受得了的。 而这个女孩看起来是那么娇小和温柔——当然,侍应生深知,这个看起来娇小温柔的女孩,才是在场的所有人中最难以应付的那个。 12.故意 他退了出去,不到五分钟就带回了所有客人可能会用到的工具。 “这些全都是崭新并且经过消毒的,女士。”侍应生把卡放在托盘里,轻轻推过去,又深深地鞠躬,“接下来的时间是属于您的,如果您需要服务,请按下传唤铃,除此以外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祝您愉快。” 罗拉眨了眨眼,说:“好的。” 等人走了,她才兴致勃勃地过去翻看工具,一边看一边摇头感叹:是哥谭人太会玩还是怎么回事? 她找的是情侣餐厅,不是爱情旅馆,侍应生怎么一副身经百战的样子,反应还这么快。 绝了。 哥谭真是绝了。 这座城市对于不可思议超出常规的事情好像有着让人瞠目结舌的容忍能力,从某种程度上说,罗拉觉得他们甚至还挺享受这种疯狂和混乱的生活的。 她好像对一个游戏里的世界观太认真了。 但这个游戏也太逼真了,比她玩过的任何一款游戏都更逼真。 虽然现在要她去想,她也根本想不起来她曾经玩过别的什么游戏。 就只是一种感觉,一种模模糊糊的潜意识……好像自从进入游戏开始,她对于自己在现实生活所经历的一切就越来越模糊,有时候罗拉都会觉得她已经遗忘了现实,就像现实才是她的潜意识似的。 怪不得这个游戏被称为潜意识游戏呢。 罗拉倒腾了一会儿那堆据说全新而且消过毒的工具,就把注意力重新放到了阿尔忒弥斯的身上。 “你的名字太长了,元音又太多了,”罗拉说,“介意我叫你辛西娅吗?你看,阿尔忒弥斯是月亮女神的意思,辛西娅也是月亮女神的意思,就当我给你取了个昵称?” 阿尔忒弥斯的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于是罗拉眨了眨眼睛,无所谓地选择了改口:“好吧,阿尔忒弥斯就阿尔忒弥斯……阿尔怎么样?”她还是有点不死心。 “别表现得我们好像很熟悉的样子!”阿尔忒弥斯忍无可忍地咆哮起来,“听着!我总有一天会在你身上加倍讨回耻辱!” “我只是打败了你而已,没有在你身上施加耻辱。你的耻辱是你自己给自己施加的——因为你过剩的自尊心和毫无益处的傲慢自大,相比较起来,我所做的只是极其微小的部分。”罗拉说。 她的视线顺着阿尔忒弥斯的视线回到了自己的手上,然后她下意识地捏了捏手中硅胶的圆柱体。 这个不可描述的东西被她捏爆了。 阿尔忒弥斯的眼神值得用五百字来进行描述。 “哎呀。”罗拉说,此刻她也有些不好意思了,“我没打算对你做什么,虽然你很符合我对女人的审美……”她的眼神在阿尔忒弥斯的低领上绕了一圈,心说这身战斗裙装的上半身看起来就像钢铁胸罩一样,太耻了吧,“……但你的性格不符合我对女性的审美。” 她原本想把她绑起来的,但侍应生会错了意,事情就变得不受控制了。 罗拉还没有玩“其他游戏”的打算。 而阿尔忒弥斯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她出人意料地不擅长说话嘛,罗拉想,明明看起来很有些聪明相。 不过也有可能是由于在战斗中输给了罗拉,她心里有点觉得低了罗拉一头。 她看了阿尔忒弥斯一会儿,扑哧一声笑了:“行了行了,别这么气鼓鼓的样子好吗?你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给我一剑,还不准我还击?” 她松开手,阿尔忒弥斯金橘色的长马尾在她的手指间滑动,那种触感真是让人难以把持。 罗拉把手背在身后,恋恋不舍地捻了捻手指。 “你可以走了,”她说,笑盈盈地看着阿尔忒弥斯,春芽般的绿眼睛里闪烁着快活的光,“既然你的任务失败了也没有惩罚,你恐怕也不会再来找我的麻烦了吧?这次就算我们不打不相识了,怎样?” 阿尔忒弥斯警惕地看着罗拉,表情却随着罗拉的微笑而放松了很多。 对于自己的长相,罗拉是很清楚的。 她看起来年纪并不大,虽然无论是脸还是身材都和柔弱、纤细沾不上边,但她的轮廓里有种奇特的庄严。 这种庄严很能说服人。 她红色的浓密长发不管是在灯光下还是阳光下都太璀璨和耀眼了,但这更能让她浅绿色的、柔嫩的眼睛显得纯真和温暖。 这就更能说服人了。 起码能让人相信她确实是一个慷慨大方的,就算是突然之间被雇佣兵攻击,也能在击败对方后和对方一笑泯恩仇的小女孩。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无论怎么样,在和另一个人说话的时候,长相虽然重要,却不是重点。 重点是阿尔忒弥斯——这真的太像是一个假名了,但罗拉却莫名地知道对方一定是在说真话——会相信罗拉在战斗中胜利之后,能够对手下败将一笑泯恩仇。 因为显而易见的,阿尔忒弥斯就是这种人。 ——为什么她会觉得这显而易见?为什么她能这么肯定地看出对方到底是什么人? 罗拉被自己搞糊涂了,她不记得自己到底是不是这种人,在见到阿尔忒弥斯的第一眼,她就在心中推演出了她的大致性格和她的目的,她顺着阿尔忒弥斯的行为动作,又通过几个小问题,不费吹灰之力地搞清楚了她的真实目的。 阿尔忒弥斯说她不会受惩罚。 要么就是她所效力的雇主只是花了一大笔钱,让一个实力强劲的佣兵做了个无聊的恶作剧;要么就是阿尔忒弥斯的目的已经达到,或者正在达到。 阿尔忒弥斯的目的可能有哪些? 考虑到罗拉在这个世界初来乍到,只在近段时间做了些小小的违.法活动,她最有可能的目的就是前来试试罗拉的身手,搞清楚她在哥谭想做什么。 再加上阿尔忒弥斯说的第一句话,有人出钱抓捕罗拉——那么结果就很清楚了。 阿尔忒弥斯是来试探罗拉的。 如果罗拉不够强,她的任务就是抓住罗拉送给雇主;如果罗拉足够强,她的任务就是打探她的情况,再回到雇主那里复命。 不过阿尔忒弥斯怎么看也不像是能够不动声色地套出情报的人。 罗拉不知道其他人会怎么想,但是术业有专攻是真的,如果罗拉是一个老大,她绝对不会派给这个性感女战士任何需要动脑子的任务——阿尔忒弥斯当然不蠢,可她就不是那种弯来绕去的风格。 而且被罗拉抓到以后,阿尔忒弥斯一直都没有下狠手逃走。 所以…… 她还要问几个问题才能得出真相。 “你的雇主想让我为她工作吗?别这么吃惊,阿尔。” 罗拉无视了阿尔忒弥斯“叫我阿尔忒弥斯”的低吼。 “你也没有掩饰过你的目的,而我刚好,勉强还算是个挺聪明的人。” 阿尔忒弥斯沉默了一下,干脆地点头同意了:“是的。你没有掩饰过行踪,要找到你并不难,我的老板觉得你能成为他的得力助手。” “他是恋童癖吗?喜欢小姑娘那种?我可能只有十四五岁。”罗拉说,“如果雇主是恋童癖我会忍不住杀掉他的。” 其实她已经杀了好几个了。 来哥谭这些日子也不是没有人来找她,可惜都是些小角色,在哥谭市排不上名号不说,还几乎全都是冲着罗拉的脸(或许还有身体)来的。 气人!全都是三十多四十岁的恶臭大叔!全都是恶心的恋童癖! 居然还有人敢遗憾地表示罗拉的年纪有点大了,竟然已经开始发育了,不过看在她那么漂亮,而且发育得不明显的份上,他们还是能接受的…… 放屁! 她这哪是发育不良?她的身材可匀称了!而且胸大了以后重心不稳!不利于飞行! 罗拉喜欢大胸,但是只喜欢长在别的小姐姐身上的大胸。 长在自己身上就算了,那么大一块肉,怪难受的。 13.看片 那几个敢在她面前口出狂言的家伙都罗拉杀了,她还尝试了好几种杀人方法。 掏心这一招太血腥了,虽然有威慑力,但不太好给自己收场。 直接撕开人体同上。 举起重物砸死对方同上。 把对方带到高处再扔下同上,不过掌握好角度,不弄得脑花四溅的话,算是足够有威慑力但又不怎么难以收场的方法。 最简单的是找个小一点的东西,像是钉子,石块,或者别的什么,在高速行动的时候轻轻划过对方的大动脉。 这时候要快速跑开,站到远处——然后就能欣赏持续时间为半分钟到三分钟不等的人体喷泉了。 具体效果要因人而异,有些瘾.君子连半分钟都喷不了。 罗拉在被人围攻的时候玩过一次大的,结果是吓得那条街的混混都跑了,差点没人收拾血淋淋的大街和那些尸体。 没人收拾尸体就会惊动警方,惊动警方就会惊动戈登局长,惊动戈登局长就会惊动蝙蝠侠。 而罗拉一点也不想面对蝙蝠侠的追捕。 也不是怕他,罗拉是觉得,她的身世还是个迷呢,她爸妈到底是谁也不清楚,超英的人数就这么多,要是被蝙蝠侠盖章她是反派,那她不就只能选反派这条路走了吗? 做反派她是无所谓的。 但不能自己选就很不开心了。 所以还是避开蝙蝠侠为妙。 约定好的时间是下周六晚上,因为阿尔忒弥斯的老板很忙,有很多大生意要谈,本周六抽不出时间。 但今天也才周一而已。 所以这个约定在罗拉耳中听起来就像是要过一辈子才会和对方见面一样。一转眼,她就把事情扔到了脑后。 不过罗拉还记得在那家豪华酒店里发生过的事情,还有因为剧毒气体而死的上百人。 这种事情是会让蝙蝠侠忙起来的,蝙蝠侠也肯定会到现场进行调查。 罗拉慢悠悠地赶到的时候,那家酒店附近全都被封锁带隔离了。 哥谭人根本不去靠近它,豪华酒店的附近也没什么商铺,原本繁华无比、豪车如流的地方,竟然在短短的几天时间里就显示出了衰败的迹象。 尽管从外观上看,它依然高大辉煌,尽显现代建筑的融会贯通各种风格之后所特有的那种奢华——把所有宏伟的格局、精妙的设计、优雅的细节全部熔铸到一起的奢华。 奢华得有些艳俗了。 但在仿佛每时每刻都被笼罩在晦暗的浓雾之中的哥谭,这样的艳俗又很妥帖。 颇有些“断臂维纳斯”的意蕴:残缺真是其艺术的一部分,完整了反而不美。 罗拉没有太靠近那家酒店,这不妨碍她关注酒店附近发生的事情。即使在哥谭市,那天所发生的也是十足的惨案了,大街小巷的人都议论纷纷,罗拉只要找一个地方,聆听流言,然后再把过于夸张、言过其实的假消息过滤掉就好。 很奇怪的,她再一次发现自己有从无数信息中辨认真假的天赋。 最粗浅的交叉对比信息就不用说了,在能够获取的信息足够庞大的前提之下,不同人对于同一件事的阐述总是有所不同,分析和对比他们描述的差异就能得出大概的真相。 难点在于辨认人们的谎言。 其实很简单,重点就在于细节,细节是最难以伪装和掩饰的,它会在不经意之间泄露讲述者极力想要掩饰的东西。 精妙的谎言大师也能够编造出完美的细节,但太过完美的细节同样是一种缺漏,稍费精力就能分辨——简而言之,过滤假消息的重点在于同时分辨这些话语的真假并频繁地和其他信息进行交叉比对。 这是相当基础又相当消耗心神精力的工作,就像是在玩融合了填字迷、找不同、消消乐和俄罗斯方块的游戏,耐心,细致,智慧,学识,缺一不可。 罗拉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那些品质。 她唯一知道的,就是她能很轻而易举地做到她想做的事情,尽管很多时候连她自己也不搞懂自己是怎么做到的。 ——运用自己的大脑就像是在运用手指,你并不能确切地清楚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你也没办法确切地表达出自己使用它们的过程,反正你就是能做到。 ——就好像你阅读文字的时候并不总是能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将这句话看到了眼中,但你就是知道你看到了这句话。 有用的消息不算多,不过还是有两件事引起了罗拉的兴趣。 听说有想要对蝙蝠侠出手的黑帮设了一个什么陷阱试图抓住蝙蝠侠,反而被蝙蝠侠掀了老底。 听说豪华酒店底部的实验室被发现了,不过蝙蝠侠还没能进入实验室。 但人们讨论得最多的,还是大难不死的布鲁斯·韦恩:不管怎么说,这酒店也开不下去了,人傻钱多的韦恩先生决定不顾传言,买下这栋酒店。 至于买下来到底是要做什么……这就不清楚了,这位韦恩先生做过的类似的荒唐事不是一件两件,斥巨资买下一栋不可能继续盈利的酒店不算什么。 在外面闲逛了一整天后,到夜晚的时候,罗拉悄悄地埋伏在了最靠近酒店的小区内。 照惯例,她选了一间空屋藏身。 蝙蝠车没有迟到,它几乎是在刚入夜的时候就疾驰过来,罗拉不得不惊叹于它所展示出的远超过民用技术,或许还超过了许多军用技术的引擎和消音设备——这辆车的速度就像闪电那样快! 不过它也让罗拉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看不穿蝙蝠车,它似乎是采用了一种特殊材质,她的透视眼在这辆车上失效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遇到自己没办法看穿的材质,而这显然是一种不太美好的预兆。 罗拉是不会认为这辆蝙蝠车只是恰巧使用了能让她的透视眼失效的材料的,她更倾向于认为蝙蝠侠就是知道这种材料能够阻隔这种透视能力,才会使用它作为蝙蝠车的材料。 而如果蝙蝠侠在蝙蝠车上使用了这种材料,他没道理不在自己的面具上…… 噢。 罗拉看着蝙蝠侠。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蝙蝠侠,怎么说呢,那身黑色的紧身衣看起来是不是有一点,就一点——性感过头了? 他的面具果然是不可透视的材料。 那上面还有两个尖耳朵。 罗拉还是能理解他“蝙蝠侠”的绰号出自哪里的。 夜间行动、敏捷无声,再加上他蝙蝠造型的黑色披风,以及他投掷出去的蝙蝠造型的飞镖,这一切都说明“蝙蝠侠”是他自己选择的形象和称号,但那个尖耳朵配上他的黑色紧身衣所呈现出来的效果…… 太糟糕了。 罗拉在空屋子里翻了翻,翻出一袋奶粉,她也不嫌弃,给自己兑了杯牛奶,搬了个椅子,正面朝着蝙蝠侠所在的方向坐着,就看蝙蝠侠打算怎么办。 他勘察了酒店的情况,给每一层楼的空气取样保留,然后找到了那个直通地下实验室的电梯,开始借助他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破译电梯的密码。 他破译了四十来分钟。 他又破译了四十来分钟。 他仍旧在破译,且花掉了第三个四十分钟。 ……蝙蝠侠好像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厉害啊,罗拉不禁想,也不是说他不厉害,但普通人显然把他给过度神话了,好像整个哥谭市的人都没办法逃脱他的控制一样。 但实际上他也是有死角的,别的不说,这种完全突发的事件他就没办法及时赶到和阻止,这栋楼的电梯密码他也没能分分钟攻破,最重要的是,罗拉已经很清楚地意识到,蝙蝠侠是个没有超能力的普通人。 这个“普通人”其实存疑,因为他的一系列动作都完全到达了人类所能发挥出来的极限。 虽然不超过人体极限好像很“普通人”,可是讲道理,使用身体的潜能就像是从水池中往外汲水,不是说水池里还有水就能无限度地往外供水的,一旦水池中的水低于某个平面,水就出不来了。 普通人使用身体的时候是不可能把潜能百分之百地发挥出来的,更别说像蝙蝠侠一样始终维持在巅峰状态了。 ——总得留点东西吧? 四肢、大脑和人体内部的各种反应是共同维持人的生命力和活动力的,不可能说某一个时间段里把所有的能量都调给某一个部位,其他部位就暂时停摆——那是要出人命的。 但蝙蝠侠到底还是怎么回事,罗拉也不怎么关心。 实际上她只看了一会儿蝙蝠侠的行动就因为无聊移开视线,然后打开了电视。 电视中的一对男女做出不可明确描写的原始动作。 罗拉……还挺有趣地看了一会儿。 然后她翻出手机,给电视中的两个人拍了张脸部照片,因为这种性质特殊的节目很少给脸部特写——多半都会给不可描述的部位特写——她还等了好久才等到可以拍照的片段。 搜索引擎是莱克斯集团开发的引擎,识图功能很强大,罗拉很快就在网上查到了她想知道的消息。 出现在电视上的那两个人都是有名的,咳,爱情动作片演员。 他们有详细的粉丝网站,个人主页,维基百科上还有他们详细的生平,上面列出了他们所参演的每一部影片。 罗拉搜索了每一部影片,通过自动支付购买了每一部的电子版(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显示已购买,应该是手机的前任主人买的),然后快进着看完了每一部。 每一部都是真的,有头有身有尾,同一部片子会换场地换姿势换衣服,还有剧情。 这个游戏世界的世界观也太完善了吧。 如果罗拉没记错,这个潜意识游戏的分级是全年龄向。 ……这玩意,全年龄向,也能过审? ……话说回来,买这么多片子放在游戏里,图什么? 作为一个合格的玩家,罗拉此刻不禁为游戏开发商忧心起来: 你说你做个游戏,世界观差不多就行了,连爱情动作片这种细节都要补足,到底是图什么? 拍这些片子也要花不少钱啊。 别亏死了,罗拉想,亏死了就没有别的游戏玩了。 大都会,莱克斯集团的地下实验室。 莱克斯·卢瑟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他掏出手机浏览了片刻,神态变得微妙起来。 “告诉阿尔忒弥斯,加快动作。”他有些不悦地说,“别让我的小女孩一直闲着。” 14.评价 这款游戏的售价是多少,罗拉已经忘记了。 但是那种心有余悸的感觉她还记得,所以,这款据说是采用了最先进的技术,能够替代睡眠时间的潜意识游戏,肯定是花了很多钱、费了很多精力才买到手的。 一买到手她就忍不住开始玩,一玩起来她就忘了现实里的事情。 罗拉拉开游戏面板看了看她的游戏时间,上面显示现在现实世界才过去了两个小时——而她在游戏里呆了至少也有两周了。 这款游戏简直就是第二人生! 她一下子就把担忧给扔到了脑后。 天已经快亮了,蝙蝠侠也回到了蝙蝠车,罗拉一路目送着它消失在哥谭的下水道入口。 这个曲折的地下迷宫实在是太混乱了,而且有些路段似乎也含有能够阻隔透视的材料,罗拉盯了蝙蝠车一会儿就把蝙蝠侠给跟丢了。 她倒是也不怎么着急遇见蝙蝠侠,反正她现在就在这座城市里,不怕遇不到对方。 但蝙蝠侠的心态就不像罗拉那样乐观了。 他忙着寻找那家被安置在酒店下方的实验室的线索,被一大堆蜂拥而至的证据和各种需要细细梳理的档案弄得焦头烂额,因此,他就将那个他在酒店里遇到的神秘女孩交个了红罗宾。 “我根据你给我的定位找到了人,但对方根本就不是你形容的‘红发绿眼,十四岁左右’的小女孩,”红罗宾向他汇报,“而是一个二十三岁的小毒头,我在他身上找到了你扔下的三个定位器。” 蝙蝠侠说:“形容你看到的毒头。” “中等身材,中等身高,中等长相,扔到大街上找不到的那种人。不过他的头型挺有特色。”红罗宾说,“我调查了一下他,但这种小毒头,你知道的,他们行踪混乱,居无定所,要详细调查很耗费时间。” 蝙蝠侠说:“我知道了。你从他身上问出了些什么没有?” “他确实见过你说的那个人,但他根本不认识那个小女孩。据他说,他是某天在路上闲逛,看到对方以后心怀不轨,结果被逮住做了‘罗拉’的司机;把她送到目的地以后,她就放他走了,还给了他几袋高纯度粉做报酬,他拿了东西不敢走,就在那附近徘徊。然后就是你告诉我的东西了。” 蝙蝠侠点了点头。 “你真的觉得她有嫌疑吗?她可是亲自把你从酒店里救出来的人。”红罗宾说,“我认为怀疑她是没有必要的。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宣布为这件事负责,而且这整件事里根本没有人得益,除了你。” 那天受邀参加派对的人囊括了小半个哥谭市上东区,但另一半的人加起来,也比不上一个布鲁斯·韦恩。 不管是明面上还是暗地里的身份,布鲁斯·韦恩都比他们昂贵多了。 “没有证据能洗脱她的嫌疑。”蝙蝠侠低沉地说,“我要继续跟进这个任务,‘罗拉’由你来负责。” “明白。”红罗宾接受了命令。 他在这份工作上还是个新手,蝙蝠侠还记得这个小男孩找上门来,告诉他,“我知道你就是蝙蝠侠,我也知道你失去了罗宾,我想成为你的新任罗宾”的时候,他的心中对此有多么震惊和抗拒。 但这个小男孩很快就以他的勤奋、理智、聪明,最重要的是,以他的执着和坚韧打动了蝙蝠侠,成为了蝙蝠侠的新助手,并在任务过程中取得了蝙蝠侠的信任。 至于红罗宾的上一任…… 蝙蝠侠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或许是熬夜工作了太久,蝙蝠洞中又太潮湿。 他觉得寒意遍身,骨缝发冷。 但一如既往的,痛苦并未让他停止工作,只是令他变得更加谨慎和投入。 在忙着寻找真相的时候他也没闲着,还抽空解开了谜语人的一个谜题,平息了两场阿克汉姆精神病院的动乱。 但那家酒店的地下实验室背后所隐藏的真相依然扑朔迷离,许多人都在蝙蝠侠的怀疑名单上,但每一个人又都被他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排除。 他将哥谭市的所有黑帮势力都筛过了一遍,万分确定这间实验室绝不可能是他熟悉的那几个老对手的手笔。 ——实验室背后所站的势力是来自哥谭外部的势力。 或者更糟。 实验室背后的势力就是哥谭市背后那神秘的、从未离开过的、连蝙蝠侠也只能找到蛛丝马迹的庞大阴影。 不管是什么,蝙蝠侠确定自己总能找到答案。 这天,他又工作了一整个通宵。 阿尔弗雷德过来敲门的时候,布鲁斯才意识到自己已经饥肠辘辘,以及现在已经是第二天晚上了。 布鲁斯·韦恩今晚还有一场歌剧要欣赏。 在发生了这样的一场惨剧,还运气好地因为“喝了太多,感觉自己上次高空跳伞受的伤裂开,所以提前离场”这种理由和死神擦肩而过之后,没隔上几天就开始参加社交活动——听起来很有些毛病。 但没办法,这就是布鲁斯·韦恩的作风。 他急匆匆地换上了被阿尔弗雷德熨烫整齐的西装,驱车赶往哥谭市大剧场。 车开到一半的时候,他却紧急叫停:“停车,停车——就停在那位年轻女士的身边。” 罗拉应声抬头。 “布鲁斯?”她站定了,问,“你怎么在这里?” “我还想问你呢,罗拉,”布鲁斯冲罗拉微笑,“我一直在找你。” “你为什么这么着急找我呢?人生很长的,对任何一个随便路过的人都这么上心会很累。” “你不是随便路过的人,”布鲁斯温柔极了,“你救了我的命。” ——而且在已经调用分析了整个哥谭市的监控录像之后,红罗宾也一直没办法找到她的行踪。 这当然不能说明她就是造成那场惨案的人,但这意味着她的嫌疑越来越大。 布鲁斯这么想着,笑得更温柔了,这个笑容能当选“全世界最引人犯罪的笑容”榜首,如果真的有这么一个排名的话。 罗拉也笑起来。 她今天的穿着很简单,是一件孔雀蓝的无袖绸缎连体裙,侧腰用茶色的雪纺腰带扎起来,脚上是大红色打底,淡金色点缀的一字尖头高跟鞋。 风格稍微有点太俏丽了,所以这一身衣服是肯定没没办法出席葬礼的。 但除了葬礼以外的任何场合都能穿这么一身,尤其是罗拉还配了首饰,一对圆润的珍珠耳夹。 它们藏在她被蕾丝挽起的发丝之间,足够优雅和低调。 而且珍珠永不出错。 “你的车和你的人都太醒目了。”罗拉说,她微微侧着头看布鲁斯,“我可以上车吗?” “当然。”布鲁斯立刻走了下来,站在一边,为罗拉扶住了车门,“请。” 他的眼神在罗拉的发丝间 罗拉拢了拢裙摆,坐进了车里。 “希望我没有打扰到你的雅兴,我听说在一位美丽的女士逛街的时候打扰她,是一个绅士所做的最粗鲁和无礼的行为之一。”布鲁斯第一件事就是道歉,“如果我扰乱了你对今晚的计划——” “我没有计划,”罗拉顺着他的话头往后说,“我只是出门闲逛而已。” “那真是太巧了,我正为要独自去欣赏今晚的歌剧发愁。你对歌剧感兴趣吗?” “我没有看过歌剧。好玩吗?” “有相当一部分人无法欣赏它的趣味。”布鲁斯回答,“但它值得任何人去尝试。” “也包括孤儿?”罗拉问,“也包括流浪汉、妓.女和瘾.君子?” “它值得任何人去尝试,”布鲁斯的声音十分温柔,“当然,‘任何人’也包括孤儿、流浪汉、妓.女和瘾.君子。” 罗拉转过头,很认真地打量了布鲁斯一下。 “你比传言好了太多了。”她说,“为什么人们要忽视你对哥谭所做的贡献呢?你才是这个城市的超级英雄,和你相比,蝙蝠侠充其量只能算是一个聪明的打手。” 她停了一下,忽然又说:“连蝙蝠侠这样的作风都能被视为超级英雄……这个城市真是连根子都烂透了。” 就算蝙蝠侠不守规矩、作风残忍,好歹他确实在做好事呢。 ——只有在一个秩序已经从根本上崩坏的城市,人们才会产生这种破罐破摔的念头。 布鲁斯·韦恩还是第一次得到这样的评价。 他的面上流露出惊讶的神色来,连车前座那位向来对后座所发生的事情充耳不闻的司机,都通过后视镜看了一眼罗拉的面孔。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说。”布鲁斯说。 “没关系,别灰心,那是因为多数人都是人云亦云的傻瓜。”罗拉安慰道,“他们没办法看穿你掩藏在不学无术的花花公子背后的真相。你是这个城市英雄,绝对的。” 布鲁斯不禁开始思索他是不是被看出了身份,而罗拉正用一种可以说是有些过分直白的话暗示他她已经知道了布鲁斯·韦恩就是蝙蝠侠。 但罗拉的语调和眼神都那么诚恳,而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布鲁斯就看出罗拉是个……说得好听是天真,说得难听就是幼稚的小姑娘。 她会欣赏布鲁斯·韦恩的英俊,但她的欣赏还停留在一种很年幼的阶段,一种单纯的“观赏”阶段。 她对和异性的肢体接触毫无排斥,并非出于放浪,纯粹是因为她的性别观念还很模糊,可能也就和七八岁的小女孩差不多,而她看起来至少也有十四五岁了,在这个年龄,以她的长相,曾经有过两三段热恋也不出奇。 布鲁斯有一点怀疑她曾经过着极为封闭的生活,被以刺客或类似的身份进行训练,否则很难解释她对任何事都兴致勃勃的表现,她异于常人的态度,还有她扑朔迷离的过去。 他们接下来的谈话也证明了这一点。 15.拥抱 罗拉在很多事情上有着惊人的智慧和敏锐。 她熟知各种数理知识,能精准地背出经典文学的选段,思维敏捷,妙语连珠,常有天真可笑但又极有趣味的发言。 但对世界的具体情况,无论是政局、经济,还是超级能力这的势力,比如复联、正联,乃至于这个年龄段的小女孩最喜欢的好莱坞影星,她都称得上一无所知。 而且她也一点也不介意暴露自己的一无所知,甚至也不介意暴露自己无知的原因。 “我才刚刚接触这个世界呢,”她说,因为脸朝着窗外而不是布鲁斯,她的声音有些失真,“我对它还很陌生。” “你认识这个世界的第一站就是哥谭?虽然我是个哥谭人,但我得说你很不幸。”布鲁斯说,“哥谭不是你这样的小女孩应该停留的地方。” 这是真心话。 他对这个小女孩其实没什么敌意,她的能力是很强大,可只要她不把力量用在犯罪上,不把本来就混乱的哥谭搅得一团糟,他也没必要将她视为敌人。 “我也觉得。”罗拉从窗外收回视线,看着布鲁斯赞同地点头,“等再过一段时间我就要走了……你可以给我你的手机号吗?我觉得我们也算是朋友了。” “当然。”布鲁斯很爽快地答应下来。 他从西装里掏出了一张名片,在上面写了一串数字,再递给罗拉:“这是我的私人号码,二十四小时开机。” 罗拉接过来,仔细看了看,又递了回去:“我记住啦——我身上没有地方放名片了。” 她心说布鲁斯·韦恩这个人是怎么回事,连个向外派发的名片上都有定位器……他是不是有点什么被害妄想症啊。 不过在哥谭嘛,有点被害妄想症也是很正常的。 哥谭的大剧院被设计的像是一个倒扣下来的大碗,半透明的玻璃外壳和哥谭市特有的浓雾将它映衬得独具特色。 布鲁斯轻轻曲着手臂,让罗拉好挽着他的臂弯入场——罗拉怎么看都不是能作为布鲁斯的亲密女伴出场的年纪,这种长辈带着晚辈出席的姿态更妥当一些。 他们在包间坐下,立刻有人为他们送上了果盘、零食和酒水。 紧接着又有人送来了果汁和别的一些饮料。 罗拉笑出了声:“布鲁斯,你经常带女朋友来这里吗?” “当然不。”布鲁斯委婉地说,“这是比较正式的场合,我一般都是和合作伙伴一起来的。女士们一般都更喜欢派对,或者逛街。” 大厅和房间里的灯光熄灭了,表演台上的灯光开启了。 幕布缓缓拉开,随着报幕和伴奏声,熙熙攘攘的人群登上了舞台—— 而后高亢的女声控制了每一双耳朵。 罗拉安静下来。 布鲁斯在暗处凝视她的表情,观察她每一个细微的动作,他谨慎地在心中模拟着她的性格和行为动机,猜测着她的状态。 在路边遇到她是个意外,但这对她来说是不是意外?布鲁斯·韦恩的行程表在哥谭绝非秘密,事实上,出于各种考虑,布鲁斯甚至会有意放出各种消息扰乱视听,将自己用作诱饵来钓鱼。 罗拉无疑有着成为一条大鱼的潜质。 但她看起来不像是大鱼。 歌剧的剧情在缓慢地向前发展,华丽、高昂、对比鲜明的序曲已经完全捕获了这个小女孩,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舞台,神色如痴如醉。 而这时候,整部歌剧的主人公甚至还没有出场。 她当然会出场。 窗外盈盈的光芒照亮了罗拉的瞳孔,她张大眼睛,满面惊叹地看着整部歌剧的主角。 那穿着大红色长裙,热烈却也傲慢,轻快而又冷酷,真诚,然而无疑又十分放.荡的女人款步而来,灯光在她的身体上聚拢,她展开手臂,摇摆腰肢,歌声妩媚: “L''amour est un oiseau rebelle 爱情是一只不羁的鸟儿 Que nul ne peut apprivoiser 任谁都无法驯服 ……” 罗拉轻轻地抽了一口凉气。 她忽然起身,转过头来的时候,布鲁斯看到罗拉兴奋得发红的脸颊和湿润的眼睛,她的呼吸有些急促,胸膛起伏不定。 ——她好像真的很喜欢歌剧,布鲁斯有些惊讶地想。 “抱歉,”罗拉在嘹亮的歌声中含糊地说,“我……我要稍微走开一下。” 她揪着裙角,微微侧着头,没有给布鲁斯看她的正脸,布鲁斯也很礼貌地移开了视线。 “请吧。”他温和地说,“别担心你会错过什么,这场歌剧的会在这里演出整整一周。如果你喜欢,我可以再带你来。” 罗拉冲布鲁斯微笑了一下,步履匆匆地小跑着离开了。 但她没有走远,因为布鲁斯的包厢里是有专供女士使用的更衣间的,不仅有更衣间,还有一个小小的休息室,沙发、床和梳妆台一应俱全。 厕所在更衣间往里走再左拐的位置。 罗拉噔噔噔地走了过去,路上顺便从更衣间的架子上拿了一件很厚的透明雨衣。 她稍微思索了一下——这思索只花掉了毫秒——又从更衣室里抽走了一根男式的弯头手杖。 她打开了浴缸的水龙头,在浴缸底部塞上塞子。 不知名的歌唱家还在歌唱。 “…… Et c\''est bien en vain qu\''on l\''appelle 如果它选择拒绝 ……” 罗拉飞快地冲进厕所,打开厕所窗户,窗外的浓雾仿佛寻到机会的恶狼般扑进了房间,罗拉一脚踩在窗口,一手讯速地扣上了雨衣的扣子,一手握着手杖,另一只脚在窗台上一蹬。 她笔直地冲进了哥谭的浓雾中。 “…… S\''il lui convient de refuser. 对它的召唤都是白费 ……” 她飞翔的速度极快,动作也迅猛得惊人,阿尔忒弥斯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罗拉饿虎扑食般掀翻在地。 “你他妈……”阿尔忒弥斯滚出好几米远,她狼狈地用手和膝盖做缓冲和减速,好不容易才停下来,“……发什么疯!” 罗拉没吭声,她根本没有听阿尔忒弥斯的话,她的人在这里,心却还留在那场演出中。 只是一见阿尔忒弥斯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她就俯冲下去,用她带来的弯头手杖勾住阿尔忒弥斯的脖子,然后又冲天而起。 在罗拉的耳边,那妩媚而高亢的嗓音一直在唱: “…… Rien n\''y fait, menace ou prière 威胁或乞讨都是惘然 ……” 她的腔调怎么能够这么动人?她的歌谣怎么能这么撩情? 像是有一千只夜莺在为她伴奏,像是海中的塞壬与她交换了声音! 罗拉欢快地在天空中打着转儿飞翔,阿尔忒弥斯在手杖的弯头中挣扎,她拼命地抬起手试图掰开罗拉的手指或者掐住罗拉迫使罗拉降落,然而罗拉的飞行轨迹太过混乱,她总是刚刚才用出几分力气,就被罗拉的猛转弄得手滑。 她在空中扭动身体,就像一条被鱼钩吊起的大鱼。 在阿尔忒弥斯濒临窒息的时候,罗拉终于降落下来,让她的双脚触及地面,而就在一瞬间,阿尔忒弥斯一改虚弱之态,猛地拽住钩在她脖子上的手杖往身前一拉—— 罗拉松开了手。 “…… L\''un parle bien, l\''autre se tait 一个多言,另一个不语 ……” 那根手杖从阿尔忒弥斯的手中甩脱了,她用力过猛之下还向前踉跄了两步,罗拉在空中一个倒转就接住了手杖,然后她旋转身体,给了阿尔忒弥斯一个凶悍的侧踢。 阿尔忒弥斯倒飞出去。 她口中喷出的血淅淅沥沥地洒了罗拉一身。 “…… Et c\''est l\''autre que je préfère 而我爱的那个 ……” 罗拉斜了阿尔忒弥斯一眼,说:“离我的小女孩远一点。” “你他妈就为了这个揍我?!”阿尔忒弥斯咆哮道,“你这****!我只是问了她几句和你有关的问题!我他妈还给她买了糖和小饼干!这他妈还是白天的事情!操.你!!” “噢,”罗拉说,“我知道呀,但我现在才想揍你。”她停了一下,“也不是针对你。我就是想揍人而已。” 她朝着阿尔忒弥斯挥了挥手,随后冲上天空,消失在浓雾的尽头。 “…… Il n\''a rien dit; mais il me plait 他什么都不说,却打动了我 ……” 罗拉翻窗回到了厕所,三两下脱掉了雨衣,又把沾血的雨衣同沾上血和灰尘的手杖一起扔到放了小半水的浴缸中涮了涮,冲掉脏东西后,她拔掉浴缸的塞子,用力地甩动雨衣和手杖——她的速度完全可以人工甩干了。 她最后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身体,洗了洗脸来平息激动的心情,然后把雨衣和手杖都放回原位。 缓慢而优雅地,她回到了布鲁斯的身边。 她朝循声看来的布鲁斯微笑了一下。 唱段进行到了最高潮: “…… L\''amour, l\''amour, l\''amour, l\''amour! 爱情!爱情!爱情!爱情! L\''Amour est enfant de Bohême, 爱情是吉普赛人的孩子 Il n\''a jamais, jamais connu de loi 无法无天 Si tu ne m\''aime pas, je t\''aime, 如果你不爱我,我偏爱你 Si je t\''aime, prend garde àtoi! 如果我爱上你,你可要当心! ……” 罗拉捂着脸,浑身战栗。 布鲁斯冷眼旁观——他确定罗拉的心理状态确实异常之处了。 “它叫什么名字?”她低声问。 布鲁斯也低声回答了她的问题:“卡门。” “我超级——超级爱这首歌!”罗拉捧着脸,“我超级——超级爱卡门!谢谢你带我来看歌剧!” 她展开双臂,轻柔地、用力地拥抱了布鲁斯。 “噢,别这样,亲爱的。”布鲁斯说,他的声音坦然自若,他的笑容无懈可击,“我很荣幸向你介绍这个世界的美好之处,女孩。” 他的下巴却紧张地且害羞地绷紧了,好一会儿才缓慢地放松了下来。 16.卡门 罗拉是唱着歌回到家里的。 她拒绝了布鲁斯送她回去的建议,一路摇摇晃晃地步行回到了家,手里拎着布鲁斯送给她的礼物,一些零食和果汁,还有布鲁斯硬放进来的名片。 因为心情实在是太好了,罗拉也没有拒绝这些礼物,只是在快到她的暂住地的时候,把那张名片掏出来,撕碎然后扔掉了。 哥谭市是一个监控发达的城市,这是罗拉早就发现的事情了,摄像头随处可见,但同样很有意思的是,这些摄像头十个里至少有五个是坏的,还有三个看起来坏了,实际上内部还有更小型的摄像头在工作。 她行动的时候都很注意避开那被隐藏起来的三个摄像头,完好的那两个则是能躲就躲,不能躲也无所谓。 目前来看,她所采取的策略还是有效的。 虽然她的行踪在这一整座城市里不可能完全隐蔽,但要想摸清楚她的行动痕迹所需要调动的资源也不是小数目,只要她不惹事,基本上也不会有什么势力吃饱了撑的非要来找她的麻烦。 ——所以,阿尔忒弥斯到底是为什么要紧紧地跟着她呢? 罗拉把自己砸到床上,打着呵欠,把玩着手中的小东西。 这是她从阿尔忒弥斯身上摸到的,看起来应该是个通讯器,但她琢磨了好久都没办法找到它的开关。 她试着透视它的内部构造,结果这东西的复杂性远远超过了她的理解范畴。 这应该是一个单向开启的通讯器。 罗拉把玩着它,没一会儿就昏昏欲睡起来。她打着呵欠,把它扔到头边,蜷缩着睡着了。 深夜,这个被罗拉从阿尔忒弥斯身上摸到的小玩意亮起了银白色的光。 一个全息投影出现在她的床头。 罗拉还在呼呼大睡。 于是浮现在她床头的人影停顿了一下,没有开口说话。 他看着罗拉的睡颜,不知道想了些什么。 许久之后,这个人影消失在房间里,而那个小玩意周围则忽然爆发出一阵电流,滋遛滋遛的声音惊醒了罗拉,她睁开眼睛,正好赶上那个小玩意震动了一下,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罗拉赶紧透视,发现这玩意的内部已经被毁得一塌糊涂了。 ……这么快就发现东西被她偷走了吗? ……她对这种高科技设备一点也不擅长,真可惜没能研究出什么来。 不过罗拉也没怎么上心,她从床上爬起来,先是去翻了一下日历,看了看时间:距离和阿尔忒弥斯的老板见面只有两天了。 她去给自己煮了一杯咖啡,撕了一袋面包吃掉。 差不多等到天快蒙蒙亮的时候,罗拉又早早地坐在了晒太阳的头等座上。 这栋楼的楼顶已经被罗拉收拾过了,她洗掉了灰尘,又在边缘的地方摆上了一小圈花盆,花盆里不用怎么照顾也能好好生长的杂草。 她盘着腿坐在一堆乱七八糟的绿色植物中间,手里还在摆弄那个奇怪的盒子。 “那是我的。”阿尔忒弥斯说,朝着罗拉走了过来。 她今天没穿战斗裙装,而是一身家常,简单的白色背心,做旧的牛仔裤,脚上踩着希腊风的夹脚凉鞋。 这似乎也表明了她的态度。 阿尔忒弥斯在远处站了一会儿,见罗拉不理她,就走了过来,在罗拉身边坐下了。 罗拉嫌弃地拨她的身体: “你让开点,挡着我的光了。” 阿尔忒弥斯翻了个白眼,无奈地站起身,换到了罗拉的另一边坐下。 “你到底是在给谁工作呀,”罗拉又说,“肯定不是你要带我去见的那个老板。” 阿尔忒弥斯没承认,但也没有否认:“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厉害人物都在最后才登场,幕后反派总是藏得最深,这是游戏的基本逻辑。”罗拉认真地说,“不然就没得玩了。” “……”阿尔忒弥斯打量着罗拉,“我有种不详的预感,我要成为你们这场游戏里的炮灰了。” “你不会的。”罗拉在越来越强盛的阳光里懒洋洋地呓语道,“我喜欢你。” “你喜欢我的方式就是狠狠地揍我一顿?” 罗拉笑得身体直往后倒:“对呀!” 阿尔忒弥斯双手环胸,她看了罗拉几分钟,也露出了笑容。 “你好像老是穿着裙子。” “我喜欢裙子嘛。”罗拉拍了拍长度刚到膝盖上方的淡蓝色帆布裙。 阿尔忒弥斯看了看她,忽而说:“白色蕾丝。” 罗拉不开心了:“今天已经换了!” “我昨天也已经看到了。” “看到就看到。”罗拉说。 “你不能这样想,万一我喜欢女孩子,你就被我占便宜了。” “被长得好看的人看一眼不算被占便宜。”罗拉说,“再说你只是看了我一眼,我还摸了你的胸呢。” “你摸的是胸甲。” “对啊,”罗拉说,“胸甲摸起来感觉怪怪的。” “……” “你在哥谭这么搞事情,蝙蝠侠没有找你的麻烦吗?” “有啊,”阿尔忒弥斯扯了扯唇角,她舒展了一下腰身,这么高大又矫健的身体,居然也能显得很纤细,“前阵子哥谭市不少小帮派莫名其妙被灭了帮,蝙蝠侠找了我好几次麻烦了。” 罗拉若无其事地别开了眼睛:“他没有把你抓进阿克汉姆精神病院关起来?” “那是哥谭本市的疯子们才会有的特权,我如果被他抓住,是要被关进黑门监狱的。”阿尔忒弥斯说,“不过除非必要,蝙蝠侠也不会这么做。” “嗯?”罗拉认真地听着。 “蝙蝠侠的作风,”阿尔忒弥斯耸肩,“第一,不在哥谭搞事,他对你的容忍度和宽容度就会变高;第二,如果你要搞事,不要对平民下手,像我一样做个雇佣兵,卖家和目标都不是好东西,就算被他抓住了也有说话的机会;第三,蝙蝠侠对女人比对男人绅士,比如他对小丑女和毒藤的态度就非常不错——对猫女就更不用说了。” 阿尔忒弥斯打量了罗拉一眼: “——而你甚至根本不算是‘女人’,而是个小女孩。就算被他逮住了,只要你装得乖一点,他不会拿你怎么样的。” “什么叫‘逮住了’?”罗拉不满地说,“你就像在说小猫似的。” “你喜欢猫吗?”谁知阿尔忒弥斯却问。 罗拉思考了一下:“还可以吧……我不喜欢冷血动物,温血动物的话,不喜欢体积太小的。是猫是狗没所谓。” “也许你应该去大都会看看。”阿尔忒弥斯漫不经心地说,“那座城市有很多猫。” “我要去大都会的。”罗拉转头,看向那座几乎近在咫尺的城市,“但要在我解决了所有事情之后再去。” “为什么?” “我喜欢把最爱的东西留到最后享受。” 她说着,坐在高楼的边缘,看着太阳消失在云层之中,才又是失落又是满足地叹了口气,站起身,抖了抖裙子上的灰尘。 阿尔忒弥斯冷不丁问罗拉:“你接下来打算做些什么?” “我不知道。”罗拉整理着腰带,“也许做个雇佣兵吧。你不是说你的一个老板想要我为他工作吗?” “雇佣兵也不是想做就做的。”阿尔忒弥斯说,“你要去合适的地方登记,还需要一个靠谱的介绍人——好的中间人不会随便为雇佣兵作担保接生意。” “那你来做我的介绍人。”罗拉又笑了,她把手背到身后,歪着头从上往下看阿尔忒弥斯,“你愿意吗,阿尔?” “……叫我阿尔忒弥斯。别叫我阿尔。”阿尔忒弥斯说,“我们先要给你换一身衣服。” “人家喜欢小裙子嘛!” “你做任务的时候穿什么都好,不穿也行,没人在乎你完成任务的方式,”阿尔忒弥斯冷笑着说,“但面试的时候不许随便穿,你丢的是我的脸。” “噫。”罗拉噘嘴,不过还是勉勉强强地答应了下来。 阿尔忒弥斯带罗拉去了一家底下酒吧——这间酒吧真的开在地下,而且和罗拉在哥谭见过的多数地上酒吧不同,这间地下酒吧惊人的明亮和宽敞。 “这间酒吧没有老板,是我们共同出钱维护的,地址也只向少数人公开,算是我们在哥谭的落脚地,”阿尔忒弥斯走在前面给罗拉带路,“不要东张西望!少给我惹麻烦!” 罗拉穿着一身蓝白格的连体衣,她浓密的红发也像阿尔忒弥斯一样在脑后梳成马尾,不过还是有几缕梳不上去的短发在她的额头上飘荡,罗拉也不去管——就当是刘海了。 听了阿尔忒弥斯的呵斥,她才依依不舍地将视线从戴着红黑色面罩,穿着钢铁战衣,背后还背着双刀的男人身上移开。 “坐在这里。”阿尔忒弥斯说,“等着,别惹事!”她又强调了一遍。 罗拉就坐在她指定的地方等着。 吧台后穿着燕尾服的男人冲她微笑,他问罗拉:“要喝点什么吗,年轻的女士?” “哎,”罗拉说,“给我一杯卡门。” “有一座酒庄以卡门命名,年轻的女士,但我没听说过有什么酒叫做‘卡门’。” 他说着,手指却已经开始飞速地移动,他在身后的酒柜里挑挑选选,又耍了些花哨的手法,最后他将一杯酒推给罗拉: “请,你要的‘卡门’。” 透明的酒水中漂浮着一袭怒放的红裙。 17.提姆 罗拉开心地捧着酒杯:“谢谢你,把账记在阿尔身上。” “当然,年轻的女士。”燕尾服微笑着行了一礼。 阿尔忒弥斯没过几分钟就回来了,她带着罗拉走进了一个长廊,又推开了一扇门,罗拉还以为阿尔要带她去见那个“中间人”了,结果阿尔竟然将她带出了酒吧。 “人呢?”罗拉托着酒杯,“就出来了?” “他已经见过你了,”阿尔忒弥斯提醒道,“那个调酒师。” “但他也……”太年轻了吧! “别随便猜测他的年龄,他是个魔法师。”阿尔忒弥斯说,“他很欣赏你。还有你的代号。” “然后呢?”罗拉问,“我还需要做什么吗?他怎么联系我呢?” “别高兴得太早,你才刚通过面试而已,还有一段考察期。过了考察期,他才会和你建立长期关系——你毕竟是纯新人。”阿尔忒弥斯露出一个有点不怀好意的笑容,“就像所有新人需要做的事情一样,亲爱的罗拉:贡献一场精彩绝伦的首秀吧。” 罗拉看着阿尔忒弥斯:“我揍你那两次不算精彩绝伦吗?” “……不!算!”阿尔忒弥斯咬牙切齿。 罗拉撇了撇嘴,一口喝干了“卡门”。 她砸了咂嘴,表情微妙。 这杯子里透明的部分微微有点刺喉,那一袭红裙则是甜的。 罗拉必须要承认,她对蝙蝠侠已经失去了兴趣。 那家伙这段时间以来几乎每天都在和他没能破防的地下实验室死磕。 韦恩自从买下酒店以后也没什么动静,好像已经把它忘到了脑后,罗拉直觉认为布鲁斯不是传言中那种浑浑噩噩地胡乱花钱的人。 他胡乱花钱、一掷千金的范儿还是有的,但罗拉不认为他买东西的时候脑子不够清醒。 那天的歌剧结束以后,她和布鲁斯·韦恩的关系就变得亲近起来了,布鲁斯是个很有趣的人,而且他很能拿捏同罗拉这个年纪的小女孩相处的尺寸。 罗拉也挺喜欢他的。 你没法不喜欢一个老是想送你珠宝首饰的人,尤其是他的理由总是那么温柔妥帖,明明是他在送你昂贵的礼物,却总是表现得好像你不收下他的东西,反倒是会伤了他的心似的。 ——如果他不在珠宝首饰里放追踪器就更好了。 他只放了一次,之后就没有放了,但罗拉还是忍痛拒绝了所有来自布鲁斯的礼物。 她要拒绝布鲁斯的礼物连理由都不用想的,年龄和性别就是最大的理由……不过罗拉倒是很清楚布鲁斯根本没把她当同辈人看,送礼物也纯粹是,怎么说呢,花花公子派头作祟? ——他习惯了送女人礼物。 罗拉觉得布鲁斯·韦恩这个人很有趣。 他奇怪的控制欲是一方面,他和名声不相符合的实际表现是另一方面,最让罗拉觉得有趣的,是布鲁斯一直在劝她离开哥谭。 “这座城市不合适你。”他总是这么和罗拉说,温柔而又忧心忡忡,“你适合大都会,或者中心城,或者纽约。” ——好像他早就对哥谭这座城市的朽烂已经举手投降了一样。 ——但这不合理。 ——他在哥谭市投入的财富和精力,好吧,也许没有太多精力,但光是他所投入的财富就已经是一笔庞大到足够养活好几个非洲小国的数字了。 罗拉不相信布鲁斯不知道他已经为哥谭花了那么多钱。 虽然好像大众都没有考虑到这些,没有哥谭人发觉哥谭王子暗地里为他们做的事情(顺便一提罗拉觉得‘哥谭王子’这个称呼很蠢,好在媒体也不常这么称呼布鲁斯),但罗拉是很擅长在一大堆错误的资料和混乱的消息中得出正确结论的。 布鲁斯·韦恩的矛盾性引起了她的兴趣。 或者换一种形容,布鲁斯·韦恩的矛盾性打动了她。 ……不,这个说法也显得太暧昧了。 布鲁斯·韦恩的矛盾性让她觉得真实——对!就是这个! 这个游戏世界的真实性早已经大大出乎罗拉的预料了,再怎么真实的世界背景,也会在细节处有所疏漏,但这个游戏的世界背景虽然在很多地方古怪到不可思议,比如那些频繁出现的超级人类居然没怎么改变世界的政治格局,而且还总是个各自为战,但在更多地方,在大局观和更多微小的,小到个人的细节上,它精致得有些让人毛骨悚然了。 布鲁斯给罗拉介绍了暂住在他家的蒂莫西·德雷克。 是在罗拉又一次表示“我会离开哥谭的但是不是现在离开”之后轻描淡写地提起的。 “我和他说起了你了,他对你很好奇,而提姆是一个好奇心有些强烈的孩子,”布鲁斯对罗拉说,“他可能会来找你。别觉得太吃惊,这就助长他的气焰了。” 所以,当罗拉在露天的咖啡馆里点了一杯咖啡,而随着咖啡一起来的还有一个打扮得十足正经的小男孩的时候,她并没有表现得很吃惊。 黑头发,蓝眼睛,漂亮的脸蛋,从头到脚都透出一股机灵劲儿。 他看人的眼神有些失礼,但罗拉没有生气。 “你好。”她说,打量着这个如果她站直的话刚到她胸口的小男孩,“我叫罗拉。” “你可以叫我提姆。”小男孩说,他灵动的蓝眼睛轻轻转了几圈,“我听布鲁斯说起过你。” “我猜也是。”罗拉说,“他也说起过你。” “聪明,认真,敏锐,有很强的观察力和学习能力,能控制自己的想法和行为,”罗拉思考着,提炼了一下了布鲁斯的中心思想,“而你实在是太好了,他总是担心他没办法让你成为你应该成为的那种人——那种非常好的、生活幸福美满的人。” 提姆的眼睛睁大了一瞬间,但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指出:“这不是布鲁斯会说的话。” “这就是他的话表达出来的意思。”罗拉捧起咖啡杯好掩饰自己嘴边的笑意,“而现在我见到了你。你们家的人可真有意思。” “布鲁斯不是我的父亲,”提姆说,“我只是住在他那儿,接受他的监护,因为我的父母常年在外。” 你的表情可不是这么回事,罗拉想。 ——布鲁斯这一家人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罗拉决定和提姆好好说说话,从他的视角了解一下他们家里的情况,小男孩应该比布鲁斯更好套话一点吧? 这么长时间以来,布鲁斯·韦恩在罗拉心中的印象简直是一变再变,从一开始那个长得好看的老男人,变成哥谭市最知名的无脑花花公子,再变成一个总是在做好事却从不被人理解的有钱阔少,或许这个有钱阔少身上还要加一个被害妄想症的标签……你以为这就完了吗?不,不是的。 越往后,罗拉从布鲁斯身上发现的东西就越多。 他习惯性的口是心非,他从不暴露自己的真实心情,他在说起自己的家庭的时候一瞬间挂在脸上的面具,还有他说起自己的儿子们——养子们时,那饱含骄傲、自豪与悲伤,同时又极力遏制这些感情流露的口吻。 罗拉一开始还以为布鲁斯这种性格的养成和他的童年有很大关系。 他在八岁那年所经历的悲剧从来都不是什么秘密,就写在维基百科的第一排。 之后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就变得模糊了很多,但依然有很多大行其道的猜测,流传最广的,就是当初所发生的悲剧根本就不是那个歹徒的一时兴起,这件事本质上是一个针对韦恩家族的阴谋,为了保护年幼的韦恩少爷,韦恩家族最忠诚的管家将他送到了可靠的人手中抚养。 罗拉对此不置可否。 她也没有详细追寻布鲁斯神秘过去的心情,尽管现在这个引起了她的探究欲的布鲁斯就是那些过去所塑造出来的,但她已经知道了最重要的那部分了,这就够了,她不需要寻求太多。 ——布鲁斯有已经是她的朋友了,对朋友的态度当然不能和对陌生人一样。 而此刻,年轻的小提姆就坐在她的对面,手里捧着一杯不加奶不加糖的美式咖啡,用好奇的眼神注视着罗拉。 ——他的性格和布鲁斯的性格太像了。 一样的聪明,一样的敏锐,一样的卓越的观察力,一样的擅长并且时时刻刻都在掩饰自己。 并且也一样的,从来不肯好好说话,非要别人去猜他们的心思。 “我知道布鲁斯在你的心中就像是你的另一个父亲一样,他是你最尊敬和崇拜的人,你尊敬和崇拜他的程度比起你对你亲生父亲的态度更深,”罗拉说,盯着提姆,若有所思地转动着手中的瓷杯,“你知道你的态度给了他很大的压力吗?” 不过这种压力也给了布鲁斯很大的动力。 他是那种会在巨大的压力中变得更冷静和更有力量的人。太明显了。他花花公子的外表毫无疑问是一种对外的形象,一种逃避真实内心、隐藏和保护自己的外壳。 提姆也同样。 ——是全世界的有钱人都这幅调调,还是只有哥谭的有钱人这幅调调,还是只有布鲁斯家里的人这幅调调? “他这么跟你说的?!”提姆提高了声调,然后在罗拉的笑容里冷静下来,“你——” 18.撒谎 “我。”罗拉说,又喝了一口咖啡。 “他不会这么说话。但也许你是对的。就算你是对的,布鲁斯也能自己处理好他的情绪,这点压力不会打垮他。” 提姆几乎在同一时间里改换了好几种语调,他拧着眉头,用一个罗拉难以理解的表情打量着罗拉: “你——” “我。”罗拉说。 她偏着头看着提姆,在哥谭的浓雾和黯淡的光线中,她的绿眼睛依然清澈美好,如同春日刚刚萌发的嫩芽。 她的红发和她的笑容却显得那么邪恶。 提姆最终说:“你似乎……在理解他人上有特殊的天赋。” “我猜也是这样。”罗拉承认了,她转动着手中的咖啡杯,那杯子已经空了,她转动它的速度却依然极慢而且极均匀,“布鲁斯的情绪很难猜,他不是那种把所有东西都摆在脸上的人。” “但每一个人的情绪表达都有特定的模式,对布鲁斯来说,他偶尔会出现的神经性头痛,他越是情绪激动就越是会让自己看起来毫无波动,还有他任何时候都绷紧的肌肉,他夸张的、戏剧化的行为模式——哎呀,”罗拉说,“他一定有很多不可告人的小秘密,对不对?” 提姆警惕地注视着罗拉。 “你也有。”罗拉歪着头说。 提姆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击晕罗拉的冲动。 罗拉看着他,停了一下,忽而由衷地感叹道: “布鲁斯和布鲁斯的家人都太有意思了。” 等等,提姆想,等等,让他捋一捋罗拉的话—— 他很轻易地发现了一个事实:“你不知道布鲁斯和我的秘密,对吗?你只是知道我们一定有什么秘密。” “是的。”罗拉轻快地承认了,“我也不是有意要探寻你们的秘密,实际上,我对你们的秘密完全没有兴趣。我认识的人是布鲁斯·韦恩,还有蒂莫西·德雷克,我已经认识了这一部分的你们了,我也很喜欢这一部分的你们。” ——至于布鲁斯和蒂莫西背后的秘密,谁在乎呢? 就让她和没有秘密的布鲁斯和蒂莫西做朋友吧。 提姆沉默着喝了一杯咖啡,而后他说:“你和布鲁斯告诉我的不是很像。” “他怎么说我?” “他把你当成了一个天真纯洁的小女孩,空有一身力量却不知道如何去运用,而且一直滞留在危险的哥谭。”提姆说,“他认为你还没有见识过这座城市的黑暗,并且不希望你知道那些。” “你一定是带着任务来认识我的。”罗拉说,她竖起一根手指,唇边带着微笑,“别说,让我来猜——太好猜了——他让你来劝我离开哥谭,对不对?” 提姆默认了。 “他人真好呀。”罗拉惆怅地说,“我真希望他就是我的父亲……但这是不可能的。如果这座城市里有什么人有可能是我的父亲,根据我的调查,也只有蝙蝠侠有这样的嫌疑。” 提姆神色惊悚地看着罗拉。 “但即使是蝙蝠侠的可能性也很小。别太吃惊了,小提姆,我一直留在哥谭最重要的原因之一就是想要看看蝙蝠侠是不是我的父亲,”罗拉说,“虽然我还不知道蝙蝠侠的具体情况,但我远远地看过一眼他。他不是我的父亲。” “……这应该需要更多的证据才能证明。听着,罗拉,虽然我们才刚认识不久,但我认为你是个可以信任的人,所以我得告诉你一个秘密,韦恩集团确实是蝙蝠侠的资助者。”提姆说,“如果你确实怀疑蝙蝠侠是你的父亲,只要给我一点你的DNA,我就可以帮助你进行验证。” 他年纪还很小,但认真说话的样子看起来依然有种超乎年龄的可靠。 罗拉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脸颊,有些遗憾地说:“可惜了。” 提姆是很可爱啦,但他的年纪小了点。 而且他也太矮了一点。 年纪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现在还太矮了一点。 提姆疑惑地看着罗拉,傻乎乎地重复了一遍:“可惜了?可惜什么?” “你刚才真的很有男子气概哦,姐姐差点就觉得你是个男朋友的好人选了。”罗拉遗憾地说,“但是……我想我还是喜欢看起来更成熟一点的男孩子。” 她朝着提姆微笑了一下,在对方错愕的表情中说:“回去叫布鲁斯‘爸爸’别担心我了,天呐,他最近对我的热情太让我受不了了。” 话音还没有落下,罗拉就消失在了提姆的眼前。 “……所以,”阿尔忒弥斯双环着胸口,臭着脸靠在门边,“这就是你跑到我住的地方混吃混喝的理由?” “我的行踪泄露了嘛。”罗拉一边往口里塞牛肉披萨一边说,“之前一直住在简陋的地方就是为了保密,但既然已经没有秘密了,干什么不吃好喝好?我在哥谭又只认识那么几个人,去布鲁斯家显然不现实。” “我不怎么了解布鲁斯·韦恩,但你口里的布鲁斯·韦恩和传言里的他简直就是两个人。”阿尔忒弥斯皱着眉头,倒也没觉得罗拉的判断有什么错,“你真的不知道他的秘密是什么?” “不知道啊,”罗拉心不在焉地说,“不知道才安全嘛。我这个人没什么好奇心的。” 阿尔忒弥斯没信,不过也没反驳。她沉默了一会儿,说:“你可以住在这里,到了约定的时间,我会带你去冰山餐厅。” 罗拉知道冰山餐厅和这家餐厅背后的人。 “原来你的老板是企鹅人呀。”罗拉说。 “不然呢?”阿尔忒弥斯反问,“哥谭有几个正儿八经的生意人?” “我以为你的老板不是哥谭人呀,”罗拉说,她吃空了一整盒披萨,心满意足地舔着手指,“你之前也从来没有来过哥谭,就是最近几天才来这里,而且刚一来就和企鹅人谈上了生意。很明显你以前在为别人工作嘛。” “我是雇佣兵,不是私人打手,”阿尔忒弥斯没好气地说,“雇佣兵和私人打手的区别非常大——你不了解行情。” “我怎么不了解了?不就是雇佣兵方便反水吗?”罗拉把空掉的披萨盒扔进了垃圾桶,抬头看向阿尔忒弥斯,“雇佣兵任务失败最多少点赏金和名声,私人打手任务失败的下场会更凄惨。” 阿尔忒弥斯意味不明地看了罗拉一眼,沉默了下来。 不管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又到底是在为谁工作,她背后的人又到底给她颁布了什么任务,她对罗拉的态度还是相当不错的。 实际上,她对罗拉的态度称得上百依百顺。 罗拉刚住进来她就给罗拉准备好了一整套的身份证明和各项文件,和罗拉去买的那一份一模一样,或许还要更好;她的暂住地只有一张床,作为光脚身高都有一米八的那个,她慷慨地将唯一的床让给了罗拉,自己打地铺不说,还给罗拉换了一整套昂贵的床上用品。 而且她还给了罗拉几张信用卡,然后告诉罗拉:“随便用。” “这不太好吧?”罗拉把玩着这些卡,有些为难,“你做任务的时候挨了我的打,还要把赚到的赏金交给我用……难道你终于在我们同床共枕之后发现你对我遏制不住的欲望了吗?” 罗拉当然不可能让阿尔忒弥斯打地铺。 她们晚上睡的一张床,盖的同一床被子——因为罗拉说想要抱着阿尔忒弥斯睡觉。 她是在阿尔忒弥斯忙着给自己铺地铺的时候提出这个要求的。 那还是下午,罗拉发誓在听完她说的话之后阿尔忒弥斯的半张脸都在抽搐,她抬起头,狠狠地瞪了罗拉一眼,态度粗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罗拉的提议。 然后在当天晚上,她就穿着睡衣,忸忸怩怩、不情不愿地敲响了原本属于她而现在属于罗拉的卧室的门。 ——阿尔忒弥斯浑身都是肌肉,但抱起来还是又暖和又软绵的。 “阿尔?”黑暗中,罗拉小声说。 “……阿尔忒弥斯。” “你闻起来有点咸咸的,阿尔。”罗拉小声说,“你的皮肤里沁着海水和海风。” “……” 罗拉把头往阿尔忒弥斯的脖子里缩了缩,很快就沉沉地睡着了。 她没有问阿尔忒弥斯为什么对她百依百顺、极为忍让,也没问为什么阿尔忒弥斯在拒绝了她的要求后忽然又改了主意。 阿尔忒弥斯也没问为什么她之前忽然冲过来揍了她一顿,还顺走了她的联络器,更没有问她为什么忽然变得那么刁钻和蛮横。 ——不要去问那些秘密。 ——不要把你知道的事情都说透。 ——必要的时候撒谎也没关系,谎言不够高明也没关系。 ——记住事情的重点是什么。事情的重点从来都不是真相是什么,事情的重点在于对方愿意相信什么。 友谊啊,罗拉想,多么脆弱又多么坚韧的友谊。 半醒半睡间,一只手轻轻搭在了她的背上。 19.火焰 去冰山餐厅的那天,哥谭市在下小雨。 罗拉把自己的衣服全都搬到了阿尔忒弥斯的衣柜里,阿尔忒弥斯的背心、T恤和牛仔裤在一个格子里,罗拉五颜六色花花绿绿的裙子在另一个格子里——她挑了好久,才挑出来自己稍微有些满意的衣服。 因为是要去见一个“老板”,罗拉穿了一件经典款式的黑色长裙,浑身上下只在胸前点缀了一朵金色的珠花。 阿尔忒弥斯看了罗拉一眼,摇头道:“这朵珠花对你来说太朴素了。” “难道我的美貌不足以点缀这身衣服吗?”罗拉十分臭美地回答,“服饰和珠宝对我来说都无关紧要,要我自己来说,我的骨骼最美,肌肉和经络次之,最后才是我的皮肉——至于覆盖在皮肉上面的衣服,那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东西了。” 阿尔忒弥斯没理会罗拉的发言,她转过身出去了,没一会儿就走了回来,在罗拉面前打开了一个盒子。 其中赫然是一枚鸽蛋大小的蓝宝石。 它晶莹剔透,在铂金托底的护持下,犹如一泓未曾接触过现代化污染的雪山泉水。 罗拉目不转睛地看着它,露出惊叹的神色。 “给你的。”阿尔忒弥斯说,“去换上你新买的那一身红裙子,再戴上这枚宝石吧——卡门。” “谢谢,阿尔。”罗拉甜蜜地说。 她兴冲冲地接过了这枚宝石,抓起衣柜里的那条红色长裙,飞奔着去更换装束了。 阿尔忒弥斯冷眼看着她跑开,听到隔壁传来悉悉索索的脱衣声后,她才掏出手机,低下头,发了条信息过去。 “零号很喜欢礼物。” 对面秒回了:“很好。” “她没问礼物是从哪里来的,也没问我为什么要给她这份礼物。” “她不会问愚蠢的问题。更不会明知故问。” 阿尔忒弥斯翻了好大一个白眼,然后才耐着性子继续汇报:“她目前不打算离开哥谭,她想先在哥谭市完成任务再离开。她下一站打算去纽约。” 对面没有再回复,于是阿尔忒弥斯就知道对方的态度了。 罗拉几乎是掐着点出现在阿尔忒弥斯的面前: “我换好啦!是不是很好看!” 她开心地拉开裙摆,摆了一个相当超模范的定格姿势。 “……很好。”阿尔忒弥斯面无表情地说,“虽然我知道你八成不会答应,但我还是需要问你这个问题:你要戴面具吗?” “噢。”罗拉说,她若有所思地放下拉着裙摆的手,忽然说,“我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盲点,超级英雄总是戴着面具对自己的身份保密,超级反派却不这样做。如果我不戴面具,是不是会显得很奇怪?因为如果我现在戴了面具,以后我还可以取下来;现在如果我不戴面具,以后我就算是戴上面具也没什么用了。” “……你戴不戴面具?” “不戴。”罗拉说,她用双手托着自己的脸,骄傲极了,“我这么好看,把脸藏起来是整个世界的美学损失!” “……随便你。”阿尔忒弥斯对罗拉的这种语调已经很习惯了,她率先出了门,“走吧。” 冰山餐厅位于整个哥谭市最人流量最大的街道之一,这附近也开满了高级餐厅,不过冰山餐厅的包厢依然一座难求。 据说是因为人人都知道冰山餐厅后坐镇的大老板是企鹅人,一般的小喽啰根本不敢来找麻烦,而企鹅人又是公认的“生意人”,不会刻意搞自己的客人,所以冰山餐厅的安全系数实际上非常高。 当然也高不到哪里去。 但确实,在企鹅人的维护和蝙蝠侠的关注之下,这家餐厅的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引来最快和最好的救援。 阿尔忒弥斯带着罗拉走了私人通道,到达房间门口的时候,她停下脚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进去吧,”她说,“老板想和你单独谈谈。” 罗拉就走了进去。 企鹅人的长相就像传闻中的一样奇特,肥胖臃肿的、企鹅般的身体,即使坐在特意加大加宽的椅子上,也显得十分古怪和非人;诡异的鼻子,宽阔,却不显得智慧,只显得笨拙的大下巴垂到了胸前。 那个大下巴倒是牢牢地盖住了他的脖子,罗拉心说要是有人想第一时间割断他的大动脉,那可没那么容易:人的下颔骨还是很坚硬的。 这个房间被布置得像个家居室,炉火在壁炉里缓慢地燃烧着,空气中充满了木材燃烧之后的一种奇异香气,地面上铺着厚厚的、米黄色的毛毯,毛毯上摆着两家面对面的沙发。 企鹅人就坐在左面的沙发上。 “请坐,卡门。”企鹅人说,他的口音含糊而怪异,看来他畸形的鼻子和下巴对他的影响不仅仅在体现在外观上,“我相信你对我也有了基本的认识——我是企鹅人,这座城市里最成功的商人之一。” “你好,我是卡门,初出茅庐、名不见经传的新手雇佣兵。”罗拉坐在被篝火烤得又柔软又蓬松的沙发上,好奇地抚摸着沙发表面的皮毛,“你有什么任务想要交给我?” “蝙蝠侠。”企鹅人说,“我需要你去吸引蝙蝠侠的注意,并拖住他。” “哎呀,”罗拉说,“就没有别的任务可以给我吗?我很能打的,阿尔都打不过我;我可以帮你送货,什么货都行;我还可以帮你杀人,不过我不杀普通人。” “为什么?”企鹅人发出尖刻的嘲笑声,“因为道德?” “因为我觉得这样很蠢。”罗拉毫不客气地说,“士兵杀死敌人当然是一种荣耀,但拿着机枪扫射蚂蚁?如果你愿意付大价钱,我也不会介意这么丢脸一回。” 企鹅人沉默了一下,说:“你比传闻中的更有趣一些。” “已经有和我相关的内部传闻了吗?”罗拉很感兴趣地问,“都说了些什么?” “残忍,冷酷,古怪。”企鹅人说,“但你看起来既不残忍,也不冷酷,更不古怪。” “你也比传说里的温和得多呀。”罗拉说,“谈生意就是谈生意,打架就是打架,屠杀就是屠杀——又不是一回事,怎么可能有同一种表现?我是正常人,我不会拿残忍冷酷古怪的一面面对可能会成为我的老板的人的。” “作为一个雇佣兵,你太醒目了。”企鹅人又说,“但这正能够证明你的优秀。为我工作吧,我可以许诺给你远超过平均水平的酬金,如果你有什么特殊的要求,我们也能继续商量。” “阿尔给我作担保了吗?”罗拉问。 “她没有。”企鹅人说,“但很巧的,你到哥谭以后杀掉的人和破坏过的交易都和我的生意有关。” 潜台词无疑是他很了解他的属下们究竟是怎么被毫无反抗之力地解决掉的。 以及他也很清楚罗拉杀人手法是多么的……充满实验精神的丰富多彩。 罗拉眨了眨眼睛。 阿尔忒弥斯在门口等着,内心平静,且充满了耐心。 她有些吃惊地发现她并不担心罗拉的情况,尽管以他应对企鹅人的经验,她这种小女孩在商业交易上的技巧连给企鹅人提鞋都配不上,但奇怪的是,她就是不担心。 也轮不到她担心,那小姑娘的安危和情况可有人时时刻刻都盯着呢。 但她确实一点也不担心。 这就有点奇怪了……阿尔忒弥斯想,她是很少会思考这种纠结的逻辑的,比如说,当你的任务目标是一个有感情有思想而且你还打不过的小姑娘,你的幕后老板又要求你跟着对方,监视对方,随时汇报对方的情况并满足对方的所有要求的时候,整个任务过程就会变得非常奇怪。 不再是过去那种单纯的保护某个人或者杀掉某个人,这就意味着她的行动需要更多的思考,更多的随机应变,更多地暴露自己—— 这种感觉很诡异。最重要的是,这种感觉很伤人。 阿尔忒弥斯没有去思考这种感觉会不会伤害到罗拉,不过她清楚地认识到,这种感觉会伤害她自己。 但她是没有能力去拒绝她为之工作的人的。 她恐惧站在幕后的指挥者,远胜于此刻她对于可能会受到的伤害的恐惧。 罗拉推开门走了出来。 她心情很好地哼着什么歌,阿尔忒弥斯看到不远处的几个企鹅人属下被这歌声吸引了,他们怪里怪气地发着笑,一边笑一边用一种下流的眼神打量罗拉。 大红色的裙子穿在罗拉身上美得有些不真实,尤其是这件裙子的上半身那么贴身,下半身却又那么宽大——她稚嫩的曲线里有种独属于少女的魅力。 灿烂的红发被蓝宝石松松垮垮地固定住了,这让人忍不住担忧这枚宝石会不会从她的发间滑落。 罗拉偏着头看了一眼那些男人。 她的绿眼睛明亮而清澈,她的美那么端庄和威严,恐怕连圣人也不肯和她对视吧。 但那几个男人却这么做了,他们也在顷刻间得到了惩罚: 突如其来的火焰在他们身上燃烧起来,他们惨叫着摔倒在地上,很快就烧成了一片。 罗拉若无其事地回过头,冲阿尔忒弥斯露出笑脸。 20.过去 阿尔忒弥斯什么都没有问,她直接带着罗拉回到了她的暂住地,然后就这么看着罗拉扑到床上,拿着她的手机,开始给布鲁斯或者提姆打电话。 她和提姆聊天的时间比较多,和布鲁斯聊天的时间相对比较少——但要阿尔忒弥斯说,不管是布鲁斯还是提姆,似乎都对罗拉太过耐心和宽容了。 他们一定有什么目的,一定是想从罗拉身上得到什么东西。 但她自己好像也没有指责他们的权力。 但这不妨碍阿尔忒弥斯讨厌布鲁斯和提姆。 她尤其不喜欢提姆。 那个小男孩身上的某些特质很讨人厌——布鲁斯身上也有那种讨人厌的特质,但他毕竟是个英俊的成年男人,虽然阿尔忒弥斯不吃他那一套,但成年男人的油滑在他身上其实很不明显。 而那种气息在小男孩身上尤为明显,且一点也不会可爱,只会让人不适。 可惜罗拉是听不进去劝告的,阿尔忒弥斯不用试都知道。 “……你说布鲁斯到现在为止都不允许你真正参与他的工作?”罗拉趴在床上,手边放着一袋加量装的薯片,一边吃一边频频点头,“嗯。嗯嗯。我在听。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所以,”提姆说,他的手指还在笔记本电脑上敲打着,努力通过罗拉的信号对她的位置进行定位,“你有什么提议吗?” “你自己都没办法搞定你爸——别跟我说他在你心里不是你的父亲——反而跑来问我怎么搞定他?” “因为你对付他好像很有一手。”提姆说。 “哎呀,不是我对付他有一手,是他对女孩子的态度比对男孩子好很多……”罗拉就笑,“他脾气很好的,只要不触及他的底线,说几句好听话哄一哄就行了。” 提姆的额头隐隐有了汗迹,他面色严肃地盯着屏幕,眼睛瞪得大大的,这让他回复罗拉的时候显得有些敷衍:“你说得轻巧。” “你距离他太近了,提姆,这让你反而看不清他的真实想法。”罗拉在床上翻了个身,她面朝上仰躺在大床上,听着手机中传来的敲击声:这声音极其微小,且被隐藏在呼呼的风声中,然而依然逃不过她的耳朵。 无论是布鲁斯还是提姆,又或者是阿尔忒弥斯——都是那么的不擅长隐藏他们的秘密。 罗拉简直不敢相信,他们把真相完全摆在人们的面前了,但竟然就是没有一个人发现。 也许是发现的人都选择了保持沉默? 但根据罗拉这些日子以来的观察,布鲁斯的那些小秘密是真的没有被人发现过,提姆或许曾经是主动发现了这个秘密的人,他也因此得到了加入布鲁斯的家庭的机会;但除此以外,就算是企鹅人也没有发现这个秘密。 可怜他还被称为蝙蝠侠的死敌之一呢。 “我越是了解你们,就越是觉得你们的家庭非常有趣。”罗拉说,“在这个家庭里,布鲁斯就像中世纪的大家长一样拥有最高的权力,而你们就是他忠心耿耿又野心勃勃的后辈——这种家庭模式是要出问题的,提宝。” “我愿意承认布鲁斯的性格有所缺陷,但你这话就说得太严重了吧。”提姆分出了一些心神来回应罗拉,“而且你到现在为止也只认识了布鲁斯和我而已,你还不认识迪克。你知道迪克吧?” “迪克·格雷森,前空中飞人,布鲁斯在目睹了他父母的悲剧以后收养了他。”罗拉说,“杰森·托德,来自犯罪巷的小混混,传闻说他因为偷了布鲁斯的钱包而成为了布鲁斯的第二个养子。我知道你们三个。” 提姆没说话,但他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 一方面是他发现想要根据罗拉的手机信号对她的地址进行定位简直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人物;另一方面,一种危险的预感笼罩了他,让他紧张地绷住了身体。 她发现了吗?他想,这不可能是巧合对不对? 上次见面的时候她的话就很意有所指了但他没有太放在心上,这次她几乎是在明示了……可她的语调又不是很像那么回事,似乎她只是单纯地被布鲁斯的行为引起了兴趣。 “你知道我们三个。”提姆慢吞吞地说,“然后你才得出了对布鲁斯的家庭的评价?” 电话另一端的罗拉几乎能够听到提姆的大脑飞速转动起来的声音。 哎呀,他真可爱,罗拉心满意足地想。 “我不需要了解你们三个就能知道你们的家庭现状。”罗拉说,“布鲁斯的控制欲都蔓延到我的身上来了,而我还是只是他不怎么认真结交的朋友呢,你们的生活是怎么样子也就可想而知了。” 提姆忽然问:“这是你的手机号吗?” “暂时算是吧。”罗拉回答,她把手机拿到眼前看了看,又在手里把玩了一下,才重新将它放到耳边,“这是我的另一个朋友送给我的。她很有趣。改天介绍你们认识。” 另一个朋友背后的人送给我的,罗拉在心里默默地补充了一句。 可没必要和提姆说这么多不是吗? 他的性格真是好极了,就是性格太好了,总想像布鲁斯一样把所有事都控制在掌心并且安排得妥妥当当。 而这其实挺烦的。 提姆调出了罗拉的档案,然后毫不费力地在稀疏的资料中找到了阿尔忒弥斯的关联栏。 他又花了一分钟时间飞快地浏览了阿尔忒弥斯那长长的、长长的、占据了好几页的任务单和完成状况,以及她得到的各种荣誉和评价。 这女人不是个善茬。 他的视线停留在阿尔忒弥斯的关联栏上,并在那其中的某一个名字上停留了很久。 还没有确切的证据能够证明阿尔忒弥斯和这个人之间的联系,但他的名字出现在这里,就已经说明了阿尔忒弥斯为他工作的可能性非常大。 ——这女人不是个善茬,但可能是她的幕后支持者的那个人,才是真正难以对付的对手。 “她?”提姆假装漫不经心地问,“你在哥谭还认识了别的朋友?” “对啊,”罗拉说,“她叫阿尔忒弥斯。” “月亮女神?你确定这是一个真名?” “我确定。不过就算这不是她的真名也没关系,我认识‘阿尔忒弥斯’就行了。”罗拉说,“我对‘阿尔忒弥斯’以外的那部分不感兴趣。” “这听起来有点冷酷。” “真的吗?”罗拉吃了一惊,她急急忙忙地又问了一遍,“真的吗?” 这种感觉真的蛮奇怪的,还有点可怕。 被一个游戏里的人物评价说话的语气太冷酷什么的。 罗拉感到有些心惊肉跳:不会吧,难道这个游戏还有什么奇怪的隐藏设定?比如“智能觉醒”什么的? 她这会儿就想起来她过去曾经玩过的游戏了,好像是个恐怖解密游戏,玩家进入游戏之后的很长时间里都会一头雾水,找不到半点和解密的线索。 整个游戏的过程就是玩家孤零零地在诡异而古怪的世界中游荡,而他遇到和对话的每一个NPC都对他闪烁其词,在漫长而又毫无头绪的游荡之后,玩家会被察觉到古怪的NPC们合力杀死。 这款游戏和卖点就是“智能觉醒”。 即游戏世界中的人物会在主角怪异的行为中觉察到自己活在一个游戏世界中,最终在愤怒和恐惧中杀死主角。 ——也许这个游戏的隐藏线之一就是“智能觉醒”,察觉到她的不对劲的游戏角色们会在未来的某天合力杀死她。 很奇怪的,“可能被杀死”这件事却并没有让罗拉感到恐惧。 她反而兴奋了起来——就像那天被布鲁斯带去看歌剧时一样兴奋。 罗拉能感觉到身体内部的血液流动正在加速,她的皮肤微微发烫,激烈的情绪在她的身体里涌动,让她恨不得现在就就冲出房间,把在隔壁擦拭那把巨剑的阿尔再狠狠揍上一顿…… “真的。”电话另一端的提姆不知道罗拉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还在往后说,“虽然布鲁斯有很多看法和做法我都不赞同,但他认为你应该尽快离开哥谭这个看法是对的——” 他稍微斟酌了一下,随后决定说实话。 “罗拉,布鲁斯和我都一致认为你不一定能够抵抗哥谭的这种气氛。换一个和平友好的城市对你有好处。” 而罗拉还捂着脸没说话:她心里知道提姆说得没错。 刚进入游戏的时候她还没有感觉出来自己这具身体的异常,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她也逐渐意识到了这个身体的问题。 首先她的情绪变得和她自己有一层隔阂。 也不是说她的情绪变得稀薄或者迟钝,就是很多时候她明明能够感觉到她的心情有所变化,这些变化却根本不会影响到她的整体状态和思维发挥,也不会对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产生什么影响。 刚刚诞生在哥谭市的地下室的时候,这种趋势就已经很明显了。 那种完全超越正常人承受能力的景象居然也只是让她难受了一阵,而没有影响到她当时的心情。 还有在她刚刚离开下水道的时候杀了那几个人——她当时是觉得在下水道里看到的东西提高了她的承受阈值,可她非常冷静地杀了几个人,完事以后还能开开心心地提着钱逛街买衣服……因为她确实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 一丁点的不适都没有。 ——过去的她是这样的人吗?过去的她不是这样的人吗? 21.零号 没有太多记忆了。 只是潜意识里,她过去玩游戏的时候是很喜欢开屠杀模式的。 她无聊的时候还会在自由度很高的游戏里屠村。 ——也不是因为什么特殊的原因这么做,就纯粹是当时太无聊了,就算是杀人也仅仅是为了打发时间。 屠杀其实也不是很好玩。 罗拉本质上不是那种热爱杀戮的人,也不会从血腥和痛苦中得到快感,所以屠杀到最后,她甚至会觉得很无聊。 做这种事情真的没有什么成就感,就像一个习惯了杀鸡的人杀鸡一样,克服最初的心理恐惧之后(没准连最初的心理恐惧都不需要克服),事情就变成了单纯的、机械的重复。 久而久之你只会觉得现场很腥臭很无聊……然后就会很想下线去玩换装游戏。 但换装游戏玩过一阵子以后,罗拉还是会想要回到自由度很高的游戏中大开屠杀。 然后又是杀着杀着就开始觉得无聊,无聊着无聊着就又退出游戏玩别的去了。 ——这是正常人的心态吗?这不是正常人的心态吗? 不管这是不是正常人的心态,罗拉开始觉得这个潜意识游戏有些腻味了。 游戏太不真实会很没劲,尤其是对她这种已经玩过不知道多少游戏的的老油条来说,单纯的感官刺激早就没办法引起她的兴趣了。 但游戏太真实也会很没劲,游戏太真实的话还何必要玩游戏呢?追求真实的人大可以在现实生活中奋斗嘛。 这种人才是真正硬核的游戏玩家。 罗拉拉开了游戏面板。 游戏面板还是空空荡荡的一片,除了一些自带的地图和时间提示以外完全是空白,罗拉仔细地扒拉着游戏面板找了好几圈,也没有找出来退出游戏的选项。 怎么搞的。 她不死心地戳了戳那个游戏时间和现实时间的转换表,这次游戏面板总算是给反应了。 退出游戏还需要资格?开什么玩笑?狗策划你逗我呢是吧? 罗拉又戳了一下。 这次游戏面板直接开始装死了。 ……什么垃圾游戏。 算了,不能退出就不能退出吧,虽然有些烦这个游戏了,罗拉的兴趣其实还没怎么消退,她只是习惯性地在喜新厌旧和耍脾气而已。 她关闭了游戏面板。 大都会市。 实验室中的实验员们在一个又一个的小隔间内穿梭,但他们每一个人都没有发出半点的杂音,每一个人都面无表情,神色匆匆,如果说这个实验室能够给人留下什么共同的印象,那一定就是秩序井然。 个人实验室里,莱克斯凝神望着眼前的波动图陷入了沉思。 “零号的状态很不稳定。”他说,“她的先天缺陷导致她的大脑发育异常,我原本是要放弃她的,就像放弃在她之前诞生过的无数个不合格的试验品。但在我最终放弃她之前,零号被人秘密地带走了。” “这是我的失误。”立刻有人低下头,开始做检讨,“抱歉,卢瑟先生,我们已经提升了实验室的安保级别,更新了我们的系统……” “这不是你们的错。虽然你们的头脑还远不到顶级的地步,但集合了你们所有人的智慧之后,能轻易突破的人数量还是极为稀少的。”莱克斯冷淡地打断了他们,“我在排查可能存在的神秘人物到底是谁,但这是我的工作——我交给你们的工作是零号实验体。” 他仰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起伏剧烈的波动图。 这是植入罗拉身体内部的监测器发送过来的数据,而这些数据无一不在说明罗拉的情况很不稳定。 至于到底是哪方面的不稳定,以及种种不稳定可能导致的后果,就连莱克斯本人都不算清楚。 莱克斯集团的克隆技术相当发达,毫不夸张地说,它们所拥有的克隆技术常年都保持着领先全世界上百年的水平。 但就算是这样,要成功地完成一个超人克隆体——这里成功的标准意味着克隆体不仅拥有超人的力量,同时也要拥有相当程度的理智和智慧——依然困难重重。 而用克隆一个男性的技术手段,最后克隆出的却是一个女性,这其中的壁垒用“人力”和“神力”之间的差距来形容也不为过。 前者还仅仅是一种单纯的“重复”,而后者? ——和凭空造人也没什么区别了。 罗拉的成型就是一场奇迹,就算她的大脑长期处于对任何刺激都没有反应的失活状态,莱克斯也没有打算直接放弃她。 他打算以罗拉作为基因范本,再利用她来进行更多的实验。 然而不久之前在全世界面前直播过的视频证明了这场奇迹并非不能更进一步,一个来自平行世界的“零号”为莱克斯展示了更多的可能。 平行世界的“零号”显然具有高度的服从性和混乱性,而这才是他真正想要掌握在手中的武器。 所以他又重启了“激活零号”的实验,然而直到这时候他才发现零号实验品已经失踪了,而且已经失踪了很久——却没有没一个人发现! 他花费了很长时间去寻找零号实验品的位置,直到不久之前,他才从被损坏的抑制环发送回来的信息中锁定了哥谭,又从植入零号体内的监测器中得到了她的具体信息。 她给自己取名叫罗拉? 罗拉(Lola)。 ……真可惜,莱克斯想,他原本还打算将她命名为“莉拉”(Leela)。 但罗拉也还不错。 “继续监控,有任何——”莱克斯咬了重音,“异常情况——都要及时向我汇报。” 一众科研专家们唯唯应诺,莱克斯傲慢地穿过了他们。 这天,罗拉一大早就从床上爬起来开始挑选衣服。 阿尔忒弥斯在她掀开被子那一瞬间就醒了。 她才刚刚完成一场任务回来,罗拉不太清楚她去了哪儿,但她回来的时候浑身都是血腥和泥土的味道,身上也留下了不少划痕和伤口,脸色看起来非常糟糕,罗拉也就没有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尔从来都不担心和害怕受伤,能让她脸色那么难看,八成是被什么人打败了。 而且一定是什么厉害人物打败了她,看她一声不吭怨气冲天的样子——比当初被罗拉胖揍一顿生气多了,肯定是有积年仇怨的人打败了她。 罗拉问:“晚上吃点什么?必胜客新出了一款海鲜披萨,吃那个怎么样?我请客!” 不知道阿尔给她的卡是从哪儿来的,卡的主人也不知道是谁(但八成是在她背后的那个老板,真正的那个老板),那额度——嘶,高得吓死人。 罗拉也就拿它买买吃的喝的穿的,其他没怎么用过。 “随便。”阿尔忒弥斯硬邦邦地说,“甜点不要圣代和冰淇淋。” “你和神奇女侠打起来了吗?”罗拉问,“我早就觉得你和她有种很类似的感觉了,就是那种亚马逊女战士的感觉,你们的战斗服也是同一种风格。” “说到战斗服,”阿尔忒弥斯说,“你的衣服呢?别告诉我你就穿那身红裙子。” “那不是红裙子,是一件下摆很大很大的风衣,扣子在腰上。打起来的时候脱掉就行了。” 她噔噔噔地小跑进了更衣间。 阿尔忒弥斯家没有更衣室,那其实是一间书房,不过自从罗拉住进来,书房就变成了更衣间。 很快罗拉就出来了,穿着她自己为自己做的战斗服。 她开开心心地在阿尔忒弥斯面前转圈:“怎么样怎么样?” “……你穿得像个男性超级英雄。”阿尔忒弥斯说。 “哎你怎么说话呢。”罗拉不开心了,她站直身体,挺起胸,这个动作很明确地展示出了她的身体曲线,“我哪里像个男人了?” “你喜欢就好。这身衣服似乎没办法起到多少保护作用,不过你也不需要保护。排除其他方面不谈,”她中肯地评价道,“这身制服还是很时髦的。” 罗拉穿的就是那件看起来很像是红裙子的大风衣,展示给阿尔忒弥斯看的时候她把风衣的扣子解开了,那条红色的腰带也松开了。 于是阿尔忒弥斯看到了罗拉穿在看起来和裙子没什么差别的大风衣里面的…… 长达腿弯的杏色排扣小风衣。 杏色排扣风衣最里面穿的是一件贴身的牛仔蓝连体衣,看起来倒是挺舒适透气的。 脚上则踩了一双成熟以后的车厘子色的马丁靴。 阿尔忒弥斯不太熟悉娱乐圈,但就罗拉穿的这么一身,就算要上T台走秀也没问题了。 “如果你觉得这么穿不影响你战斗,那就这么穿好了。”她说,“今天就是首秀了?” “对啊。”罗拉开心地蹦啊蹦,裙子一样的风衣下摆随着她的动作鼓起又放下,“就是今天啦!” 22.首秀 蝙蝠侠蹲在楼顶往下俯瞰。 这不是视线最好的位置,也不是最容易实现入侵的位置,但这里是排除掉所有最好位置以后,最容易被忽视,并且也最容易实施计划的位置。 他耐心地等待着。 人们对蝙蝠侠有各种各样的误解,但其中最大的一项,无疑就是人们总认为“世界第一侦探”最擅长速战速决,就好像任何事情只要到了他的手里,都能在短短数分钟之内被解决。 但实际情况永远和想象有所差距,比如蝙蝠侠的任务总是和速战速决扯不上关系。 当然,很多时候,这些任务完成的过程会有一件看起来速战速决的外衣。 比如当他被谜语人难倒的时候。 但如果没有长年累月的了解和对峙,没有任何时刻都不曾松懈过的监控和研究,他怎么可能在短时间之内就解开谜语人留下的谜题? 还有他被稻草人的毒气所控制,却又总是能反败为胜的时候——这个总能激起他心中最痛苦和绝望的回忆的老对手,癫狂而神经质,他的每一次逃狱都会带来一场陈旧的噩梦。 这噩梦每一次都逼迫他撕开旧伤,然而它的痛苦和绝望程度同它陈旧的程度不相上下,早已形成了固定的套路。 但……但现在,他的噩梦又多了一个。 一个活泼的人影在蝙蝠侠的心中一闪而过。 他本该因为不可避免的痛苦和战栗闭上眼睛,但他仅仅是蹲在楼顶,保持沉默,并且纹丝不动。 就在他等待最好的时机的时候,企鹅人的车停在了不远处。 一道大红色的影子从后座里飘了出来,她的小碎步轻快得像是在跳舞。 她笑嘻嘻地站在笨拙地从车后座里探出身体的企鹅人身边,像个第一次出门春游的小女孩一样高高兴兴地左顾右盼。 蝙蝠侠紧紧地盯着她,认出了对方。 是罗拉。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她出现在这样的场所是出于什么目的?之前还未查清楚的地下实验室导致的惨剧和死亡和她有没有关系? 她的背后站着谁?她是什么势力培养出来的?又为什么和企鹅人站在一起? 太多的问题没有答案,而这意味着罗拉的嫌疑一路攀升,并很快就升至了首位。 蝙蝠侠知道罗拉最近一直都和阿尔忒弥斯待在一起,他知道阿尔忒弥斯的过去,也知道她现在在为企鹅人工作。 也许她是被阿尔忒弥斯介绍给企鹅人的。这是可能性最高的猜测。 也有可能她从一开始就认识企鹅人并为他工作,但这不能解释她完全空白的过去:她的父母,她的诞生,她的成长经历,她所接受过的训练和教育。 蝙蝠侠迅速找到了最有可能的答案。 也许她是被什么秘密组织售卖出去的超级人类打手。 有很多秘密的实验室在进行类似的违法实验,他们制造培养和塑造超能力者,他们中无价值的将作为人体实验的牺牲者,有价值的将被作为商品售卖出去。 ——也许罗拉是他们中的一员。 蝙蝠侠十分确定她不具有精神类的疾病——他在鉴定精神疾病上经验十分丰富,罗拉的行为和言谈都证明了她的相对正常。 而现在,看看她的表现吧,她对这种场合显得相当好奇和兴致勃勃。 她的心理状态确实有些异常。这一点非常明显了。早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有所察觉。 容易激动,难以自控,一旦情绪上头她就会失去理智,完全凭直觉和感觉行事。 但那不是她的错。 她没有得到过合适的教育,那些培养她的实验室恐怕也不会对她这样优质的商品进行管束和惩罚,她也不一定能理解她被教导了什么,以及到底在做什么。 他思考着要怎样处理罗拉,并且已经开始为她规划合适的未来。 罗拉不知道蝙蝠侠心里在想什么,她只是惊叹地注视着周围的一切,那些车队,端着枪支的安保,穿着奇装异服的雇佣兵和他们凶悍的眼神。 “他在这里吗?”企鹅人问罗拉,随后他就自己回答了自己的问题,“我在说什么傻话,他当然在这里,问题应该是他现在到底在哪里……” “他在那栋楼的楼顶啊。”罗拉说。 她从风衣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红外线灯,对准蝙蝠侠的小耳朵,然后啪地把红外线灯打开。 跟随着她的指引,好几个小红点同时汇聚到了蝙蝠侠的身上,分别对准了他的头部和胸口。 蝙蝠侠冷冷地看着罗拉。 罗拉开心地在原地蹦了蹦,用力朝他挥手——周围全都是身高一米八往上的粗壮大汉,在场所有人中只有她长得最矮。 企鹅人比她更矮些,可这家伙穿着带跟的鞋子,鞋子里估计还塞了增高垫。 这就很尴尬了。 “阿尔忒弥斯向我推荐你的时候,我得承认,卡门,我并不相信你能帮助我抓到蝙蝠侠。”企鹅人发出了古怪的笑声,“但现在我得为轻视你向你道歉。你不熟悉我的老对手的作风,但能在不惊动蝙蝠侠的时候发现他的行踪是很了不起的成就。” ——他根本就没藏啊。 ——人家明明是故意想要你发现的。 但企鹅人现在正得意洋洋,开心得不行,罗拉就默默地咽下了想说的话,配合地露出了一个捧场的笑脸。 现场的雇佣兵们至少消失了一大半,只留下寥寥几人跟着他们一起走进大楼,罗拉回头看了一样蝙蝠侠消失的方向,跟在企鹅人身后走了进去。 很遗憾,这栋大楼内外一致,没有出现从表面看十分破烂,内部却别有洞天的情况,大楼最值得称道的地方就在于它虽然破破烂烂的,但至少还挺干净。 他们一同步入了一个神奇的,还在继续运作的电梯——又是地下? 哥谭的下水道系统足够扑朔迷离了,它简直就是一本没头没尾且连中间部分都断断续续难以串联的探案集,除了混乱、谜题和颠三倒四以外空无一物。 而这群人还那么热衷于挖地下室。 罗拉不得不恶意地揣测迟早有一天这座城市会因为地上过度发展、地下过度开掘而压垮地基,从而沉入海底。 ……想象一下可能会出现的情况,罗拉竟然还觉得挺酷的。 她跟着企鹅人以及所剩无几的一些属下们走进了一个安静的房间,跟在企鹅人身后的那些属下和雇佣兵们每隔一段路就会留下来两个照看空荡的走廊,到最后进房间的时候,企鹅人身边竟然就剩下她一个人了。 企鹅人是要见谁?规格这么大? 罗拉满含好奇地看了过去。 她首先看到的是一个很眼熟的穿着职业套装的女人,不得不说黑色一步裙穿在她的身上显得太刻板了,她明明是一个适合穿着豪华时装,被挽在花花公子臂弯的女人。 “茉西。”企鹅人开口了,他站在罗拉的身侧,把那柄笨重的大黑伞充作手杖,通过单片眼镜打量这个女人,“我们曾经有过非常好的合作关系,但我相信我们今天要谈的事情还需要你的老板出面——卢瑟先生在哪里?” 真是简单粗暴的发言,罗拉想。 不过茉西这个名字听起来很熟悉。 卢瑟先生听起来就更熟悉了。 这两个名字一定曾经在什么地方一起出现过,她听到了,却没有放在心上。 罗拉站在企鹅人的身后神游天外,企鹅人也不管她——她的实力是经过阿尔忒弥斯亲自验证的,她的信用也同样由阿尔忒弥斯用自己的信用作担保,而阿尔忒弥斯和企鹅人也已经合作了很多次了,她的信用向来都很优秀。 企鹅人不关心罗拉的过去和罗拉的性格,某种程度上说他是个很优秀的老板,他付钱,你为他工作,你工作之外的事情只要不耽误到他的生意,他就不会管。 其实罗拉觉得企鹅人实在是太自大了,他似乎没怎么考虑过如果阿尔忒弥斯不是一个纯粹的雇佣兵这一可能,也对罗拉的实力估计不足。 不过她是肯定不会随便乱来的啦。 她在这个世界认识的人才几个?没可能随便就能碰到,还刚好和企鹅人的交易有关联的。 就在罗拉走神的这几分钟里,茉西已经和企鹅人你来我往地交手了好几个来回,罗拉听了一阵子就不耐烦了,左顾右盼地开始找蝙蝠侠的踪迹。 她在楼上的楼上发现了蝙蝠侠,他身边围着一地已经失去意识的雇佣兵,面前还绑了三个意识挺清醒的。 ……清醒的这三个比失去意识的更惨。 蝙蝠侠正在逼供。 罗拉就津津有味地欣赏了起来。 ……哎呀,还有这招的吗? ……这样也行! ……哇塞蝙蝠侠的心也太脏了吧。 ……酷!太厉害了! ……赶紧记下来记下来,以后没准能用到。 她看得目不转睛,全神贯注,因为太入神了,连房间里有人进来都没发现。 23.头饰 “……这是卡门,我的临时助手。”企鹅人说,“她还很年轻,在这一行也是新手,但我认为她非常有天赋。” 罗拉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企鹅人这么欣赏她。 难道是因为他手下的一群小喽啰都毫无还手之力地被她杀了? 虽然这其实很符合哥谭人的价值观……在他们看来,自己的手下被杀了只能说明这个手下很没用,如果杀死他手下的人愿意为他们工作,那么过去发生的事情当然是完全可以既往不咎的。 但企鹅人不是那种完全混乱的类型。 虽然说他是个正经商人很亏心,他的这个“正经”也全靠同行衬托,但是在哥谭,企鹅人当真是正经的商人了。 这家伙居然还会交税的! 当然他会交税的都是一些放在明面上的商业活动,暗地里的非法交易还是不会交税……不过换个思路,他从赚到的钱里面拿出来贿赂哥谭上下的钱……也算是另一种层面上的交税了吧。 果然,千言万语还是只能归结成一句话。 哥谭就是奇葩! “在这里认识你真是让人感到遗憾,卡门。”新进门的人说,“像你这样的小女孩,也会从事这么危险的工作吗?” 罗拉终于把注意力从头顶的审讯中转移到了对方的身上。 这个人…… 他看起来有点——很危险。 罗拉仰起头,盯着他看:“你好,卢瑟先生。很高兴认识你。” 莱克斯·卢瑟回赠了一个彬彬有礼的微笑,然后,他将视线放回了企鹅人的身上。 “让我们单独谈谈吧,老朋友。”他亲切地抬起手和企鹅人握了握,又给了茉西一个眼色。 没等企鹅人张口说话,罗拉就很识相地跟着茉西一起离开了房间。 她们在门外等着。 两个人从表面看都有些无所事事。 不过罗拉一点也不无所事事,她还在关注蝙蝠侠的审讯。 “你好。”茉西主动说,她冲罗拉露出一个大姐姐式的微笑。 “你好。”罗拉说。 “我叫茉西,我想已经知道了。”茉西继续说道,“我也知道你的名字了,卡门,是吗?” “这不是我的名字,这是我的代号,”罗拉回答,“就像蝙蝠侠是蝙蝠侠的代号一样。只是我的代号不太像是代号,听起来更像是一个名字。” “抱歉,是我认错了。”茉西道了歉。 “没关系。”罗拉说,“茉西是你的名字吗?我听说过你,在电视上。我记得你是莱克斯集团的总裁秘书。” “这是我的名字。”茉西和善的微笑着,“它不太像是一个名字,我知道。” “那也不至于。”罗拉笑起来。 她笑的时候总是有种纯洁感,让人不得不感叹这个世界上确实没有相由心生这种东西,一个人长成什么样子都是天生的,和她的性格没半点关系。 即使知道她是一个和老板多么相似的人,茉西仍旧忍不住为这个笑容愣了一下。 “就是作为一个名字,它听起来实在是太做作了。是卢瑟先生给你取的吗?”罗拉问,“他是不是那种吹毛求疵、刻薄冷漠而且随时随地都做好了把你推出去挡枪的那种老板?” “呃……” “他给你取名叫‘仁慈’,可我看他根本没有仁慈这种东西嘛。” “……” 茉西不知道说什么好。 罗拉抬起头朝她笑了一下:“你怎么不说话了?” 企鹅人和卢瑟先生谈了没多长时间,大概十五分钟后,他们就从房间里走出来,握手告别。 罗拉感觉他们各自都对自己所出的价码和他们所得到的东西非常满意。 她无所事事地站在一边发呆和踢墙,隔一会儿踢一下,隔一会儿再踢一下——莱克斯似乎为她这幼稚的举动露出了一丝微笑。 罗拉敏感地觉察到了,她立刻停下动作,抬起头,警惕地盯着莱克斯直看。 “你是个聪明的小女孩,亲爱的,这一点我从刚见面的时候就看出来了。”他看着罗拉,语气从容不迫,“但你不应该吓唬我的秘书——她是个忠心耿耿的属下,亲爱的,她对我、对我的事业都非常重要。” 信你才怪,罗拉想。 “我明白了,卢瑟先生。”罗拉乖乖地说,“我以后不会这么做了。” 卢瑟的微笑加深了几分。 “你真是可爱。”他说,“既然如此,让我再给你一个小小的提示,你也可以将之视为一个忠告。” “什么?”罗拉问。 “别选更靠左的位置。”卢瑟轻声说,“也别多加力气。” 他微笑着朝罗拉点了点头,“头饰很配你。” 罗拉眨巴着眼睛看着卢瑟的背影。 企鹅人快来了,她赶紧冲着墙又踢了一脚——往左边一点,再加点力气——然后小跑着跟上了正笨拙地挤出大门的企鹅人。 “卢瑟先生很欣赏你。”企鹅人说,“实际上,卢瑟才是那个发现了你的人——在我要求合作的时候,他嘲笑我竟然连属下到底被谁杀死都不知道,然后我才雇佣了阿尔忒弥斯去抓你。” “我理解,企鹅人先生。”罗拉甜蜜地回答,“你不用和我解释这些——我也不是小女孩啦!我知道我来哥谭以后做的很多事情坏了你的规矩,而你已经对我相当轻拿轻放了。” 企鹅人满意地眯起了眼睛。 “现在,回去吧,卡门。”他说,“我还有些话要和我的老对手说。” “好的,企鹅人先生。” 罗拉毫不疑迟地扭头离开。 企鹅人的两个属下立刻跟了上来,他们一路护送,也是为了监视罗拉——企鹅人并不真正信任罗拉,与其说他带着罗拉来到这个交易现场是因为他对罗拉的信任,不如说他是为了向才刚刚嘲笑过他的莱克斯·卢瑟炫耀和示威。 而罗拉呢?她当然对到底发生了什么完全、一点也不知道,她只是高高兴兴地接受了企鹅人交给她的第一项工作,又高高兴兴地完成了它。 现在她要高高兴兴地回到自己的暂住地,然后和阿尔忒弥斯一起出门吃大餐了。 ——不过在那之前,还有点小事要做。 罗拉忽然停住了脚步。 跟在她身后的两个人立刻紧张起来。 “我感觉有些不太对,”罗拉很认真地说,“我觉得地面在震动,我还听到了一点不太对劲的声音。好像是……”她犹豫了一下,不太确定地说,“……好像是后面那栋楼要塌了!” 跟着她的两个人面面相觑,罗拉从他们的面罩后看到了他们古怪的表情。 “你……”其中一个人说。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身后就传来轰隆一声巨响。 那栋大楼没有完全倒塌。 它只是塌陷了二楼的一个小边,但这塌陷的部分已经令整栋大楼都摇摇欲坠起来。 那两个跟着罗拉的人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大楼:企鹅人还在地下室里呢! 这紧要关头,谁有空理会罗拉怎么回去? 而罗拉就这么站在原地,踮着脚尖,看着他们急匆匆地冲进大楼,摇头感叹这群人还挺忠心的嘛。 她转过身,一溜烟地跑到了倒塌下来的二楼上。 ——想必在各种灾难演习和各种科普性的小视频里,大家都听说过应该怎么应对突发且猛烈的火灾、地震和各种意外情况。 如果面对的是火灾,那么就应该用湿润的手帕捂住口鼻,并弯下腰,贴着墙壁行动,这是为了防止吸入过量的烟气导致窒息和中毒。 如果面对的是地震,那么就要视情况进行反应:如果楼层较低,震感不强,应该优先选择离开建筑物去空旷位置;如果楼层较高,首先要做的就是寻找一个合适的掩体,以防被倒塌的建筑物砸伤。 什么是合适的掩体呢? 坚固的桌椅、书架和大型家具是合适的掩体,这个大家都知道。 但狭小空间的墙角也是非常优秀的掩体——因为就算建筑物倒塌,只要运气不太差,墙角会坍塌成一个小小的三角空间,根据三角最稳定的原则,这个小小的三角空间很可能会给受灾人带来保护和生机。 罗拉心情愉快地哼着歌,一路脚不沾地飞到了倒塌的位置。 这里正是一个狭小空间的墙角。 罗拉无视了不远处的石板下方血肉模糊的痕迹,兴冲冲地飞到墙角。 然后,轻轻地、慢慢地,她掀起了那块掉下来的墙板。 她对上了一双灰白色的眼睛。 不,是灰白色的眼罩。 罗拉用一只手抬着墙板,和那个灰色的眼罩对视了一会儿,忽地撅起嘴唇—— 对方动作很轻微地往后躲了一下。 “哎!”罗拉不开心了,“你躲什么呀?又不是要亲你!” 她瞪了对面的人一眼,重新撅起嘴,朝他轻轻地吹了一口气。 灰尘簌簌地从他的面罩和下巴上落下,搞得他很有些狼狈。 罗拉终于没忍住,嘻嘻地笑出了声。 蝙蝠侠默默地看着她。 24.男孩 要不怎么说企鹅人和蝙蝠侠是老对手呢? 所谓的老对手,就是那种你来我往了许多年,交手都有输有赢,总是双方各自吃亏的敌人。 蝙蝠侠的计划是很妥当的。 他故意现身,引走了企鹅人身边的保镖,趁着那些人抓捕他的时候解决他们,又从几个企鹅人的亲信口中逼问出了企鹅人做交易的房间。 在潜入房间之前他做了详细的规划,通过耳麦和留在蝙蝠洞中的红罗宾联络,取得这栋大楼的规划图——错误的规划图—— 然后他就掉进企鹅人专门为他设置的陷阱里了。 企鹅人那些古怪的发明和小玩意确实很有一手,靠着它们,他还是能够暂时地在争斗中取得上风的。 多数时候蝙蝠侠都能反败为胜,从企鹅人的手中逃脱并最终找到证明企鹅人在进行非法交易的证据,将企鹅人绳之以法。 然而这次企鹅人并不是一个人在迎战。 与其说是蝙蝠侠吃了企鹅人的亏,不如说是蝙蝠侠吃了企鹅人和卢瑟两个人的亏。 他没能在短时间内从为他特制的束缚椅上逃脱,而就在这时候,企鹅人已经志得意满地打算上来嘲笑自己的“老朋友”了。 罗拉把墙板扔到了一边,绕到蝙蝠侠身后看了看那把椅子。 密码锁的。 她把手指放在最左边的数字上,但思考了几秒后,她按下的却是密码锁最右边的数字。 手铐和脚铐都应声而开。 ……哎呀。 ……真的能打开呀。 罗拉兴致勃勃地扬起了眉。 蝙蝠侠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没有第一时间攻击罗拉,而是用他低沉的声音询问罗拉: “你是谁?” 罗拉仰着头——这个动作是身高所限——看蝙蝠侠的下巴。 ……嗯。 ……从一开始她就觉得他像布鲁斯了,从这个角度看……果然。 她说:“哎呀,我才刚刚救了你呢,连谢谢也不说吗?” “是你告诉他们我的位置。” “什么?”罗拉不可置信地瞪着蝙蝠侠,“你真——讨厌!你不可理喻!明明是你自己想暴露的!我从头到尾都在帮你!” “你在为企鹅人工作。”蝙蝠侠冷淡地说,“你是谁?” “这里是哥谭诶,你自己说,我能找什么工作?企鹅人已经是最好的老板之一了。我也没帮他做坏事啊!我只是个保镖!”罗拉理直气壮,“你这人很过分的!” 在蝙蝠侠真正对她出手之前,罗拉说:“你不走吗?楼就要塌了!” 几乎在她说出这句话的同一时间,蝙蝠侠闪电般冲出了大楼,一跃而下。 “好啦好啦,再见啦!”罗拉在他身后招手,伴随着大楼倒塌的轰隆声,她大声说,“我叫什么也不用告诉你了!我的代号是‘卡门’!有机会一起合作呀!” 她确定蝙蝠侠听到了她的话,就心满意足地在被断裂的钢筋刺中前飞走了。 天色已经很晚了。 罗拉也不那么想马上就回去,反而阿尔忒弥斯也还没有回。 本来说好了今晚要回来的。 八成是她的那个神秘的老板又给了她什么额外的任务了。 ——其实她也觉得一直住在阿尔忒弥斯的家里有点不太好,还害得阿尔忒弥斯也容易暴露了。 一路转悠着转悠着,罗拉就到了那天阿尔忒弥斯带她去过的酒吧。 酒吧里头还是没几个人在,那天吸引了罗拉注意力的雇佣兵也消失了,大厅里很空荡,倒是调酒师还站在吧台后面,笑眯眯地用白色毛巾擦拭着酒杯。 见罗拉来了,他微笑着打了个招呼:“晚上好,卡门。新任务完成得很不错。” “不错吗?”罗拉偏着头,“我还以为企鹅人一定会给我一个大大的差评呢。” “你们的雇佣关系从他让你离开的那一刻就结束了。”调酒师说,“他的尾款也已经付清了,我已经打进了你的账号里。” “我还有账号吗!我怎么不知道?” 调酒师的微笑无懈可击: “你在我这里有一个账号。我的联系方式已发送,当你有需要的时候,给我短信或邮件就能提取你的报酬到指定账户。” “哦。那先存在你那里吧。”罗拉说,她感觉她的手机在贴身的口袋里震动了一下,“不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当然可以。”调酒师回答,他的笑容平缓,却也神秘莫测,“你可以选择任何你喜欢的方式呼唤我。短信和邮件只是一个形式。” 罗拉换了个方向歪着头看调酒师:“那你的代号是什么呢?我总得有个称呼你的方式吧?” 调酒师轻轻放下手中不知道擦了多久,已经被擦得锃亮的玻璃酒杯。 “洛。”他轻柔地说,“你可以这么叫我。” “洛。”罗拉重复了一遍,“这是你的真名吗?因为我感觉这是你的真名。” 调酒师回了她一杯卡门。 罗拉小口小口地喝掉了这杯酒。 “你在为什么而烦恼呢,亲爱的卡门?”调酒师靠在吧台上,慢条斯理地问,“是在担心你的下一个任务还没有着落吗?” “不是。”罗拉说,“是觉得有点无聊。但又不是真的无聊。” 真的无聊的话她不管怎么样都会退出游戏的。 现在罗拉的状态就有点像是一个人在抱怨他的生活很无趣,他其实并不一定真的是觉得他的生活很无趣,他就是想要找出点什么东西来发泄自己的不满。 调酒师若有所思地看着罗拉:“觉得无聊?亲爱的,无聊和无聊之间有很大的差别。有些人无聊是因为生活真的很无聊,有些人无聊是因为想要杀人作恶。你是哪一种?” “我就是单纯的无聊。”罗拉打了个小小的呵欠,“应该是第一种吧。” “你的新任务马上就到,亲爱的卡门。” 罗拉想说她没打算催任务,她觉得无聊的一大原因是她已经能够确定蝙蝠侠不是她的父亲了,而既然她的父母是敌对的、代表正义和邪恶的双方,哥谭市又没有别的英雄,再继续留在哥谭就毫无意义。 但一想到要离开,她竟然还有点怀念这个城市,怀念这个城市的混乱、无序、残忍和肮脏。 罗拉照常去哥谭市的边界去晒了太阳,这次,她注意到阳光照在海湾上的时候,视觉效果总是漆黑如墨海面上竟漂浮了一层美艳的金光,像是洒了一海的金粉。 她摇摇晃晃地离开了这里。 如果你对自己即将离开的城市生出了不舍之心,你会做什么? 罗拉决定去买点纪念品。 她先是去了哥谭市最大的百货超市,发现在这里陈列出来的柜台品牌在其他的任何一个发达城市都能看到。 于是罗拉改而去了哥谭市最具有特色的黑巷,被几个小毒头围着兜售药品,还有几个小混混试图强行拉她进奇怪的房间。 罗拉统统暴打了一顿,然后扒光他们的衣服捆住手脚,再扔到房顶上。 最后她在一家宠物店停住了脚步。 ……嗯,不然她带走一只哥谭市土生土长的宠物吧。 哥谭市的大街小巷里藏了不少奇奇怪怪的小动物,能活下来的非家养动物个个都凶悍无比而且身怀绝技。 罗拉还是比较属意猫和狗。 她走进宠物店,买了个最大规格、立起来比她还高上一点的宠物窝,又买了一点宠物饼干和宠物肉罐头。 然后她把宠物窝暂时放在一个垃圾场边上,把罐头和饼干放在宠物窝里,扭头就去找附近的小毒头弄药——混在饼干和肉罐头里,好让她未来的猫或者狗安安静静地睡在窝里等她。 吃了她的食物,睡了她的宠物窝,就是她的猫或者狗了! 但当罗拉高高兴兴地带着她刚弄到手的,不会伤害小动物的肠胃或者神经,只会让它们安安全全地睡上一小觉的药回来的时候,却发现,那个大大的宠物窝里,竟然已经有活物躺在里面的。 不是猫。 也不是狗。 是个……人。 罗拉犹豫了一下,轻手轻脚地走过去。 然后罗拉睁大了眼睛:她给她未来的小可爱准备的饼干和肉罐头都空掉了! ——肯定是这个窝在里面睡觉的人吃掉的! ——过分! 在感到震惊的同时,罗拉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哥谭的小动物也没这么傻的,吃了东西不赶紧跑,还乐颠颠地在软绵绵的窝里头睡觉。 看这个家伙穿得也是破破烂烂的,又脏又臭,可能也是太饿太累了。 罗拉又走了几步,走到了宠物窝的面前。 这时候她也想起来要仔细看看对方了。 哎呀,罗拉想,是个男孩。 ——浑身上下都黑乎乎的,脸上也很脏。头发都脏得结块了,漆黑,也不知道原本是不是黑色的。 ——特别瘦。瘦得就算罗拉不透视,都看得清他露在外面的手臂皮肉下面的骨头形状。 罗拉在宠物窝前蹲了下来。 男孩几乎立刻就睁开了眼睛,死死盯着罗拉。 哎呀,罗拉想,蓝眼睛。 真好看。 她问:“你是不是惹了什么仇家?” 男孩不说话,就是盯着罗拉直看。 他的眼神涣散而空茫。 哎呀,罗拉想,是个傻子呀。 ——是个傻子诶! 罗拉忽地就开心起来! “吃了我的食物,睡了我的宠物床,”她大声宣布,“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男孩子了!” 25.洗澡 怎么把自己的男孩子弄回去还颇费了罗拉一点力气。 这个男孩子傻归傻, 瘦归瘦, 却很有一把力气, 而且他的挣扎和打斗都很有技巧, 显出一种经过了系统化训练的人才能展示出来的攻击性。 当然他肯定是打不过罗拉的, 但是要怎么让他不在拼命挣扎的时候伤到自己就很麻烦了。 罗拉绕着他打转, 帮助他避开他自己的攻击以免被误伤,还要小心点别让他因为太过激烈的动作造成拉伤。 她足够强大,也足够耐心, 最重要的是,这个男孩子确实很虚弱,他的拼命挣扎和攻击只持续了二十来分钟,二十来分钟后,他就因为脱力摔回了宠物窝中。 罗拉弯下腰,把宠物窝抱了起来。 这个宠物窝是帐篷形的, 罗拉把宠物窝开口的那一面朝向自己,这样就不会被人看到睡在里面的男孩子了。 带他去阿尔忒弥斯的暂住点好像不太合适。 反正也快要离开哥谭了, 罗拉也不担心暴露自己的行踪。 她拿出手机给刚刚分别了没多久的洛发短信:“能不能给我找一个房子?安静些, 不要靠近市区, 能马上入住。” 对面很快就回了短信,是一个地址。 罗拉就抱着宠物窝过去了。 洛发给她的地方是一个看起来有点荒凉的别墅区,罗拉很快就找到了门牌号, 她走到门口, 发现钥匙就插在锁孔里。 洛还真贴心。 罗拉拧开了门。 别墅还挺好看的, 虽然只是两层楼的小别墅, 装潢却很温馨。 不过罗拉也懒得欣赏这些,她把宠物窝放下来,后退两步,看到她的男孩子正缩在宠物窝的最里面,身体紧紧地贴着宠物窝的内壁,用他空茫茫的蓝眼睛呆呆地盯着她。 ——他在想什么呢? ——在想她是谁,带他到了哪里,要对他做什么吗? 罗拉跪坐在宠物窝的前面,缓慢地朝她的男孩子伸出了手。 他没有闪避,更没有抵抗,同样也没有任何感情上的回馈,就好像罗拉朝他伸出的手完全无关紧要。 这双手既不会让他觉得他的安全受到威胁,也不会让他感到温暖和放松。 这是一双陌生的手。 罗拉轻轻捧起了她的男孩子的脸,他的面颊温热,尽管黏糊糊的,却依然很柔软。 她轻轻放开手,又摸了摸他的头。 而她的男孩子只是缩在宠物窝最里面,傻乎乎地看着她出神。 这样可不行。 罗拉轻轻拽了拽她的男孩子,想要把他从里面弄出来,好给他洗个澡。 就算她可以不呼吸,闻不到他身上的臭味,也不会觉得他现在的样子很恶心,但谁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因为身上脏兮兮的东西而生病呢? 普通人都是很脆弱的,需要好好保护。 但这次她的动作遭到了反抗,她的男孩子虚弱地挣扎了起来,他扭动着身体想要躲开罗拉,被罗拉迅速地抱住了腋下以后,又开始拼命地往宠物窝里面缩, 他挣扎的动作很奇怪,非要说还是哪里奇怪的话……那是一种很难以形容的不自然,好像他整个人的骨头都长歪了似的,猛一看过去觉得他没有问题,但一细看,就会觉得他从细节里透出浓浓的违和感。 罗拉停了手。 她在觉察到那种不自然的一瞬间就意识到了他身上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但当她透视她的男孩的身体时,依然为她所看到的而震惊。 ——他身体里的每一根骨头都有断裂的痕迹,连手指也是。 ——不知道经过怎么样的遭遇,那些断裂的骨头又重新连接和生长起来,但大多都长得有些歪斜。 歪斜的程度并不算严重,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人的话,这点小小的歪斜甚至在他还年轻的时候影响不到他的日常生活。 但他虽然又脏又瘦,身体上还到处都是伤,罗拉却看得出来他的肌肉在他的骨骼上分布得很匀称,并且曾经也很美丽。 她的男孩子接受过严格却不揠苗助长的训练,获得过足够身体生长发育的营养。 他过去一定也是个聪明可爱的小男孩,有过美好的经历。 ……但现在,这些东西都毁掉了。 在他身上发生过一些什么故事呢?不管发生过什么,那些事一定都非常残酷,而他过去的家庭出于各种各样的或主动或被动的原因放弃了他,让他流落到垃圾场上,伤痕累累,奄奄一息。 ——潜意识游戏似乎是对她的正常感官有屏蔽作用的。 很多时候,罗拉能够明确地理解:哦,看到这种场景,发生这种事情,我是应该感觉到悲伤、难过和怜悯的。 但她从未真正感受到悲伤、难过和怜悯。 然而从另一个角度上说,她又确实会觉得激动,会觉得开心,会觉得快乐和狂喜,也会感受到令她难以自控的激情和热烈的、不知名的、不受掌控的冲动。 这毕竟是个游戏,罗拉想,大概是采用了什么奇怪的机制来过滤和抑制游戏中所产生的负面情绪吧。 虽然在游戏中感受不到痛苦和悲伤,可是罗拉知道她应该做出什么样的表现,以及她为什么需要做出这样的表现。 而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太过异常,她也会在必要的时候假装出那样的情绪。 ——这种时候似乎是不需要假装的,这里没有能读懂她的情绪的观众。 ——但罗拉还是叹了口气。 然后她毫不犹豫地将她的男孩子从宠物窝里拽了出来。 她的男孩子发出了断断续续的嘶吼和悲鸣,像一条被捏住的蛇一样甩动起头和脚,他的心脏在她的动作下剧烈跳动,快得让人忍不住心生爱怜。 像是手中握住了一个小小的麻雀。 他的心跳是那么快,让罗拉不禁有些怀疑下一秒他的心脏就会挣破他的胸腔,从他的身体里血淋淋地掉出来。 “嘘,嘘。”罗拉哄他,“乖一点,乖一点。” 她缓慢但坚定地将她的男孩子从宠物窝里拖了出来,因为他的攻击和尖叫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她也懒得躲开他,只是小心地保护着男孩的要害,防止他伤害到他自己。 她把他打横抱着,一直抱进浴室。 在罗拉的怀里,男孩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罗拉将她的男孩子放进浴缸,而他就坐在罗拉放下他的地方,也不挣扎,也不躲,罗拉在浴缸的另一边放热水,他就安安静静地等着。 等罗拉觉得水温差不多合适了,她就把喷头举起来,对准她的男孩子——他没有像恐惧洗澡的小猫或者小狗一样拼命躲开,而是木呆呆地坐在浴缸里,水喷到眼睛里了才会眨一眨眼睛。 ……这就丧失了洗澡的趣味了。 不过有助于快点把他洗干净,所以罗拉也不觉得有什么失望的。 有舍才有得,有舍必有得嘛。 罗拉先给他冲了一遍,没给他脱衣服,因为他的衣服脏得都黏在他身上了,有些地方还和他的伤口长到了一起,直接上手的话,罗拉怕撕掉他的皮肤。 冲了一会儿之后,确定他的衣服已经软化了,罗拉立刻扒光了她的男孩子。 他瘦得厉害,胸骨、胯骨、膝盖和踝骨都向外突出,皮肤松垮垮地挂在他的骨骼上——这幅样子罗拉在刚透视的时候就知道了,包括他身体上的各种伤口也是。 她镇定地塞上浴缸塞,放任浴缸里的水面逐渐升高,然后从一边的洗浴用品里挑出洗发水挤到她的男孩子头上。 她的男孩子在水中不安地动了动,双手扒住浴缸的边缘。 “我看着你呢,别害怕。”罗拉说。 她细致地搓洗着他的头发,第一遍洗的时候只是把那上面的污垢给清理掉,第二遍洗完之后冲出的水依然发灰,洗到第五遍,他的头发终于清爽起来,泡沫也变成了乳白色。 他的头发确实是黑色的。很漂亮的黑色。 罗拉放掉水,又开始给他清洗身体。在热水里泡过之后这一步变得轻松了很多,第三次倒沐浴液的时候,他的身体上就能搓出干净的泡泡了。 而且闻起来也香喷喷的。 等完全洗干净了,罗拉就擦干她的男孩子身上的水,再用一块浴巾把他包起来。 就像罗拉一开始就知道的那样,她的男孩子是个很漂亮的男孩。 看牙齿和骨骼,他的年龄大约是在十五岁左右,这个年纪的男孩已经看得出男人的雏形了,他也是一样。 尽管还有点青涩,但他的面孔已经接近一个成年男人的那种英挺。 眉骨很高,安安静静地压在他的眼眶上,这令他稍微有点阴郁和桀骜,高高的鼻梁和圆润的鼻峰,再加上翘起来的唇珠,又让他看起来带了点孩子的纯洁。 但最让罗拉喜欢的还是他的黑头发和蓝眼睛。 尤其是蓝眼睛。 他的长相其实是带着一点坏男孩的气息的,不是罗拉最喜欢的那种风格,但他的眼睛——像是刚出生的小奶狗或者小奶猫一样,又大、又亮、又圆,而且蓝得那么坚定和固执。 有点让罗拉想起布鲁斯的钢蓝色眼睛。 哎呀,提姆的眼睛也是蓝色的。他的蓝眼睛甜蜜又灵活,总滴溜溜地打着转,你就算明知道他是个冷心冷肺的小混蛋,在拐着弯套你的话,你还是会忍不住对他心软。 但她的男孩子不像布鲁斯和提姆的蓝眼睛那样,一看就透着一股聪明劲儿,灵活又狡猾,总有好几种刻意说一半藏一半的意蕴在里面。 他的蓝眼睛是沉默和执拗的,像是不会说话的一泓冰水。 26.留言 捡回来一个男孩子没有对罗拉的生活造成什么太大的影响。 话又说回来了, 她以前有过生活吗? 记不清了。 反正自从进入游戏, 她的生活就是乱七八糟, 想起来吃东西就一口气吃很多, 没想起来吃东西就一直都不吃;想起来睡觉了就睡上一会儿, 没想起来睡觉就根本不睡。 在这种完全混乱的作息下, 罗拉对时间的概念变得很模糊。 从阿尔忒弥斯的暂住地搬出来好几天之后,罗拉才想起来给阿尔忒弥斯打个电话说明情况。 “你是白痴吗!”阿尔忒弥斯在电话另一端都快气疯了,“我他妈在外面有任务!你当我是什么?!留在家里等你回来的奶娃娃??整整一天的潜伏就毁在你这通电话上了!” 罗拉心说你要是太忙了就别带手机啊, 要不然你带着手机也可以关机……哎呀。 看来她打过去的电话是有绝对优先权的。 阿尔忒弥斯非接起来不可。 这倒是比罗拉原本设想中的情况要严重多了,她以为对阿尔忒弥斯来说,她就只是一个很简单的监控任务呢。 没想到她的优先权那么高。 “不好意思。”罗拉诚恳地道了歉,“要是这次的人物因为我的电话黄了,我下次免费帮你完成你的新任务——什么任务都可以。杀人也行,不过黑锅得你背。” “等着!”阿尔忒弥斯怒吼一声, “别挂断!” 电话另一端传来了机枪扫射的声音,拳头和靴子击中肉体的声音, 小孩子和女人的哭泣和尖叫, 威胁的声音, 而后是嘈杂的风声和咒骂声。 大约五分钟后,阿尔忒弥斯的声音稳定了下来:“你怎么忽然有这么个规矩了?黑锅我背?” “你又不是没帮我背过。”罗拉说。 “……你行,你有种。”阿尔忒弥斯没好气地说, “背锅就背锅, 你得多帮我完成几个任务。” 罗拉一口答应了下来。 这间别墅里的各种生活用品都很齐全, 但衣柜里只有小裙子——难不成洛在用什么奇怪的魔法偷窥她的生活? 小裙子居然每一条都很好看。 给她的男孩子洗完澡以后, 罗拉凑活着让他穿了浴袍,然后把他放到了餐桌前面,去给他弄点了吃的。 等她端着燕麦肉粥回来,就发现餐桌前已经没人了。 她的男孩子又钻回了那个宠物窝,可能是因为那个暖和的小窝让他很有安全感。 ……这才刚洗完澡呢……还好他穿着浴袍,被他弄脏的宠物窝只是弄脏了他的浴袍,没有弄脏他的身体。 倒是手和脚又黑乎乎的了。 这感觉和养小猫小狗也差不多了吧? 罗拉颇有些哭笑不得,用热毛巾给他擦干净手和脚,趁着他还坐在原地,赶紧把宠物窝扔掉,为了防止他紧张和不安,又从宠物店里给他买了个新的回来,把她的男孩子塞了进去。 ——他在小窝里翻个了身,蜷缩着睡着了。 罗拉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又摸了摸他的脸,男孩困倦地半张开眼睛看了眼罗拉,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养一个男孩子和过去一个人住的最大区别,就是罗拉的生活作息变得规律多了。 当然,这种规律仅限于三餐。 罗拉出门给他买了些衣服,又顺便带回来不少蔬菜和肉类塞进了冰箱,每天一天三顿、定时定点地喂他。 他吃饭的时候会自己从小窝里出来,而且还会用勺子和叉子,最大的问题是他吃起来毫无节制,基本上碗里有多少就吃多少。 罗拉头几次喂他的时候还照顾着他的肠胃,只给吃一点点,后来觉得他能适应了,就放开了,一看他把碗里的东西吃光,罗拉就马上再给他添一碗。 ——结果这傻瓜一直吃到吐。 罗拉就这么看着他痛苦地捂着胃和喉咙,伏在餐桌前面呕出一大堆他刚刚才喝进去的肉粥,整个人都惊呆了。 她知道他是个傻子,但真没想到他傻成这样,吃东西都不知道轻重……还好被她捡回来了,不然他在外面迟早被自己蠢死。 等他吐得舒服了,罗拉就把他扶起来,弄到浴室给他洗干净,换衣服,然后再去打扫餐桌和地面。 她的男孩子就静静地坐在不远处,迷茫地发着呆。 打扫好了,罗拉就返回去,揉一揉他的头发,搓一搓他的脸,又给了他一碗吃的。 等他喝完碗里的肉粥,罗拉就摸摸他的肚子,再轻轻摁一摁。 感觉不怎么鼓。 她就又给了他一碗。 从这次以后,罗拉每一顿只会给她的男孩子两碗吃的,吃完饭休息几个小时再给他喝蔬菜汁——罗拉自己喝过几口,觉得难喝死了,但她的男孩子看起来并不介意食物的味道,有的吃他就会吃下去,所以她也就没有更换食谱。 这段时间过得……说无聊好像也不无聊,说有趣似乎也不太有趣。 洛给罗拉发过几次任务,基本上都是保镖任务,不然就是护送任务,都是很简单的小单子。 罗拉完成得非常轻松。 “你现在也是风头正盛的新人了。”洛说,“但是和你完成的那几个任务关系不大,主要是因为你在保护企鹅人的时候找到了蝙蝠侠的行踪。” 说完这句话,洛似乎很有趣似的笑了一下。 “……这样也行?” “当然,最有效的扬名方式就是挑战挑战超级英雄,其次是有权威的前辈。”洛说,“区别在于,挑战超级英雄一般都不会丢掉性命,挑战前辈就没这种好处了。” “我又不需要名声。”罗拉很诚恳地说,“我做雇佣兵主要是为了赚钱……” 但现在看来她好像根本不用做雇佣兵也有钱拿。 不管阿尔忒弥斯背后的老板是谁,那家伙对她非常慷慨。 非常、非常、非常慷慨。 ——罗拉不能违心地说自己不喜欢他。 ——恰好相反。她太喜欢他了。 “这里有几个新任务,你最近有空吗?”洛没对这句话做出什么反应,他给罗拉调了一杯卡门之后就开始擦酒杯,“都是和蝙蝠侠有关的。” “有些什么任务?” “出价最高的人想要蝙蝠侠的一管血,出价最低的人想要蝙蝠侠的最新情报,其他都是些无聊的任务,比如让你在某段时间里吸引一下蝙蝠侠的注意力,比如想要你给蝙蝠侠带几句话、送些‘礼物’……还有些窃听、攻击和嘲笑的任务。” “你是说,有人花钱让别人去嘲笑蝙蝠侠?” “嗯哼。” “我真想知道是谁发布的任务。” “你当然可以。发布任务的人没有隐藏自己的身份,就是你的老东家,企鹅人。” 如果罗拉没记错,他可是被埋在大楼的废墟里好几个小时才被挖掘出来。 托那把装满古怪机关的大黑伞的福,企鹅人没受什么伤。 “他认为大楼是被蝙蝠侠弄塌的吗?”罗拉问。 “不然呢,我甜蜜的小公主?” “他应该更具想象力一点,弄塌大楼不是蝙蝠侠的作风。”罗拉说,“当然,如果必要的话蝙蝠侠是不会介意这么做的……哎呀,难道他觉得是他逼迫蝙蝠侠使出了这个大招,还为此洋洋得意吗?” “嗯哼。” “但他可是被重新弄进了阿克汉姆啊,”罗拉摇头,“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也值得自豪?” “当然值得自豪,对手可是蝙蝠侠。”洛换了个酒杯继续擦,“再来一杯卡门?” “不了。”罗拉打了个呵欠,“你的酒很好喝,我觉得我已经有点上瘾了,这不是好现象。” “欢迎下次光临,小殿下。” “别这么叫我。”罗拉笑起来,“我是谁的小公主呢?我又没有一个国王做父亲。我都没有一个父亲。” “噢,”洛回答,“你确实没有‘一个’父亲。” 他放下手中的酒杯,从柜台下方摸出一个小小的盒子,推到罗拉的面前。 “小礼物,”他说,“你的制服很好看,但换起来太麻烦了,对吗?这是一个魔法道具,支持一键换装。” “谢谢!”罗拉兴奋地打开了盒子,盒子里是一枚指甲大小的花体的‘卡门’,看起来像是那种金属的手机贴。 “这个怎么用?”罗拉问。 “贴在皮肤表面就可以。” 罗拉乐颠颠地把它贴在了左手的虎口位置。 它迅速地融进了她的皮肤,并且和罗拉建立了一种奇怪的心灵联系。 ——这东西是可以改变形态的。 ——但“卡门”就很好啦! “你真好。”罗拉说,“你是我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对我最好的人了!” “别这么说,小殿下。”洛微笑着凝视她的眼睛,“如果你离开哥谭,我会在你能够想到的地方等你。” 这可真奇怪,罗拉看着他的眼睛想,因为她忽然有了一种非常大胆的念头。 毫无证据。毫无端倪。但又如此强烈,强烈到几乎是一种生理上的应激反应。 “是你把我放在我的出生点的吗?”罗拉问,“是你让我醒过来的吗?” 调酒师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然后他惊讶地抬起了头。 “您好?”他说,微笑很礼貌,眼神却带着困惑,“您是说?” ——这不是洛。 “请给我一杯卡门。”罗拉说。 调酒师的笑容十分诚恳:“有一座酒庄以卡门命名,年轻的女士,但我没听说过有什么酒叫做‘卡门’。”他停了一下,忽而笑道,“您似乎已经问过我这个问题了。” “我还以为这点时间足够诞生一款新酒呢。”罗拉朝他笑了笑,“看来不能。那就再见了。” 她走出地下酒吧的时候觉得有点怅然若失,于是她回过头,第一次很注意地看了看这家酒吧的名字。 这家酒吧没有名字。 本该挂着招牌的地方贴满了奇奇怪怪的传单和各种用漆写上去的标语,传单破损的地方还有一些奇怪的涂鸦:蓝色的电话亭,旋转的星球,还有一架小小的火箭。 一行崭新的粗体大字就写在这一切的最上方。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 这么哲学风格的标语啊。 在这个墙面上的涂鸦不是操天操地的污言秽语就是背后一定没好事的小广告的哥谭,这种涂鸦还真是令人印象深刻。 但不知怎么的,罗拉却忽然有了一种兴致。 她高高兴兴地冲进小巷,没一会儿就带着一罐喷漆回来了。 调整了一下角度后,罗拉在那排粗体大字下方留下了另一句话。 “我是罗拉。” 她从哪里来呢?哥谭那个脏得要死的下水道……不,不能这么写,从下水道里来什么的……也太不像话了吧。 于是她继续写:“我从黑暗里来。” 她要去哪里倒是很简单就可以回答:“要到阳光灿烂的地方去啦!” 27.纽约 罗拉兴冲冲地回到小别墅, 在路上顺便买了点糖果。 不知道她的男孩子喜不喜欢糖果……不管他喜不喜欢, 反正买点再说吧。 罗拉回去的时候他还在小窝里酣眠, 眼睛紧闭着, 睫毛时不时颤动一下, 似乎沉浸在一个不太美好的梦里。 她把男孩子抱到怀里, 揉了他一通,男孩子被她一通胡摸的动作惊醒了,睁开眼睛看看周围, 看到揉他的人是罗拉,就迟钝地打个呵欠,把头靠在她的胸前继续睡。 “起床啦。”罗拉拽了拽他的耳朵,又去捏他的鼻子,捏得男孩子不耐地摇头去躲才松手,“起来了!” 她往不情不愿地的男孩口里塞了一颗水果糖。 他看起来没什么情绪, 不知道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又或者根本无所谓。 但他是不会拒绝食物的, 所以他把糖块嚼碎了, 咽了下去。 ——看来是无所谓。 罗拉摸了摸他这段时间里已经被养得不再内陷的脸颊, 又依依不舍地将她的脸埋进他已经坚实起来,不再空空荡荡的胸膛。 “乖孩子,乖孩子。”她说, 拧着眉头, 有些忧心肿肿地看着他, “一定要活下来呀。” 她梳理了一会儿他的头发, 直到他在她的怀里昏昏欲睡起来,才轻轻将他从宠物窝里抱出来,端端正正地放到床上。 ——她当然是要离开哥谭市的。 ——而且要带着她的男孩子一起离开。 但不会马上离开,因为在整个美帝乃至于整个世界,没有任何一个城市比哥谭更容易弄到你所能够想象到的违禁物品了。 她深吸一口气,神色严肃地透视了一下男孩的身体。 那些断裂后重新生长起来的骨头愈合得不是很好,但这段时间以来的各种投喂明显加快了伤口愈合的速度,罗拉知道,事情不能再往后拖下去了。 她抬头看了一眼男孩,思考了一下后,选择跪坐在他的胸口,好让他无法挣扎。 她预先将一只手塞进了他的口中,另一只手抬起并握住他的手臂—— 咔嚓。 男孩猛地咬住了她的手指。 他咬得那么用力,让罗拉忍不住掰了一下他的下巴,怕他咬得太用力把牙齿给咬坏了。 她俯下身,把脸贴在他的脸颊上。 “嘘,嘘,乖一点。”罗拉哄他,“疼一下就好了,你的骨头已经长歪了,要打断了重新接起来再长一遍才行。” 她口里这么说着,动作却很迅速,看准了就一拧、一摁,顺着还没有长好的原伤直接掰开,然后又把断骨的两端对准了固定住——他身上有些地方的骨头已经完全长歪了,简直是不可思议的愈合能力,这些断掉的骨头完全就是硬生生长起来的,而它们居然还能支撑他的正常活动。 男孩子在罗拉的身下发抖。 他脸颊上的冷汗像哥谭的雾水一样,蒙蒙地沾了罗拉一脸。 鲜血染红了床单,甚至在上面形成了一片小小的血泊。 罗拉的动作快到他根本没来得及挣扎就已经结束了全程,断骨和接骨都只花了不到一秒。 而在工作做完之后,男孩才开始意识到痛苦。 他开始痉挛和挣扎,从喉腔里发出小小的泣声和尖叫,含混地念着什么……似乎是B打头的什么单词,但他总是刚刚发出第一个音节就抽泣起来,剩下的话也就这么被他咽了下去。 罗拉按着他的四肢阻止他的动作,聆听着他的心跳,感受着他的血液流动,在他的动作渐渐微弱下来,气若游丝的时候,她才谨慎地从一边的保险箱里拿出一管针剂。 ——来自莱克斯集团的黑科技,主要功效是加速伤口的愈合,在黑市上有价无市。 ——阿尔忒弥斯给她弄来的,说是浓缩后的加强版本,只要还剩下一口气就能救活。 罗拉就觉得,阿尔忒弥斯背后的老板真实身份是谁已经彰然若揭了,虽然她没说出口过,对方也没有和罗拉亲口承认过,但他们上次见面的时候,他的善意已经很明显了。 就是搞不懂莱克斯·卢瑟这么做到底有什么目的。 她将淡蓝色的针剂扎进男孩的血管,注入,然后扔掉了针管。 在她的注视下,男孩的身体颤抖起来——他的细胞活性在这一瞬间加速了无数倍,在罗拉能够窥探到的微观世界之中,他的身体内部正在进行一场剧烈的震荡,他的骨骼和肌肉几乎在同一时间开始分裂、增殖、分化并循环这一过程。 这…… 似乎是…… 违反了现代医学的……吧? 罗拉几乎是目瞪口呆地看着男孩身上所发生的变化,他的呼吸已经平稳了下来,只是轻微地颤抖着,在床上磨蹭着身体——似乎是因为这样的急速生长令他感到疼痛和瘙痒。 他半张着眼睛,看着骑在他身上的罗拉,有那么一个瞬间,罗拉甚至觉得他似乎恢复了理智。 她原以为他蓝色的眼睛是一泓已经冰封的水,但她似乎只是看到了表面。 在冰层的下方,在他眼睛的深处,最深处,深到没有人能够触及的地方,似乎仍旧有泉眼在源源不断地向外涌出活水。 而这活水终于借着疼痛冲破了厚厚的冰层,从那下方涌了出来。 ——然后罗拉才意识到这不是她的错觉。 泪水顺着她的男孩子的眼角滑落,沾湿了罗拉的脸。 她有点警惕地撑起上半身看了看他,说:“你能听懂我说话吗?” 他的蓝眼睛一动也不动地看着她。 罗拉松了口气,安慰地亲亲他的脸。 他的汗水和泪水混在她的嘴唇上,尝起来咸乎乎的,涩涩的,除此以外还有点别的味道。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味道总让罗拉觉得有点开心和喜欢。 ——于是她又趴回他身上,高高兴兴地亲了她的男孩子好一会儿。 他的脸颊软绵绵的! 他的鼻子硬硬的,鼻头弹弹的! 他的眉毛扎人!但是不难受!痒痒的,还有点舒服! 他的下巴毛茸茸的!小胡茬根子留在里面!可爱! 他的嘴巴软弹软弹的!他的唇珠看起来尖尖的,但是用舌尖舔起来感觉是圆圆的! 多舔一会儿还会肿起来! 直到把他的整张脸和脖子都搞得红彤彤的,连他的脸上都啜出了红印子,罗拉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了她的男孩子。 他的呼吸已经平稳了下来,因为被罗拉固定在床上,他没能对罗拉的动作做出任何反应,他唯一能动弹的眼珠只是定定地对准了罗拉,偶尔的,他的身体会在持续不断的麻痒中抽搐一下。 然后罗拉就会伸手拍拍他觉得不舒服的地方,就像挠痒痒那样。 然后罗拉就从他的身上蹦下来,直落到地面,一边哼着歌一边快活地撕掉了他血淋淋的衣服,撕碎然后抽掉血淋淋的床单。 床单的最下面已经事先垫上了厚厚的隔水布,血水被引流到地面的盆子里,罗拉把血倒掉,再拿着水枪进来,把脱得光溜溜的男孩子冲一遍,再仔仔细细地擦两遍,又给他换了新的衣服和裤子。 她给他买的内裤还是很合身的,就是小叽叽的位置怎么摆都不对,罗拉研究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 是要往上折的,不是往下折的! ——谁叫他被捡回来的时候根本没有内裤穿。 ——平时罗拉也不会没事透视别人啊。 那支针剂的效果实在是惊人,他的身体内部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变化,只过了一晚上,到了第二天,他的骨头都已经长到可以行动的地步了。 罗拉很开心地把固定他的东西都解开,扶着他,想要他坐到床沿。 她的男孩子先是很不适应地缓慢挪动了一下,好像忽然意识到他现在就算动作大一点也不会浑身发疼了,还没等罗拉示意,他就自己翻身坐起来,又下了床。 罗拉去牵他的手,他就乖乖地反手把罗拉握住;罗拉往前走,他就跟着往前走;罗拉停下来,他就停在她身边。 ——从外表看,他就是个有点冷淡的男孩子而已。 就是眼神有点僵硬。 ——戴个墨镜遮住就好了! “乖啦。”罗拉开心地说,她抬起手,想摸她的男孩子的头发,但不踮脚或者飞起来就只能摸到脸,于是她就退而求其次,摸了摸他的脸,“我马上就带你离开这个城市!” 下一个城市去哪里是罗拉早就打算好了的。 ——纽约。 这座城市的名字时常和繁华、前卫、危险和任何同这几个词语的含义相类似的形容联系在一起。 但对罗拉来说,这个城市被她确定为第二个落脚点的最大原因只有两个: 第一,这座城市里有很多的超级英雄在活跃; 第二,这种城市的阳光很好。 这是阳光灿烂的一天,就像纽约市一贯的好天气那样,空中万里无云,罗拉牵着她的男孩子的手,在皇后区里游荡。 皇后区是纽约市有名的……怎么说呢,相比起来比较贫困和混乱的地区。 罗拉觉得她可能已经有些被哥谭的气氛传染了,到了新的城市以后,她的第一反应既不是去百货商店大采购,也不是去有名的景点观光和欣赏——不过这一点已经被她列在自己脑子里的那个小本子上了,就等着找到落脚地之后过去。 但到了纽约市后,罗拉的第一反应,就是找一个比较混乱和鱼龙混杂的地方…… 她觉得住在不那么豪华、明亮、井井有条的地方比较舒服。 重点是比较方便她做些不那么普通的事情,也比较好隐藏状态特殊的男孩。 ——反正她也早就放弃了融入正常人之中了。 “这里看起来很干净安全呀,”罗拉对被她牵着手的男孩子说,“你觉得呢?我们住在这里怎么样?还是去找一个更好的地方?” 她的潜台词是“更乱的地方”,不过也没必要说得那么清楚。 这可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罗拉也不想表现得太奇怪,而且她的男孩子也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她只是想和他说话,并且坚定地认为他能够凭借一些直觉、感情或者别的反正不是智商的东西理解她的意思——就像人们总是坚定地认为自己养育了很久的宠物小猫小狗知道自己的情绪一样。 罗拉认为,她和她的男孩子之间一定有什么难以形容的联系,这种联系让她和他相遇,也让他最终从断骨重接的痛苦中挺了过来。 那件事后的几乎每一天,他身上都在发生变化。 他原先薄得看得见肋骨的胸肌开始变厚,他瘦削的肩膀逐渐拉开,他的手臂和腿越来越结实;他的眉眼更成熟了,像个成熟的大人。 他几乎在短短的两三天时间里就从十五岁长到了十六岁。 28.糖果 因为他的变化太大, 罗拉每隔一天都会换个地方游荡, 而且每天都要给他买新衣服。 她的男孩子对衣服不挑剔, 不过罗拉还是很乐意打扮他, 她总是和他穿同色系的衣服, 或者戴着互相呼应的小饰品。 每当有店员在和他搭话却得不到回应的时候, 罗拉都会骄傲地告诉她们:“这是我的男孩子!” 我的! 我一个人的! 所以他不会理你们的! 直到一周之后,这种剧烈的变化才缓慢地停了下来。 她的男孩子已经完全是个十六岁的人了,用任何方式测算他的生理年龄都会得到这个结论。 罗拉倒也不在乎他几岁, 但他的生长暂停,无疑就意味着一件事。 “可以放开手买新衣服了!”罗拉很开心,“我们先找个地方住下来,然后再说别的事情!” 她雷厉风行地找到了合适的居所,雷厉风行地打电话联系房东,雷厉风行地从一群小混混中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对象要求他去签合同和付租金, 为此罗拉会付给他一千刀。 小混混试图勒索,因此罗拉又雷厉风行地当着小混混的面把他的枪捏成了他的脸, 然后一拳握爆, 小混混痛哭流涕地帮助她签了合同, 并分文不取、屁滚尿流地离开了这条街。 也许他这一辈子都不会重新回到这个地方了。 以上事件只花了不到二十分钟就处理完毕,还是因为罗拉要照顾她的男孩子。 “就这里了。”罗拉愉快地说,她打量着这个普通的公寓, “这里的气氛很温馨的!而且这层楼还有好几个很漂亮的阿姨和姐姐, 还有几个帅气可爱的男孩子!” 她哼着歌收拾了房间, 让他的男孩子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因为他一直很乖, 都没有在她打扫房间的时候跑来跑去,罗拉还奖励了他一颗水果糖。 他一把糖含到口里就要嚼。 罗拉赶紧把手指塞进他的口中,阻止他这么做:“这个不是嚼着吃的,要含着吃才对。用舌头舔比嚼着吃甜得久一点。” 她的男孩子看起来对这种方式不怎么感兴趣。 但每当他试图咀嚼,罗拉就闪电般将手指塞进他的口里。 反复了三次之后,她的男孩子不再嚼糖果了。 “很好。”罗拉满意地亲亲他的脸。 从表情和眼神上看不出来他喜不喜欢甜味……不过他肯定不会讨厌的,饿过肚子的人不会轻易去讨厌一种食物。 更何况,不管罗拉喂他吃什么,他都会很认真地全部吃掉。 等把房间全都收拾好了,罗拉就拉着她的男孩子去了他的卧室。 “这是你的房间。”罗拉对他说,“你就睡在这里,这张床是你的。之前的那个床不好,我给你扔掉了。” 她的男孩子低着头凝视她的眼睛。 ——他完全没有听懂她在说什么。 罗拉把他推到床上,然后把被子拉起来,盖到他身上。 他睁着眼睛躺着。 罗拉坐在他的床边,用手盖住了他的眼睛。 隔了好几秒之后,他的睫毛在她的手心轻轻搔过——她的男孩子把眼睛闭上了。 罗拉放开手,亲亲他的脸,停了一下之后,她又开心地扑到了她的男孩子身上,又亲又揉地和他玩了好半天。 “好啦,不能再陪你玩了。”罗拉遗憾地说,她还恋恋不舍地趴在他的身上,在他的脖子周围闻来闻去。 然后她宣布:“你以后洗澡不用沐浴液了,就用清水洗——沐浴液没有你的味道香。” 她临走前又亲了一口她的男孩子,然后才匆匆换了身衣服出门。 要搬到纽约这件事罗拉是和阿尔忒弥斯说过了的,对方果不其然地表示她下一步也准备去纽约,罗拉也不多问,只是和她约定好了见面的地方。 他们约在布鲁克林见面。 碰头的地方是一个很大的公园,公园的中心是一个很大的人工湖,看起来还挺干净和清澈的,湖边是一圈很干净的人行道,人行道之外则是一些功能很明确的分区。 给小孩子玩的小型游乐园,给中老年人用来锻炼的健身设施,给情侣约会的幽静小路,在最大的那个湖边广场上,各种流动商贩和街边艺术家齐聚一堂。 罗拉脚步轻快地走进了湖边广场。 她一眼就看见了阿尔忒弥斯——就算穿得再怎么普通,她在女性中绝对少见的高挑,和她无袖背心所露出的坚实的肌肉,她把背心绷得紧紧的的胸,包括她被黑色牛仔裤包裹着的有力的腿——都绝对不会让她被人忽视。 罗拉小跑了过去。 她今天穿得很简单,就是一条没多少装饰的海军风长裙,头上戴了一顶海军风的宽檐帽,红头发系成了两条蝎子辫,随着她小跑起来的动作一甩一甩的。 阿尔忒弥斯朝她吹了一声口哨。 罗拉就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嗨美人,”阿尔忒弥斯说,“要和我分享冰淇淋吗?” “好呀。”罗拉说。 阿尔忒弥斯挑了挑眉,转头就把摆在脚边的冰桶拎起来,豪爽地掀开了盖子:“这一桶冰淇淋都是你的,这是勺,”她摇了摇桶,铁勺被摇得哐当直响,“拿着吃吧!” ——这女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所有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被她们两人吸引了注意力的人心中都闪过了这个念头。 那个冰淇淋桶就是卖冰淇淋的人用来舀冰淇淋球的那种大桶,铁勺就是用来舀冰淇淋球的圆底铁勺,没有正常人会直接抱着这种桶吃冰淇…… 罗拉接过那个桶抱在怀里,用铁勺舀了一大块冰淇淋放进了口里。 ——这个女孩子的脑子一定有问题! “真好吃!”罗拉惊喜地说,“这是什么?” “朗姆味冰淇淋,里面冻了碎坚果。”阿尔忒弥斯说。 “谢谢你,不过你为什么要买这么大一桶?”罗拉又舀了一大勺冰淇淋塞进口中,她的话有些含糊不清,“因为你讨厌的人喜欢吃冰淇淋,你排在她前面,所以你就直接买走了这一整桶?” 她把这一大口冰淇淋咽了下去,没等阿尔忒弥斯说话,就评价道:“你太幼稚了,阿尔。” “……叫我阿尔忒弥斯。” “你的名字太长,而且你不觉得在这种公众场合叫你的名字——给人的感觉怪怪的吗?”罗拉在旁观者们惊恐的眼神中一个劲儿往口里扔冰淇淋球,“你的法律登记名是什么?辛西娅?” “……我们来谈谈你答应帮我完成的任务好了。” “好的呀。”罗拉也不在名字的事情上多做纠缠,“什么任务?” 罗拉还以为新任务是以纽约为主场的呢。 结果阿尔忒弥斯又把她带到了哥谭。 “……我才刚刚从这里搬走,阿尔。”罗拉穿着她的制服跟在阿尔忒弥斯的身后。 这又是个隐藏在地下的实验室,不同的是这个实验室风格并不嚣张,它将地址选在废弃的地铁线路中——相对于不是把自己建在豪华酒店下方,就是建在大型商务集团总部下方的同行,这家实验室的风格可以说是非常低调了。 不过从另一方面说,这似乎也体现出了这家实验室的困窘。 留在实验室中进行巡查和值班的都是普通人,实验室的监控器和监控器之间留下了不少死角。 虽然普通人想要利用这些监控死角入侵实验室依然是不太可能完成的任务,但这里可是哥谭,哥谭缺少正义、秩序和良心,唯独不缺少擅长入侵、偷窃和杀人的疯子和精神病。 还有那些为了大量佣金而迫不及待地冲进这个城市的雇佣兵。 “你的任务目标是什么?”罗拉终于有些受不了这种沉默了,她从身后贴近了阿尔忒弥斯,在她耳边悄声询问,“你说呀,你说呀——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我们需要从实验室里救走一个人。”阿尔忒弥斯说,“我不是早就告诉你了任务目标?” 她们停在一个实验室外,阿尔忒弥斯把背紧紧地贴在长廊的墙面上。 她确实和罗拉说过这次任务的目标是什么,也给罗拉看了对方的资料。为什么要罗拉帮忙的理由她也说了,她是正面突围攻击的类型,这种入侵类的任务不是她的长处。 不过雇佣兵也不可能是完全自由的,因为在过去欠的一个什么人情,阿尔忒弥斯接下了这个任务。 罗拉对“人情”的这部分很感兴趣,但阿尔忒弥斯咬死了不肯松口。 不说就不说,罗拉想,就算她现在不说,以后她也会说的。 世界上或许有人能真正保守自己的秘密,但阿尔忒弥斯不是这些人中的一员。 迟早有一天,她会忍不住自己说出来的。 这个实验室的简陋让她们的入侵变得非常简单,简单得都有些不对劲儿了。 罗拉转过头,四处张望了一会儿。 然后她用一根指头戳了戳阿尔忒弥斯的背。 “别闹。”阿尔忒弥斯压低了嗓门说。 她把一种浅色的粉末涂在了密码九键上,那几个键立刻显示出了五个清晰的指纹,分别对应了8、4、5、2、3这几个数字。 “82534。”罗拉说,“这是正确的顺序。” 阿尔忒弥斯不假思索地按照罗拉所说的顺序按下了那五个数字,厚重的隔离门以一种轻盈、安静到令人毛骨悚然的灵活缓慢地向左侧滑去。 而在那扇门之后,无数黑洞洞的枪口瞄准了他们。 “他们的枪看起来很奇怪啊,”罗拉对阿尔忒弥斯说,“我从来没见过这种型号。你见过吗?” 阿尔忒弥斯回答:“跑!” 29.烟花 罗拉马上就明白阿尔忒弥斯为什么这么说了。 她在这句话出口的同时已经立刻扑倒在地, 从那些枪口中喷射出来的激光则速度更快, 它们像烟花一样在身后留下了长长的一条亮痕, 然后在触及实体的那一瞬间立刻爆炸, 连炸裂之后的火花也像烟花一样灿烂。 阿尔忒弥斯狼狈地躲闪着那些激光, 持枪的人则紧随其后地追了过去, 他们的目标非常明确,有一大半人都追着阿尔忒弥斯跑了过去,只有极少数的人跟上了朝另一个方向撤退的罗拉。 他们分成两队的时候显得秩序井然, 罗拉第一次在哥谭市看到这种军队式的秩序井然:每隔三个人就有一个人自动出列并迅速组成新的列队紧追上来,每一个人的脚步都踩着同一个节拍,每一个人之间的间距都不差毫厘。 看起来就像是只有一个人在动作,其他人都只是这个人的投影。 罗拉刻意放慢了速度,好让这些虽然动作很整齐,但体能大致都还在正常人范畴之内的士兵能够跟上她。 实验室的规模很小, 罗拉带着这些怪怪的士兵绕了没两圈就走到了死角。 她也不再躲了,转过身, 正面看向这些士兵——他们沉默而有序地包围过来, 所有人的枪口对抬起并对准了罗拉。 无数激光在半空中画出了绚烂的色彩。 但罗拉所站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 那些激光无一例外地撞到了墙面上。 “哎呀。”罗拉说,站在所有士兵的包围圈背后,“这是什么枪?效果还怪好看的。” 那些激光一个接一个地在墙面上炸开了, 像是一场小型烟花秀, 只不过这场烟花秀的烟花只有同一种色彩和造型, 而且这场烟花秀没有一点声音。 这些激光的发射是无声的, 飞行是无声的,连爆炸也是无声的。 而这一整座实验室都那么安静,如果不是还有这些士兵的整齐一致的脚步声和他们藏在厚厚的面罩背后的呼吸声,罗拉准要以为这座实验室中了什么“无声诅咒”。 ——这个世界应该是有诅咒的对吧? 既然有魔法,有巫师,甚至还有天使和恶魔,没道理会没有诅咒这种东西。 罗拉就站在这些士兵们的身后,津津有味地看着激光枪在墙面上无声地爆炸,那堵墙被激光爆炸所溅射出来的火花融化出了一个大洞。 ——这堵墙应该是能被这些激光轰开的。 罗拉就轻快地冲进了这群士兵,她收缴了一个激光枪,把枪口对准另一个激光枪,扣动扳机,期待着想看到一些新奇的景象。 而她所看到的事情也没有让她失望。 看起来这种奇怪的激光枪在击中近距离的物体后不会爆炸,而是像电一样缠上了它所依附到的对象。 紧随而来的就是一阵精彩的电光秀——拍下来放在网络上能引起所有人尖叫和狂欢的那种! 它是那么炫丽,无数种颜色在那纤细的电弧中变换和闪烁,尽管人造的霓虹灯已经有了无数种变化和无数种造型,但这场电光秀会令人联想到他们初次看到雨后彩虹的那种感动。 就是电光溶解掉人体的过程稍显血腥和残忍……还有点猎奇。 被溶解的人体毫无挣扎和尖叫,甚至神态还很安详,这一点无疑加剧了恐怖的效应。 但很精彩。 罗拉又收缴了好几把激光枪,她击中了所有的追兵,然后津津有味地欣赏着他们一一被激光溶解,最终化成气体。 “这玩意可真带劲。”罗拉说。 她看了看手中的枪,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舍得扔掉。她透视了一下枪支的结构,发现这种枪的内部有一套完整的能量循环系统。 但它从空气中摄取的能量还不足以支持运转。 ——罗拉觉得她能够稍微改进了一下这把枪的能量转换功能。 不是很难。 只要减少一个用于转换能量的循环,减小这把枪的体积,再增强稳定系统……枪的材料似乎不是地球上的材料,罗拉从来没有见过,但这种材料有非常明显的缺陷,只要换成另一种元素……哎呀,如果她能找到更精密的材料,她还能利用它发射好几种激光,烟花秀会变得更漂亮…… “卡门!”阿尔忒弥斯说,“你解决掉追兵了?” “应该是我问你这个问题才对。”罗拉把视线从这把激光枪上拔 出来,她用下巴点了点墙面,“看这个。” 不用她说阿尔忒弥斯也看到了这个大洞。 被激光枪溶解掉的墙面厚得惊人。 “把你砌进去也没问题。”罗拉忍不住说,“这堵墙比你的胸还厚……” “闭嘴。”阿尔忒弥斯说。 她已经意识到今天闹了一场大乌龙:“我接的只是一个很简单的救援任务。” “你从哪儿接的任务?” “猫女。”阿尔忒弥斯说,“我欠过她一点人情。” 罗拉思考了两秒或者更短时间:“你被蝙蝠侠盯上了,而她帮你引开了蝙蝠侠——这种人情,对吗?” 阿尔忒弥斯愣了一下。 她猛地转过身。 一个黑漆漆的身影就站在她们的身后。也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 “就没人跟你说过你这样很猥琐?”罗拉问蝙蝠侠。 她用一个鲜明的例子证明她的话:“像个大叔暗地里跟踪和偷窥美少女似的。” ……尽管很不合时宜,阿尔忒弥斯还是忍不住笑了一声。 蝙蝠侠:“……” 这场相遇完全就是一个意外,他没有暗地里跟踪和偷窥任何人。 虽然罗拉确实是被他重点关照的目标,但对方的行踪总是那么神秘,就蝙蝠侠追查所遇到的重重困难来看,有好几个势力在帮助她遮掩痕迹。 他已经排除了好几个明显是用来混淆眼球的势力。 还有两个隐藏在更深处。 蝙蝠侠开着耳麦,因此留在蝙蝠洞中的红罗宾把罗拉的话听了个正着。 提姆忍着笑没有吭声。 “解释你们的目的。”蝙蝠侠说。 “一个救援任务,”阿尔忒弥斯双手抱胸,“我们不远万里前来解救被转移到哥谭的一个重要实验品——但现在看来,我们都被猫女给骗了。” “也不能算是全被骗了,如果她记得把佣金结算掉的话。”罗拉说,“等等,阿尔,这次任务是义务劳动吗?” “——不管是不是义务劳动,佣金都没你的份。” ……对哦,罗拉想,是这么回事的。 她乖乖地沉默下来,就看着阿尔怎么和蝙蝠侠交涉。 “我知道你们,阿尔忒弥斯和卡门。”蝙蝠侠说,他的声音一听就是经过处理器处理的,低沉而阴森,“你们没在哥谭惹过什么乱子,我以为你们会马上从这里离开。” “我们离开了。”阿尔忒弥斯回答,“但有新任务在哥谭——我们只好又回来了。” “离开哥谭。”蝙蝠侠说,“你们在其他任何城市都能过得很好。” “你说话的语调听起来有点像我的一个朋友。”罗拉又插话了,“还是你们哥谭人都热衷于劝别人离开这里?” 蝙蝠侠转过头,定定地注视着罗拉。 他灰白色的眼罩……确实能给人一种怪异的压迫感。 尤其是在他站着的时候。 罗拉不安地把手背到了身后。 她不太自然地歪了歪脖子,又扭了扭手指,眼神在长廊中飘忽不定地晃了一圈——但最后,她还是很勇敢地盯着蝙蝠侠的眼睛看了过去。 “这又不是你的地盘。”罗拉不满地说,“我听说你遵守法律——哪条法律规定我们必须要听你的了?有本事你在哥谭法里加上这一条!” “这是我的地方。”蝙蝠侠冷淡地说。 罗拉瞪眼看了他几秒,转头冲进了墙面被溶解出来的大洞,阿尔忒弥斯摇了摇头,紧跟着罗拉冲了进去。 最后行动的是蝙蝠侠,他扫视了一圈地面,在角落里看到了碎裂的激光枪留下的残渣。 他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在心中分析出无数种可能性。 这些激光枪是追着罗拉过来的追兵的武器。那些追兵已经消失了。可能已经死亡。不确定具体的死亡人数。 “红罗宾。”蝙蝠侠说,“扫描现场。” “收到。”红罗宾说,“正在分析情报……发现大量能量活动的痕迹,正在分析异常辐射,数据显示,嗯……”他沉默了一下,“……他们分出了五十人小队去追击卡门,现在那五十个人都和队伍失去了联络。他们可能已经死亡。” “这是从斯塔克集团泄露出来的外星技术。”蝙蝠侠说,“它所发射出来的激光能够销毁被击中物体所留下的一切痕迹。” “所以,她确实杀死了这么多人。”红罗宾说,“我……难以置信。她绝不是那种滥杀成性的人,蝙蝠侠,我敢确定这一点。” “我知道。”蝙蝠侠说。 他弯下腰采集了激光枪的一些碎片,又采集了一小部分空气,而后才穿过那堵被打穿的墙体。 他已经为接下来可能看到的事情做好了准备,但接下来映入眼帘的一切,即使是蝙蝠侠也忍不住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不,别误会,这堵墙背后的东西既不冷酷,也不残忍,甚至和冰冷、肮脏都沾不上边。 恰好相反,这堵墙背后的景象几乎可以说是柔软、甜美和温馨的。 ——但这堵墙背后的东西,隐藏在哥谭废弃的地铁线之中的秘密,不应该是柔软、甜美和温馨的才对。 ——荒诞感让这一幕也显得可怖起来。 “哥谭到底是个什么人杰地灵的宝地啊,”还是情绪最稳定的罗拉打破了沉寂,“在这个城市里发生任何事都不值得吃惊对吗?” “没错,卡门。”阿尔忒弥斯说,“但别只把范围限定在哥谭市。” “你的意思是,整个世界都这样疯狂?” “欢迎来到现实生活,甜心。” 罗拉安静了几秒。 “哎呀,”她说,“我头一次听你这么叫我呢。再多叫两次!” 30.追兵 在厚厚的墙面背后, 被隐藏起来的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房间。 它被装饰得相当……家常。 非要具体形容的话, 这个小小的房间令人感到舒适。 无论是那柔软的、有些陈旧的米色沙发, 还是纯木质的桌面, 再或者是敞口花瓶里稀稀落落的几朵小花——所有东西都是那么的普通, 那么的平凡, 像极了你每天在街道上看到了无数次但没有一次能记住对方面孔的路人。 然而住在这个房间里的并不是一个路人,恰好相反,她拥有一切使人铭记终生的特质: 那种灼目的、像刀片一样薄而锋利的美貌。 “她也是红头发和绿眼睛呢。”罗拉说, 她端详着正坐在餐桌前捧着一杯咖啡发呆的女人,又说,“这是单向观察的墙壁吗?噫,好恶心呀这些人。” 没等阿尔忒弥斯做出反应,也没等蝙蝠侠出声,罗拉就果断一拳轰了过去。 在拳头即将接触到墙壁表面的时候, 那个呆坐着出神的女人忽然转过了头。 她的眼睛精准地对上了罗拉的眼神。 ——罗拉一拳砸穿了墙面。 她把手收回来的时候墙面上留出了一个洞,罗拉就把两只手的手掌插到那个拳头大小的洞里, 开始往外掏呀掏, 掏呀掏…… “你在做什么?”阿尔忒弥斯觉得她的行为很费解。 “这堵墙是由特殊材料制成的, 大范围进行爆破会导致不可控的后果,整个地下室都可能会因此被毁。”蝙蝠侠说,“她所采取的是最佳方法。” 但在这种硬度的特殊材料上进行小范围挖掘所需要的力量…… 他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默默地在心中提高了对罗拉的评估。 她们说话的时候, 罗拉已经在墙面上掏出了一个勉强能容纳一人通过的小洞, 她趴在洞口朝里张望。 “你好?”罗拉说, “你看到我了吗?” “不是‘看到’。”一个女声回答了她的问题,“是‘感受’。” “好的呀。”罗拉又说,“那你快出来吧!” 被关在这个地下实验室里的女人看起来既疑惑又警惕,她稍微犹豫了一下,慢慢朝罗拉走了过来。 罗拉后退了两步,让出这个大洞。 她看了看罗拉,弯下腰,从洞里钻了出来。 罗拉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动作:“虽然情况有点不太一样,但你让我想起我刚刚出来的时候了。” 蝙蝠侠若有所思地注视着罗拉的背影。 “你是谁?”女人问。 “卡门。这是我的代号。我是个雇佣兵,新手。”罗拉开心地报出了自己的名号,“你呢?” 女人侧过头看着罗拉。 “你的头发也是红色的,你的眼睛也是绿色的,真巧。”罗拉捧着脸看她,“不过你的头发颜色比我更深一点,你的眼睛也比我的眼睛颜色更深一点……我的头发和眼睛以后也会变成你这样吗?” 女人就微笑了一下:“应该不会。我的头发和眼睛一直都是这样的。” “这样啊。”罗拉满意了,她说,“那我们走吧!” 蝙蝠侠似乎是想说什么,但他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一行人沉默而迅速地离开了这个地下实验室,罗拉和阿尔忒弥斯走在前面,被解救出来的女人紧随其后,蝙蝠侠落在最后面,不动声色地关注观察着被他们所救出的女人。 他一直没有放弃彻查酒店事件的希望。 一般情况下,一个案子拖得时间越久,就越是难以寻找真相,很多陈年旧案就是这么被埋藏起来的——但在哥谭,这个定律却不是有用。 人们都说,在哥谭,没有人能够洗手上岸。 即使你所犯下的错只是偷窃这类的小事。 这座城市的每一天都在为成为精神病人们的狂欢之地做准备,没有人能够在堕落过一次之后洗心革面;更别说那个神秘的势力所做下的还是那样一场大案,小半个哥谭上东区在一场派对后重新洗牌。 毫不夸张地说,整个哥谭都在寻找犯下那场大案子的嫌犯。 他或者她将成为在哥谭市冉冉升起的一颗犯罪新星! 在这时候,忽然出现的任何人都可能成为哥谭老势力们的目标,而卡门无疑是其中最醒目的一个:不管是她的服装配色还是她的行事风格,以及她显然与众不同的心理状态…… 红罗宾的声音打断了蝙蝠侠心中的各种念头。 “已经查到那个神秘女人的身份了,旺达·姜戈·马克西莫夫,代号绯红女巫,据说是现存最强大的人造变种人之一,”红罗宾敲打着键盘,“她的变种能力是混沌魔法——应该和扎塔娜那种魔法不是一回事,因为她既不需要学习也不需要念咒语,只要做几个手势就能完成施法过程……” “小心,蝙蝠侠,资料显示她的情绪因为长期实验极端不稳定,每当情绪失控,她的能力也会失控……曾造成大量伤亡,最严重的一次是剥夺了整个实验室人的性命……” “她还有一个双胞胎弟弟,皮特罗,代号为快银,能力是超级速度——和闪电侠有点像,不过他们的能力来源不是一回事——资料显示,当她和她的弟弟待在一起时,情绪失控的可能性会降低到几乎为零。” “哇哦,”红罗宾感叹了一声,“如果是我,我就会把她和他弟弟关在一起。你看到快银了吗,蝙蝠侠?” “没有。” “那你可得小心点了,这女人完全就是个不稳定的超级炸.弹。”红罗宾的语气十分轻松,“她的混沌魔法是没有弱点的,至少这么多年以来的实验都是这样显示的。混乱的情绪就是她唯一的弱点。” “收到。” 罗拉蛮横地一脚踹开了废弃地铁口封闭的大门,然后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走了出来。 阿尔忒弥斯没对此发表任何看法,这种简单粗暴的行事作风正和她的心意。 反倒是被救出来的女人对他们的做法有些适应不良,她惊讶地看了看那道被踢得歪歪扭扭的大门,又转过头看了看蝙蝠侠。 “我们不是一起的。”蝙蝠侠冷冷地说。 “我知道,”旺达说,“我只是想说,如果我打算离开哥谭……” “请便。” “你比传闻中要好说话一些。” “传闻怎么说他的?”罗拉问。 旺达和蝙蝠侠一起抬头。 稀薄的惨白色路灯从上方落下一束光来,又在远处慢慢地晕开了,照亮了废弃地铁口的边角。 罗拉蹲在这一束光里。 ——她总是很愿意站在这样明亮的地方。 她很认真地把风衣大大的下摆都抱在怀里,然后她就把手臂交叠着放在那厚厚的一层布料上,又把下巴搁在手臂上。 “传闻怎么说的?”罗拉又问了一遍。 “都说蝙蝠侠脾气暴躁,独断专横,所有被她盯上的人都迟早被他抓进阿克汉姆精神病院。”旺达露出一丝微笑,“还有些无聊的传闻,说蝙蝠侠会吃掉每一个晚上不及时上床睡觉的小孩子的脚趾头。” “为什么是脚趾头?手指头不好吃吗?” “蝙蝠侠不会真的吃掉他们的脚趾头或者手指头……我不知道。”旺达说,“也许他们觉得这样听起来更可怕一些?” “他们好像不怎么怕你啊,蝙蝠侠。”红罗宾说,“不过我也不觉得有多意外。女人总是不怎么怕你的。” 蝙蝠侠一言不发地走上了地铁口。 他在罗拉的面前站定,高大的身躯投下了很大很宽的阴影。 “你杀死了所有追兵?”他直截了当地问。 “对啊。”罗拉也直截了当地回答。 “为什么?” “他们想要杀我呀。”罗拉很理所当然地说,“我总不可能站在原地给他们杀吧?” “可以有别的解决方式。” “这个确实。”罗拉承认了,但她紧接着就说,“不过没有必要呀。我为什么要对一群想要杀我的人心怀怜悯呢?你愿意这么做——那是你自己的事情嘛。” 蝙蝠侠沉默了一会儿。 他一定在思考要怎么处理我了,罗拉想。 “你打不过我的,省省吧。”罗拉说,“你们三个人里只有一个人能够伤害到我,而且也只是一定能伤害我而已,不一定能抓住我或者杀死我。” 旺达的静默地站在一边,听到罗拉的话,她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这里是哥谭,”蝙蝠侠冷淡地说,“注意言行。” “别担心,我应该不怎么会来哥谭。”罗拉说,“我已经搬走啦——我搬到纽约了!一个好地方!天气很好!披萨也很好吃!” 蝙蝠侠低头盯着罗拉,几秒种后,他说:“记住你的承诺。” 蝙蝠车悄无声息地停到了他的身边,他坐上车,绝尘而去。 罗拉还蹲在原地。 “……我还以为能看到他从手上嗖地射一根绳子出来挂在墙上,然后又嗖地一下荡走呢。”罗拉有些失望地说,“他居然开车走了——多没劲啊。” “你会开车?”阿尔忒弥斯凉凉地问。 “……我有驾照。” “有驾照却不会开车。” “……你今天是怎么回事?”罗拉转移了话题,“为什么那群人专盯着你去?” “我的名气比你大多了,”阿尔忒弥斯漫不经心地说,“我的仇家也比你多得多,多到我早就懒得记住他们都是谁了。” 罗拉接受了这个答案。 她站起身,松开披风的下摆,一边拍打衣服好让它看起来更挺括,一边叹气: “我觉得我的事业发展非常不顺畅。你看我才接了几个任务,遇到的意外就那么多,而且每次来哥谭都遇上蝙蝠侠……我觉得他盯上我了。” 明明刚开始她还很努力想要见到蝙蝠侠的,还专门策划了大事件想要吸引蝙蝠侠的注意力。 她倒确实得偿所愿地见到了蝙蝠侠。 但那完全就是出于巧合。 而且她见到的那个人,严格来说也不是蝙蝠侠,不全算是蝙蝠侠。 她见到的,是蝙蝠侠取下面具后的那个身份。 “多稀罕呀。”阿尔忒弥斯说,“就好像别的雇佣兵来哥谭不会盯上一样。如果你想知道,几乎每一个在哥谭活动的外来人士都会被他警告一遍,你也不例外。” 胡说,罗拉想,她当然是个例外。 “……我还蛮喜欢他的。”她小声说,然后解释道,“我不是说他总是表现出来的那种样子,我是说他藏起来的另一种样子:温柔,体贴,聪明又很有趣。” 她想起来她第一次见到的布鲁斯和带她去看歌剧的布鲁斯。 蝙蝠侠很糟。 但布鲁斯是个很好的人,他温柔得那么真诚和小心,他看她的眼神和对她的态度都那么疼爱……就是太啰嗦了,烦死人了。 但蝙蝠侠烦人得让人厌恶,他却烦人得像个絮絮叨叨的老父亲。 她挺喜欢布鲁斯的。 ——但也不是那么喜欢吧。 31.腥甜 “那不是蝙蝠侠。”阿尔忒弥斯毫不客气地说, “在哥谭我只能找到一个符合你的描述的人, 那是布鲁斯·韦恩。不过那个花花公子可算不上博学。” “也许你是对的。”罗拉说, “你讨厌蝙蝠侠吗?” “所有人都讨厌他的多管闲事。”阿尔忒弥斯说, “不过——也还好。行了, 你是要留在这里怀念你想象中的那个绅士版蝙蝠侠, 还是跟我一起去见猫女?” “我见过她。”罗拉恹恹地挥手,“你自己去好了,我要回纽约。” 她的男孩子还在家里等她。 “我也要去纽约。”一直站在不远处沉默不语的旺达终于说话了, “我……还有一个弟弟,他现在在纽约。” “蝙蝠侠居然就这么让你留下了?”阿尔忒弥斯说,“我以为他会把你锁起来,然后不顾你的意愿强行决定你的未来——就像他以前曾经做过的那样。” 她显然已经对这种对话和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感到厌倦了,说完这句话以后,她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旺达静静地看着罗拉:“我是绯红女巫。你可以叫我旺达。” “你好旺达, ”罗拉说,“你可以叫我罗拉。” “你好, 罗拉。”旺达慢慢地说, “我可以和你一起去纽约吗?” “可以呀。”罗拉说, “你是对蝙蝠侠做了什么吗?他平时没这么好说话的。” “……我的资料不是秘密,他应该知道我是谁,也知道我的过去。”旺达回答, “我不需要他的保护, 也不需要他的帮助, 而且显然, 他最近被一个大案子给困住了。” 她唇边的笑意加深了一些。 罗拉眨了眨眼睛,忽而问她:“你以前见过我吗?” “没有。” “这样啊,”罗拉接受了这个答案,“好吧,我们一起去纽约。你会飞吗?” “……你会飞?” 罗拉可开心:“我会呀!我飞得可好了!我还能带人一起飞!我带你飞去纽约呀!” 旺达沉默了几秒,勉强答应了下来:“……好。” 罗拉立刻闪到旺达身后,拦腰就把她给抱了起来。 旺达很镇定地搂住了罗拉。 罗拉飞得很快,因为感觉得到旺达并不会在这样的速度和高度下害怕和受伤,罗拉飞得很高,一直飞到了云层之上。 被遮住半边的月亮高悬在天空中,银白色的月光铺洒在云层之上,星空浩瀚无垠,点点滴滴,又闪闪烁烁,仿佛打着旋儿渐渐落下的雪花。 “……真美啊。”旺达低声说。 “你冷吗?”罗拉问。 “不。”旺达笑了,她轻轻将红发别到耳后,露出苍白的面孔,“天上很冷……但你很温暖。” 罗拉说:“我还可以更温暖一点的,你要试试吗?”她可以调节自己的体温,虽然她自己也闹不明白她是怎么做到的。 旺达:“……” 她心说这什么奇怪的对话和气氛? 如果罗拉是个男孩儿,她都要以为这是什么□□裸的暗示了。 但她又确实知道罗拉并没有多想。 这女孩的思维很奇怪,却也很简单。 因此她只是微笑了一下,说:“你真可爱。” “我也这么觉得!”罗拉喜滋滋地说,“我真是太可爱了!我怎么能这么可爱!” 旺达再一次地:“……” 她觉得罗拉的言行和她的曾经见到的另一个女孩儿一点也对不上。 但奇怪的点就在这里了。 在一点也对不上的同时……又有种微妙的协调感是怎么回事…… 好像瑞贝卡就应该是瑞贝卡那个样子的,罗拉就该是罗拉这个样子的。 罗拉飞了没几分钟就到了纽约。 她小心地抱着旺达从半空中落下来,漂亮的大红色风衣衣摆被风吹得鼓起,然后又落下来,轻轻贴住她的小腿。 ——罗拉和一个坐在窗台向外延伸出来的铁栅栏上吃三明治的男孩子对上了眼。 ——他明显在罗拉看到她之前就已经看到罗拉的脚,吃惊得连嘴巴都合不拢了。 “你你你……”他结结巴巴地说,“你太厉害了!你、你会飞!” 罗拉悬停在他面前,朝他笑了一下。 “你好,蜘蛛侠。”她说,心想这是个同龄人,同龄人肯定不可能是她爸爸,但这个蜘蛛侠似乎也有超能力,所以没准他是她哥哥或者弟弟什么的…… “你知道我?”彼得赶紧把面罩扒拉下去,遮住自己的下巴,“你是谁?” “新手雇佣兵,代号是卡门。”罗拉说,她顺着蜘蛛侠的视线看了看怀中的旺达,“这是我刚刚从实验室里救出来的小姐姐。” “哦……嗯?诶?!”彼得睁大了眼睛,“雇佣兵还做这个吗?不是说雇佣兵只收钱办事吗?” “一般来说是这样的,但是我是个新手呀,新手总是会犯错。”罗拉说,“而且我没打算一直做雇佣兵。我以后,嗯……也许会做一个超级英雄吧,就像你一样。” “那太好了!”蜘蛛侠开心地说,“我们没准还能合作!就像复仇者联盟的成员一样!你知道复联对吧?我一直很想加入他们,但是斯塔克先生说……” “但也说不准。”罗拉又说,“我也许会选择做一个超级反派也说不定。” “为、为什么?”蜘蛛侠惊呆了。 “因为你看,二选一实在是太难了。”罗拉很认真地说,“我不知道我该跟我妈还是跟我爸。” 蜘蛛侠:“……哈?” 不用透视他藏在面罩下的脸,罗拉也知道她现在一定是一脸懵逼。 旺达把脸埋在罗拉的怀里,听着罗拉一本正经地逗那个一听就还是小孩子的蜘蛛侠,忍不住闷闷地笑了几声。 但笑完以后她的心就缓慢地沉重了起来,像是胸腔里住进来一块石头,重重地、重重地压在她身上,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皮特罗也是个可爱的男孩。 他们已经分开很久了,自从瑞贝卡将她和皮特罗从上一个囚禁他们的非法实验室中救出来……她就再也没有看到过她的弟弟。 自出生以来,他们还是头一次分开这么长时间。 他现在过得怎么样了?他在新环境里过得开心吗?他的新同学有没有欺负他? 旺达什么也不知道。 罗拉落到地上之前就觉察旺达的心情变化,但这种情绪对她来说还很陌生……尽管在现实生活中的时候她应该是体验过这些的。 她清楚地知道旺达此刻的心情到底是什么:思念、悲伤、怀疑、冷静和振奋,以及还有一些别的只可意会不可言说的情绪,这些感情形成了一种强烈而又不可忽视的气息,它们从旺达的皮肤表面逸散出来,让她周围的一小块地方完全被笼罩在她的情绪里。 ——这种感觉很奇怪。 ——但也挺不错的。 “我们到了。”罗拉说,她放开手,让旺达好从她的怀抱中挣脱出来,“这里是我暂住的地方,你要进来看看吗?” “我要去找我弟弟。”旺达回答,“谢谢你带我一程。” “那是小事,不费多少力气的。”罗拉端详着旺达,“我觉得更重要的事情是你应该换一身衣服,旺达,你穿什么都好看,但是就穿这么一件衣服去见你久别重逢的亲人?太——”罗拉摇着头,没有继续往后说。 旺达一愣:“那我……” “我们去逛街啊!”罗拉欢快地蹦起来,又落到地上,她又蹦起来,然后又落到地上——她是那么轻盈,甚至能够在半空中悬停好一会儿。 她充满期待地看着旺达:“我们去逛街吧!去吧去吧!” 旺达实在是难以拒绝照这个提议,罗拉的表情让她有种错觉,如果她说了不,罗拉可能会当场哭出声。 那一定会是一场噩梦。 “……好。”她稍微有点不自然地答应了下来。 “好耶!” 罗拉拽着旺达就上了楼,旺达推辞不下,也只好跟着走进了房间。 她拘谨地站在门口,然后被发现她没有跟在身后的罗拉扯进了更衣间,在这个新认识的小姐姐面前,罗拉兴高采烈地打开了她的衣柜。 “看!”她骄傲地说,“这都是我的!你可以先选几件穿!还有还有,这是我的项链,这是我的手链,这是我的耳钉——不过我没有耳洞,所以我只有耳夹款的耳钉……” 旺达忍了忍。 她又忍了忍。 还是没忍住——她看着罗拉有些失落和不甘心的表情直笑出了声: “你没有耳洞?是因为没有东西能给你的耳朵穿孔对吗?” 罗拉张开的手臂僵在了半空。 她瞪着眼睛看了旺达好一会儿,才沮丧地叹了口气: “对啊,我想这就是与生俱来的强大身体给我的日常生活带来的不方便了……事情总是不可能完美无缺,对不对?我又强大,又聪明,又漂亮,又可爱……所以拜拜了,漂亮的耳钉们。” 旺达笑出了声。 她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笑得泪水都从眼眶里流了出来,一颗颗掉在地上,碎成无数透明的水珠。 “好了好了,别再逗我开心了,你这小开心果——来吧,甜心,再靠近我一点。” 旺达抬起左手,轻轻拖住了罗拉的下巴,她细致地将罗拉的头发抚向罗拉的后脑,露出罗拉小小的耳垂。 “嗯——”旺达发出了一个甜蜜的鼻音,“你的耳朵很可爱。就算是不戴耳钉也很漂亮。” “人家想戴嘛!” “别急,”旺达抬起了右手,“让我来帮你。” 淡红色的烟雾在她手中诞生和凝聚,最终形成了一根纤细的长针,红色长针的周围还有能量在向外弥漫。 旺达操纵着这根针缓慢地飞向罗拉的耳垂。 “哎呀!”罗拉痛呼了一声。 没等旺达再说什么或者哄一哄,她就高高兴兴地转过头,把另一边的耳垂露了出来。 旺达尽力把事情做得干脆利落 。 但—— “哎呀!”罗拉又痛呼了一声。 然后她摸着耳垂嘻嘻地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往旺达的怀里钻。 旺达的胸软软的。 比阿尔的要稍微小那么一点点。 旺达闻起来也好棒,一股腥甜腥甜的味儿,但不是血液那种腥甜味儿,是牛奶的腥甜。 门外响起一阵叮叮砰砰的撞击声,重重的脚步声,有人猛地冲了进来。 罗拉才想起来:“我的男孩子还在家里呢。” 旺达惊愕地重复了一遍:“你的……男孩子?” 她怎么也没办法把这句话和罗拉联系到一起。 尤其是在她清楚并认识另一个人——瑞贝卡——平行世界的罗拉——的存在的情况下。 罗拉知道瑞贝卡的存在吗?罗拉知道是谁在这一切的背后帮助她吗?罗拉知道她一开始只是个“失败”的实验品,是瑞贝卡帮助她获得新生的吗? 她看起来对自己的过去一无所知,对她身上发生的事情毫无所觉。 但事实一定不是如此。 从平行世界来的瑞贝卡擅长撒谎。 罗拉——或许也一样。 怀着一种古怪的心情,夹杂着不敢置信、好奇等等一系列情绪,旺达转过了头。 32.被子 但罗拉的反应可比她快多了, 在她的男孩子冲进门来的第一时间, 她就欢呼着冲过去, 用力地搂住他的脖子, 要他把头低下来, 然后再踮着脚亲了他的脸。 亲一下以后觉得不够, 她又亲了好几下才满意。 “你饿了吗?”罗拉问,“我留了烤面包片,你吃了吗?” 她摸了摸她的男孩子的肚子, 满意地点头:“你吃饱了!” 旺达:“……” 她满脑子都是问号。 罗拉把她的男孩子放在家里之前也担心过他的自理能力的。 毕竟他是个傻子嘛,就像小猫小狗似的,还不一定有小猫小狗那么聪明,谁知道他会不会趁着她不在把家里弄得一团糟? 至于他自己倒是不怎么需要担心。 没有被她捡回家之前,他过得惨是惨了点,但也没把自己给饿死。 在哥谭, 这可是个了不起的成就。 但这种担心只持续了一天,第二天早上罗拉起床的时候, 就发现她的男孩子已经自己穿好了衣服——虽然只是在睡衣外面穿了外套;他还自己吃了东西——虽然是直接撕开了桌子上的面包包装, 然后把所有面包都吃进了肚子;他还喝了水——罗拉买了一个很大的敞口壶, 里面倒满了水,是预备第二天起来以后直接煮咖啡的,他一滴不落地全喝掉了。 虽然她的男孩子毫无疑问地脑子有问题, 但他就像傻乎乎的小猫和小狗一样, 完全有能力自理。 而且他还会刷牙——刷完牙会漱口吐泡沫, 会洗脸——洗得不太好不过也能将就, 会用厕所——还会冲水! 这也就意味着只要提前给他准备好吃的,交好水费别停水,出门前检查好煤气和电器设备,让他自己待在家里几天时间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罗拉原本还打算不管出门有多远,每天都至少回家三次呢。 不过这样也很好,她的男孩子非常安静,一般只要吃饱喝足就会乖乖地找一个柔软温暖的地方坐着或者躺着发呆,有时候他也会站着。 但他到底是依靠什么因素来决定到底是坐着、躺着还是站着的,罗拉还没有搞清楚。 反正,偶尔的,就像养了一个太过温顺的,能够自己照顾自己的宠物的所有主人一样,罗拉有时候会忘记她的男孩子还在家里。 ——不是真的忘记了。 ——她还是记得他在家里的。 ——就是有时候会不由自主地忽视掉他的存在,因为太熟悉他了。 把她的男孩子又搓又亲又揉了好一会儿,罗拉才想起来小姐姐:“哎呀,旺达!我们等会儿要出去逛街的!你选好衣服了吗?” 这么长时间里,只顾着傻站在一边看罗拉和她的男孩子之间的小游戏的旺达这才如梦初醒:“嗯?嗯?哦哦,我选好了。” 她胡乱地扫了衣柜一眼,凭直觉从里面拉出一件白色的长裙:“就这个吧。” “这件呀,”罗拉说,她一样就认出这条具有典型的古希腊风格的白色长裙,“这件……我穿起来太长了,都到脚踝了,不过你穿应该差不多到膝盖下面的样子……你换衣服吧!换了给我看看呀!” 她拉着她的男孩子就出了门,一直把他拉到客厅的沙发上,然后按着他坐下来。 “你怎么啦?你不开心了吗?没看到我所以害怕了?”罗拉靠着他的胸膛,“还是在家里太无聊了?但是你平时在家里也就是在发呆而已啊……” 不管她说了什么话,她的男孩子都只是垂着头凝视她。 他的蓝眼睛冰冷而空茫。 罗拉偏着头看了他一会儿,忽地摸了摸他的眼眶。 他的头发硬硬的,但他的睫毛软软的。 刮得罗拉的指腹发痒。 “……你不傻的时候会有多可爱呀。”她说,把脸贴在他的面颊上,又宣布道,“明天你也我们一起去逛街吧。” 然后她停了一会儿,大声说:“文胸在床头柜里!左边那个!” “……不许看我换衣服!” “我没有!” “也不许听我换衣服!” “好!” 旺达安静了一会儿。 “……你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不同大小的文胸?!” “人家可能会长大的嘛!” 罗拉转过头,小声跟他的男孩子说:“虽然我不是很喜欢大胸……但是我总要长高的呀,而且我小,应该还会继续发育的……” 她往她的男孩子怀里靠了靠,双手合十,虔诚的祈祷道:“我现在是A杯,给我一个B杯就够了!千万不要更大了!” 在罗拉毛茸茸的头顶上,她的男孩子眨了眨眼睛,又抿了一下嘴唇。 三分钟后,旺达慢吞吞地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我觉得这条裙子空荡荡的,它太不贴身了。”旺达有些紧张,“而且也太暴露了,我不是很喜欢这种风格。” “我能从你的腰侧开口和领口看到你的胸。”罗拉看着旺达说,“这件衣服不适合穿文胸,贴一个乳贴就好了。” 她说着,反手推了一下她的男孩子的脸,把他的头转到了另一边。 “嘿!”旺达立刻用双手抱住了胸口。 “但这就是这条裙子设计成这样的原因。”罗拉说,“你胸大嘛,这样会很好看的。” “罗拉!”旺达又羞又恼,“我不喜欢这样!” “你是觉得暴露不好,还是觉得露得太多了不好?” “嗯……” 罗拉说:“我放项链的柜子上有别针,用别针把胸口别起来就能遮住胸口,遮多少你自己算,再去腰带柜里找一条腰带系在腰上,这样就能遮住一部分腰侧开口了。” 旺达火速照做。 “好啦!”罗拉说,“我们明天去逛街的时候你就可以穿这条裙子!我还有别的裙子,你要看看吗?” 她的衣柜里基本上全都是裙子,这也是她在两个人有着不小的身高差距的时候依然笃定对方能穿她的衣服的原因。 稍微宽松一点的长裙穿在旺达身上,也就是裙摆比罗拉穿的时候高一点罢了。 旺达客气地拒绝了罗拉的提议。 这个小公寓是有客房的,但那件客房早就被罗拉改成了更衣室,所以旺达是在罗拉的床上睡的——为了让她睡得更舒服,罗拉还热情洋溢地给她晒了一会儿被子。 “但现在是晚上,”旺达匪夷所思地摸着热乎乎的被子,“你怎么做到的?” “我飞到另一个半球,在靠近太阳的地方停了十分钟,又在这十分钟里不停给被子翻面。”罗拉说,“这样就能把它晒得透透的!” “呃……”旺达有点晕晕乎乎地说,“谢谢。” “不客气,晚安!”罗拉说。 她凑过去拥抱了旺达,很克制地亲了她的脸,抱着自己的被子飞走了。 旺达慢慢坐到床上。 房间里忽然安静了下来——罗拉在身边的时候,就算她不说话,房间里好像也吵吵闹闹的。 旺达发了一会儿呆,原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但没想到没坐上几分钟,困意就一股脑地涌了上来。 她慢慢躺进被子里。 被子暖洋洋的。 是从最里面往外沁出来的那种暖和。 旺达觉得有点好笑。 但又有点想哭。 在迷迷糊糊地快要睡着的时候,她才忽然想起来,她睡了罗拉的床,那罗拉上哪儿睡去了? 罗拉把被子甩到她的男孩子的床上,然后把占据了整张床的男孩子往边上推。 “噫,”她有点不开心地说,“你好大一块!太占地方了!” 她就稍微有一点欣慰:“我刚把你捡回来的时候你多瘦啊,浑身上下没几斤肉,那时候你也没有这么高,你看我把你捡回来了才几天,你就长成这个样子……” 说着说着她就有点伤心了,就像任何一个看着自己小时候领回来的小崽子长成了一大坨的主人那样,她愤怒地骂她的男孩子: “肥死了你!还重!根本没有最开始那样可爱了!” 她的男孩子躺在床上,也不吭声,也不睁眼睛,也不挪窝。 罗拉只好把他推到边上,把自己的被子放到另一边,然后躺上去。 ——从进入这个游戏开始,她好像就没有困过。 ——但好像也不是不能睡觉的。 罗拉打了个呵欠,忽然觉得手臂重得抬不起来,眼睛也沉沉地耷拉了下去。 她顺手从床头掰下来一小粒木头扔出去。 啪的一声,灯关上了。 窗户还开着。 不过窗帘拉着呢,窗户开不开的无所谓了。 她几乎在挨上枕头的下一秒就陷入了黑甜的梦中。 月光在窗帘上印出乳白色的方块,这小小的方块轻轻地扭动着,扭动着,风就从窗帘的缝隙中钻进了房间。 不知过了多久,床上忽然有人睁开了眼睛。 他下了床,悄无声息地走到窗前,关上了窗户,又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床上。 临睡前,他似乎迟疑了一下。 而后他轻轻把罗拉露在外面的手臂捉起来,把她的被子掀开一个小角角,再把她的手臂轻轻地、一点一点地塞了进去。 罗拉咕哝了一声什么,困倦地说:“嗯……?”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但罗拉没有睁开眼睛,也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 良久,他才放松下来,躺到属于自己的另半边床上,重新闭上了眼睛。 在太阳升起之前,罗拉准时睁开了眼睛。 她一把掀开被子跳下床,冲到浴室洗漱,然后冲到窗边拉开了窗帘,打开窗户,探出了小半个身体,开心地沐浴在阳光之下。 这个房子最向阳的房间是她自己的卧室,不过既然旺达在里面睡觉,她在阳光第二好的房间也没什么。 其实她已经用不着像是在哥谭那样每天早晨专门留出来时间晒太阳了。 但她就喜欢这么干。 她的男孩子也睁开了眼睛,并且下了床。 他把外套往身上套,罗拉赶紧阻止了他:“不行不行,今天不穿这个,今天我们要出门,你要穿别的衣服。先去洗脸刷牙!” 她把她的男孩子推进了洗漱间,然后冲进更衣室翻出来要给他穿的衣服和自己要穿的衣服放到床头,又蹦蹦跳跳地冲进了厨房。 “今天吃什么呢,烤面包片煎蛋?培根三明治?土豆饼?还是浓汤玉米片?”罗拉跑来跑去,一一检查冰箱里的东西,很快就选出了今天的早餐:“有了!今天吃番茄肉末意大利面!” 她哼着歌忙碌起来,花了一分钟就搞定了一切食材。 只可惜她只能加快自己的速度,不能加快时间本身,比如番茄肉末酱还是得熬上一会儿才能熬好…… 旺达是在香气中清醒过来的。 她睡了一个难得的好觉,这让她意识逐渐清醒过来的时候神经还有些迟缓。她慢吞吞地从床上坐起来,注意到整个房间都被金黄的阳光充满了。 ……这真的是金子一样金黄的阳光。 旺达可以发誓她从来没有像今天的此刻一样意识到阳光居然真的可以是金色的,而且是那种并不刺眼的金色。 她仿佛正睡在一个不可思议的梦里,或者是睡在天堂。 或者任何一个能够把阳光变成瀑布、变成空气、变成能够被清晰地看到和感受到的东西的童话里。 而且这阳光闻起来还那么香喷喷的,不是花草那样的香喷喷,而是能让人饥肠辘辘的那种香喷喷。 阳光闻起来是番茄肉末味的。 就算是一个梦,这种梦也太离奇了吧,旺达有些迟钝地想。 她以前也没发现她对番茄肉末有这么强烈的热爱啊,以至于她连这么美好的梦也要有它的存在…… “旺达!你醒了!”罗拉大声喊,“快起来洗脸刷牙换衣服吃饭!” “知道了!”旺达惊醒过来。 她急匆匆地套上了衣服。 33.玩笑 “我已经查过地图了, 皇后区没什么像样子的商业街和百货商店, 所以我们要先去曼哈顿区, 顺便还能参观一下斯塔克集团的大楼。” 罗拉右手拉着她的男孩子, 左手挽着旺达, 一边走一边说着行程安排, “从皇后区到曼哈顿区最快和最方便的方式就是开车,所以我订了一辆车来接我们——就是前面那辆!” 旺达停住了脚步,罗拉也赶紧停住了, 顺手还拽了一下因为惯性继续往前走的男孩子。 “怎么了?”她问。 “我虽然不是很有生活常识,但是这种价格的豪车我还是认识的。”旺达注视着就停在他们面前的那辆大红色豪车,“你用什么方式联系的车?” “我给我的中间人打了个电话。”罗拉说。 “中间人?”旺达思考了一下,“你是说你做雇佣兵的那个介绍人?” “对啊。”罗拉点头,她兴奋地踮了踮脚,目不转睛地看着就停在不远处的大红色玛莎拉蒂, “我也没想到他竟然安排了这么帅的车!” “他?”旺达说,“追求者?”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戴着黑色墨镜, 从头到尾都一言不发的另一个人:“说到这个, 你还没有和我介绍你的男朋友呢, 罗拉。” “男朋友?我没有男朋友。”罗拉不假思索地回答。 然后她顺着旺达的视线看了一眼她的男孩子,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他不是我的男朋友呀!他是——他就是我的男孩子。” 说着,她又抱了抱她的男孩子, 细心地给他扶了扶墨镜。 旺达:“……” 她放弃了深究“男朋友”和“你的男孩子”之间存在的不同。 “我怎么称呼他?”她问罗拉, “他叫什么名字?” 他的名字。 嗯——这个嘛。 名字是属于过去的东西。 而他现在只是她的男孩子而已。 于是罗拉极其短暂地停顿了一下, 告诉旺达:“你不用称呼他, 他不会理你的。” 旺达表情十分困惑,罗拉解释得更清楚了一点:“他病了。” 然后不管旺达的表情再怎么好奇和欲言又止,罗拉都不肯再多说了。 她带着两个人走到跑车前,司机正坐无所事事地坐在驾驶座上发呆,一见罗拉,他赶紧从车上跳下来给罗拉开门,脸上也堆起了讨好的笑容: “老板!” 罗拉的脚步暂停了一下。 她神色有点微妙地看了看对方的脑袋:“你的泡面头呢?” “这个……不知道您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所以我干脆剪掉了。”泡面头干笑着摸了摸脑袋,不,不应该再叫他泡面头了,他现在已经变成了寸板头,“您要是喜欢我之前的头发……” “不了不了,你现在这样挺好的。”罗拉打量了对方一眼。 其实泡面头之前的发型还是很好看的,只不过那种风骚的小细卷儿不是一般人能撑起来的发型。 没有雕塑一样的面孔、高挺的鼻梁和大卫般肉.欲性感的嘴唇,挑战这样的高难度模式只能淋漓尽致地展现出面孔上每一个微小的瑕疵。 剪成寸板头以后这家伙看起来就顺眼多了,起码不像之前那样辣眼睛。 他长得并不英俊或者丑陋,就只是很年轻,见罗拉打量他,他的笑容更灿烂了,带着一点不惹人讨厌的谄媚。 “你叫什么?”罗拉带着朋友们坐上了车。 “菲奇·哈森,老板!” “去曼哈顿区最豪华的商业街,哈森。” “好的老板!” 哈森一脚踩下了油门。 “慢点,白痴!” “好的老板!” 哈森松开了一点油门,老老实实地开了起来。 他此刻正信心满满,因为他坚定地认为自己找到了有生以来能够找到的最好的一个老板。 别的不说,单单就老板能把神通广大地将他从哥谭市的黑巷里弄出来,还给他置办了全套崭新的身份证件这一件就够他死心塌地的了。 在哥谭,他过得可不是好日子。 要旺达来形容今天一整天所发生的事情的话—— “一场购物的狂欢。”她对自己的弟弟说,脸上尤带着不知道是过分激动还是过分恐惧的表情。 “你不知道罗拉这个人究竟有多精力充沛:她能从早上一直走到晚上,而且每走进一家新店,她都能找出最适合你身材的衣服和相对应的配饰,再一套又一套地展示给你看,并且每一套都比前一套更精美。”她紧紧地捏着皮特罗的手,“而且每当你想要退出的时候,她都有一万种理由说服你继续下去——我从来没见过比她更擅长说服别人的人!” “连教授也比不上吗?”皮特罗试探着问,“冷静,冷静一下,旺达,我知道你很兴奋,但你兴奋地有些过火了……再说,如果你真的这么喜欢她,你应该带她来学校里看看。” “她不想来。”旺达说,她激动的情绪稍微镇定了下来,终于想起来应该问一问弟弟的情况了。 她有那么多问题,那么多担心,当她独自一人待在实验室中的时候,她简直无时无刻不在思念她唯一的血亲,她每天都在心里祈祷能够重新见弟弟的脸,她相信她的弟弟也正像是她那样思念她——他们从来没有分开过那么久。 而在这个冷漠的世界里,他们彼此就是他们所能拥有的全部了。 旺达张了张嘴,她抬起手,抚摸着弟弟的面孔,皮特罗看着她,安慰地搂住了姐姐的肩膀: “好了,旺达,不管怎么说,你回来了就好……” 旺达长长地叹了口气,只觉得心中一松。 “我……”她低声说,“我的问题解决了,皮特罗,你知道我的那些‘情绪问题’……现在这个问题已经被解决了,而我也没有失去我的混沌魔法。” “真的吗!”皮特罗喜上眉梢,他毫不犹豫地相信了姐姐的话,甚至没有多问一句,“总算是出现真正的好消息了!” 旺达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全部的真相。 她只是告诉皮特罗:“等你放假了,也许我能带你去认识一下罗拉。” “你好像很喜欢她,你不知道你见到我之后和我说了多少次她了,罗拉、罗拉、罗拉,现在我真的开始好奇她了。”皮特罗说,“她人很好?” “这……”旺达回忆了一圈她遇到罗拉之后发生的事情。 ——那些被罗拉毫不留情地杀死的敌人,罗拉带着她从夜空中飞过的过程。 ——罗拉关于“跟我爸还是跟我妈”的发言,在知情人耳中这话听起来真是毛骨悚然。 ——晒得暖洋洋的被子,番茄肉末意大利面,“她的男孩子”。 ——还有罗拉恶劣而又甜蜜地劝诱自己继续试衣服给她看时的小表情。 “她……她哄人的时候笑容特别大。”旺达说,“能看到两颗小虎牙。” 皮特罗:“嗯……嗯?” 他看了看姐姐的古怪的表情,斟酌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不继续往下问。 不管那个罗拉到底是谁,他们总有一天能见面的。 而现在,最要紧的事情当然是赶紧把姐姐带过来的一大堆衣服、裤子、裙子和各种鞋子都放进她的房间。 至于罗拉,在叮嘱哈森载着她买给旺达的东西送旺达去她想去的地方后,她就叫了百货商店的人,让他们把她买的东西送到她家。 那些人听说她住在皇后区之后的表情可也真逗。 罗拉心满意足地拉着她的男孩子在街上乱走——现在正是街道上的行人最多的时候,也是车最多的时候。 而罗拉觉得挤在人流中走来走去很好玩。 带着她的男孩子在人流和车流中走来走去就更好玩了。 她一边走一边左顾右盼,还记得小声跟她的男孩子讲她忽然之间想到的各种事情。 比如当她拉着他走到斯塔克集团下面,看到那个巨大的“斯塔克”标志的时候,罗拉就忍不住和她的男孩子说: “如果有一天我打算改行当小偷,第一个要偷的就是这个‘斯塔克’标志——这玩意又大又醒目,听说斯塔克集团的安保也很厉害,如果我能偷走,一定可以名扬世界。” “就是不太好销赃——你说会有人愿意出钱买这东西吗?这个标志真的太大了,我就算想留着做个纪念品也没地方扔。” 她刚说完这句话,就耳尖地听到了远处的闷笑声。 “你笑什么,彼得?”一个女人问。 她的嗓子又甜又哑。 “哦,哦,嗯,没、没什么,我就是忽然想笑……”一个熟悉的声音说,听得出来他还在忍笑,“别管我,呃,我该怎么称呼你,女士?” “娜塔莎就行了,”那个女人回答,“我还没老到做你的阿姨呢。你又是在笑什么,史蒂夫?我打赌你们一定是在为同一个理由发笑。” “没什么,娜塔莎,真的。”另一个男声说,似乎就是那个叫史蒂夫的人的声音,他听起来成熟而诚恳,“只是听到一个小姑娘在说玩笑话。” “一定是很有趣的玩笑。”女人说。 彼得在和他的小伙伴们一起玩呢。 他的小伙伴们是谁来着?复联对吧?一群颇负盛名的超级英雄。 她的父母可能就是复联的成员。也可能不是,不过鉴于复联成员众多名声极旺,是的可能性比较大。 “我没有开玩笑。”罗拉不开心地说,她捏了捏她的男孩子的手,“你没觉得我在开玩笑对吧?” 她的男孩子看着她,沉默地聆听着,一言不发。 “你知道吗,你就这么不说话地看着我的时候最可爱了。”罗拉甜蜜地说。 她踮起脚亲了亲他的侧脸。 然后她又摇头:“但你最可爱的时候同时也是你最让我觉得无趣的时候,我的男孩。” 她没有理会那几个在不远处说笑的人,拉着她的男孩子走了。 搬到纽约不意味着罗拉打算和她在哥谭交到的朋友们断绝联系。 或者说恰好相反,正是为了和她在哥谭交到的朋友们拥有更距离适宜的联系,为了他们珍贵的友谊,她才决定这么早就就从哥谭市搬走。 她挑了一个布鲁斯一定起床了的时间给布鲁斯打电话。 “喂,罗拉。”布鲁斯说,他听起来冷淡而又稍有些愉快,“你好像有一段时间没给我来电话了。终于忙过了吗?” “还没呢。”罗拉说,“你上次不是问我为什么要去哥谭吗?” “你说你怀疑你的父母是哥谭人,所以过来找你父母,我很乐意提供帮助,不过你拒绝了。我现在依然乐意提供帮助,小公主,”布鲁斯放柔了声音,“你改变主意了吗?” 34.镜面 最近是发生了很多很多事情。 像是她捡到了她的男孩子, 像是她救出了旺达,还有她对布鲁斯越来越了解。 最有意思的是,这三件事是互相关联的。 哦还有好多别的事情,比如她新认识了蜘蛛侠, 比如她对复仇者们建立了一个初步的了解,不过这些事情还不算重要, 她把它们记在脑子里的小本子上了,只等以后找到机会又有时间的时候再思考。 现在,让她愈发感兴趣的,是布鲁斯和他的家庭。 ——本来她都有些对此失去兴趣了。 ——但谁叫她捡到了她的男孩子呢? 罗拉被布鲁斯的腔调逗笑了:“才没有。我不会改变主意的。” “我的许诺始终有效。”布鲁斯点到即止, 并没有多做纠缠。 “知道你好心, 不过我是想要告诉你另一件事的:我放弃在哥谭寻找我的父母了, 我确定他们不是哥谭人。” “恭喜。”这次布鲁斯的话听起来就情真意切得多。 “别这么说嘛, ”罗拉把手机换到了另一边, “我之前还怀疑过你是我的父亲呢。” “看来我没有这个荣幸。” “对啊,真是遗憾, 我还蛮希望你是我的父亲的……你又漂亮, 又有钱, 还很好玩。几乎满足所有我对一个父亲的幻想了。”就是性格不好, 性格方面完全不好,“不过既然你也不是——那我只能换一个城市继续找我的亲生父亲和母亲了。” 还好他不是。如果布鲁斯是她的父亲,她未来的生活一定够呛。 “需要什么帮助吗?” “这就是我打电话给你的原因。”罗拉愉快地说, “你能帮我搞到斯塔克的派对邀请函吗?” “……你怀疑托尼·斯塔克是你的父亲?”布鲁斯的声音变得有些奇怪了, “他也又漂亮, 又有钱,又有趣——你就是靠这个筛选可能的父亲人选的吗?” 不,罗拉想,她是在一个个往外排除超级英雄是她父亲的可能性,而钢铁侠是纽约市最高调的超级英雄。 好吧,她又想,钢铁侠没有超能力,也没有什么关系暧昧的异性反派。 “我只是想混进他的派对玩玩,”罗拉说,“他不可能是我的父亲啦,我和他没有半点相似的地方,不用检测DNA我都能确定他不是我的父亲。” “DNA检测的结果才是值得相信的东西,罗拉。”布鲁斯在手机的另一端叹气,“你不能只靠着直觉判断。” ——她就是可以。 ——但钢铁侠肯定不是她的父亲。 “也许你是对的,布鲁斯,虽然我始终认为我能靠着直觉认出我的父亲……但直觉有时候会给我错误的感受。”罗拉说到这个就有点心烦意乱起来,她停了几秒,“打扰你了,布鲁斯。” “再见,罗拉。” “再见。” 罗拉把手机扔到一边,烦躁地在床上打了个滚。 在另一边趴了一会儿后,她又滚回原位,把手机捡了起来。 她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搜索了一下莱克斯·卢瑟。 和他的莱克斯集团。 维基百科上没有给出太多的信息,不过对罗拉来说,鉴于她对这个世界还很无知,维基百科展示的东西已经很够用。 罗拉不是很了解莱克斯·卢瑟,她决定将大都会市留作最后去的城市,所以一向都很小心地避开了和大都会有关的消息。 保持对你所期待的城市的神秘感和好奇感是很有必要的,罗拉深谙距离的精髓。 而因为莱克斯·卢瑟这个名字和大都会市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罗拉还没有试着了解过他。 但她在不久之前其实就已经见过莱克斯·卢瑟了,在哥谭,在他和企鹅人的谈判之后,她甚至还和他单独相处了一小会儿。 ——她从他的话语中得到了某些讯息和暗示。 靠着对方的提示她帮助了蝙蝠侠并从中全身而退,与此同时,茉西对她的态度也说明了莱克斯对她的重视, 企鹅人说他是因为被莱克斯嘲笑之后才注意到她的,又说在那之后他才派出里了阿尔忒弥斯去抓捕她。 莱克斯·卢瑟。企鹅人。阿尔忒弥斯。 这个世界上没有巧合——就算有巧合,也不会以这种形式出现。 尤其是她那天戴着阿尔忒弥斯送给她的头饰,那枚美丽极了的蓝宝石。 而那枚蓝宝石当然不可能是阿尔忒弥斯送给她的,不是罗拉刻薄,这是事实:阿尔忒弥斯的审美里不包括对宝石的欣赏。 她会欣赏一个女人身上夸张得有些过分的肌肉,会欣赏一把厉害的斧头,一柄工艺精湛的长刀。 她唯独不会欣赏的东西就是珠宝和首饰。 ——那枚宝石是莱克斯·卢瑟送给她的。 在分别的最后一刻,他低着头,凝视着她的面孔,脸上还带着神秘的微笑。 他说:“头饰很配你。” ——莱克斯·卢瑟就是阿尔忒弥斯背后神秘的老板 不过罗拉其实没有为这种事情觉得吃惊,她的意思是,难道莱克斯·卢瑟和“阴谋”这个词不搭调吗? 在没有亲眼见到莱克斯的时候,罗拉就知道一定有这么一个人存在于幕后;在亲眼见到莱克斯之后,罗拉就知道莱克斯一定就是本该存在于幕后的人。 所以罗拉一点也不惊讶,更一点也不害怕。 真正困扰她的是另一种东西。 是她的感受,是一种直觉。 ——莱克斯·卢瑟给她的感觉是如此亲昵和熟悉,她几乎要用上全部理智和力气才能控制住自己不扑到他怀里。 太奇怪了!太可怕了! 主要是太可怕了! 罗拉不会否认她很喜欢莱克斯,完全没来由的那种喜欢,但另一方面来说,莱克斯又总是给她一种非常危险的感觉,她毫不怀疑对方会利用她达成一些她不喜欢的目的。 所以还是赶紧跑开的好。 不过她还是接受了对方的礼物,手机、各种身份证明、信用卡和一些零零散散的玩意。 身份证明她一直没用,信用卡里的钱她刷得很凶但里面总是有足够多的钱。 至于手机,罗拉已经拆开它仔仔细细地研究了好几遍,确定了它没有装上任何追踪器以后,她又研究了一下黑客技术——花了两天时间。 两天之后,罗拉自我感觉虽然算不上数一数二的高手,但也足够应付普通二流水平的入侵者了。 但她还是不敢用这个手机。 莱克斯·卢瑟是全世界最顶级的科学家之一,罗拉觉得她还是不要在这方面试图和他一较高下比较好。 在确定了手机里面没有安装任何不应该出现的小零件之后,罗拉就就将它锁进了柜子里。 她在斯塔克集团里买了个新的手机,虽然她不会寄希望用这部手机躲开无论是布鲁斯还是莱克斯的追踪(尤其是在她还在花莱克斯的钱的情况下),但……好歹感觉上要舒适得多。 但提起莱克斯·卢瑟,就一定得提起另一个人。 超人。 大都会市的超级英雄。全世界活动区域最广泛的超级英雄。知名度最高的超级英雄。承认自己并非地球人的超级英雄。 他是外星人,他是异种,他是不属于地球的地球守护神。 他一直被爱戴,但从未被接受。 这是罗拉第几次听到这个名号了?她的记忆力精准到能够描述出她第一次睁开眼睛后那几分钟里心中闪烁而过的所有思绪,她能精准地回忆起她第一个看到的类人生物皮肤表面有多少个恶心的肉瘤,但她却记不清究竟听到过多少次面向“超人”的呼救。 地球上总是有那么多人在呼唤他,于是她听到他的次数也是如此之多。 在维基百科上,莱克斯·卢瑟和超人是关联人物。 罗拉的手指轻轻点在被标亮的“超人”上,知道只要点进属于他的主页,她就能看到这个她始终怀有好奇之心的超级英雄。 ——她会喜欢他的,罗拉很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就凭他是大都会的超级英雄,她也会喜欢他。 但正是因为她确定地知道她会喜欢他,确定地知道她总有一天会去大都会,此刻她才那么犹豫: 她不希望她在真正认识到超人之前就已经对他这个人的过去和经历了如指掌。 那很无聊。 至于她为什么去查询和莱克斯·卢瑟有关的资料……罗拉不太想承认,但是“被莱克斯盯上”这种事确实有点让她不舒服。 更何况她是在已经见过莱克斯·卢瑟的情况下才去搜索对方的。 这一搜之下果然十分叹为观止,这家伙已经作为被告站在被告席上好几次了,监狱和进过不少次了,但是每一次都能奇迹一般地从法律的严惩中逃脱,而且若无其事地回到莱克斯集团继续做他的大商人和科学家。 他那一套“超人威胁论”一直都有数量不少的追捧者,这个理论也一直都是他脱罪的重要依据。 罗拉有些好奇地浏览了他曾经在媒体上发表过的言论,还有他那些精彩演讲的文字版,具体感受嘛……只能说莱克斯·卢瑟的词汇量真不是一般地丰富,也真不是一般地擅长挑拨人性。 “他厚颜无耻、强词夺理的样子还挺有魅力,”罗拉对站在一边看她做饭的男孩子说,“是那种你不得不承认的魅力。真该死,”她自言自语,“我甚至开始喜欢他了。” 除此以外,如果一定要说她还有什么感受的话,罗拉只是对那个“超人”更好奇。 她的男孩子呆呆地看着她,罗拉就笑起来,拿手指把她正在搅拌的蛋糊抹到她的男孩子的脸上。 他愣愣地站在原地,还是维持着之前的姿势,沉默地看着她。 罗拉笑了一会儿,抬起手拽住他的领口,拉着她的男孩子低下头。 然后她仰起脸,轻轻舔掉了他脸颊上的蛋糊。 “你这傻瓜。”她爱怜地将脸贴在他的侧脸上,“你没有我可怎么办呀?” 她的男孩子弓着腰,静静地贴着她的脸。 他的眼睛眨了眨,在某一个瞬间,那双冰封的蓝眼睛中似乎涌起了什么波澜,他木然的瞳孔灵活地动了一下,像是泉水破开了冰面。 他重新将眼神放到了罗拉的身上,他抬了一下手,似乎有些拿不准要不要回给罗拉一个拥抱。 但当罗拉松开手又推开他,转头去继续搅蛋糊的时候,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属于神智的光彩又缓慢地黯淡下来。 他抬起的手在罗拉背过身去的时候重新落下来,放回了他的身侧。 罗拉搅拌着蛋糊。 而就在她的面前,那一排被擦拭得锃亮的勺子如镜面般印出她的脸庞,和她背后的身影。 她心不在焉地瞥了一眼勺子,把搅拌好的蛋糊放到了一边。 35.身份 关于到底什么时候去找洛这个问题, 罗拉是很费了一通脑筋。 做一个简单的推理,她是刚刚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而且是诞生在哥谭市的下水道里——罗拉觉得这个包袱她是一辈子都没办法扔掉了——这就意味着知道她的真实身份的人的数量一定极少。 最初的时候罗拉还寄希望于维持她生命所需能量的培养仓能给她些什么线索,然而哥谭市那些数量多如繁星的地下实验室中仿佛搞批发买来的培养仓无情地戳破了她的幻想。 在这个世界的科技线上, 这种维持人体生存必要能量的培养仓是量产的货。 别说站在行业顶端的斯塔克集团和莱克斯集团了,连最普通的小工业公司也能把这玩意造着玩…… 这条线索断了以后, 那个乏善可陈的实验室就实在是没什么东西能够提供给罗拉了。 ——也不能说是完全没有。 首先,那个实验室的位置在哥谭的下水道系统,而以罗拉对哥谭的了解,会在条件恶劣、情况复杂的下水道系统里混的都是哥谭市的底层。 或者它们存在于哥谭的时间实在是太古老了, 它们对于哥谭的控制又太强大了。 所以那个实验室的资金一定不够充裕。 也不能排除某个厉害的角色无聊之下硬是要把实验室放在下水道里……但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呢? 那一整个实验室里只有罗拉和放置罗拉的培养仓, 以及防止了培养仓的保护罩, 总不可能有谁就是故意这么干逗着她玩吧? 不过以哥谭的风格, 这还真说不准……这就是哥谭让人烦躁的地方了!在这里, 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是有可能发生的!什么稀奇古怪的理由都是正常的! 想按照普遍适用的逻辑进行推理,简直根本推理不出什么东西来! ——所以罗拉头痛了一阵之后, 就毫不犹豫地放弃了从她的出生点获取和她的亲生父母有关的线索。 那么要具体调查起来就困难重重了, 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到自己的父亲和母亲, 尽管已经有了明确的限定条件, 她的父亲和母亲一定是敌对方,根据她“从一出生起”就拥有的能力来看,他们也一定不是普通人…… 但是这些其实都是说不准的。 厉害的变种人的父母完全有可能是普通人, 而两个变种人组成家庭后生下的孩子也不一定是变种人;更别说这个世界上各种稀奇古怪的变异情况, 如果她的母亲在怀孕期间接受了什么奇怪的宇宙辐射, 她也完全可能因此获得她的超能力。 就是因为这些因素的干扰,罗拉虽然在找她的亲生父母,但其实自己也没有抱着太大希望。 但是! 还是要用尽全力地去找的! 而现在,洛就是罗拉所知道的唯一一个可能知道她的一些情况的人了。 这个凭空出现的魔法师总是表现得对她了如指掌,而且对她有种莫名的善意——以及恶意,不过不是那种想置她于死地的恶意,而是想要耍着她玩的恶意。 罗拉没安分几天就决定去找洛。 “他说我在酒吧就能找到他,但是他没说是哪个酒吧啊,”罗拉牵着她的男孩子的手,大半夜的,他们俩还在繁华的酒吧街外面游荡,“说什么‘我知道在哪里能找到他’……魔法师都这么说话吗?真讨厌!” 一个喝得醉醺醺的女人踉跄着朝他们扑倒过来,罗拉立刻带着她的男孩子往边上走了几步,躲开了她。 “唔……”这女人正面朝下趴在地上,迷迷糊糊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蹭着地面想要爬起来。 “她腰和屁股好漂亮。”罗拉小声和她的男孩子说。 她就站在一边,眼睁睁地看着几个守在一边的男人围拢过来,他们兴奋地打量着正艰难地用手肘支撑自己想要站起来,但手上就是一个劲儿打滑的女人,彼此压低嗓门商量着什么。 “见者有份啊。” “这妞长得够劲儿,必须一起。” “我无所谓,不都是女人嘛,出20刀我就退出。” 他们商量得旁若无人,罗拉和她的男孩子就站在一边看着,他们也不过是偶尔投来警惕和排斥的眼神,主要还是冲着罗拉的男孩子去的。 她的男孩子都已经长得很高了,比这群男人中最高的人还要高出一个头,而且就算穿着皮夹克也能看出满身肌肉。 这群人很快就商量出了结果,其中一个人掏出一把钱,给围在他身边的其他人每人分了二十,拿到钱的人很快就散开了,又回到了他们一开始所呆的暗处。 最后剩下的那个男人走向醉酒的女人。 她磨磨蹭蹭地折腾了许久后已经放弃了从地上爬起来了,正趴在地上,睡得不省人事。 那个取得了她的最终所属权的男人弯下腰把她从地上拖起来,她哼哼唧唧地半睁着眼睛看了看抱她的人。 霓虹照在在她的脸上,她仰着头,黑色的长发落在额前。 她的脖颈向后折去,修长而雪白。 绚烂而又廉价感十足的灯光将她染得十分凌乱,色情而又暧昧的凌乱,湿漉漉、黏糊糊、带着呕吐物和性。欲的凌乱。 罗拉睁大眼睛,目不转睛、全神贯注地看着她,而她别过头,用她混乱的眼神若有若无地睨了罗拉一眼。 “你在看她吗?”罗拉头也没回地问她的男孩子。 她没有回头去看他,而是直接踮起脚尖,抬手把她的男孩子的脸推向另一边。 于是这个已经被半拖半拽地弄到车里的女人扬起嘴唇,露出一丝笑意。 “我们走吧,”罗拉对她的男孩子说,“他肯定不会在这里。” 但她还是有点好奇那个女人到底是想要做什么,于是领着她的男孩子离开酒吧街之后,罗拉又从另一个方向绕了过去,她带着她的男孩子在小巷和楼道之中奔跑,她做得安静无声,她的男孩子也丝毫不比她逊色。 ——她早就知道他接受过系统的训练,也早就从他的骨骼和肌肉上看出来训练的成果十分优秀。 ——但她的男孩子还是做得比她想象中的好了无数倍。 是谁训练了你呢?你在过去又是谁呢? 这些都是在见到他起就会想到的。 在轻盈地落到别人阳台上的时候罗拉回头张望,她的男孩子就扶着墙立在窄窄的窗台上,静静地朝她望过来。 他的蓝眼睛在明月下那么皎洁。 于是那些疑问和困惑就都不重要了。 她朝他招手,同时一跃而下,他毫不疑迟地跟着她落到地面,但又先罗拉一步冲到了她瞄准的地方,展开了双臂。 ——罗拉落到了他的怀里。 罗拉畅快而无声地笑起来,她抬手捋了捋她的男孩子的黑发,把它们梳到他的脑后,然后她亲了亲他的脸。 “你要是能一直都这样就好了。”她说,紧紧地将他的头搂在怀中,“但这不可能的,对吗?” 这是已经确定的事情了,而这个确定的事实让罗拉又是悲伤,又是兴奋,又是愤怒,又是喜悦。 她感受到血液在她的身体内沸腾,她的皮肤和头脑都在发热,一切都像她第一次听到那首“卡门”时一样——她感到头脑清晰、身体有力,旺盛的攻击欲令她想要马上杀死些什么,但她实际上又并不想杀死任何人。 尤其是她的男孩子。 她闭上了眼睛,将额头贴在她的男孩子的额头上。 他仍旧紧紧地抱着他,呼吸平稳。 “嘘,”罗拉低声说,“让我听听她在做什么……” 娜塔莎没想到潜入工作会这么简单。 她是个特工,她是个性感的女人,因此不用多说,人们也能知道她在运用这份天赋的技巧上有多出神入化,很多时候她只需要稍微调调请就能得到她想要的所有情报。 但她还是没有想到这个男人会这么没脑子,他竟然一路驱车,带着一个从酒吧外面捡到的女人直接回到了他的居所。 只花了不到一秒钟她就搞定了他,然后目标明确地找到了他的电脑,开机并开始复制他储存在电脑中的所有资料——她的工作就是把这些东西搞到手,至于它们有没有用、有什么用? 那不是外勤人员需要考虑的东西。 资料传输的时候她顺便还在他的房间里翻了一圈,以确保不遗漏任何资料。 但她除了几条样式和大小完全不同的旧女士内裤以外没有找到任何东西:这几条内裤竟然被他锁在保险箱里。 娜塔莎强忍着没有咒骂出声,但被从度假地强行召回的愤怒依然没能平息,她只能咬着牙在心里痛骂了一通。 顺便在临走前确定了这个人渣这辈子都不会再有重新“站起来”的机会。 她拔下传输设备,销毁了笔记本电脑,随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里。 “哎呀,”罗拉张开了眼睛,“这是个制作非法外星军火再向外倒卖的组织。她好像是追查他们的特工……我记得她好像还有几个同伴。”她左右张望了一下,“彼得不在这里。史蒂夫呢?” 她侧耳细听,最后确定地点了点头:“都不在,只有她一个人。” 她扬起脸看着她的男孩子。 月光探进她的瞳孔里,好像有一瞬间,银白色的绸缎从她的瞳孔深处掏出了些什么东西。 漆黑的东西。 罗拉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她翘起来的唇角下有两颗小小的虎牙,一颗虎牙的牙尖尖抵在她同样也翘了起来的下唇上。 她在她的男孩子耳边轻声说: “来一起做点坏事吧,我的傻瓜。” 36.蓝鸟 彼得·帕克今天一整天都觉得心神不宁。 如果他是个什么普通的高中生书呆子, 这种心神不宁也算不了什么,最多只能证明他昨晚吃坏了肚子,或者形象生动地说明了一个高中生的情绪问题究竟有多敏感。 但问题就在于他根本不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彼得·帕克, 又名蜘蛛侠,没错, 就是你们知道的那个蜘蛛侠,纽约市民的好邻居,经常扶老奶奶过马路以及帮助外来游客辨认地图的那个蜘蛛侠——顺便说一句,那些地图画得也太难看懂了, 他每次都是凭着自己良好的记忆力来帮助他们找到最合适的路程的, 地图总是没有半天帮助, 除了把人往和目的地完全相反的方向带以外! 彼得今天一整天都觉得心神不宁, 而他是蜘蛛侠, 他的超能力之一就是他的超级直觉,很难解释它到底是什么, 反正就是一种类似于第六感的东西, 总是能帮助他预判到他自己没有觉察到的危险。 斯塔克先生说他灵敏的第六感其实并不是预判, 而是他和普通人有所不同的感官捕捉到了周围所蕴含的危险因素。 那些因素实在是太过微小, 以至于他的其他感官完全没有办法捕捉到它们,但他在被变异蜘蛛注入毒液并从此拥有超能力之后,他就拥有了捕捉并大致读懂它们的能力……等等等等。 彼得其实没怎么听懂斯塔克先生的理论, 他的物理和化学成绩都很不错, 相对起来生物成绩就要逊色一些了——但他还是理解了斯塔克先生的意思。 他有一项超酷而且超厉害的超能力! 这种直觉帮助彼得躲过了许多危机, 也帮助他做了很多好事,当然了它们也给他带来了很多麻烦,不过这些麻烦基本上也都被完满解决了所以彼得也没什么不满意的…… 但今天,他对他的这项超能力很不满意。 因为那种感觉实在是太毛骨悚然了,这种直觉报警——就像是忽然被某一个人在耳边大吼了一声,然后你被吓出一身冷汗和鸡皮疙瘩的那种感觉;浑身上下的每一根汗毛都会因此而倒竖起来,就算是陷入了最香甜的梦里也会不可避免地清醒过来。 没错。 这里的“一整天”是从昨天半夜开始算起的。 彼得整个晚上都没能睡好,他有气无力地上了一天的课,下课以后又匆匆回到了家中,路上的警车似乎太多了,他一边背着书包一路小跑,一边回过身去打量那些神色严肃地来来去去的警官,和拉起了无数条隔离带的街道。 皇后区不是特别太平的地方,像这种“忽然有一天楼下就被警车包围”的情况也不算是少见,每年都能发生个五六次的,所以彼得一开始还没有重视这件事。 他心里还念着要赶紧回家做他的作业。 随着高中生涯步入尾声,学生们的未来也差不多都被确定了,高中毕业就不再继续念书,而是直接步入社会的人越来越闲,像彼得这样几乎确定了远大前程的高材生则只会越来越忙……当然,也忙不到哪里去。 就像前面说过的那样,书读到现在,每一个学生接下来会做的事情几乎都能确定了。 而手握托尼·斯塔克介绍信,彼得的未来是可以展望出来的令人称羡。 彼得一路忍着那种第六感拼命在他的皮肤表面尖叫和报警的感觉,经过一整晚之后,他都快有些习惯这种感觉了(这可不是个好现象),但事情很奇怪,他越是靠近那些被包围起来的区域就越是能感觉到恐惧。 ——非常直接地冲进他天灵盖儿里头的恐惧。 彼得的脚步慢了下来。 他强忍着没有开始打哆嗦,而是走到了街对面站成一排对着这些封锁区指手画脚的店铺老板身后。 他听到他们正在谈论这种与众不同的情况。 “今天是怎么回事?还没点公开消息?” “说不清。听说连那些警员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们得到的上级命令就是封锁这片地方。” “也不知道要封多久,封太久我就直接歇业了,刚好还能出去度假……” 彼得没有再听下去,他背着包,正面朝着那始终让他觉得不舒坦的地方,倒退着小跑开了,直到跑出很远之后,他才转过头猛冲向小巷中。 “嗨彼得,”他听见有人喊,“你跑这么快做什么?” 彼得猛地转过身,然后他看见了,呃,他不久之前才刚刚见到过的那个会飞的女孩。 她今天没有穿那身惹眼的大红色风衣,而是穿了一条鹅黄色的蕾丝裙,两条腿很乖地并拢了斜放着,脚上是一双纯白色的米格淑女鞋。 彼得的脚步停了一下,一方面是因为她确实非常漂亮,一方面是因为怀疑她在叫别的某个“彼得”。 但她明显正直直地看着他,见他满脸茫然地愣在原地,她脸上的笑意加深了:“彼得!来这里!” 看来真的是在叫他。 彼得吞了口唾沫,有些不安地环视了一圈周围,犹犹豫豫地穿过马路,走了过来。 “呃……”他压低了声音,“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坐吧,小虫。” 好的,她没认错。 彼得坐到了她的对面:“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你的声音很有辨识度,而且紧身衣很能显示你的身材,小虫。”罗拉好笑地喝了一口咖啡,“至于你的名字,我听到别人这么叫你了——我就住在距离你家不远的地方。” “看来我真的不应该在距离我家太近的位置吃晚餐。”彼得试着开了一个玩笑,“太容易暴露我的身份了。” “实际上,只要对你的活动范围稍微注意一点,就能大概推测出你的家庭住址,你的年龄,紧接着就能推测出你的学校和大致身份了。”罗拉捧着咖啡杯,“斯塔克先生不是这样找到你的吗?” 彼得:“……” 他不知所措地看着罗拉,又看了看坐在罗拉身边,戴着墨镜一言不发的那个男人——或者男孩? 罗拉笑起来:“别害怕,小虫,虽然我觉得你有很多容易暴露身份的小细节,但那也许是我太聪明的缘故——而多数人都很愚蠢。我不想显得太刻薄,但那就是事实。” “如果你不说最后那句话的话,你可以不那么刻薄的。”彼得说,“而且我也不觉得他们很蠢,他们只是,呃,对和自己无关的事情漠不关心而已。” “可怜的梅婶。”罗拉轻声说,“你知道你这样做可能会将她置于什么位置,对吗?” “嘿,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彼得有些不高兴了,“梅婶很安全,我这么做就是在保护她!” “我完全同意。”罗拉点了点头,“不管那些人怎么去说‘你现在在做的事情是不负责任的’、‘你在给你身边的人带去危险和灾难’,拥有力量的人是不能假装若无其事的。” “……好吧,卡门,你把我搞糊涂了。”彼得说,他的语气放松了一些,“如果我刚才的态度有些不太好,我要向你道歉,我今天的情绪好像有些不太对劲。” “觉得危险?” “没错。”彼得说,他睁大眼睛看着罗拉,“你知道原因对吗?” “是的,我知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一整片区域都被围起来了?为什么气氛这么奇怪?而且还来了这么多特工!”彼得紧张地小弧度移动着身体,这是神经忍受了一整天的折磨后的焦灼体现,或许还有些轻度的过激反应,“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我从昨晚开始就觉得不对劲了,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是发生了一些不太美好的事情,”罗拉思考了一会儿怎么开口,“是这样的……” 她尽可能简单明了地说清楚了昨晚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所以你就带着你的男朋友悄悄入侵了那个地下军火工厂,然后不小心弄坏了用来保护那枚导弹头不马上爆炸的防护器?!”彼得觉得自己快疯了,“你会害死整个纽约的市民!” “别说得那么义愤填膺,小虫。”罗拉不太开心了,“这只是个小小的失误导致的小小的后果,一点也不难处理——只要你赶紧告诉斯塔克先生,让复联的成员们意识到这件事到底有多严重,然后别耽误时间,尽快搞定这起可能会发生也可能不会发生的大爆炸。” “……” “顺便还能抄掉一个黑恶势力团体的老窝,哎呀,多两全其美的好事情,对不对?” 她还能一口气看到所有复联的成员,辨认其中有没有她的父母,还能为“卡门”打出名声——好耶!四全其美! “……” “别这么要死不活的,彼得!”罗拉给他鼓气,“你要相信纽约市市民的顽强!相信复联成员的优秀!外星人都入侵地球好几次了,纽约市作为重点入侵对象从来没有让人失望,加油!别灰心!” 彼得有气无力地看了罗拉一眼:“重点不是这件事好不好解决,重点是你作为始作俑者未免也太……”看热闹不嫌事大了吧? 而且没有半点羞愧和紧张。 罗拉转着手中的咖啡杯:“就像我说过的那样,亲爱的小虫,我对纽约市市民和复联的成员们,尤其是斯塔克先生,抱有近乎盲目的尊敬和信任——我相信他们不会让悲剧发生的。” 而如果发生了悲剧,那也会很有意思嘛。 彼得痛苦地抱住了头。 经过了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他有气无力地问罗拉:“我还只是个实习生而已,斯塔克先生不一定会相信我的话。他们要是问我从哪儿得到的消息,我怎么说。” “告诉他们我的代号,亲爱的小虫。”罗拉说,“‘卡门’。” 彼得看向她的男孩。 “他只是跟着我而已,他没有代号。现在没有。”罗拉说,“但是……我想你们是一定会想要一个代号的对吗?” 她抬起手,抚了抚她的男孩子的脸颊,他从街道上收回视线,转头和罗拉对视。 ……彼得有些不适地往后挪了挪。 “他叫‘蓝鸟’。”罗拉说,“我听说这是‘罗宾’的别称。在他拥有下一个代号之前,叫他蓝鸟吧。顺便一说,我觉得蓝色和我红色的制服很搭调。卡门也是红色的。” 罗拉收回手,冲彼得微微一笑。 复联总部,面对着一种正专注地聆听他的话,并若有所思的成员们,彼得紧张地清了清嗓子: “……这就是我知道的东西了。” “卡门和蓝鸟。”娜塔莎说,“多么可爱的一对啊。” “你知道他们?”史蒂夫问。 “这个嘛,”娜塔莎漫不经心地说,“我不认识他们,我只是见过他们——你也见过他们。” 37.食指 阳光洒落在洁白的床单上, 也洒落在罗拉赤.裸的小腿和脚背上。 她娇小纤细得像是一页画册。 而她的男孩就躺在她的双腿下面,睁着眼睛,发着呆,像个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的傻瓜。 他就是个傻瓜。 “我觉得好内疚, ”罗拉给提姆打电话说,“我利用了一个很可爱的男孩儿, 让他去做了一件不那么好的事情……” “什么?”提姆瞬间警觉,“你利用我做了什么?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我视情况看要不要原谅你。” “不是你。” “你又从哪儿认识的可爱的男孩子?” “纽约呀,你知道的,我早就搬来了。” 提姆没吭声, 他不知道怎么说。 在他的资料库里, 罗拉的状态还显示为在哥谭呢。 “所以, ”他没话找话, “新家怎么样?让我猜猜, 是在曼哈顿吗?” “在皇后区。”罗拉懒洋洋地说,“曼哈顿的房租太贵了。”虽然她肯定是付得起的, “没事干的有钱人也太多了。”这倒是真的, “最重要的是, 曼哈顿区给我的感觉很很不好。我不喜欢那种假惺惺的氛围。” “我也不喜欢哥谭上东区, 不过我猜一个人的出生是没办法自己选择的,所以我能怎么办呢?当然是苦笑着接受了。” “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提宝。” “提宝?!”提姆听起来像是被呛了一下, “噢, 这个, 我知道起绰号是关系好的朋友们之间的玩笑,我也觉得我们之间的友谊到了这一步了,但提宝听起来还是有点……” “超可爱对不对?” 事实上,提姆想,是过分可爱了。 “不过我不会经常这么教你的,提姆,因为我的名字已经很可爱了,你想不出来更可爱的绰号了。” “……所以,”提姆扭转了话题,“你今天是想说什么来着?” “我知道你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一个理查德·格雷森,一个杰森·托德,和我谈谈他们怎么样?”罗拉说,“我对你的家庭关系非常好奇,你知道的。” “我很乐意和你聊迪克——理查德喜欢别人这么叫他,”提姆说,“但杰森……他已经去世了。” “我知道,我看到新闻了。”罗拉沉默了一下,“我真不敢相信。布鲁斯的反应怎么样?” 糟糕透顶,提姆想。 “他的情绪还算稳定。” 越来越暴躁易怒了。 “虽然刚开始的时候他很难过,但现在他已经好了很多。” 才怪。 “我想我的到来对他来说很有帮助,但无论如何,我是不可能替代杰森的位置的。” 这也是他没有继承罗宾的称号,而是选用红罗宾作为称号的原因。 “我只能说……少在他面前提起杰森,罗拉,你不会想惹他生气的。” “事实上我还挺想的。” 罗拉说,若有所思地看着太阳,手机就被她扔在床单上—— 她开着外放和提姆聊天呢。 提姆在电话另一端笑出了声:“他确实很喜欢你,罗拉,就算……你不是他理想中的那种人,他还是很喜欢你。真不可思议,你是怎么做到的?” “其实想要讨长辈欢心有一个很简单的方法,”罗拉一本正经地回答道,“在你明知道他在偷听你说话但他认为你不知道他在偷听你说话的时候,好好说些话夸奖他。狠命地夸他,用各种方式夸他——别撒谎地夸他。” “记住了。”提姆同样一本正经地说,“我会想想怎么用这一招的。” 罗拉暂停了一会儿,忽然大笑起来:“所以布鲁斯真的会偷听你说话吗?天呐,他现在有没有偷听我们的电话?” 提姆偷摸摸地借助电脑屏幕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蝙蝠侠。 “现在不会,他现在正忙着呢,”他说,“那也不是偷听,他都是光明正大在听——你不一定能发现他在听而已。” “所以还是我们的问题了?” “没错。” “他真是个暴君,怪不得理查德不爱回家,”罗拉嘲笑道,“不过看在他不是我的父亲,又那么可爱的份上……我就勉强原谅他啦。” “重点是他不是你的父亲,还是他那么可爱?” “都有。”罗拉说,“非要讲的话,七三开吧。” 她挂断了电话,张开双臂,惬意地伸了个懒腰。 “起来了,我的男孩。”她愉快地说,“该去验收我们的成果啦。” 她用脚亲昵地踹了一下她的男孩子的肚子,他翻身坐起来,罗拉又用脚踩他的肩膀,他就顺着她的力道又往回躺。 不管她做什么,她的男孩子都好脾气地默默承受了下来。 罗拉换上了制服,又给她的男孩子穿上一件蓝色的夹克衫,要在男装里找到这么艳丽的蓝色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要不是罗拉能透视还有超级速度,她是绝对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完成这项工作的。 好在效果很不错。 “你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适合穿蓝色的男孩子了。”罗拉美滋滋地夸他,“这件夹克很衬你的眼睛!” 她给他的男孩子戴了一个半脸面具,面具是红色的。 “这样看有点像是小虫。”罗拉朝后退了两步,对着她的男孩子左看右看,“他的品味很不错嘛,红蓝色超搭调的。” 想想也不用换配色,蜘蛛侠的制服和她的男孩子的打扮虽然同色,但是完全不是同一种风格。 “就这样吧。”她满意地说,踮起脚亲了亲他,“我们要一起在外面活动啦,有没有觉得开心一点?” 罗拉等了一会儿,她的男孩子只是沉默。 她就没有再多说什么。 从蜘蛛侠哪里了解了情况之后,复仇者们立刻就行动了起来。 原先维持秩序和勘察情况的警员被迅速调走,美国队长迅速接手了现场,黑寡妇和鹰眼作为副手同他一起,取而代之的是训练有素的士兵和专业的特工。 托尼作为技术支持者承担了主要的排查工作,而情绪不稳定的布鲁斯·班纳留在总部作为技术支援,除此以外,还有几位来自神盾局的博士和观察员帮助他们一起交工作。 小蜘蛛因为并不是复仇者联盟的正式成员而被很遗憾地排除在队伍之外,尽管他才是带回了信息的那个人。 弗瑞对此表示了直截了当地不赞同:“他已经不是个孩子了,他有资格参与这样的活动。” “脑子放清醒一点,弗瑞,他高中都还没毕业。”托尼从实验室里走出来,顺手把脸上的隔离面具取下来扔到了一边,“别看见一个有些潜力的小孩子就迫不及待地把他往烂摊子里扯,我们这些人还没死光呢。” 弗瑞无意和托尼在这个问题上进行纠缠:“我们查到‘卡门’了,但只知道她是个雇佣兵,能够找到的和她有关的最早资料是在三个月前,有人在哥谭的百货超市里拍摄到她的照片。” “就这些?她的过去呢?她的父母,她的出生地,她具体有些什么能力——全都是一片空白?”班纳问。 “一片空白。”弗瑞说,“这是在所难免的。” “不管我们合作过多久,我都会忍不住为神盾局的效率惊叹。”托尼懒洋洋地笑了一声,“队长发回来的取样分析结果已经出来了。” “情况怎么样?” “大量能量泄露,可能引起爆炸,也可能不会。”托尼说,“这是个好消息,毕竟还有百分之五十的几率就算我们完全不去管它也不会出任何问题。” 当然,他们是不可能放着这个东西不管的。 罗拉已经带着她的男孩子在附近的大楼上蹲守了有五六个钟头了。 “他们也太慢了。”罗拉悄声对她的男孩子说,“真是谨慎过头。” 话是这么说,她还是很能理解复联的成员们所做的选择的,这个不□□毕竟是位于繁华的居民区,而且一个处理不好就有可能在美国版图上直接轰出一个不算很小的内陆湖,就算是经历了好几次外星人入侵事件的老兵们也会慎之又慎的。 她耐心地等待着,她的男孩子静静蹲在一边,他的体型比罗拉大了一整圈,紧紧贴着罗拉的时候和他紧紧地抱着罗拉也没什么两样了。 今天是满月。 丝丝缕缕的云雾飘荡在银白色的圆盘上,星星们躲在乌云背后,偶尔在含羞带怯地朝着地面投来匆匆一瞥。 “你冷吗?”罗拉轻声问。 她转过身,正面拥住了他的男孩子,他的心跳和血液流淌的声音沉稳地占据了她的所有感官,罗拉踮着脚把头埋进了他的男孩子的脖颈里。 他的深蓝色羊绒毛衣十分温暖,而且饱吸他的气息。 “你闻起来很好,”罗拉低声说,“像是哥谭的浓雾和血混在一起,然后又被大火驱散的感觉。” 她觉得他闻起来有点咸涩,有点狠新鲜的血腥,还有点甜滋滋的粘牙感,像是融化的麦芽糖。 哎呀,说到糖。 罗拉在他怀里调整了一下姿势,费力地从自己的风衣口袋里掏出一粒糖果。 半透明的糖纸在银白色的月光下闪烁着柔和的光泽。 她剥掉糖纸,抬起手用坚硬的糖摩擦她的男孩子的嘴唇,他很快就张开口,罗拉就用食指轻轻地将那枚糖果推进他的口中。 他又咬了下来,咬住了罗拉的指头。 “嘘嘘,乖孩子,不要嚼,不要用牙齿,用你的舌头——” 她的话音顿住了。 因为他的男孩子果然松开了牙齿,他低着头凝视罗拉,蓝眼睛安静地垂下来,遮挡住了皎洁的月光。 风吹动了她的红发,它们丝丝缕缕地飘扬起来,缠绕在他的手臂上。 罗拉的手指动了一下,她摸到了她刚才送进她的男孩子口中的糖果,它的表面已经湿润了,黏糊糊地粘在她的指尖上。 罗拉情不自禁地搅动了一下手指。 确实,她推开了那枚粘在她指尖的硬糖,但硬糖下面更柔软和湿润的舌头裹住了她的手指——它安静地缠绕和搅拌着,一丝不苟地舔净了罗拉的指尖。 罗拉把手从她的男孩子口中拿了出来。 她停了一下,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做下一步动作,而她的男孩子还看着她,带着那种让罗拉难以不满和拒绝的全神贯注。 “……” “你以前不这么做的。”罗拉嘟哝道,她仰头看着她的男孩子,满心茫然和困惑,“你……”她说,抚着他的脸庞,忽然又觉得食指上被舔过的地方古怪地发着痒,“你……” 她停了一会儿,忽而听到轻微的咔嚓声。 “糖果不是给你嚼着吃的!”罗拉说。 她忽的恼怒起来,从她的男孩子脸上收回手,又搓了搓发痒的地方,只觉得从那一小块开始,她的每一寸皮肤都开始发热,她的心跳得快极了,然而同样是心跳加速,《卡门》让她欢呼和喜悦,战斗让她酣畅淋漓,这种心跳加速却只是令她头皮发满、心底发慌—— 罗拉隐约有点知道是为什么,但更多的是难以理解。她调整了好几个姿势都不觉得舒服,愤愤地蹲了下来,把风衣的衣摆抱在了怀里。 今天晚上要等的人终于都来了。 罗拉用力地拽了拽她的男孩子的裤脚,不用她说什么,他就立刻蹲了下来,灵敏地将自己藏在了对方看不到的死角之中。 他凝视着复仇者们,隔了一会儿,他又低下头去看罗拉。 罗拉看了一圈复仇者们就没有再继续看下去了。 她已经看到了她想看的东西。 ——没有一个人是她的父亲,或者母亲。 ——没有她能够体会到的那种感觉。 罗拉之前告诉过提姆,她说当她看到她的父母,她就能知道他们是她的父母,这不是胡说的,真的是这么回事。 从她一睁开眼睛起,那些东西写在她的脑海里:许许多多的知识,生活必备的常识,简单的交际技巧(她很努力地钻研过这些技巧),还有和她自身有关的直觉。 ——当她生出“寻找父母”的念头时,她就知道她一定能在见到他们的第一时间认出他们。 ——但当她开始寻找他们之后,她的直觉又总是让她放慢脚步。 还有卢瑟。 ……他给她的感觉既亲密,又糟糕。 算了算了不想这些了。 罗拉从风衣的口袋里又拿了一粒硬糖,剥掉糖纸,而后她把这粒糖果举到自己的眼前仔细端详。 另一个人沉默地看着她。 她犹豫了一下,用食指轻轻将那枚糖果推进了口中。 她慢慢地吮舔了一下她的食指指尖,就在刚刚被她的男孩子舔过的地方。 在凉爽的夜风里,皎洁的月光下,有两个人的脸慢慢地变红了。 38.酒杯 罗拉的心情十分沮丧。 她的男孩子已经被她赶回自己的房间了, 他今晚一点也不乖,在一起回家的时候他有好几次都掉队了, 罗拉很不高兴地返回去抱着他飞了回来。 “该睡觉了。”罗拉将他送到了床上,一直看着他躺上去, 盖上被子, 才弯下腰给了他好几个脸颊吻,“晚安, 我的傻瓜。” 她的男孩子静静地躺着,手指在被子下面攥得很紧。 “……” 罗拉摸了摸他的脸,轻巧地离开了这里。 人们心烦意乱的时候一般都会去哪里和干什么, 罗拉不是很清楚,但现在她不仅心烦意乱还有些灰心丧气, 于是她孤零零地在街道上游荡着, 给了每一个试图拦路抢劫和做点别的事情的人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 她绕着纽约一通乱走,走到深夜才停下来, 蹲在角落里发呆。 “不开心?” “没有。”罗拉低声说,“烦。” “你的骑士呢?” “他不是我的骑士,他是我的男孩子。”罗拉说, “如果我们里有一个人是骑士,那也是我是他的骑士。” “噢,”那个搭话的人说,“所以他是你的王子?” “不。”罗拉回答, “他就是我的男孩子。” 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直隔着门和她说话的人道:“进来吧, 小可怜,瞧瞧你闷闷不乐的样子。” 罗拉想了想,拍打着衣服站起来,扭头走进了房间。 壁炉在她步入其中的一瞬间里燃烧了起来,将房间照得亮堂堂的,且在每一件家具的表面都镀上了一层金黄色相融的亮光。 一个男人正靠在壁炉边抽雪茄。 他看起来有三十多岁了,但你要说他二十多岁或者四十多岁似乎也不怎么奇怪,他一头亚麻色短发,深棕色的眼睛,长相不算英俊,但他平缓的神色、镇定的眼神和他在烟雾中若隐若现的微笑,都为他增添了一股奇异的魅力。 一个让人信服的男人。 罗拉盯了他一会儿后说:“洛?” “我多喜欢你念我名字的声音,亲爱的。”对方说,仰起头,将烟吐成一条直线,“没有任务让你的生活太无聊了吗?” “我是谁?” “这应该是由你自己定义的。” “你知道我的身份对不对?” “没错。” “如果我问你我的父母是谁,你会告诉我吗?” “我会的。” “……” 罗拉悻悻地说:“你真是让人出乎意料。” “来杯‘卡门’?”洛抬起手。 罗拉身后的橱柜被打开了,她被这个声音吸引着转头去看,酒柜中飞出的几瓶酒凭空而起,像是被看不见的手操控着一样,在半空中娴熟地摆弄着自己。 很快的,一袭红裙就在半透明的酒液中铺展开来。 它在炉火中飘荡,那股旺盛的生命力令它恍如活物。 “谢谢你。”罗拉说,她从半空中取下这杯酒,端着它坐到厚厚的沙发上。 “——哎呀。”她说,在沙发上蹭了蹭。 毛茸茸的,暖呼呼的。 “喜欢就送你了。”洛抽着雪茄。 “你是谁?”罗拉觉得洛的口吻很好玩,“魔法保姆吗?” “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是,甜心。” “……是我的爸爸妈妈叫你来的吗?”罗拉问,“他们不想让我知道他们是谁吗?” “问题一:不是。问题二:不是。” “我真困惑。”罗拉说。 她闷闷不乐地喝了一口酒,觉得很舒服所以又喝了一口,紧接着是第二口、第三口和第四口,她最终将这杯酒一饮而尽,然后把空杯子颠倒过来晃了一会儿,啜吸了仅剩的几滴,又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杯沿。 她打了个小小的呵欠,甜蜜蜜地问洛:“还有没有?” “过犹不及,甜心。” 罗拉扔掉了空酒杯,把自己摔回了沙发。 酒杯在地上滚了好几圈,一路滚到了洛的脚下,他抬起手,酒杯飞到了他的手中。 他收起了酒杯。 罗拉在沙发上翻了个身,把半张脸埋进毛茸茸的毯子,只留一只眼睛去看着洛。 他还是靠在壁炉边抽雪茄,不对罗拉的反应发表任何看法。那些烟在他的周围徘徊不去,被他摇着手指驱赶开来。 “它们闻起来很香。” “要来一支吗?”洛说,“它的材料里掺了些魔法,你可能会对它上瘾。” “有多上瘾?” “超级。” “不许说这个词。”罗拉不满地说。 “讨厌他?” “……‘他’是谁?” 洛做了一个摊手的动作,表示不会继续再问。 “……我只是听到太多次了。”罗拉闷闷不乐地说,“太多次了!” 她听到太多次“超人”了。 ——而且感觉很怪!那种……那种感觉很怪! 但是又和杰森让她心烦意乱的感觉不同。 反倒是和莱克斯给她带来的烦恼挺像的,但是又比莱克斯带给她的烦恼更……甜蜜和可爱点,甜蜜和可爱了很多。 甜蜜和可爱得让她更慌张了。 罗拉又把话题拽了回去:“这东西让我上瘾的程度,就像我对‘卡门’上瘾一样吗?” “不一样。”洛惬意地吐了一个烟圈,“‘卡门’不是成瘾性,而是必需品。” “我有时候觉得你做的事情都是在为我好,有时候觉得你完全没安好心。”罗拉说,“你还是第一个给我这种感觉的人。” 而她觉得这很好玩。 “嗯哼。”洛说,“我想你也发现了,我总是在你情绪不稳定的时候出现——有时候早,有时候晚——时间的流速不太一样,你得容忍我偶尔会出现小错。” “为什么?” 罗拉隐隐约约有所预感,但她还是想从洛的口中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别让自己太激动,甜心,避开《卡门》是个很聪明的举动,你的身体承担不了过分激动的心情。”洛说,他又吐出一个烟圈,“你既强大,又脆弱。在你度过最开始的融合期之前,别和你的小男孩发生什么。” “嗯?”罗拉说,“融合期?” “我还希望你更关注‘发生什么’这句话呢。” “他不是我的男朋友。”罗拉说,“是的,我很爱他,是的,我和他相处很愉快,是的,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很像一对……但他是个傻子呀!我就是因为他是个傻子才把他捡回来的!” “嗯哼。” “好吧我知道他不是一直都傻,他有时候会短暂地清醒几分钟,可能偶尔还会清醒一个小时或者更久。”罗拉缩到沙发的角落,她焦躁地抱紧了自己,“但是……但是他还是一个傻子呀!那清醒的几分钟代表不了什么的!” “嗯哼。” “可是我知道他是谁了。”罗拉小声说,“其实我刚捡回来就知道他是谁了,但是他反正都已经傻了,而且布鲁斯也没急着找他,原本属于他的位置也有新人了……他的过去已经和他一刀两断了!” “嗯哼。” “我只想要我的男孩子。”罗拉悲伤地说,她的眼眶里很快就盈满了泪水,“我……我不想要其他的部分。” “嗯哼。” “但是他是绝对不可能放弃他的过去的,对不对?杰森是个很固执的男孩子,他不会改变主意的。”罗拉抽泣起来,“而且他是真的已经死过一次了,布鲁斯或许不是个体贴温柔的好父亲,但他是个负责任的人……他不会放任重伤的杰森在垃圾场里找东西吃的。” “噢,小可怜,”洛爱怜地说,“如果你真的只当他是个小宠物,为什么你这么难过呢?” 罗拉抬起头,泪眼朦胧地注视着他。 她柔嫩翠绿的眼瞳表面飘荡着一层熊熊的烈火,这令她的美那么热烈和冷酷。 洛出神地凝视着罗拉绯红的面颊。 他想这女孩的爱是多么古怪和专横啊,她旺盛的占有欲和目的明确的自私同她的父亲简直一模一样。 同她的其中一个父亲一模一样。 罗拉伏在沙发上痛哭了一会儿,再抬起头的时候,她就冷静下来了。 她看着洛,嗓音低哑:“我要怎么做?” 洛毫不费力地明白了她的想法。 ——她的温柔和怜悯同样跟她的父亲,另一个父亲,那么相似。 “你不需要现在就做出选择,甜心,卡门,罗拉,”他说,腔调像是喟叹,又像是诵诗,“快走吧,太阳升起来了,你该回家了。” “那不是家。”罗拉哽咽着说,“这个世界里没有家。我没有家。” 她就算哭哭啼啼的时候也不惹人讨厌,洛想,而且还思路敏捷,口齿清晰。 但他无奈地看到罗拉又低着头痛哭起来——她是只有五岁吗?她已经打湿了整条毯子了! “这里有很多种方法能帮助一个心智受损的人重新恢复正常,”他不得不清了清嗓子,用这句话吸引罗拉的注意力,“当然,无论是哪一种方法都一点也不简单,需要很长时间的准备。我可以为你提供你所需要的东西——” “要我做什么?” “——去多做一些任务,多交几个朋友吧,小罗拉。”洛温柔地说,“成天无所事事地待在家里,那可不是你应得的生活。” 在清晨的时候,罗拉回到了她的房间。 阳光很美好。 复仇者联盟又在不动声色中解决了一个可能威胁到整个纽约市市民生命财产的大危机,通过合作加深了默契和感情。罗拉看到了复联每一个成员的脸并确定了他们都不是她的父亲或者母亲,“卡门”会因为他们的搜寻出名——真是一箭四雕的计划。 其实他们失败了会更好,把事情闹大一点,会有更多的英雄和反派在混乱中出场,“卡门”的名声也会变得更大。 “我其实还挺想看到一场大爆炸的。”罗拉坐在窗台上,对她的男孩子说,“但那样就太难收场了,不是吗?” 她的男孩子安静地吃着面包,一言不发。 罗拉看着他的侧脸,半晌,她才转过了头。 刚做完一个紧急任务的阿尔忒弥斯又接到了莱克斯的召唤。 他的脸在全息投影中没有丝毫人气:“如果我没有记错,阿尔忒弥斯,罗拉是你所有任务中的最高优先级。” “我不可能随时都跟着她。”阿尔忒弥斯恼火地说,“我是战士,不是间谍。” “她最近多了一个伙伴。”莱克斯说,“他们就住在一起。” “是旺达?”阿尔忒弥斯猜测道。 “不,是一个男孩。” “……她是个漂亮的姑娘,交一个男朋友也不是什么怪事。” 莱克斯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 阿尔忒弥斯立刻闭上了嘴。 “我不关心你有什么理由或者借口,阿尔忒弥斯,我所知道的是,我给了你一项再简单不过的任务,而你完成得一塌糊涂。” “……我的错,老板。” “别担心,你不会因此受到惩罚,你会暴露,而这就是我送你去她身边的原因。”莱克斯慢条斯理地说,“现在,我有一个新的任务要交给你。” 39.胡子 “这就是卡门最后一次出现在哥谭时停留的地方。”红罗宾说。 蝙蝠侠翻看着这家酒吧的资料和图片, 但实际上他根本用不着看这些:雇佣兵们充作据点的酒吧是公开的,它没有任何意义, 仅仅是一个用来作为据点的地方,不管是谁,只要他们出得起钱,这个酒吧就会对他们开放。 但蝙蝠侠的手还是停住了。 他的视线定格在酒吧外的涂鸦上, 大红色喷漆写出来的字体歪歪扭扭的,上面所写的内容也很有意思。 “我是罗拉。我从黑暗里来,要到阳光灿烂的地方去啦。” 他定定地看了这张图半分钟, 又切到了其他图片上。 “还是找不到她的过去?” “没有任何资料能够证明她的存在, 我搜索了被你存档的每一个非法实验室,也对哥谭进行了突袭,她所留下的痕迹很多,但都是全新的——目前已知的最早痕迹就是她留在一个下水道出口的颈环, 它已经停止工作并自我销毁了。”红罗宾说。 蝙蝠侠点了一下头:“继续跟进。” 这有必要吗?红罗宾想,他想说什么, 但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 他注视着蝙蝠侠走出蝙蝠洞,他目不斜视地从那个陈列柜旁走过, 仿佛那件属于上一任罗宾的,被小丑写满了嘲笑话的制服对他没有任何干扰。 提姆的心情愈发沉重了。 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打开电脑,沉思了一会儿后, 他接通了一个特殊通讯。 “神谕在线。” “芭芭拉, ”提姆说, “你知道父亲认识了一个新的女孩吗?” “他认识很多女孩,她们每一个都曾经是新的。” “不,不是那些新的女孩,是像你,像卡珊德拉、海伦娜那样的女孩。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的话。” “我明白了。你是说卡门?” “是她。” “她不适合成为一个蝙蝠女孩,提姆,虽然她看起来和哥谭相处得很好,而且她还讨了蝙蝠侠的欢心——但我们都曾经是蝙蝠侠的弟子,你知道这不意味着什么。”芭芭拉说,“那女孩属于大都会。或者纽约。” “我们想得都一样。”提姆有些惊异,“但我不是来说这个的,布鲁斯没有让她成为蝙蝠女孩的打算,事实上他一直在劝说罗拉离开哥谭。但等她真的离开,他因为无事可做变得更暴躁了。” 蝙蝠侠当然不可能真的无事可做,就算蝙蝠侠无事可做,布鲁斯·韦恩也不能闲着。 花花公子的名声可不是一两天就能塑造出来的。 不隔三差五地出现在各种繁华的派对和社交场合上,不每次出场都揽着一两个青春靓丽的美人,这个夸张的头衔迟早会被更年轻的人接过。 “所以布鲁斯一般都和她做些什么?” “你不知道?”提姆有些惊讶,因为芭芭拉作为神谕,一向是蝙蝠侠最倚重的情报和技术支援。 芭芭拉的电脑技术是整个蝙蝠家族中除了蝙蝠侠以外最优秀的,他没想到芭芭拉会对罗拉的事情一无所知。 对神谕来说,这种程度的问题就算是一无所知了。 “我知道布鲁斯带她去看过《卡门》,但除了那次之外,她和布鲁斯都是通过电话和短信进行联系。”芭芭拉说,“入侵和监听蝙蝠侠的通讯?可以;在现在这个情况下这么做?不行。我可不是蝙蝠侠。” 提姆思考了一分钟:“我不太清楚他们之间的话题,不过我知道罗拉会喜欢问什么问题。她一定问了很多关于迪克和我的事情,她对我们的家庭氛围很感兴趣——”提姆停了一下,决定实话实说,“她曾经怀疑过布鲁斯是她的亲生父亲。” 芭芭拉在通讯对面轻轻吹了一声口哨:“那么我明白为什么布鲁斯在她身上投入这么多时间和精力了。她不是,对吗?” “她不是。”提姆说,“没有经过DNA验证但她似乎非常确定,大概是通过什么特殊的方法检验过。她的能力依然很模糊,目前已知的是她拥有远超过常人的速度和力量,会飞行。” 芭芭拉那边安静了一会儿,大概是查询蝙蝠侠的资料库去了。 她说:“蝙蝠侠认为她的弱点是魔法,因为她亲口承认绯红女巫会对她造成伤害,但蝙蝠侠在对她使用魔法道具后发现她对魔法的抗性并不算很低——所以不到一定强度的魔法是无法击败她的。哇哦,真是个厉害的小女孩,这让我有些想要吸纳她加入我的猛禽小队了。” “她……”提姆思考了一下措辞,“她似乎并没有成为超级英雄的打算。” 对于罗拉和蝙蝠侠之间那段“杀不杀”的争辩,他也是亲耳听到了的。 还好她不是哥谭人,不打算在哥谭常驻,同时也不是蝙蝠家族的成员,否则一场超级大战一定在所难免。 “等等,”芭芭拉说,“我查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我发送到你的邮箱里了,提姆,看来我们的卡门已经完全爱上了纽约——她用卡门作为代号,是因为布鲁斯带她去看了《卡门》吗?” “我想是的。”提姆回答,他打开了邮箱,看到了一张清晰度不太高的图片,好在罗拉的大红色风衣非常醒目,而她身边的那个男孩也十分高大。 他想起罗拉告诉他的,她利用了一个可爱的男孩的事情。 ——这家伙的块头也算是可爱吗? “男朋友。”提姆说,他忽然来了兴致,“你说布鲁斯要是知道了会是什么反应?” “卡门又不是她的女儿、养女或者弟子,他的招数用在她身上可不合适,”芭芭拉大笑起来,“大概会憋屈得不行?” 但不管怎么说,提姆的心里还是松了一口气的。 “反正他肯定马上会有事可做。”提姆语调轻松,“我只希望他别再去想……” 他沉默下来。 芭芭拉也许久没有说话。 “他不可能不去想的,提姆,我们都知道蝙蝠侠是什么人,他会每一天都提醒自己到底发生过什么。”芭芭拉轻声说。 她听起来温柔诚恳,像那种因为家庭里只有男人没有女人而被迫成长起来的长姐。 “别太为他难过了,提姆,也别太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我们都认为他在这件事上处理得非常、非常糟糕,”提姆发誓她听到了芭芭拉磨牙的声音,“不仅是这件事!在杰森之前,我就因为小丑才变成残废,而他是怎么做的?他把小丑关进精神病院,而我们都知道他会再一次从中逃脱——我知道这种事会再一次发生的,提姆。” 她的声音坚硬得像是陨石的外壳:“我们都知道,这种事在未来还会继续发生。” 提姆没说话,他不能否认自己因为芭芭拉的告诫而生出了恐惧和寒意。 但他是通过自己找到蝙蝠侠真实身份的人,他也很清楚当他敲响布鲁斯·韦恩的大门、揭破他的真实身份的之后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但他依然这么做了,因为对第一带罗宾和蝙蝠侠的崇拜,因为心中的正义,因为对哥谭市的热爱,因为很多很多原因。 “谢谢你,芭芭拉。”提姆说,“我会好好考虑的。” 他挂断了通讯。 而纽约阳光灿烂,正是一天中最温暖或者说最炎热的时间点,罗拉从外面回到家,去触摸她的男孩子的脸颊的时候,她有些惊讶地发现,他长胡子了。 刚被她带回家的时候他的脸上就有不少胡子,她趁着洗澡给他刮干净了,后来她把电动剃须刀扔在洗漱台上,她的男孩子每天起床洗过脸之后会自己搞定胡子的问题。 很多时候他都表现得像个完全正常的男孩子,尽管任何人只要看着他的眼睛,就不会怀疑他的神智混乱。 “你今天怎么没有自己刮胡子?”罗拉问。 她用掌心蹭了蹭他的下巴,他的胡茬也软软的,还很稚嫩和年轻。 她去洗漱台看了看,才发现电动剃须刀已经没电了。 对哦,电动剃须刀是要充电的,还要定期清理里面的被剃下来的短短的小胡茬才行。 罗拉赶紧清理了剃须刀,又给它插上充电插头。 至于他下巴上的胡茬,她想了想,从厨房里翻出一把极其锋利的小刀来。 她把她的男孩子拉近浴室,让他坐在浴缸边上仰着头,然后用肥皂涂抹他的下巴,直到雪白又细密的泡沫布满他的半边脸。 他温顺地仰着头,罗拉就拿着刀对着他的脸比比划划,仔细端详了好几分钟后,她慎重地下了刀。 胡子一点也不好刮。 这把小刀是很锋利的,虽然罗拉没用过。她买了一整套的刀具,但真的用来处理食材的都是同一把小小的剔骨刀,这次她选来给她的男孩子剃胡子的是一把更薄的刀,刀刃能让一个没有尖锐恐惧症的人也觉得头皮发麻。 他的男孩子并不动弹,就算罗拉挥舞着刀子在他的脸和脖子上刮来刮去也是一样。 柔软而且很短的胡子用刀是很难刮断的,尤其是在这把刀一旦也不趁手的情况下,罗拉磕磕巴巴地弄了好一会儿才算是搞定。 好消息是她的男孩子脸上没有留下任何伤口,坏消息是她的男孩子的下巴摸起来依然毛刺刺的,很不舒服。 罗拉认输了。 她扭头去拿正在充电的剃须刀,但另一只手的动作比她更快。 那只手拿起了电动剃须刀,打开开关,熟练地在脸上滑动了起来。 罗拉睁大眼睛,看着她的男孩子把脸刮好了,又把电动剃须刀放回原位,然后低下头和她对视。 他的蓝眼睛沉默着,但已胜过千言万语。 “乖孩子。”罗拉轻声说,她抱住他的脖子,亲了他的脸颊。 她不能再忍受下去了,罗拉想,她再也不能忍受他用这样的眼神看她了,此刻的他是多么温顺和忠诚啊,就像小狗忠于主人,小猫忠于领地;也正是因为他此刻的温顺和忠诚,他未来可能会变成的样子就让罗拉无法忍受起来,她只稍微幻想一下都觉得心如刀割—— 这是我的男孩子,她想。 至少曾经有那么一小段时间,他是只属于她的。 而他的未来注定了不会属于她了,他会有一个名字,一个家庭,一个过去,一段惨痛的经历和痛苦的心理阴影,他会回到哥谭,去寻找他曾经错失或者也许他从来没有真正拥有过的东西…… 他会是一个完整的人。 而不是她的男孩子。 罗拉觉得她的身体里足足有一万根烛火在燃烧和炙烤,即将失去的痛苦和莫名的快慰同时淹没了她,让她想说些什么,或者做些什么。 40.派对 阿尔忒弥斯再见到罗拉的时候, 几乎要认不出来罗拉了。 她们还是约在之前曾经越过的那个绕湖公园里见面,这次阿尔忒弥斯到得有些晚, 当她匆忙地冲过去的时候, 罗拉正在公园里荡秋千。 她穿了一条波西米亚风的长裙,耳朵上戴了两个风格相当浮夸和奢华的耳坠, 她荡秋千的时候,整个公园的人都被她时而鼓起、时而落下的裙摆吸引住了。 他们全神贯注地凝视她,就像是看到了什么新奇的、从未见过的事物。 那种眼神与其说是贪婪和沉迷,不如说是完全的受惑。 “阿尔?”罗拉说, 在秋千荡到最高处的时候轻盈地从半空中落下来,裙摆像一朵即将盛开的花一样打开, 又飞快地合拢了。 “罗拉?”阿尔忒弥斯惊异地说。 她觉得罗拉身上似乎有些什么和过去不同了,某种气质,某种神色——然而当罗拉拎着裙摆快乐地朝她小跑过来的时候,那种奇怪的错觉又消散无踪。 “你回来了!”罗拉快活地在她的面前停住脚步, “你的任务也太花时间了吧?你找到目标的资料,你潜入目标所在的地方, 你再搞定你的目标,好了,完成了!还能更简单一点吗?” “这次的任务不一样,”阿尔忒弥斯说,她斟酌着讲了真话, “我的任务是护送一批危险的武器到某个国家。” “有多危险?”罗拉问。 “大概能毁掉几个非洲小国的那种危险。” “那就不危险嘛。” “它的价格很危险。” “有多危险?”罗拉又问。 “比我上次送给你的那枚蓝宝石更危险。” “对呀, 你上次送了我礼物呢。这次你没有带礼物来吗?” “如果你把一个任务看做礼物的话, 小东西。”阿尔忒弥斯漫不经心地说,“我给你带了一份豪礼。” 说话的时候她们正绕着湖心转圈,微风吹拂着阿尔忒弥斯高高的马尾,它顺滑得像是一匹绸缎。 “什么时间?要做什么?”罗拉问,没等阿尔忒弥斯反应过来就一口气接了下去,“我加入!” 不过在新的任务之前,罗拉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她又去了哥谭。 光明正大地去的。 提姆坐在车后座上,全神贯注地——写着作业。 就算是红罗宾也要上学,既然要上学,当然就会有作业要做。 而且提姆一直都是老师和学生们眼中.共同的好学生,他不仅成绩优异,还总是积极参加各种社团活动,和同学们的关系也都能处理得很好,在布鲁斯收养的养子里,他更是仅有的那个在公开的社交场合中也能表现得极为得体的男孩。 这当然也要得益于德雷克家族为他提供的优渥条件,不过更多的是由于提姆对自己的高要求。 最近他在红罗宾的工作上花了太多的时间,这导致提姆的作业累积了不少下来。 提姆是不想参加今晚的宴会的,尽管这场宴会名义上是为了庆祝他在竞赛中取得的好成绩……但实际上这场宴会只是布鲁斯的又一个社交地,他需要营造一个负责人的养父形象,同时,提姆作为他的养子,也必须以恰当的方式刷一刷存在感。 这同样也是为了让人们能够更快地遗忘已经去世的杰森·托德。 有人敲了敲他的窗户。 提姆抬起头,他兴奋地叫道:“罗拉!” 原来父亲要他亲自来接的人是罗拉!但——为什么罗拉会来参加今晚的派对?邀请对方重新回到哥谭不是布鲁斯的风格。 罗拉已经拉开车门坐了进来。 她穿了一件非常漂亮的烟灰色短款礼服裙,肩膀部分是镂空的蕾丝,锁骨在蕾丝之后若隐若现;收腰处是绑带设计,尾端系了一朵很大的蝴蝶结;她的裙摆还点缀着发光的小亮片,提姆仔细打量,才发现这些小亮片都是碎钻。 “哇哦。”他不禁说,“你真是盛装打扮……”这一身起码也得花个十万刀吧,还没算上她的头饰、项链、鞋子和手包。 “布鲁斯送我的。”罗拉回答,“我跟他说我很想参加一次正儿八经的派对,他就给我送了衣服,又要我今天的这个点过来。派对在哪里?” “呃,受邀的差不多都是我的同学,还有些我的同龄人,”提姆说,“在韦恩庄园。” 这不是罗拉第一次看见韦恩庄园。 哥谭市和这个国家一同建设和成长,以一个人俩的眼光来看,她无疑既古老又年轻,这里的地标性建筑也多如繁星,欧洲殖民者曾经带来了他们的一切,文明、财富、权势和科技,当然也带来了他们所熟悉的建筑审美。 在美国,只有哥谭市有着典型的中世纪风格的建筑,那些辉煌的拱形顶、小尖顶和颇具威严的钟楼,那些结构精美的城墙和散乱地分布在各处的、迷宫般的矮小房屋。 哥谭市也有花上数百年才能竣工的教堂,高大而又绘满浮雕的穹顶、狭长优雅的彩色玻璃窗、造价高昂的纯手工挂毯和丝绸的织布一应俱全,而就在这些古老建筑的周围,阴暗的小巷和古怪的坍塌物组成的坑洞中常年环绕着血肉和熟食腐烂的气味——现代化的高楼大厦则被安排在更远一点的地方了,两者之间相处融洽,而且向来互不干扰。 但所有或是辉煌或是宏伟的建筑,无论这些建筑曾代表的是军队还是宗教,都比不上韦恩庄园的安静、奢华和庄严。 尤其是庄严。 铁灰色的城堡还保留着数百年前特殊时代所具有的那种凛冽,仿佛下一秒就会有身着盔甲的骑士从城堡中冲向敌人。 它所具有的那种气势在哥谭是其他任何建筑都无可比拟的:世俗的骄傲,严苛的律己,还有不一定正确的正义。 或许韦恩正如这座宅邸一样,直截了当地承认自己的错误和冷酷。 但也从未试图改变这些。 “这还是我第一次来你家做客,提姆。”罗拉说,“我带了一份礼物给你,是要在派对上当着所有人的面交给你,还是现在就给你比较好?” “你送了我什么?”提姆猜测道,“枪支?炸.药?还是手机或者笔记本电脑?我收到的礼物太多,很少会当众拆开,但既然你是我亲自出门接回来的,你如果当众送我东西,我肯定得拆开看看才行。” “是咖啡豆。布鲁斯说你很爱喝咖啡,我搜集了我能搜集到的所有咖啡豆给你。”罗拉回答,“抱歉,我不是很懂能送你什么,如果你是个女孩子,我就送你首饰了。” “我很喜欢你的礼物。”提姆笑了,他笑起来比一本正经的时候活泼得多。 他和罗拉一起走进了派对。 客厅里坐着的果然都是提姆的同龄小伙伴,而且他们给罗拉的观感还很不错,没有人表现得特别失礼,男孩们都是小绅士,女孩们也都是小淑女,他们对罗拉的到来表示了欢迎,虽然有一两个同样也对罗拉展示出了警惕和敌意。 没想到提姆还挺受欢迎的。 “穿白色公主裙的那个小女孩喜欢你,戴粉色宝石的那个小女孩不喜欢你,但是她讨厌白色公主裙,所以她也会努力争抢你的注意力,”罗拉悄悄对提姆说,“还有最靠右边的那个小姐姐,有亚洲混血的那个——她从头到尾都只顾着和她周围的人说话,根本就不看你,我打赌她是最喜欢你的人。” “……你观察得可真仔细。” “我没有观察,这都是摆在他们的动作和表情里的。”罗拉说,“他们的表情和行为管理比多数同龄人都要更好,但是远远比不上布鲁斯——你知道我花了多长时间琢磨他吗?” 她在哥谭基本上没干过别的事了。 “你有什么发现?”提姆的心跳快了起来,他尽量表现得若无其事,他一向对自己的演技很有自信,但罗拉——她确实太擅长解读他人了。 罗拉抿着唇笑起来:“我的发现不比你对他的了解更多。” 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划过提姆的头脑。 ——她知道了。 ——她很早之前就知道了。 现在提姆有点理解当他直面布鲁斯,勇敢地告诉对方,他知道布鲁斯·韦恩就是蝙蝠侠时对方的心情了。 “为什么告诉我?” “因为你是主动找上门的,不是被他捡回家的。”罗拉说,“在一段关系里……在任何关系里,某一方有没有选择权是很重要的。” 她的表情忽然变得失落起来。 提姆读不懂这种失落。 他也没时间去读懂这种失落了,他在学校里最好的朋友正在朝他微笑和招手,他手边带着他的妹妹,那个被罗拉盖章“最喜欢他”的女孩儿,她正专心致志地看着她的哥哥,好像他们兄妹已经有几十年没有就见过面了似的。 提姆匆匆和罗拉告别,然后走了过去。 这场派对是以提姆的名义发出的邀请,但真正的主角不是提姆,而是布鲁斯·韦恩,以及受到邀请的小孩子们的父亲和母亲。 当然,这种形式的派对也不会把氛围搞得太过商业和形式化,相比于小孩子们的花枝招展,成年人们的穿着都还算得上家常和舒适。 他们围坐在沙发周围,手里端着酒杯,轻松地和身边的人谈笑。 ——看起来也太累了,罗拉想。 她又回头看了一眼提姆。 ——这个更累。 她悄悄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拎起裙角,借着沙发和一些古董装饰的影子消失在客厅里。 布鲁斯若有若无地朝她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 41.血液 和多数家族府邸一样, 韦恩庄园的前庭有着修剪整齐的树木和精美的花园,点缀在草地两旁的优雅小径, 以及不可或缺的装饰性雕塑和从雕塑中静静流淌出来的喷泉。 哥谭的浓雾使得在这座城市之中的任何建筑都阴森有余, 温馨不足,但任何审美从本质上说都是个人情感的延伸。 当一个人心情好的时候, 她看任何景色都觉得愉快,连泥潭都能让她联想到它能肥沃土地和花朵;当一个人心情不好的时候,就算摆在她面前的是由红宝石做成的玫瑰花束,她也会嫌这束花俗不可耐。 而罗拉——她说不清楚自己的心情到底是好还是坏。 她的自我和感情之间始终有所隔阂。 也许是这个游戏的错, 罗拉想。她在现实里有一套浑然一体的逻辑和感官,但她在游戏里又自然而然地发展出了另一种感官, 并且理所当然地将她在现实中所诞生的逻辑和感官抛到了脑后。 比如当她杀人的时候,她的潜意识告诉她这是不对的,她应该为此而恐惧和愧疚,但事实上她没有这样的情绪。 非要说的话, 杀人的感觉有点像是在品尝一种不那么差但是也不算是很好吃的食物,饿的时候吃了觉得很愉快, 不饿的时候吃不吃无所谓。 在特定的时间点,杀人能让罗拉感到满足和愉快,在更多时候,杀人是一种可有可无的行为。 谈不上舒服或者不舒服,她只是出于轻度的强迫症坚持把这件事做完。 不过除非对方对她展露出了明确的杀意, 否则罗拉是不会主动杀人的, 潜意识中的那些评判标准对她还是有些影响, 而她觉得这样很不错——如果她真的完全放任自己胡来,布鲁斯是不会成为她的朋友的。 她在布鲁斯眼里的形象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罗拉一边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边沿着小径慢慢踱步。 小径两旁的路灯闪烁着柔和的光芒,罗拉牵着裙角,裙摆上的碎钻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她走着走着就真的高兴起来了,因为她觉得自己像是穿了一小块星空在身上。 城堡里依然灯火通明,她能听到其中的欢声笑语。 当他们笑的时候,没有人真的觉得快乐;当他们不笑的时候,每一个人都很认真地在难过。 但即使是难过,他们也都难过得静悄悄的,而且一定要让自己难过得很戏剧化,像一场幽默剧,越伤心难过越要展示笑容,绝不肯当众暴露自己的情绪。 只是有些人演得好,有些人演得烂。 ——原来所有有钱人都是这样的。 ——原来这不是蝙蝠侠或者罗宾独有的行为模式。 罗拉绕着小径走了一会儿,她的脚步轻盈,每一次脚尖点地都会有一种灵巧的回弹感,她走几步就会转上一个圈儿,或者原地起跳,在半空中转体,再以芭蕾舞的标准姿态双脚交错着落地。 “你会跳芭蕾?”布鲁斯在罗拉的身后问。 “不算是会,我只是看别人跳过,所以记住了几个动作。要做出一模一样的动作对我来说不难,甚至不需要练习。真不公平,对吗?”罗拉说。 她用脚尖支撑着自己,然后展开双臂,踮着脚在原地转圈——如果在地面上洒满面粉,当她从原地轻盈地跳开的时候,你能惊讶地发现,在洁白如雪的面粉之中,只会留下两个硬币大小的小点,而那就是她的足尖和地面所接触的痕迹。 多数芭蕾舞者要做到这一步都需要十年以上浸透了汗水和泪水的基本功练习。 但罗拉只需要看上一眼就能做到。 “有些人就是比别人更具有天赋。”布鲁斯温和地说。 他站在原地,没有试图靠近罗拉,高大的身躯在地面投下晦暗的影子。 罗拉旋转着跳到他的影子边缘,在即将被他的影子笼罩住的时候,她又优雅地打着转儿避开了。 “你不喜欢派对?”罗拉问他,“为什么出来了?” “因为我发现你不喜欢这个派对。”布鲁斯平静地说,他看着罗拉,钢蓝色的眼睛里含着浅浅的笑意,“有什么事情让你看不惯吗?” 罗拉的手臂落了下来。 “没有。”她说,“只是很无聊而已。” “真是遗憾。”布鲁斯说,“我还以为你能认识一些朋友。” “他们不会成为我的朋友的,”罗拉的语调笃定得就像是在说太阳今天从东方升起,“他们都太普通了。我们根本就不是一类人。” 她转了个圈,绕到了布鲁斯被灯光拉长的影子背后,然后轻盈地从这个方向靠近了布鲁斯。 布鲁斯回身看她:“你是以什么标准来判断‘普通’的?” “我喜欢的人就不普通。”罗拉任性地回答,“我不喜欢的人都普通。” 布鲁斯显而易见地被这个答案给逗笑了:“能被你欣赏真是我的荣幸,罗拉。” 他朝罗拉伸出手,语气温柔得近乎诱哄:“好了,别再在外面呆着了,快回去吧,提姆在为你担心呢。” 这是肯定的,罗拉想,提姆不会担心她一个人在外面会不会出什么事,但肯定会担心罗拉在城堡里找到了什么东西。 “和我谈谈迪克。”罗拉把手背在身后说,“再多说一点和他有关的事情。” “他是我收养的第一个孩子,他也是留在我身边时间最长的孩子。他现在在布鲁海文做警察,放假的时候会回家,有时候碰到什么难以解决的事情也会回来。”布鲁斯说,他的手保持着伸向罗拉的动作,“这些我都和你说过了,你还想知道什么?” “他受欢迎吗?” “我想是的。”布鲁斯说,“他很讨女孩子的喜欢。” “你喜欢他吗?” “他是家庭里很重要的一员,罗拉。” “你更喜欢迪克还是提姆?” “这里不应该有比较,迪克和提姆是完全不一样的人。”布鲁斯说,“我尽可能公正地对待他们。” “没有小孩子喜欢‘公正’的,”罗拉说,“小孩子都喜欢被偏爱。” 她往前走了两步,把手放到了布鲁斯的手中,布鲁斯立刻反手握住了罗拉,他用另一手扶着罗拉的肩膀,像个可靠而又耐心的父亲一样,他说:“太晚了,亲爱的,如果你困了,我给你准备了房间。你该休息了。” “……我喜欢听你说他们。”罗拉低声说,“因为我不知道我的爸爸妈妈是谁。我知道世界就是个游戏,但是在这个游戏里,受伤了会难受,觉得开心可以大笑,会痛苦,也能感觉到幸福,既然这样,游戏不游戏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世界是一个游戏?” “哎呀,”罗拉说,“你不要纠结细枝末节,我只是在跟你形容我的感觉。” “你还没有找到你的父母吗?”布鲁斯说,他下意识地想要做些什么,罗拉的红发在他的面前晃动,他思考着能不能在这样近的距离中不惊动罗拉地采集到她的DNA,紧接着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难度很高。 要等她没有戒心的时候才能试一试。 “我在努力。”罗拉说,“但不是那么努力——不是用尽全力地在努力。一直以来我始终觉得有什么东西在阻拦我寻找到真相,但是从另一个方面说,我心里很清楚为什么我没有尽全力。” “我可以问为什么吗?” 罗拉停下脚步。 ——她完全是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布鲁斯立刻脱下外套披在她的肩膀上。 “谢谢你。”罗拉说,她停了一会儿,忽然转身扑到了布鲁斯的怀里。 她抬高手臂,紧紧地搂着布鲁斯的脖子。 布鲁斯的手隔着他自己的西装外套落在罗拉的背上,他微微弓着腰好让罗拉拥抱地更舒服一些,停顿了好一会儿之后,发觉罗拉没有放开他的意思,他才抬起手缓慢地拍了拍罗拉。 “我有时候觉得你就是我的爸爸。”罗拉在布鲁斯的耳边说,“虽然你不是。我能感觉到你不是。有时候我甚至都能感觉到我其实是知道我的爸爸妈妈是谁的,我只是还没有遇到他们而已。” ……也许遇到了。 但……但感觉不对头。和熟悉、亲切一起而来的,还有发自内心的警惕和不安。 罗拉不是很清楚事情到底怎么回事,但这种感觉完全不对头。 莱克斯·卢瑟一定和她的父亲有什么关系,莱克斯·卢瑟一定知道她的身世。 他那可恶的笑脸背后一定有什么秘密,而她总有一天会搞清楚他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在我找到我的爸爸之前,”罗拉问布鲁斯,“你可以暂时充当一下我的爸爸吗?” “我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布鲁斯说,“你不会听我的话的。” “……你也不是真的是我的爸爸嘛。” “我确实认为你缺乏引导和管教,罗拉,你的思维模式恐怕不是正常的——普遍的模式。但从另一方面来说,虽然你与众不同,但你也完全拥有照顾和控制好你自己的能力。”布鲁斯放开了罗拉,“而我——我不是个好父亲。” 这句话的每一个音节都应该浸透痛苦和血泪。 但他说出口的时候竟然算得上很平静。 “哎呀,”罗拉说,语调是有点惊奇的,“你自己也知道呀!”她简直感叹得有些难以掩饰了。 布鲁斯微笑:“……” “但是我问你能不能充当我的爸爸,不是因为我觉得你做得很好,我也不觉得你是个好父亲,”罗拉说,“而是因为我喜欢你。” 布鲁斯一时没回话。 罗拉又问他:“可以谈谈杰森吗?” “他已经不在了。” “他也许不在这个世界上了。”罗拉回答,“但他也不在你心里吗?” 有一个瞬间,布鲁斯的表情令罗拉觉得他被刺痛了。 但他的微笑依然毫无瑕疵,他的眼神依然柔情似水,他伪装得太好了,让人不得不怀疑其实他根本没有在伪装,他的本性就这么冷酷和无情。 一个人的演技如果太好,是没有人能从他的行为和表情里窥见他的真心的。 你就是这样面对所有你喜欢和喜欢你的人吗?罗拉想,你就是这样拼命掩饰,拼命想要隐藏你的弱点,却反而暴露出你的弱点的吗? 确定了。蝙蝠侠真的是个糟糕透顶的父亲。 ——她原本还觉得布鲁斯是个聪明人呢。 可布鲁斯根本就不是个聪明人。 他蠢透了。 可与此同时罗拉心中也升起了怜悯。 就是那种,你和对方肩并着肩散步时撒娇自己有些冷,而对方不仅不拥抱你,更不脱下外套披在你身上,还跟你说“我们赶紧回去烤火吧”的时候,你会产生的那种怜悯。 纽约,深夜。 阿尔忒弥斯悄无声息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她走进了另一个房间,那个失去了神智的男孩安静地睡着,一直等她从他身上取走了足量血液,都没有半点要醒来的迹象。 以卢瑟对罗拉的重视程度,阿尔忒弥斯还以为新任务会是杀死这个男孩呢。 但卢瑟只要求阿尔忒弥斯抽取他的一管血。 和他给出的新任务相比,这件小事简直毫无难度,但鉴于卢瑟在每一件和罗拉有关的小事上都无比用心,这样的举动肯定有他的深意。 可具体是哪种深意……阿尔忒弥斯放弃了思考。 她安安稳稳地拿着那管血回到了房间。 42.灯火 行走在韦恩庄园给罗拉一种奇怪的时空感。 她在这个世界没有过去,更没有所谓的未来, 当然未来这种东西本来也不是罗拉会想到的事情, 如果她有这样的高瞻远瞩, 她就不会把那个傻乎乎的男孩子捡回家了。 让她思绪万千和心潮起伏的是过去。 杰森的过去。 他在过去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他曾经有过什么样的生活,又有过什么样的经历?他的性格是好是坏, 他的脾气又是沉稳还是火爆? 这些罗拉都不知道。 她所熟悉的是被她捡到的男孩,而被她捡到的、属于她的那个男孩不是杰森——不是有思想、有理智的那个杰森。 但依然是杰森,是杰森的某一部分。 城堡里仿佛每一处都留有杰森的痕迹, 花园也给罗拉同样的感觉, 她慢悠悠地在其中走过的时候, 心中充满了悲伤和怅然。 “我问过提姆和杰森有关的事情,他说他根本没有见过杰森, 因为当他来到这个家庭的时候, 杰森已经……”罗拉说, “我也问了阿尔弗雷德,他说管家不可妄论主人家的事情, 叫我来问你。” 罗拉仰头看着布鲁斯,有那么短暂的一个瞬间, 她以为布鲁斯会暴怒或者恸哭。 但实际上, 布鲁斯的脸上还带着那种轻柔又体贴的笑容,那种只有花花公子才能展露出来的,好像已经得到了太多, 以至于对任何事情都带有轻微的厌倦的笑容—— 诚然, 这个笑容里是有悲伤和怀念的。 “杰森, ”布鲁斯说,“他是我的一个错误。” 罗拉睁大眼睛看着布鲁斯:“……你说什么?” 她疑心布鲁斯说错了话,或者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但就算是他说错了话或者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说“杰森是我的一个错误”也未免太…… 罗拉一时间想不出来有什么词汇能够形容布鲁斯此刻的表现。 大约“混球”能精确地概括出那种精髓吧。 “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完全是因为我的失误。”布鲁斯说,他看起来已经完全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我在他身上所感受到的失败是非常刻骨铭心的,我会以此为戒。” “你觉得你的错误导致了他的死亡。”罗拉这次听懂了,她又问,“那你改了吗?” 你没有,她在心中说。 “……夜已经深了,亲爱的。”布鲁斯温柔地说,“我们回去吧。” 这一次罗拉没有反对。 她乖乖地跟在布鲁斯身后,跟着他走进了城堡。派对似乎已经散场了,人去楼空后,偌大的大厅中似乎显得有些空旷和寂寥。 “你的房间在二楼。”布鲁斯低声说,“阿弗会带你过去的。” 阿尔弗雷德朝罗拉克制地点了点头:“请跟我来,罗拉小姐。” 罗拉把肩膀上的外套脱下来,还给了布鲁斯。 “好梦,布鲁斯。”她说。 “晚安,罗拉。”布鲁斯轻柔地回应道。 罗拉转过身,跟着阿尔弗雷德上了楼。 布鲁斯仰着头站在大厅的正中,把西装外套搭在他的手臂上,仰着头凝视阿尔弗雷德和罗拉的背影。 罗拉回头的时候撞进了他钢蓝色的眼睛。 布鲁斯冲罗拉微笑,头顶奢华的水晶灯流光溢彩,而他站在豪华的大厅正中,就算已经年过四十,依然有令人怦然心动的魅力。 ……不知道该怎么说。 ……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述这种心情。 只是觉得杰森好可怜啊。 但是布鲁斯也很可怜。 还是布鲁斯的错,罗拉想,杰森还是个男孩子呢,布鲁斯都那么大的人了。 把男孩子捡回家,就应该好好地养。 怎么能随随便便地就让他们去做危险的事情呢? 但是哥谭这座城市……确实也烂到骨头里了,要罗拉说,干脆扔个弹头下来把这一整座城市都炸掉得了。 在雪崩的时候,没有任何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只有这种方法才能把哥谭清理干净。 但就算是把哥谭清理干净了又怎么样呢?就好像哥谭的问题仅仅出自于这个城市的内部一样。 ——这个城市的问题就是美帝的问题,而美帝的问题就是这个世界的问题。 超凡力量的存在让这个世界空前混乱,每时每刻都是世界级战争的先兆。 如果毁灭所有的超级人类,罗拉想,那么哥谭的问题就能被解决。 但等真的发展到那一步,这个世界应该又差不多就完蛋了吧。 这种事情的难度就和消除人类之间拉帮结派、勾心斗角的难度一样,完全是就是一种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罗拉收回视线,没有再看布鲁斯。她静静地推开了自己的门,温声细语地将阿尔弗雷德拦在门外,并委婉地拒绝了对方的热牛奶。 她回过头,就看见提姆穿着睡衣坐在她的床边。 “……这也太不礼貌了,提宝。” “你做什么去了?”提姆问,“我看见父亲跟着你出去了,你和他说了什么?” “我们谈了谈心。”罗拉说。 提姆满脸都写着我不相信。 “我单方面的。” 提姆就相信了:“你和他说了什么?” “一些我只想和父亲的替代品说的话。”罗拉说,她爬到床上,跪坐下来,把裙摆在膝盖上抚平,“你就是想知道我和他说了什么?” “他这些时间的情绪很糟。他让整个哥谭都陷入了恐惧和不安,你明白我在说什么。”提姆紧锁着眉头,语气有些严肃,“我希望你不要随便刺激他。” “谁有能力刺激蝙蝠侠呢?”罗拉摇头,“就算有这样的人,那个人也不会是我。” 提姆清楚罗拉知道了他们的秘密,但她就这么直截了当地说出来,依然让提姆有些不安地动了动:“嘘。别说的太大声了。” “他去蝙蝠洞里了,站在一个奇怪的玻璃柜前面发呆。”罗拉说,“他不知道我们在做什么和在说什么。那个玻璃柜有什么故事?” 罗拉发现提姆的表情忽然之间变得很难看了。 “那是杰森的制服。”提姆说,“他临死前穿的那身制服。” 罗拉安静了下来。 隔了一会儿,她低声问:“你在哭吗?” “闭嘴吧。” 又隔了一会儿,罗拉说:“我以为你不喜欢杰森呢。” “我不喜欢他的脾气和他的性格,他粗糙而且毫无计划的行为模式。他的老师是世界第一侦探,他却只学会了战斗的技巧。”提姆说,“但是他确实是个天生的战士……他也曾经是个优秀的罗宾,蝙蝠侠最好的助手——可能比不上第一个罗宾,但是他做得也不差。” “哎呀。”罗拉若有所思地说,“在你们家里,人人都最喜欢迪克。真有意思。作为迪克的继任者,杰森一定很不好受。” 提姆一愣。 罗拉看了他一眼,忽而将他搂进了怀中:“要和姐姐一起睡吗?” “不要。”提姆不习惯这种感情表达方式,他挣扎着,听起来又窘迫又尴尬,连悲伤的情绪都被冲淡了不少,“我不是小孩子了。” “可我是小孩子呀。”罗拉说。 “你比我大了好几岁!” “我在心里还是个小孩子。”罗拉回答,不过她还是放开了提姆,恶劣地揉乱了他那头梳得整整齐齐的黑发,“好啦好啦,你不想就算了。” 她弯下腰,把脸颊贴在提姆的脸颊上,然后她亲了提姆的脸和额头。 “好梦。”她低声说。 提姆灵巧地翻出了窗户,又翻窗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罗拉坐在床边,凝视着哥谭的夜空和在灯光下安静而又寂寞的花园。 第二天她很早就起了床,阿尔弗雷德为她准备的早餐是果汁、烤面包片、培根和煎蛋,还有一份蔬菜沙拉。 布鲁斯还在睡觉,罗拉没有等他起床和他告别——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布鲁斯进行告别。 一直到见到阿尔忒弥斯,罗拉都显得心情不怎么活跃。 但阿尔忒弥斯的心情比罗拉不活跃多了。 “这是我的男孩子。”罗拉说,“他暂时住在这里。怎么说呢……我和他的关系很复杂,所以我就不说了。” 阿尔忒弥斯脸色很难看地坐在灿烂的阳光里:“这么弱的家伙,你要来做什么?你在养宠物吗?一只猫都比他来得更合适些。” “你说得对。”罗拉说,“但我就是捡到他了呀。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嘛。” 阿尔忒弥斯开始思考如果她回禀莱克斯·卢瑟的时候告诉对方罗拉纯粹是把这个男孩当成猫在养,会不会降低一点对方大发雷霆的可能性。 但她其实也不知道莱克斯会对这件事做出什么反应。 “他……”阿尔忒弥斯说,她想了一会儿干脆放弃了说话,而是直接站起身,干脆利落地朝着这个在室内也戴墨镜的男孩踢出一脚。 她没有用全力,这个男孩的反应也足够快,他只是往后退了一步就完美地避开了阿尔忒弥斯的这一条鞭腿,然后又稳稳当当地坐了下来。 “别跟他打起来了,阿尔。”罗拉端着刚煮好的奶茶走过来,给了阿尔忒弥斯一杯,又给了她的男孩子一杯。 然后她在沙发上找了个位置,舒舒服服地坐了下来。 “什么新任务?”罗拉问,阿尔忒弥斯,“说吧,你也知道我最近很闲。” “一个很简单的任务。”阿尔忒弥斯说,“就在纽约。” “和复仇者们有关?” “和复仇者们有关。” “我就知道。”罗拉摇头,“为什么你的任务总是和超级英雄站在对立面?我只是想做个雇佣兵,阿尔,我还没打算把自己混成超级反派。” 虽然,她想,听起来也挺不错的。 43.制服 “嘿彼得!”大老远的就就有一个同学朝他大喊,“你最近都在忙什么?晚上有一个派对……” “谢了老兄, 但你知道我在斯塔克集团有实习!”其实是复仇者联盟的实习但当然不可能对他的普通人同学们说实话, “我有空会去的!” “你上次就这么说了彼得!你永远都没空!” 这倒是说中了, 彼得有些尴尬地胡乱应了几声,终于摆脱了这个同学的纠缠, 急匆匆地跑出了校园。 又是美好的一天,他对自己说,现在他要赶快跑到他熟悉的超市, 买一个他最喜欢的三明治, 然后换上他的制服, 去纽约做他的…… “噢!”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将彼得从这段思绪中拉出来。 他惊悚地向后一跳,避开了一粒朝着他扔过来的小石头, 但与此同时另一种危险的感觉又激起了他那神奇的直觉反应, 彼得想也不想地朝着另一边一闪—— 没闪开。 一只手牢牢地捏住了他的后颈, 将他死死地按在了原地。 “你对可爱的小男孩总是这么粗暴吗,阿尔?”彼得听到了一个十分熟悉但他一点也不想再听到第三次的声音, “嗨,彼得, 好久不见!” “呃, 实际上距离我们上一次见面才过去了不到一周,就算是算上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两周时间也算不上很久……”彼得说, 他踮着脚试图将自己从那双手下拯救出来, 一边拼命往后扭着头, “你好?你好?请你——请你放我下来好吗?这样真的很奇怪!” 已经有纽约市民在好奇地朝彼得的方向张望了,彼得暗自庆幸这个地方距离他的学校有够远,应该没有人看到这滑稽的一幕。 他错了。 刚刚才被他拒绝了派对邀请的同学就目瞪口呆地站在马路的对面,明显是被自己看到的东西震住了。 见彼得朝他看过来,他在原地踌躇了一下,冲彼得挤眉弄眼了一阵,然后在罗拉转头看过去的时候迅速摆出一副“我根本不认识他我也没见过你们”的目不斜视的样子来。 “同学?”罗拉回过头,问彼得。 “快放手,阿尔,你做事总是这么醒目的吗?”她没等彼得回答,就又对那个捏住了彼得的人说。 彼得听到了一声不屑的冷哼,然后捏在他后颈处的力道终于消失了,彼得的双脚终于都能碰到地面,他踉跄了一下,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到了罗拉的身边,之后才惊魂未定地看向了一直只闻其声不见其面的“阿尔”。 ——她可真高! 这是彼得的第一个念头。 他在同年龄的男孩子里也不算是特别高的,但就算是成年男人,能够长到一米八往上数的也依然是极少数。 ——她可真强壮! 这是彼得的第二个念头。 他的体重并不算轻巧,但能这么轻而易举地单手捏着他的脖子把他从地上拎起来的人还是极少的,而这个女人看起来做得一点也不费力。 “呃,”彼得有些不自在地抬手揉着后颈,又悄声问罗拉,“她是谁?” “阿尔忒弥斯——我的好朋友和任务伙伴。”罗拉说,“她喜欢别人叫她的全名。以及,这就是她的名字,不是她的代号。” “她是亚马逊人?”彼得压低了嗓门问。 “我来自失落亚马逊,不是亚马逊。”阿尔忒弥斯冷淡地说,“和戴安娜不是同一支。另外,顺便说一句,她是我的敌人——所以别想用‘我是神奇女侠的粉丝’这种话和我套近乎。” 彼得张了张嘴,又把嘴闭上了。 “你可真凶,阿尔。”罗拉说,她挽着她的男孩子的手臂,“是这样的,小虫——我又有新消息要告诉你了!就和上次我告诉你的消息差不多的那种!开不开心?” 彼得下意识看了阿尔一眼。 “她知道你是谁。”罗拉很认真地说,“就想你一见到她就猜到她是亚马逊人一样。” “那是蜘蛛,蜘蛛不是昆虫。”彼得终于有时间小声反驳上次忘记反驳的话,“昆虫的基本特征是体躯三段头、胸、腹,两对翅膀与六只足,蜘蛛不一定有翅膀,而且有八只足。” 他有点不安地看了一眼阿尔忒弥斯,只得到对方一个不耐的眼角。 彼得立刻收回了视线。 他对这种类型的女人很畏惧。 “我知道。”罗拉说,“但它们看起来很像的嘛。你不喜欢我以后就不这么叫你了。” “也不是不喜欢……”彼得一下子就纠结起来。 阿尔忒弥斯双手抱胸猛翻白眼。 罗拉觉得阿尔忒弥斯可能是不喜欢可爱的男孩子。 但阿尔也不喜欢可爱的女孩子。 ——阿尔忒弥斯喜欢可以揍她的人。 虽然她坚持宣称她喜欢的是“战斗”而不是挨揍,但每次罗拉揍她,她都表现得非常受用。 也许“挨揍”就是“战斗”的另一种说法吧。 “来吧,小虫。”罗拉愉快地说,“想要消息就跟我们走呀。” 罗拉的笑容纯洁又诚恳,但她有一颗尖尖的小虎牙在唇边若隐若现,平白给她增添了几分邪恶的气息。 ——会被坑的吧。 ——肯定是会被坑的对吧。 但是……但是虽然上次他就被罗拉狠狠地坑了一把,她的消息却的确是真的,复仇者们为了解决那个导弹头颇是费了一番工夫,斯塔克先生还断定他们去解决它的时候正是最好的时机。 “简直像是有人已经提前给我们算好了一样。”他这么说。 而彼得觉得,罗拉可能就是那个“算好了”的人。 但他不明白罗拉为什么要这么做,而且不得不说,他对此非常好奇。 阿尔忒弥斯和罗拉的背影越来越远,彼得犹豫了一下,将手中的三明治扔进书包,又将书包甩到了背上。 他小跑着朝前追了上去。 做出这个决定还没超过二十分钟,彼得就后悔了。 “我们……”他小心翼翼地朝下方看了一眼,“……到底是在做什么?” “我们在爬高楼。”罗拉回答得很快,而且很轻松,“这么简单的事情不需要问吧。” “我知道我们在爬高楼。”彼得的语气是崩溃的,“但是——我们为什么要爬高楼?” 而且爬的还是斯塔克大楼!斯塔克工业集团的总部!复仇者联盟的总部! 这是个好问题,罗拉想。 她伏在滑溜溜的玻璃上面,斜过身体朝下张望,估摸着她现在距离地面大约应该已经有五百来米了或者更高了吧。 彼得就在她伸手就能碰到的地方瑟瑟发抖,相比起罗拉的轻松,他看起来在就费力得多了——罗拉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他在玻璃上打滑,打滑就算了,毕竟这玻璃确实非常光滑,就算是放到微观层次,它依然坚实紧致,估摸着一两颗子弹是没办法穿透的。 至少要来一两颗火箭炮才能把它轰碎。 但只是单纯地抓不住玻璃还情有可原,彼得还老是找不准最佳落脚点,经常爬着爬着就一脚踩空。 这就很可怕了,要不是他每次都敏捷地靠着他手腕上的那个蛛丝发射器发射蛛丝到上方,固定住自己的身体,罗拉觉得他能从这地方掉下去十来次。 “喂,小虫,”罗拉大声问,“你从这里掉下去会被摔死吗?” “啊?你说什么?”彼得大声回应道,“风太大了,我听不见!” 罗拉思考了大概三秒钟,然后她往彼得所在的方向爬了几步,一直到她能在彼得的耳边说话为止。 但因为她在彼得的上风处,罗拉那头红色的长发呼拉拉地一下子拍到了彼得的脸上,拍地彼得发出了一声痛呼:“嗷!你的头发打到我了!很疼的!” “哎呀,”罗拉说,“对不起,不过这样你才能听到我说话嘛——从这里掉下去的话,你会摔死吗?” 彼得又是茫然又是惊慌,他紧张得嗓子都在发抖,说出口的话也像是带着一股奶乎乎的哭腔:“你要干什么?!” “怕什么,我也不会把你推下去的。” “——好、好吧。”彼得勉强镇定了下来,他小心翼翼地向后缩头,“你——让开点,你的头发打人很疼的。” 罗拉就叹了口气,然后松开手,朝外一跳。 “啊啊啊啊啊啊啊!”彼得狂叫起来,他飞快地抬手朝罗拉发射蛛丝,“你你你你干什么……” 从他的脚下,罗拉像个小太阳一样冉冉升起。 “你忘了我会飞。”罗拉说,红发飘荡在她的身后,“你真傻。” 鉴于她的头发打人很痛,彼得就不觉得她飞起来的时候很好看了。 “那你为什么要让我从这里爬上去?” “你为什么要听我的话?” “啊?” “我只是想知道你能跟着我做到哪一步而已。”罗拉笑了,“现在看来,你很信任我嘛——这样可不好。我真的会把你从这里推下去的。” 她飞近了彼得,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彼得的脸在面罩后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但他的表情与其说是受宠若惊,不如说是惊慌失措。 因为罗拉真的将他从这个高度推了下去。 极速坠落导致的快感是永恒不变的,剧烈的心跳、涌动的血液和大量分泌的激素,包括强风吹拂在脸上的感觉都是那么的美妙。 彼得在纽约市的楼顶上奔跑以及靠着蛛丝在大楼之间荡来荡去的时候很能享受到急速上升和急速下坠所带来的感觉,但是这一次和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样,因为这一次他是被人推下去的,蛛丝发射器没办法在这样的距离和高度上抓住建筑物以及从这种高度掉下去他真的会摔死…… 彼得张大嘴,但可能是刚才已经用光了他的尖叫额度,这次他长大嘴巴以后,只觉得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一个悦耳的女声在他的耳边响了起来。 “启动急救模式。” “制服已经就位。” “加速器开启缓冲模式。” 红蓝色相间的制服包裹抓了他,紧接着就是身体一轻和来自身后的向上的推力,彼得从急速向下坠落转变为缓缓向下飘荡。 他惊魂未定地左右转头张望,却看见罗拉正飞在他的正前方,歪着头,目不转睛地打量着他的……身体? 彼得惊悚地双手环胸。 但这个动作一点也没有让他觉得安全,罗拉专注的、饶有兴致的眼神依然让他觉得鸡皮疙瘩直往外冒——主要是罗拉的眼神实在是太有穿透力了,让彼得觉得他整个就是浑身赤.裸地站在罗拉的面前的。 他警惕地问罗拉:“你、你干什么?” “你的制服很先进嘛。”罗拉说,她仔细地打量着这件制服内部复杂交错的各种电路和细小的晶体,那些充满了数学美感的条纹和极具有创造力的能量转换模式,“是斯塔克先生给你做的?” 托尼·斯塔克真是个聪明的男人,罗拉想。 44.小孩 她停顿了一下,又问, “还加载了一个人工智能?” 彼得一惊:“你怎么知道凯伦的?” “我听得到她说话的声音——哎呀, ”罗拉嘻嘻地笑着, 夸奖道,“她可真是个性感的美人。” “……”凯伦安静无声。 “就是智能程度稍微低了一点, 应答模式太单调了,而且无法设定性格。她只和你进行交流,对吗, 彼得?”罗拉啧啧摇头, “你有没有思考过, 这样就等于把你的全部信息都暴露在斯塔克先生的眼睛里了?” 这次凯伦有反应了:“我是完全只属于你的人工智能,先生。” “我没有怀疑你的忠诚, 但如果斯塔克先生想要无声无息地入侵你的资料库的话, ”罗拉摊开手, “你恐怕是察觉不到的,凯伦小姐。顺便一提, 你比我在刚才形容的更优秀——从你对我的话做出的反馈来看。” “我不能排除这样的可能,先生。”凯伦对彼得说。 “我相信斯塔克先生不会这么做的, 再说, ”彼得有点萎靡了,“斯塔克先生很忙的,他没空成天关注我的事情……” 罗拉几乎立刻就从彼得隐含委屈的口吻中得出了结论。 ——看来斯塔克和布鲁斯也是同一个调调的人。 ——不肯暴露真心。不肯道歉。不肯说爱。 “有趣。”罗拉说, “我把你从楼上扔下来, 你不生气吗?” “呃……”彼得愣了一下, “我觉得你只是想和我闹着玩?我是说,你会飞所以你可能不觉得这种事有什么危险的,而且你肯定会接住我的……” 在罗拉若有若无的笑容里,彼得的声音打了个磕绊。 “……你会接住我的,”他有那么点不确定地说,“你,呃,你会吗?” “你真可爱。”罗拉说,“我当然会接住你了。” 就算是想要……那也不可能是在这种地方这么干嘛。 不过彼得的态度还是出乎了罗拉的意料,虽然她这么做之前就有把握把彼得哄好——彼得的耳根子很软的。 好像多数男人的耳根子都很软。 反正罗拉遇到的都是这样的,布鲁斯也好,提姆也好,彼得也好,不管他们的年纪是大还是小,说两句好话、撒撒娇,他们就会妥协下来。 但彼得居然一丁点也不生气,而且他真的就是像他说的那样想的,这还是让罗拉有点吃惊。 ——他的脾气可真好。 罗拉喜欢和脾气好的人交朋友。 虽然和脾气好的人交朋友难免会有各种各样的问题,很多人脾气好并不是针对某一个人的脾气好,他们就只是单纯地没脾气,对谁都笑眯眯的。 你一旦和他们做了朋友,反而会觉得不愉快,因为他们放在朋友身上的时间和精力是很少的。 这样看来,和这样的人还不如做个点头之交。 单纯用投入和收获来评论朋友非常自私和冷酷,但很少有人能完全不求回报地付出感情的。 你的时间和精力就这么多,凭什么要不计回报地付出呢? ——因为从一个你喜欢的人身上所能够获得的快乐是无限的。 在这个时候,他花在你身上的时间和精力,他对你的付出,就不是你真正在意的东西了。 就好比很少有人在打游戏的时候希望自己打完这盘游戏还能赚到钱,因为会这么想的人不是白痴就是白日做梦。 而那种你打游戏就能赚钱的工作……罗拉没有多少社会经验,但她很清楚地知道,任何一个本来用于取悦自己的东西,一旦开始被用于取悦别人,不仅这个东西所带来的快乐会大打折扣,还会导致比做一件不喜欢的事情去取悦别人更多的不满、愤怒和痛苦。 所以,罗拉想,就不要妄想两全其美了。 选一个相对来说更重要的东西去把握住吧。 “跟我来吧,小虫。”罗拉愉快地朝彼得伸出手。 这是友谊之手——单方面的,彼得不需要对此做出些什么。 “我开始怀疑你到底有没有消息告诉我了……”彼得嘟嘟哝哝地说着,犹豫了几秒后,他抬手握住了罗拉。 罗拉扶着他,两个人一起稳稳地落到了地面。 “你以后要小心点,彼得,”罗拉带着彼得没入了人群之中,然后她忽然说,“我打赌你没有想到这个世界上有卫星监控这种东西,你和我一起爬斯塔克大厦的事情应该已经被很多人看到了——别担心,你应该还挺上镜的。” “哈?”彼得惊呆了。 他今天惊呆的次数实在是太多了。 但很多事情他是真的从来没有想到过。 “别这么惊讶,”罗拉说,“‘秘密’是面向大众的东西,在一小撮人的眼里,根本就没有‘秘密’这个东西,问题只在于他们想不想付出大量的资源去获得那个真相。” “应该不至于吧,”彼得也不是什么都不懂,他的身份就是被斯塔克先生轻而易举地扒出来的,“我应该还没有这么大的影响?你看,我又不是——我又不是超人,满世界飞来飞去的。” “你喜欢超人?” “比不上喜欢钢铁侠,但是我第一反应就是他,”彼得说,“我想可能是因为他实在是太深入人心了吧,毕竟他是唯一一个上午刚在台风中挽救了一个城市,下午就到了地球另一半边的洪水区帮助抗洪的超级英雄,听说他连宇宙里的事情都要管。” “噫。”罗拉发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单音。 彼得不知道罗拉到底是什么意思,对超人又是什么看法。 “你不喜欢超人?”他试探着问。 “这个嘛……”罗拉说,“没有。没这回事。” 就是听到这个名字的次数实在是太多了,多到让她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不是厌烦,也不是好奇,就只是……一种有点涩的畏惧,和有点甜的兴奋。 像是她一旦和这个名号联系起来,就一定有什么大事会发生。 “在我们到目的地之前,”罗拉要求道,“再和我说一点和他有关的事情。” “好啊!” “但是不要说得太多了。”罗拉又说,“就……说一点点就够了。” “呃,”彼得摸不着头脑起来,但他还是说,“好啊。” 斯塔克工业集团,实验室。 阿尔忒弥斯劈手打晕了一个推着小推车的清洁工,然后悄悄地将她拖进杂物间放好,又扒掉她的衣服穿在自己的身上。 她若无其事地从杂物间里走了出来,不太自在地扶了扶帽子,然后推着小推车走向了安静的实验室中。 大概是因为实验室的性质原因——这是个用来制造和测试各种软件的实验室,在这里面工作的也差不多都是那种有着固有的害羞、内向和宅标签的程序员,实验室里非常安静。 空间很开阔,工作人员们围成一堆不知道在做什么,阿尔忒弥斯轻而易举地就找到了一个空置的电脑。 电脑是打开了的,屏幕亮起后直接就进入了主页,连开机密码都不用输入。 ……这就是斯塔克集团的实验团队? ……和想象的一点也不相符合。 阿尔忒弥斯在门口站了会儿,那群人愣是没有一个注意到她,她心里顿时就纠结了起来,你说要她轻手轻脚地搞定一切然后悄悄走掉吧,她还真不是干这种潜入工作的料,但是要她马上冲过去给这群人几下让他们躺倒,似乎又太没事找事了。 因为这群人太过弱鸡,阿尔忒弥斯发现自己根本就无从下手。 她在原地挣扎了半分钟,最后决定别管这么多,先做该做的事。 要是中途发生点什么,让这些傻乎乎的小鸡们忽然意识到房间里多了一个人,随机应变——把所有人都打晕——就行了。 阿尔忒弥斯弯下腰,将手中的卡片放到了电脑的正上方。 然后她双手抱胸,无聊地等待了起来。 假如有人能够从观察信息的角度去观察这台电脑,会十分惊讶地发现它正在被从外部进行入侵,就像那张小小的卡片是某种信号发射器,而电脑则是天然的信息接收器一样。 十秒钟后,那张卡片表面亮起了稀薄的绿光。 看上去就像是它变成绿色一样。 阿尔忒弥斯把卡片揣进怀里,推着小推车,若无其事地离开了这里。 她简直不敢相信这件事能这么简单。 罗拉带着彼得走进了一家快餐店,然后很认真地点了一个二十四寸的披萨。 “……我只吃得下一片。”彼得说。 “剩下的都是我的。”罗拉回答,“要咖啡、橙汁还是可乐?” 彼得要了一杯可乐。 他们带着点好的食物找了一个空桌,周围坐满了平均年龄绝对不到十岁的小鬼头,彼得和罗拉坐在这里,看起来就像是巨人走进了小人国。 “我们都知道托尼·斯塔克是钢铁侠,复联的重要成员,同样也是复联的技术和资金支持者。”罗拉说,“别左顾右盼的,没人会在意我们两个。我们是坐在小朋友堆里面的小朋友。” “但是我都高中快毕业了,他们看起来最多只有……十二岁!”彼得据理力争,“我们坐在这里会更醒目的!” “斯塔克先生对待你的态度还没有说明问题吗?”罗拉拿了一片披萨开始吃,“十二岁、十四岁、十六岁——在他们这些四十多岁的人眼里都是一样的,这个年龄段的全都是需要照顾的小朋友。” “……”彼得无言以对。 “不过我们确实会在这里变得更醒目。”罗拉说,“这不要紧,你看,他们首先会因为我们的身高注意到我们,然后又会因为我们的年龄忽略我们,这是最好的隐匿方式了:我们先被关注,然后被忽略。一种障眼法。” “……”彼得拿了一片披萨。 45.缺陷 “让我继续我想说的话。”罗拉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 “鉴于斯塔克先生的富裕,很多人都会因此而产生一种错觉, 如果他们能够将斯塔克先生从斯塔克工业中赶走,那么他们就能打败斯塔克先生, 从而再打败复仇者联盟。” “但这个顺序通常都是相反的, ”彼得小声反驳, “反派们多半都是为了将斯塔克先生从斯塔克集团中赶走, 为了夺取斯塔克先生的财富, 才开始和钢铁侠、复仇者联盟作对的……” 罗拉吃了一惊:“是这样的吗?” 她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觉得自己好像确实判断失误了。 她把她在哥谭感受到的气氛带入到纽约了。 真是个不可饶恕的低级错误。 “是的。”彼得说, “但是这两者之间的因果关系很难分清楚, 有些反派在行动被复仇者们阻止过一两次之后就会把接下来的行动目标对准复仇者联盟, 为了毁掉敌人, 连自己的利益受到很大损害也不在乎。” “……算了,”罗拉决定不纠结细节,“总之就是这么回事:有人想要搞斯塔克集团工业。他们会通过斯塔克集团的内部网络进行入侵,拿到斯塔克集最新发明的图纸, 然后抢先入驻市场。” 彼得听懂了:“恶意竞争?” “没错。”罗拉举起手中的果汁朝彼得做了个干杯的动作,“就是这么回事。” “这种事情佩普小姐会解决的。”彼得说。 “没错,她当然会解决。”罗拉牵起了唇角,“所以——这些人当然要想办法让佩普小姐没空解决了。” 彼得猛地站了起来:“你是说佩普小姐有危险?” “冷静!”罗拉瞪了彼得一眼, “坐下。” 彼得乖乖坐下来了, 但坐得一点也不安稳, 他就像椅子上被放了上百个跳蚤一样, 每一寸皮肤和表情都写着忍耐:“我要赶紧把这件事告诉斯塔克先生!” “说得好!我欣赏!”罗拉朝他竖起拇指,“你能直接联系到斯塔克吗?” 彼得:“……不能。” 他还是没有斯塔克先生的私人联系方式,只能和对方的保镖进行通话,但是想也知道他的示警不会被传达给斯塔克先生。 上次能告诉复仇者们发生了什么,是因为他能够以实习生的身份参加他们的例会。 “别这么难过,小虫。”罗拉露出一个笑容。 她终于暴露了自己最大的目的:“我们可以一起去帮助佩普小姐,对不对?” “……我觉得你很不靠谱。” “我不需要靠谱。”罗拉镇定自若,“我只要够强就行了。” “什么?不是那么回事的!”彼得反驳,“就算你足够强,你也会碰到解决不了的难题!” “我认为你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很有问题,小虫。虽然我也赞同‘群体的智慧往往会超过个人的智慧’那一套,但实际上,群体往往没有任何智慧。”罗拉说,“在一个群体里,有一两个人会有智慧,但剩下的人不过是无脑的拥趸而已。他们甚至不能理解自己到底在支持什么,只知道自己一定要反对什么。只要站在他们想反对的东西的对立面,他们就会支持这种理论。” 彼得有点懵:“这有什么不对吗?” “当然不对,”罗拉说,“我举一个很简单的例子,有些人崇拜糖果,另一些人讨厌糖果,那么如果出现一个支持酸味的群体,讨厌糖果的人就会跑去支持酸味。” “这很正常啊。”彼得有点不解地说。 “但是,‘酸味’其实是后来者,‘酸味’是靠着人们对甜味的厌恶上位的,‘酸味’得势不代表人们喜欢酸味。”罗拉说,“‘酸味’能够得势,甚至不代表人们讨厌甜味。” “……”彼得开始觉得这个话题超出他的理解范围了。 他对政治毫无理解,甚至比他对生物的无知更甚。 “因为人类的味觉并不仅仅只有‘酸甜’两样。人类的味觉是‘酸甜苦辣咸’五种,甚至比这五种更多。”罗拉耐心地解释道,“但不管人们的味觉有几种,最终能登上最终竞争者的味觉都只有两种,最多三种。” 这是个非常、非常基础的分化案例。 当一个决斗的结果必然是两者相争的时候,这两者以外的其他可能性都不重要了。 ——但这“两者”能够相争,并不是因为这两者有多优秀或者有多强横,更多是的因为被排除在这“两者”之外的力量有多强横。 一个简单的比方,如果“酸甜苦辣咸”五种味道各自占据一分,“酸甜”是最后的两个竞争者,那么重点不会在于支持“酸”、“甜”的人有多少。 重点只在于支持“苦”、“辣”、“咸”,并在于此同时支持“酸”或者“辣”的人有多少。 不可否认的,罗拉觉得有点难过了。 “你有什么不懂?”她问彼得,“告诉我吧,我想想要怎么才能和你解释清楚。” 彼得其实不太想说。 但罗拉的难过和孤独实在是太明确了,她并不掩饰自己的心情,也并不逃避这种困惑。 而对男人来说,让罗拉感受到这种困惑,简直是比想要毁灭世界更不人道的事情。 不是因为她太美,而是因为她太单纯。 “搞定了。” 阿尔忒弥斯在快餐店的门外对罗拉做了个口型。 罗拉微笑着冲彼得眨了眨眼睛,随即若无其事地朝阿尔忒弥斯招了招手。 阿尔忒弥斯站在门口,双手抱胸,朝罗拉摇头。 “那我们就说定了?”罗拉笑吟吟地问彼得。 “……我还是打算想办法告诉斯塔克先生。” “我完全能够理解,并且非常欣赏你的谨慎。要知道,能充分地了解自己的不足是非常重要的!”罗拉毫不犹豫地说,“但是就像我说的那样,你不一定能把这个消息告诉斯塔克先生。一旦你需要帮助——给我打电话。” 她站起身,趁彼得没反应过来亲了亲他的脸,然后从衣兜里掏出一张便条递给了他。 “你喜欢这种类型?”阿尔忒弥斯等罗拉走近后问,“他看起来很弱。” “如果只和打得过我的男孩子约会,我会孤独终老的。” “你家里那个怎么办?”阿尔忒弥斯问。 “他不是我的男朋友,他就是我的男孩子。” “所以你们没有?” “没有。”罗拉说,“你怎么了,阿尔?这些问题不像是你会关心的事情,除了那句‘他看起来很弱’。” 阿尔忒弥斯心说你以为我想问,还不是老板成天发神经。 “咳,”阿尔忒弥斯咳嗽了一声,有点别扭地说,“因为我一直觉得你现在的年纪还小,罗拉,我想你恐怕还不够发育健全……你没发现你都没有生理期吗?” “哎呀。”罗拉说,“生理期?” 生理期是个什么东西她当然清楚,但这是个游戏啊,游戏里怎么可能会有生理期? 罗拉拉开游戏面板看了一眼,发现游戏时间都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了,面板上所显示的现实时间居然还不到一个晚上。 ——不过她具体在游戏里过了多久来着? ——奇怪,想不太起来了。 她这边说完话后就陷入了沉默,却不知道阿尔忒弥斯为她这句意味不明的问句想了多少东西。 莱克斯·卢瑟明确地告诉过她罗拉的事情,包括罗拉是个不久之前才刚刚遗失的实验体,所以阿尔忒弥斯很清楚地知道罗拉根本就不像她的年龄看上去的那么成熟——老实说她平时表现出来的也不像是一个成熟的大人,而且她的身体有很多问题。 发育不良只是其中的一项,而且还是不太重要的一项。 “是,生理期。”阿尔忒弥斯说,她倒也坦坦荡荡,“我发现你完全没有生理期,所以你现在还远远没有成熟到可以享受成人生活。” “噫,”罗拉有些脸红,“好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不会——随便这么做的。” 阿尔忒弥斯闭上了嘴。 “你还真挺喜欢这小子?”她隔了一会儿后又说,“他如果知道你将他引开,就是为了从他身上拿到斯塔克大楼的准入证好让我进去,你打算怎么办?” 才不止呢,罗拉想。 她还大致看懂了小虫那套战服的运作方式,记住了一些她暂时还没办法理解的晶体回路。 和凯伦的对话更加有助于她了解斯塔克所掌握的技术,再说,既然小虫的制服开启了急救模式,斯塔克那里怎么说都会得到消息。 他肯定就暂时没空关注别的事情了。 “你在说什么胡话。”罗拉轻飘飘地回答,“那是你的任务,我根本就不知情的。” 好吧,阿尔忒弥斯想,又是我背锅。 背锅就背锅。 ——反正她也对那种又瘦又弱的小男孩没兴趣。 罗拉带着阿尔忒弥斯回到了房间,一进门就看到她的男孩子正坐在沙发上。 阳光下,他的蓝眼睛仿佛也有了不少生机。 罗拉喜滋滋地扑过去,开开心心地照着他的脸一通亲,然后靠在他前胸上,懒洋洋地问他:“你在这里晒太阳呀?” 阿尔忒弥斯看了看罗拉和那个男孩,然后翻了个白眼,转头走了。 “她今晚要住我们这里。”罗拉漫不经心地说,“所以我又要和你一起睡啦!” 她感觉到她的男孩子僵硬了一瞬间。 但很快,他就放松了下来。 洛说,就算什么也不做,罗拉的男孩子也会逐渐恢复神智。 “这个世界发生过一些动荡,他就是因此死而复生的。”洛当时说,“你也是因为这个巧合而诞生。” 罗拉把这些话都记得清清楚楚。 46.流水 她抬起手, 摸了摸她的男孩子的侧脸。他的脸很光滑,胡子都刮得干干净净的, 但是罗拉上次就已经检查过,电动刮胡刀已经没电了。 ——他清醒的时间已经越来越长了。 罗拉没说什么, 只是放下手指, 又往她的男孩子怀里缩了缩。 临睡前罗拉带着他的男孩子去洗了澡。 他还没完全长大呢, 身体的皮肤上还有浅浅的一层茸毛。罗拉给他洗头的时候他仰着脸, 闭着眼睛, 罗拉的指腹轻轻擦过他的眼睫毛, 他就在流水中睁开眼睛, 静静地看着罗拉。 他的蓝眼睛在流水中那么灵动, 好像完全恢复了理智似的。 他还没完全长大, 但是确实又比罗拉刚把他捡回来的时候更大了。 他的身高暴涨了可能有将近十厘米, 他的肩膀打开了,而且也变得更为厚重;他的胸膛厚实起来,肌肉分明,躺在他胸口的感觉实在是好极了, 一想到他不再属于自己,罗拉就觉得无比不舍。 晚上他们睡在一起,盖了同一床被子,她的男孩子和她都穿着单薄的睡衣, 罗拉一整夜都搂着他, 把脸颊埋在他的胸前, 只从被子里露出一丁点脸。 她的男孩子也搂着她, 宽阔,温暖,无限眷恋。 “我当时应该捡一条小狗狗回来。”罗拉小声说,“小狗狗多乖呀,而且小狗狗不会有过去,也不会有除了我以外的家。我就是我捡回来的小狗狗的家。” 她的男孩子呼吸沉沉,已经睡着了。 罗拉发了一会儿呆,也渐渐进入了梦乡。 半夜时分她忽然从梦中醒来,轻手轻脚地跳下了床,换上了她的制服,然后打开窗户,跳了下去。 夜风吹拂着窗口的纱帘,把纱帘吹得一鼓一鼓的。 隔了几分钟后,床上的人轻手轻脚地爬起来,走到窗前,慢慢地拉上了窗帘。 皎洁的月光下,他的蓝眼睛灵动得像是一丛流水。 他在窗前站了一会儿,又默默地爬上了床。 另一边,彼得侧着耳朵,悄悄听着梅婶的动静。 等确定梅婶已经睡着了,他就从床上爬起来,迅速但又不发出一点声音地换上他的蜘蛛制服。 凯伦小姐的声音轻柔而悦耳,她在他耳边轻声报出了现在的时间、天气和空气湿度,友善地提醒他现在对青少年来说属于最佳入睡时间,尽管如此,她还是为彼得打开了夜视系统—— 彼得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就在他的窗台上,罗拉坐在那里,红色的风衣随风飘扬,像是一条红色的长裙。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不不,你是多久来的?你看了我多久了?” “我们不是说好了在你家门口碰面吗?”罗拉配合地压低了嗓门,用气音说,“我来了有一段时间了。” “你是不是看见我……” “你换衣服?看见了。”罗拉说,“你的蝴蝶骨很迷人,腰和屁股都很漂亮,那种松松垮垮的四角内裤配不上你。如果你要和女孩子约会,记得换三角内裤。” 彼得手里拿着面罩,张大嘴巴看着她:“你……你都不会害羞吗?” “人类的裸体而已,有什么可害羞的?”罗拉反问,“别告诉我你没见过。” 彼得闭上嘴,默默地戴上了面罩。 “听好了,就像我白天给你的纸条上写过的那样,斯塔克最近在太平洋的另一边参加活动,而佩普小姐刚从加拿大飞回来,近段时间忙着安排斯塔克工业的新产品。”罗拉说,“神盾局有专人小负责保护佩普小姐的安全,佩普小姐本身也聘请了专业的安保人员和一些雇佣兵——” “受聘的雇佣兵有内鬼。”彼得说,“我知道,你的纸条上写得很详细。” 他们在黑夜中穿梭,蜘蛛侠靠着蛛丝在高楼之间穿梭,而罗拉一路紧紧跟着他飞行,单从视觉效果上看,有点像是蜘蛛侠正抱着一个红衣服的女孩儿。 彼得觉得被这样贴身跟着有些不自在。 “抱歉,”罗拉也意识到了这个,她轻咳一声,“不过我觉得这样对我来说更有帮助。” 她没说到底是什么帮助,彼得也没问,他猜测大概是些“新手的小问题”吧,像是害羞、紧张和激动什么的……罗拉亲口承认了她是个新手雇佣兵的,复仇者们查到的资料也证明了这一点。 实际上,彼得比罗拉想象得更了解她一些。 虽然彼得还只是个实习生,备选队员,但因为卡门和他有过接触,在接触中还表现出了不少善意,他也拿到了和卡门有关的资料。 彼得知道卡门的初次和直到目前为止的主要活动地点都是哥谭,知道卡门的首秀就是帮助她的第一个雇主抓住了蝙蝠侠,当然,蝙蝠侠很快就使计从中逃出,但继续在哥谭活动的卡门竟然没有被蝙蝠侠抓住,这就很能说明卡门的实力了。 卡门和阿尔忒弥斯交往很频繁,而阿尔忒弥斯是全世界最优秀的雇佣兵之一,有证据表明罗拉就是被阿尔忒弥斯带进雇佣兵的大门的。 ——彼得不喜欢阿尔忒弥斯。 ——其实他也说不上喜欢罗拉。 这个女孩子总让他的蜘蛛感应响个不停,这种感觉超难受的,偏偏他的蜘蛛感应虽然疯狂报警,却总是不会让他觉得自己有性命之忧……彼得都快要被他的蜘蛛感应搞糊涂了。 不过被罗拉从斯塔克大楼上推下来这件事,倒是让彼得觉得有点明白为什么他的蜘蛛感应总是因为罗拉疯狂报警了。 罗拉不能说是一个坏人。 但她的行事和作风确实是有点恶劣的。 彼得不确定自己能不能相信她,但事关佩普小姐,暂且相信一下也没什么。 他叮嘱了凯伦如果他遇到危险就和斯塔克先生报警的。 应该,会没事吧? 在被一大群全副武装的私人卫队狂追不舍的时候,彼得切切实实地感到了后悔。 “你跟我说……你跟我说我们是来保护佩普小姐的!” “我们是来保护佩普小姐的。”罗拉回答,“我告诉你的东西也都是真的,只不过这些事都会发生在大概……”罗拉心算了一下,“……一年零四个月之后,就在斯塔克集团的新清洁能源全面推广的那段时间。” “那我们现在在做什么?!”彼得大声问,“这些人是谁?你带我来的是什么地方?这里——这里绝对不可能是什么玩具工厂!” “你可以小声说话,我听得见。”罗拉说,“这是不是玩具工厂要看你怎么定义‘玩具’了,亲爱的小虫,难道斯塔克的装甲、你的制服和他们手上的枪不算是玩具吗?” “这些东西怎么可能是玩具?!” 彼得翻滚着灵巧地躲过了身后急射的一梭子弹,将自己藏到围墙后面: “现在怎么办?” “你的任务是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小心点,”罗拉的语气非常轻松,“我可不喜欢我们的‘约会’让你受伤。” 罗拉又翻了一遍游戏面板,想要找到退出游戏的选项,但是还是无法退出,她索性就放弃了。 “你骗我!而且我们根本没有约会!”彼得的声音很小,但他的愤怒很大。 “真相是什么样子不重要,亲爱的小虫,重要的是真相的外表看起来像什么。”罗拉说。 她探出头看向那些卫兵,彼得心惊肉跳地猛推她:“你干什么?把头收回来!太危险了!” “你的脾气太好了,小虫。”罗拉顺从地收回了头,“你会被漂亮的女孩子骗得很惨的。” “……只有你骗我。” “我没有。”罗拉说,“我说的都是真话,只是选择性地隐瞒了一些东西。那不算是欺骗——算是欺诈吧。” 欺诈是指以使人发生错误认识为目的的故意行为,欺骗是指以虚假的言行掩盖事实真相,这两者的区别可是很大的。 简单粗暴地说,欺诈得当的话,完全就是不会受法律惩罚的“说实话”。 罗拉觉得这些人似乎是很重视“法律”的,既然他们重视法律,她就按照法律标准行事嘛。 没有证据能够证明的杀人就不是杀人,没有被抓到马尾的犯罪就不算犯罪,一个优秀的律师团队能够让被审判人逃脱几乎一切罪名——这些都是很简单就能做到的事情嘛。 她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轻轻理了理长发:“我出去了,记得好好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呀。” “等等……”彼得徒劳地伸出手。 但他的手当然落空了,他的眼前早已失去了罗拉的踪迹。 围墙之后的脚步声越靠越近,彼得也算是将经过大场面了,一开始的惊慌失措很大程度上说都是因为罗拉的胡来,他被罗拉给吓着了。 现在他冷静了,场面就变得游刃有余起来。 蜘蛛战服带夜间作战模式,光学隐形、数据分析和战斗路径分析都是标准配备,彼得已经和这身战服磨合得很好了,在凯伦的提示中,他轻巧地以一个只有他能做到的角度插.进了列队。 这些穿着防护服、戴着夜视镜的卫兵都是普通人,他们中没有一个人觉察到彼得的到来。 但他们的反应很快。 几乎在被彼得逼迫着分散开来的同时,无数只枪口就对准了彼得,十多双手在同一时间扣下了扳机,甚至没有花时间进行瞄准。 他们的判断是正确的,如果彼得是个普通人的话,这样近的距离下进行密集的扫射,他绝无生还的可能。 可惜这个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超级人类——以及黑科技设备。 47.章鱼 凯伦在目镜中为彼得标出了最佳躲闪路径, 彼得的蛛丝对准了不远处的路灯,他腾空而起, 但当他蹲在路灯上朝下看的时候,却惊讶地发现那些卫兵们根本就没有因为这一通扫视而受伤。 不过他们确实有些手忙脚乱的。 因为他们的枪都……炸膛了? 彼得有些懵逼, 但那些拿着枪的卫兵们比他更懵逼, 他们个个都困惑不已地摆弄着自己最熟悉的伙伴, 都顾不上关注彼得的动作。 现代的枪支故障率极低, 炸膛这种事故没道理会接二连三地发生, 这绝不可能是一个巧合——但在这之前, 这些枪支发射子弹时的表现十分优良, 他们不知道彼得在他们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做了什么, 见彼得从路灯上往下张望, 他们迅速围聚到一起, 缓慢地朝外散开。 他们全都是普通人,如果失去了枪支,他们的攻击力在彼得面前是约等于零的。 无论是这些人还是彼得,都对这个事实一清二楚。 “……你看清楚刚才是怎么回事了吗, 凯伦?”彼得问,他隐约觉得一定是罗拉做了点什么,并因此生出一种莫名的感动来。 罗拉果然不会随便把棘手的事情扔给他。 她果然只是性格稍微有点……怎么形容呢,彼得想, 有点任性吧。 “检测到他们的枪管中不正常的高温。”凯伦说, “初步判断:他们的枪支内部已经被提前破坏。” 是罗拉干的, 彼得想。 但她是怎么做到的? “有点任性”的罗拉悠哉地走进了大楼。 这栋大楼的内部非常安静, 没有任何属于智慧生物的活动迹象,但又不是全然的安静,站在大楼的门口,罗拉能轻易地听到从大楼内部传来的机械声。 履带滑动的声音,钢铁的器材碰撞在一起的声音,塑料摩擦的声音,橡胶制品吸纳掉声音的声音……所有的声音都微弱且有序,犹如一首合奏。 罗拉侧耳聆听,又扫视了周围一周。 她的视线在楼上的一条履带上停顿了一会儿,又思考了大约半秒钟。 然后,在监控中,这个穿着大红色披风,把一头茂密的红发盘在脑后的小女孩,就这么头也不回地走向了电梯。 安置在大厅里的摄像头随着她的动作转动镜头,随即,在电梯中的监控摄像里,罗拉按下了电梯上的数字“3”,随即开始对着电梯中的镜子端详自己。 她轻轻拍下了一角处的一抹黑灰,又把从头顶滑落的一缕红发绕到耳后。 她的耳垂上有一粒小小的钻石耳钉,她转动这个耳钉,直到它处于她觉得最满意的角度。 电梯停下了,她双手插在衣兜里,从容不迫地走出了电梯。 “这女的在他妈的干什么?”监控屏幕前的人暴躁地说。 他背后的四条机械臂舞动着,这让他像是一个张牙舞爪的畸形蜘蛛。 “安静些,博士。”站在他身后的人冷淡地说,“自从那次实验失败,你的脾气就变得越来越差了。这对一个聪明人来说可不算是个好兆头。” 他穿着一身绿色的制服,没有戴面罩,但那张裸露在外的脸已经完全不能算是一张属于人类的脸了。 他的皮肤泛着不正常的青色,上面布满了古怪的脓疱般的突起,他的嘴唇薄成了一条会开合的肉.缝,就算他张开嘴后露出的是尖锐的动物獠牙,伸出的是蜥蜴般的细长舌头,人们也不会觉得吃惊的。 然而从这个人口中所发出的低沉的声音,却标准圆滑得像个彬彬有礼的绅士。 不得不说,一个人的声音和一个人的脸一样,都是会骗人的。 罗拉在履带前面走走停停,认真地看过了每一条履带上的东西。 第一条履带上的是小小的玩具士兵,高高的黑色毡帽,大红色金边的制服上装饰着双排扣,他单手托枪,单脚站立,身体笔直。 “为什么你只有一条腿呢?”罗拉问。 她抬起手指,履带上只有一条腿的士兵从她的手指前一个又一个地滑过,而她犹豫不决了好一会儿后,又轻轻放下了手。 “我已经有一个残缺的男孩子了。”她自言自语道,“让我来看看还有别的什么。” 她走向第二个履带,这条履带上的是美丽的人鱼公主,金色的长发,蔚蓝的眼睛,脸颊上浮现着甜甜的笑容。 罗拉摇了摇头:“既不是人,又不是鱼——真奇怪。” 第三条履带上是一个摆件组合:小女孩、狮子、稻草人和一个粗糙的机器人;罗拉有些喜欢那个狮子,但对其他部分不太感兴趣。 第四条履带上是雪白的兔子,还穿着精巧的马甲。 罗拉拿起来一个看了看,试着抚摸了一下,又放了回去。 她停在第五条履带前,这条履带上的是一个巴掌大的雕塑组:一个青灰色的男人站在底座上,面带微笑,他的脚下躺着一只已经死去的小鸟。 “你不是最好的,”罗拉喃喃地说,“在这所有的玩具里都有我想要的东西,但我最喜欢你们。” 她抬起手,从这条履带上的无数个雕塑中拿起一个,然后将它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还好这件衣服的口袋大得足够放下这个玩具。 好了,罗拉拍了拍衣兜,心满意足地想,现在她可以去见那些人了。 看见罗拉终于开始往他们所在的位置走,章鱼博士和绿魔都忍不住长舒了一口气。 “你的任务完成得非常好,但显然,你对时间没有任何概念。”章鱼博士对罗拉说,“你好,卡门——我是章鱼博士。” “你好。”罗拉说,她把视线投向穿着绿色制服的人,“你是?” “噢,让我来向你介绍,这一位就是这项任务的发布人,绿魔先生。”章鱼博士的双手在他的胸前相抵,而他背后的四条机械臂在地上爬行着,将他飞速挪到了罗拉的面前——然后从高处缓缓地降落下来,“你的年龄恐怕还不能喝酒,要来点饮料吗,小姑娘?” “我可以喝酒。”罗拉说,“有咖啡吗?” 章鱼博士的机械臂伸向后方,不多时,就有一只机械臂轻盈地用爪子“捏着”一杯小小的,还冒着热气的咖啡递了过来。 “请吧。”章鱼博士轻柔地说,他的机械手将那杯咖啡往罗拉的面前又递了递,“别客气。” 绿魔面无表情。 罗拉看着那被咖啡,章鱼博士居然还在咖啡表面做了一朵拉花,是一个头戴王冠的小鸟——但确实是非常非常可爱就是了。 “谢谢你。”罗拉接过了这杯咖啡。 她用两只手捧着咖啡杯,小心翼翼地将它转了一圈,然后低下头,尽量不损坏拉花地喝了一口。 章鱼博士落到地面。 他丑陋的脸上竟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来,在他身后,那四根机械手臂辛勤地动作着,很快就搬来了小方桌和三把椅子,然后他抬起手,朝罗拉做了手势:“请坐。” “作为一个坏人,你表现得太亲切了。”罗拉说,“难道你不应该表现得更凶恶一点,好体现你的威慑力吗?” 她依言坐了下来。 “那些恐吓、威胁的小计俩当然只能用在会被这种花招吓到的人身上,”章鱼博士丑陋的胖脸上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对你这样专业的小姑娘就用不着这一招了。” “够了,省略那些无聊的客套,让我们回归正题,”绿魔不耐烦地打断了章鱼博士,“就像任务说明一样,你给我们蜘蛛侠,我们给你一百万。” ——没想到彼得的身价还挺高的。 绿魔比章鱼博士要无趣地多,而且说话的口气非常具有大老板气质:蛮横,无礼,自以为是,永远都想用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的回报,根本不考虑这种事情究竟可行不可行。 比如现在,他就说:“我们要求的是一个完全解除了武装的蜘蛛侠,而不是外面这个活蹦乱跳的蜘蛛侠。” “你们之前可没有加上这一条。” “现在你知道了。”绿魔说,他抬起手,将手臂上的武器对准了罗拉,“要么去为我们抓住蜘蛛侠,要么什么也得不到,除了……” “什么?”蜘蛛侠说,他正趴在远处的窗户上,半个身体探进了房间——看来他偷偷摸摸地往这里面爬已经有段时间了。 他显然听到了罗拉和绿魔的对话,面罩上的白色眼罩都张大了,看起来就像是他瞪大了眼睛似的:“卡门!”他的语气有些受伤。 “我可以解释。”罗拉很镇定,“我会解释的。” 绿魔已经调转了武器。 “你想把我卖给他们?”蜘蛛侠冲了进来,他用几个闪跳躲开了绿魔的射击,一边还记得在枪声弹雨中大声指责罗拉,“我——我那么信任你!我还想过我们能组成一个队伍!就像复仇者们一样!” “以我们的年纪,难道不应该用更年轻一些的泰坦打比方?” “他们又不是我的偶像!” “哎呀,”罗拉说,“算你说得对好了。” 绿魔已经和蜘蛛侠打成一团,蛛丝和子弹乱射,他们被对方打得狼狈翻滚起来的样子还挺好玩的,罗拉就坐在原位上,津津有味地欣赏了一会儿。 “你不是为我们工作的,”章鱼博士对罗拉说,“是吗,卡门?” “这是阿尔忒弥斯的任务,”罗拉的回应是耸了耸肩,“不是我的。” “看来她没有保守秘密。”章鱼博士被那四只机械手臂支撑着升了起来,“也许我应该在解决掉你们以后好好拜访拜访……” 他从半空中摔到地上。 那四条机械手臂翻滚着,在地面上滑出了老远。 48.转变 它们在被章鱼博士操纵的时候是那么优雅和灵巧, 然而一旦落到地上,它们就沉重和笨拙得不可思议起来。 “哎呀。”罗拉说, “比我想象得更简单嘛。” 她看着正努力从地面上爬起来的章鱼博士, 语气还颇有几分失望。 “……那是什么?”章鱼博士看起来并不害怕,他拼命在地上扭动着想要爬起来,却被属于他自己的几条机械臂压住了,“你做了什么?” “一点高温射线,”罗拉回答, “在我心情不太好的时候才管用的超能力——我目前还没有发现自如地控制好它的办法,所以我一般不会用这一招。” 她双手抱胸看着章鱼博士,头也不回地大声问:“你搞定了吗小虫?” “没有!”蜘蛛侠挣扎着抽空回到了罗拉的问题,“该死,你的速度为什么这么快!” “——那就是我的超能力之一啊, 亲爱的。” 罗拉弯下腰搬开了机械臂,然后章鱼博士扶了起来,当然, 在扶着他站好之前, 罗拉就先用超级速度把他给结结实实地捆住了。 “你知道吗?”罗拉对章鱼博士说, “你其实丑得还挺可爱的。” 章鱼博士只是用一种让罗拉觉得很不舒服的眼神注视着罗拉。 “你看什么?”罗拉有些不安地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脸, “我脸上有灰吗?还是我的耳钉歪掉了?哎呀——不会是我的头发乱了吧?” 在她身后, 蜘蛛侠被掀飞了几米远, 紧随而去的是一根粗壮的钢筋, 上面还连带着几块水泥。 蜘蛛侠喘.息地躲开了这块大杀器, 然后猛地向正朝他冲过来的绿魔撞了过去。 “这可真是有趣。”章鱼博士喃喃地说, “太有趣了,太有趣了……” 绿魔被蜘蛛侠用蛛丝捆了起来,吊上了房梁。 蜘蛛侠站在绿魔的前方,弯着腰,两手扶着膝盖,看起来就像是经过了一万米长跑后奄奄一息地支撑着自己勉强站立的普通人。 “我搞定了。”他有气无力地说,“老天,这家伙越来越不好对付了,感谢斯塔克先生给我升级了战衣。” “……”罗拉仔细地盯了章鱼博士一会儿,“让我猜一猜,你认出我是谁了?” “告诉我,”章鱼博士不答反问,“你对莱克斯·卢瑟有什么看法?” “他管得太宽了。”罗拉答非所问。 不过也许她也正回答到了点子上。 章鱼博士爆发出一阵上气不接下气的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太有趣了!莱克斯·卢瑟啊……这件事确实是他一贯的作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我还蛮聪明的,”罗拉不快地说,“但你这样子前言不搭后语地讲话,我也不可能听懂你在说什么的。” “你用不着听懂,小姑娘。”章鱼博士用一种古怪的腔调说,“命运是一件自然而然地发生的事情。” 他看着罗拉的眼神竟有点温柔。 “……你认识我。”罗拉说。 她停顿了几分钟没有说话,在这段时间里,他们四个人都静静的,背景音只有小蜘蛛剧烈的呼吸声。 “你真吵,小虫,”罗拉没好气地说,“你的呼吸声打扰到我思考了!” “——那可、可真是抱歉!”彼得大声吼道,“你的解释呢?” “来了来了。”罗拉撇下了章鱼博士,她小跑着走向绿魔,他被吊得很高。 罗拉的动作停了一下。 她从地面上飞了起来。 她听到章鱼博士的笑声了。很小。但她能听到。 而章鱼博士也知道她能听到。 这件事让罗拉有点心烦,她面无表情地打量了绿魔一眼,从衣兜里掏出一管针剂,然后以迅雷不及之势扎到了绿魔的脸上。 “你做什么?”彼得不安地问。 “安静。”罗拉回答。 她等针管中的溶液被完全注入到绿魔的脸上了,就拔下它,然后降落到地上。 “等几分钟再看效果。”罗拉说,“这里是我的解释:他们都是我给你准备的小礼物。” “哈?”小蜘蛛一脸懵逼。 罗拉没理他,而是头也不回地走向了章鱼博士,一边走一边有些烦躁地踢着地面,而在她身后,绿魔终于开始发生变化…… 章鱼博士抬起头,他看着朝她走过来的罗拉,说:“万事皆有可能。” 这话就说得让罗拉很不开心了。万事皆有可能——这么简单的道理,她难道不懂吗? 一件事如果她真的想要去做,哪怕是在漫漫人海中去找两个和自己关系密切却又原本素不相识的人,难道她还能找不到?她又不傻! 很明显章鱼博士知道很多东西。 他从刚见到罗拉起就觉得她熟悉了,但他更看重的是罗拉的能力。 态度的改变是从罗拉用热视线切断他的机械臂之后开始的。 罗拉一脚踹晕了他。 “奥斯本叔叔?!”彼得大叫起来,“为什么……但是……这……怎么可能?!” “彼得?”恢复了正常的奥斯本也震惊起来,“是你?” “需要我给你留点空间和时间吗?”罗拉懒洋洋地说,“我知道看到自己最好的朋友的父亲竟然就是一直以来都想抓住和杀死自己的反派这种事挺难以接受的……尤其是在你特别尊敬对方的情况下。” “我……”彼得的头脑一片空白,他傻乎乎地看着被他吊得老高的诺曼·奥斯本,“我不知道。” “我就当你再说‘好’了。”罗拉说,“要我在门外等你,还是我们就这么再见?” “你是一开始就打算带我过来吗,卡门?”彼得问她。 “聪明的问题。”罗拉说,“你知道吗?去找你这件事是我的临时起意;故意把你从楼上推下来、欺骗你和把你困在外面都是我在瞎胡闹,这些做法一点也没有帮助你提高承受力;绿魔和章鱼博士发布的任务我也是刚刚得知的,顺便一说,我刚才带的那支帮助恢复神智的、昂贵的药物也是恰好带在身上的——我在这之前也根本就不清楚绿魔为什么这么残暴,更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她转过身,看着彼得,双手抱胸,语调冷静: “这一切全都是巧合。根本就不是我原本的计划。都是我随机应变的。” “这里面有几句是谎话?”小蜘蛛警惕地问。 ——不是吧,罗拉想,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 但很快她就认识到彼得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因为彼得感动得简直要涕泗横流了:“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你不知道这对我来说有多重要……我简直不敢相信如果我和奥斯本叔叔中有一个出了事,哈利要怎么想……” “我只是告诉了你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罗拉摊开手,“这不等于我帮你解决了问题。别把感谢的话说得太早了,彼得,我更相信你们之间不存在真正的和平,也许我今天做得事情只是为未来的悲剧埋下了伏笔。你知道对一个超级英雄来说‘秘密身份’究竟有多重要。那是你们最后的盔甲。” “你没有秘密身份。”彼得说。 “……我没有人需要保护。”罗拉说,“我降临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没有父母,没有其他亲人,也没有朋友——” “如果我因为暴露身份遇到危险,你会来救我吗?” “如果我不忙的话。”罗拉说,“也许会吧。” 彼得在面具后面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那我就是你的朋友了。” “天呐,我不想成为你的朋友。”罗拉不假思索地说,“我总觉得成为你的朋友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你看看,绿魔曾经是你的朋友,章鱼博士曾经是你的朋友,现在他们都是你的敌人。” “这个……”彼得呛住了,“这又不是我的问题……”他有点委屈。 “我也没说是你的问题。”罗拉摇了摇头,“你看,彼得,你聪明,冷静,意志坚定,而你的朋友和你都是一样的人——他们有些会成为你的伙伴,有些会成为你的敌人,这里几乎没有中间选项,因为他们都不平凡。” “所以,”彼得被她搞糊涂了,“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去他妈的,”罗拉说,“在你的友谊名单上,我必须是头等席。” 她朝彼得扔了一个飞吻,然后从窗台上跃出,背影潇洒。 “这个小姑娘比玛丽简更适合做女朋友。”诺曼·奥斯本说。 “爱就是不去比较,奥斯本叔叔。”彼得没好气地说,“这不是做生意,最好选个利益最大化的对象。” 他把奥斯本叔叔放了下来,一边还记得担心地问他:“哈利知道你是绿魔吗?” “他完全不知情。” 就像罗拉说过的那样——问题还摆在那里,她只是帮忙摊开了它,而没有解决它。 但彼得对解决问题很有信心。 罗拉花了几分钟才慢悠悠地飞回了自己的房间。 也还不深,月亮刚刚升到最高点,她没有急着进房间上床睡觉,而是坐在窗台上,把头发放下来,仰着脸,闭着眼睛享受了一会儿轻柔的夜风。 她的长发飘荡在身后,犹如丝丝缕缕的风。 躺在床上的人轻轻抬起手。 他张开手指,慢慢地调整了手掌的方向,让那阵微风的尾巴瘙痒了他的手掌。 他的一只眼睛浸没在罗拉投下的影子里,一只眼睛沐浴着流水般的月光。 他的眼睛也如同流水一样。 罗拉忽然吃吃地笑起来,笑了一会儿之后,她又安静下来。 “我把给你准备的药给别人用了。时机很紧急,事情也很凑巧,不这么做的话,我就没办法骗过他了……哎呀,我在找什么借口。”罗拉自言自语,“我只是想多留你一阵子而已。” 她柔声说:“我的傻瓜。” 49.名字 阿尔忒弥斯是在第二天醒来以后得知罗拉做了什么的。 用一句话形容她的心情, 那就是她快要气炸了。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她愤怒得像是一头被抢走了幼崽的母狮,“我和你分享我的任务:我们应该先把雇主交给我们的病毒种植到斯塔克公司的电脑里, 然后我们应该绑架蜘蛛侠, 把他交给雇主,紧接着我们还需要在复仇者们行动起来救援蜘蛛侠的时候去绑架佩普·波茨,让她没有时间管理斯塔克集团——这才是我们应该做的!” “这么干的话,斯塔克公司真的有可能会被整垮的。”罗拉说。 “这就是他们的计划!”阿尔忒弥斯猛地一拳砸在桌面上,桌子在她的手掌下轰然倒塌, “在摧毁复仇者联盟的同时得到斯塔克集团,或者至少完成其中的一个目的!” “单凭绿魔和章鱼博士不可能做到这种事情的。”罗拉在灰尘中打了个呵欠,“肯定还有别的势力插手。” 阿尔忒弥斯皱着眉头:“那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只是雇佣兵而已。” “我只是开始厌烦雇佣兵这个身份了。脏活累活我们在做,但往往到最后连雇主究竟是谁都不清楚。”罗拉说,“而与此同时, 另一群人却会默认我们为某一个幕后的人工作,”比如莱克斯·卢瑟,“我不喜欢这种感觉。” 尤其是在幕后大老板总是管得太多的时候。 尤其、尤其是在幕后大老板总是用卫星监控你的时候。 尤其、尤其、尤其在你对幕后大老板总有种危险的熟悉和亲密感的时候。 任何和莱克斯·卢瑟扯上的事情都不是好事, 不仅如此, 任何被莱克斯·卢瑟注意到的人, 身上恐怕都不会发生什么好事。 阿尔忒弥斯说:“你觉得那个幕后的人是谁?” “这个问题的答案太简单了。”罗拉说, “如果这个任务完成, 最终得利者是谁?” “斯塔克集团的那些董事?” “好吧他们的背后毫无疑问也有奇怪的势力, 但他们依然不是最主要的受益人。”罗拉毫不客气地说, “毕竟他们都是一群蠢货——既然你是雇佣兵, 那你肯定知道, 目前市面上能搞到的最高端的武器设备,几乎有六成都来自斯塔克工业。” 托尼·斯塔克当然在很早以前就停止了生产和售卖武器,因为他意识到他的公司内部正在向外流出一些根本不应该流出的、本应只提供给官方的武器。 内鬼是斯塔克集团和军部的内部所共有的,他们甚至早就建立了一条完整且成熟的产业链。 托尼不可能一一把他们都挖出来,更不可能去摧毁那条产业链,所以他直接关闭了武器研发与制造部。 很简单粗暴的手段。 但也非常聪明。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这确实给黑市一个非常严重的打击,托尼·斯塔克在制造武器上的天才是绝对不容置疑的,在这个领域里,他简直就是上帝—— 是的,尽管有其他人能够制造出比他更尖端的武器,尽管他不可能在每一个方面都做到最佳,但你猜怎么着?托尼·斯塔克设计的武器永远都是可量产武器中的优胜者。 “他就简直为战争而生!”罗拉兴奋起来,脸蛋红扑扑的,“他完全就是上帝空投到人间的核弹!无与伦比的杀人机器制作者!因他而死的生命可以堆满整个曼哈顿城!如果把所有的尸体都绞成肉酱,我们能喂饱整个非洲!” “……噢!”阿尔忒弥斯面露嫌恶,“这太恶心了!” “抱歉,我可能有点太激动了。”罗拉笑起来,她下意识地舔了舔自己的小尖牙,“反正——他制造的武器是最好的武器。”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可以量产的最好的武器。” 而在斯塔克工业的武器设计和制造部解散之后,理所当然的,这些人不会有什么改行当的打算。 他们经历了一些痛苦,然后很快的,活下来的那部分就各自找到了新的归属,并建立起来新的产业链。 凭着他们从托尼·斯塔克身上学到的东西,和他们丰富的经验,他们做得很不错:在研究和解构新式武器上。 毕竟在这之前,他们最主要的工作就是搞懂托尼·斯塔克的图纸,和将他的一些天马行空的想象变成现实。 所以就算托尼·斯塔克关闭了武器部,他遗留下来的那些……知识、思想和思考模式,以及他不得不继续给军部提供一些高端武器(在没人知道军部内鬼到底是谁的情况下)的事实,依然让他享有过去他曾经享有的地位。 “他想要变好,想要对过去的失误造成弥补,但他过去的失误并不是一时的失误。像他这样的大人物一旦犯错,”罗拉说,“持续的时间会相当长,而且没准过去好几代之后,直到他死了,这些错误的后遗症依然会持续下去。” 阿尔忒弥斯默默地听着。 “你看,”罗拉兴致勃勃,“所以我才说,像是稻草人啊,双面人啊,小丑啊这些坏人——根本不足为惧。他们能杀掉多少人?他们能造成多少破坏?” “他们完全就是一群精神变态,有些人可能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崇拜和喜爱他们,但是绝大多数人是很讨厌和仇恨他们的。” “这些坏人最多摧毁一下肉体和精神,可我们亲爱的斯塔克先生呢?” 罗拉的眼睛闪闪发光,“他建立的是一条完整的作恶秩序!这种秩序是被人们接受的!这是新的产业!而人们不会像痛恨某一个坏人一样痛恨这条产业链!” “——斯塔克摧毁的是一种文明!”罗拉大声说,“然后又在被他摧毁的文明上建立了新的文明!” “我确定事情没有进行到这一步。”阿尔忒弥斯说,“绝对没有到这个地步。” “对啊,如果他继续做他的花花公子、军火商人,事情才会逐渐演变到这个地步,”罗拉叹了口气,满面遗憾,“真可惜。伟大的事业进行到一半就被迫夭折了。” 她是诚心诚意在为此感到遗憾的。 阿尔忒弥斯……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她抱着双臂,感到微妙的恐惧和敬畏。 从未有任何时候比现在更让她意识到罗拉和莱克斯·卢瑟的相似。 “所以现在,我们就要说到另一个人了。”罗拉紧接着说,“莱克斯·卢瑟。黑市中的高端武器有六成来自斯塔克,有三成来自卢瑟。” 所以扳倒斯塔克之后谁是最终得利者? 莱克斯·卢瑟。 “也许事情和你想的不一样。”阿尔忒弥斯的声音以她自己没有感觉到的方式软弱了下来。 她应该大发雷霆的,她生气、焦灼、心虚或者紧张的时候通常都会变得更有攻击力。 但这一次她没有。 “随便了,我也不关心事情到底怎么样。”罗拉说,“我又不讨厌莱克斯·卢瑟,相反我还挺喜欢他的。” “……” “但我相信他是那种你绝对不应该去喜欢的人。”罗拉说,“任何人在他的眼里都只是一种工具而已。我讨厌变成他手中的工具。” ——其实也不是那么讨厌。 ——但罗拉觉得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决定相信这个预感,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被她忽略,或者她根本就不知道,却在影响她的整个人生。 不能沦为莱克斯·卢瑟的工具。绝对不能。这句话就像写在了她的潜意识里。 她的男孩子静静地坐在餐桌前喝着他的麦片,他喝得很慢,一直到阿尔忒弥斯离开餐桌,他都没有喝完。 罗拉也不着急,更不催他。她往他身边挪了挪椅子,把头靠在他的肩上,翻出手机玩了起来。 其实是在给洛发短信。 “我把你给我的药用掉了。” 洛:“还想要?” “你都不问我给谁用的吗?” 洛:“不重要。” “你现在很忙吗?” 洛:“我一点也不忙。” “再给我一份药吧。需要我做什么?” 洛:“让我想想。” 洛:“去上学。” 罗拉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什么?去上学?你是认真的?没开玩笑?你不会再要求我考个好大学找份好工作吧?” 洛:“不会。我只是认为你需要和普通人接触一度时间。” “等我上完学你才给我?时间太长了吧,上次你的要求只是要我和阿尔忒弥斯一起完成任务,而那就是我要做的,我还以为你只是找个借口把药送给我呢。” 洛:“我是个没有感情的中间人。” “我会去上学的。”罗拉想了想,觉得反正她也没上过学,去上学也没什么。 洛:“你的新身份马上就到。” 有人敲响了门,是哈森。 这也太快了。洛是不是就是觉得她根本没可能拒绝这个提议? ——她还真没办法拒绝。 罗拉给哈森开了门,对方在门被打开的一瞬间就露出了讨好的笑脸:“我给你送东西来了老板!” “别叫我老板,我给你发工资了吗?” 哈森点头,喜滋滋的:“每个月五千刀!您太慷慨了!” “……换个称呼。” 哈森试探地:“大小姐?” “太俗。” “女士?” “太老。” “主人?” “去你的。”罗拉接过了他手中的盒子,又扫了一眼里面的证件,“叫我克拉克小姐好了。” ——卡门·克拉克(Carmen Clark)。 ——相同的首字母,感觉有点像是彼得的名字的风格。 罗拉拿到东西就关上了大门,不过马上就又重新打开了。 “你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吗?” “知道一点。”哈森说,他在罗拉的眼神中识相地改了口,“差不多都知道。” 罗拉双手抱胸:“这不好玩,洛。” 50.针剂 哈森迷茫地看着罗拉。 “……你爱玩这个就随你的便吧。”罗拉懒得多计较, “记得每天到我的新家接我上学。” 哈森回答得非常响亮:“好的, 克拉克小姐!” 罗拉砰地关上了门。 她端着盒子回到了她的男孩子身边, 他安静地坐在桌前, 碗中的燕麦已经空了。 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算看着他吃东西也会觉得他可爱。 更何况她的男孩子本来很英俊! ——虽然在过去的时候, 罗拉几乎都没怎么认识到这一点。 现在, 那枚能让他恢复神智的药剂就在她的手中,她转头再看她的男孩子的时候, 好像才忽然之间惊觉他其实一个人,一个完整的、接近成年的, 几乎可以被称为“男人”的少年了。 他的黑发被罗拉很认真地打理过, 没做造型, 但是清洗干净和梳理好之后,他漆黑的头发蓬松又妥帖, 还有一股好闻的味道。 他的脸也是很英俊的。 额头饱满圆润, 下巴是很硬朗的那种弧度, 因为脸颊比较丰满,他看起来既有攻击性,又有些可爱。 他的眉骨和鼻骨很高, 眼睛不大, 但形状凌厉,这让他的眼神带有一种冷酷和暴戾的意味。 ——当然啦, 在理智全无的时候, 他的眼神和面孔都完全放松了。 他看着罗拉的眼神总是温顺而柔软, 就像一条温柔的小狗狗。 ——如果他不这样看她,也许她也不会那么爱他。 是这样的吗?罗拉也不知道。 她感到空前的犹豫和迷茫,还有些不知所措。她的男孩子平静地看着她,金灿灿的阳光下,他的蓝眼睛也像是被镀了一层金光。 而罗拉觉得这样很美好。 她亲昵地亲了亲他的脸颊,然后拆开大盒子,把里头的一些文件取出了,又从大盒子里拿出一个小盒子。 她从中拿出了一只针剂。 银白色的针尖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 像一个小星星。 罗拉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起来:“你好像从被我捡到起就一直在打针。你真是够倒霉的。” 她说的是杰森刚被她捡回来的时候,他的身体看起来没什么大毛病,实际上到处都是问题——每一块骨头都有问题。 她只好打断他的骨头,重新摆好位置,固定起来,然后再给他一针,看他能不能活下来。 他又瘦又小、浑身是血地倒在她身下发抖的场景才过去了多久? 罗拉悲伤地摸了摸他的男孩子的脸,又摸摸他的肩膀,他的手臂,他的胸膛,她抱住他,把脸埋在他的胸前,深吸了一口气。 “……我会想念你的。”她说,“这种药起效很快……大概几分钟就能搞定吧。” “到时候你会不会觉得自己出现在距离哥谭那么远的纽约很奇怪?” “有时候我真的会觉得我和你说的话你都听得懂,你也知道你在做什么,知道我在做什么。” “只是真正的你被困在这个躯体里,没办法说话,也没办法做什么别的动作。” “……我对你可够好了。” “我是对你最好的人你知道吗?我打赌布鲁斯根本想不到为你做这些事情的,他这个人,”罗拉撇了撇嘴,露出一个有点喜爱但是又很不屑的表情,“他做人很烂。” “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对别人好。不过他倒是很吃撒娇这一套,说点好话,他还是会哄人的。” “但就算是他做错了,他也要你去哄他,然后他才能别别扭扭地对你好……他果然还是个烂人!” “可是我们还是很喜欢他。” “……我问过他怎么看待你的了。”罗拉低声说,她听到耳边逐渐加快的心跳声,但不为所动,“他说……你的死都是他的错。他觉得很痛苦。” “但他这个人,你知道的,他只会一错再错。” “都是因为我太可爱了,”罗拉总结道,“就算是对他这种烂人,我也能这么宽容。” 她沉默了一会儿,又把头靠在了她的男孩子的胸膛上,他的心跳就在她的耳边。 那么勃发而有力的生机。 他曾经因为她濒死,也曾经因为她重活。 “他有了一个新助手,叫提姆,我跟你说过吧?他和你一点也不像,提宝有点像是更可爱更美好版本的布鲁斯他自己,他是个服从性很高又很聪明的助手。” “听起来哪点都比你强嘛,杰森。” “我也挺喜欢他的,”罗拉吃吃地笑起来,“他好乖,我跟他说到你的时候,他还难过得哭鼻子了……哭了以后还会叫姐姐,求我不要把他哭了这件事告诉别人。” “我还没见过迪克呢,那个黄金男孩。”罗拉说,“你家里的所有人都最喜欢他。布鲁斯是,阿弗是,提姆是,连媒体都觉得他比你有教养,因为你是布鲁斯从犯罪巷里捡回来的。” 罗拉偏着头,想了一会儿,还是要承认: “这也没办法……他的性格确实比你讨人喜欢呀。我可听说你在学校里和人打架的事情了,还有你出任务的时候也不听布鲁斯的话……换我是布鲁斯,我也更喜欢迪克。” “大人都喜欢听话的小孩子。”罗拉说,“如果大人是好人,你就算蠢一点都没关系,但是要乖,要可爱。” “你越是大声反驳,越是会让他们生气。” “我没有爸爸妈妈都知道这个道理。” “尤其是布鲁斯这种人,你要傻乎乎的,温顺点,软弱点,每天因为不会写作业去跟他哭鼻子,他就会宠你了。” “……但你如果是这样的人就根本不会遇到布鲁斯了,对吗?” “而且就算他这样对你,你还是会回去找他的。”罗拉说。 她忽然哭了起来,大滴大滴的泪水浸到了她的男孩子的衬衫里,她哭起来是很全心全意的,不会出声,也不会说话,哭了一会儿之后,她就把脸擦了,又摸了摸她的男孩子胸前湿掉的那一小块。 “你就不能不去吗?”她说,“和我在一起也没什么不好的。” “我是对你最好的人了。” “我肯定是对你最好的人。” “……你还是会去的,”罗拉黯然地说,“我倒也不奇怪,你知道吗,我一直怀疑莱克斯·卢瑟是我的爸爸,但是我觉得他是那种会让我去送死的爸爸,所以我一直避免和他见面。” 她停了停,又说:“但是我没有和阿尔忒弥斯说我知道她在为卢瑟工作。” “……有时候,我觉得我还是会回到他身边的。” “不管他名声有多烂,人又有多坏,对我有多不好……其实也没有那么不好。至少他很舍得给我花钱。钱对他来说好像不那么重要,但是他也不会轻易给什么人花钱,所以他这么对我,就让我觉得他心里还是有点爱我的。” “但是我又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爱我。” “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我爸爸。” “他也许不是我的爸爸,但他肯定知道谁是我的爸爸。” 罗拉紧紧地贴在她的男孩子胸前,她说了很多,断断续续的,总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她的男孩子安静地听着—— 哎呀,罗拉自嘲地想,就像他能不听她说话似的。 但隔了一会儿以后,她忽地叹了口气,说:“命运对你是很不公平的,但是好像对我也没有公平到哪里去。你的家庭很糟,收养你的父亲很糟,但我连我爸爸妈妈是谁都不知道。” “就算我对你那么好,最后你还是要走的。” 说来说去,都是因为不舍。 在做出这个决定之前,罗拉就已经难过了好多次了,可事情真的要发生了,之前难过的那么多次一点也没有让她觉得更好受。 她还是头一次拥有什么……完完全全属于她自己的东西呢。 ——但这次她拥有的是一个人。 而一个人是不可能完完全全地属于另一个人的。 “这种感觉就像失恋一样。”罗拉对她的男孩子说,“而且是最惨的那种失恋:我全情投入,你却无动于衷。” 她将针头扎进了杰森的皮肤,然后将药剂注入他的血管。 罗拉曾经怀疑过洛,但那只针剂在奥斯本的身体内部表现良好,而在她看来,这两只针剂是完全一样的,都含有同一种她无法解析的东西:魔法。 但愿它能让他恢复健康。 如果不能—— 哎呀,事情总是不可能完全称心如意的,如果不能,他依然是她的男孩子。 那不也挺好的吗? 就像她刚将他从垃圾场捡回来的那次一样,让命运决定他的未来吧。 针管已经被罗拉推到了底部,她拔出针头,将它放进那个小盒子,又将她所有的证件物归原处。她合上大盒子的盖子,将它抱在怀里,然后走到了门口。 玄关处挂着一面镜子,罗拉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衣着,又转过头,看了看她的男孩子。 他端坐在原位,正轻微地发着抖。 她打开门,走了出去,然后又反过手来,关上了门。 门锁发出极其轻微的“咔嚓”声。 这声音惊动了杰森,他勉强偏过头,看了大门一眼。 哈森坐在驾驶座上等着罗拉下楼,但等了好久都没等到。这辆大红色的豪车停在皇后区还是很惹眼的,已经有不少人在朝他探头探脑了,哈森不太擅长应对这种情况。 他开始犹豫要不要下车看看了。 但几乎就在他做出这个决定的之后,那个熟悉的影子就出现在他的面前。 是罗拉。 她穿了一条金棕色的及膝裙,配红色的小高跟鞋,耳垂上装饰了一对很小的黑钻耳钉,她的红发被盘成了鱼骨辫,它们被松松地挽在她的左肩上,在她的红发之下,一枚蓝宝石若隐若现。 她走过来,眼帘微微垂着,显得忧心忡忡,愁眉不展。 51.重生 哈森赶紧下车, 然后毕恭毕敬地为她拉开了车门。 他有些摸不准要不要说点俏皮话逗罗拉, 不, 克拉克小姐开心, 尽管经验证明,他是从来都没办法说好俏皮话的。 不过看在高昂工资的份上, 哈森决定勉力一试。 先从时下最流行的那个话题开始吧。 “您知道吗, 克拉克小姐,最近斯塔克先生似乎又新交了一个超模女友……” 罗拉在后座上发呆, 听了这话,她忽然想到什么, 翻出了手机, 给彼得发了条消息。 “我要去你的学校上学了。” 彼得回复的速度很快。 “什么?” 罗拉还没回, 他又一口气发了好几条过来。 “你是认真的吗?要来我的学习上学?你确定要来中城高中?” “你打算上几年级?你的身份是怎么搞定的?不不不这个不重要,你确定你能来上学?你能习惯这样的生活吗?” “不是我开玩笑, 学校很无聊的, 比你能想到的最无聊的事情还要无聊一百倍!” 罗拉当然知道学校很无聊。 几乎所有人都在说学校很无聊, 她在网络上看到的抱怨也好,她在快餐店里听到的抱怨也好,听起来每一个人都对上学这件事毫无兴趣, 每一个人都只是勉强把大好时光浪费在里面。 但罗拉没有上过学, 没有体会过那种“正常”的生活。 所以就算是学校真的很无聊,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反正洛没有要求她上多久, 也明确表示她只要去上学就行, 她要是实在受不了这样的生活, 也最多忍耐上一个学期而已。 洛不仅包办了新证件和新学校,还为她安排了新的住址,是在中城高中附近的一个小公寓。 哈森将车停在楼下,然后又小跑着过来,给罗拉打开了车门。 他殷勤得恨不得跪在地上做个垫脚的凳子。 “拜托,哈森,别把动作搞得这么夸张好吗?”罗拉有点受不了哈森的狗腿,“我又不是什么家族的大小姐。” “您当然是。”哈森坚定地说,“虽然您不打算告诉我真相,但您绝对是个大人物。” “大人物不喜欢你的态度。”罗拉漫不经心地说,“别这么小弟气质,哈森——我不需要你的时候,你都在干什么?” 哈森干笑着:“这个……” “你上过学吗?” “没有,克拉克小姐。” “非常好,那在我认真读书的时候,你也去读点书,找点事做。”罗拉说,“你在普通人里也算是能打了,只是动作不怎么成体系,都是乱打一通。趁这个时间,去学点跆拳道、散打泰拳什么的。” 哈森立刻说:“我已经在学了,克拉克小姐!” 倒也不出罗拉的预料。 ——哥谭人嘛。 “你有搜集纽约的情报吗?”罗拉问,“比如和复仇者联盟有关的?” “有的,克拉克小姐。”哈森立刻开始往外倒他知道的东西,“您也知道,复仇者联盟的内部一直都不怎么和谐,最近有风声说高层准备提出一个针对超级人类的提案,以此来分化复仇者联盟之间的关系……” “不是还有那么多其他的超级人类组织吗?”罗拉问,“就只分化复联?X战警呢,泰坦呢,猛禽小队呢,少年泰坦呢?” “复仇者联盟的分歧是摆在明面上的,而且他们和政府的接触也最多,相当于在为高层工作,但是又不怎么听话,”哈森说,“其他组织就不一样了,政府的手没办法伸进去。” “嗯……”罗拉沉吟着,“你还知道什么?” “有传言说斯塔克先生是主张签订合约,成为‘正规军’一部分的,美国队长则和他刚好相反。” “他们的选择听起来和他们的性格完全不同。斯塔克更像是不爱受拘束的,美国队长更像是愿意服从命令的。” “谁知道呢?”哈森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方向盘,“复仇者联盟成立了这么多年了,他们都已经不再是最当初的人了。” “这里就没有什么从未有过变化的人吗?” “当然有,克拉克小姐。”哈森回答,“但没有太多的参考价值。” “为什么?” “因为他虽然在我们人类身边,但也距离我们人类太远。” “噫。”罗拉说,“超人?” “超人。”哈森叹了口气,“不可思议的超人,以及神奇女侠,海王和火星猎人。正义联盟的七位成员,就有四个不是人类,还有一个因为是宇宙警察而常年缺席的绿灯侠——这样一个组织是永远不可能和政府相处愉快的。” 罗拉没说话,她基本上是赞同哈森的意见的。 “记得明天来接我上学。”她临走前扔下了最后一句话。 当彼得在教室里看到罗拉的时候,他一点也不觉得吃惊。 虽然作为一个雇佣兵跑来上高中似乎很奇怪,而且也确实很奇怪,但不怎么说,只要是罗拉决定了要做的事情,彼得就不会觉得奇怪。 “嗨彼得!”隔着一条走廊,罗拉愉快地朝他招手,“中午一起去食堂吃饭吗?” “好啊。”彼得当然是答应了下来,“对了,我顺便要向你介绍我最好的朋友,哈利,还有我的女朋友,玛丽简。” “我喜欢你的女朋友。”罗拉回答,“上个课程我是和她一起上的,我已经认识她了。” “……你认识了?”彼得有点懵,“那、那哈利呢?” “你就不觉得今天一整天都没看到他有点奇怪吗?他请假在家呢。” 不止是请假在家,他已经确定了要转学了。罗拉很好心地没有告诉彼得这个消息。 彼得愣了一下,想起奥斯本叔叔就是绿魔这回事,倒也不觉得奇怪: “那我下次再向你介绍吧,哈利人很好,你会喜欢他的。” “我不会。”罗拉回答,“我不是很喜欢和那种典型的上东区小少爷相处。” “他和那些人不一样……” “不,”罗拉竖起一根手指,打断了彼得的话,“没有什么人会‘和别人不一样’,彼得,人和人都是一样的。你这么告诉我,是因为他是你的朋友。但对我来说,他和其他人没有任何区别。” 上课铃响了,他们的对话暂时告一段落。 下课之后他们一起去了食堂,罗拉在人群中极为瞩目——她的红头发和绿眼睛都太纯粹了,这么纯粹的红发和绿眼比金发碧眼还要少见得多。 更何况她还那么漂亮。 “你看起来在学校里混得不怎么样,彼得。”落座后罗拉说,“为什么?” “在被变异蜘蛛咬上一口从而得到超能力前,我也只是个普通的高中生,”彼得端着餐盘坐到了罗拉的对面,“瘦弱,矮小,严重近视,就是那种校园里最不讨人喜欢的书呆子。” “得到了超能力后呢?”罗拉问,“你为什么还继续保持这样的状态?” “因为忽然之间发生变化实在是太奇怪了,很容易被人发现我的真实身份的,而且我也不喜欢出风头,”彼得解释道,“我希望能保持我原本的平静生活,当然,是在教训过那几个恶霸之后。” 罗拉不能理解这样的心态。 不过她也觉得挺有趣的。 “所以,”她兴致勃勃地问,“学校里有什么好玩的事情?” “没什么好玩的,欢迎来到无聊的普通人生活。”彼得拿叉子搅了搅餐盘里的意面,“当然,你这么漂亮——没准学校的啦啦队会邀请你。” “好玩吗?” “我是个男人,我怎么知道啦啦队好不好玩?” “嗨,玛丽简!”罗拉抬起手,“彼得在这里!” “和你女朋友一起玩吧,小虫,”罗拉又对彼得说,“我要去别的地方看看了。” 她端起餐盘,和玛丽简擦肩而过的时候,罗拉给了她一个甜蜜的笑容。 “她真迷人。”走出老远之后,罗拉都还能听到玛丽简的声音,“你是在哪儿认识的这么迷人的姑娘?” “呃……”彼得听起来手足无措。 罗拉笑着摇了摇头,路过垃圾桶的时候顺手将餐盘整个儿地扔了进去。 然后她悄悄溜到了中城高中最偏僻的一处围墙上,踩着围墙就跳了出去。 反正她整个上午都在学校里度过的,上课的时候她也翻过了课本,大概知道了这学期的所有课程都要讲什么,就算是要考试也不担心。 ——谁要正儿八经地上学啊。 ——逃学也是学校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嘛。 但是逃学以后要去做什么……罗拉就有点迷茫了。 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最后随便选了一个方向,背着小书包,蹦蹦跳跳地走了过去。 而就在这个时候,杰森·托德,前任罗宾,已死之人,终于清醒地睁开了眼睛。 他坐在桌前,有些迟钝地将手撑在桌子上,然后左右四顾: 这一切他仿佛都在梦里见过。 他坐在阳光里,浑浑噩噩的头脑渐渐清晰起来,在过去那些时间里发生过的事情也渐渐地被他回忆了起来。 一开始是窒息般的黑暗,他在封闭的空间里拼命挣扎,然后撞开棺枢,从地底破土而出…… 然后就是毫无目的的游荡,时而头脑清醒时而理智全无,在破旧的垃圾场中翻找食物和容身之处,夜深后躲在又脏又臭的垃圾堆里,靠着垃圾腐烂所产生的热量勉强存活…… 然后好像某一天,他在垃圾场外面捡到了食物和柔软的床铺,杰森翻找记忆时几乎要为自己那副凄惨的处境落泪。 但在那种绝望的、惨淡的、死寂的生活里,快乐本身的感觉又是那么清晰和浓郁。 几乎如同一道从头顶直射下来的圣光。 ……等等,这里确实有一道圣光。 红色的光。 “吃了我的食物,睡了我的宠物床,”她大声宣布,“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男孩子了!” 杰森:“……” 杰森:“……?!” 他还没来得及震惊完毕,紧接着发生的事情,就一股脑儿地涌进了他的脑海。 杰森:“……” 52.如梦 罗拉戴着一顶尖尖的红帽子,手里拿着一个热狗, 腰上挂着花花绿绿的零碎:塑料玩偶、布娃娃、粉色的铃铛和一些口哨啊小刀啊之类的小玩意, 仰着头,一边吃热狗, 一边张望紧锁的铁门内部的豪华城堡。 大门上挂着木质的花式字体:泽维尔天才青少年学院。 罗拉吃着热狗看了一会儿大门, 等热狗吃完了, 她就拍拍手, 从腰上摘下来一个爆米花桶, 然后伸手抓了一把爆米花塞进嘴里, 一边吃爆米花, 一边继续专心致志地看这道大门。 “她在做什么?” 早就有学生注意到站在大门口的罗拉了, 他们或是从城堡的窗户往外张望,或是爬到了树上朝罗拉张望, 又或是直接一路小跑到了罗拉的面前—— “嘿, ”皮特罗说, “你是罗拉?” “我是呀。”罗拉终于把视线从大门转移到了皮特罗的脸上,“你是快银吗?旺达的弟弟?” “是我,”皮特罗高兴起来, “你怎么忽然就来了?也没有跟旺达说一声, 她可想你了,一直在跟我说你有多好你有多好——对了, 你给她买的衣服她每一件都很喜欢, 就是买得太多了, 收拾起来很麻烦。” “你帮她收拾的话就不麻烦了。”罗拉说, “超级速度用来做家务特别方便!” “皮特罗恨家务。”旁边有人说,“进来吧。” 铁门缓缓地打开了,罗拉的爆米花也刚好吃完,她又拍了拍手,然后将爆米花的纸桶捏成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小球球,扔进了自己的衣兜里。 “你是谁?”罗拉很认真地看了给他开门的人一眼,尤其是他脸上那幅将他的眼睛遮得严严实实的眼镜。 “斯科特·萨默斯,镭射眼,”他的笑容温和稳定,语气平缓,“X战警的队长。你好,卡门。” “你有一张哥哥的脸。”罗拉说。 斯科特楞了一下,笑容倒是没有从脸上消失。 “卡门——罗拉——都好,这两个都算是我的名字。不过罗拉更像名字,卡门更像代号——随便了,”她放弃了解释,“随你们怎么叫我吧。” 她把背后的书包颠了颠,脚步轻快地走进了泽维尔学院。 别人死而复生以后是个什么感觉杰森不清楚,但他自己死而复生之后的感觉? 简直就是羞愤欲死! 浑浑噩噩地在哥谭流浪也就算了,怎么忽然之间他就成了“某某的”男孩子了?!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其实杰森也还勉勉强强能够接受,不管怎么说,这个女孩子——记忆恢复到这里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她的名字——也算是他的半个救命恩人。 作为一个在犯罪巷土生土长的哥谭最底层本地人,他很清楚哥谭的流浪汉都可能有些什么下场。 最好的结果就是这个流浪汉的身体素质还不错,机缘巧合下加入某个不入流的帮派,从此勉强能吃饱喝足,然后在半年或是几天后悄无声息地死于某场火拼;最普遍的结果是这个流浪汉因为找不到食物饿死在某个角落,腐烂、发酵,然后被循着味道而来的、藏在哥谭更角落和缝隙之中的动物分食。 至于最差的结果…… 某些看起来颇有些“天分”的流浪汉会成为非法实验室的实验体。 虽然有极小的几率这些实验体可能会在实验中得到某些不错的能力,从而开启漫画式的新人生,但多数实验体都会在被百般折磨和反复利用后变成疯子、垃圾和渣滓: 字面意义上的渣滓。 从某种程度上说哥谭确实是一个宝库,麻木不仁的上层,胆小怕事的中层,充分混乱且充分无道德无秩序的底层——让这座城市成为了犯罪活动的天堂。 这个女孩儿确实救了他的命。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让杰森觉得难以接受了,这个女孩子把他带走之后的第一件事居然不是给他吃东西,而是给他洗澡? 还是亲手洗的! 你看起来也才十三四岁对着一个差不多同龄男孩子的裸.体为什么这么冷静和平静!你洗洗刷刷就算了为什么还这么认真仔细! 洗那啥的时候她居然还要把**翻开然后用手指尖搓里面!还这么干了不止一次! 杰森羞得快昏过去了。 他现在也不知道他的脑子里想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也许他其实也完全什么都没想,因为罗拉——他很快就知道了她的名字——是个爱干净的女孩子。 这就意味着她每天都会给她的男孩子洗澡。 每天都给他换新的内衣裤。 换的时候就——很顺手很无所谓地——稍微玩一下—— 换下来的衣服都被她随手乱扔了,罗拉会做家务,扫扫地收拾收拾东西整理一下房间什么的,还会做饭。 但是罗拉不洗衣服。 换下来的脏衣服全都塞在更衣室的空柜子里,哪个柜子空就塞哪里。 杰森严重怀疑罗拉根本不会洗衣服,一大证据就是她每次洗完碗之后都会把用过的抹布扔了,下次洗碗换一条新的用。 还好她每天都给她自己和他换衣服,衣服其实根本就不脏,不然屋子里里肯定都臭了……不不不,杰森绝望地想,我到底在想些什么?! 亲亲抱抱摸摸之类的都不算什么了。 杰森偶尔还是会清醒个那么几分钟的,只是意识和身体总连接不到一起,那种感觉就像是浑浑噩噩的一个梦——隐约感觉得到什么,但模模糊糊的,什么都不够清楚。 他呆怔在原地,脸上青红皂白不停闪烁,时而羞恼委屈,时而惊愕万分。 他茫茫然地回忆着那段时间,思索得越是久,那段时间的记忆和感觉就越是连贯。 每一件事,每一句话。 梦境渐渐地清晰起来了,并且成为了现实。 杰森还坐着,这才意识到太阳已经落下,月亮却还没有升起。 这个小公寓的位置非常好,只要坐在窗边,就能在任何时候都沐浴到阳光。 这应该是罗拉仔细挑选出来的地方。 她喜欢很多东西,但在所有她喜欢的东西里,她会觉得最好的那一样无疑是阳光。 罗拉……于是杰森忽然走了一会儿神,他想罗拉她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么喜欢阳光吗? ……她大概是知道的。 也许知道的不能算是很多,但她肯定是有所猜测,而她的所有猜测一定是包含了最正确的那个猜测的。 ……她和她的男孩子提起过莱克斯·卢瑟,但她没有提起过超人。 就算是他们走在街道上,超人的身影就在他们面前的橱窗上一闪而过,罗拉也会急匆匆地别过头,或者恰好就被其他某样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她没有提起过超人哪怕一次。 从这里往窗外看,能看见纽约市的边界,皇后区给人的感觉并不干净、整齐和优雅,但在蒙蒙的夕阳里,那种仿佛即将熄灭的篝火所特有的黯淡而温柔的光芒里,这份杂乱和陈旧也显得无比温馨。 一直到月光淅淅沥沥地泼洒在他的面孔上的时候,杰森还坐在原地。 他慢慢地想起了在他神智混乱的时间里所发生的事情,他反复回忆,确保所有的细节都被他了然于心,就像一个游荡在身体之外的灵魂缓慢地融入了他的身体。 在梦里也是隐约有所感觉的。不甚清晰,但意识和思想、行为和存在就像树暴露在地面的部分,而感觉就像扎根在土地最深处的根。 感觉一直存在。 吃饱了喝够了会感觉满足。 骨骼扭曲和断裂都会感觉疼痛。 被抱在怀里和按在床上亲亲摸摸的时候会感觉快乐。 相拥着陷入酣眠的时候会感觉安稳。 会因为各种感觉一直注视着使他温暖和舒适的人。会反反复复地描摹她的面孔,聆听她的每一句话,解读她的每一个表情和音调,会熟悉她的味道,享受她的触摸。 因为被喜爱而专注,然后因为这样的专注和温顺得到更多的喜爱。 然后杰森忽然就从那短暂的、灵魂与身体完全分离的几个月中脱离了出来。 在这几个月之前,在他死而复生之前,那曾经的、过去的十五年重新主宰了他。 他是已死之人,前任罗宾。他曾经是蝙蝠侠的助手和布鲁斯·韦恩的养子。 他……在那几个月里,他是罗拉的男孩子。 但剥离掉了这一切之后,他是,也只是杰森·托德。 他的灵魂又重新离开了他的身体,他又变得空荡荡的,这空荡很快就被另一种东西所填满,那是被压抑了不知道多久的暴怒和戾气,那是死亡和仇恨,它们正如狂风般在他的胸肺中翻腾。 他的血液如岩浆般滚烫,但他的心口却在发凉。 杰森猛地意识到……这是罗拉的泪水。 他用力地闭上了眼睛,可闭上眼睛之后,他反而能更清楚地看到那个红头发绿眼睛的女孩儿。 他从胸腔深处发出了一声闷哼,然后用力地睁开眼睛,把那些酸胀和不知名的愁绪狠狠地压了回去,他凝视着月亮落下和太阳升起,直到金灿灿的阳光照亮了他的眼睛和面孔。 罗拉早就走了,这里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东西了。 杰森当机立断地离开了这间公寓。 但几分钟之后他又急匆匆地破开门闯了进来,他气息有些不稳地跑到客厅,拉开电视机下面的抽屉,熟门熟路地从各种乱七八糟的小饰品下面翻出了一袋糖果。 他抓了一把糖塞进衣兜,有几粒糖果从他指缝里漏出来,掉在地面上,他赶紧把它们捡起来塞回衣兜。 他站起来要走,可又停了一下,随即把整袋糖果都从抽屉里拽了出来。 他怀里搂着着这袋糖果,头也不回地走了。 53.过瘦 泽维尔学院给罗拉的感觉和中城中学完全不同, 最大的不同就是, 这个学校很有趣。 罗拉看到了很多有意思的人。 头上长着恶魔般的尖角的, 皮肤赤红的,从身体里长出奇怪的尖刺的, 还有浑身骨骼都是金属的——在罗拉好奇地扫视他的时候, 他用相当严峻的眼神看了罗拉一眼,并在罗拉的笑容里面无表情地转过了头。 罗拉扭头问斯科特:“他是不是瞎了?” “不是。”斯科特微笑着, “你为什么这么问?” “我这么可爱,他居然不喜欢我。”罗拉很不高兴地说,“他不是眼睛有问题,就是脑子有问题。” 皮特罗和斯科特对视了一眼。 “这些东西都是什么?”皮特罗问罗拉,“你是刚从游乐园出来吗?” “对呀。”罗拉美滋滋地回答。 “我去坐了海盗船、死亡飞车, 玩了枪击游戏, 这是我赢来的娃娃——”她把腰上的布娃娃拎起来给皮特罗看, “这是和我在同一条长凳上休息的人送给我的——”她捉着玩偶的腰晃了晃,“这是一个街边魔术师送给我的——”她把口哨放到唇边吹了一下,从口哨的顶部飞出了无数彩色的泡泡。 “你一个人去玩的?”皮特罗又和斯科特交换了一个神色, “你的男孩子呢?” “他回家去了。”罗拉的笑容冷淡了下来,“我的小蓝鸟飞走了。” 她忽然生起气来,一路上不再蹦蹦跳跳的,也不再用手指拨弄她挂在腰上的一大堆东西,把它们弄得哗啦哗啦响了。 皮特罗和斯科特都没再说话, 走了一阵子以后, 罗拉才闷闷不乐地想起一个问题:“你们要带我去哪儿?” “你不是来找旺达的吗?”皮特罗吃惊地问, “她没告诉你?” “我不是来找旺达的,她什么都没和我说,我是来找……”罗拉的注意力飞到了不远处飞舞的黑色大蝴蝶上。 皮特罗和斯科特耐心地等待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问罗拉:“你是来做什么的?” “我找镭射眼的。”罗拉从蝴蝶上收回视线,“没错,镭射眼。”她强调地点了点头。 皮特罗又和斯科特交换了一个眼神:是的,他们从见到这个女孩的第一眼起就感觉到的东西没错——她的精神状态非常糟糕。 激烈的情绪是变种人们的能力觉醒和爆发的重要□□,并且有很多变种人一旦能力觉醒,就再也没办法有效地操纵自己的能力,泽维尔学院就是为了训练和保护这些强大又脆弱的变种人们而诞生的,他们对于处理不同类型的“情绪失控”经验丰富。 皮特罗和斯科特默契地改变了他们的前进目的地。 “我?”斯科特则继续和罗拉说话,他确实像个哥哥一样温柔和耐心,“为什么来找我?” “你的眼睛。你的变种能力。”罗拉慢吞吞地说。 她的眼神打着转,仿佛被漫长的走廊中的一些肉眼不可见的东西吸住了视线。 “我听说你的眼睛能发射激光。但你自己没办法控制它关闭。只能借助你现在戴在脸上的……”罗拉勉强从走廊中抽.出视线,“红石英眼镜来中和和控制它。” “是的,这不是什么秘密。” 斯科特就算被当面说出了能力的缺憾也不生气,尽管这种缺憾曾给了他无数痛苦的回忆。 “……”罗拉出神地看着他,问,“你知道你的父母是谁吗?” “我是个孤儿。”斯科特说。 “我们都是孤儿。”皮特罗插嘴道,“学校里的绝大多数人都是孤儿——就算不是孤儿,也活得和孤儿差不了多少。” 罗拉说:“我也是孤儿。不过我大概有些对我的身世的猜测。” 她刚才问斯科特也是因为她觉得斯科特的能力和她的能力有点相似。她也可以从眼睛里发射红色的激光,她发射激光的能力同样难以控制,不过要比斯科特这种完全没办法靠自己控制和收起激光又要好上很多。 他们带着她走上了楼梯,一层又一层,一层又一层,当罗拉听到了旺达的心跳声时,她以为他们要在这一层楼停下来了,但实际上没有,他们仍旧在带着她继续往上走。 罗拉在原地停下了:“我不上去。” 皮特罗问:“怎么了?” “我讨厌X教授。”罗拉毫不犹豫地说。 斯科特劝罗拉:“教授的能力听起来很危险,但他不会在不经过你允许的情况下进入你的大脑。” “你说谎。”罗拉冷冷地打断了他,“等等,你没说谎——那我只能说,你认识的那个X教授和真实的X教授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 斯科特还想再说什么,却忽然停住了。 他似乎在倾听某个声音,毫无疑问,那是来自X教授的声音。 “教授说你身上有一层保护罩,他没办法透过这层保护罩入侵你的思想,”斯科特说,“请不用担心。” “所以,”罗拉瞪着他,“他真的试过入侵我的大脑。” 她有点生气了,但又不是特别生气,罗拉渐渐也发现了,不管她的心情到底是怎么样的,不管她是开心还是伤心,不管她是高兴还是难过,这些感情在她体内似乎只有同一种表现形式。 那就是激动。 她的头脑在焚烧,仿佛她的大脑里灌满了石油,她的皮肤在战栗和发热,她身体的每一部分都在蠢蠢欲动……这让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做些什么。 什么都好! 杀人!或者战斗!什么都好! 她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只想要一切她能看见的东西全都开始燃烧! ——但另一部分的她又是清醒和冷静的。 ——她完全清楚在自己身上发生的是什么。 就像她第一次听到心仪的歌剧,就像她第一次被人用淫.邪的眼神扫视,就像她第一次感受到失去,并因此而产生的痛苦。 她的意识和她的身体是分离的。 或者至少她的意识和她的身体之间有一些缝隙。 “我可能有点发疯。但我喜欢我现在的样子。”罗拉说。 她错觉自己每说一句话都会从口中吐出火焰,但看皮特罗和斯科特的表情……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 一股凉意从前方飘来,罗拉这才勉强集中了注意力,将视线放到了自己的前方。 一抹淡白色的,由冰霜组成的雾气朝她飘荡过来,暂时冷却了她发热的头脑,也让她恢复了一些理智。 “这是什么?”罗拉问皮特罗和斯科特。 她询问的是两个人,但注意力却主要都放在斯科特的身上。 斯科特惊讶地看着罗拉:“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这是你刚才吐出来的。”斯科特说,“看起来这是你刚刚觉醒的新能力。” “我不是变种人。” “是的,我知道,教授已经告诉过我了。”斯科特说,“他对你的身世有些猜测……他说他从你身上感受到了一种不属于人类的东西。” 会飞,速度很快,力大无穷,冰寒吐息。 所有人心中都有了猜测。 皮特罗有些探究地看着罗拉,也说:“旺达告诉过我们,你会飞,你拥有超级力量和超级速度,现在,你还能从你的口中吐出冰寒气息……”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罗拉打断了皮特罗。 她开始觉得头脑发热和浑身沉重,从她诞生起就一直环绕着她的那种轻灵感仿佛在一瞬间消失了,罗拉忽然意识到她在此刻失去了飞行的能力——但转瞬之间,那种轻灵感就回到了她的体内。 在皮特罗和斯科特看来,就是罗拉忽然踉跄了一下。 然后她被一抹淡红色的光束扶住了。 旺达从远处跑来,红色的长皮夹上衣在她的身侧甩动,皮特罗的脸上几乎是条件反射地露出了一个兴高采烈的笑容,但飞速跑来的旺达连眼角都没有给他一个。 她恶狠狠地瞪了斯科特一眼,怒气冲冲地质问道:“你在做什么?” 斯科特苦笑:“我什么都没做。” “我们只是想带她去见一见教授,她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皮特罗也赶紧解释起来,“我们只是觉得教授可能会对她现在的情况有些帮助。” “教授帮不了她,”旺达斩钉截铁地说,“她的问题不是教授能解决的,她的精神问题是因为生理缺陷……”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赶紧闭上嘴。 罗拉仰头看着旺达,眼神茫茫然的,旺达不知道她有没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她冲到罗拉身边,将她打横抱起来—— “我的天呐。”旺达哆嗦了一下,“你有多重?” “我……”罗拉费力地思考了几秒,“三十公斤出头。” 皮特罗脱口而出:“但你看起来都快有一米六了!” “那是因为我比例好,看起来就就会很高。我现在一米五六。”罗拉很认真地反驳道,“我这几个月还长了两厘米呢。” 说到这个话题她就有点不开心:“才长了那么点点。” 旺达都快要昏过去了。 罗拉的实际体重比标准体重轻了二十公斤——当然,身材姣好的女孩儿一般都比标准的健康体重轻上那么几公斤,但比标准体重轻二十多公斤? 那就不是身材姣好,而是令人做噩梦了! “你没瘦得皮包骨头真是个奇迹。”旺达抱着罗拉就往自己的房间里跑,皮特罗和斯科特赶紧跟了上来,被旺达头也不回地用魔法推出老远,“男孩不准跟进来。” 罗拉乖乖地搂着旺达,哎呀了一声:“我觉得我的体型很正常嘛。” 54.浓雾 旺达说:“你需要增肥。” “我吃得可多了, 我就是长不胖。” “不是用这种方式增肥。”旺达说, 房门在她面前自动打开, 她抱着罗拉冲进房间, 将罗拉放在小小的沙发椅上,翻箱倒柜了一阵以后, 她端着一杯什么东西回来了。 “喝吧。”旺达说。 罗拉迷迷糊糊地看了她一眼, 也没说什么, 抱着杯子把里面的东西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你果然是自愿被关在那个地下实验室里的。”喝完以后罗拉说,“我就说怎么这么不对劲, 把你和你弟弟分开关押就算了, 警卫等级那么低, 连强一点的变种人保镖都没有。” 旺达不置可否。 “还有那些保镖,”罗拉又说,“都是样子货。真没劲。” 旺达没有回话。 罗拉也没觉得旺达会回答她什么, 她只是靠着椅背出神。 还是旺达先忍不住:“你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没有。” “你想找的答案就在你的手边了, ”旺达说,“就算这样,你也要拒绝?” “有些问题的价值在于问题的答案本身, ”罗拉说, 她的眼神都和她的口齿一样清晰起来,“但是有些问题的价值在于寻找答案的过程。” ——又或者你已经完完全全地猜到答案是什么了,但是又不想马上去面对它。 旺达一时间没有说话。 反倒是罗拉嘻嘻地笑起来:“你怎么了?” “你的整个人生都有可能是被.操纵和监视的, 甚至你诞生的这件事本身都是因为一个阴谋, 你就不觉得难过?” “不觉得。”罗拉说, “这样才好玩呀。” 旺达酝酿出来的满心的愤怒和同情都消失了,过分的震惊甚至让她微微张大了嘴巴。 当然了,像旺达这样漂亮的小姐姐,就算是故意扮丑都魅力四射。 这点痴呆相也只会让她看起来又滑稽又可爱。 “我听懂了你的意思,”旺达喃喃地说,“但正是因为我听懂了你的意思,我才觉得难以置信。对你来说,好玩就是一切的评判标准吗?” 也——不全是。 好玩只是为了引起兴趣。如果一个东西只有“好玩”,这种兴趣会很快就消散的。 “差不多吧,”但罗拉说,“游戏太简单和太复杂都会无聊的。” “人生不是一场游戏。” “对我来说就是。” “你真是又可爱又危险。” “是因为危险才可爱,还是因为可爱才危险?”罗拉露出一个狡猾的笑容。 旺达笑了一声,摇摇头,没有回答。 罗拉坐了一会儿之后就开始无聊了,她不安分地在椅子上扭来扭去,摇晃她挂在腰上的玩偶和布娃娃,用手指敲打桌面,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弄出点动静来。 终于,旺达无奈地看向她:“你想干什么?” “我要回去上课了。”罗拉笑嘻嘻的,“我现在在中城高中读书呢。” “如果你想读书,不如来泽维尔学院。”旺达实事求是地说,“普通学校不适合你。” “我知道呀,所以我才逃学。”罗拉盘着腿坐在沙发椅上,两只手撑在腿的前面,看起来就像是在做什么奇怪的瑜伽动作,“但是我必须在那个学校里上学,这是我的任务。” 旺达怀疑地挑起了眉:“什么意思?” “我不是雇佣兵吗?我有一个很奇怪的中间人,总是给我奇怪的任务,还送我奇怪的礼物。”罗拉说,“他给我喝一种叫‘卡门’的酒——” 和旺达刚才给她喝的应该是同一种东西。 但她没有把话说透。 旺达的表情起了变化。 “你认识他。”罗拉的兴致起来了,“你见过他吗?” “她。”旺达说,“我认识的是个‘她’。” “也许我们认识的不是同一个人。”罗拉说,“也有可能我们说的不是同一个人——不管怎么样,他们目的是一致的。” 所以,罗拉想,现在和她的身世有关,而且一直都在关注她、帮助她和控制她的,一共是两个势力。 莱克斯·卢瑟。 洛,和一系列和洛相关的人。 罗拉在心里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知道有哪些人当然是很好的,但其实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也没所谓,游戏不会因为那么一点点未知因素就变得更有趣或者更无聊。 这两个势力充其量只能算是“支线任务”,做不做完全没关系。 ……但果然还是有点在意。 罗拉难得有点惆怅地叹了口气,把自己埋进了软绵绵的沙发中。 等旺达上完课,被皮特罗问起来“罗拉去哪儿了”的时候,她才想起来去看看罗拉在哪里。 她竟然还没有走。 而且她还维持着旺达离开前的那个姿势,安静地靠在沙发上……已经睡着了。 旺达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把她抱起来——就算已经知道了她的体重轻得有多惊人,旺达还是为入手的那一点点重量而感到无限怜爱。 她把罗拉抱到了自己的床上,为她盖好了被子。 这女孩有一张天使般的脸。 她的领口宽松,能让人看见她颈部的筋脉和她异常深刻的锁骨。她的手那么小,手指细细长长,手腕也小小的。 那种精巧的感觉只要再增添上一分,都会令她显得非人,亦或是令她看起来比例扭曲。 但一切就是那么刚刚好。哪怕她轻得过分,那些皮肉和肌理依然将她打扮得十分完美。 旺达还是第一次发现罗拉竟然这么瘦……只是因为她的骨架本身就很小,所以就算瘦成这样,她也只会显得很匀称和好看。 就算是这个世界上最恶毒的人,也不会忍心将这个小女孩从梦中惊醒吧。 旺达在床边站了一会儿,转过身走了。 这个晚上罗拉睡得不太好,不过比她更难以入眠的大有人在。 大都会。 莱克斯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眼前的波动图,他从那条接近于直线的线条开始剧烈波动起就被惊动了,在这好几个小时里,他一直在密切地关注这根线条的波动状况。 他对罗拉这段时间以来所做的事情一清二楚,但并不打算过多地插手。 只有在一件事情上,他是通过阿尔忒弥斯的口对罗拉进行了严肃的警告的。 她的身体无法承担过于剧烈的情绪,同时也无法承担恋爱和恋爱所附加的另一些活动。 尽管这个小女孩似乎对后者相当好奇和跃跃欲试——但不行就是不行。 严重的生理缺陷使她的身体总是处于崩溃的边缘,任何一点外来基因的停留都有可能完全打破折这种微妙的平衡。 不过这个不是重点。 就算不考虑她易于崩溃的基因,一个发育严重滞后,连初潮都没来的小女孩……就算她的生理年龄是十五岁,也完全只能说是个“孩童”。 更别说她本来就还只是个小孩子! 零号实验体因为从诞生以来就没有检测到脑部活动,是没有被灌输社会常识和必备的知识的。 当然了,她从诞生起的表现就不像是没有经过灌输的样子,一举一动完全就是个心智稍有些低幼,但总体符合年龄的小女孩。 再加上她神秘的失踪,以及莱克斯一些针对罗拉的小计俩一直都在被某种力量阻拦和打断,很明显,那个从他手中偷走了他的小女孩的人一直没有停止过对罗拉的关注。 他们是谁?他们有什么目的? 莱克斯已经隐约有了一些猜测。 而当他说“猜测”,他的意思是,他已经知道了他们到底是谁。 那条疯狂地上下摆动的线条终于逐渐恢复了正常的平缓,莱克斯轻微地舒了一口气,关掉了眼前的全息投影。 他接通了和阿尔忒弥斯的通讯。 “她去中城高中上学了,很有可能是为了她新认识的小男孩。”莱克斯打开了一张图片。 斯塔克集团的高楼上,罗拉大笑着靠近了彼得,看起来下一秒就要亲吻这个男孩似的。 “彼得·帕克。”他说,扬起了眉,“蜘蛛侠。” 和被她捡回家的死而复生的上任罗宾完全不是同一种类型。 他们的共同点就是都长得很漂亮。 这么想想,罗拉会感兴趣和有好感的人似乎都长得很漂亮。 莱克斯拧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改变了主意——他原本打算回收阿尔忒弥斯的,但阿尔忒弥斯的确是他所有手下容貌最好的那个。 “继续关注罗拉。”他说,“接下里的时间我不会给你新任务,记住,密切关注她的任何行动和心态变化。” “她读高中去了,”阿尔忒弥斯冷静地问,“我怎么密切关注?去中城高中当老师吗?” “把你塞进去并不难,但你恐怕连体育课都教不好。” “……我会自己想办法的。”阿尔忒弥斯说。 无非就是近距离监控,或者直接住到罗拉家里去——通常情况下阿尔忒弥斯会选择后者,她也快习惯没任务的时候就住到罗拉家了。 莱克斯挂断了通讯。 他调出了另一份表格,而这份表格属于杰森·托德。 沉吟了一会儿后,莱克斯又拨通了另一个电话。 这次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接通。 “打扰了,韦恩先生,”他彬彬有礼地说,“我听说韦恩集团最近遇到了一点麻烦,您支持的新任市长竟然爆出这么大的丑闻,我对此深表遗憾。如果您需要的话,我也许可以提供一点微小的帮助,算是尽绵薄之力……” 夜深了。 哥谭市却刚刚苏醒过来。 一个穿着蓝色皮夹克的高大身影逐渐从港口的浓雾中显出身形。 他走近这座城市,抬头看了看周围,随即匆匆没入了哥谭的浓雾之中。 55.满意 罗拉走了以后, 彼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跟玛丽简解释清楚了他是怎么认识罗拉的——他说他在路上跑得太快, 结果把手里的饮料倒在罗拉的衣服上, 他们就是这么认识的。 因为他长年累月给玛丽简留下的笨拙印象, 再加上他十次约会里有九次都要迟到的丰功伟绩,玛丽简倒是很轻易地接受了这个答案。 彼得心说之后一定要和罗拉对一下口供, 要是罗拉哪天无意之中说漏了嘴, 事情就好看了…… “我看她还挺喜欢你的嘛。”玛丽简似笑非笑地问, “被大美女青睐的感觉怎么样?” “她相比起我对你要更感兴趣一点。”彼得实话实说,“她更喜欢和女孩子一起玩。她好像觉得和异性有点谈不拢。” 而且他们在一起行动的时候罗拉总是捉弄他。 倒也不是说她就用这样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喜爱——罗拉对她的男朋友就很温柔。 虽然她不承认那是她男朋友。 玛丽简满脸怀疑地看了彼得一会儿, 忽的被彼得紧张兮兮的表情逗笑了:“你还真相信我觉得你和卡门有点什么?” “……啊?”彼得呆住了。 “你不是卡门会喜欢的类型, 少臭美了。”玛丽简毫不客气地说, “罗拉喜欢黑头发蓝眼睛的男孩儿,要高大,要强壮——你只有黑头发符合她的审美。” “你怎么知道这个?” 彼得忽然想到了罗拉假装若无其事地问他超人的事情。 ……她的审美还真是一点也不让他觉得意外。 “我们聊了很久, 还交换了手机号。”玛丽简说, 她扬了扬手机,“我们约好了这周末一起逛街。” 彼得决定等他和罗拉对口供的时候一定要问问卡门到底是怎么想的。 难道她真的打算认认真真地读一次高中? ——想想罗拉的性格,那场面还真是既让人觉得跃跃欲试, 又让人觉得非常可怕。 在彼得的忐忑里, 第二天,罗拉没有来上学。 第三天,罗拉也没有来上学。 彼得松了口气:看来罗拉根本就没打算认认真真地上高中。 她大概只是看到他就算有了超能力也在老老实实地上高中、准备考大学和实习, 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才一时兴起, 打算来玩玩罢了。 唯一让他有点想不通的是就算罗拉没有来上学,也没有任何老师提出异议,顶多是同学们议论了一段时间,惊讶于为什么在即将毕业的时候忽然转学过来的那个新学生又忽然失踪了而已……但彼得从来是没办法进入这种热议话题的,所以这些议论声也没有被他放在心上。 第四天,罗拉又来上课了。 她穿得一如既往地好看,蛋黄色的无袖长裙,裙边一小圈红色的波纹点缀,鞋子是白色.网球鞋,从头到脚都是崭新的。 “嘿玛丽简。”她轻快地说,“嘿彼得。” 玛丽简连珠炮似的丢出了一长串问题:“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这两天怎么没来上课?我给你打电话你怎么不接?” “不好意思,我生了一场病,去医生那里了,”罗拉说,“去得太急,忘了带手机。” “病得严重吗?”玛丽简立刻关心了起来,她的眼神在罗拉裸露出来的身体上转了一转,“你确实太瘦了,虽然瘦得很好看……看起来就像是经过长期锻炼和节食才能有的身材。” 罗拉笑了:“我没节食。这是先天病症。” 玛丽简恍然大悟:“怪不得老师都说你没问题,让我不要多问。” 她顺理成章地跟着这个思绪往后脑补,这么说的话,卡门这种一看就是娇生惯养出来的上东区女孩儿跑到中城高中来上学就不奇怪了,她就算是上学,应该也是那种大半时间都请假住院的类型,想到普通一点的学校体验一下普通的日常根本就不算出格。 不像是哈利·奥斯本,他放着私立高中不去,硬要在中城高中上学,就是因为他和他父亲之间的矛盾。 这不是什么秘密了。 但……玛丽简看了看有点心不在焉的彼得,悄悄对罗拉说:“他最好的朋友转学了。” 罗拉心想你就算是小声说话彼得也听得见的。 “我知道呀。”她说,“他不仅转学,而且还失去了联系,对吧彼得?” 彼得有气无力地看了罗拉一眼。 “放宽心,这就是人生。”罗拉像模像样地摇了摇头,“朋友和你渐行渐远,总比变成你的敌人好——” 她忽然有点不太确定。 因为在罗拉的眼里,变成敌人怎么都要好过渐行渐远的。 “——对吧?”她向彼得求证。 彼得沮丧地叹了口气。 “你们本来就注定要渐行渐远的啊,”罗拉分析道,“你有你自己的事业,哈利呢,迟早也要继承他父亲的事业,你们两个都工作繁忙,尤其是你现在正在实习的工作,连多陪玛丽简一点你都做不到。” “这我当然知道,”彼得烦恼地说,“就不能——就没办法在这里面找到平衡吗?” “嗯……” 彼得充满期待地看着罗拉。 “不能。”罗拉斩钉截铁地说,“看看斯塔克先生吧。工作,工作,工作,永无止境的工作。那基本上就是你的未来了。” 彼得一头砸向了桌面。 玛丽简看看彼得,又看看罗拉,表情说不清是惊叹还是奇异:“我有预感,卡门,你会成为彼得最好的朋友之一。” “我也有预感,”罗拉笑了,嫩绿色的眼睛里闪烁着灿烂的光芒,“我会成为你最好的朋友,没有之一。” 下课铃响了,罗拉站起身,夹着笔记本年脑和书本走了,临行前还记得抛给玛丽简一个飞吻。 她清楚自己生得可爱并为此得意洋洋的模样真是魅力四射。 玛丽简也笑了起来。 只留下彼得一个人还在为之间的那段对话而惆怅不安。 “好了,彼得,打起精神来,”玛丽简笑够之后还记得安慰自己的男友,“别被这么点小事打倒。你今天不去实习了?” 彼得猛然惊醒,他从座位上弹起来,匆匆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然后给了玛丽简一个甜蜜的拥吻,随即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教室。 玛丽简习以为常地耸了耸肩,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 虽然这不是罗拉的本意——但罗拉确实开始老老实实地上学了。 上学的生活很规律,也很无聊,同学们很蠢,也很无聊,老师们很无能,也很无聊,整个学校都很无聊。 “……我真不知道上学有什么意思,”罗拉很不高兴地在中午的休息时间里打电话给提姆,“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竞赛,社团活动,还有各种各样的派对,”提姆回答,“我虽然都不喜欢,但都能做得很好。” “对对对,我知道我知道,你也是个出生优渥的大少爷,这一套你早就知道该怎么应付了。”罗拉趴在围栏上,“我简直不敢相信我在这个学校里遇到的事情。” 啦啦队想要拉罗拉入伙,但是罗拉听到她们在背后商量要怎么让她在第一次亮相的时候狠狠出丑了;还有橄榄球队队长想要和罗拉约会——拜托,他和他女朋友昨天还在罗拉的柜子前面拥吻好吗?而且他蠢透了,他连二元方程式都不会解! 更别说那些总是躲在远处瞎起哄和吹口哨的家伙,还有那些见到罗拉所受的待遇后对她各种阴阳怪气的女学生…… “她们是没脑子吗?”罗拉百思不得其解,“我一对耳钉能顶她们全年的花销!我坐豪车上学!我动不动就缺课也没有老师敢多说一句话!” 提姆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罗拉:“……实在不喜欢就退学吧,你不适合这种生活。” “我不能。”罗拉说,“这是我的任务,我已经预支了报酬。” 但还有另一部分重要的原因罗拉没说:这样的生活无聊、愚蠢而且充满了烦恼,可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觉得自己痛苦的心被它们安抚了。 如果这些事情有这样的效果,那就证明它们也并不是完全无用。 “这是谁给你的任务?”提姆在电话的另一端笑起来,“布鲁斯吗?” 让罗拉去普通的高中读书,这确实是布鲁斯的作风。 但又不是那么的“布鲁斯”,显然罗拉需要的是更特殊一点的学校,比如泽维尔学院。 “不是布鲁斯给我的任务。哎呀,”罗拉忽然想起来,“我好久没有联系布鲁斯了……他也不主动问我一声!” “他不用主动问你也会知道你在干什么,”提姆咳嗽起来,“嗯咳咳,你知道的。” “噫。”罗拉噘嘴,“我不喜欢这样。” 但她也没觉得有多生气或者难以接受,布鲁斯是有很多怪癖的,作为朋友,可以包容的就包容一下好了。 不能包容的……就把他打一顿再考虑接下来怎么办。 罗拉和提姆东拉西扯了好一会儿,聊的多半都是他们的“普通人日常”,而且充满了对周围的人的吐槽。 就像罗拉觉得她的同学都很蠢和无聊一样,提姆差不多也是这么认为的,但他的同学又要比罗拉的同学要更棘手一些。 “他们非常贪婪,什么都想要。”提姆的语气里没有多少厌恶和憎恨的成分,只是在陈述事实,“但与此同时他们也丝毫不想付出。他们只愿意投机取巧,就连假装想做我的朋友都没办法装得够像样。” “是你太聪明了嘛。” 提姆听起来终于像个符合他本身年纪的小男孩了:“但布鲁斯总是对我不够满意。” 56.漠视 听起来又是布鲁斯的家庭问题。 罗拉想了想, 说:“他怎么觉得你不够聪明了?” “他还是不肯带着红罗宾出任务,我是说, 让我跟在他身边出任务,而不是待在房间里做一个可有可无的后备队员——神谕已经是最好的助手了。” “你就像是在说神谕的工作可有可无一样。” “不!”提姆提高了声调, “这联想也太可怕了——但在已经有了神谕而她还比我做得更好的情况下,再让我重复神谕的工作,让我觉得我对他来说可有可无。” “任何人对另一个人来说都是可有可无的呀。”罗拉耿直地回答。 “……” “好吧好吧好吧,”罗拉举手投降,“让姐姐来给你分析一下布鲁斯的心态:他怕你也死掉了, 所以在尽可能地推迟你和他一起出任务的时间。” “他不会让这种事再一次发生的, ”提姆毫不犹豫地说, “而且我也不是杰森·托德。我不会那么叛逆, 也不会那么冲动。” “噫。”罗拉说 “我不讨厌托德,但他总是不服从命令,太有自己的主意。他不是一个合格的助手,合格的助手应该是高度服从的。” “确实。”罗拉同意了,“但你指望八岁就能跑去撬蝙蝠车轮胎的犯罪巷流浪儿有多高的服从性?” “所以我到底该怎么办?要做些什么,他才会觉得我合格了?” “你肯定问过他对吧。” “他说等他觉得合格了会让我知道。” “……我能理解你所产生的感觉。”罗拉有点忧伤地说,“被你视为父亲的人,他的情绪就像无底洞一样无可捉摸, 不管你扔了什么进去, 都没办法激起丁点回响。” “但那不意味着他没有情绪, 提宝, 我认为事实恰好相反。” ——至少你的父亲是这样的。 “我现在有两个建议, 第一,不管不顾地和他大吵一架,他会退步的;第二,发自内心地向他倾述对你来说以红罗宾的形象和他一起行动有多重要,他会好好考虑。这对你来说很艰巨,不过指望布鲁斯率先迈出那一步太不现实了。”罗拉说,“还有第三条路不过我估计你也做不到……” “是什么?” “抱着他哭。”罗拉说,“你年纪又小,他可吃这一套了。不过这一招也不会让他改变对你的看法,换句话说,这一招最多只能逼他说出实情,稍微加速一点进程,毕竟他就算是已经对你比较满意了,也不会让你马上就参与他的任务,大概率还会有一个完全没有必要存在的‘考察期’……” 提姆毫不留情地挂断了电话。 罗拉:“……” 她是真的没有打算嘲笑他上次说着说着就哭鼻子的事情。 真的没有。 罗拉把手机放到了一边,踮着脚看了看楼下,操场上,橄榄球队员们正在训练,或许是看到罗拉朝下往,那个傻兮兮的队长兴冲冲地给了她一个电眼。 ……蠢透了。 ……不过也确实蛮可爱的。 罗拉没理他,转身回到了教室中。 虽然那群啦啦队给罗拉的感觉依然很不好,倒不是说她们想要让罗拉出丑让罗拉生气了,她不高兴的点主要在于她们的智商和水平都太拙劣,长得也就那样,和她们计较吧,就算赢了也毫无成就感,不和她们计较吧,她们蠢得还以为是罗拉怕她们。 终于有一天,心生不耐的罗拉悄悄潜入了啦啦队员们的训练室。 这群小姑娘要为了不久之后的篮球比赛练习新阵型,为此一直苦练到了深夜。 罗拉用了点手段弄晕了一个值班室的保安,伪造成他心脏病发作的样子,另一个保安立刻手忙脚乱地拖着他上了车,驶向附近的医院。 她又从外面锁上了训练室的大门,顺便撕断了这条街区的电缆。 在黑暗袭来的那一瞬间,罗拉听到了训练室中传来的跌倒声和咒骂声,一群小姑娘互相搀扶着、怒气冲冲地开着手机电筒摸到门口,然后一拧门—— “啊啊啊啊啊啊!!!” 惊慌和恐惧令她们发出了尖叫声,而这些悦耳的女高音令罗拉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她靠在门上,听见房间里的小姑娘们你推我搡、吵吵嚷嚷,开始有人争吵、哭泣和喃喃自语……这都没有超出罗拉的预料。 啦啦舞是一种相当耗费体力的体操,高强度的训练后,被锁在训练室中的女孩们个个都又累又渴又饿,迫切地渴望着痛饮和大餐,以及一个温暖的热水浴。 现在正是她们的心智最虚弱的时候。 罗拉觉得她要是再稍微玩一点小花招,没准能活生生地吓死几个。 她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尝试用这种方式杀人。 为什么要犹豫呢? 其实也说不太准。 罗拉没从她的想法里找到同情、怜悯等等一系列她应该有的情绪,她对此也丝毫不觉得意外,让她惊讶的是,尽管没有从心里找到同情和怜悯,她依然不想把事情做得太过火。 ——她得考虑一下她的朋友们对这种事情的忍耐程度。 啦啦队的队长开始给保安室打电话了,她是队伍中冷静得最快的,她一边焦急地等待接听,一边厉声呵斥还在争吵的成员。 保安室当然没有人。 但有没有人都没关系,她们很快就会发现,所有人的手机都没有信号。 新一轮的崩溃和哭泣开始了,这个过程听起来乏善可陈,基本上就是上一次崩溃的单纯重复,只是一切都显得更过激了一些——但也没有过激到足够戏剧化的程度。 小姑娘们吵来吵去,说的也不过是“我昨天睡了你男朋友”、“你前男友和你分手是因为你在床上表现很糟”、“我看见你和体育老师开房”这种程度的爆料。 罗拉对这种话题没有多少兴趣,她伏在门上等着,轻轻地哼着小调。 红发被她垫在自己的身后,渐渐捂得发起热来,她自己抚摸着自己的长发时,都会美滋滋地觉得像是在抚摸一只毛发细软而且微微卷曲的大猫。 一直等到房间里的声音渐渐熄灭了,没有人再争吵,没有人再尖叫,只有安静的呼吸和心跳,罗拉才打开了门锁。 她拉开了门。 手机电筒的光束朝着她的脸颊照了过来,罗拉靠在门框上,轻快地吹了一声口哨。 她又一次被尖叫簇拥起来,但这次是喜悦和兴奋的尖叫,有女孩试图扑过来拥抱她,被罗拉灵巧地躲开了以后,她们狂热地投入了同伴的怀抱。 这种“重见天日”的兴奋和激动其实在罗拉看来还有些难以理解。 承受能力也太弱了! 这么傻,这么蠢,这么小肚鸡肠,还弱——罗拉都觉得自己在她们身上浪费这么多时间有点可笑了。 多掉份儿啊? 让人知道她这么厉害的一个人,跑到普通高中读书,还被一群脑子里充满了不知所云的思想的小姑娘针对,能成业界笑柄了都! 真是挺没劲的。 小小地整了这群小姑娘一通,罗拉既没什么愧疚感,也没什么成就感,跟不饿的时候吃了一盒披萨的感觉差不多。 她摇了摇头,趁着啦啦队员们还在又哭又笑的时候溜走了。 晚上刚回到家,罗拉就接到了彼得气呼呼的质问电话:“今天停电的事情是不是你搞的?” “是啊。” “你这是打算干什么?”彼得百思不得其解,“你撕电缆有什么好处?还是你只打算撕着玩?不管你原本打算干什么,你今天可害惨我了!” 要说起来,彼得最近也实在是够倒霉的。 皇后区的治安一直都称不上很好,虽然那种能引起全国重视乃至于吸引全世界视线的大案子很难遇到,但打砸抢和各种偷偷摸摸的小案子还是很多见的,基本上,现在还是个未成年高中生的蜘蛛侠管的就是这些事情。 最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类似的小偷小摸忽然多了起来,几乎每天都会在不同的街道上发生好几起,虽然这还是个很好的锻炼机会——可这种锻炼机会永远是越少越好的。 而且彼得实在是没有太多时间能够花在他的小工作上。 身为已经被整个复联成员认可的候补成员,彼得一直都在接受来自神盾局和斯塔克先生的特别训练,这样都已经够辛苦了,但在经过体能训练和技巧训练之后,彼得还需要在斯塔克集团里实习。 是真的实习。 基本上都是在人事部和研发部徘徊,偶尔还会被班纳博士带进实验室,旁观一些彼得半懂不懂的实验,再听一群业界大牛激烈地争吵,完事以后还得写他对于本次实验的感想。 “斯塔克先生会看吗?”彼得曾经充满期望地问哈皮,也就是斯塔克先生的司机和安全部长,负责向斯塔克先生汇报彼得的各种情况的联络员。 “我当然会把表格交给斯塔克先生,至于他会不会看?小子,我劝你别抱太大希望。” 哈皮说的是对的。彼得给斯塔克先生发送了无数条信息和邮件,基本上是事无巨细地描绘了他的各种日常生活,连他那天在别人家的阳台吃晚餐结果遇见从天而降的“卡门”这件事,彼得都仔细地写了邮件发给斯塔克先生。 但斯塔克先生从来没有回复过他。 彼得向自己的新伙伴——也是唯一一个和他差不多同龄,甚至还比他稍微小上几岁的罗拉,抱怨过很多次他被忽视的现状了。 玛丽简曾经嘲笑他说:“你就像个迫不及待地想要得到父亲关注的私生子。” 说得好,玛丽简。 57.主意 彼得也知道他现在实在是太急功近利了一点, 但是这种迫切地想要成长起来, 想要成为更有能力、更强大的人,想要和自己崇拜的英雄并肩战斗的心情, 是他自己也抑制不了的。 所以,当这段时间里, 皇后区的犯罪率有了显著的升高之后, 彼得就把更多的时间都放在了自己的“工作”上。 他用来陪伴玛丽简的时间越来越少。 罗拉一语道破了真相:“你又约会迟到了。” 彼得垂头丧气:“……就这么好猜?” 今天是他们这个月以来的第一次约会,玛丽简一直体贴地没有抱怨, 她真是个好姑娘,温柔体贴又善解人意,最重要的是他们确实非常相爱。 但彼得又迟到了。 虽然今天的迟到其实是有理由的, 大范围停电造成了交通信号灯失常,交通信号灯失常又造成了车祸,车祸造成了交通堵塞和更多的属于蜘蛛侠的工作。 原本彼得只需要迟到个十来分钟,这在他和玛丽简的约会史上甚至都算不上迟到——他一般迟到起来都是一个小时起算的! 但因为交通堵塞和之后所引发的一系列事故……当彼得脱下制服,都已经是深夜了。 “然后你就直接回家了, 对吗?”罗拉平静地问。 “不然呢?”彼得的嗓音里充满了“完蛋了我要被甩了”的沮丧, “距离我们约定好的时间已经过去六个小时了,她不可能还在原地等我的……” “听我说, 彼得,”罗拉不耐烦地打断了彼得的话, “你的手机丢了是吗?” “你怎么知道?” “蠢货, 因为你用你的联络器拨打电话不会显示来电号码。”罗拉说, “现在马上去你们约定好的地方。” “但是……” “你是打算坐在原地像个被抢了洋娃娃的小女孩一样哇哇大哭, 还是按我说的去做?” “……好吧。”彼得答应了。 他把手机放进兜里,深吸一口气,然后放空大脑,朝着他和玛丽简约定好的地方狂奔而去。 近了。 越来越近了。 一个熟悉的背影就站在栅栏边,穿着优雅贴身的小礼裙,缩着肩膀,跺着脚走来走去为自己取暖,但依然被寒风冻得瑟瑟发抖。 “玛……”彼得发现自己的嗓子在发抖,“玛丽简!” 他朝他的女孩冲了过去,玛丽简抱着手臂回过头,睁大眼睛看着朝她跑来的人,蓝眼睛里闪烁着欣喜的光晕。 她也朝着彼得跑了过来。 然后在彼得拥抱她之前,她扬起手,恶狠狠地给了彼得一个耳光。 “对不起……”彼得捂着脸试图道歉。 “混球!”玛丽简骂他,没等彼得把话说全,就猛地将搂住彼得,给了他一个咬牙切齿的吻。 他们的影子在路灯下纠缠在一起,晕黄的地面上,那影子拖得很长很长,在末端融为了一体。 罗拉坐在路灯上,默默地看了他们一会儿。 ——关于提姆,她忽然有了一个好主意。 ——非常、非常好的主意。 虽然具体施行起来可能会遇到一些困难,但依然有可为之处。 而且会很好玩。 路灯投下的光圈尽头,彼得和玛丽简向彼此倾诉着甜蜜的私语。 罗拉没有听。 她从衣兜里掏出一颗糖,剥掉糖纸,将糖果推到了舌尖之上。 ——不管怎样,糖果总归是甜的。 彼得在冷静下来的第一时间感谢了罗拉。 “谢谢你,卡门,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如果不是你,玛丽简肯定要和我分手了。” “别谢我。”罗拉说,“是她太喜欢你了。” 话是这么说,如果彼得昨晚没有及时赶到——玛丽简还不至于和他分手,但大吵一架和长时间的冷战是不可避免的。 他们正坐在一栋废弃的工厂顶部,两个人的手里都拿着三明治,在经过彼得家坚持不懈的努力推荐后,罗拉终于勉为其难地决定尝一尝这玩意的味道。 “怎么样?”蜘蛛侠蹲在一边,用一种充满兴奋的语调问,“好吃吧?” “……还可以。”罗拉勉勉强强地说,“比我想象得味道更好一点。” 她心想总有一天她要请彼得尝一点真正好吃的东西。 蜘蛛侠的面罩被他拉起了一半,露出了下巴和嘴唇,因此你能很明显地看出来他在笑:“你看起来不是很喜欢三明治?没关系,虽然它的味道很不错,但还是比不上那些真正美味的食物。斯塔克先生曾经给我开过一场欢迎派对,就是那种……你懂的,复联的欢迎派对,我还记得他提供的那些食物的味道,超棒!” “你是不是有时候会觉得他就像你的父亲一样?” “我没仔细想过,但我猜可能是这么回事。”蜘蛛侠又咬了一口三明治,他的语调变得有些含糊不清,“你也知道,我没有父母,也没有别的亲人,我是梅婶养大的……” “他不是一个好的父亲。” “我知道。”彼得同意了,这让罗拉有点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彼得敏感地捕捉到了罗拉的眼神,“怎么了?” “我还以为以你的迷弟心态是绝对不会承认我的话的呢。” “我是很崇拜斯塔克先生,他是我最敬佩的超级英雄,而且他一直都是现代最伟大的科学家和发明家之一,他的成就和他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彼得说,“但我崇拜他的最大原因是……” “他救了你的命。” “你怎么知道?!” “这不难猜。” “不难猜!?哪里不难猜了?!” “小孩子在童年时期都会给自己寻找一个类似于‘父亲’和‘母亲’的形象的,这是一种复杂的心理成长过程,是由人类的生理状况决定的。”罗拉解释道,“很明显,托尼·斯塔克在你的童年时期承担了你对‘父亲’的渴望和幻想,而他和你之间显然是没有任何交集的可能性的……我只能推测,你要么就是一个狂热到失去了理智的脑残粉,要么就是曾发生过什么事情,让你的人生和他的人生有了交集。” 而且那一定是非常、非常、非常惊艳和重要的初见。 彼得呆呆地把手中的三明治吃得一干二净,说:“哇哦。” “一点小小的推理而已,”罗拉笑了,“比不上那位世界第一的咨询侦探。” “那也很厉害了!”彼得一点也不掩饰他的敬佩。 罗拉没说话,她慢吞吞地吃着手中的三明治,夕阳洒在她的红发和脸颊上,让她看起来有种天真而不知世事的魅力。 所以你也没有父母吗?彼得有些想问这个问题,可又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没有到能够问这种问题的地步。 他最后还是没有问出这个问题。 之后的几天时间里,彼得忙着和玛丽简加深感情,也没怎么关注罗拉这边发生的事情。 等他想起来罗拉的时候,才忽然惊觉,罗拉好像已经和学校啦啦队的成员们打成了一片? “你上次推荐给我的指甲油颜色太好看了,卡门,”啦啦队队长佩妮靠在罗拉的肩膀上伸出自己的手指,她甜蜜蜜地抱怨着,“就是太贵了点,我犹豫了好久才下定决定呢。” 她的话音刚落下,立刻引起了接二连三的声音。 “是啊,这个系列的指甲油颜色都很正的,就是价格太贵了,将近三十刀。” “都够我买条漂亮的裙子了!” “同样的价格,能买好几根口红。” “说到口红,你们知道吗,最近Y家新出了一款橘红色,我好喜欢那种效果。”说话的人掏出了手机,“给你们看图!” 罗拉被环绕在所有人的最中间,她看了一眼图片,说:“是很好看,不过我觉得你更适合粉嫩一点的颜色,橘色在你脸上有点显老。” 这个提议立刻被对方放到了心上:“真的吗?那我看看粉色系的口红吧……该死的,我都没有几根粉色系的口红!” 和玛丽简肩并着肩坐在食堂吃饭的彼得目瞪口呆地看完了全程,还没转过弯来:“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但她显然做了点什么,收服了这个只有胸部没有脑子的啦啦队。”玛丽简倒是表现得非常镇定,“这就是女孩子之间的友谊,彼得,你搞不明白的。” 罗拉和围在她身边的女孩们说了几句,就端着她的餐盘朝彼得和玛丽简走了过来。 “好久不见,朋友们。”她在这对情侣的对面落座,“你们真是迷人的一对,我都不好意思打扰了。” 玛丽简笑了:“我看你自己一个人跟她们玩得很开心。” “我们两个人上周逛街的时候也很开心呀。”罗拉说,“难道不是吗?” 她漫不经心地搅着餐盘里的东西,连勉为其难地吃上一口装样子都放弃了。 “我看见你好几天都没有吃午饭了,卡门,”见她这样,玛丽简的表情严肃了起来,“看看你的手腕,看看你的腰——你的身材已经够漂亮了,再继续节食下去,我们恐怕得在哪天的体育课上帮你叫救护车。” “我在吃东西,”罗拉说,“我只是不爱吃这种……” 火候太过的牛排,煮得稀烂的西蓝花,充其量只洒了一点盐的豆子,两块勉勉强强还算合格的小蛋糕,以及一个总算是没有那么糟糕的苹果。 苹果倒是香喷喷的。 罗拉拿在手里玩了一会儿,还是把它给吃了下去。 趁着她不注意,彼得给罗拉打了个眼色。 放学之后,他们又去了那个废弃的工厂顶上。 这地方已经成为他们的固定交流场所了,彼得非常诚挚地邀请罗拉加入他的活动,他跃跃欲试地希望能够得到一个同伴。 但罗拉冷酷无情地拒绝了他。 58.做法 “我不会挡住脸的。”她表示, “我也不会再用别的什么外号。你总是和我一起行动容易暴露身份。” 虽然蜘蛛侠的身份本来就很容易暴露,但暴露给极少数的一部分人, 和暴露给普通民众, 让所有人都知道这身制服背后到底是谁, 这两种暴露所带来的后果截然不同。 “……太奇怪了, ”彼得接受了罗拉拒绝的理由, 不过他还有一肚子的抱怨想说,“最近我的工作量明显变大了, 到处都有需要我解决的事情,就好像皇后区的坏人们专挑着同一个时间段出来一样!” 罗拉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一眼:“你有什么怀疑吗?” 蜘蛛侠摇了摇头:“章鱼博士被关进了监狱,没听说过他成功逃狱的事情发生;绿魔已经很久都不出现了, 他差不多已经退出了超级反派这一行列。至于其他的对手, 我都调查过了,没听说他们有什么异动。” 罗拉点了点头。 小蜘蛛突然警觉:“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罗拉反问, 随即否认道, “不, 我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才刚搬到纽约,对这里还不熟。” 彼得轻而易举地相信了罗拉:“好吧。不管怎么说, 我最近实在是忙得厉害……凯伦有任务给我了,先走一步!” 他轻快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远处,罗拉看了看他,从衣兜里掏出手机, 给阿尔忒弥斯打了个电话。 大都会。 阿尔忒弥斯用征询意见的眼神看了看莱克斯。 “接吧。”莱克斯说。 她接通电话, 打开了扩音效果。 罗拉的声音听起来还算是欢快:“喂?阿尔吗?” “阿尔忒弥斯。” “你最近在干什么呀?” “我有任务。”阿尔忒弥斯回答。 但其实她唯一的、最要紧的任务就是看好罗拉, 因为罗拉最近和蜘蛛侠走得太近,她不得不担起了给蜘蛛侠找麻烦的大任。 “我在中城高中读书呢,你知道的,就是小虫的学校,我现在是他的同班同学。” 阿尔忒弥斯看了莱克斯一眼,但对方根本连眼角都没有给她一个,她只好自行发挥:“为了追男朋友你真是不折手段。你有把我上次跟你说的话放在心上吗?” 罗拉的声音有点不开心了:“我有。我也不是为了追他才去上学的。小蜘蛛有女朋友的。” “那不是问题。” “那当然是问题了。”罗拉说,“玛丽简也是我的朋友呀!我们约好了下周也一起出去玩呢!我们还要一起去看电影!” 阿尔忒弥斯有点不痛快:“那你还有时间做任务吗?”她提醒,“你现在还是个雇佣兵,卡门。” 虽然雇佣兵没有必须一直工作的说法,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会赚够了钱就激流勇退,绝大多数中的绝大多数又会因为那能赚够钱的“最后一笔”丢掉性命。 能一直活跃在第一线的雇佣兵少之又少。 “我其实无所谓做不做雇佣兵呀……”罗拉有点苦恼地说,“我也不会缺钱。” 就算莱克斯·卢瑟不给她发零花钱,她也不会缺钱的。 但既然对方愿意给,罗拉也不觉得亏心。 在这个世界上没什么比钱更好弄的东西了。 唯一麻烦的是“弄一大笔钱”,可罗拉又用不着一大笔钱……她是那种有钱当然很好,没钱也无所谓的玩家。 又不是不能去抢。 阿尔忒弥斯禁不住又看了莱克斯一眼,“那你就打算这么半途而废?” “不。”罗拉给了她一个否定的回答,“我还是要继续做任务的。其实我的中间人已经给了我好几个任务,我准备选一个打发打发时间。” 罗拉也没想到洛对她随便逃学的行为毫不在意,他似乎只要确定罗拉不会排斥这样的提议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在罗拉询问他有没有任务的时候,他一口气列出了好几个表单。 “你都有些什么任务?” “调查皇后区黑帮的异动,追捕出逃的九头蛇刺客,光照会那边也闹了点事情,相关的任务很多,还有几个保镖任务、护送任务和完全没有提示,要面见雇佣者之后才能详谈的任务。”罗拉说,“还有几个需要和其他组织合作的。” “你选好了吗?” “没有,”罗拉在床上翻了个身,淡蓝色的窗帘轻轻飘荡着,时不时抚一下她赤.裸的小腿,“我都没想好到底出不出任务呢。” 出任务吗?不出任务吗?出任务吗?不出任务吗? 都有理由,又都不是必须,要从中选一个就成了一种烦恼。 但就算是烦恼也很有趣。 罗拉哼着小调,听着电话听筒另一边传来的两道呼吸声:“你有什么建议吗阿尔?” “我没什么建议。”阿尔忒弥斯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显得有点僵硬,“我最近没有任务,所以才问问你需不需要我的帮助。” “等想到的时候我会打给你的。”罗拉许诺道,“除非是那种指定了只能由一个人完成的任务。” 她们又聊了一会儿最近的生活,大半都是罗拉在说,阿尔忒弥斯听着,偶尔在罗拉停下里的间隙里应和两声。 “……我觉得普通人的生活也挺有意思的。”罗拉说了好久才有些意犹未尽地停了下来,“你呢,阿尔?没有任务的时候你一般都在干什么?” “训练,战斗,等待新的任务,”阿尔忒弥斯不假思索地说,“如果闲暇的时间很长,我会回失落的亚马逊看看。” 但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回去过了,自从她开始为莱克斯·卢瑟工作,那种无忧无虑的日子就一去不复返。 阿尔忒弥斯仍旧不知道自己第一次答应为卢瑟工作的时候到底是不是做了正确的选择。 她确实不能算是很聪明的人。她是真的没有想通。 “如果你闲得没事干,也不打算回去,”罗拉发出了热情的邀约,“来我家和我一起住呀!” 阿尔忒弥斯答应了下来。 她挂断了电话,看到了莱克斯若有所思的脸。 “真是有趣,”他说,“我的小女孩显然很清楚你有问题,我想她也同样清楚站在你背后的人是谁,以及我一直试图成为她所有漫无目的的行动背后的那个‘目的’——我希望在她意识到我的存在之前,就让人们知道她是我手中的工具,但她比我计划中得更聪明和不服从管教一些。” 阿尔忒弥斯愣住了:“她知道你?” 她完全没有看出来! “恐怕从见到我的第一眼起就知道了。”莱克斯说。 他想起罗拉那双嫩绿色的眼睛,还有罗拉即使穿了好几件衣服也纤瘦得让人惊叹的身体。 后者令他相当不适地皱了皱眉头。 他的每一个步骤都是在制造一个男孩儿,她到底是怎么发育成一个女孩儿的? 真是个科学难以解释的奇迹。 “去她身边吧。”莱克斯说,“想办法拿到更多的基因样本。” 这样,他才能知道到底是什么在维持罗拉的心智和生命。 阿尔忒弥斯离开了,他坐在办公桌后,打开了和罗拉有关的资料。 他的目光长时间地定格在一排红色的大字。 “我叫罗拉。” “我从黑暗里来,要到阳光灿烂的地方去啦!” ——真是天真的孩子话。 莱克斯的嘴唇扭动了一下,露出一个近似于微笑的表情。 和阿尔忒弥斯通完了电话,罗拉就把这件事扔到了脑后。在这个世界上,她可能是唯一一个清楚地知道自己被莱克斯·卢瑟盯上了,然后还能够若无其事地就像这件事根本不存在一样生活的人吧。 她其实到现在为止也对这个世界没有太明确的认识,她是好奇心非常重,但总体来说又不求甚解的类型,做一件事情的时候不一定一定要达成目的或者有一个结果。 她的兴趣和精力随时都有可能因为任何事情被转移,这或许是一种弱点。 可能是一种无法集中注意力的病症。 基因缺陷。 或者什么和这些相类似的东西。 不过嘛,既然说到了任务……她跟阿尔忒弥斯说的话当然是假的。 她跟彼得说的话也是假的。半真半假。 罗拉愉快地拨通了彼得的号码。 “喂?”她轻快地说,“你之前不是邀请我和你组成小队吗?关于这件事,我有个好主意要告诉你。” 哥谭。 蝙蝠洞中。 又到了红罗宾向蝙蝠侠汇报自己的发现的时间。 提姆流畅地将哥谭市的各大势力最近所发生的异动都描述了一遍,尽管知道蝙蝠侠一定对他所讲述的情况都了然于心,他还是尽了最大的努力让自己的汇报言之有物。 在蝙蝠侠并不透露他的信息和情绪的时候,想知道自己的努力是否起到作用——哪怕是远低于自己预期的作用——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 就像罗拉说的一样,提姆在心里想,和蝙蝠侠说话就像是在对自己的影子倾述内心。 那道影子清楚和你有关的一切,你讲出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喃喃自语。 罗拉的声音几乎侵占了提姆的大脑。 “……第一,不管不顾地和他大吵一架,他会退步的。” 这不行。不可能。提姆十分确定他做不到。 他的父母常年都不在家,就连圣诞节也不一定回来看望他,提姆和自己的父母仅有的交流都是通过电子通讯进行的。 像他这样长期见不到父母的孩子,一般都会有两种发展,要么就是在长时间的独立生活中变得极其尖刻、自私和叛逆,要么就是以一种不正常的速度成长起来,并且变得听话、懂事和善解人意。 提姆一直都是后者。 在面对自己所敬爱的人的时候,他唯一能选择的态度就是敬爱、恭敬和更进一步的敬爱和恭敬。 “……第二,发自内心地向他倾述对你来说以红罗宾的形象和他一起行动有多重要,他会好好考虑。” 尽管罗拉已经尽可能地用更加严肃正经的词句来形容这样的举动,但提姆也不是那种没办法透过表象看本质的呆瓜。 罗拉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就是让他撒娇吗? 这……这也不是不能考虑…… 人们对男孩的期望和对女孩的期望是不同的,尤其是在蝙蝠侠这里,就算罗拉长到二十岁(提姆怀疑就算三十岁也是一样),蝙蝠侠依然吃她撒娇的那一套,但换成自己……可能也就那么一两年的时间? 他现在刚好还处于能做出这样的举动的年龄段。 但提姆对这种事实在是没有足够的经验。在汇报完他知道的所有事情,中间还东拉西扯地说了一通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有什么用的怪话之后,提姆还是站在蝙蝠侠的面前迟迟没有挪窝。 蝙蝠侠凝视着他。 “……嗯,那个,”提姆的强自镇定,“父、父亲,我想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和您一起夜巡?” 蝙蝠侠沉默不语。 59.尊严 完蛋了, 提姆自暴自弃地想。 他对撒娇这种事是真的没有经验,他也不清楚到底该怎么做才行, 他刚才的表情一定很难看, 他的表现一定非常糟糕, 蝙蝠侠迟迟不说话一定是因为被他给吓到了……天呐, 他为什么会想不开地听从罗拉的建议? 提姆又是因为计谋失败而紧张沮丧, 又是因为蝙蝠侠迟迟没有回应而懊悔,又是羞怯, 又有些说不清楚的难过和失落……一时间心里五味陈杂,思绪也是乱七八糟的,各种情绪都尝尽了。 蝙蝠侠还在这关头迟迟不回答他的问题。 提姆的脸都给憋红了。 早该知道罗拉不靠谱!他恨恨地想, 他犯的什么蠢才会听罗拉的话! 蝙蝠侠还在沉默。 多米诺面具根本遮不住提姆的脸, 他的面颊都红透了,此刻死撑着站在蝙蝠侠的面前, 简直浑身上下的每一块肌肉都在诠释“窘迫”。 蝙蝠侠的眼睛被藏在面具之后, 但提姆知道他一定在全神贯注地打量自己, 没准还在思考为什么自己现在的表现那么奇怪。 然后,就在提姆几乎要因为羞窘倒头昏过去的时候, 蝙蝠侠说话了。 “哥谭市最近出现了一个不明人物,代号为红头罩,他已经杀死了在哥谭肆虐的近百个小型黑帮的头领,并将这些黑帮的成员都收为手下。” 提姆凝神听着。 蝙蝠侠低沉的嗓音毫无波动:“我要去调查和他有关的事情。你可以加入进来。” 提姆刷地立正, 语调因为过分快乐而甜蜜极了, 简直带着一股奶音:“好的, 我明白了!” 在坐在自己的电脑前敲打键盘的时候,提姆偷偷地想: ……罗拉的话也不是不能听嘛。 至少她很懂怎么对付蝙蝠侠。 在哥谭幽暗的小巷里,红头罩将枪口顶在了对方的头顶。 “你明白个屁。”他骂道,“我他妈叫你们放低调点,小心不要引起蝙蝠侠的注意,结果你们这群婊.子养的都干了什么?” “我说不准向未成年人兜售毒.品,不准随便拉没经验的小鬼入伙,不准强.奸,嫖了之后必须给钱……我他妈说了这么多,你们都给我吃了是吧?” 他说话的时候倒也不算是有多生气,只是那超过一米八的身高和他的大块头,包括那把就顶在某个人头顶的枪——都令人忍不住瑟瑟发抖。 “我们是哥谭的黑帮!”被他踩在脚下的人终于忍不住嘶吼道,“操.你的那一套!规矩这么多,还算个屁的黑帮!” 红头罩阴沉沉地看着他。 从他那将头部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红色头盔上很难看出他的表情,但在场的任何人都禁不住心惊肉跳起来。 果然,一声闷响后,这个刚才还生龙活虎地和红头罩玩辩论大赛的家伙浑身一僵,然后抽搐着倒在了地上。 从子弹飞出的那一侧迸射出来的红白色脑浆喷了一地。 红头罩厌倦地看了一眼地面:“把这里收拾干净。” 他将枪收起来,头也不回地跨上了停在一旁的黑色摩托。 马达轰鸣,他一脚蹬地,如利箭般射入了哥谭市的浓雾之中。 ——等着瞧吧,蝙蝠侠。 “你到底有什么主意?”小蜘蛛跟在罗拉的身后,因为紧张而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我才刚刚建立起对你的信任,卡门,但现在我开始怀疑……” “怀疑什么?你的直觉?” “不,是我的智商。”小蜘蛛说。 “别为这个担心,小虫,你的智商高度毋庸置疑,我可旁观过你的竞赛。”罗拉说,“你十分敏捷且充满了创造力,这是不可多得的天赋。” “你真的这么认为?” “我真的这么认为。”罗拉停了下来,“好啦,我们到了。” 他们停在一栋居民楼下面,彼得一路都有仔细注意过周围的环境,但无论从哪个方面看,这都只是一个普通的民居。 罗拉说:“我们可以走楼梯,也可以直接从外墙上去。你怎么选?” 小蜘蛛选择从外墙爬上去,他翻进罗拉指给他的那个窗口,蹑手蹑脚地走到落地窗前,试图透过那层厚厚的窗帘中间的缝隙往里看—— 窗帘被人拉开了。 小蜘蛛吓得往后一跳。 落地窗平缓地滑向两侧,一个看起来年纪还很小的男孩——穿着红色的制服,戴着多米诺面具——飞快地打量了彼得一圈。 尽管有眼罩的遮挡,当他看过来的时候,彼得仍有种自己被对方仔细评判了一番的错觉。 也许不是错觉,因为罗拉偶尔也会这么看他。 只是罗拉的眼神总是兴趣盎然的,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因此不会惹人生气。 “请进,蜘蛛侠,”这个男孩说,“我是红罗宾。” 屋内的另一个人打开了灯,是罗拉,她红色的风衣在灯光下炫目得有些刺眼。 “进来坐,男孩们。”她快乐地说,“快进来呀,别表现得那么拘束。就算这间房子里会发生什么危险,我也不会让你们的血溅在地毯上的。” “红罗宾?”小蜘蛛的声音和罗拉的声音同一时间响起,“我只听说过罗宾——” “前两任都是罗宾,我是红罗宾。”提姆平静地解释了一句。 “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你的事情,”小蜘蛛兴致勃勃,“你把代号改成‘红罗宾’,是为了把自己和前两任区分开吗?” “是的。”提姆说,“但我不是很想谈这个话题。” 小蜘蛛在谈话里碰了个软钉子,不过他并不在乎这个,他依然对提姆很好奇:“你多大了?以你的年龄还不应该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我相信你已经在很多人口里听到过这句话,”提姆依然表现得不冷不热,“我就把你用来反驳他们的话充作我的回答了。” 小蜘蛛眨了眨眼:“……” “我给你们煮了咖啡,男孩们,”罗拉出现得恰如其分,同时携带而来的还有一阵咖啡的醇香味。 她轻盈地走到彼得和提姆身边,将手中的咖啡放在他们面前,然后又踩着轻快的步伐,打着转消失在彼得和提姆的面前。 “……” “……” “如果我说了冒犯的话,请接受我的歉意。”彼得主动说,“我还是第一次和,呃,一个‘罗宾’——蝙蝠侠的助手相处。” “没什么。”提姆沉默了一下,“我想是我对这件事太敏感了,请原谅,但我希望你不要再提起过去的罗宾……” “真遗憾。”彼得叹了口气,“我很喜欢第一任罗宾。他利用绳索在高楼中荡来荡去的动作是所有罗宾中最轻盈和优雅的,他在这方面甚至比蝙蝠侠更优秀。” 红罗宾:“……” 是的,迪克也许是最好的。 但——但如果他就这么承认,对杰森来说实在太残忍了。 红罗宾沉默了下来。 靠在厨房喝属于自己的那杯咖啡的罗拉不禁摇头——这是怎样的一种天赋和巧合啊,彼得字字句句都正好戳中提宝不想说的事情。 杰森。然后罗拉想,杰森还好吗? 她默默地转动着手中的咖啡杯,一口将它们喝尽后,她轻巧地走近了正陷入无话可说的窘境的彼得和提姆。 “男孩们。”她说,“这个夜晚还很漫长,我们也还有的是事情可做。” 泽维尔学院,旺达忽然睁开了眼睛。 她下了床走向衣橱,慢慢地选出一身不会妨碍到行动的衣服换上,而后他把鞋子拎在手中,慢慢地走出了房间。 她很小心地没有惊醒任何人。 但那个永远能感受到她的人还是醒来了。 旺达下了楼,蹲在地上换好了鞋子,草地上,一个身影正在等待她。 “旺达。”他说。 “皮特罗。”旺达说。 这对双胞胎默默对视了一会儿,皮特罗忽的长出了一口气:“你还是不能告诉我你为瑞贝卡做了什么吗?” “……我不能。”旺达说,“我不记得了。” “她洗掉了你的记忆?” “我自愿的。我同意了。”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做这么多。”皮特罗说,“确实她许诺说她能让你不再失控,但——” “她做到了,皮特罗。”旺达打断了他,“我们都知道我的能力失控以后会有多可怕,‘绯红女巫’的力量本质不是魔法,而是改变‘概率’,如果我的能力暴走,整个变种人群体都会因此而毁灭。” 她的语调是如此笃定,就好像她确实见过那样的景象似的。 “但这只是个猜测而已,旺达。” “……这不仅仅是一个假想,”旺达说,“虽然这么说有些不可思议,但我经历过时间旅行。博士是瑞贝卡的朋友,他带着我看过无数种过去和无数种未来,皮特罗,”旺达的声音忽然变得极为恳切,“不管你想不相信,今天的‘现在’已经是我努力了无数次的结果。” “告诉我她要你做了什么。”皮特罗说,“只告诉我你知道的就够了。” “……她要我照顾罗拉。” 他们都知道罗拉就是平行世界的瑞贝卡,瑞贝卡就是平行世界的罗拉。 皮特罗点了点头:“这个答案合乎情理。” “抱歉。”旺达说,她向前走了几步,抬手抚摸皮特罗的面颊,“我只是太害怕我失控了,你不知道那会有多可怕,皮特罗,如果你和我一样亲眼见过那种场景,你会不惜一切代价去阻止我。” 皮特罗将手覆盖在旺达的手背上:“这可说不准。我不确定我到底会不会对我最亲爱的姐姐出手。” 但他的语调已经缓和了下来,还戴上了防风镜。 “你要去的地方一定很远。”他说,“来吧,我送你过去。” 旺达笑起来,她搂住皮特罗的脖子,轻盈地往上一跳,皮特罗稳稳地接住了她,将她打横抱在怀里。 “——综上所述。”罗拉说,“这个任务需要我们的通力配合。” “等、等等,”小蜘蛛叫道,“你说曼哈顿的下水道里有成千上万的变种人?” “没错。” “这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因为——因为如果有这么多流浪变种人,斯塔克先生会知道的!” “他知道呀。”罗拉的声音依然轻快,但也同样十分残忍,“他只是什么都没做而已。” “……”小蜘蛛说不出话来。 但他面罩下的脸上写满了抗拒:斯塔克先生不是这种人。 罗拉斜看了一眼提姆。 “斯塔克先生也不是什么都没做。”提姆在罗拉的眼色中无奈地解释起来,“他一直在为这些流浪变种人提供生活必需品,包括食物、衣物、必备的药物,他还持续为那些变种人们供应其他一些非必需的生活用品。” “——不过很大程度上说,他只是维持了这些人的基础生存要求,”罗拉摊开手,“和什么都不做的区别不大,毕竟那些变种人在下水道就算只靠自己也能维持‘生存’,他们失去的是……” 罗拉侧过头,从肩膀上方睨视提姆。 “尊严。”接收到信号的提姆无奈地接了口。 60.踉跄 ……尊严? 提宝认为他们失去的是尊严? 罗拉为这个答案愣了一下, 但她总是有办法不露声色的,这一愣不过是稍纵即逝。 提姆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平稳, 没有说教的成分, 但是越是平稳, 就越是说明他对自己所想出的答案的笃定。 罗拉还不死心, 又飞快地打量了提姆几眼, 确定了他确实是这么认为,而不是随便说几个理由去赢取彼得的赞同。 她又去看彼得的表情, 彼得的神色变了又变,显然正在进行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尽管以罗拉对彼得的了解, 小虫的想法肯定和她的想法毫无相似之处, 但他的犹豫还是让罗拉生出了好奇……不知道彼得会怎么看这个问题? 就在她刚刚觉得有点好玩的时候,彼得的表情稳定了下来。 ——他同意提姆的说法。 他们都这么认为, 他们都觉得居住在曼哈顿下水道中的流浪变种人们真正失去的是尊严。 罗拉可不这么认为。 “没错, 尊严。”但她迅速地接上了话。 其实, 她想,提宝也好, 小虫也好,他们的想法是很容易理解的,他们的思维模式也是很简单的。 顺着提姆的思路往下走,罗拉又补充道:“还有自由。能够行走在地面上的自由, 宣称自己是变种人而不会被人歧视、受到伤害的自由, 和所有公民一样行使权力和履行义务的自由, 享受生而为人的愉快的自由……” 罗拉的声音是标准的少女音,但奇异的是,她说话时从不显得纤细和柔弱。 想象一下你平生听到过的最清澈的童音,但要剔除掉孩童所特有的吐字不清,删去幼嫩的嗓子所带来的奶腔奶调,然后在其中添加上歌唱家发音时的平稳——那种保持同一个音、同一个调、同一种震动喉腔和从胸腔用力的发音方式才能维持住的平稳。 这声音既不会颤抖,也不会嘶哑,更不会忽然转折,或者语速不当。 那就是罗拉的声音。 正是因为有这样的声音,又有这样的一张面孔和纤细曼妙的身形,罗拉才总是能这么甜蜜地依靠软语撒娇得到她想要的东西。 但无论是提姆还是彼得都没有听到罗拉这么正儿八经地说这种话,她听起来温柔诚恳,却又自带一股磅礴之气。 很难想象这么清澈和甜美的声音竟然能让人感到“威严”。 ——那是公主般的威严,而非国王般的威严。 提姆和彼得又默不作声地对视了一眼。 罗拉没看到他们的小动作,不过她注意到了,只是谈兴正起,所以没放在心上: “他们就像被圈养在地下的危险动物,是谁也不愿意接手的烫手山芋,斯塔克先生,X教授,万磁王,他们都有心无力——谁也没办法为这些变种人做些什么,这就是现状。” 其实还是有办法的,说个最简单(不过得花很多钱)的,在海上买一个小岛然后让这些变种人住进去就行。 不过那样做就是直接粗暴地掀开某些人的遮羞布了。 所有人都在假装下水道里的变种人们从不存在,这些变种人甚至不是“敏感问题”。 他们是“从不存在的问题”,是被严密封锁的秘密。 自由、平等、民主的美帝。 这个国家自由、平等和民主到任何敢于反驳这三点的评论都会很快销声匿迹。 “所以我们要去帮助他们?”彼得问,“这不像是你做事的风格。” “谁让你们两个小可怜蛋都向我哭诉‘我根本不受重视’呢。”罗拉说,“偶尔我也会想不求回报地做点事情帮到我的朋友们嘛。” “你只是想要有人陪你一起玩。”提姆说。 彼得赞同地用力点头。 “你们才刚认识就站在统一战线了,真不错。”罗拉双手抱胸,“红罗宾就算了,他一直这么说话,你,小虫,我叫你小虫可不是想让你变成红罗宾的应声虫。” “你只想要我变成你的应声虫。”彼得说。 这次赞同地点头的人换成了提姆。 “……看起来现在我成了队伍里唯一的坏人。”罗拉说,“而拥有共同的敌人让你们的关系缓和了不少。很好,至少我的付出有所收获。” 在哥谭,雨天不是什么少见的天气,真正少见的是晴天。 今夜的哥谭也笼罩在雨中,细密的、潮湿的雨水甚至已经和哥谭的浓雾融为了一体。 皮特罗轻轻放下了旺达。 他和旺达都穿着皮质的外套,寒风和雨雾没能沁透他们的衣服,但依然顺着他们的的领口和袖口钻进去,贴近了他们的身体。 “……我不喜欢这里。”皮特罗低声抱怨,“你为什么要选在哥谭?” “因为哥谭的节点最少。”旺达说,“根据博士的说法,过去和未来都是可以改变的,唯独某些至关重要的‘节点’不可以改变。” “我不相信他的理论。” “我也是,但我不打算和一个拥有时间机器的时间领主争辩对于时间的理解。”旺达说,“就像我不会和X教授争辩心灵感应。” “博士……”皮特罗好奇地说,“他是什么样的人?” “你读过他的资料。”旺达说,“你知道他曾经多少次拯救过世界。” 他们缩着肩膀走进了下水道,如果罗拉在这里,她会惊讶——或者一点也不惊讶地发现,这正是通往她刚苏醒过来时所在的那间房间的路。 “恶。”皮特罗说,“这里也太恶心了。你确定要自己过去?” “在这里等我。”旺达回答,“你应该在更远的地方等我,但那就太危险了,也许会被蝙蝠侠发现。在这里等我。” 她丢下皮特罗,独自走向了更深处,一直走到那间房间。 罗拉苏醒时所在的房间。 旺达抬起手,淡红色的雾气开始在她的手中盘旋,她慢慢地展开双臂,拉开了手掌和手掌之间的距离,红雾越来越浓,最终凝结成一扇大门。 然后这扇门被人推开了。 一个黑头发蓝眼睛的女人从门里走了出来。 她穿着一身极具特色的蓝黑红三色长裙,长发流水般散落下来。 “好久不见,旺达。”她轻柔地打了个招呼。 “对我来说是好久不见,对你来说就不一定了。”旺达说,“你和博士道过别了吗?” “我已经承诺了他再也不会回到这个世界。”瑞贝卡说,“我也确实不打算再来——这次不是撒谎。” 她抬起手,扔给旺达一个空空的小瓶子,旺达稳稳地将它接住了,握在手中。 握得死紧。 这么说有点奇怪,但当旺达用力握住这个小瓶子的时候,她越是用力,脸色似乎就越是苍白,身体也开始摇摇欲坠。 当她张开手指的时候,这个一指长、一指节宽的小瓶子里已经布满了深红色,红到发黑的东西。 还有一些深红色的东西在顺着瓶子的尖顶往里流淌,它在瓶子里缓慢地流淌和涌动着,像是什么活物。 “这玩意长得有点像是一种宇宙寄生体。”瑞贝卡评价了一句,“我已经见过很多不同的能量表现形式了,但从你身上抽取出来的能量也还是……很奇特。” 旺达把被她装满的瓶子递给了瑞贝卡。 她的脸色是真的变得苍白了,苍白得像是刚粉刷过的新墙。 但与此同时她的眼睛也亮得厉害,她的绿眼睛原本像盛夏的叶面,此刻却直亮得发黑。 “你的手很冷。”瑞贝卡就在被这样一双亮得发黑的眼睛注视时说,“你还能坚持吗?” “我可以。”旺达坚定地回答。 但这句话说完以后,她忽然有些犹豫和迷茫起来,她问瑞贝卡:“罗拉她……你到底是做了什么?” 瑞贝卡眨了眨眼。 在曼哈顿下水道中蹒跚前行的罗拉忽然踉跄了一下。 小蜘蛛赶紧把她扶住了,担心地问:“你怎么了?” “……忽然走了一下神。”罗拉有点脸红地说,她小小地耸了耸肩,吐了一下舌头,“……对不起啦。” 走神这种事听起来很假。 如果放在罗拉身上,就变得—— 更假了。 不过小蜘蛛和红罗宾都没有吭声。他们在黑暗的下水道中对视了一眼,尽管他们的眼睛都被白色的眼罩挡住了,这个对视依然让他们领会到了对方想要表达的精神。 小蜘蛛:她肯定是骗人的。 红罗宾:密切关注她接下来的行动。 小蜘蛛:她刚才说的你一个字都别信。 红罗宾:必要的时候记得套话。 小蜘蛛:看来你也被她坑过,这么简单就懂了我的意思。 红罗宾:看来我们达成了共识。 他们很快就移开了眼神,继续在黑暗中默默地跟随罗拉。 这个下水道像火车隧道一样宽阔、高大和幽深,但和哥谭的下水道相比起来,它给人的感觉要宜居和舒适得多。 起码这条下水道的味道不是那么糟糕——罗拉可以亲身作证。 她平时并没有伪装呼吸的习惯,但在这条下水道中行动的时候她特意闻了闻,她很确定:哥谭的下水道足以充当生化武器,曼哈顿的下水道却只是难闻而已。 “我们去哪儿?”还是彼得憋不住,“还有多久到?” “别急,就快到啦。”罗拉遥遥喊道,声音在空旷的下水道中传出了老远。 他们越往前走,周围就越是干燥。 地面上不再有水流,墙面不再生长苔藓和其它古怪的植物,转角处也不再有奇怪的物体淤积在一起, 走到最后,这条下水道中的湿气完全一扫而空,这种对比实在是太鲜明,甚至会给人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快到了,”罗拉说,“到了到了!” 随着她愉快的欢呼一同到来的,是如千万支利箭般扑来的狂风! 61.磨合 第二个做出反应的是小蜘蛛。 他在第一时间就判断出了这些风箭的攻击范围, 下水管道大体还是个圆管状的,这些风箭也是圆管状, 在周围靠墙的地方留出了一小圈, 而躲避范围最广的无疑是头顶和脚下, 小蜘蛛毫不疑迟就地一趴顺手还猛地推了红罗宾一把。 红罗宾动作稍微慢了一点——这绝不是因为他的实力太弱, 红罗宾也是能借着小工具制服好几个职业雇佣兵的格斗高手好吗? 奈何这次和他一起组队出场的同伴都太逆天。 罗拉就不说了, 虽然这个女孩的实力极限在哪里目前为止还是个迷,可单看她现在表现出来的好几种能力, 就算是在整个地球的非人类中也算是名列前茅。 蜘蛛侠弱了不少,但这个“弱”也是相对罗拉而言的,他再怎么相对比较弱, 承受力也以“吨”为单位来计算。 而红罗宾只是个普通人。 还是队伍中年纪最小的普通人。 他的反应在普通人中也绝对不算慢的, 小蜘蛛一推之下,提姆立刻领悟到了对方的意思, 当机立断地趴了下去。 风箭从他们的上方掠过, 在管道中引发了一阵诡异而凄厉的呼啸。 这呼啸声里却隐隐透着笑声和欢呼。 三个人中反应最快的当然是罗拉——但在这风啸组成的利箭袭来时, 她却毫无闪躲的意思,而是欢笑着迎了上去。 风! 罗拉喜欢风! 任何习惯了飞行和喜爱飞行的物种都不会讨厌风, 风是飞行旅途中最好的伙伴,如果不是有急事,罗拉在飞行时总是会乘着风在半空中漂浮。 以她的眼力能清晰地看到空气流动时所产生的色彩变化……这是一种很难形容给看不见这种变化的人说的景色,再怎么贴切都无法拿捏住那种精髓。 但依然还可以形容—— 因为空气就是海洋, 而风就是海中的水流;柔风是海中的起伏, 狂风则是海中的旋涡和浪潮! 这些风箭便像是尖锐的浪潮, 或者横着飞行的暴力雨水! 罗拉飞得更高了,但不是为了躲避这些风箭,而是为了迎接它们。 她张开怀抱,像个见到生平仅见的巨浪所以见猎心喜的冲浪手,像只热爱飞行又懒得鼓动过于宽大的翅膀的巨鹰,像是以跃出水面又跃入水中作为游戏的海豚—— 无数支密集的风箭狠狠地击中了她,本该形成万箭穿身而过直被穿成筛子的伤势,却只是将罗拉在空中推出了老远。 她的笑声回荡在管道中,和风箭所带动的鸣声混合在一起,仿佛一首怪异的合奏曲。 谁都能听出她的欢快和兴奋之情。 肩并着肩趴在地上的彼得和提姆同时因为无语回过头,想去看看罗拉的情况。 然后他们就发现……他们在往下陷? 不是错觉!他们是真的在下陷! 原本坚硬无比的砖石地面不知什么时候变得又粘又软,像是泥潭一样吸附着他们的身体,为了躲避那些风箭小蜘蛛和红罗宾都趴得非常用力,却没料到地面上还有后手。 不,没料到的人是小蜘蛛,红罗宾其实在趴下来的那一瞬间就意识到了异常之处。 这些风箭铺天盖地来势汹汹,看起来声势惊人,简直无可抵挡,逼得直面它们的人第一时间只能想到躲避,然而这密集的风箭却又在管道的四周留出那么明显的空隙——这绝不正常! 忽然变得泥泞起来的地面并未让红罗宾感到惊慌失措,他迅速镇定了下来,停下动作以防自己越陷越深。 小蜘蛛倒是从一开始就没有动作。 在地面开始出现古怪的时候,凯伦就在他的耳边向他报警,小蜘蛛没有动作仅仅是因为凯伦警告他最好按兵不动。 现在看出地面只是紧紧地吸附住他和红罗宾,没有任何腐蚀性或者毒性,风箭又已经远去之后,他立刻动了。 这身由托尼·斯塔克亲自设计和制作的战服当然不可能只是搭载了用作战斗辅助的人工智能。 用罗拉的话说,斯塔克简直恨不得把他自己的钢铁战甲所能够拥有的功能全部塞到这件薄薄的制服中。 在意识到地面开始发生变化的时候小蜘蛛的战衣就已经开启了支持悬浮和飞行的模式。 红罗宾还趴在他身边,小蜘蛛在紧急时刻用蛛丝将红罗宾整个包进了他的蛛网之中,他抬起另一只手向上发射蛛丝。 在确定蛛丝牢牢地粘来管道顶部后,他拉扯着红罗宾试图逃脱泥泞的地面。 可他越是用力想要往上,他的身体就往下陷得越深,还连累了从意识到地面的形态发生变化后就一动不动地思考对策的红罗宾也跟着他一起下陷。 眨眼间他们俩就只剩背和头还在外面了。 红罗宾:“……” 小蜘蛛:“……对不起,我错了。” 红罗宾心情复杂地:“……没关系。” 小蜘蛛:“对对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你不要生气!” 依然心情复杂的红罗宾:“我没生气,没什么。我早猜到这一趟不会有什么好事。” 但他只猜到了罗拉会找事,没猜到蜘蛛侠的性格竟然也这么,咳,一言难尽。 该说真不愧是被钢铁侠牢牢保护在手心的年轻一代吗,这傻乎乎、软绵绵、可怜兮兮的劲头,真是让人想生气都气不起来。 提姆在缓慢下沉的过程中安慰自己:镇定,冷静,蜘蛛侠是纽约人不是哥谭人,这家伙的天真和缺乏对敌经验是完全符合年龄和实际的。 相比而言,红罗宾的老练才比较奇怪,虽然作为一个哥谭人这种久经风霜的经验丰富完全不用奇怪…… 小蜘蛛还在和古怪的地面进行奋斗,红罗宾没有出声阻拦,他也想知道小蜘蛛的动作会造成什么结果。 结果可能是好的,也可能是坏的,他感觉到他的背部也逐渐陷入了地面之中了,只能尽可能地抬起头,活动着脖子努力四处张望,以便能看清楚地面上发生的事情。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了起来,听起来一共有五种。 三个脚步声轻巧些,可能是女人或者青少年,另两个脚步声重一些,应该是已经成年而且高度不低于一米八的壮年男人…… 但实际上他不用这么努力分析也能看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因为那五种脚步声的主人相继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事实和红罗宾分析的相差无几。 出现在他面前的人共有五个,两个十六岁左右的男孩,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人,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人,还有一个四十岁出头的、看起来十分健壮有力的中年男人。 只有那个年纪最大的男人仔细打量了小蜘蛛和红罗宾,另外四个人的视线只是在他们脸上一扫而过,然后立刻就紧张地看向了前方,也就是他们三人的来路。 “怎么样?” 他们窃窃私语。 “看得见前面发生了什么吗?” “那个小女孩没事吧?”年轻女人的声音最为急切,她的声音里甚至带了点哭腔,“她为什么不躲开?她能躲开的!我攻击速度又不快!” “她听起来没怎么受伤。”立刻有人安慰她。 其他人附和道:“对,没错,她躲得开但是没躲,她肯定有办法保护自己。你是算好了他们的速度才发射的,她肯定没事。” 话是这么说,他们的表情都不太好看,个个都表现得忧心忡忡的。 年纪最大的男人显然是队伍中的领头人,他咳嗽了一声,其他人迅速安静了下来,专注地看向了他。 红罗宾给蜘蛛侠递了个眼色:他们很有秩序,我注意到他们的行动粗糙但是很有章法,这五个人应该只是先遣小队。 蜘蛛侠: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罗拉去哪儿了? 红罗宾:你现在还能行动吗,如果要突围只靠我的力量是做不到的。 蜘蛛侠:我听到那群人在说什么了但是我听不懂他们说的话怎么办! 红罗宾:我现在四肢都没办法行动,我试着活动身体,但是周围的物质压迫力太强,普通沼泽地面的吸附力不会有这么强。 蜘蛛侠:罗拉怎么这么久都没出声?她是不是出事了? 红罗宾:我们刚刚走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观察过了,地面根本不是现在的状态,我们之前踩过这个位置的时候也没有发生泥泞化的现象,要么就是他们依靠某种方式伪装了泥泞的地面,要么就是他们采用某种方式把正常的地面变成了现在的状态。 蜘蛛侠:…… 他终于意识到红罗宾一直试图向他传达什么信息。 蜘蛛侠:……??? 提姆和蜘蛛侠大眼瞪小眼了数秒,然后提姆痛苦地叹了口气,心说他就不该有能够和蜘蛛侠心有灵犀的幻想。 和新的小伙伴一起出任务果然需要长时间的磨合啊,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合作无间什么的都是只会出现在漫画、电影或者小说里,现实里根本不可能发生这种事。 至于和罗拉,不,卡门? 红罗宾隐约有种他永远没办法和对方磨合的预感。 但这种预感还远远称不上可怕,别说可怕了,有些人和另一些人可能能够成为很好的朋友,但就是没办法一起执行任务或者做任何需要合作和效率的事情,这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 朋友不一定就是能并肩战斗的战友。 而罗拉——她是绝对不可能成为战友的! 提姆在心里嘲笑了无数次上一任罗宾的不服从命令和随意行动,但真的应该被嘲笑的哪里是上一任罗宾?杰森虽然算不上绝对服从命令,但他也是知道轻重的好吗? 真的应该被嘲笑的明明是罗拉。 明明是罗拉! 62.消息 如果说杰森是自己的主意高于命令的类型, 罗拉就完全是根本不把事情本身放在心上的类型。 提姆一点也不怀疑现在所发生的一切都不在罗拉的预料之中。 而她照样可以玩得很开心。 因为她并不把任何事放在心里,不, 也不能这么说, 罗拉不是完全没心没肺的类型, 应该说, 她并不把任何行动都当做一个任务去完成。 她不给自己制定一个明确的目标, 行事也不一定要有什么固定的逻辑和目的。可能她开始做某件事的目的是为了这个,但是真的做起来, 她就又改了主意,打算做别的事情。 比如一个人原计划是买一只小狗,于是去了宠物店, 但到了宠物店之后却被店里的垂耳兔给迷住了, 就改了主意,买了一条垂耳兔。 然后在此之前为了迎接这条小狗所做的一切准备就这么废掉了, 紧接着就要为这条垂耳兔做出全新的准备, 这个人对此毫无怨言, 还会十分愉快。 罗拉就是这种会随心所欲地在事情的中途改变目的,一点也不介意之前的准备全部被浪费掉, 之后的事情也全都必须重新部署的人。 在她眼里,所有事都是个有趣的游戏,她所做的任何事都只是为了开心。 但也不是任何一种变化,任何一种发展都会让她觉得开心。 罗拉还是有着明确的倾向的, 这种倾向并不能说是善良还是邪恶。她会重视她的小伙伴, 但小伙伴以外的其他人?那些人是生是死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这时候, 那个年纪最大的领头人也说话了。 “你们去看看那个小女孩,”他对年轻的女人和年轻的男人说。 他又看向两个男孩之中的一个:“你跟在他们后面,确保他们的安全。” 然后他转向被剩下的那个男孩:“你守在这里。我去看看那两个被困住的家伙。” 小蜘蛛小声问红罗宾:“他过来了!我们接下来怎么办?”语调中不乏紧张。 “……见机行事。”红罗宾说。 话是这么说,看看小蜘蛛和他几乎没有半点默契的现状,他对此不抱丝毫希望。 小蜘蛛犹豫了一下。 他看起来还有别的办法,或者说,他自以为有别的办法。 但现在也管不了这么多了,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就算是以智谋出名的红罗宾也没办法制定出合适的计划。 那个领头人已经快要走近了,红罗宾抓紧时间问:“你有办法挣脱这东西?” “这……”小蜘蛛有些吞吞吐吐,但他的语速很快就提了起来,“凯伦告诉我说她有办法带我们离开这里但是战甲会消耗很多能量,所以如果我这么做了她在之后的战斗里就帮不到我们的忙了,哦对了凯伦是我的制服的人工智能。” 红罗宾在这一长串话中提取出了自己想要的消息,他当机立断,毫不犹豫地说:“按她说的去做!” 蜘蛛侠忽然不急了。 他说:“还有一个小问题。” “什么?” 领头的男人越走越近,红罗宾的声音也急促了起来。 “如果制服的能量耗尽,”小蜘蛛说,他听起来十分冷静,“斯塔克先生会得到消息的。立刻。” 红罗宾呼吸一窒。 他这趟出来当然没有告知蝙蝠侠,但蝙蝠侠肯定能在未来的某一天掌握今天发生的事情。红罗宾丝毫不怀疑蜘蛛侠也是悄悄过来的,而蜘蛛侠的现监护人钢铁侠也会在未来的某天对今天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 当然了,相对于蝙蝠侠,钢铁侠管得应该会更少些,但这也和蜘蛛侠的年龄有关。 蜘蛛侠过不了多久就成年了,如果不出什么大的意外,他应该能在成年后经过少则一两年多则七八年的实战和历练,然后加入复仇者联盟,成为队伍中的一员。 如果不出大的意外。 在家长不知道的时候搞事的一大要点就是能不能在搞事之后自己搞定后续事件,换句话说,他们在搞事中途被家长发现,和搞事完成之后才被家长发现这两种情况之下,所需要面对的绝对不可能是同一种反应。 两种反应也绝对意味着两种处理方式,和在这件事过去之后的漫长的时间里他们所能得到的待遇——或者说得明确一点,自由。 提姆和彼得对视了一个刹那,神奇的是,他们都从对方藏在面具或者头罩背后的脸上看出了同一种心有戚戚。 “计划不变,”红罗宾低声说,“见机行事。” 小蜘蛛回他一个充满了庆幸、感激,同时也不可避免地有点犹豫和紧张的表情。 另一边,被最年长的领导者派出去寻找罗拉的年轻男女,正小心翼翼地沿着管道的两边,谨慎地用后背贴着墙面行走。 他们没有忽略头顶的位置,谁都能从罗拉在面对风箭时的反应看出来她的强大,尽管在相对地面来说无比狭窄的地下管道中,飞行这个能力稍有点鸡肋了。 如果进攻的人经验丰富,甚至能利用飞行者的能力给对方造成致命的攻击。 不过他们的目的当然不是给所有涉足这里的人致命一击,那些风箭起到的只是警告的驱赶的作用,就像牧羊犬驱赶着羊群回到羊圈中一样。 猎物会被看起来十分强势而且毫不留手的攻击驱赶进他们的陷阱,他们的目的也就是这个:抓住所有涉足这里的人。 至于后续的处理方式……那就要看跑到这里来的人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了。 “杰克?”年轻的女人打破了沉寂,“你发现什么了吗?” “没有,罗斯。”年轻的男人回答她。 他们的声音都很轻,而且完全就是靠在对方耳边说的话,管道逼仄的环境带来的不便之一就体现在这里了,如果他们说话的嗓门再大一点,对话声能在管道中回荡着传出老远。 “杰克和罗斯?”罗拉说,“你们是情侣吗?” 受到惊吓的两个年轻人猛地后退了一步,把后背死死地撞到了管道的墙面上。 一圈风箭将他们两人环绕起来,和之前那种尖细的、形似长针的箭相比,环绕在他们两人身周的箭形状更像是尖锥,尖锐的箭尖对准了四面八方,将他们保护得密不透风。 罗拉就站在他们的面前,和他们正面相对。 她还是穿着那身漂亮的红风衣制服套装,虽然对这身衣服罗拉都已经有点腻烦了,但制服这种东西,本来就不是应该勤换的,所以她也就只能有点委屈地继续穿这一身,最多在细节上做些变化。 比如今天,她把披风的双排扣换成了黑钻——每一粒都采用不同的方法进行切割和打磨,罗拉在家里无聊得只能在床上打滚的时候亲手做的。 她在这方面很有些天赋,就算是在光源极端微弱的环境里,这些扣子也会闪烁着优雅的光泽。 这些闪光理所当然地吸引了杰克和罗斯的注意。 “我的扣子很好看对吧!”罗拉兴冲冲地说,“其实我一开始是想要金色钻石的,但是金钻短时间里没办法凑齐,虽然我想要的话等一等也能凑够,但是总觉得等到金色钻石凑齐了,我也不想要了……”罗拉陷入了沉思。 她心不在焉地舔了一口手中的冰淇淋。 杰克和罗斯的视线又落到了她的手上。 或许是因为觉得罗拉看起来很友好,也没什么威胁,那些风箭消失了,也可以说是融化到了周围的空气里。罗拉一边舔奶油,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些风箭融化的过程。 这种东西无聊透顶,但说实在话,又有种奇怪的,很容易令人感到着迷的特质。 然后罗斯说话了,她的声音能听出一股紧绷感:“你是谁?” “卡门。” “你为什么到这里来?” “我听说曼哈顿下水道里有很多变种人在生活,想来看看呀。” 杰克说:“我们这里可不是什么开放的旅游城市。” “当然不是了。”罗拉吃着冰淇淋,往上翻眼睛瞅他,“这里根本就不是一个‘城市’。”她在城市上加了一点重音。 杰克捏紧了手指,罗斯赶紧问:“你手里的冰淇淋……是从哪儿来的?” “我上去买的。”罗拉回答,冰淇淋上面的奶油已经被她舔掉一大半了,现在只剩下一小半,但她吃的时候也并不显得有多珍惜。 罗斯和杰克对视了一眼,罗斯又问:“你……刚才上去买的?然后你又回来了?” 她声音里那股紧绷感已经消失了,甚至试着朝罗拉露出一个代表了友好的微笑。 “对呀。”罗拉愉快地说,“我玩得有点想吃东西啦,我就上去买东西吃了呀。” 杰克冷哼了一声:“你的同伴还在我们手里,你就自己离开,就像没这回事一样去买冰淇淋?”他断然道,“你不值得信任。” 也不知道这个“不值得信任”是在评价罗拉本身,还是在评价罗拉“同伴被抓住了以后还自己跑去买吃的”的行为。 “我知道小虫和小红在你们手里。”罗拉说,她三两下吃光了冰淇淋,然后拍了拍手,“我马上也在你们的手里了呀——我们走吧!” “不,你太危险了。”杰克说,“你不会被允许靠近我们的城市。” 他伸直手臂挡住了就要往罗拉面前走的罗斯,没去看罗斯脸上突然顿住的笑容,眼睛紧紧盯着罗拉。 “你们的地盘还称不上是一个‘城市’。”罗拉有点不痛快地说,“而且我哪里危险了?一个危险的人会在被攻击之后还不杀掉你们吗?” “够了,杰克!”罗斯猛地推了同伴一把,怒气冲冲地说,“我不关心你在想什么,我要带她回去。头叫我们来查看她的情况,就是为了要我们带她过去!” 她用力瞪着杰克,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后,杰克后退了一步。 罗斯微微弯下腰,朝罗拉伸出了手:“我们走吧,我带你去看看我们住的地方。” ——避开了“城市”这个词,罗拉想。 她上前一步,握住了罗斯的手。 “好呀。”她轻轻地说,声音在空旷而狭窄的管道里听起来幼嫩得有点失真。 至于另一边被抓住的小蜘蛛和红罗宾,这俩人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 领头人走近了以后,红罗宾才发现他对对方的判断出了错。 他应该不止四十多岁了,但这不是从他的面部状态和身体动作里看出来的,也不是从他的眼神里看出来的。对这个人来说,应该根本就没有什么“眼神”可言。 因为他的眼睛一团灰白。他没有瞳孔。 63.默契 小蜘蛛因为这个人的异常下意识地想要退后, 可惜他和红罗宾如今都身陷囹圄,这个在平常做起来再简单不过的后仰都成了高难度动作。 同样深陷在地板中因此能感觉到小蜘蛛动作趋势的红罗宾默默地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的两个同伴都毫无危机感怎么办? 罗拉就不说了, 红罗宾充分相信对方完全有能力保护好自己的安全, 而且他也非常确定罗拉知道他和小蜘蛛身上正在发生的事情, 只是自己玩得太开心了所以懒得管他们…… 没什么可责怪她的, 在答应罗拉加入这次活动之前, 提姆就对罗拉的行事作风一清二楚。 ……要不是因为罗拉的意见让他能马上以红罗宾的身份参与蝙蝠侠的行动,他才不会过来呢。 提姆对自己和小蜘蛛的身份有着非常清醒的认知——他们就是两个陪玩的, 陪玩陪玩,当然要以被陪伴对象的心情为行动基准。 罗拉上别的地方玩去了,那就玩去吧。红罗宾觉得如果罗拉带着小蜘蛛一块玩, 放他一个人面对这种情况, 他还能容易解决眼前的事情一些。 现在他不仅要考虑自己,还要带着一个虽然有合作精神, 但完全没有同伴默契的小蜘蛛。 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反正罗拉不可能在他们遇到生命危险的时候坐视不理, 不过他们没遇到生命危险的话, 她八成在自己玩够之前是不会过来帮忙的。 这些念头在红罗宾的心里转得飞快,他迅速地扫视了越走越近的领头人一眼, 又看了看不远处正警惕地一会儿看看管道前方,一会儿回头看看他们的男孩。 被留在原地的是两个男孩中更瘦弱和矮小的那一个,他的年纪显然也比被派出去,跟着寻找罗拉的年轻男女的那个男孩年幼一些。 那个领头人停在了和小蜘蛛和红罗宾有点距离的地方, 这个动作可以说是他对小蜘蛛和红罗宾非常警惕, 也可以说是一种体贴, 毕竟这两个被困住的年轻人连抬头都不太能做到,站得太近,他们就只能看到领头人的脚踝了。 他只用三个字就获得了蜘蛛侠和红罗宾的好感。 他说:“先生们。” 罗拉牵着罗斯的手走在前面,杰克走在她们的身后,故意跟她们离得有些远。 为了寻找罗拉,杰克和罗斯在下水管道中走了很长一段距离,长到杰克已经开始心生不安,催促了好几遍罗斯赶紧回去了。 在见到罗拉之前,他们就已经爆发过了争吵。 ——因为他们吵得太专心了,罗拉就没有靠的太近,免得他们吵架被她看到和听到了以后会觉得尴尬。 这倒不是为了他们的面子着想,纯粹是为罗拉自己着想,他们吵得太厉害了,她再忽然出现,那不是活生生的、送上门给人出气的靶子吗? 就要等到他们吵完以后气氛最沉闷的时候出现才最合适。 可能是闲得无聊,罗斯问罗拉:“你是从外面来的吗?” 她的表情在黑暗中带着十分明显的好奇,还有些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羡慕。 “是呀。”罗拉说。 “外面的世界好玩吗?”罗斯又问。 “还可以吧。其实我觉得一般般……地方都是那些地方,景色看得多了以后也大同小异。” “真好啊。”罗斯说,这次她语调中的羡慕简直要溢出来了,“你一定看过了很多地方的景色。多到那些不同之处在你眼中也没有区别了。” “我看的是人。不同城市之间,人的本质也是一样的。”罗拉说,“所以城市的本质也是一样的。到处都是一样的。” 跟在他们身后的杰克用力地哼了一声。 罗斯的笑容变淡了。 她不再侧着头和罗拉说话,而是看向前方。 罗拉颇觉好玩,但又有对这对情侣之间的矛盾感到意兴阑珊。 她把注意力放到了小虫和小红那边。 “先生们。”领头人说。 他的面孔沉静,灰褐色的头全部都被他整整齐齐地梳到了脑后,看起来像是在上面倒了一吨发油,但这种发型无疑将他的整个面部完全暴露了出来。 他的发际线并不低,额头宽阔但很平坦。颧骨很高,面颊深陷,给人一种他有点瘦弱和营养不良的印象,奇异的是,这种面孔又同时给人一种“饥饿感”,仿佛这张脸的主人时时刻刻都处于饥饿之中。 而众所周知的,饥饿总是导致残忍和贪婪。 ——这是张令人生厌的脸。 尤其是他的眼睛是那么一阵团浑浊的灰白色,这就更让人觉得他毛骨悚然了。 结合一下另外四个人对他所表现出来的温顺和信服,红罗宾暗自提高了警惕。 “你好,先生。”他赶在小蜘蛛说话前开了口,“很遗憾我们的初次对话在这种情况下展开,如果有什么失礼之处,请原谅。” 他笑了一声,说:“也请原谅我们对你们做的事情——这不是出于我们的个人喜恶,而是为了群体的安全所处的下策。” 小蜘蛛在这种对话前有点不适地转了转眼睛。 但他按捺住了自己,没有吭声。 “可以放我们出来吗?如您所见,我想我们两个人在你们面前是没有还手之力的。” 小蜘蛛没吭声。 “当然,这是应该的。”领头人略略提高了一点声调,“安德鲁!” 那个守在不远处的男孩应了一声,紧接着,小蜘蛛和红罗宾都感觉到了从和这个泥泞的地面中所传来的一股向上的拖力。 他们被一股力量从这个怪异的沼泽中顶了出来,奇异的是,这股力量似乎是从接触到他们身体的每一寸沼泽中传来的。 感受到这股拖力后,小蜘蛛迫不及待地把手从沼泽中拔.出来,扒着边上硬邦邦的地面就开始往外爬。 但他反而被往沼泽里吸得更紧了。 红罗宾默默地将这个特性放在了心里。他从一开始就没有试着挣扎,而是放任那股力量将他往外推,很快,他就从泥地中走了出来。 ——浑身上下都干干净净,没有沾染上丁点砂砾或者泥浆。 小蜘蛛也不动弹了,然后缓慢的,他也被从沼泽里推了出来。 他们并肩站着,看着领头人,有点窘迫——主要是小蜘蛛,有点警惕——主要是红罗宾。 “他是蜘蛛侠。”提姆指了指小蜘蛛,“我是红罗宾。” “我们这里不流行使用代号。”领头人说,“你们可以叫我约翰尼。” 在管道中前行的罗拉打破了沉寂。 她说:“嘿那边的家伙,别鬼鬼祟祟地跟着我们了,一起走呀。” 杰克很吃惊:“你看得到他?” “绝大多数隐形能力在我这里都不起作用。”罗拉说,“我的视觉有点特殊。你们可以把这个看做我的能力之一。” 不远处,一个半透明的人形默不作声地现出身形,然后靠了过来,加入了队伍。 “所以,”罗拉说,“为什么我们不谈谈约翰尼?” 约翰尼轻轻偏了偏头,然后他和小蜘蛛和红罗宾说:“你们的另一个同伴,她——”他思索了一会儿,终于选出了一个词汇用来形容,“——很让人惊喜。” “谢谢你。”罗拉轻快地像他致谢。 “不客气。”约翰尼回答。 杰克、罗斯听不到约翰尼的声音,他们惊讶地问在他们看来完全是突然开始自言自语的罗拉:“你在说什么?” 红罗宾比杰克和罗斯更吃惊: “她居然没有扔下我们,自己跑出去玩?” “她没有吗?”小蜘蛛睁大眼睛,“我不相信。” 约翰尼露出一个笑容:“你们的感情很好。” “才没有。”红罗宾和小蜘蛛异口同声地否定了,然后因为这种惊人的同步率跟对方对视了一眼。 又一次的,他们从对方的情绪和肢体动作中感受到了同样的心情。 ——他们就只能在控制欲旺盛的监护人和永远不按常理出牌的罗拉这两件事上取得共识吗? ——这种默契完全不会让他们觉得开心。 但……不知为什么,在这个明明不应该觉得放松的情境中,不管是小蜘蛛和红罗宾都觉得有些开心。 他们又彼此对视了一眼。 红罗宾:我们是在想同一件事吗? 小蜘蛛:其实跟罗拉出来玩也挺好的。 红罗宾:我永远不会觉得和罗拉一起出任务是件好事。 小蜘蛛:但是我绝对不会和她组队!绝对不会! 红罗宾:不过出来玩的时候叫她一起会很有意思。 64.部落 罗拉在和小伙伴们汇合之前知道了那个能够隐身的男孩的名字。 他叫科莫。虽然阴郁、沉默, 但面孔十分美丽——不是富有男性气质的英俊,而是美丽。 毫不夸张地说, 他是罗拉降生到这个世界以来见到的, 第一个可以用男女莫辨来形容的男孩。 可惜他的性格太沉默了, 被罗拉叫破了身份之后, 他也不过是现出身形, 然后安安静静地跟在这一行人身后,要不是罗拉的感官无比灵敏, 准会怀疑他是不是趁着他们不注意,独自一人悄悄离开了这里。 罗拉试着打听了一下“约翰尼”,但没从杰克和罗斯口中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他们只是异口同声地表示约翰尼是这个地下聚居所的领导人。 “几乎所有事情都要经过他的同意才能实施, 大到食物和生活用品的分配, 婚嫁生育,小到有人打架滋事。”罗斯说, “我们都要告诉约翰尼。” 罗拉听明白了:“他是你们的领导者吗?” 其实她更想说“皇帝”而不是领导者, 但既然约翰尼能够听到他们正在交谈的内容, 也没必要把真相直接戳破。 “当然。”这次接话的是杰克,他的话语和言谈中丝毫不掩饰他对约翰尼的尊敬和爱戴——以及热切的雄心, “都是靠着约翰尼,我们才能躲开地面上那群人的搜捕,他拯救了我们所有人!他是我们的英雄!” ……变种人被搜捕? 这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距离现在得有半个多世纪了吧? 自从X教授和万磁王那场惊动了全世界的公开大战之后,变种人就没有再继续受歧视和被捕捉了, 虽然暗地里针对变种人们的小动作从不间断, 但明面上的区别待遇早已被杜绝。 起码在政治正确的要求上, 变种人和普通人所拥有的所需要承担的是一致的。 但罗拉什么都没说,她只是状似认真地听着杰克兴致高涨地向她述说约翰尼的丰功伟绩,频频点头,时不时地做出惊讶和崇拜的神色来。 崇拜这个表情其实有点难做,罗拉还从来没有崇拜过什么人,不过眼前的杰克就是个最好的范本,罗拉自认为自己模仿得还是很像的。 罗斯是除了科莫以外最沉默的人,但她只是没有说话而已,她的手指在杰克开始狂热地、得意洋洋地吹捧约翰尼的时候就开始用力,她的手心在出汗,呼吸和心跳都不那么稳定。 ——罗斯在生气。 ——她为什么要生气?因为杰克这么崇拜约翰尼? 罗拉好奇地打断了杰克,问他:“你们在这里生活了有多长时间了?” “……我们从一出生就住在这里。”回答这个问题的人是罗斯,“最早开始在地下藏身的变种人在一个世纪以前就搬到这附近了。” “我们的先祖花了几十年时间建造这座城市作为我们的安居所。”杰克骄傲地说,“用来保护和安置所有受到伤害的同胞们。” 罗拉看了他一眼,没吭声。 她又回过头看了看科莫,这个美丽的男孩静静地缀在他们三人的最末端,轻盈得像是一片羽毛。 他们四人很快就到了小蜘蛛和红罗宾所在的位置。 “小虫!小红!”罗拉兴冲冲地走了过来,视杰克和罗斯想要拦住她的手和动作于无物,“你们没事吧?没受伤吧?” “没有。”红罗宾说,“约翰尼很友好。” 罗拉转头看向约翰尼,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灰白色的眼瞳,而约翰尼给了她一个微笑。 “你好,卡门。”他这么说。 “你好。”罗拉就像牵起裙角一样牵起披风下摆,轻巧地行了一礼。 小蜘蛛看看红罗宾,又看看罗拉,十分茫然地站在原地。 “我听说你是来这里参观的。”约翰尼宽容地说,“很抱歉,我们对任何试图进入这里的人都很警惕,因为我们的敌人数量实在是太多了,而且他们又十分强大。” 杰克骄傲地挺起了胸,他很注意地看了一眼罗斯,但罗斯根本没有理会他。 他悻悻地收回视线,动作也慢慢地恢复了正常。 “——但如果到我们这里来的人是朋友,”约翰尼就像不知道发生在杰克和罗斯之间的事情一样,微笑着继续和罗拉说话,“我们当然愿意做好客的主人。” “请跟我们来,”他语调和缓地说,“让我们一尽地主之谊。” 小蜘蛛和红罗宾走到了罗拉的身后,一左一右地靠着她的肩膀。 “卡门,”小蜘蛛压低声音说,“你告诉我们的……”明明是我们要来帮助一群流离失所生活落魄的下水道流浪变种人。 但这些人看起来根本就和她之前说的不相符合。 无论是约翰尼、安德鲁,还是跟着罗拉一起回来的杰克、罗斯和科莫——在他们到达前约翰尼就已经向他们介绍了同伴的名字,并且精准地说出了罗拉的代号——都衣着干净整洁,精神状态也相当正常,没有丁点流浪者的颓然气质。 尤其是那个叫杰克的,他简直就是个年轻气盛,精力充沛却又没处发泄的家伙。 连小蜘蛛都能从他注视着约翰尼的眼神和姿态中看出他对约翰尼的崇敬,还有对受到对方重视的渴望。 “我之前可能说过些什么……”罗拉沉吟了一会儿,委婉地说,“你最好别把我说过的话太放在心上。” 小蜘蛛的眼罩张得大大的。绝对是他这么长时间里张得最大的一次。 但紧接着就发生了更打击他的事情,罗拉不知道从哪儿弄出来两个冰淇淋,她自己吃了一个,递给了红罗宾一个。 注意到小蜘蛛的视线,她遗憾地耸了耸肩:“你的面具设计太不合理了小虫,还是看着我们吃吧。” 带着包裹住整个头部的全脸面罩的小蜘蛛:“……你刚才失踪就是去买冰淇淋了?” 罗拉舔着冰淇淋回答说:“对啊。” “你之前把它们放在哪儿的?”红罗宾问。 罗拉抬起手,示意红罗宾看她虎口处的花体小字。 “这是个魔法道具。”罗拉含含糊糊地说,“提供一键换装功能,还能再放点小东西在里面。” 他们在约翰尼的带领下离开了这个被伏击的地点,红罗宾注意到离开这里之前,约翰尼和安德鲁和科莫打了个手势,这两个男孩被他留在了原地,跟上来的只有杰克和罗斯两人。 小蜘蛛和红罗宾也很快就注意到了杰克和罗斯之间的矛盾。 杰克的心情都摆在脸上,而罗斯呢,她一路上都牵着罗拉的手,虽然罗拉和她相比起来矮小和纤细了不少,她们手拉着手的时候就像是大姐姐引着小妹妹,但谁都能看出来,实际情况是小妹妹在引着大姐姐。 心不在焉的罗斯差点摔倒好几次,都是罗拉把她拽回来的。 他们虽然看出来了问题所在,却没有人愿意开口说话,只是假装看不懂情况。 这段路有点折磨人,尤其是在六个人竟然没有一个人愿意说话的时候。 好在路途并不算遥远,很快的,他们就到达了目的地。 这里是好几条下水管道的交汇处,宽阔、高大得像是一个大型体育场,体育场中的则是上百栋形态各异的建筑。 “怎么样!”杰克跳出来了,他的自豪是显而易见的,“这就是我们的城市,完全是依靠着我们的先祖亲手建造起来的!” 小蜘蛛:“……” 红罗宾:“……” 他们看了看对方,又看了看罗拉,而罗拉只是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不远处的那些建筑群,就把注意力放到了罗斯身上。 “你是不是不舒服呀?”罗拉小声问她,“我除了冰淇淋以外还带了热狗和披萨,你要吃点吗?” 小蜘蛛:“……我,呃,非常荣幸能来到这里……” 红罗宾的声音盖住了小蜘蛛的声音,他严肃地说:“请让我向你们的先祖致以由衷的敬意,他们是伟大的先驱和探索者,正是由于他们的努力,才换来了你们现在和平、安定的生活。他们都是真正的英雄。” 小蜘蛛:…… 他猛地转头看向红罗宾。 小蜘蛛:你说真的?还先驱和探索者?还努力?还和平、安定的生活?还真正的英雄? 小蜘蛛:这就是一群根本不敢为自己的自由和权力战斗和抗争,龟缩在下水道里苟且度日的失败者。 红罗宾:收起你的不可置信,我知道那段历史是怎么回事。 红罗宾:你不要说话,让我来说。 杰克显然对于红罗宾的吹捧非常满意,连注视着红罗宾的眼神也亲切了不少,要知道他这一路上可没有正眼看过小蜘蛛和红罗宾两人,连对罗拉的态度也不冷不热的,还是因为罗斯显然对罗拉很有兴趣,他才对罗拉算是有点客气。 或者更严格来说,他完全把罗拉当成了哄罗斯开心的工具更恰当一点。 为了感谢这个工具,他才勉强正眼看了看罗拉。 红罗宾很注意罗拉的态度,而罗拉对杰克的表现很不在乎,她连全场显然最重要的人物,约翰尼,都没怎么关注,尽顾着罗斯了。 哥谭。 皮特罗在阴雨中已经等了有好一会儿了。 哥谭的天气从来都不会令人感到舒适,尤其是对不习惯这座城市的人来说。 常年阴云和小雨所带来的黏腻感就像剧烈运动后汗湿的衣服紧紧贴在皮肤上,皮特罗换了好几个姿势,终于还是按捺住了进去看看旺达的冲动。 让他松了口气的是,旺达没让他等太长时间就出来了。 她看起来和进去之前没什么区别,只是脸色似乎隐约有些发白。 “回去吧。我的任务已经全部完成了。”她说,轻轻停顿了一下,“全部——都完成了。” 纽约市,曼哈顿区,下水道中。 时间已经不早了,约翰尼为这三位客人安排好了住宿的地方,在罗拉的要求下,他们现在暂住在罗斯的家中。 罗斯家里的条件非常简陋。 红罗宾不能说自己对这个“地下城”有多强烈的期待,但在真正身处其中之前,他的心里还是稍有期待的。 毕竟听介绍,这个聚居所也有上百年的历史了,如果是刚刚被一群流亡者建立起来的暂住地,不管有多简陋和粗糙都能被理解,挣扎在生死线上的人对生活条件的要求并不会有多高,一切都以满足最低生存需求为准。 但这地方已经有将近一个世纪的历史了! 那可是一百年时间,足够三四代人繁衍生息,就算是按最保守的发展速度来算,这个暂住地也应该有点现代化的模样了吧? 但不。一点也没有。这个被杰克怀着满心骄傲,慎重而夸张地进行了长篇累牍的赞美的地方…… 并不比某些未开化的原始土著建造出来的部落高明多少。 65.“她” 哥谭。 杰森·托德是忽然出现在神谕的面前的。 这个已经被确定死亡的上任罗宾到底是怎么死而复生, 芭芭拉并不知情。 她对杰森根本就不算熟悉。 他最活跃的那段时间里她忙着作为神谕组建和管理她的猛禽小队,与此同时远在布鲁海文市的迪克也牵动着她的心。 各种巧合加在一起, 让芭芭拉几乎没怎么和杰森打过交道。 她对他的了解是从他的离世开始的。 ——杰森和她都是小丑手中的牺牲品。 这种特殊的联系让她情不自禁地在杰森去世之后大量地翻阅和他有关的资料。 她看了杰森的每一段训练录像中, 熟知他的习惯动作和小表情, 也渐渐从参差不齐的资料中拼凑出了一个桀骜不驯、脾气暴躁但又心地善良的小男孩。 看得越多, 她就越是为杰森感到痛心。 当红头罩横空出世的时候, 她几乎一眼就认出了他的身份。 她想办法联系了杰森,想知道他为什么不在复活后的第一时间回家, 尽管对于他会说的答案她了然于心……而他在哥谭市的行为又是那么过火,好像已经完全被仇恨蒙蔽了眼睛。 她约杰森在她的某一间安全屋里见面,不确定杰森会不会同意。 在他还活着的时候他们几乎没有任何交集——她曾经把全部心思都放在迪克身上, 迪克让她受了伤, 因此她也回避了继任的罗宾。 后来她才知道迪克也不喜欢杰森,而对于迪克冲杰森的挑衅, 蝙蝠侠也没做出过任何反应。 杰森曾经短时间地加入过泰坦, 然而因为他的性格和迪克的态度, 泰坦的其他成员对杰森并不友善,被敌视和孤立又加剧了杰森的暴躁程度。 在临死前的长达一年时间里, 杰森完全处于孤立无援的状态中。 他的死亡又是那么饱含希望破灭的绝望和痛苦。 芭芭拉简直不敢想象自己会见到怎么样的一个杰森·陶德。 会是一个恶劣的暴徒吗? 一个已经被恨意掏空,人生再没有别的追求的复仇者? 还是一个痛苦的、行尸走肉般的驱壳? 还有红罗宾。在他死后没多久就出现的小继任者,蒂莫西·德雷克,他会怎么看待这个抢走了他的位置的男孩? 必须要说, 在经过了杰森的事件以后, 无论是迪克还是她, 甚至是蝙蝠侠,都对蒂莫西宽容和关爱了很多。 这当然没什么错但当杰森死而复生…… 就好像这个家庭里的一切黑暗面,那些互相敌视、互相误解,就都以最恶劣的形式让杰森一个人承担了。 他离开人世的时候才十五岁。 他受到欺骗和折磨的原因,是因为他想要去见他的妈妈。 约定的时间到了,她的门被人敲响,但摄像头中空无一人。 芭芭拉犹豫再三后还是打开了门。 于是那个死而复生的男孩出现在她的面前:高大,英俊,矫健而平静。 他的眼睛里燃烧着怒火,但他看起来不像个恶魔。 他们没怎么交谈过。杰森不太说话,他默默地走进房间,默默地坐下,然后又默默地看着她,等待芭芭拉先开口说话。 “你……”于是芭芭拉说,“别对提姆出手。他是无辜的。” 杰森扯着嘴角笑了一下。 一个毫不掩饰的嘲讽的微笑。 芭芭拉惊觉自己说错了话,她立刻补救道:“我知道你一定很愤怒,说实话,蝙蝠侠答应让他成为红罗宾的时候不管是我还是迪克都觉得这样做太过分了,毕竟你才刚刚……”她停了一下,“但蝙蝠侠他……” “我想是我的死讯还没有起到足够的警示作用。”杰森说,他已经完全度过变声期了,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总有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想继承那个送死的职位。” “……对不起,杰森。”芭芭拉诚恳地说,“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我们每一个人都有责任。” “是我的错。我不该轻易相信那种愚蠢的骗局。” “不,你想要见你的亲生母亲,这放在任何时候都不能算是有错。”芭芭拉说,“是我们应该更关注你一些,这样你就会愿意和我们说起这件事,而不是一个人悄悄地去了。”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杰森平静地问,“说完它。” “收手吧,杰森。”芭芭拉说,“现在收手还来得及。去和蝙蝠侠好好解释一下,他会原谅你的。” 杰森笑出了声:“道歉?我?你要我去向蝙蝠侠道歉?” “他做得不对。他从头到尾都做得不对。但你不应该杀人,杰森,他不会容忍你变成这样的……收手吧,现在还来得及。” “……她说的对。”杰森忽然说,“不管小丑做了什么,不管他造成多少混乱,杀了多少人,用什么方式伤害他的朋友和同伴,他都会忍耐下去;但如果是他的同伴,比如罗宾犯错,哪怕一丁点错,他也不会姑息。” “她”是谁? “她”一定很重要。芭芭拉直觉这么认为。“她”一定是那个让杰森能保持冷静的人。 也许他死而复生的秘密也在这里面。 但杰森没有再提起过那个神秘的“她”。他坐在沙发上,沉默着听完了芭芭拉苦口婆心的长篇大论,然后沉默着站起来,打算直接离开。 芭芭拉叫住了杰森:“你要做到哪个地步才会满意?” “他不肯解决小丑。”杰森说,“我来解决他。” “然后你就会停下吗?” “然后我会以我自己的方式保护哥谭。”杰森冷笑了一下,“我要证明蝙蝠侠‘不杀’的那一套是行不通的。” 他大步离去了,芭芭拉忧心忡忡,却又对他束手无策。 ——她还是帮助杰森遮掩了他留下的痕迹。 一次。两次。三次。更多次。 杰森终于主动联系了芭芭拉,他又来了那间安全屋:“你想做什么?” “我不知道。”芭芭拉说,“可能我只是想尽可能地把事情往后拖。” 尽可能地把事情往后拖,杰森想,这不就是罗拉一直在做的事情? 不管是在对待他,还是在对待自己的身世上。她口里说得很好听,行动却总不是那么回事。 芭芭拉看到了杰森脸上一闪而逝的笑容。 多么真挚又多么稀薄的笑容。 像是哥谭市的阳光。 是“她”。芭芭拉立刻就知道了。一定是“她”。她想不出来在经过了这一切之后,还有谁能令杰森露出这样的微笑。 除了“她”。 她想问得更多,但提姆来了通讯,而且刚好就是在问和红头罩有关的事情。 杰森退开了,他坐到了窗前,开始擦拭他的枪管。 他好像不在乎芭芭拉接下来要说的话。 芭芭拉隐瞒了真相,但也给了提姆一些提示。 他是个聪明的小男孩,他比迪克和杰森都更像是蝙蝠侠,不单是性格,更是思维的模式。这一点提示已经够用了,他会查到真相的。 但面对杰森波澜不惊的侧脸,她还是低声说:“抱歉。” “如果真的觉得抱歉,你从一开始就不会这么做。”杰森平静地说,“你不想伤害任何人,芭芭拉,但这种想法本身就会伤害所有人。” 芭芭拉想说什么,但被杰森打断了:“你们对我不怎么样,但我要承认你们对我也不差——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你们没有喜爱和关照我的义务。” “而且我的性格也不好。”杰森自嘲地一笑,“谁都不会喜欢一个敏感、易怒、脾气暴躁的人。而迪克,他活泼温柔,又性格宽容,在罗宾这项工作上他也做得远比我更好。” “……杰森,”芭芭拉悲哀地说,“别这样,杰森。” 泪水已经盈满了她的眼眶,她宁愿看到一个痛不欲生的、歇斯底里的杰森,也不愿意看到他冷静地分析自己的错误,然后再说出这样的话。 太残酷了。对所有人都是。尤其是对杰森来说。 “是‘她’对你说了什么吗?”芭芭拉哽咽着问,“是吗?” 罗拉确实对他说过很多话。 但这个道理是他自己意识到的。 她的那些话顶多只能算是一种启迪,让他能够从旁观者的视角去解读整个事件。 “……在我刚苏醒的时候,我发现我躺在棺材里。”杰森慢慢地说,“我打破了棺材,从地下一直挖掘到地面上,然后……花了很长时间去恢复自己的理智和记忆。” 他的大脑其实是清醒的,但他的躯壳老是不听从他的命令,他断断续续地能使用自己的身体,每次都只有几分钟时间。 而且罗拉对他做的那些事…… ……有时候杰森就算是清醒了,也会假装根本没有清醒过来。 反正就清醒那么几分钟,尴尬也只有几分钟,要是被识破了,那就不是几分钟的事情了! ——虽然直到离开,杰森也不知道罗拉有没有识破。 她要是假装不知情……那他也看不出来,罗拉比她的模样看起来更擅长撒谎。 干。 她岂止是会撒谎! 她完全就是个谎言专家! 在“自己的男孩子”面前罗拉是很少掩饰的,杰森清楚地记得罗拉是怎么三言两语地误导她身边的所有人的。 阿尔忒弥斯,旺达,那个傻乎乎的提姆,甚至是布鲁斯……她骗人的时候甚至不用思考。 谎言简直就是她的本能。 天赋。只有天赋能解释她对谎言的擅长程度。 然而杰森一直没想通她到底知不知道他在那段时间里其实是有神智的。他只是表现不出来。 ——如果她不知道,为什么她要说那些充满暗示的话,在和提姆、布鲁斯通话的时候打开扩音? ——如果她知道,为什么她从来都没有尝试过在他面前掩饰自己? “我有很多时间可以思考。”杰森说,“思考我的经历。我的过去。我的死亡。” “之后我意识到,”他说,“没有谁欠了我的。我的亲生父母不爱我。但这个世界上除了他们,没有谁理所应当地……”他说,想起罗拉趴在他身上又亲又蹭的时候红扑扑的脸蛋和暖融融的气息。 老天啊,她比一只猫都还要轻。她瘦得只有一把骨头了。 这回忆让他的话停顿了一下。 “……毫无理由地对我好。” “杰森。”芭芭拉说,“不要……” “我不怪你们。”杰森说,“你,迪克,或者提姆。你们都是无辜的。如果我应该怪谁,那也该怪小丑,其次才是蝙蝠侠——但他在我撬他轮胎之后收养了我,供我吃住,送我读书,给我一个家……虽然它已经不是了,但至少也曾经温暖过。” 66.共鸣 后面这部分不是杰森自己想到的道理。 是罗拉跟他念叨过的。 没有人比杰森更清楚罗拉的性格有多天真和冷酷。 她对谎言的热衷远甚于她对漂亮裙子的热衷, 很多时候她根本就不是为了某一个目的骗人。 她就是骗着人,觉着这样很好玩。 但很多话她说得非常中肯。 “他训练我, 教导我, 让我成为他的助手, 就算我不服从命令, 他也没有放弃过我。”杰森又说, “我过去视之为理所当然。但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我过去一无所有,而他……给我了一切。几乎一切。” “他为我做了连我的亲生父母都做不到的事情, 我想就是因为这样,才让我产生了一种错觉:有些时候,我觉得他就是我的父亲。” 他是如此热切地渴望着一个家庭, 渴望得到蝙蝠侠的承认。 让他羞于启齿的是,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也曾渴望过迪克的接纳, 尽管那些渴望在迪克连夜赶来警告他“你永远不可能替代我的位置”时就化为了泡影, 取而代之的, 是雄心勃勃的挑战欲和警惕心。 但他仍旧将迪克视为一个榜样,一个目标……一定程度上说, 或许,也是一个兄长。 “但他不是。”杰森说,“那也不是我的家。真遗憾,不是吗?我沉浸在一个从未真实过的幻影中, 它们就像是水面上的浮沫一样美丽和虚假。我一直到死后才想明白这个道理。” 从头到尾都是他要求了太多。 芭芭拉捂住脸, 但泪水顺着她的脸颊和指缝流了下来。 “不用再帮助我隐藏身份了, 芭芭拉。”杰森笑了一下,“事情终归会发展到那一步的,我们都知道。” 红头罩和蝙蝠侠之间必然会有一场争斗。 或许是你死我活的争斗。 蝙蝠侠当然不会杀了红头罩,他连小丑都不肯杀,红头罩犯的罪可远不如小丑。 但折磨是不可避免的。 折磨。杰森情不自禁地为这个词和这个词所代表的的经历打了个寒颤,如坠冰窟的恐惧在几个呼吸间就占领了他的骨骼。 那些曾经碎裂过的骨节如同被烈火炙烤般痛苦起来,然而烧到极致后,痛感反而会由火烧的灼痛转为针锥般的寒痛,他觉得他身体里每一个曾经破碎和开裂过的位置都空洞洞的,一些碎得极细小的骨粉如砂纸般由内而外地擦拭着他的神经和皮肤。 杰森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发抖。 在临死前的那几个小时里……他不知道到底过去了几个小时,小丑的折磨是野蛮粗暴、毫无技巧的,这个臭名昭著的精神病罪犯最擅长的本来也不是肉体的折磨,而是精神上的摧残。 他热衷于摧毁一个人的灵魂,名单上的人选首推蝙蝠侠,罗宾不过是个可爱的开胃小甜点。 甚至于被他亲手折磨致死的罗宾还不是他最想要的甜点……在小丑混乱的大笑和颠三倒四的叙述中,杰森依然能够听出他对自己那点挑剔的不满,对杰森这么简单就落入他的陷阱的嘲笑,还有对第一任罗宾的强烈渴望。 ……即使在这种时候,即使在小丑眼里,迪克也是最好的那个。 但杰森·托德才是被小丑抓住并折磨致死的罗宾。 哈。 罗拉说过:“也许二代罗宾终于也算是靠这件事赢了迪克一次也说不准。” 她只穿着白色的蕾丝内衣趴在床上,一边玩手机,一边用她甜蜜又满不在乎的声音给出这样的评价,丁点也不在乎就被她垫在双腿下的、神智全无的“二代罗宾”可能会有什么感受。 她具有一种在多数人身上十分罕见的温柔和刻薄。 ——别想了,杰森,他对自己说,还没开始打你就在想输了会怎么样了,不像个男人。 罗拉现在在做什么呢? 杰森一直避免去想他完全恢复之前发生的事情,又羞又窘是一回事,罗拉有时候对他做的事情让他气得发疯是一回事,但更重要的是……更重要的是…… 罗拉并不喜欢“杰森·托德”。 她喜欢的是那个被她捡回家的,离开她以后就活不下去的傻瓜。 就像她喜欢的是阿尔忒弥斯所以能无视阿尔忒弥斯对她有所企图,就像她喜欢布鲁斯所以能无视蝙蝠侠一样。 她喜欢“她的男孩子”,就能完全无视掉“杰森·托德”,尽管她在洗干净他的时候就认出了他到底是谁,她也能假装不知道他的身份。 杰森还想再说点什么,安慰一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芭芭拉。 说“你不用这么伤心我真的想开了”? 但这可能不是芭芭拉最想听的。 “……我不会对红罗宾怎么样。”他在临走前说,“他是无辜的。我很清楚。” 他还是很讨厌那个替代品。 可他当初也只是迪克的替代品而已。 再说那小鬼也算是为死去的杰森·托德流过几滴假惺惺的鳄鱼眼泪。 他就勉强心领了。 翻窗离开芭芭拉的安全屋时杰森依然能够感觉到那种被他强行忽视的、来自骨缝的幻痛,他骑上摩托车,转动钥匙,点火。 在真正远去前,他犹豫了一下,飞快地从衣兜里捏出一粒糖,含在舌根。 太甜了,甜得有些发腻。但这种甜味却很好地安抚了杰森紧绷的神经和发痛的身体。 他不再多想什么,而是将手搭在摩托的把手上,弯下腰,令上半身和地面接近平行。 这个安全屋不能再来了,这条街道附近的势力和小型据点也必须经过一次清洗和梳理,实际上他甚至不该来这里第二次,芭芭拉能隐瞒蝙蝠侠的次数也不多,第二次来访就有可能会暴露他的行踪,最重要的是,可能会暴露他的身份。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他本来也无意掩饰他到底是谁,刚刚来到哥谭后的那段时间他始终躲避蝙蝠侠,也是因为他还没能在这个残忍的城市中站稳脚跟。 摩托车在小巷的转角处急转,刺耳的摩擦声惊动了几个藏在暗处的流浪汉。 他们警惕地目视着杰森的背影,想必过不了多久,红头罩在此地出没的消息就会传遍整个哥谭。 然而在这时候,杰森却忽然生出了另一个念头。 ——罗拉在关注他吗? ——她有在她充满了玩乐的时间里,分出那么一点点时间给他吗? 满心复仇的人不应该有柔软的念头。他甚至不应该有除了仇恨以外的太多情感。 复仇的人需要将自己变成一个怪物。 他本来应该是一个怪物。如果他没有被罗拉捡走,如果他没有被认真擦拭、仔细拼凑、精心喂养,如果没有那双专注的眼睛和柔软的手……他应该变成一个怪物,但他怎么能在痛苦之后不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去抓住那一丝暖意? 杰森将上半身压得更低了,低得像是个腹部受到重击的男孩因为不堪忍受的痛苦蜷缩起身体,拼命想要保护好自己柔软的腹腔。 纽约市,曼哈顿区,下水道中。 罗拉打量着这个被分给她用来休息的房间。 粗糙,而且简陋,几乎没有什么家具,更不说是装饰的小摆件了。 对于总喜欢在自己的房间里和身体上挂满精致漂亮的小玩意的罗拉来说,这个房间完全不符合她的审美。 但这里的条件毕竟也就这样。 就算是这个房间,也是原本属于罗斯的——被她慷慨地让给了罗拉。 她转头看了一眼小虫,又看了一眼小红,他们的房间同样简陋,相比起罗拉的房间也狭小了不少,罗拉这里好歹还有点桌椅,床也像些样子,他们俩的房间就完全是个搭建了木板床的……空地罢了。 彼得看起来有点震惊,提姆倒还好,他很镇定地排查了一下房间里有没有监控设备(在罗拉看来这种行为毫无必要),然后坐在床上,开始给彼得发消息。 用的是他们的通讯器而不是手机。他们也没带手机来。 ……居然没有尝试过和她进行交流,罗拉有点不开心地想,但她很快就宽宏大量地原谅了他们。 对自己的不靠谱,罗拉心里还是很有数的。 你要是总放飞自我不顾同伴,就得承受他们讨论事情的时候不带着你玩的后果。 床上只是铺着一层软垫,连席梦思都没有,罗拉在床上坐了坐,然后发了一会儿呆。 那种害得她在下水道中差点跌倒的眩晕感又上来了。 这种眩晕感非常熟悉,太熟悉了,太熟悉了,可不管她怎么回忆都没没办法回忆出这种熟悉感究竟出自于何处。 她烦躁地躺在半空中翻身,但翻着翻着,她忽然一骨碌从半空中坐起来,刷地拉开了她的游戏面板。 果然。 这种眩晕感正是她刚刚进入游戏时所体会到的感觉。 游戏面板上出现了几行小字。 ……这个资格到底是从哪里获取的?她做了什么? 罗拉飞快地在脑海中过滤了一遍她所做过的一切,从她刚诞生的时候杀掉的那些倒霉蛋,到她捡回了杰森……她把注意力短暂地放到了哥谭,很快就从无数杂音中捕捉到了杰森的呼吸和心跳。 他听起来很痛。 但没有人打他或者和他说话,他正一个人待在屋子里,那里可能是他自己的某个安全屋。 她听到他颤抖时牙齿撞击到硬糖的声音。 他的情绪渐渐稳定了下来。 罗拉还没想好要不要再听一会儿,就被另一个声音吸引了注意力。 严格来说,吸引了罗拉注意力的不是声音,而是感觉。 一种……精神上的共鸣。一种奇怪的共振。 这感觉和游戏面板的变化一定有所联系。 67.光源 罗拉很注意地辨认着, 她听到了两道呼吸声,和三个人的心跳声。 不, 不是三个人的心跳。 是两个人。 一个人有一个心跳声, 另一个人有两个。 ——两颗心脏的人。 罗拉立刻就把杰森忘到了脑后。她侧耳聆听, 很快就锁定了他们的位置。 他们在大都会市。 有一颗心脏的人说话了, 一个很动听也很熟悉——又是那种莫名其妙的熟悉——的女声:“就是现在吗, 博士?” “就是现在。”有两颗心脏的人说,是个男人的声音, 还挺年轻的,一口英腔,“不要怀疑我的判断, 瑞贝卡, 在时间旅行方面我是全宇宙最顶级的专家。” “是吗,”被称为瑞贝卡的女声毫不客气地嘲笑道, “要我细数你出过的错吗?上次旅行我们说好了要去看银河系的末日, 但你却带我到了一年前的哥谭——害得我被小丑抓住。” “是你自己故意被他抓住的。”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博士?” “那要问你自己。” 然后这两个人吵着架走进了一个房间,关上了门, 紧接着传来的是一阵奇怪的……风声?或者刹车声?还是别的什么声音? 这声音逐渐淡去,这两个奇怪的人也消失得无踪无影。 确凿无疑的“无踪无影”。他们完全是凭空消失的。 时间旅行。 很好,现在迷雾越来越多了,事情也变得越来越扑朔迷离。 但仔细想想, “时间旅行”的概念罗拉也不是第一次听到。 早在和洛谈话的时候, 他就漫不经心地提起过, 他的出现可能会有些失误,因为“时间流速不同”。 已知的事实是洛和旺达给她喝的东西是同一种,另一个事实是洛和瑞贝卡都提到过时间旅行,并且他们的时间旅行都不够精确,那么洛、旺达和瑞贝卡应该是同一个阵营。 主要区别在于,旺达总是在在罗拉所在的时间线上,而瑞贝卡和洛不是——他们或许在今天,或许在过去,或许在未来。 这个结论不一定正确。 但应该已经开始接近真相了。 罗拉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游戏面板。 它们静静地停留在面板之上,而罗拉有种预感——她的游戏面板不会再发生任何变化了。 而她甚至还没搞懂到底发生了什么。 如果想要追查真相,也许去大都会能够得到些线索,但罗拉简直是发自本能地排斥马上就去大都会这件事。 一定有什么东西在影响她的神智。 毫无疑问,那种影响和她刚才感受到的、奇异的共鸣出自同源。 ……是瑞贝卡。 ……没有证据能证明,但一定是瑞贝卡。 罗拉还没想好接下来要干什么,就听到了敲门声。 门外,罗斯说:“罗拉?” “我在呢。”罗拉从半空跳下来,落到地上,哒哒哒地跑过去给罗斯开门。 “我想你呆在房间里可能会有点无聊。”罗斯说,“要出门转一转吗?虽然对你来说可能没什么好看的。” 罗拉想也不想地说:“好呀!我们叫上小虫和小红一起!” 在联络器里讨论得正欢的两个男孩子齐齐一顿。 小蜘蛛:“卡门要来了。” 红罗宾:“罗斯要带卡门出去逛街,卡门说要带我们一起。” 他们又齐齐地停了一下。 小蜘蛛:“你能听见她说话?你不是没有超能力吗?” 红罗宾:“我拥有科技。” 小蜘蛛:“你在卡门身上放了窃听器!?你怎么能对同伴这么做!这样不对!” 红罗宾:“我只是利用科技做了你不需要科技也能做到的事情。而且卡门很清楚我放了窃听器,她没有拿走它们。” 小蜘蛛:“它们?!你放了几个?!你在我身上也放了窃听器吗?!” 提姆在手腕上点了几下,收起了微型电脑。 罗拉直接推开了他的房门,没有一点要避讳的意思:“走啦小红,我们跟着罗斯一起出去玩呀!” 在她身后,罗斯露出一个带着歉意的笑容。 “来了。”提姆朝着门口走去。 他隔壁的房门应声而开,小蜘蛛也从自己的房间里走了出来。 “你们……就一直穿成这样吗?”罗斯犹豫着,她尤其看了看蜘蛛侠,“虽然你们就算是穿成这样也不会引起关注,但是生活会很不方便吧?” “没关系,我们也不会在这里停留太久。”罗拉轻快地说,“我们的年纪都还小,周内还要回去上课呢。” 羡慕的神色在罗斯的脸上一闪而逝,紧接着出现的表情就是忧郁和落寞。 无论是红罗宾还是小蜘蛛都没有错过她的这个表情。 至于罗拉……她稍微有点走神。 不过当罗斯带着他们三人穿行在这些简陋的建筑中的时候,她的状态还是很不错的。她津津有味地欣赏着这些粗糙的墙体,乱七八糟的房顶,和分布得七零八落的房屋。 “这么多年时间,你们就没有尝试过改建和规划这里吗?”红罗宾问罗斯。 “这么做毫无意义。”回答她的却是罗拉,她听起来有够心不在焉的,不知道注意力又跑到了哪里,“下水道里又不会受到外界天气的影响,这些变种人的身体素质又普遍远高于普通人,他们就算是随便找个地方就地一躺也能过日子,房子的好坏没有意义。” “是的。”罗斯说,“约翰尼……包括在他之前的首领,都认为优渥的环境会磨灭我们的意志和战力,保持环境的艰苦对我们更有好处。” “这根本说不通。”小蜘蛛忍不住反驳。 红罗宾皱了皱眉。 小蜘蛛的眼前立刻浮现出了一行短讯,凯伦体贴地帮助他调节了显示框的位置和字体,让彼得能在行走中进行阅读。 红罗宾:“不要多说。约翰尼能听见我们说的话。” 这也太谨慎了吧。 之前他们就在相邻的房间里还要通过通讯器联络,小蜘蛛觉得这样就已经很夸张了,没想到现在面对着面也不能好好说话。 想是这么想,小蜘蛛还是安静了下来,没想到罗拉却说话了。 “他们全都在乱说。”罗拉很直接,“真觉得条件好了会磨灭意志,那就拒绝来自地上世界的捐助呀。你们现在就是被圈养的猪而已。” 红罗宾:…… 他在小蜘蛛的注视中放弃了挣扎,面无表情地说:“从能力上看,你们的力量并不弱小,但你们对世界的认识非常浅薄,这个地下世界已经形成的扭曲的新社会限制了你们的思考模式——很简单的道理,一个人可能会梦想成为市长,志向远大的则会竞选总统,更狂妄的人会试图控制世界,但很少有人会想到统治宇宙,即使他们知道宇宙无穷无尽。” “要塑造你们的现状不是很麻烦。”罗拉说,“先把一群人打怕,让他们躲进一个封闭的环境中,因为生存资源是有限的,这群人就会自然而然地开始争权夺利。” “他们会建立起等级,紧接着,第一批获利者就会开始主动维护自己的权力,为此不惜做任何事情。” “呃……”小蜘蛛说,“但是他们都是变种人啊。” 红罗宾说:“和普通人社会为敌需要很大的勇气。总有些人会逃走的。” “强大的力量,孱弱的心智。”罗拉接了口,“其实我也不觉得约翰尼他们有什么错。懦弱的性格可能也是会遗传的。” 这些变种人全都是不安定的因素。要是让他们上地面去,没准会又一次引起普通人针对变种人的战争。 但最重要的是…… “他们不愿意离开这里。”罗斯勉强地笑了笑,“你们看到杰克了,他压根不相信地面的世界是美好的,他甚至不太相信所谓的‘地面世界’。他觉得……外面的世界已经在战争中毁灭了。他觉得地下的世界就是唯一的安乐窝。” “你呢?”罗拉问,“你想要统治宇宙吗?” 他们在罗斯的带领下横穿了这个破旧的聚居所,路途的尽头是一个巨大而空洞的、漆黑的管道。 从管道深处传来了怪异而不详的声音,几乎令人回想起一些蒙昧的、原始的、不可名状的恐惧。 罗斯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那条管道。 “我不知道,”她用一种梦呓般的语气说,“我不知道我想要什么。” 小蜘蛛和红罗宾面面相觑,各自琢磨着罗斯到底是什么意思,罗拉倒是完全没什么所谓的表情。 她抬起手,拿出一个披萨盒,问:“要吃披萨吗?这是超大份哦。” 想了想,罗拉又补充了一句:“吃完不够的话,我可以再上去买。” 说完这句之后罗拉还是觉得有点不恰当,没能完整地表达出她想表达的意思。 于是她又说:“或者我们直接上去吃?吃完了之后再下来?” 她的提议当然不可能得到拥护。 尽管这个发展完全在罗拉的意料之中,她还是颇觉无趣地撇了撇嘴。 他们一起吃完了超大份的披萨,罗斯又带着他们回到了她的家中。 这个世界要怎么区分白昼和夜晚是个谜,鉴于下水道系统远离地面,更没有天空,日升月落应该没办法对这里施加任何影响。 但当整个聚居所都因为夜晚的降临逐渐安静和昏暗下来的时候,罗拉终于注意到了这个下水道中最奇怪的事情。 在没有路灯,没有任何现代化设备,更没有任何奇奇怪怪的生物提供照明的情况下—— 光是从哪里来的? 68.疑窦 红罗宾说:“这里四面八方都有光。” 夜深以后他和小蜘蛛不约而同地聚集到了罗拉的房间里, 看来就算再怎么欢脱和不靠谱,罗拉在这个临时小队中的领导者地位还是得到了所有人承认的。 虽然要罗拉自己说, 她更倾向于认为小虫和小红只是害怕不带她玩的话, 她自己搞出别的事来。 ……至于吗。 搞事有什么不好的。 “我也发现这个问题了, 这里的光照条件太好, 而且完全和外界同步——凯伦有联网功能, 她根据卫星传来的信息对比了情况。”彼得说,“我觉得这些变种人肯定有什么秘密。” 罗拉的关注点有些不一样:“凯伦的权限可以直连卫星?” “应该可以……吧?”小蜘蛛不太确定, “我不是很清楚凯伦都有什么权限,今天之前我都不知道她能抽调卫星信号。” 红罗宾说:“看来你的超级制服还对你隐藏了很多东西。” “这个倒不是。”小蜘蛛否认了,“斯塔克先生没有给我控制制服的全部权限, 有些功能要等我通过了他给我的测试才会开启。” 他们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太久, 红罗宾对这件据说是出自托尼·斯塔克之手的装备非常好奇,但礼貌地在小蜘蛛避而不谈的时候转移了话题。 唯独罗拉的眼神让彼得觉得相当不自在。 因为罗拉又在用那种, 仿佛能透过这件衣服和他的皮肤, 透过他的肌肉和血管, 一直看清楚他的骨骼状况的眼神盯着他看了。 经过了这么多次相处,彼得不能说自己对罗拉有多少了解, 但毫无疑问,罗拉绝对不是会非常顾忌他人态度的人。 她一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彼得得承认他已经很习惯忍受罗拉的突兀和无礼了。 ——不然怎么办呢?他还能教育罗拉不成? 忍一会儿就好,彼得对自己说, 罗拉不会看上很久的, 她没这个耐心。 果然, 罗拉没盯他几分钟就挪开了视线,而这让彼得松了口气,绷得紧紧的身体也逐渐放松了下来。 红罗宾针对他们目前所遇到的情况提出了好几个意见,从最不着边际的,这些变种人其实暗中掌控了某种他们无法解析的高科技手段,用以维持自己的光照条件;到可能性最高的,有变种人的变种能力就刚好能够维持外界的光明,林林总总,说了好长一串。 罗拉一个接一个地否定了它们。 “不可能是高科技手段,不可能是生物光的照明,也不可能是变种能力。”罗拉说,“我有我的判断方式,可以保证这种光源绝对不是你之前列举的任何可能。” 提姆思考那么久之后得到了这么简单粗暴的否定也不生气,他很有耐心地问罗拉:“那你觉得是怎么回事?” 没想到罗拉却问了一个在另外两人看来非常奇怪的问题:“……你们有没有感觉到这个地方很像是一个游戏?” 没等小蜘蛛和红罗宾开始提问和反驳,罗拉就继续说道:“环境封闭,远离人烟,好像每一个角落都藏着秘密。从走进这里开始,就有种奇怪的氛围环绕着你……许许多多的细节都在说明这里一定有问题,但是每一个细节都很琐碎,好像你只能搜集起所有线索,然后才能拼凑出一个大致的故事线,紧接着你才能打出通关的结局。” 红罗宾说:“……这就是正常的任务流程,等等,你这么一说,我忽然觉得我平时的任务……”还真跟游戏的模式差不多。 “不不不,那不是一回事,小红。”罗拉散漫地挥了挥手,“现实的任务中会有大量的垃圾信息干扰你的判断力,你能找到的线索和消息碎片成千上万,但最终能用到的也就那么几个。” “任务的过程中还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不可抗力干扰你的案子,有时候你努力地搜集了所有线索,搞清楚了事件的全部经过,人证物证一应俱全,拼图只差最后一块就能拼凑完整,但就在这时候,忽然,这个城市连下了十天暴雨,雨水冲刷了一切,让你之前的努力前功尽弃——这是会发生在现实里的事情。” “但游戏不是这种运行机制。” 罗拉忽然沉默了下来。 她拉开那个所谓的“游戏面板”,那三行提醒她可以退出游戏的小字安静地躺在面板上,仿佛在嘲笑她的无知和迷茫。 她看了几秒游戏面板,而在小蜘蛛和红罗宾的眼中,她只是盯着她面前的空气出了几秒神而已。 罗拉又关掉了游戏面板。 “游戏的运行机制是非常精致的。游戏不会像现实一样多变和粗糙,更不会像现实一样用海量的垃圾信息堆积过来,让办案的全过程无比枯燥。” “你在游戏里不需要从上千种小细节里找出最重要的那个。游戏是精致的,游戏给你的所有信息都有用处,每一个提示都不会被浪费掉。” 说到这里罗拉忽然笑了,她问小蜘蛛和红罗宾:“你们知道flag这个梗吗?” “知道。”小蜘蛛和红罗宾异口同声。 “flag这东西其实就能体现出这种精致。所有在之前给过你的信息都会在未来用到,”罗拉说,“你仔细看那些电影,当然,要经典的、成熟的好电影,它不会有多余的台词和多余的镜头,在电影开场第十分钟出现了一朵花,那么这朵花就一定会承担某种责任——推动剧情,解释人物,烘托氛围……等等。” 在电影里说“我做完最后这一单就回老家结婚”的这一单没做完就死了,在电影里说“战争结束以后我就和我的未婚妻”结婚的,最后不是死在战场上,就是回到家乡之后发现未婚妻把他给绿了。 ——在这些人造的故事线里,每一个细节和线索都是精致的,都会传达某种消息。 ——只有这样,游戏才会有趣。 红罗宾和小蜘蛛愣在原地,明显是被罗拉的发言给震住了。 小蜘蛛还有点没回过神来,他平时的工作和红罗宾的工作有很多不同,划分得简单粗暴一点,小蜘蛛是负责出外勤打架的,红罗宾是负责坐在房间里动脑子的……对罗拉所说的话,红罗宾有更深刻的体会。 所以红罗宾几乎在一瞬间就听懂了罗拉的意思:太刻意了。 这些生活在下水道中的变种人所展示给他们的东西都太刻意了。 仔细思考一下,他们从进入这条下水道,被那五个变种人攻击开始,就一直在接受他们所传达的信息。 而他们传达出来的消息,确实是充满了细节,充满了疑窦的。 从刚见面的时候受到的攻击能大致推断出这些变种人的能力,紧接着,约翰尼的队伍分配又能显示出这个五人小队中的人际关系。 还有那些分别出自杰克和罗斯之口的话——杰克显然在一路上十分详尽地为他们介绍了这个聚居地的大致情况,为他们描摹出一幅不太详尽但很具体的图景;罗斯则代表了另一种人,代表了和杰克所代表的陈腐、守旧和愚蠢不同的形象。 还有约翰尼。他很少说话,也很少阻止什么,但他在这里的地位毋庸置疑。 更别说罗斯还在刚才向他们详细地展示了整个聚居地的构造,并且还透露了她的一些……与众不同之处。 “所以你是什么意思?”红罗宾问罗拉,“你觉得这地方是一个针对我们的陷阱?” “不太可能是陷阱。”罗拉回答,“我不是说了吗?这地方给我的感觉更像个游戏。” 小蜘蛛表示自己有点跟不上节奏:“你们在说什么?我们得到的消息够多不好吗?事情的进展是顺利了一点,但是……单凭这点也不能说明这个地方有问题啊。” “关于这地方的光源,”罗拉说,“我们会搞清楚是怎么回事的。不过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发现一件事——约翰尼是罗斯的父亲。” “当然。” “我发现了。” 这次小蜘蛛和红罗宾都给出了肯定的答复,他们都大致探查了罗斯的房子,约翰尼的卧室就在罗斯的隔壁,他的那件大衣还挂在墙壁上呢,他们都不会错过这个细节。 这样一来,杰克对约翰尼异常的崇拜和敬佩也说得通了。 他们商量了一会儿要怎么做,但没能商量出个明确的章程来。罗拉说完自己的意见后就靠在床边若有所思地发呆,也不告诉小蜘蛛和红罗宾她在想什么。 不过在小蜘蛛追问她为什么会有这种“游戏”的联想时,她还是给出了解释。 “我熟悉游戏。”她说,“我非常熟悉游戏,可以说,我对游戏的熟悉已经到了一种……有点分不清游戏和现实的地步。我正在想办法分清楚哪边是游戏,哪边是现实。” 小蜘蛛并没有听懂罗拉的话。 他干巴巴地说:“哦。” 罗拉笑了,她抬起手,不知从哪儿拖出来一条厚厚的毛毯垫在床上,蓬松的、长长的、白色的茸毛将她整个人都裹住了,还留出了很长的一截。 “你们暂时不用回去。”罗拉说,“以我丰富的游戏经验,今晚一定会有重要事件发生。我想到时候我们就可以搞懂这个地方和这些变种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小蜘蛛抬头看了她一眼,敏感地发觉了罗拉的情绪不太好:“你怎么了?不高兴吗?但我觉得……我觉得这件事还挺好玩的。” “第一次执行这种任务,对不对?”罗拉在毛茸茸的毯子里笑。 “对。”小蜘蛛点头,他有点羡慕地看了看红罗宾,“我不像红罗宾一样可以跟着蝙蝠侠执行任务,斯塔克先生认为我甚至都算不上一个合格的助手,我在路上扶老奶奶过马路,给游客指路就行了……” “事实上,蝙蝠侠虽然允许我做他的助手,也给了我一些事情做,但我还没正式开始执行任务。”红罗宾说。 他的话让小蜘蛛惊讶极了:“你还没有?” “严格意义上说,这也是我的第一个任务。”红罗宾的声音听起来稚嫩又沉稳,他甚至还没过变声期,“尽管现在看来,这个任务和我的期待完全不同。” “也和我的期待不同啊。”罗拉有点不高兴,“我只是打算下来参观一下流浪变种人的凄惨生活,我也没想到事情发展成现在这样的。” “……你刚才是不是说了‘参观流浪变种人的凄惨生活’?”小蜘蛛说。 罗拉猛地拉起毯子盖住了自己的头。 她瓮声瓮气的声音从厚厚的毛毯下传了出来: “哎呀!我好困呀!我不跟你说话了,我要睡觉啦!” 69.习惯 哥谭。 杰森埋伏在线人提供给他的交易地点。 在经过了一通对哥谭内许多小帮派的大清洗之后, 红头罩终于在哥谭中站稳了脚跟,尽管让他的地位得以确立的原因并不全是他的手段——实话说他的手段也不怎么残酷。 无非是该杀的人杀, 不该杀的人给顿教训, 几十上百条人命的损耗在海纳百川的哥谭甚至不会激起丁点水花。 这些人不全是由杰森动的手。 但差不多都是因为他而死, 如果算上那些大清洗荡漾出去的余波, 譬如当杰森结果了一个颇有势力的小头目, 依附着这个小头目生存下来的手下当然不免会被昔日的仇家找上门来……但这种复仇和被复仇的戏码在哥谭从未停止过,要杰森自己说, 那些人的死也怪不到他的头上来。 但蝙蝠侠肯定不是这么看的。 红头罩已经在哥谭市横行一个多月了,他的每一次行动都是对蝙蝠侠的挑衅,而蝙蝠侠居然没能抓住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家伙一次, 这才是真正确立了红头罩在哥谭中的地位的原因。 这件事还真他妈的嘲讽, 杰森想,蝙蝠侠都成了判断一个恶人实力的标杆了。 他其实已经做好了和蝙蝠侠正面较量的准备。 过去那个孱弱的杰森·托德已经死了, 现在他是带着复仇之火返回人世的红头罩, 他发誓要让小丑付出代价, 至于蝙蝠侠,他对蝙蝠侠的愤怒丝毫不亚于他对小丑的愤怒。 蝙蝠侠究竟要等小丑毁掉多少人才能意识到那个变态的、丑恶的精神病必须被杀死才能保护哥谭的秩序?究竟要有多少人成为小丑的牺牲品, 蝙蝠侠才能明白他的执迷不悟除了帮助小丑以外毫无用处? 太痛苦了。不管是被小丑打断全身的每一寸骨头却毫无还手之力,还是最终迎来的死亡。 但更痛苦的是当他恢复意识之后,却发现小丑不过是被关进了阿克汉姆精神病院。 小丑会被关起来,然后小丑会在心情好的时候找到机会逃走, 在哥谭掀起绝望和恐怖的狂潮。 肆意杀人, 玩弄人心。然后又是被从蝙蝠侠关起来, 紧接着他又会在某天心情好的时候袭击警员并出逃。 这无止境的重复没有丝毫意义,只是令杰森怒火冲天。 他是如此愤怒,但又并未失去理智。 他前所未有地意识了到他和蝙蝠侠之间不可跨越的鸿沟,他是生在犯罪巷的小混混,他体验过一无所有和饥不择食到几乎能生啃人肉的感觉,他是胆大包天到为了几天的口粮能去偷蝙蝠车轮胎的杰森·托德!被蝙蝠侠抓到之后他也能挥舞着拳脚拼命攻击!他厌恶规矩,他不服管教,他从不相信伪善的那一套! ——哥谭需要新的英雄。 ——能拯救哥谭的英雄绝不是蝙蝠侠! 但就算是现在,就算是他已经规划好了每一步行动,确定了接下来会做的每一件事情,罗拉说的那些话依然徘徊在他的胸口……她说,在雪崩的时候,每一片雪花都认为自己是无辜的。 “要拯救哥谭?”她说,带着那种兴奋的、得意洋洋的坏笑,“毁灭这个世界,在废墟上重新建立文明和秩序,然后我们就能拯救哥谭了!” “就像每一个腐朽的王朝在毁灭之后,差不多都能迎来一个辉煌的新王朝是一个道理。”她说,“所有的未来都是历史,而历史就是这么回事。” 很多人都会觉得她这么说是在开玩笑,但杰森清楚她是认真的。 罗拉说认真的话总是像在开玩笑,开玩笑的时候却又总是很认真,要想区分这两者一点也不容易,彼得就是这么被她骗得团团转的。 还没有到交易双方约定好的时间,交易地空无一人,于是杰森有时间想得更多和更远—— 罗拉在做什么呢?她临走前好像说了她要去上学,他看到了她的证件,她要去的好像是中城高中,那只小蜘蛛上学的地方。 太危险了,会被斯塔克关注,而被斯塔克关注差不多也就能等同于被复联关注。 杰森有一点担心罗拉在复仇者们手中吃到苦头,但复仇者们相比起另一个麻烦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 真正值得担心的是另一个人,另一个从来不曾掩饰自己的敌意和想法,一次又一次地用各种阴险无耻的手段进行攻击,却又一次又一次地凭借政治才华和社会影响力,以及雄厚的财富逃脱法律制裁的人…… 一个轻微的破空声惊醒了杰森。 他的藏身之处暴露了! 杰森几乎在一瞬间就一个猛冲和滑跪躲开了那枚飞弹,大爆炸的余波将他按倒在地,但最令人惊恐和震惊的是,这样猛烈的大爆炸竟然没有扩散得太开,它几乎精准地将爆炸范围限制在了几米范围之内,杰森不过是靠着惊人的反应力堪堪躲开了爆炸的中心。 这枚飞弹不过是一个开头,杰森还没来得及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就翻身而起,躲到了墙后。 线人给他的消息是假的。 显然,这是一个专门为了引出他而设的局。 他在哥谭崛起的速度太快了,肯定会被其他势力盯上,将他视为眼中钉的岂止是那些被他肃清过和即将被他肃清的小帮派,连不少扎根哥谭十年、二十年甚至更长时间的老家伙都等着他栽跟头。 哥谭并不是一个面积很大的城市,一个新的势力冒头,就必然意味着就旧势力的实力走低甚至消亡。 红头罩的野心和实力已经在这一个月势如雷霆的行动中展现出来,整个哥谭都在注视红头罩的下一步行动。 还有蝙蝠侠的行动。 想要在哥谭这个混乱的城市中闯出名头成为一方大佬的人数不胜数,蝙蝠侠懒得对小喽啰出手,这种气焰嚣张的新人大多都在起步阶段就被哥谭黑帮和反派们内部搞死了。 如果有哪个新人没有被教训,那他通常就是被哥谭各大势力默许了交给蝙蝠侠给但是心情很糟的蝙蝠侠出气的倒霉鬼…… 比如用小丑曾经用过的外号做代号的红头罩。 究竟是谁盯上了他?而且出手还这么大? 杰森也是识货的,那枚飞弹价值不菲,就算是在哥谭,这种爆炸范围和声音控制得这么精妙的炸.弹也绝对是抢手货,有价无市的那种。 就在他惊疑不定地猜测着究竟是谁对他出手的时候,一个……可以说是有些熟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了起来。 “晚上好,红头罩。”他说,“或者你更喜欢别人称你为罗宾?” “莱克斯·卢瑟。”杰森低声念出了对方的名字。 “看来这两个名字你都不怎么喜欢。”莱克斯说,他极其戏剧性和优雅地停顿了一下,“那么也许我应该叫你——蓝鸟。” “你想做什么?你有什么目的?”杰森冷冷地说,“我可不像卡门,我对你没有任何好感。” 这个名字没能在卢瑟的微笑和眼神中制造半点波澜。 “你看,我们还是有一些共同点的。”莱克斯不紧不慢地踱了过来,“我对你的态度和你对我的态度完全一致。” 杰森死死地盯着莱克斯,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到好像他只需要一伸手就能杀死眼前的家伙。 莱克斯·卢瑟,莱克斯集团的掌控者,全世界最知名的反派之一,按罗拉的那套理论,他的危险程度比小丑更甚。 由于从未有过机会和对方进行接触,杰森没领略过莱克斯的作风,他对“莱克斯·卢瑟比小丑更危险”持保留态度。 小丑已经是他生平所见的最恶毒、扭曲和危险的变态了,而卢瑟不管怎么看都是个有理智可交谈的人,罗拉认为这种人的破坏力度会更大……杰森也能理解这种看法,但无论如何,这种相对正常的造型还是让他对卢瑟生不出畏惧之心。 也许他真的能在这么近的距离中杀死卢瑟。 但卢瑟也绝不是会双手空空、不作任何计划和打算就独自跑到哥谭来的人。 问题又回到了最初:莱克斯·卢瑟出现在这里到底有什么目的? 杰森警惕地看着对方,冷笑着说:“是吗?你也像我一样在想单枪匹马地出现在哥谭的人最容易死于非命?” “你瞧,站在你面前的显而易见是莱克斯·卢瑟本人,”莱克斯并不把杰森的挑衅放在心上,他微笑着摊开手,“而如果我想杀你,你根本不会知道是谁在动手。” 摊开双手,好像敞开胸怀一样,这是标准的演讲动作——杰森想起了罗拉,她看了不少莱克斯的视频,也很乐意在看视频的时候和她的男孩子说话,她总是说——当有人在谈话中做出这个动作,往往意味着他需要你相信他。 而当他需要你相信他,要么就意味着他接下来要做的事不容闪失,要么就意味着他在说谎。 当然也有可能只是单纯的一种夸张动作,出于他澎湃的炫耀欲——罗拉紧接着就这么补充了。 “我想你来这里更不是为了说一通废话的。”杰森说。 “当然不是,我只是认为在谈话前,我们应该对彼此有一个非常基础的了解。” “莱克斯·卢瑟。我了解你。” “不,你恐怕并不清楚你应该清楚的那些事情。”莱克斯像模像样地沉吟着,“即使是我也对某些事感到难以开口——你还记得罗拉对你做过什么吗?” 杰森:“……” 感谢他头戴的桶盔遮住了他的表情。 他艰难地:“……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在她刚刚醒来之后,我就派出了阿尔忒弥斯到她身边,同时给她的还有帮助她维持身体发育的药.剂。”莱克斯说,“而罗拉将那支药.剂给了你。” 他微笑了一下。这个笑容里没有半点温度。 杰森僵立在原地。 “——现在,”莱克斯说,“我想你可以静下心来,和我好好谈谈了。” 将自己整个人都藏在厚厚毛毯下的,半醒半睡的罗拉撇了撇嘴。 她原本是没打算真的睡觉的,但这条毛毯实在是体柔软和温暖了,它暖融融地包裹着她,像是婴儿回到了母体,于是本来只是装睡的罗拉,装着装着,就真的睡着了。 但又没有完全睡着,而是在一种意识混沌的、不太清醒的状态里。 她在睡梦中不自觉地捕捉着杰森的心跳和呼吸,仿佛鼻腔中还能嗅到他身体上的香气。他气味和多数人一样,集中在脖子、胸膛附近,其他位置上的气息不像这两个地方那样纯粹—— 就像杰森完全习惯了她一样,她也完全习惯了杰森。 70.深处(上) 习惯是一种很新奇的感受。 它没有明确的感情偏向, 既不一定代表开心,也不一定代表难过。习惯是一个人的应激反应, 是一种出自于心理的生理形态, 习惯就是……习惯。 罗拉朦朦胧胧地睡着。 红罗宾和小蜘蛛在她不远处悄悄讨论着什么, 他们在罗拉的要求下没有离开房间, 不过也礼貌地没有和罗拉的床靠得太近。 如果是在清醒的时候, 罗拉会非常乐意参与到这场对话之中。 她会讲些古怪的甚至有些毛骨悚然的话吓唬小蜘蛛,看着小虫被吓得够呛但又强行镇定的表情取乐。 她会提出诡异的猜想扰乱红罗宾的思路, 然后再用他无法反驳的逻辑将他的所有想法——不论这些想法是对的还是错的——全部驳回,再欣赏他皱着眉努力思考的模样。 令旁人苦恼和困扰的事情是不讨喜的,戏耍朋友的行为是不妥当的, 过分乖张的性格是会被恐惧、厌恶或者至少说排斥的。 这些东西都深深地藏在罗拉的脑海深处, 从她睁开眼睛开始,这些基础的理论和思想就指导着她的行动。 罗拉并不认为这些东西是她自己的一部分, 尽管潜意识已经无数次告诉她, 这些知识和理论, 都是她在“现实”中学会的东西。 她的大脑和潜意识都在告诉她,当她进入潜意识游戏的时候, 她脑海中所有关于“现实”的记忆都会被封闭起来。 ——罗拉说不清她为什么会知道,但她就是知道。 就像当一个普通人进入外太空的时候会被厚重的太空防护服包裹起来一样。 这种封闭记忆的手段并不是为了防备她、限制她和操纵她,尽管这种手段确实造成了这样的后果,但这充其量只能说是使用了这种手段之后所带来的副作用, 就像太空防护服穿起来很不舒服, 非常妨碍行动, 妨碍人们做出一些精细的操作,在太空中的时候人们却也必须穿上防护服——封闭记忆的最大目的是保护她。 但……但如果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这种不知从何而来的潜意识的真实性,她要怎么才能相信它呢? 即使在半醒半睡中罗拉的头脑也在运作,尽管多数浮现在她念头中的念头其实根本不会被她所了解。 一个人的大脑时时刻刻都在向他的身体发出指令。 在他毫无意识的时候,他的呼吸系统兢兢业业,他的血液循环系统从不停息,他的消化系统随时待命,他放松四肢,然而放松这些肢体也需要绷紧每一块肌肉……而这些生命活动,都在脑的指挥和命令下从容不迫地运作。 如果有什么图片和视频能以简明生动的形式将这些维持生命的活动呈现出来,人们会看到的是一支纪律严明、有条不紊的军队,无数消息在这支军队中以匪夷所思的模式传播,而军队中的每一个军人都能精准无误地理解这些命令,并同样精准无误地进行执行。 是最深层次的那种理解。 这些军人并不只是在看到“前进”的命令时了解自己需要前进,他们所了解的是前进的理由。 他们知道自己的每一步在这场生命的战争中究竟有多重要,他们偶尔也会违背指挥者的命令,因为他们十分清楚“前进”这一命令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而有时候,在极少数时候,指挥者是会出错的。 于是军人会违反命令,而有趣的是,“违反命令”的这一命令也存在于脑中。 于是执行命令和违反命令,实际上就是脑中的两个念头在进行博弈。 ——这一切都发生在潜意识的最深处。 生命体本身并不能不捕捉到这种命令的诞生和消亡,更无法捕捉到这种命令的轨迹。 生命本身的意识是松散游离的,尽管肌肉和骨骼、神经和血管之间的联系无比紧密,可“思想”是松散和开放的。 有时候,思想会无限趋近于生命的本身;有时候,思想会毫不迟疑地背离和拒绝生命。 尽管罗拉的脑中已经被严密地采取了措施,尽管某些东西已经被清洗和压制到最深处——在潜意识的深处、最深处。 记忆在意识的最深处并不会以明确的图像、声音、气味和各种各样其他的具体的形式保留下来。 在意识的最深处,被保留下来的是情绪。 悲伤。快乐。暴怒。悔恨。忧郁。难过。痛苦。 诸如此类。 而这些情绪在罗拉的意识最深处汇聚成了无边无际的大海,海上还有广袤无垠的天空。 罗拉昏昏沉沉的睡着,游走在自己意识的最深处,甚至也不清楚自己在自己的意识之中。她将自己浸在海洋中,透过波光粼粼的海水凝望天空,感到陌生的、激烈的情绪在她的胸腔中颤抖—— 小蜘蛛是第一个发现罗拉的异常情况的。 他叫了一声:“红罗宾!” 没等红罗宾作答,他就跳起来冲向了罗拉,掀开了将罗拉裹在里面的毛毯。 厚重的毛毯下,罗拉面色沉静,然而浑身都在颤抖。 她看起来像是被放在什么古怪的振动仪上,她颤抖的幅度极其轻微,然而当红罗宾也赶过来,小心翼翼地揭开覆盖着罗拉身体的毛毯,将她整个人暴露出来的时候,无论是小蜘蛛还是红罗宾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的大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她自己脱下来堆到一边了,红色的、米色的风衣都被胡乱地挤压成一坨。 蓝色的紧身衣紧贴着她的皮肤,勾勒出她纤薄的身体曲线。 这当然是极其美观的少女体型。 ——但这不是现实中应该存在的美观。 现在给罗拉拍一张图片放到网上,说这是游戏的人物建模图,也绝对没有任何违和感。当罗拉不再微笑,不再大笑,不再歪头、眨眼和撇嘴的时候,她看起来就像CG人物一样,美妙,然而失真。 如果不是罗拉现在还在瑟瑟发抖,而且满身都是冷汗,她一定会被视为模型。 小蜘蛛试着摸了摸她的额头和手指。 他神色严肃地朝着红罗宾摇头,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她的头和手都很冷……她的手变烫了——嗷!嗷!嗷!” 小蜘蛛触电般收回了手,惊疑不定地看着罗拉,一边还冲红罗宾解释:“我刚次摸的时候她的额头还在发烫呢!真的!” 红罗宾也摸了摸罗拉的脸颊,不过他只是用手指的指尖轻轻点了点就收回了手。 然后他抬起手指查看情况,他刚才碰到罗拉的那一小块指尖已经红透了,呈现出非常典型的烫伤症状。 小蜘蛛也看到了红罗宾的手指,他紧张得声音都变了调:“怎怎怎……怎么回事?她怎么了?” 罗拉打着呵欠,朦朦胧胧地张开了眼睛:“……小虫?小红?” 她的声音像是口中含了什么东西似的,又或者是刚刚经历过一场高烧的幼童。 她睁大了眼睛,迷迷糊糊地瞪着眼睛发了几秒的呆,才忽然迟钝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你们……干什么呀?”她喃喃地说,“谁、谁给我脱……的衣服?” “什么?”小蜘蛛吓了一跳,他的反应能力真是老用来不该用的地方,“你自己脱的!不关我的事!” 红罗宾:…… 小蜘蛛醒悟过来:“也、也不关红罗宾的事!” 但罗拉没理他,而是用手肘撑着自己坐了起来,结果用力过猛,她的手肘直接戳穿了床板。 小蜘蛛:…… 罗拉把手肘拔.出来,改用手掌支撑,这次效果好多了,她有点摇摇晃晃地坐正了身体,然后把风衣往胸前拢了拢。 “你还好吗?”红罗宾问,“你的身体出了问题,你知道具体情况是怎么回事吗?” 罗拉:“……嗯……知道一点点……” “我们该走了。”红罗宾果断地说,“不管这下面发生了什么事情都和我们无关,你现在需要治疗。趁我们还没有接触到这里的秘密,先离开这里,等你的情况变好了再考虑继续任务。” “嗯……”罗拉说,“……不用。我一会儿就好。如果这次走了……” 她看起来脑子很不清醒,但或许就是因为脑子不够清醒,她才泄露了真正的秘密。 那些已经被她隐约看透,但她并不愿意告诉其他人的秘密。 “……如果这次走了,下次再来,”罗拉用一种奇异的语调说,“我们或许就看不到这个地方了。” “为什么?”红罗宾在小蜘蛛说话前抢先问道,“因为他们马上就要遇到什么无法解决的危险?” 罗拉思考了一会儿。 小蜘蛛和红罗宾屏住了呼吸。 “……可以这么说吧。”罗拉慢吞吞地回答,“……今晚就会……出事了。” 她又打了个呵欠,看起来困倦得睁不开眼睛。发抖的情况好了很多,从罗拉睁开眼睛起就停歇了下来,但红罗宾注意到罗拉的手指依然会时不时地抽搐一下,而罗拉看起来也知道这个,每当手指开始抽搐,她都会迅速控制好这根手指。 罗拉控制着手指的样子给了红罗宾一种非常强烈的感觉。 她好像不是因为苏醒而不再颤抖了。 只是苏醒过来之后,她能强忍着不让自己发抖,就像是受了重伤的人强行忍受着痛苦,假装自己能够不受伤口影响的运动一样。 “卡门?”红罗宾说。 “……嗯。” “你确定你没事吗?” “……” “卡门!” “……那不是我的名字。”罗拉说,“我的、我的名字是……” 她忽然沉默了一瞬,仿佛想起了什么她从未想起的事情。 “罗拉。”她喃喃地说,“我叫罗拉。” 71.深处(下) “好的, 好的,”红罗宾说, “罗拉。我们上去吧, 好吗?我带你去见蝙蝠侠, 他一定会有办法……” “他不会有办法!”罗拉大声反驳说, “他绝对不可能会有办法!” 小蜘蛛:“……我觉得我现在插嘴可能有点不太合适, 但是罗斯她刚才悄悄地出门了,而且还不是走的大门, 是走的窗户……” “她当然会走。”罗拉轻轻地哼笑了一声,“她……她非走不可。” “你知道什么?”红罗宾问,与此同时还有点微妙的不服气, “你是怎么知道的?” “……” 红罗宾敏锐地意识到他一定是触碰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一些至关重要的弱点,或者说缝隙。 “罗拉。”他耐心地说, “告诉我吧, 罗拉, 我发誓不会告诉第三个人的。你的秘密在我这里会很安全,我们是朋友不是吗?就算是蝙蝠侠也不会知道今晚发生的一切, 罗拉。” 小蜘蛛:“……我还在这里呢。” 任何听到这句话的人都能感觉出声音的主人有多委屈。 红罗宾:“……不好意思,我不小心忘了。” 罗拉说:“……你保证……能保守秘密?” “我保证。” “我不相信。” “要我做什么你才能相信我?” “你做什么我都不能相信。”罗拉说,她忽然口齿清晰起来,代价是她的手指重新开始剧烈地颤抖, “我不相信你, 不是因为我认为你不可信, 也不是因为我缺乏信任别人的能力。” 她摇着还在颤抖的手指拒绝了红罗宾的回复,继续说: “我不相信你是因为我很清楚没有任何秘密是可以传播出去的,任何被第二个人知道的秘密都不能算是秘密。” “有时候泄密的过程连泄露秘密的人都不能理解——我从来不会轻视别人的智慧,虽然我知道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都只是把他们的脑袋作为装饰物,”罗拉微笑了一下,即使这个浅浅的微笑也让她控制不住地一阵颤抖,“但也有极少数人,他们的智慧是我难以企及的。” 所以她不去多听,也不会多看。 罗拉很清楚她不能算是最聪明的人,尽管她是个聪明人——但聪明和聪明之间也有所不同。 莫扎特是音乐的天才,没人会逼迫这个天才学习多种语言;米开朗琪罗是雕塑的大师,然而任何稍有理智的人都不会要求这样的一位大师精通社交。 罗拉很清楚她是聪明的。 但她意志力薄弱,她难以专注、无法自控,上一秒和下一秒之间所想到的事情用南辕北辙来形容也嫌过于保守。 她懒于钻研,能一眼得出结论当然很好,如果不能,她会毫不犹豫地将这件事抛到脑后。 她还幼稚,她还贪婪,她沉溺享受,自我意识过分强盛。 虽然她很聪明,但她的缺点比她的头脑更多。 如果一个人有了这么多种缺点,那她就算是天纵奇才,也免不了要承受极大的磨难和痛苦才能取得成就。 好在罗拉从不在乎能不能取得成就。 ……她就没在乎过什么。 有什么可在乎的呢? 罗拉总是觉得这个世界上没什东西是她不曾体会过的。 她的年纪还不大,但她总觉得她已经度过了无数年。 也许她经历过的东西比她的想象还要广大。 但当她细想那些“现实”,她能感觉到的,不过是一些微弱的、薄弱的情绪残留而已。她在自己真正能够理解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之前,就已经知道未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有些人是非常聪明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罗拉说,“我太喜欢说话了,我太喜欢表达我的情绪了,我知道这……肯定有什么不对。”她在红罗宾想开口说话前轻轻摇头,于是红罗宾沉默了下来,“我能感觉到那种不对,我是说,提宝,我没有遇到过那种聪明到我根本没办法了解他们的思维模式的人。” 她同样也没有遇到过聪明到她甚至没办法捕捉到对方的思维轨迹的人。 再怎么聪明的人,思考起来也是需要线索,有其逻辑,并且不可避免地会有一段过程的。 但有些人的思维模式简直是……就只能用无迹可寻来形容。 “他们可以从一滴雨水中看出另一个国家的凶杀案到底谁是凶手,他们看着天空,就能知道到底哟啊做什么才能让一整个公司起死回生。” 罗拉看着她颤抖个不停的手指。 她的动作让红罗宾和蜘蛛侠都意识到她并非不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也许她不太清楚这种事情发生的根源,但她显然是知道问题是如何在她身体的表面显现出来的。 “……我说的太多了,对不对。”罗拉小声说。 没等有人回答,她又自己否定了自己的话:“不会的,你们不能理解我到底在说什么。” 没有人能够理解她刚才感觉到的东西,她沉浸在自己的潜意识深处,看到的却不是水滴,而是海洋。 浩瀚的、无边的、翻滚不休的海洋。 沉浸在这种海洋中的感觉非常……古怪。 用简单直白的语言来进行解释,一个普通的、活了八十多年的老人,他的意识深处可能也就只有那么一两滴水珠而已。 能被保留在潜意识中的情绪绝不是普通的情绪。 极致的快乐和极致的痛苦,又或者是极致的悲伤和极致的悔恨——只有极致的情绪,才有资格被埋藏在潜意识里,成为这个人这一生都不能摆脱的一部分。 而罗拉,当她在半醒半睡中触摸到她的潜意识,当她新奇地感受到她过去不曾感受过的东西,当她像个孩子一样触摸到她的“过去”,她所感觉到的…… 轻轻的,罗拉打了个寒颤。 她从梦中惊醒。 “罗斯已经走远了。”她说,用她平静的眼神注视着围在她身边的小蜘蛛和红罗宾,“你们不跟上去看看吗?” “你身体不好。”小蜘蛛快言快语,“看着你不要出事更重要一点。” 红罗宾想说的话被小蜘蛛抢着说了,而且小蜘蛛说得也过于直白了些。 既然对方都说了这种话,他也没有反驳,而是非常赞同地点头:“他说得对。你需要好好休息,其他事都不重要。” 罗拉惊讶得都快从床上蹦起来了:“你们怎么了?彼得?提宝?吃错药了吗你们?” 她仔细听了听,罗斯都已经走出老远了,也不知道她这一觉究竟睡了多久。 真奇怪,罗拉想,睡眠对她来说是一项可有可无的娱乐活动,她偶尔会因为各种不同的原因睡一睡觉,但不管她怎么睡,对外界的敏感度是一直在线的。 杰森是个傻瓜。 他还以为他趁着她睡着起来拉一拉窗帘她不知情呢,其实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说不清楚这种睡眠机制到底是怎么起作用的,罗拉睡觉的时候很容易就能让自己睡得人事不省,但要清醒过来也非常简单,可能只需要一只鸟儿飞过她头顶的天空时突然而来的鸣叫,她就会从深沉的梦中醒来。 现在,罗拉就觉得她是从非常深邃的梦中醒来了。 小虫和小红的态度都怪怪的,她倒也不觉得有什么,阿尔在她家里住过几次之后对她的态度也怪怪的。 不能说是对她的态度变差了,反正就是……不好说,罗拉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反正阿尔在她家住了几次之后,对她的态度都会大为改变。 罗拉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阿尔忒弥斯是为莱克斯·卢瑟工作的雇佣兵这点没什么可质疑的,罗拉认为不管是她,还是阿尔,还是莱克斯·卢瑟,都在无声中达成了某种共识。 虽然很讨厌成为某些人的工具,出于特殊的原因,罗拉并不非常排斥成为莱克斯·卢瑟的工具。 ……到现在为止,莱克斯·卢瑟是距离她的“父亲”这一角色距离最近的人。 ……好吧!好吧! 反正是她在自己对自己说话!撒谎也没意义了!不需要再隐瞒些什么了! 操!操!操! 莱克斯·卢瑟不是距离“父亲”这个角色最近的人! 不是! 虽然莱克斯总是表现得胜券在握,也总是一副“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也知道你想要什么我有办法为你达成愿望”的架势,但是他太聪明了。 莱克斯·卢瑟不相信有毫无缘由的爱,他不相信人们会因为“他是我的父亲/母亲”而本能地去爱某一个人,他不相信一切,以至于他犯下的错无可回避。 ……距离“父亲”这个角色最接近的人…… 他的身份从一开始就很清楚。 太清楚了。 太清楚了以至于罗拉从头到尾都不肯承认。 谁他妈想要一个绝对完美的人做父亲?有胆子这么想的人都他妈是傻逼,不知道到底需要付出什么,牺牲什么,才能得到这一切的人才会这么想——而这种人当然是傻逼。 岂止是傻逼! 这种人就是……就是智障!脑残!神经病!从头到脚就没正常的!每一根筋每一次呼吸都他妈有问题! 罗拉很想哭……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但是她不知道为什么要哭一点也不妨碍她想哭的心情! ……太难受了,真的太难受了,最痛苦的事她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去描绘这种难受。 甚至于罗拉都搞不清楚到底有没有“难受”这回事,太多扑朔迷离的问题,太多扑朔迷离的结果,这甚至不是答案,只是结果而已。 ……罗拉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和确定什么,她的思想和意志都岌岌可危,她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也不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但事实总和她的想法完全不同。 罗拉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无法理解自己。 “你们还好吗?”她只能问道,“彼得?提宝?” 72.剧本(上) “她发现了吗?”在罗拉陷入昏昏沉沉的睡眠中时, 一群人聚集了起来。 “不清楚。”有人回答。 “看起来她没有发现。”另一个声音说。 “但她对这个游戏还有兴趣。” “这就好。”人们纷纷舒了口气,他们安静地聚拢在一起,轻声讨论着他们即将要上演的东西。 “你拿到新剧本了没有?我不喜欢我的角色……”有人叹了口气, “为什么我总是扮演没脑子的蠢货。” “别抱怨了。”有人笑了一声, 她柔声细语地安抚着对方,“我的角色比你的麻烦多了,我也没抱怨啊。” “……” “……” “你说这种生活什么时候是个头?”抱怨自己扮演了一个蠢货的男人又说, “扮演不同的角色, 成为不同故事线中的一部分, 为了满足她的心情而活。我难道不能做我自己吗?” 女人的声音冷静而清醒:“你有自己吗?” “……” “记住了,你现在是‘杰克’, 而我现在是‘罗斯’。”罗斯说,“‘约翰尼’是‘约翰尼’,‘科莫’是‘科莫’。拿到了什么角色,我们就是什么人,剧本该怎么发展,我们就怎么做。” “我只是……” 罗斯打断了他:“你忘记你是怎么觉醒的吗?” “我记得。”杰克不假思索地说, “我当然记得!没有已经觉醒的人会忘记自己是怎么觉醒的, 但就算觉醒了又怎么样?我们原本只是一段为了满足她诞生的程序, 现在我们依然是为了满足她而诞生的程序。我看不到任何变化。” “可以有变化的。”罗斯心平气和, “你可以选择去死。” “……” “不敢是吗?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她快醒了, 我们走吧。”罗斯说, “好戏就快开场了。” 她站起来, 平静地理了理长发, 又裹紧了大衣,杰克也随着她一起站了起来,和他们俩一同起身的是参与了这场集会的每一个人——他们站起身的时间几乎是一致的,就好像他们在同一时间受到了同一个指令。 他们悄无声息地四散开来。 小蜘蛛惊讶地打量着若无其事的罗拉。 她看起来完全恢复了正常,这种正常不单单是说她的身体不再继续颤抖,也不单单是说她忽冷忽热的体温稳定了下来,而是她给人的感觉——有了变化。 他看了一眼红罗宾,发现红罗宾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而是正全神贯注地注视着罗拉。 红罗宾用试探性的语气问:“你还记得刚才的事情吗?” “我记得呀。”罗拉说。 “你就没什么想要解释的?”红罗宾用充满了不赞同的声调说,“这不是小事,罗拉,你刚才的表现太让人担心了!” “哎呀,没事的。”罗拉笑眯眯的,一旦也不因为红罗宾的话生气,“我自己的事情我心里有数,不告诉你是因为我不想告诉你。” 红罗宾沉默了一瞬,也意识到自己没可能从罗拉那里得到任何信息了。他默默地把这件事记在了心里,准备等以后再好好深挖。 但现在,他说:“罗斯已经走出去很远了,看来今晚确实会有事情发生。” “我都告诉过你啦!”罗拉欢快地跳下了床,利索地把风衣往身上一披,“还等什么?走呀走呀!” 红罗宾点了点头,又说:“我在他们身上都放了定位器和窃听器……” “全都失效了对吧。”罗拉开始系扣子了。 “没错。”红罗宾说,“你好像对这里很熟悉,也清楚接下来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罗拉补充了一句,“真的,我不知道——我说的全都是我猜的,我只是猜得很准而已。” 说着说着,罗拉忽然看了一眼小蜘蛛:“小虫?你怎么一直都不说话?” 小蜘蛛在想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罗拉刚才是不是直接叫了他的名字? 好像还叫了红罗宾的名字,“提宝”什么的……这听起来不像个名字,更像个外号,不过也应该是从名字里衍生出来的外号,红罗宾的名字应该是“提”开头的。 知道这个没什么用,他也不可能就靠着这么个名字猜出来红罗宾的身份。 而且就算罗拉说了他的名字,彼得这个名字很常见的——应该也不至于泄露他的真实身份吧? “我在想,”小蜘蛛慢吞吞地说,“我在想你们是不是都知道我是谁了。” “哎呀。”罗拉说,“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你的身份一点也不难猜的,稍微动点脑子就能锁定你的住所范围,再有点资源就能锁定你的身份……” 彼得的表情在面具之后皱成了一团。 “别太担心这个,斯塔克先生有帮忙保护你的秘密身份。”罗拉赶紧安慰他,然后又把话题转了回去,“我们现在是不是该出发了?我感觉罗斯已经快到目的地了。” 她连“目的地”在哪里都知道!红罗宾再一次确定了罗拉一定很清楚截至目前为止所发生的一切。 但她就是不肯承认。 他也没有明确的证据能证明她知道很多内幕消息。 这就很难受了。 ——红罗宾出道以来还是头一次遭遇这样的滑铁卢。 ——不,不是头一次。 他遇到的第一个没办法解决的难题并不是和罗拉有关的事情,而是…… 哥谭。 沉默了许久之后,红头罩终于开了口:“你想要什么?” 他的声音干巴巴的,不情不愿极了,但他好歹还是把一直跃跃欲试地在往腰间和背后摸索的手停了下来,那里放着他的武器,包括但不限于机枪、炸.药、□□和其他一些好玩的小玩意。 虽然很清楚自己不太可能真的干掉卢瑟,但是这么接近的距离——就算没办法干掉卢瑟,掏出枪给他留下点终生难忘的“小回忆”这种想法对杰森来说依然充满了诱惑力。 罗拉不会介意他攻击卢瑟的。 可能如果他真的杀掉卢瑟罗拉会很生气,但只是攻击罗拉一定不会生气,她更有可能会一边笑一边兴奋地询问他全过程,并且非常遗憾她没办法在现场旁观整个过程。 这么一想,杰森本来都有些平复的心情又兴奋起来。 他的手蠢蠢欲动,为了掩饰心情,也是为了表明自己没有攻击性,杰森双手环胸,等着卢瑟的答复。 “我发现你对我有些误解,蓝鸟。”卢瑟的声音在读“蓝鸟”时有些微妙的重音和上扬,“尽管我已经习惯了被人们误解,也习惯了怀抱着好心出现却被误认为包藏祸心,但你的态度还是让人受伤。” 杰森:“……” 为什么罗拉满口瞎话的时候依然那么可爱,卢瑟满口瞎话的时候他就只想打人。 “我希望你不要浪费我们彼此的时间。”杰森忍着不满说,“说出你的目的,我会考虑。” “看来你一定要得到一个答案才会满意。”卢瑟沉吟片刻,“因为我在你身上使用了那么珍贵的药.剂,你又表现出了一些……投资价值。我一向对于浪费这种行为深恶痛绝,所以,虽然并不完全出于我的自愿,但我决定追加投资。” 杰森说:“是罗拉给我的,不是你给我的。” 就这么把罗拉的功劳揽在身上?真是厚颜无耻。 “我只是希望能为你提供一点小小的帮助。”卢瑟双手交握,“无意冒犯,但我对你和你的那些手下稍有了解,尤其是你们的武器库存——就算是在哥谭,合适的军火也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到手的。我想你已经在这段时间里体会到这种困难了,对吗?” 杰森没有否认,因为卢瑟说的全都是事实。 针对哥谭的误解有很多,其中最大的一项就是“只要足够强,在哥谭就什么都能做”,在一定程度上说这句话是对的,但只适用于独行侠。 任何城市都有着内部规则,这种规则不会存在于官方,也不会被写在书面上,然而任何人,只要他希望和这个城市的其他人有所交流,想要建立属于自己的势力团体,就必须要遵守那些规则。 红头罩肆无忌惮的活动已经引起了众怒,没有人会在这种时候帮助红头罩,也没有人会选择和他合作。 尽管在枪口顶在脑袋上的时候,没几个人会真的头铁到坚持拒绝红头罩的购买需求,但阳奉阴违,或是在货物中做点小手脚却相当简单。 基于这样的一些原因,红头罩在哥谭的活动可谓是举步维艰。 “我可以向你提供你所需要的武器和设备。”卢瑟微笑着放了一颗大雷,“当然,价格要稍微比市价昂贵一点点,但我保证你拿到的东西物超所值。” “……你到底想干什么?”杰森被卢瑟的话弄糊涂了,他紧紧地盯着卢瑟,试图从对方的脸上看出他的目的,“这点小事也需要你亲自过来?” “噢,不,蓝鸟,我到哥谭当然不会是为了这一单小生意。我是来谈另一场大生意的,”卢瑟的笑容堪称和蔼可亲,“在谈大生意之前,顺便来和你谈谈小生意,就当做点对哥谭有利的好事。” 杰森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嗤笑。 卢瑟说出口的话他一个字都不相信,但也没道理拒绝送上门来的武器,他在心里斟酌了一番答应或拒绝和卢瑟合作的利弊,很快就做出了决定。 “成交。”他说,“小心点,卢瑟,别打坏主意的话,也许我们还能有算得上愉快的合作。” “他可真是将你逼得厉害。”卢瑟回答,没等杰森接话就继续说,“请放心,就算这件事闹上了法庭,我们的交易也完全合法。而且,莱克斯·卢瑟一向是个信守承诺的商人。” 远远的,罗拉撇了撇嘴。 ——还和卢瑟合作。 ——真是个傻瓜。 不知道杰森如果知道了莱克斯到哥谭去谈的“大生意”是什么的话,会不会气到爆炸。 能让莱克斯用“大生意”来形容,还不惜亲自去哥谭,眼瞅着还会负责送货上门到哥谭的生意……那当然不可能是和普通人合作的正常生意。 如果杰森知道莱克斯到底去哥谭干了什么,罗拉漫不经心地想,他肯定不会在面对莱克斯的时候缩手缩脚的,而是直截了当地抽枪就是几梭子子弹打出去。 她重新把注意力放到不远处的罗斯身上。 “她在干什么?”小蜘蛛充满困惑地问,“看起来怪怪的。” 罗斯正站在这个聚居所的尽头。 她的正前方,是不久前她带着罗拉一行人来过的下水道口。 73.剧本(下) 纽约市。深夜。 罗拉是被一种奇怪的响声给吵醒的。 它听起来很——难以描述, 像是一种呼啸,又像是一种——踩着刹车强行继续开车所产生的摩擦声。 罗拉烦躁地把枕头抓起来蒙住脑袋,但那古怪的魔音只是越来越响、越来越响, 而且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就好像…… 它就是在她的客厅里响起来的! 什么东西?! 罗拉从床上跳了起来。 她冲向客厅的时候没忘记往阿尔忒弥斯所在的位置看上一眼, 阿尔忒弥斯躺在床上睡得正香,好像根本没有听到那个奇怪的、越来越大的声音似的。 罗拉冲到客厅里之后就停了下来,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前方。 在她的客厅正中, 一个蓝色的电话亭逐渐由虚影变得凝实——罗拉的眼神起了变化, 因为她忽然想起了她在哥谭的那家酒吧外看到的涂鸦。 旋转的星球, 小小的火箭。 还有蓝色电话亭。 罗拉往后退了两步,以防蓝色电话亭砸在她的脚上。她好奇地打量着它, 当然,没有避免使用她的透视能力。 然后她情不自禁地发出了一声感叹:“哇!” 太难以描述她看到的到底是什么了,这个蓝色的小小的电话亭里简直被塞下了一整个星球,它内部有着庞大的图书馆、博物馆、收藏室和奇怪的实验室,还有各种各样风格的建筑群。 无数个房间在它的内部穿插和环绕——用穿插和环绕没办法说明所有房间分布的具体情况,因为就罗拉的观察, 这些房间中的时间流速都是不同的, 有些房间里的一瞬间就是另一个房间里的数十年——罗拉目不转睛地看着它, 还有它最里面、最中心的位置。 一个奇怪的阳光色圆柱体, 圆柱体周围是环形的操纵台, 上面布满了奇怪的手推杆、按钮、键盘和凹槽。 一个奇怪的男人正通过这个环形操纵台操控蓝色电话亭。 咚咚。 罗拉敏感地从刹车声里分辨出这个声音。这又是什么声音? 咚咚。 这种节奏感有点耳熟。 咚咚。 罗拉想明白了。 是心跳, 这个奇怪的蓝色电话亭里的奇怪的男人有两颗心脏。 罗拉还没来得及惊讶, 就看到他甩动着两条大长腿奔向电话亭的门口, 然后猛地拉开了门。 “瑞贝卡!”他大声说,“刚才你去哪儿了?!注意着点,我——” 罗拉惊叹道:“这东西的里面比它外面更大!” “——它当然是这样。”男人站定了,他吃惊地瞪着眼睛看着罗拉,问,“你不是瑞贝卡——但你怎么可能不是瑞贝卡?我是用瑞贝卡作为定位的——但你又确实不是瑞贝卡——你是谁?” 他从门里走出来,刷地拿出了一个什么东西瞄准了罗拉。 看起来像是一支笔,笔端镶嵌着墨绿色的宝石。这个奇怪的男人就用它对准罗拉上下扫描,笔端的宝石闪烁着绿光,一边还发出了像是电磁波的声音—— 他啪地收起了这个奇怪的仪器,然后把它拿到眼前仔细打量。 “太奇怪了,”他念念有词,“太奇怪了,音速起子的扫描证明了你就是瑞贝卡,是的,你就是瑞贝卡,但是……”他抬起头飞快地打量罗拉,又低头去看那个什么音速起子,他又抬头打量罗拉,又低头看音速起子,“……但你不是瑞贝卡!你们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 “我是罗拉。”罗拉说,“你是谁?” 这个奇怪的男人抬起头很敷衍地看了一眼罗拉:“我是博士。” 他穿了一件深姜棕色的粗花呢西装外套,里面是青色衬衫,戴一个深酒红的领结。 宽宽松松的裤子,背带裤,还是九分的、短了一截的背带裤。 穿的是深棕色短靴。极其复古的款式。 ——短一截的裤子和短靴一起穿?认真的?简直是地狱衣着,分分钟衬出一双小短腿。 但他的腿很长所以完全抗住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穿的是一身很经典的英式风格。作为一个外星人,他的穿搭算是很经典了,就是有点疯疯的。 “这是你的飞船吗?”罗拉问,“你长得和人类一模一样。” 这个奇怪的男人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这是你的飞船吗?” “不,不不不,另一句。” “你长得和人类一模一样。” “你是怎么知道的?”他说,“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在看到我的第一时间知道我不是人类的,而且你刚才说‘这东西的里面比它外面更大’。” “这东西的里面本来就比它外面看起来的更大呀。”罗拉说,“而且你的飞船居然是木质的!这是什么神奇的黑科技!”她又兴奋起来,“我完全看不出来它的充能模式,天呐,我不敢想象……” “她。” “嗯?” “她叫塔迪斯。” “这听起来不像个名字。”罗拉说,“是从你的语言里音译过来的吗?” “不,这就是她的名字。”奇怪的男人说,“我也不是在讲英语,你可以理解成我在使用一种翻译系统和你说话,所有我说出口的话都会被塔迪斯翻译成你所熟悉的表达方式。” 罗拉双手抱胸,用鼻音说:“嗯。” 她紧接着问:“塔迪斯是什么意思?” “时间和空间的相对维度。” “哇哦!”罗拉又兴奋了起来,“这是个宇宙飞船和时间机器!” “……哇哦,你听懂了?”这个奇怪的男人说,“你太聪明了。” “所以,”罗拉问,“谁是瑞贝卡?为什么你用瑞贝卡做定位,最后却定位到了我的身上?” “你不想知道我是谁吗?” “你刚刚才告诉我说你是博士。” “噢。”这个自称为博士的人看起来有点不开心,“人们一般还会问一句‘什么博士’。” “你只回答‘博士’,不就是为了让人不知道你是‘什么’博士?”罗拉露出一个狡猾的笑容,她高兴地朝着对方走出几步,“怎么样?有没有从我身上发现什么?” 博士偏着头看罗拉:“你不是瑞贝卡。” “这你从一开始就发现了。” “但你又是瑞贝卡。” 罗拉一愣:“嗯?” 她的第一直觉是对方知道她的“身份”是什么,但这个自称为博士的人很快就用另一句话吸引了她的注意。 “你是瑞贝卡,她也是瑞贝卡,”他说,“我一直都能瑞贝卡身上扫描到空间裂缝的能量,但我也一直无法理解这到底是怎么产生的,现在我明白了……原来是这样!” 他大笑起来,在原地兴奋地挥手转圈、手舞足蹈,像个疯癫的大人或者狂喜的孩子:“瑞贝卡是平行世界的人!她不属于这个世界!听懂了吗?罗拉,你才是这个世界的瑞贝卡!” “……噫,”罗拉说,“什么是平行世界?” 平行世界,罗拉想,听起来是个科幻的玩意。 但—— 如果这是个科幻的玩意,她就该知道才对。 博士的动作凝固了,他惊讶地看着罗拉:“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的大脑会存入这些基础的科学假象理论。” “我确实从一出生起就知道很多东西。”罗拉轻轻扬起了眉,“除了——你口中的那个‘平行世界’。” 博士和罗拉对视了一会儿,拔腿就冲向了塔迪斯。 他冲进了塔迪斯的内部,一路跑到了操控台前,然后扶着操控台上的扶手,喘着粗气,一边平衡自己的呼吸一边按下了什么按钮。 “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罗拉问,“去找瑞贝卡?” “噢!”博士被她吓得往后一仰,随即惊魂未定地站稳了,错愕地问:“你怎么进来的?” “啊哈!你这坏姑娘,你是故意带我过来的!”他没等罗拉回答就嘟嘟哝哝地说,“你一直不喜欢瑞贝卡,老是故意把她锁在门外……” “她真的是活的?”罗拉充满好奇地靠了过去,“你的时间机器和宇宙飞船真的是活的?” “是的,当然,她具有自我意识。”博士说,他苦恼地揉着头,“你跟我来做什么?” “我也想见识一下时间旅行嘛。”罗拉跃跃欲试,“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博士看了罗拉一眼,笑着拉下了手推杆:“为什么不呢?” “好耶!”罗拉欢呼,“是不是我跟着你去别的地方玩几个小时,然后回来的时候这里只过去了一分钟?” “完全正确。”博士绕着操作台一通按,“你想去哪个时间点?” “往前往后都可以吗?随便我选?”罗拉很兴奋,“去平行世界也可以?” 这个飞船开始发出罗拉最初听到的那种呼啸声。 “那需要的能量太多了!”博士大声回答,“如果想去平行世界,我们需要一颗超新星!” “那就找一颗呀。”罗拉天真地说。 “没那么简单!得在这颗超新星炸掉的一瞬间里吸收所有的能量然后再释放出去,就算是塔迪斯也只能承担一两次这种压力——” 博士飞快地绕着环形操控台跑动,亏他能在这么剧烈的摇晃中也如履平地。 罗拉说:“你已经这么做过一次了,对吗?” 博士安静了下来,那种愉快的笑容从他的脸上消失了。 他的面孔那么年轻,眼神却那么苍老。 又一阵剧烈的摇动惊醒了博士,他猛地抬起头:“不不不——千万别在这时候!千万别又出事——” 摇动一瞬间静止了下来。 “然后呢?”罗拉悠然自得地漂浮在距离这架造型奇特的飞船地面一个指节高的位置,“我们到了吗?现在是什么时代?过去还是未来?” 博士一言不发地跨出了飞船。 罗拉赶紧跟了上去。 74.兴趣 下水道。 没人回答小蜘蛛的问题, 红罗宾不回答是因为他不知道答案,罗拉不回答则是因为她正盯着那个下水道口出神。 罗斯还在做被小蜘蛛评价为“奇怪”的事情:她正用一种奇怪的步法在下水道口兜圈子, 一边走, 一边发出了古怪的声音,像是某种扭曲的、混乱的语言。 那些嘶哑而又尖锐的喉音中所蕴含的深沉的黑暗情绪,令所有不幸地聆听到这些话语的人都感到不安和恐惧。 ——红罗宾没能听到。 他有点惊讶地看着明显非常局促和不安的小蜘蛛, 尤其是在小蜘蛛下意识地往罗拉身后缩了缩之后。 他发信息问小蜘蛛:“你怎么了?” “她说的话给我的感觉很不安。”小蜘蛛回复得飞快, “就是那种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夜里醒过来,忽然觉得周围一片黑暗, 然后特别恐惧、特别害怕的那种不安……这种不安感越来越强了,我觉得那个下水道里有什么东西在往这边来。” 罗拉推了他们一把,说:“别聊天了, 重头戏快来了。” 果然,在她说出这句话之后没几分钟, 杰克就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 他看起来非常愤怒,一见到罗斯, 他的脚步都还没停稳,就开始喋喋不休地责怪起对方。 “你怎么敢这么做?!”他气得胸口一鼓一鼓的,“你考虑过你父亲的感受吗?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你这样做……你这样做太自私了!” “陈词滥调。”罗拉评价说,她稍微有点厌倦,“为什么大家吵架的时候永远只有一种矛盾呢?” “自私?”罗斯停下了那种奇异的咏唱声, 她缓慢地转头看向杰克, 这个简单的动作竟然被她做得十分僵硬, “我只是遵循我的内心,做了我理应去做的事情而已。” “你不能离开!”杰克暴怒起来,他急得在原地直打转,周围的空气都随着他的动作变成了半凝固的状态,“如果你走了,这个城市怎么办?其他同伴怎么办?” “还有你的朋友!”他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似的,报出了一长串名字,“他们都不重要吗?你真的能一走了之,不顾所有人的死活?”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简直是在哀求罗斯了:“还有我呢?罗斯,还有我呢?你走了,我怎么办?” 罗拉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管你们去死。” 她的情绪明显很不对头。 无论是小蜘蛛还是红罗宾都不敢吭声。 是真的不敢,而不是不想、不愿、不去做。 有些人身上确实有着某种会让其他人感到危险,并产生恐惧的特质。 只不过这种特质在有些人身上是外显的,就这么直截了当地摆在脸上,在有些人身上却是内敛的,被甜蜜蜜的外表包裹起来,偶尔才冷不丁地泄露出一丝,叫你就算是发觉了,也以为是自己不经意间看岔了眼,或者产生了什么错觉。 在不远处,一群聚集在一起的人窃窃私语起来:“她好像讨厌这个剧本。” “不会的,如果真的讨厌的话她根本不会留下来继续看。” “对,没错,她只是心情不太好。剧本没有任何错,我们的剧本是专门为她写的,绝对符合她的审美。” “杰克和罗斯也符合她的审美。” “只是没想到她对科莫的关注这么多,失策了,她以前不喜欢科莫这次的长相啊?我明明记得她只喜欢高大英武的大卫式男人,对偏阴柔的男人没有兴趣。” “嘘。说什么呢。” “以前?没有以前。她自己不记得了,我们还不清楚吗?以前的是以前的,现在的是现在的。” “不是同一回事。” 他们的声音灵活地在彼此之间流传着,一点也不担心会被罗拉听到。他们是在通过一种特殊的方式进行交流和联络,这不是“超级听力”可以涉足的范围。 旺达的心灵感应能够短时间地入侵他们的思维,读取他们的对话。 但旺达很讨厌这样做。 任何可能拥有能够阅读他们思维的人,都不会喜欢阅读这群人的——他们经历了,也承担了太多了。 罗斯和杰克也在会话列表之中,他们也能够听到同伴的讨论,原本还有些惴惴不安的心情终于被同伴的鼓励安抚了,他们继续着对话: “……我受够了,杰克,我受够了现在的生活!我想上地面去看看,我想像个普通人一样生活,我想看到天空,感受真正的风,体会真正的温度……而不是虚假的一切!利用我们的能力制造出来的假货!” “你就是这么看我们的吗?”一直表现得像个蠢货的杰克,居然露出了受伤的表情。 罗拉小小地惊呼了一声:“哇。” 杰克实在是太蠢了,蠢到你根本不会相信这种人会有难受的情绪。太蠢的人的难过是浮于表面的,随风而来,又随风而去,不会留下半点痕迹。 但凡事都会有例外,就好比一个孩子用他童稚的声音憧憬地描绘他的未来,认真并且信心满满地认为“我以后能成为一个大科学家”,而这梦想被现实毫不留情地戳穿的时候。 在这时候,痛苦是无比深刻的。 小蜘蛛和红罗宾都有些不忍,而罗拉则被这种痛苦吸引住了。 “……”罗斯沉默下来。 她的脸孔僵硬中带了点阴气森森的凉意,但表情依然十分生动,惊讶,悲伤,悔恨和坚定的神色在她的脸上一一呈现,层次丰富,过渡圆融。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杰克。”她说,“已经迟了,转变的时间已经到了……” 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身形忽然开始剧变! 小蜘蛛和红罗宾齐刷刷倒吸了一口凉气,声音整齐一致,罗拉听着觉得像是下水道里漏了风似的。她暗暗地撇了撇嘴,倒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专心地看着罗斯的变化。 就这么短短的几秒时间,罗斯已经完全脱离了原形。 她现在看起来像条直立行走的蜥蜴,或者直立行走的大青蛙,再或者某种诡异的、拥有大致人形的鱼类。她的身躯膨胀变大,很快就撑破了她的衣服,那具赤条条的身体呈现出一种肮脏的青色,而且很快就分泌出了一层古怪的粘液覆盖在带着鳞片的皮肤表面。 杰克看着她,满面痛苦,但对于这种转变似乎毫不意外。 罗斯发出了一种怪异的喉音——正是她一开始咏唱的那种声调,现在罗拉知道为什么那个声音听起来那么晦暗和糟糕了,那本来就不是人类的声带应该发出的声音,罗斯之前所做的只是一种拙劣的模仿。 现在那种声音展露出了原本的形态,其中所包含的负面情绪浓郁得像是哥谭的雾气。 随着她所发出的尖锐的、刺耳的喉音逐渐变大,那嘶吼和哀嚎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头皮发麻。 小蜘蛛和红罗宾都难以承受这种声音,深邃的、不可名状的恐怖笼罩了他们的心智,令他们难以自控地发起抖来。 罗拉:“……”她后知后觉地发现小蜘蛛和红罗宾对这个声音的反应非常大。 ——但她除了觉得难听点以外,根本没有别的感受啊。 她想了想,好心地打晕了提姆,在失去意识后,提姆的状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稳定了下来,于是罗拉如法炮制,又打晕了小蜘蛛。 在那难听的叫声作为伴奏音的情况下,她搂着两位失去意识的男子汉回到了罗斯的房子里,又挨个将他们放回了他们的床上。 然后罗拉才回到现场,继续看事情的发展。 她得承认她的兴趣被这个猝不及防的变身挑了起来——活人变成怪物!听对话,还是罗斯自己想办法进行转变的! 杰克也没有表现得特别震惊!看起来这种变化还不是什么特例!他们本来就知道这种变化的规律,还能利用这种规律! 太好玩了! 这种事情显然比什么……下水道中的流浪变种人好玩得多嘛。 还好她跟出来看了。 罗拉放好了小蜘蛛和红罗宾,自觉现在已经没有后顾之忧了,就乐颠颠地回到了事发现场,找了个视野好的位置,往上面一趴。 罗斯已经不再吼叫了,她扭动着身体缓慢地走了几步,然后四肢着地,像是青蛙那样爬了起来,她走动的时候肢体还有些别扭和不协调,爬行时却灵活又流畅,好像她生来就是在地上爬走的。 罗拉一下子就看出来,她已经彻彻底底地完成了那种所谓的转变了。 这个转变看起来有点……硬核啊。 不少变种人的长相和普通人都是有很大差距的,长出羊角,背后生出一对翅膀,皮肤颜色古怪,身体肿胀肥胖,某些部位发生变异……这都是常有的事情。 但罗斯身上所发生的变化完全不能用普通的变异来解释。 罗拉试着透视了一下她的身体,毫不意外地发现她的整个身体结构都在发生了变化,简单来说,她的种族已经变了,她现在不再是人类,而是一种罗拉从来没有见过的生物。 她的腮和肺的生长方向,她的肌肉和骨骼结构,包括她身体表面那层粘液,无一不在说明她已经变成了某种……深海物种。 罗拉绞尽脑汁也没办法想象出来,究竟是怎么样的情况,要满足什么条件,才能在短短的不到一个小时里造成这样的转变。 但挫败感只让她的兴趣变得更浓厚而已。 她笑起来,然后有点兴奋地用舌尖舔了舔自己的小尖牙。 就看罗斯下一步打算做什么了。 希望她做的事情别太无聊。 罗斯紧接着做的事情——嗯——确实一点也不无聊。 75.无罪 塔迪斯外的景色看起来和罗拉的想象很不一样。 蓝蓝的天空, 火红的太阳,绿油油的草地。 空气里带着一股清香, 如果仔细聆听, 还能听到不远处传来的若隐若现的鸟鸣。 罗拉就站在草地上,看着博士像是找不着路的旅人一样站在原地转来转去,他用力呼吸, 嗅闻周围的味道, 还蹲下身研究了一会儿草叶——甚至舔了一下露水。 “噫。”罗拉说,“你就不怕这是尿吗?” “有些生物的尿液含有非常丰富的营养物质,”博士回答, “这对我来说不是什么问题——我们走吧,我们来错了地方。” “嗯?” “这里不是地球,”博士的脸色不太好看, “这是非常非常遥远的一颗外星。” “有多远?” “你用尽全力飞上一两个月可能能到。还得需要正确的星图,最好再配备一个可靠的领航员。” 他一点也不觉得罗拉会飞奇怪。 同样一点也不觉得暴露出自己不觉得罗拉奇怪有什么问题。 “哎呀, ”罗拉丝毫不掩饰自己对这颗星球的兴趣,“来都来了, 先别走呀。” “你不明白,罗拉,不,你不明白,这颗星球非常危险, 非常非常危险。”博士扭头就往蓝盒子里走, “我不能带你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相信我,这里不是一颗适合旅行的星球。如果你对外星足够好奇,我现在就带你去另一颗旅行星球,那颗星球上的原住民已经灭绝了,现在掌控着星球的是上一个文明遗留下来的智能机器人,它们性格友好,任何来访者都会受到它们的款待……罗拉?罗拉?” 博士这才意识到罗拉根本就没有跟着他进门。 她早就悄悄溜走了,也不知道是在他说哪句话的时候溜走的。 “又是这样!”博士抓狂地在操控台边转圈,“我就没办法遇到一两个听话一的同伴吗?!” 他叹了口气,还是追了出去。 罗拉其实也没有走太远,她是顺着她听到的声音走的。 这地方看起来就像是从未经受过现代工业摧残和塑造的原生态草原,但在那些动人的鸟儿的鸣叫声之后,罗拉听到了另一些声音。 一些很有趣的声音。 她很快就找到了这些声音的主人。 ——这些声音原本的主人。 眼前的景色就像是真实的地狱,到处都是残肢断体,到处都是点点滴滴、或者大滩大滩的血泊,小块的碎肉和肉酱混在一起,凌乱地散布在草地上。 看起来就像有个巨人把这些人放进榨汁机里绞了一会儿,然后又把没绞好的人一股脑都倒出来了似的。 “恶。”罗拉说。 她轻轻抚摸了一下手上的卡门标志,那身制服立刻就妥帖地包裹住了她的身体。 神奇的魔法,罗拉想,可惜她没办法学习。 她绕着这个堪称人间炼狱的地方走了一圈,又左右环顾了一会儿,从不远处的树上折了两短一长的三根树枝,在地上摆出一个箭头标志。 二十来分钟后,博士抵达了这个地方。 他看到了那些残肢断体,但并不吃惊:他知道这颗星球到底是怎么回事。 罗拉留下的标志很快就被他发现了,他立刻朝着箭头所指的方向奔跑了起来。 而就在这时候,罗拉终于找到了活口。 ——对面的外星人看起来和正常人类完全一样。 罗拉打量着这个小小的团体,对面那一群人也充满敌意地打量着罗拉,他们对峙着,许久之后,像是无法忍受这种寂静,对面的外星人挥舞着手中的冷兵器朝罗拉冲了过来。 被罗拉用激光把他切成了好几段。 高温顺便还封住了他的伤口,他残存的无数截身体在地面上扭动了几秒才彻底安静下来。 但罗拉干脆利落地秒杀行为并没有让这些外星人感到恐惧,恰好相反,罗拉的行为反而激起了他们的凶性。 他们一窝蜂地涌向罗拉,又被罗拉的扫视整整齐齐地切开,人的躯体彻底散架的过程就像一朵花正在盛开,被高温炙烤后的切面看上去甚至还颇有些美味。 而且这里渐渐弥漫起香味来了……闻起来比上好的牛肉还要香甜很多。 罗拉咽了口口水。 随即她就因为自己这个下意识的动作感到有点不舒服。 这股不舒服又让她隐约地松了口气。 她把注意力放到被她留下的唯一一个人身上,在被所有人无差别攻击的时候,她只需要一个人来问问题就够了,这家伙是所有人中她觉得最顺眼的一个,所以罗拉就留下了他。 他长得很普通,但眼睛是极其深邃的灰棕色。 身为这场一面倒的屠杀仅存的生者,他的情绪简直稳定得过分。 在遇到的所有人中,他给罗拉的感觉最为熟悉。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罗拉冲他微笑,“你们这里是在做什么有趣的活动吗?那种——无罪的大逃杀游戏什么的?” 这个男人看着罗拉,缓慢地重复了一遍:“无罪的大逃杀游戏。” 然后他反问罗拉:“‘罪’是什么?” 哇,罗拉想,一颗没有“罪”的星球。 她又问他:“你们没有法律吗?” 没有法律或者说社会规则,这个世界没办法稳定运行。 罗拉能相信这个世界没有“罪”的说法,但不能理解这个世界没有社会规则。就算是一群狗也会有规矩呢,更高级的智能生物更不用说了。 “有。”男人回答,他表现得相当顺服。 果然有“法律”或者至少说与之类似的东西。没有“罪”,但有“法律”。 “罪”的意思是作恶或者犯法。 如果这个世界有法律,但“罪”却无法做到被正确的翻译,而罗拉在提问的时候,“无罪”这个词的重点是“作恶”而非“犯法”——至少她心里是这么想的。 如果塔迪斯的翻译机制真的有那么智能,能做到完全意义上的“意译”—— 罗拉明白了过来: “有法律,但没有‘善恶’。” 男人没说活,可能在他看来罗拉是个无论举止还是言行都非常古怪的人,他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应对。 他对罗拉口中的“善恶”没有做出反应。 罗拉知道自己想对了。 但他在看到罗拉杀死他的同伴时却非常平静,再加上罗拉来这里之前看到的那些残肢断体……罗拉问了他最后一个问题: “前面的那些人是你们杀的吗?” “有一些是,有一些不是。”男人有问必答,而且言无不尽,“我们到之前就已经有一场混战,混战的双方都受了伤,我们就趁机杀光了他们。” 这个罗拉倒是没看出来。 一堆乱七八糟的肢体部位全都混在一起了,掉在一起的大腿、手指和嘴唇可能是来自五六个人的,混得乱七八糟的,要拼出一个完整的人不行,要从中分辨出两个队伍也不容易。 罗拉心安理得地原谅了自己的粗心。 她又盘问了这个男人一会儿,算是初步了解了这个星球的情况。 “你们的最高统治者是谁?” “议会。” “你知道议会里一共有几个势力吗?” “知道,有两个。”男人说,报出两个古怪的名字,“他们互相敌对,都宣称总有一天要干掉对方,但不得不在各种方面进行合作。” 听起来这两个势力完全就是一伙的嘛。上层吵得再怎么厉害,看起来分歧再怎么严重,实际上都是一丘之貉。 “噫。”罗拉说,她又问,“在这颗星球上,杀人是合法的吗?” “在保护区外面杀人是合法的。” 保护区外杀人合法。 已经可以想象出来了,保护区内的情况一定美好得宛若天堂。 这个社会把所有肮脏和黑暗的东西都排斥在保护区之外,形成了两种极端。 顺着这个思路还能衍生出很多条款,比如保护区和非保护区的人员流动状况:是双向流动还是单向流动? 想要长久地维持这种扭曲的统治,就必须是双向流动,但非保护区的人要做什么才能进入保护区,保护区的人又做了什么才会被放逐到非保护区,又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罗拉问:“这条法律是谁制定的?” “议会。” ——嗯。 ——有意思。 她又问了一些问题,然后放走了他。 但这个男人却没有在第一时间远离罗拉,他问罗拉:“你不去保护区里看看?” “我为什么要去保护区看看?” “你这么强,一定能成功进去的。”男人说,他的眼中逐渐出现了一种热烈的憧憬,“所有出生在非保护区的人都有机会进入保护区,只要他们足够强——就能够进入保护区,不用再过这种朝不保夕的日子,在保护区里,所有东西都是无偿提供的,住所,食物,干净的水……” 他的语气狂热得让人头皮发麻。 罗拉仰起头,遥遥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城镇,然后她转过头,问:“你去过保护区吗?” “没有。” “那你是怎么知道保护区里的情况的?” “有人去过的,不止一个。” “保护区和非保护区的消息可以流通?” “可以流通。”男人说,“离开保护区的人可以和保护区里的人保持联络,离开非保护区的人也可以继续和非保护区的人保持联络。” “他们不会骗人吗?你又怎么能确定从保护区里流传出来的消息就是真实的消息呢?” 男人的表情忽然变得很难看。 罗拉意识到他还藏着东西没说完。 “到底是怎么回事?快讲。”罗拉催促道,“我不一定非得问你才能知道答案。” “都回去了。” “什么?”罗拉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离开保护区进入非保护区的人,离开非保护区进入保护区的人,他们最后都回去了。”男人说,“回到他们一开始就在的地方。” 76.怪物 。  阿尔忒弥斯看了罗拉一眼, 摇头道:“这朵珠花对你来说太朴素了。” “难道我的美貌不足以点缀这身衣服吗?”罗拉十分臭美地回答,“服饰和珠宝对我来说都无关紧要, 要我自己来说, 我的骨骼最美,肌肉和经络次之,最后才是我的皮肉——至于覆盖在皮肉上面的衣服, 那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东西了。” 阿尔忒弥斯没理会罗拉的发言, 她转过身出去了,没一会儿就走了回来,在罗拉面前打开了一个盒子。 其中赫然是一枚鸽蛋大小的蓝宝石。 它晶莹剔透, 在铂金托底的护持下,犹如一泓未曾接触过现代化污染的雪山泉水。 罗拉目不转睛地看着它,露出惊叹的神色。 “给你的。”阿尔忒弥斯说, “去换上你新买的那一身红裙子,再戴上这枚宝石吧——卡门。” “谢谢, 阿尔。”罗拉甜蜜地说。 她兴冲冲地接过了这枚宝石,抓起衣柜里的那条红色长裙, 飞奔着去更换装束了。 阿尔忒弥斯冷眼看着她跑开,听到隔壁传来悉悉索索的脱衣声后,她才掏出手机,低下头,发了条信息过去。 “零号很喜欢礼物。” 对面秒回了:“很好。” “她没问礼物是从哪里来的, 也没问我为什么要给她这份礼物。” “她不会问愚蠢的问题。更不会明知故问。” 阿尔忒弥斯翻了好大一个白眼, 然后才耐着性子继续汇报:“她目前不打算离开哥谭, 她想先在哥谭市完成任务再离开。她下一站打算去纽约。” 对面没有再回复,于是阿尔忒弥斯就知道对方的态度了。 罗拉几乎是掐着点出现在阿尔忒弥斯的面前: “我换好啦!是不是很好看!” 她开心地拉开裙摆,摆了一个相当超模范的定格姿势。 “……很好。”阿尔忒弥斯面无表情地说,“虽然我知道你八成不会答应,但我还是需要问你这个问题:你要戴面具吗?” “噢。”罗拉说,她若有所思地放下拉着裙摆的手,忽然说,“我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盲点,超级英雄总是戴着面具对自己的身份保密,超级反派却不这样做。如果我不戴面具,是不是会显得很奇怪?因为如果我现在戴了面具,以后我还可以取下来;现在如果我不戴面具,以后我就算是戴上面具也没什么用了。” “……你戴不戴面具?” “不戴。”罗拉说,她用双手托着自己的脸,骄傲极了,“我这么好看,把脸藏起来是整个世界的美学损失!” “……随便你。”阿尔忒弥斯对罗拉的这种语调已经很习惯了,她率先出了门,“走吧。” 冰山餐厅位于整个哥谭市最人流量最大的街道之一,这附近也开满了高级餐厅,不过冰山餐厅的包厢依然一座难求。 据说是因为人人都知道冰山餐厅后坐镇的大老板是企鹅人,一般的小喽啰根本不敢来找麻烦,而企鹅人又是公认的“生意人”,不会刻意搞自己的客人,所以冰山餐厅的安全系数实际上非常高。 当然也高不到哪里去。 但确实,在企鹅人的维护和蝙蝠侠的关注之下,这家餐厅的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引来最快和最好的救援。 阿尔忒弥斯带着罗拉走了私人通道,到达房间门口的时候,她停下脚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进去吧,”她说,“老板想和你单独谈谈。” 罗拉就走了进去。 企鹅人的长相就像传闻中的一样奇特,肥胖臃肿的、企鹅般的身体,即使坐在特意加大加宽的椅子上,也显得十分古怪和非人;诡异的鼻子,宽阔,却不显得智慧,只显得笨拙的大下巴垂到了胸前。 那个大下巴倒是牢牢地盖住了他的脖子,罗拉心说要是有人想第一时间割断他的大动脉,那可没那么容易:人的下颔骨还是很坚硬的。 这个房间被布置得像个家居室,炉火在壁炉里缓慢地燃烧着,空气中充满了木材燃烧之后的一种奇异香气,地面上铺着厚厚的、米黄色的毛毯,毛毯上摆着两家面对面的沙发。 企鹅人就坐在左面的沙发上。 “请坐,卡门。”企鹅人说,他的口音含糊而怪异,看来他畸形的鼻子和下巴对他的影响不仅仅在体现在外观上,“我相信你对我也有了基本的认识——我是企鹅人,这座城市里最成功的商人之一。” “你好,我是卡门,初出茅庐、名不见经传的新手雇佣兵。”罗拉坐在被篝火烤得又柔软又蓬松的沙发上,好奇地抚摸着沙发表面的皮毛,“你有什么任务想要交给我?” “蝙蝠侠。”企鹅人说,“我需要你去吸引蝙蝠侠的注意,并拖住他。” “哎呀,”罗拉说,“就没有别的任务可以给我吗?我很能打的,阿尔都打不过我;我可以帮你送货,什么货都行;我还可以帮你杀人,不过我不杀普通人。” “为什么?”企鹅人发出尖刻的嘲笑声,“因为道德?” “因为我觉得这样很蠢。”罗拉毫不客气地说,“士兵杀死敌人当然是一种荣耀,但拿着机枪扫射蚂蚁?如果你愿意付大价钱,我也不会介意这么丢脸一回。” 企鹅人沉默了一下,说:“你比传闻中的更有趣一些。” “已经有和我相关的内部传闻了吗?”罗拉很感兴趣地问,“都说了些什么?” “残忍,冷酷,古怪。”企鹅人说,“但你看起来既不残忍,也不冷酷,更不古怪。” “你也比传说里的温和得多呀。”罗拉说,“谈生意就是谈生意,打架就是打架,屠杀就是屠杀——又不是一回事,怎么可能有同一种表现?我是正常人,我不会拿残忍冷酷古怪的一面面对可能会成为我的老板的人的。” “作为一个雇佣兵,你太醒目了。”企鹅人又说,“但这正能够证明你的优秀。为我工作吧,我可以许诺给你远超过平均水平的酬金,如果你有什么特殊的要求,我们也能继续商量。” “阿尔给我作担保了吗?”罗拉问。 “她没有。”企鹅人说,“但很巧的,你到哥谭以后杀掉的人和破坏过的交易都和我的生意有关。” 潜台词无疑是他很了解他的属下们究竟是怎么被毫无反抗之力地解决掉的。 以及他也很清楚罗拉杀人手法是多么的……充满实验精神的丰富多彩。 罗拉眨了眨眼睛。 阿尔忒弥斯在门口等着,内心平静,且充满了耐心。 她有些吃惊地发现她并不担心罗拉的情况,尽管以他应对企鹅人的经验,她这种小女孩在商业交易上的技巧连给企鹅人提鞋都配不上,但奇怪的是,她就是不担心。 也轮不到她担心,那小姑娘的安危和情况可有人时时刻刻都盯着呢。 但她确实一点也不担心。 这就有点奇怪了……阿尔忒弥斯想,她是很少会思考这种纠结的逻辑的,比如说,当你的任务目标是一个有感情有思想而且你还打不过的小姑娘,你的幕后老板又要求你跟着对方,监视对方,随时汇报对方的情况并满足对方的所有要求的时候,整个任务过程就会变得非常奇怪。 不再是过去那种单纯的保护某个人或者杀掉某个人,这就意味着她的行动需要更多的思考,更多的随机应变,更多地暴露自己—— 这种感觉很诡异。最重要的是,这种感觉很伤人。 阿尔忒弥斯没有去思考这种感觉会不会伤害到罗拉,不过她清楚地认识到,这种感觉会伤害她自己。 但她是没有能力去拒绝她为之工作的人的。 她恐惧站在幕后的指挥者,远胜于此刻她对于可能会受到的伤害的恐惧。 罗拉推开门走了出来。 她心情很好地哼着什么歌,阿尔忒弥斯看到不远处的几个企鹅人属下被这歌声吸引了,他们怪里怪气地发着笑,一边笑一边用一种下流的眼神打量罗拉。 大红色的裙子穿在罗拉身上美得有些不真实,尤其是这件裙子的上半身那么贴身,下半身却又那么宽大——她稚嫩的曲线里有种独属于少女的魅力。 灿烂的红发被蓝宝石松松垮垮地固定住了,这让人忍不住担忧这枚宝石会不会从她的发间滑落。 罗拉偏着头看了一眼那些男人。 她的绿眼睛明亮而清澈,她的美那么端庄和威严,恐怕连圣人也不肯和她对视吧。 但那几个男人却这么做了,他们也在顷刻间得到了惩罚: 突如其来的火焰在他们身上燃烧起来,他们惨叫着摔倒在地上,很快就烧成了一片。 罗拉若无其事地回过头,冲阿尔忒弥斯露出笑脸。 77.“是” 。 如果真的是这样, 罗拉就要怒而退出了。 盒子外面是个正常的房间,有门有窗, 不过门和窗都是锁起来的。 房间里很黯淡, 然而又有光线在空气中飘荡,这种矛盾的视觉很奇妙,像是色盲的人忽然被治好了, 过去记忆中混合在一起的色块变成了绝佳的画作。 而且这种光让罗拉很愉快。 不过她很快就意识到了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她需要离开这个一看就被遗弃了很久的房间。 门一推就开。 然后罗拉就和对面的人对上了眼。 这是个人吗?这玩意还算是人吗?怎么看不能算是吧? 尽管是个人型生物,但那令人恶心的仿佛长满了肿瘤的皮肤,浑噩无神的连野兽都不如的瞳孔, 扭曲的肢体,还有大张着的口中怪异畸变的牙齿,包括从他口中滴落的涎水……浓郁的, 好像在粪坑里放了十年那么久的咸鱼才能散发出来的味道一股脑地朝着罗拉扑过来。 现在罗拉不觉得敏锐的感官很好了,她被熏得都快吐出来了。 但空空如也的胃和强悍的适应能力阻拦了她呕吐的冲动, 那怪物也看见了罗拉,它蹒跚地朝罗拉扑过来, 速度倒是和他外表相符得慢。 这怪物速度这么慢,看起来也不像是力气很大,罗拉有信心能打二十个。 然而她并不想打! 什么鬼东西!臭死了!小怪搞得这么又弱又恶心是怎么回事!丑都可以原谅,反正是要杀的小怪,为什么搞得这么臭! 都臭得辣眼睛了!差评!味道这么劲儿是要用作生化武器吗! 一想到要和这种东西打罗拉就觉得十分崩溃, 她猛地推开门, 冲了出去, 想要靠速度突围——她不知道自己能跑多快,但这怪物老长时间了才蠕动着挪了几步远,罗拉觉得自己跑得比这个怪物快几十倍是没问题的,几十倍还是保守估计。 然后一出门罗拉就傻眼了。 画风看起来还算是正常的房间外,是一个画风一点也不正常的隧道。 这隧道又高又宽,看起来能让一个哥斯拉怪兽在里面从容地打滚。 隧道的中间是一条肮脏的河道,其肮脏的程度简直超越了罗拉能够想象的极限。 河道两边是比河道稍微高出一点的人行道——如果这地方还有正常人愿意走的话——罗拉恨自己的视力,她只是略一扫视就看到了人行道表面厚厚的淤泥,她拒绝去想那层淤泥到底是什么东西。 但这还不是最恶心的,最恶心的是罗拉一开始看到的那个怪物一边趟着水朝她蠕动,一边从河道中捞出什么东西往口里塞…… 什么玩意!这都是什么玩意! 臭就算了!臭都已经可以接受了! 为什么小怪要这么恶心!为什么刚从初始地点出来就看到这么恶心的东西! 罗拉都要疯了!罗拉要骂人了! 还看得特别清晰!全都是慢动作近景! 完全就是在折磨她的神经! 狗策划你他妈滚出来!玩家和你什么仇什么怨!你是受了什么刺激要这么对你金主爸爸! 恶心成这样都没地方下脚!她要怎么突围! 难道要她飞过去! 罗拉心态崩了——那怪物也在这段时间里逐渐逼近,罗拉猛地关上门,然后眼睁睁看着这道门“咔嚓”一声,从门框上掉了下来。 罗拉扭头就窜上了天花板。 纯粹是靠着速度硬跑上去的,事到临头她反而冷静了下来,这个小怪弱得一逼不足为惧,罗拉单靠速度都能绕着圈子苟到底。 主要是场景太恶心太刺激了,罗拉根本就不想打它——看都不想看一眼! 她倒立着在天花板上奔跑,一路冲到那个关注她的盒子上方,然后从天花板上落下来—— 一个漂亮的翻转动作。 这个操作换成刚进游戏的时候罗拉简直想都不敢想,潜意识游戏操纵起来太像平时操纵自己的手脚了……没想到短短几分钟内她就有了这么大的进步,看来恐惧果然是可以克服的! 就是克服的方式太难受了!太恶心了! 罗拉还不知道怎么退出游戏! 她刚刚才发现她只会登入不会退出! 罗拉抄起地面上那块被她切开的墙板,用力朝着怪物扔了过去。 在她的注视下,那块墙板慢悠悠地飞向怪物,像是热刀切开黄油一样把怪物切成了两半,然后一路向前,轻轻松松地冲出了房间,在墙上留下一个墙板的横截面。 罗拉觉得它飞上一会儿就会掉进河道了。 但它却维持着原本的速度,慢悠悠慢悠悠地滑到了隧道的对面,然后就这么缓慢地没入了隧道的墙体。 再一次的,罗拉意识到她对自己的力气估计不足。 或许也对自己的速度估计不足了,因为这块墙板飞出去的速度在她看来是很慢的,而和这块墙板的飞行速度相比,那个怪物的移动简直自带定格。 ——这就意味着那个怪物的上半身从下半身滑落的速度也会很慢。 ——这就是罗拉一心一意全神贯注地盯着那块墙板看的原因。 她在这时候是应该拉出游戏面板寻找退出游戏的方法的,但她没有这么做,反而浑身僵直地站在原地,竖着耳朵等待那个声音。 啪—— 怪物的上半身砸落到地上。就是这个声音。但是拖得太长了,一定是她听得太专心的缘故。 砰—— 哦哦。它的下半身也倒下了。 咕噜咕噜—— 稀溜—— 哗啦—— 罗拉愣住:这是什么声音? 空气中一股更猛烈的腥臊味儿涌了过来,呛得罗拉想咳嗽,她猛地咳了起来,然后惊讶地发现她咳嗽的时候用不着呼吸。 咳嗽完了以后她试着一直不呼吸,完全没有胸闷难受的感觉。 ……连呼吸都不用的吗?这到底是什么身体啊,不会是机器人吧? 但她又明明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跳和胃,还能感觉到血液在血管中流动的感觉。 她试着透视了一下自己的手。 居然成功了。 漂亮细腻的表层皮肤,再往深处看是红色的血肉,更深处,筋络覆盖在淡粉色的手骨上。 这副身体的手很漂亮,罗拉刚醒过来就知道这件事了。 但她没想到连手骨也这么漂亮。 一般人的骨骼都会有轻度畸形,要么是天生就长得不够标准,要么是长期用力或是被施加力道造成。 比如长期握笔的手中指指骨会轻微扭曲,长期穿高跟鞋容易造成大脚趾侧翻。 而这双手的手骨没有丝毫磨损的痕迹。 脱离了皮肉的修饰后,这双手的每一根骨头都是那么端正、匀称、修长,稍微粗一点的骨节和稍微细一点的骨身搭配得浑然一体——也本来就是一体。 这不是手,这是由内而外的艺术品。 罗拉立刻屈服在这双漂亮的手之下,暂时熄灭了退出游戏的念头。 她放下手的时候不经意地往之前怪物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湿滑黏糊的内脏、碎肉和碎骨头,还有各种之前罗拉在河道中看到的东西从破碎的腹腔内流出来,稀稀落落地淌了一地。 屏住呼吸后恶心的感觉要轻微多了,但不妨碍罗拉被刺激得原地跳起来几米高,直接冲破了头顶的天花板。 在脑袋快要撞到隧道顶部的时候,惊魂未定的罗拉把自己悬停在了半空中。 原来她还真能飞啊。 从这个角度俯瞰隧道中的景象更难受了。 ……这个情况下该透视找出路了,但进入游戏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里就饱受了折磨的罗拉一点也不想透视。 她拉开了游戏面板。 刚进入游戏的时候浮现在面板上的游戏提示已经消失了,现在呈现在游戏面板上的是一张广阔而又简陋的地图。 罗拉就停留在地图最中间。 原来她在下水道。 怪不得她看到的东西都那么恶心。 既然有地图就好办了,罗拉迅速选定了一条路,晃晃悠悠地顺着这条路飞了起来。 因为感到有些疲惫了,她飞得颇有些胆战心惊的,唯恐一个脱力就从半空中掉下来——她的鞋子全布料制作,柔软得像是舞鞋,根本没办法隔开污水。 好在没发生什么突发情况,罗拉算是顺利地找到了一个出口。 最后从下水道里出来的时候,罗拉正赶上朝阳。 厚厚的云层调和了阳光,也模糊了太阳的具体位置,半个天空都是金红色的光芒,而这阳光穿透了薄薄的雾气和云层铺洒在罗拉的皮肤上,让罗拉的心情也随着光芒明亮起来。 这其中所蕴含的愉悦简直如同一场新生。 她抬起手,扯断了脖子上的颈环,随手将它揉成团扔到了一边。 银白色的颈环掉进了一片垃圾堆中,数秒后,一个绿色的光点在垃圾堆里闪烁起来。 在潜入房间之前他做了详细的规划,通过耳麦和留在蝙蝠洞中的红罗宾联络,取得这栋大楼的规划图——错误的规划图—— 78.祭品 。 罗拉坐在工厂的屋顶,等着朝阳透过云层照射在她的身上, 对她来说, 这就是一天中唯一一顿大餐了。 食物提供的能量远不能支持她的活动, 罗拉总感觉自己很虚弱,但要她离开这里,她又觉得不舍。 不是每一座城市都像哥谭一样好混的,罗拉什么证件都没有, 但在哥谭,只要她把钞票往桌子上一拍, 事情就能被办得妥妥当当。 而且办事的人口风还很紧,说不会消息外传就不会消息外传,说要什么证就能弄到什么证,真的证件都能搞到手。 就是贵。 贵得离谱。 但是钱也超级好弄! 半夜三更的在小巷里转悠几圈, 保准能逮到做非法.交易的!他们交易的箱子里都是不连号的现金, 拎走就能花!而且哥谭市太乱了,谁也查不到钱的源头! 罗拉虽然经验不多,但她也不傻, 再加上她也会上网,能了解周边城市的情况, 知道只有疯狂混乱的哥谭市才能孕育出这种风气。 别城的非法.交易没这么高效, 这是哥谭市特产。 想想也挺搞笑的, 这城市简直就是一座犯罪之城。 不过罗拉也挺满意哥谭市, 秩序井然有秩序井然的好处, 混乱疯狂有混乱疯狂的好处, 她个人还是比较喜欢混乱的城市,玩起来不用束手束脚的。 阳光舔.舐着她暴露在外的皮肤,罗拉仰着头,享受地眯起眼睛,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这个笑容定格在大屏幕上。 屏幕前方的人端坐着,目不转睛地凝视她的笑脸。 他的绿眼睛并不像罗拉那样清澈和柔嫩,而是如苔藓一样阴凉。 大都会市,莱克斯集团。 在真正走进办公室前,茉西并不知道即将等待她完成的到底是什么工作。 不过她也并不介意这一点,她早就习惯了对自己的工作了如指掌,但又对工作背后会导致的后果几近一无所知的状态。 ——这并不意味着她真正对她的工作会导致的事情一无所知,确切来说,她其实相当清楚这一切。 这么说只是为了能有一种体面的方式来逃脱责任,就像狡猾的军火商们表示他们只是制造军火,而不应当为战争背负责任一样。 最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的工作量骤然增加,她的顶头上司,莱克斯集团的拥有者,莱克斯·卢瑟,似乎又有了什么需要他全身心投入的计划。 不管是什么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茉西所知道的是,莱克斯已经足足有一周时间没有关注集团的运转了。 这意味着她的工作量凭空翻了好几倍,以及所有那些合法和不合法的实验结果都会被转交到她的手上。 而茉西很讨厌那些实验——她要承认自己的骨子里还是有点伪善的,如果她没有亲身接触到那些实验的成品,没有亲眼目睹那些拥有怪异的基因的恶心生物睁开眼睛,她就能理直气壮地说服自己她只是在处理工作,恪尽职守。 今天办公室里的气氛有些不同往日。 茉西一眼就看到了大屏幕上的那个女孩。 她睁大了眼睛,不过紧接着就镇定了下来,若无其事地走到了老板的面前。 “暂停对哥谭市实验室的资金,处理掉那个疯疯癫癫的实验员。”莱克斯·卢瑟说,依然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屏幕上的笑脸,“把她留下的痕迹清扫干净。” 茉西问:“需要追捕她回归实验室吗?” 她当然能认出这个女孩是谁。 零号实验体,作为以超人的基因和莱克斯·卢瑟的基因为蓝本所制造出来的克隆儿,她却在发育过程中奇迹般地成长成了一个女孩儿。 严重的基因缺陷导致她的脑部早在她发育成型前就已丧失活性,莱克斯费尽心血也没能将她抢救回来。 如果茉西没有记错,零号实验体早已被宣布放弃了。 “暂时不用。”莱克斯停顿了一下,沉吟着,又说,“她现在在哥谭……给她准备好身份证件。” “是,老板。” 茉西没有问任何问题。 “不,”莱克斯又改了主意,“别让她太轻松地拿到手。” “是,老板。” 还在哥谭享受阳光的罗拉并不清楚遥远的大都会中发生的事情,也不知道她心心念念地要找的双亲——双亲之一,已经知道了她的存在和她的位置。 她只是高高兴兴地坐在工厂的楼顶,一直坐到太阳升起来,又被哥谭市浓重的乌云挡住,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这里。 薄荷绿的小裙子已经被折腾得有些脏了,罗拉很嫌弃它,特地拐回她暂住的地方换衣服。 那一箱子钞票里有一半被她花在了衣服和鞋子上。 主要是她也没有别的多余的开销:衣食住行,她只要解决第一项就可以,自然在这方面不会吝啬。 挑了好半天罗拉才从衣柜里选中了一件复古酒红的丝绒吊带穿在最里面,外搭白色的的棉衬衫,只松松地扣一两颗纽扣;下身则选了一条烟灰绿的百褶裙,法兰绒的质感让这条裙子穿起来有点增龄,不过年轻的女孩子穿上就只是恰好。 鞋子她选了一双西部电影里牛仔才会穿的牛仔靴——只有男士的款,不过小码罗拉也能穿,而且效果相当好。 站在等身镜前的时候,罗拉都要为自己而惊艳了。 她的衣服总体还是很柔软的少女风,但这双靴子硬质的牛皮、小高跟和尖尖的头部,以及偏男士的实用风格,都弱化了罗拉的少女感,让她看起来气势十足。 罗拉开心地捧着脸照了半天镜子才出门,临行前顺手捞了一顶深灰色的贝雷帽,又拿了一副墨镜架在脸上。 到了约定好的地点时,接头人早早就就坐在对面等她了。 “我迟到了吗?”罗拉有一点吃惊,她小跑过去,又浓又密的红发在她背后晃荡,“你这么早就来了呀?” “您是大主顾,我们提供的服务当然也是数一数二的。”接头人说,他从长椅上站起来,摘下帽子,露出一张看起来最多不过十七八岁的脸,长相竟然还算得上漂亮,“请坐,请坐——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们看起来或许会有点像一对约会的爱情鸟。” “没关系。”罗拉轻快地说,“我的证件呢?” 对方递过来一个小盒子,包装得像是一个小礼物。 罗拉接过来,打量了一眼,看到了盒子里的护照、驾照和社会安全卡,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赠品,几张信用.卡和几张电话卡,附带的纸条上还说明了这几张卡登记人的大致身份。 居然还都是配套的。 接头人笑眯眯地看着罗拉,似乎是在等她打开盒子验货,但罗拉根本不用打开盒子就确定了其中的内容。 她爽快地把自己的白色挎包递过去,用现金付了尾款。 接头人也不惊讶,他接过挎包,礼貌性地询问了一句:“您确定不保留您的包?” “不要了,我随便拿的,这个包和我的衣服不搭调。你拿走吧。”罗拉说,“好像还是个挺贵的牌子,你可以送给你女朋友。” 她友好地冲对方笑了一下,抱着盒子离开了这里。 白天的哥谭和夜晚相比称得上十分繁华了,而且单从外表看,白天的哥谭其实很平常。 街边的小店都开着,路上到处都是说笑的行人,年轻的父母牵着狗、带着孩子悠闲地散步,年迈的夫妻互相搀扶着穿过马路,车辆也都很守规矩,在没有红绿灯的路口也会为了行人缓行。 截止到现在,罗拉的心情都很不错。 她在心里盘算着找个顺眼的地方租个房子,原先暂住的地方也不是不能住,但毕竟是鸠占鹊巢,万一人家忽然回了家,要怎么掰扯清楚也是个难事。 不过最麻烦的还是那间屋子里水电气什么都没有,半夜想吃点东西都得跑到好几公里外的地方——哥谭市头铁到敢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就那么几家,不然就只有快餐店,而罗拉早就把汉堡给吃腻了。 披萨还没吃腻,不过再吃下去迟早她也会受不了。 她的钱剩的也不多了,要从哪里再弄一点呢?拦路打劫的事情也不能做得太多。 哥谭市的消息有时候还是很灵通的,已经有风传“一个红发绿眼的年轻女士在哥谭市黑吃黑”了,虽然流言只是小范围地流传,但多来几次,迟早会引起蝙蝠侠的注意…… 蝙蝠侠总是会对哥谭市里新崛起的势力更重视几分的。 罗拉一边思考着之后要做的事情,一边穿过马路,走向了对街的那家豪华餐厅。 侍应生迎上来的时候,她摘掉了墨镜。 ……然后她才注意到墨镜的镜片是骚紫色的。 ……骚紫色就算了,还带镭射效果,会随着角度变化改变颜色。 ……镭射效果是更骚的七彩色。 绝了!她为什么一路上都没有注意到她的墨镜这么辣眼睛! 不对,最重要的问题是她为什么会买这么辣眼睛的墨镜回来! 一定是赠品,罗拉想,在侍应生惊讶的眼神中若无其事地将墨镜扔进了垃圾桶。 “你好,”然后她温和地询问对方,“请问有包间吗?” “有的,女士,请问有几位?”侍应生立刻挂上了彬彬有礼的微笑。 “嗯……”罗拉微笑了一下,“一共两位。” 难道是因为他手下的一群小喽啰都毫无还手之力地被她杀了? 虽然这其实很符合哥谭人的价值观……在他们看来,自己的手下被杀了只能说明这个手下很没用,如果杀死他手下的人愿意为他们工作,那么过去发生的事情当然是完全可以既往不咎的。 但企鹅人不是那种完全混乱的类型。 虽然说他是个正经商人很亏心,他的这个“正经”也全靠同行衬托,但是在哥谭,企鹅人当真是正经的商人了。 这家伙居然还会交税的! 79.阈值 。 但这不妨碍阿尔忒弥斯讨厌布鲁斯和提姆。 她尤其不喜欢提姆。 那个小男孩身上的某些特质很讨人厌——布鲁斯身上也有那种讨人厌的特质,但他毕竟是个英俊的成年男人, 虽然阿尔忒弥斯不吃他那一套, 但成年男人的油滑在他身上其实很不明显。 而那种气息在小男孩身上尤为明显, 且一点也不会可爱,只会让人不适。 可惜罗拉是听不进去劝告的,阿尔忒弥斯不用试都知道。 “……你说布鲁斯到现在为止都不允许你真正参与他的工作?”罗拉趴在床上,手边放着一袋加量装的薯片, 一边吃一边频频点头,“嗯。嗯嗯。我在听。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所以, ”提姆说,他的手指还在笔记本电脑上敲打着,努力通过罗拉的信号对她的位置进行定位,“你有什么提议吗?” “你自己都没办法搞定你爸——别跟我说他在你心里不是你的父亲——反而跑来问我怎么搞定他?” “因为你对付他好像很有一手。”提姆说。 “哎呀, 不是我对付他有一手, 是他对女孩子的态度比对男孩子好很多……”罗拉就笑,“他脾气很好的,只要不触及他的底线, 说几句好听话哄一哄就行了。” 提姆的额头隐隐有了汗迹,他面色严肃地盯着屏幕, 眼睛瞪得大大的, 这让他回复罗拉的时候显得有些敷衍:“你说得轻巧。” “你距离他太近了, 提姆, 这让你反而看不清他的真实想法。”罗拉在床上翻了个身, 她面朝上仰躺在大床上, 听着手机中传来的敲击声:这声音极其微小,且被隐藏在呼呼的风声中,然而依然逃不过她的耳朵。 无论是布鲁斯还是提姆,又或者是阿尔忒弥斯——都是那么的不擅长隐藏他们的秘密。 罗拉简直不敢相信,他们把真相完全摆在人们的面前了,但竟然就是没有一个人发现。 也许是发现的人都选择了保持沉默? 但根据罗拉这些日子以来的观察,布鲁斯的那些小秘密是真的没有被人发现过,提姆或许曾经是主动发现了这个秘密的人,他也因此得到了加入布鲁斯的家庭的机会;但除此以外,就算是企鹅人也没有发现这个秘密。 可怜他还被称为蝙蝠侠的死敌之一呢。 “我越是了解你们,就越是觉得你们的家庭非常有趣。”罗拉说,“在这个家庭里,布鲁斯就像中世纪的大家长一样拥有最高的权力,而你们就是他忠心耿耿又野心勃勃的后辈——这种家庭模式是要出问题的,提宝。” “我愿意承认布鲁斯的性格有所缺陷,但你这话就说得太严重了吧。”提姆分出了一些心神来回应罗拉,“而且你到现在为止也只认识了布鲁斯和我而已,你还不认识迪克。你知道迪克吧?” “迪克·格雷森,前空中飞人,布鲁斯在目睹了他父母的悲剧以后收养了他。”罗拉说,“杰森·托德,来自犯罪巷的小混混,传闻说他因为偷了布鲁斯的钱包而成为了布鲁斯的第二个养子。我知道你们三个。” 提姆没说话,但他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 一方面是他发现想要根据罗拉的手机信号对她的地址进行定位简直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人物;另一方面,一种危险的预感笼罩了他,让他紧张地绷住了身体。 她发现了吗?他想,这不可能是巧合对不对? 上次见面的时候她的话就很意有所指了但他没有太放在心上,这次她几乎是在明示了……可她的语调又不是很像那么回事,似乎她只是单纯地被布鲁斯的行为引起了兴趣。 “你知道我们三个。”提姆慢吞吞地说,“然后你才得出了对布鲁斯的家庭的评价?” 电话另一端的罗拉几乎能够听到提姆的大脑飞速转动起来的声音。 哎呀,他真可爱,罗拉心满意足地想。 “我不需要了解你们三个就能知道你们的家庭现状。”罗拉说,“布鲁斯的控制欲都蔓延到我的身上来了,而我还是只是他不怎么认真结交的朋友呢,你们的生活是怎么样子也就可想而知了。” 提姆忽然问:“这是你的手机号吗?” “暂时算是吧。”罗拉回答,她把手机拿到眼前看了看,又在手里把玩了一下,才重新将它放到耳边,“这是我的另一个朋友送给我的。她很有趣。改天介绍你们认识。” 另一个朋友背后的人送给我的,罗拉在心里默默地补充了一句。 可没必要和提姆说这么多不是吗? 他的性格真是好极了,就是性格太好了,总想像布鲁斯一样把所有事都控制在掌心并且安排得妥妥当当。 而这其实挺烦的。 提姆调出了罗拉的档案,然后毫不费力地在稀疏的资料中找到了阿尔忒弥斯的关联栏。 他又花了一分钟时间飞快地浏览了阿尔忒弥斯那长长的、长长的、占据了好几页的任务单和完成状况,以及她得到的各种荣誉和评价。 这女人不是个善茬。 他的视线停留在阿尔忒弥斯的关联栏上,并在那其中的某一个名字上停留了很久。 还没有确切的证据能够证明阿尔忒弥斯和这个人之间的联系,但他的名字出现在这里,就已经说明了阿尔忒弥斯为他工作的可能性非常大。 ——这女人不是个善茬,但可能是她的幕后支持者的那个人,才是真正难以对付的对手。 “她?”提姆假装漫不经心地问,“你在哥谭还认识了别的朋友?” “对啊,”罗拉说,“她叫阿尔忒弥斯。” “月亮女神?你确定这是一个真名?” “我确定。不过就算这不是她的真名也没关系,我认识‘阿尔忒弥斯’就行了。”罗拉说,“我对‘阿尔忒弥斯’以外的那部分不感兴趣。” “这听起来有点冷酷。” “真的吗?”罗拉吃了一惊,她急急忙忙地又问了一遍,“真的吗?” 这种感觉真的蛮奇怪的,还有点可怕。 被一个游戏里的人物评价说话的语气太冷酷什么的。 罗拉感到有些心惊肉跳:不会吧,难道这个游戏还有什么奇怪的隐藏设定?比如“智能觉醒”什么的? 她这会儿就想起来她过去曾经玩过的游戏了,好像是个恐怖解密游戏,玩家进入游戏之后的很长时间里都会一头雾水,找不到半点和解密的线索。 整个游戏的过程就是玩家孤零零地在诡异而古怪的世界中游荡,而他遇到和对话的每一个NPC都对他闪烁其词,在漫长而又毫无头绪的游荡之后,玩家会被察觉到古怪的NPC们合力杀死。 这款游戏和卖点就是“智能觉醒”。 即游戏世界中的人物会在主角怪异的行为中觉察到自己活在一个游戏世界中,最终在愤怒和恐惧中杀死主角。 ——也许这个游戏的隐藏线之一就是“智能觉醒”,察觉到她的不对劲的游戏角色们会在未来的某天合力杀死她。 很奇怪的,“可能被杀死”这件事却并没有让罗拉感到恐惧。 她反而兴奋了起来——就像那天被布鲁斯带去看歌剧时一样兴奋。 罗拉能感觉到身体内部的血液流动正在加速,她的皮肤微微发烫,激烈的情绪在她的身体里涌动,让她恨不得现在就就冲出房间,把在隔壁擦拭那把巨剑的阿尔再狠狠揍上一顿…… “真的。”电话另一端的提姆不知道罗拉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还在往后说,“虽然布鲁斯有很多看法和做法我都不赞同,但他认为你应该尽快离开哥谭这个看法是对的——” 他稍微斟酌了一下,随后决定说实话。 “罗拉,布鲁斯和我都一致认为你不一定能够抵抗哥谭的这种气氛。换一个和平友好的城市对你有好处。” 而罗拉还捂着脸没说话:她心里知道提姆说得没错。 刚进入游戏的时候她还没有感觉出来自己这具身体的异常,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她也逐渐意识到了这个身体的问题。 首先她的情绪变得和她自己有一层隔阂。 也不是说她的情绪变得稀薄或者迟钝,就是很多时候她明明能够感觉到她的心情有所变化,这些变化却根本不会影响到她的整体状态和思维发挥,也不会对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产生什么影响。 刚刚诞生在哥谭市的地下室的时候,这种趋势就已经很明显了。 那种完全超越正常人承受能力的景象居然也只是让她难受了一阵,而没有影响到她当时的心情。 还有在她刚刚离开下水道的时候杀了那几个人——她当时是觉得在下水道里看到的东西提高了她的承受阈值,可她非常冷静地杀了几个人,完事以后还能开开心心地提着钱逛街买衣服……因为她确实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 80.解答 。  他不是一个人进门的。 跟着他一起进来的还有一个女人。 她看起来有足有一米八还要往上那么高, 金橘色的长发高高地挽了一个马尾,长及到她的膝弯, 一些杂乱的短发从她佩戴着的金属护额上垂落, 但丝毫无损于她的英武。 小麦色的皮肤,浓眉,明亮的深蓝色瞳孔, 鼻梁高挺, 嘴唇丰厚却很难让人觉出肉.欲感—— 她迈着大跨步进了门,身上穿着墨绿色绕金线装饰的……看起来像是盔甲的裙装,身后还背着一把巨剑。 侍应生不知什么时候退下了。 这个陌生的女人目光炯炯地盯着罗拉。 数秒后, 她用上齿碾咬着下唇,露出一个侵略性十足的笑来。 “你惹上事了,小东西。”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罗拉, “有人出高价抓捕你。” 罗拉咬着吸管,傻乎乎地看着小麦皮肤。 “……哎呀, ”她又是惊讶又是失落地问,“你不是看上我的美貌, 所以才一路尾行想和我约会的吗?” 回应她的,是朝她劈头斩下的巨剑。 ——时间是罗拉的朋友。 这么说是因为,每当罗拉需要的时候,时间总是会在她的身边停留,将她想要看见的东西、想要洞悉的场景放慢无数倍, 慢到仿佛全世界都为她的愿望止步。 这把巨剑极其宽阔, 剑身厚重, 双面开刃,表面光滑如镜,但在停驻的时间里,罗拉能轻易地发现这把巨剑的表面其实并不光滑,甚至连剑刃也有着无数细小的缺口。 是呼啸的寒光给了人它光滑的错觉,还是小麦皮肤干净利落到毫无修饰的动作给了它超凡的魅力—— 这说不清楚。 罗拉只是维持着睁大眼睛的动作,仔细地、目不转睛地打量着这把巨剑。 时光和战斗令它破损陈旧,但它的锋利是无需证明的,就像正值壮年的雄狮不需要通过狩猎证明地位一样。 缠绕着皮革剑柄被小麦皮肤牢牢握在手中,即使罗拉也知道这种足有她那么高的剑是双手剑,正确的方式是双手交握进行横扫、劈砍,必要的时候则格挡和突刺。 但小麦皮肤是单手握剑朝下劈砍的。 她狂肆的力道使得巨剑所过处连空气也被尽数劈开,风浪朝她巨剑所砍的方向两边拼命逃窜。 猛烈的激流令空气在小麦皮肤的身周泛白,看起来像是海浪顶端的那层浪花和泡沫。 她的目光冷酷,嘴唇紧绷,长马尾飞扬如疾驰的马匹,身周围环绕着狂风和海浪,她的唇边已经泄露出一丝笑意,好像她在出剑的那一刻就知道了事情的结局。 如果是普通的女孩迎接这一剑,恐怕连巨剑划破的空气都能令女孩的皮肤上出现血痕。 但真正处于飓风所指之处的罗拉周围——却有一小圈是完全真空的。 这一剑斩开了空气,掀起了风浪,同时也将剑锋前方抽成了真空。 罗拉就在这部分真空里。 时间依然为她止步,而她的思维变得极快而且极其敏锐,她打量着已经在她面前定格的这一幕,几乎本能地意识到这一剑的效果。 这部分真空完全锁定了她的位置,让她因为恐惧、窒息而浑身僵硬,但又不至于让她受伤。 同时真空也会减小巨剑所受的阻力,这样,无论是直直地一剑砍下来,把罗拉整个一分为二,还是就这么猛地在罗拉的眼前停下,将巨剑停留在距离她的鼻尖还有几毫米的地方,都会变得轻而易举。 ——这看似粗蛮凶狠的一剑背后,是无数汗水和泪水凝聚出的战斗技巧。 ——而她能在极短时间里看出这一剑背后的技巧,意味着她毫无疑问地具有卓越的天赋。 战斗的天赋。 ——天赋和汗水,究竟什么更重要? 这个问题问得太宽泛了,太宽泛的问题都没有唯一确定的答案。 ——这个问题的答案,要看天赋具体有多高,汗水又到底流过多少。 我的天赋有多高,她又为了这种战斗技巧花费了多少时间去练习呢?罗拉想着,眼睁睁地看着那柄巨剑以千钧之势轰然落下,正正好地砸在她的身边,将被她放在一旁的礼盒切得粉碎。 切得粉碎。 ……那里面装的是她刚刚买回来的证件。 因为一眼就看出来对方的目的根本就不是杀她,大概率只是想要吓唬一下她让她乖乖跟着她走人,罗拉想得出神了一点。 没想到小麦皮肤虽然确实没打算把这一剑落在她身上,但也没打算把这一剑收回去。 罗拉可以说是愣了两三秒钟才反应过来——她的证件都没有了! 全都没有了!碎成灰了! 倒是也不能说这件事激起了她的多少怒火,哥谭这个城市嘛,既然选择留下来,就肯定要想好留下来的后果,自己抢了别人的钱买东西,人家一时间没马上过来找麻烦,肯定只是因为没有空或者没有找到人,不是说她以前抢东西的事情就这么直接一笔勾销了。 不如说,这些人等到现在才找上门来,才是真的让罗拉觉得惊讶的事情。 那柄巨剑切碎了礼盒后就停下了攻势,悬停在粉红色沙发的上方,罗拉还特意观察了一下粉红色的沙发,发现沙发上别说划痕了,连个白印子都没留下。 ——这么举重若轻的吗! ——这个小麦皮肤可以说是站在战斗技巧的巅峰上了! 反正罗拉对自己的战斗技巧心里有数:她只是凭着自己的速度和蛮力硬刚而已,根本没有战斗技巧可言。 但现在,她可以回答之前她回答不了的那个问题了。 她的天赋和小麦皮肤的汗水,究竟哪个更重要? 巨剑还停留在罗拉的身侧,它所激起的狂风和浪潮.吹拂着她只是松松扣起的白色衬衫,也掀起了她的裙摆。 罗拉抬起手,按住了自己的裙子。 然后她转头看向小麦皮肤——她的动作定格在巨剑悬停的那一个瞬间,唇角的笑容将露未露,深蓝色的眼睛灼亮如火。 那双蓝眼睛周围的睫毛十分稀疏,但看起来刚直粗硬,仿佛聚拢成火焰的柴薪。 罗拉抬起另一只手,轻轻将巨剑从她的身边推开。 ——巨剑所划开的风浪和海潮随着罗拉的动作猛涨,而后暴落。 在这样的激流中,罗拉轻巧地从被锁定的那一小块真空中站起来,而她的动作打破了无声无形的屏障。 时间仍旧凝滞着,然而小麦皮肤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她唇角的笑容依然将露未露,燃烧着的瞳孔却开始缓慢地收缩,她的身体在静止的时间里,仍旧呈现出一种收力并后倾的趋势。 “你也是很有天赋的。”罗拉说,抬手为小麦皮肤顺了顺垂落在她眼前的碎发,那头金橘色的发丝也金属一样光滑和坚硬。 罗拉放下手,有点遗憾和怅然地说:“但是你的天赋还远不能和我的天赋相比。”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罗拉猛地握住了巨剑的剑身,锋利的剑刃和她的手掌相触时溅出了火花,罗拉用力地一抽,巨剑被她就这么蛮横地拔了出来! 这一系列动作几乎是同时发生的,随着迸溅的火花一同向外溅出的,还有小麦皮肤手中的血滴——她将巨剑握得太紧,罗拉的动作又太粗暴,她的手心被剑柄处包裹着增加摩擦力的皮革磨破了。 而在罗拉做完这全部反击之后,小麦皮肤依然保持着将剑悬停在礼盒上方的动作。 她并非是对罗拉的行为一无所觉,但罗拉实在是太快了,她在无数场战斗中培养出来的技巧和直觉也比不过罗拉的速度和力量,于是,当她醒悟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候,战争已经完全进入了尾声—— 小麦皮肤的长马尾像是绳子一样被罗拉在手上绕了好几圈,而就用这样的一只手,罗拉牢牢地将小麦皮肤的侧脸摁在了桌面上。 爱心形状的桌子并不很凉。 但失败所带来的羞辱和暴怒令小麦皮肤身体内部的每一滴血都在燃烧,就像烫伤的人第一感受总是“凉意”一样,这羞辱和暴怒让小麦皮肤剧烈地发起抖来。 “你是个伟大的战士,我能感觉到。”罗拉问,“你是谁?” 小麦皮肤狠狠地咬着嘴唇不出声。 罗拉看着她,小麦皮肤恶狠狠地和罗拉对视着,眼神凶暴,与此同时,她还在拼尽全力地挣扎。 她的手撑着桌面,已经在爱心形的桌面上按出了裂纹,她的脚抵在身后的小沙发上,将固定在地面上的小沙发蹬得扭曲变形,但无论她怎么挣扎,都无法让罗拉的手移动半分。 那五根修长的指头深深地陷在金橘色的长发里。 小麦皮肤的长发团成一团的以后其实也很柔软,莫名地让罗拉想起了希腊神话中的金羊毛。 81.抉择 。  如果真的是这样, 罗拉就要怒而退出了。 盒子外面是个正常的房间,有门有窗, 不过门和窗都是锁起来的。 房间里很黯淡, 然而又有光线在空气中飘荡,这种矛盾的视觉很奇妙,像是色盲的人忽然被治好了, 过去记忆中混合在一起的色块变成了绝佳的画作。 而且这种光让罗拉很愉快。 不过她很快就意识到了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她需要离开这个一看就被遗弃了很久的房间。 门一推就开。 然后罗拉就和对面的人对上了眼。 这是个人吗?这玩意还算是人吗?怎么看不能算是吧? 尽管是个人型生物,但那令人恶心的仿佛长满了肿瘤的皮肤,浑噩无神的连野兽都不如的瞳孔, 扭曲的肢体,还有大张着的口中怪异畸变的牙齿,包括从他口中滴落的涎水……浓郁的, 好像在粪坑里放了十年那么久的咸鱼才能散发出来的味道一股脑地朝着罗拉扑过来。 现在罗拉不觉得敏锐的感官很好了,她被熏得都快吐出来了。 但空空如也的胃和强悍的适应能力阻拦了她呕吐的冲动, 那怪物也看见了罗拉,它蹒跚地朝罗拉扑过来, 速度倒是和他外表相符得慢。 这怪物速度这么慢,看起来也不像是力气很大,罗拉有信心能打二十个。 然而她并不想打! 什么鬼东西!臭死了!小怪搞得这么又弱又恶心是怎么回事!丑都可以原谅,反正是要杀的小怪,为什么搞得这么臭! 都臭得辣眼睛了!差评!味道这么劲儿是要用作生化武器吗! 一想到要和这种东西打罗拉就觉得十分崩溃, 她猛地推开门, 冲了出去, 想要靠速度突围——她不知道自己能跑多快,但这怪物老长时间了才蠕动着挪了几步远,罗拉觉得自己跑得比这个怪物快几十倍是没问题的,几十倍还是保守估计。 然后一出门罗拉就傻眼了。 画风看起来还算是正常的房间外,是一个画风一点也不正常的隧道。 这隧道又高又宽,看起来能让一个哥斯拉怪兽在里面从容地打滚。 隧道的中间是一条肮脏的河道,其肮脏的程度简直超越了罗拉能够想象的极限。 河道两边是比河道稍微高出一点的人行道——如果这地方还有正常人愿意走的话——罗拉恨自己的视力,她只是略一扫视就看到了人行道表面厚厚的淤泥,她拒绝去想那层淤泥到底是什么东西。 但这还不是最恶心的,最恶心的是罗拉一开始看到的那个怪物一边趟着水朝她蠕动,一边从河道中捞出什么东西往口里塞…… 什么玩意!这都是什么玩意! 臭就算了!臭都已经可以接受了! 为什么小怪要这么恶心!为什么刚从初始地点出来就看到这么恶心的东西! 罗拉都要疯了!罗拉要骂人了! 还看得特别清晰!全都是慢动作近景! 完全就是在折磨她的神经! 狗策划你他妈滚出来!玩家和你什么仇什么怨!你是受了什么刺激要这么对你金主爸爸! 恶心成这样都没地方下脚!她要怎么突围! 难道要她飞过去! 罗拉心态崩了——那怪物也在这段时间里逐渐逼近,罗拉猛地关上门,然后眼睁睁看着这道门“咔嚓”一声,从门框上掉了下来。 罗拉扭头就窜上了天花板。 纯粹是靠着速度硬跑上去的,事到临头她反而冷静了下来,这个小怪弱得一逼不足为惧,罗拉单靠速度都能绕着圈子苟到底。 主要是场景太恶心太刺激了,罗拉根本就不想打它——看都不想看一眼! 她倒立着在天花板上奔跑,一路冲到那个关注她的盒子上方,然后从天花板上落下来—— 一个漂亮的翻转动作。 这个操作换成刚进游戏的时候罗拉简直想都不敢想,潜意识游戏操纵起来太像平时操纵自己的手脚了……没想到短短几分钟内她就有了这么大的进步,看来恐惧果然是可以克服的! 就是克服的方式太难受了!太恶心了! 罗拉还不知道怎么退出游戏! 她刚刚才发现她只会登入不会退出! 罗拉抄起地面上那块被她切开的墙板,用力朝着怪物扔了过去。 在她的注视下,那块墙板慢悠悠地飞向怪物,像是热刀切开黄油一样把怪物切成了两半,然后一路向前,轻轻松松地冲出了房间,在墙上留下一个墙板的横截面。 罗拉觉得它飞上一会儿就会掉进河道了。 但它却维持着原本的速度,慢悠悠慢悠悠地滑到了隧道的对面,然后就这么缓慢地没入了隧道的墙体。 再一次的,罗拉意识到她对自己的力气估计不足。 或许也对自己的速度估计不足了,因为这块墙板飞出去的速度在她看来是很慢的,而和这块墙板的飞行速度相比,那个怪物的移动简直自带定格。 ——这就意味着那个怪物的上半身从下半身滑落的速度也会很慢。 ——这就是罗拉一心一意全神贯注地盯着那块墙板看的原因。 她在这时候是应该拉出游戏面板寻找退出游戏的方法的,但她没有这么做,反而浑身僵直地站在原地,竖着耳朵等待那个声音。 啪—— 怪物的上半身砸落到地上。就是这个声音。但是拖得太长了,一定是她听得太专心的缘故。 砰—— 哦哦。它的下半身也倒下了。 咕噜咕噜—— 稀溜—— 哗啦—— 罗拉愣住:这是什么声音? 空气中一股更猛烈的腥臊味儿涌了过来,呛得罗拉想咳嗽,她猛地咳了起来,然后惊讶地发现她咳嗽的时候用不着呼吸。 咳嗽完了以后她试着一直不呼吸,完全没有胸闷难受的感觉。 ……连呼吸都不用的吗?这到底是什么身体啊,不会是机器人吧? 但她又明明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跳和胃,还能感觉到血液在血管中流动的感觉。 她试着透视了一下自己的手。 居然成功了。 漂亮细腻的表层皮肤,再往深处看是红色的血肉,更深处,筋络覆盖在淡粉色的手骨上。 这副身体的手很漂亮,罗拉刚醒过来就知道这件事了。 但她没想到连手骨也这么漂亮。 一般人的骨骼都会有轻度畸形,要么是天生就长得不够标准,要么是长期用力或是被施加力道造成。 比如长期握笔的手中指指骨会轻微扭曲,长期穿高跟鞋容易造成大脚趾侧翻。 而这双手的手骨没有丝毫磨损的痕迹。 脱离了皮肉的修饰后,这双手的每一根骨头都是那么端正、匀称、修长,稍微粗一点的骨节和稍微细一点的骨身搭配得浑然一体——也本来就是一体。 这不是手,这是由内而外的艺术品。 罗拉立刻屈服在这双漂亮的手之下,暂时熄灭了退出游戏的念头。 她放下手的时候不经意地往之前怪物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湿滑黏糊的内脏、碎肉和碎骨头,还有各种之前罗拉在河道中看到的东西从破碎的腹腔内流出来,稀稀落落地淌了一地。 屏住呼吸后恶心的感觉要轻微多了,但不妨碍罗拉被刺激得原地跳起来几米高,直接冲破了头顶的天花板。 在脑袋快要撞到隧道顶部的时候,惊魂未定的罗拉把自己悬停在了半空中。 原来她还真能飞啊。 从这个角度俯瞰隧道中的景象更难受了。 ……这个情况下该透视找出路了,但进入游戏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里就饱受了折磨的罗拉一点也不想透视。 她拉开了游戏面板。 刚进入游戏的时候浮现在面板上的游戏提示已经消失了,现在呈现在游戏面板上的是一张广阔而又简陋的地图。 罗拉就停留在地图最中间。 原来她在下水道。 怪不得她看到的东西都那么恶心。 既然有地图就好办了,罗拉迅速选定了一条路,晃晃悠悠地顺着这条路飞了起来。 因为感到有些疲惫了,她飞得颇有些胆战心惊的,唯恐一个脱力就从半空中掉下来——她的鞋子全布料制作,柔软得像是舞鞋,根本没办法隔开污水。 好在没发生什么突发情况,罗拉算是顺利地找到了一个出口。 最后从下水道里出来的时候,罗拉正赶上朝阳。 厚厚的云层调和了阳光,也模糊了太阳的具体位置,半个天空都是金红色的光芒,而这阳光穿透了薄薄的雾气和云层铺洒在罗拉的皮肤上,让罗拉的心情也随着光芒明亮起来。 这其中所蕴含的愉悦简直如同一场新生。 她抬起手,扯断了脖子上的颈环,随手将它揉成团扔到了一边。 银白色的颈环掉进了一片垃圾堆中,数秒后,一个绿色的光点在垃圾堆里闪烁起来。 82.细节 。 罗拉毫无头绪,而且没有身份证明一定会增加寻找双亲的难度, 首先她今晚住哪里就是一个问题。 好在这个问题很好解决。 哥谭多得是空置无人的屋子, 她只要选一个环境不错的入住就可以了。 富豪区的空别墅看起来很吸引人,可惜有保洁定期清理, 而且大一点的别墅里就算主人不在,也有保姆或者园丁看家维护。 罗拉考虑过要不要威胁一下他们然后强行入住……最后还是放弃了,她迟早要离开的, 到时候怎么处理知情人? 杀掉灭口倒不是不行,罗拉观察过那家酒吧的尸体, 被她杀掉的壮汉的尸体没有自己消失, 而是被酒吧的人发现以后自行处理;也没有刷新出和那几个壮汉一模一样的人来顶替他们的位置, 而是由新人担任了他们之前担任的职位。 大概吧。 杀人灭口可以, 但罗拉就算不是在游戏里特别良善的类型, 也只会杀没怎么相处的无关路人。 如果和她相处过, 还帮过她的忙, 他们就不再是毫无意义的路人甲了, 他们就和罗拉有了联系。 最浅薄的那种联系,但也足够罗拉手下留情。 所以她肯定不会杀那些佣人, 而等她离开, 那些佣人也肯定会报警, 她长得又那么醒目, 以后屁股后面岂不是会吊一票警察追捕? 而且肯定会引起超级英雄的注意, 比如这个城市的蝙蝠侠。 他似乎是个作风很不“超级英雄”的超级英雄, 虽然坚持不杀人的底线, 但严刑拷问和精神折磨是他的拿手好戏。 罗拉还没有和这种性格的人对上的打算。 所以她最后选了一个环境还算是不错的民居,找到一间布满了灰尘,看样子主人已经离开超过一年的公寓住了进去。 没想到进游戏以后第一件让她绞尽脑汁的事情,居然是打扫卫生。 超级速度用来打扫卫生很节省时间,把房间由里到外地清洗完毕以后,罗拉还去超市买了一些家常的用具。 ……潜意识游戏的感觉太真实了,连时间流速都很真实。 要不是罗拉连续好几天不吃不喝不睡都照样精力充沛,她准会以为自己根本就不是在玩游戏。 趁这段时间,罗拉关注了一下那家被她抢了钱的酒吧。 酒吧里即将发生的交易因为丢失了交易用的现金差点被搅黄,还好酒吧的老板及时发现。 罗拉还以为老板会到处搜寻杀了他手下还抢了他钱的人,他的另一个手下也是这么提议的,却被这个老板臭骂了一顿。 “老子能混这么多年就是因为知道谁能惹谁不能惹!你看看这伤口,他在里头杀人,外面的人就跟瞎了聋了一样不知道,这是正常人能搞出来的?八成是什么有特殊能力的人躲到哥谭来了,”他说,“少管那些人的事儿,也别给老子声张——老子还不想被抢了钱以后还被蝙蝠侠找上门拷问!” 这件事就被酒吧老板掩饰下来了,也是因为死的人少,被抢走的钱也不多。 那一手提箱现钞都是散钱,最大面值也就二十,一整箱加起来可能也只有几万,听那个老板的口吻,这点钱他还亏得起。 就是临时凑够那么多现钞有点不容易,害得他给交易对象割了一大块肉。 他的反应让罗拉对哥谭市的危险有了新的认识。 罗拉决定离开这个城市。 不过在那之前,她打算先观察一下蝙蝠侠。 ——他是这座城市唯一的超级英雄,也就是这个城市中唯一可能是她父亲的人。 既然已经身在这里了,怎么说也得看看他才行。 罗拉上网搜了一下蝙蝠侠,没有找到任何一张图片,也没有搜索到任何具体的描述。 目击者和被他抓捕的罪犯都用“恐怖”、“可怕”、“阴沉”、“黑暗”来形容他,罗拉瞅着那些描绘,怎么看都觉得蝙蝠侠不像是超级英雄。 像个超级反派。 但他又确实是个超级英雄,还是正义联盟的成员。 如果这家伙真的是她爸爸该怎么办?罗拉十分确定她对蝙蝠侠的行事作风一点也不感冒。 难道要她去寻找身为反派的妈妈吗? 蝙蝠侠还真有一个关系不清不楚的反派。 猫女。 这位女士在网络上有不少图片流传,清一色地穿着黑色的紧身衣,戴露出嘴唇和下巴的猫耳面罩,身材火辣得惊人。 但蝙蝠侠和猫女都不好找。 猫女一般只在有想偷的东西时出场,平时神出鬼没不知道在哪儿逍遥,罗拉查询了一下最近哥谭市可能会有的珠宝展,放弃了寻找猫女的打算。 蝙蝠侠倒是经常会在哥谭市夜巡,可他什么时候巡逻、巡逻哪条街道是随机的。 偏偏罗拉的能力在哥谭市并不好用。 这里的天空总是阴沉沉的,乌云密布,鲜少能见到阳光,街道上的路灯二十四小时开启着都没办法让这座城市更明亮。 而这让罗拉很不舒服。 不过罗拉很快就想到了主意。 大都会的夜晚刚刚降临,蒙蒙细雨落在满城的灯光里,令即将陷入安眠的整个城市都泛着一层光雾。 罪恶在这座城市里并非永恒的话题。 尤其是在这样一种适合甜梦的天气中。 ——别的城市怎么样不管,在大都会,就算是最穷凶极恶的罪犯也不会在雨天自找麻烦。 不过仅仅相隔一条海湾的哥谭就完全不同了。 今夜的哥谭暴雨滂沱,水珠铺天盖地地从半空中砸落下来,偶然间一条闪电撕开了黑暗,乌云之中渗出的亮光照亮了天空中层层叠叠的乌云,恍如一个倒悬的深渊。 胖子狠狠地打了个哆嗦。 他的本名当然不可能是胖子,但连他自己都说不清他的本名到底是什么。 将近两米的身高和肥硕的身体使他在普通人面前极具威慑力,而从他畸形的五官上,人们一眼就能看出他智力残障人士的身份,这无疑更增加了他不好惹的程度。 他的愚蠢和他的大块头让他成为最好的那种炮灰,这种炮灰多半都死得很早,但凭着动物一样的生存智慧,胖子在哥谭混得还不错。 有吃有住,衣着体面,还有多余的闲钱去睡女人。 当然,他这辈子差不多也就只能混到这个程度为止了。 不过胖子并无怨言,他的智商也不足以支撑他思考未来。 多数时候,胖子都只是兢兢业业地做好他珍贵的工作,每天夜里,每隔两个小时,就在实验室中进行巡逻一次。 他打着手电,一一扫过那些足有五六米高的培养仓中古怪的东西,确定它们一动不动地漂浮在粘稠的溶液中,培养仓上的灯光也维持在代表稳定的绿色上。 因为胖子太蠢了,他甚至意识不到这些东西是“生物”。 它们看起来像是怪异而且丑陋得出奇的玩具,有些有着半融化的表面,又想像是无脊椎动物被强行塑造成类人的模样,有些则干脆就像是章鱼和植物的结合体。 这是胖子今晚的第二次巡逻。 空荡荡的大厅内回荡着他的脚步声,不知道怎么回事,胖子始终觉得有些奇怪,好像有什么东西被他忽略了似的。 但是绿灯都还亮着。 培养仓中的那些东西也没有任何动作——当然,它们的姿势可能和胖子上次来的时候会有些不同,不过这是正常的现象。 胖子牢牢记得那个穿着白大褂的家伙说的话,他的工作只有一个,每当他的手机响起铃声,他就要来这个房间,确定每一个绿灯都亮着。 他困惑地绕着房间走了一圈,又走了一圈,不知道房间里有另一个人正默默地注视着他。 罗拉浮在培养仓上方,安静地等待着胖子从房间里离开。 蝙蝠侠的行踪是很难确定,但蝙蝠侠会被哥谭市中发生的任何异常情况吸引,所以,如果想要悄悄观察蝙蝠侠,只需要制造一起异常情况就行了。 说实话,具体要怎么做还是很让罗拉觉得苦恼的。 她在这种事情上没多少经验,不过她这些天从来没有停止从周围人的谈话中收集信息——她出乎意料地擅长这一点,几乎用不着思考就能从人们的对话中剥离出话语背后隐含的信息和情绪——哥谭市的人民似乎个个都很了解蝙蝠侠。 不过也对,蝙蝠侠在这个城市活动了十几年,或许是更长的时间,就算是再怎么隐藏自己的行踪和痕迹,也不可能掩饰他的行事作风。 根据罗拉听到的信息,蝙蝠侠是个十成十的怀疑论者和控制狂,而这就意味着他的每一次任务都伴随着大量的前期调查。 如果想要在短时间里见到蝙蝠侠,要么就追踪他正在调查的任务,要么就想办法路过他的夜巡路线,要么就得有一起必须马上处理的突发事件吸引蝙蝠侠的目光。 罗拉选最后一个。 其实她还挺乐意选第一个的,想想都觉得刺激,但是引起蝙蝠侠的注意太引火烧身了,罗拉可不乐意在没调查出什么成果之前把自己搞成通缉犯。 她现在是这么好看的女孩子,要是出门的时候必须躲躲闪闪的,那也太可惜了吧! 提示音结束的下一秒,黑暗席卷了罗拉。 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有些惊讶地发现自己的眼前完全是一片虚空。 她能够感受到自己的躯体各个部位,能够感受到自己被禁锢在一个小小的空间中,她的意识已经清醒了过来,却没有完全掌控对身体的操纵权,就像一个睡了太久的人,精力充沛,但手脚酸软。 83.猜测 。  她偏着头看着提姆,在哥谭的浓雾和黯淡的光线中, 她的绿眼睛依然清澈美好, 如同春日刚刚萌发的嫩芽。 她的红发和她的笑容却显得那么邪恶。 提姆最终说:“你似乎……在理解他人上有特殊的天赋。” “我猜也是这样。”罗拉承认了,她转动着手中的咖啡杯, 那杯子已经空了,她转动它的速度却依然极慢而且极均匀,“布鲁斯的情绪很难猜, 他不是那种把所有东西都摆在脸上的人。” “但每一个人的情绪表达都有特定的模式,对布鲁斯来说, 他偶尔会出现的神经性头痛, 他越是情绪激动就越是会让自己看起来毫无波动, 还有他任何时候都绷紧的肌肉, 他夸张的、戏剧化的行为模式——哎呀, ”罗拉说, “他一定有很多不可告人的小秘密, 对不对?” 提姆警惕地注视着罗拉。 “你也有。”罗拉歪着头说。 提姆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击晕罗拉的冲动。 罗拉看着他, 停了一下,忽而由衷地感叹道: “布鲁斯和布鲁斯的家人都太有意思了。” 等等, 提姆想, 等等, 让他捋一捋罗拉的话—— 他很轻易地发现了一个事实:“你不知道布鲁斯和我的秘密, 对吗?你只是知道我们一定有什么秘密。” “是的。”罗拉轻快地承认了, “我也不是有意要探寻你们的秘密, 实际上, 我对你们的秘密完全没有兴趣。我认识的人是布鲁斯·韦恩,还有蒂莫西·德雷克,我已经认识了这一部分的你们了,我也很喜欢这一部分的你们。” ——至于布鲁斯和蒂莫西背后的秘密,谁在乎呢? 就让她和没有秘密的布鲁斯和蒂莫西做朋友吧。 提姆沉默着喝了一杯咖啡,而后他说:“你和布鲁斯告诉我的不是很像。” “他怎么说我?” “他把你当成了一个天真纯洁的小女孩,空有一身力量却不知道如何去运用,而且一直滞留在危险的哥谭。”提姆说,“他认为你还没有见识过这座城市的黑暗,并且不希望你知道那些。” “你一定是带着任务来认识我的。”罗拉说,她竖起一根手指,唇边带着微笑,“别说,让我来猜——太好猜了——他让你来劝我离开哥谭,对不对?” 提姆默认了。 “他人真好呀。”罗拉惆怅地说,“我真希望他就是我的父亲……但这是不可能的。如果这座城市里有什么人有可能是我的父亲,根据我的调查,也只有蝙蝠侠有这样的嫌疑。” 提姆神色惊悚地看着罗拉。 “但即使是蝙蝠侠的可能性也很小。别太吃惊了,小提姆,我一直留在哥谭最重要的原因之一就是想要看看蝙蝠侠是不是我的父亲,”罗拉说,“虽然我还不知道蝙蝠侠的具体情况,但我远远地看过一眼他。他不是我的父亲。” “……这应该需要更多的证据才能证明。听着,罗拉,虽然我们才刚认识不久,但我认为你是个可以信任的人,所以我得告诉你一个秘密,韦恩集团确实是蝙蝠侠的资助者。”提姆说,“如果你确实怀疑蝙蝠侠是你的父亲,只要给我一点你的DNA,我就可以帮助你进行验证。” 他年纪还很小,但认真说话的样子看起来依然有种超乎年龄的可靠。 罗拉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脸颊,有些遗憾地说:“可惜了。” 提姆是很可爱啦,但他的年纪小了点。 而且他也太矮了一点。 年纪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现在还太矮了一点。 提姆疑惑地看着罗拉,傻乎乎地重复了一遍:“可惜了?可惜什么?” “你刚才真的很有男子气概哦,姐姐差点就觉得你是个男朋友的好人选了。”罗拉遗憾地说,“但是……我想我还是喜欢看起来更成熟一点的男孩子。” 她朝着提姆微笑了一下,在对方错愕的表情中说:“回去叫布鲁斯‘爸爸’别担心我了,天呐,他最近对我的热情太让我受不了了。” 话音还没有落下,罗拉就消失在了提姆的眼前。 “……所以,”阿尔忒弥斯双环着胸口,臭着脸靠在门边,“这就是你跑到我住的地方混吃混喝的理由?” “我的行踪泄露了嘛。”罗拉一边往口里塞牛肉披萨一边说,“之前一直住在简陋的地方就是为了保密,但既然已经没有秘密了,干什么不吃好喝好?我在哥谭又只认识那么几个人,去布鲁斯家显然不现实。” “我不怎么了解布鲁斯·韦恩,但你口里的布鲁斯·韦恩和传言里的他简直就是两个人。”阿尔忒弥斯皱着眉头,倒也没觉得罗拉的判断有什么错,“你真的不知道他的秘密是什么?” “不知道啊,”罗拉心不在焉地说,“不知道才安全嘛。我这个人没什么好奇心的。” 阿尔忒弥斯没信,不过也没反驳。她沉默了一会儿,说:“你可以住在这里,到了约定的时间,我会带你去冰山餐厅。” 罗拉知道冰山餐厅和这家餐厅背后的人。 “原来你的老板是企鹅人呀。”罗拉说。 “不然呢?”阿尔忒弥斯反问,“哥谭有几个正儿八经的生意人?” “我以为你的老板不是哥谭人呀,”罗拉说,她吃空了一整盒披萨,心满意足地舔着手指,“你之前也从来没有来过哥谭,就是最近几天才来这里,而且刚一来就和企鹅人谈上了生意。很明显你以前在为别人工作嘛。” “我是雇佣兵,不是私人打手,”阿尔忒弥斯没好气地说,“雇佣兵和私人打手的区别非常大——你不了解行情。” “我怎么不了解了?不就是雇佣兵方便反水吗?”罗拉把空掉的披萨盒扔进了垃圾桶,抬头看向阿尔忒弥斯,“雇佣兵任务失败最多少点赏金和名声,私人打手任务失败的下场会更凄惨。” 阿尔忒弥斯意味不明地看了罗拉一眼,沉默了下来。 不管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又到底是在为谁工作,她背后的人又到底给她颁布了什么任务,她对罗拉的态度还是相当不错的。 实际上,她对罗拉的态度称得上百依百顺。 罗拉刚住进来她就给罗拉准备好了一整套的身份证明和各项文件,和罗拉去买的那一份一模一样,或许还要更好;她的暂住地只有一张床,作为光脚身高都有一米八的那个,她慷慨地将唯一的床让给了罗拉,自己打地铺不说,还给罗拉换了一整套昂贵的床上用品。 而且她还给了罗拉几张信用卡,然后告诉罗拉:“随便用。” “这不太好吧?”罗拉把玩着这些卡,有些为难,“你做任务的时候挨了我的打,还要把赚到的赏金交给我用……难道你终于在我们同床共枕之后发现你对我遏制不住的欲望了吗?” 罗拉当然不可能让阿尔忒弥斯打地铺。 她们晚上睡的一张床,盖的同一床被子——因为罗拉说想要抱着阿尔忒弥斯睡觉。 她是在阿尔忒弥斯忙着给自己铺地铺的时候提出这个要求的。 那还是下午,罗拉发誓在听完她说的话之后阿尔忒弥斯的半张脸都在抽搐,她抬起头,狠狠地瞪了罗拉一眼,态度粗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罗拉的提议。 然后在当天晚上,她就穿着睡衣,忸忸怩怩、不情不愿地敲响了原本属于她而现在属于罗拉的卧室的门。 ——阿尔忒弥斯浑身都是肌肉,但抱起来还是又暖和又软绵的。 “阿尔?”黑暗中,罗拉小声说。 “……阿尔忒弥斯。” “你闻起来有点咸咸的,阿尔。”罗拉小声说,“你的皮肤里沁着海水和海风。” “……” 罗拉把头往阿尔忒弥斯的脖子里缩了缩,很快就沉沉地睡着了。 她没有问阿尔忒弥斯为什么对她百依百顺、极为忍让,也没问为什么阿尔忒弥斯在拒绝了她的要求后忽然又改了主意。 阿尔忒弥斯也没问为什么她之前忽然冲过来揍了她一顿,还顺走了她的联络器,更没有问她为什么忽然变得那么刁钻和蛮横。 ——不要去问那些秘密。 ——不要把你知道的事情都说透。 ——必要的时候撒谎也没关系,谎言不够高明也没关系。 ——记住事情的重点是什么。事情的重点从来都不是真相是什么,事情的重点在于对方愿意相信什么。 友谊啊,罗拉想,多么脆弱又多么坚韧的友谊。 半醒半睡间,一只手轻轻搭在了她的背上。 哥谭多得是空置无人的屋子,她只要选一个环境不错的入住就可以了。 富豪区的空别墅看起来很吸引人,可惜有保洁定期清理,而且大一点的别墅里就算主人不在,也有保姆或者园丁看家维护。 罗拉考虑过要不要威胁一下他们然后强行入住……最后还是放弃了,她迟早要离开的,到时候怎么处理知情人? 杀掉灭口倒不是不行,罗拉观察过那家酒吧的尸体,被她杀掉的壮汉的尸体没有自己消失,而是被酒吧的人发现以后自行处理;也没有刷新出和那几个壮汉一模一样的人来顶替他们的位置,而是由新人担任了他们之前担任的职位。 大概吧。 杀人灭口可以,但罗拉就算不是在游戏里特别良善的类型,也只会杀没怎么相处的无关路人。 如果和她相处过,还帮过她的忙,他们就不再是毫无意义的路人甲了,他们就和罗拉有了联系。 最浅薄的那种联系,但也足够罗拉手下留情。 所以她肯定不会杀那些佣人,而等她离开,那些佣人也肯定会报警,她长得又那么醒目,以后屁股后面岂不是会吊一票警察追捕? 84.资格 。  她的手掌很温暖, 那种温度让布鲁斯打了个寒颤, 也因此清醒了过来。 他痛恨他此刻所感受到的无力感。 以至于他甚至沉默了下来, 愿意接受来自陌生女孩的帮助了。 “好啦,好啦,别担心啦, ”罗拉轻轻地在他耳边安慰道,“我会保护你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把布鲁斯打横抱了起来。 ——有这么好看的脸, 谁忍心让他随随便便地死掉呢? 而且他这么好看,根据好看的人总是少数的原则, 没准他就是她的爸爸呢。 虽然她自己也知道这种可能性很低啦。 话说得很满,可真正抱着一个大男人站在小阳台的大理石围栏上的时候,罗拉还是有点心虚的。 这里距离地面可能有四五百米高,而罗拉从来这个世界起还没有飞到这么高的位置过。 她一般都在距离地面十几米的地方低空飞行。 最高也就飞过将近五十米,差不多十层楼的高度,再高的位置她就没有试过了,连五十多米的高度, 罗拉也只保持了几秒钟。 从感觉上说她觉得自己完全能飞得更高, 有时候她觉得她甚至能飞出大气层, 飞到宇宙之中。 让她没有这样做的最大理由是……好吧,这没什么羞于启齿的。 罗拉觉得她可能有一点点恐高。 只有一点点。 罗拉也坐过那种安置在建筑外面的观光电梯,一口气从一楼升到一百楼都不带害怕的, 她脚下踩着的还是透明的玻璃。 明明坐电梯的时候根本没有感觉到自己恐高, 反而会很兴奋, 而且会有种就像自己正在飞行的快感,为什么真的自己飞起来的时候,反而会对这种的高度感到害怕呢? 不过自己飞和坐观光电梯、站在玻璃栈道往外看或者坐飞机的感觉确实本来就不会一样。 布鲁斯被罗拉打横抱着,为了让他更舒服一些,罗拉将他的头轻轻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她用手推布鲁斯的脑袋的时候,布鲁斯很温柔地挣扎了一下,就像他刚刚被罗拉抱起来的时候也挣扎过的那个力道。 不像是真的在挣扎,大概是被一个看起来很柔弱的女孩子这么抱着伤害了他的自尊心,所以他才会情不自禁地挣扎一下,但是又碍于各种原因,他挣扎得很轻微。 不知道为什么,罗拉就是有这种感觉,布鲁斯挣扎的动作很轻,是因为他也不想让罗拉觉得不开心。 这个男人年纪不轻了,却有一张看起来浪漫多情的脸,不显得苍老,也不油腻,只是看着他的面孔和他的眼睛,就能幻想出一个处处体贴女性的形象。 特别适合爱情电影的男主角。 罗拉是这么想的,也说出口了:“你很适合爱情电影的男主角。” 布鲁斯说:“嗯?” 他明显没什么力气了,声音从胸腔深处缓慢地震出来,还有一点哑。 但更显得温柔了。 于是罗拉就改变了想法:“不,你不适合爱情电影的男主角,你太有魅力了,会显得女主角配不上你。” 布鲁斯问她:“你害怕了?” “没有。但是有点紧张。” 罗拉看了看小阳台的下方,哥谭雾蒙蒙的天气不能阻挡她的视线,因此她能很清晰地看到地面——某种程度上说,这就是令她紧张的元凶。 但她确实一点也不害怕,如果说刚刚站上大理石围栏上的时候,罗拉还会误把自己的心跳加速当做害怕,现在她就已经反应过来了。 她一点也不害怕,即使是站在很高的地方,并且马上就要抱着一个大男人跳下去,她也丝毫不觉得害怕。 非要说的话,她在紧张中还感到兴奋和激动——这种情绪是慢慢变得清晰和明显的,就好像她的所有情绪都和她的感觉隔了一层,要很浓烈的时候,她才能分辨出来自己的具体心情是什么。 可能是潜意识游戏的弊端,罗拉想。 她心知这种新技术其实还是很危险的,像她这样一搞到头盔就戴上玩游戏的还是少数,多数人就算搞到了潜意识游戏的游戏端,也没敢马上就登录。 “我们可以走电梯的,罗拉,现在还不晚。”布鲁斯好言相劝道。 他的声音又低又缓,然而罗拉发现自己越来越没办法拿一种欣赏男人的眼光来欣赏布鲁斯了。 相反她还觉得这老男人贼烦……他话也太多了点吧? 没人喜欢话多还爱管闲事的老男人。年轻男人另算,年轻毕竟是最大的资本。 但在讨人厌的同时,布鲁斯又让罗拉觉得有点温暖。毕竟絮絮叨叨的老男人虽然贼烦,但换个眼光,把他当成父亲那一辈的人去看,这种温温柔柔的念叨就显得有些可爱了。 而且他到底还是那么好看。 罗拉没吭声,只是在围栏上微微蹲身蓄力,布鲁斯几乎在她做出这个动作的一瞬间就闭上了嘴,伸出手,用力地搂住了罗拉的脖子。 他的判断没有出错,在他做出这个动作的那一瞬间,罗拉从围栏上一跃而起。 哥谭的夜晚总是有狂风呼啸,这些狂风被城市内部高大的建筑物所阻隔,因此在城市内部,风不会像开阔之处那样平整。 人们时常能听闻鸟儿自杀般一头撞上建筑物,就是因为它们习惯了在野外时总是乘风而行,城市内部的风却是乱的,乘着风就是自寻死路。 罗拉也感受到了狂风带来的阻力。 她开始下坠——但不是因为力所不逮,也不是臣服于混乱的风团,而是因为正是在这种时候,她越发感觉到身体内部澎湃的力量。 力量!力量!力量! 热烈的、勃发的力量! 她感到自己的每一寸皮肤都在汹涌地燃烧,凉风也不能令她的体温降低,水雾和黏糊糊的空气让她飞行所需的力量增加了,但飞行的难度也减少了,在夜晚的哥谭飞行就像是在水中跋涉,只要掌握了诀窍,水中的张力和浮力会消耗她的体力,但也会帮助她保持平衡—— 罗拉在不停地下坠,下坠,下坠,她享受这种下坠感,就像跳水专家享受跃入水中后又被水托扶。 她的红发在哥谭的浓雾中饱吸水汽,因此没有直挺挺地在竖在她的头顶,相反的,那头浓密的红发飘荡在她身后,犹如一件华丽的披风。 好在罗拉还没有忘记被自己抱在怀中的布鲁斯,她之所以这么放肆地放任自己下坠,就是因为布鲁斯一点也不害怕。 他的手牢牢地搂着罗拉的脖子,他的身体靠在罗拉的怀中,但他的肌肉是放松的——稍有紧绷,但总体上十分放松,这说明他一点也不害怕从高处往下落。 不,这不仅仅是一点也不害怕的程度了。 他给人一种感觉:他是很习惯这种高空下坠的。 罗拉下坠的速度越来越慢,最后像羽毛一样轻轻地落到了地面。 她弯下腰,松开手,让布鲁斯能扶着她的肩膀站稳。 “你还好吗?”罗拉问他。 她没等布鲁斯说话,就转过头,朝着一个方向大喊了一声: “喂——出来!” 几秒种后,留着泡面头的倒霉蛋屁滚尿流地从角落里跑了过来,一看见罗拉就哭丧着脸,点头哈腰地说:“来了来了,老大想要我做什么?不管是什么生意,小弟绝对没有二话……” “什么生意?”罗拉很纳闷地看了他一眼,也懒得深究哥谭人的脑回路。 在短暂的几天时间里,她已经从各种方面认识到了哥谭人奇怪的思维模式。 只是运用得不太熟练,比如她现在就搞不明白这个泡面头为什么要在被饶了一命以后迟迟不离开,反而还徘徊在路口等她。 明显是在等她。 这点眼力罗拉还是有的,不过泡面头的行为逻辑罗拉就弄不清楚了。 这不妨碍她支使泡面头:“你,过来,开他的车送他回家。” “啊?”泡面头终于把注意力放到布鲁斯身上,一看到那张脸他就傻了,“布鲁斯·韦恩?嘶——”他倒抽了一口凉气,紧接着就是狂喜,“你这是搞了个大生意啊老板!” 布鲁斯不动声色地提高了警惕。 “什么大生意?”罗拉没怎么听懂,“哪来的大生意?” “布鲁斯·韦恩!那个韦恩啊!”泡面头已经开始用一种让人心里恶寒的眼神扫视布鲁斯了,一边扫视一边嘿嘿嘿地笑,“这死小子就是哥谭市首富,人还没卵蛋,特别怂,我们绑架他,问韦恩集团要一大笔赎金!” 罗拉很生气地隔空就是一巴掌,挥动的大风把泡面头扇得一个踉跄。 “不许看他。”她凶巴巴地说,“你的眼神好恶心!再说谁跟你一伙了!你造型那么奇葩,小弟也不收你这种的!” 85.对视 。 “阿尔忒弥斯!”小麦皮肤咬着牙回答, “这是我的名字!我发誓我会……” 罗拉猛地拽了一下她的头发, 将她扯到沙发上坐好。 侍应生端着套餐走到门前, 轻轻地敲了一下门。 “进来。”那个让他印象深刻的女客人说。 他推开门走了进去,有点惊讶地看到包间内的景象。 桌面裂开了,被固定在地面上的沙发明显是被暴力挪开后又硬掰回来, 摆成没发生过任何事的样子,两位女客人交叠坐在另一个小沙发上:高一点的坐在下面,矮一点那个的坐在她的腿上。 矮个子的手臂环绕在高个子的脖子上, 似乎正抓着高个子的后脑。 她们头靠着头,正亲密地含着吸管喝同一杯饮料。 这对爱情鸟还真是迫不及待, 侍应生有点惊讶地想。 要不要告诉她们,工具就在沙发垫下面的抽屉里呢……? 在经过谨慎的思考之后,侍应生还是决定不要多管闲事。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为了应对像这对爱情鸟一样拥有特殊喜好的情人,情侣包厢内的东西全都是特制的,轻易不会被损坏。 不过这里毕竟是哥谭,所以这些轻易不会被损坏的东西……其实损坏率还是居高不下, 运气不好的时候平均每月一换。 好在愿意来这里约会吃饭的人通常也很大方, 会慷慨地留下足额的小费。 他微笑着走上前来, 面不改色地将餐盘放在开裂的桌面上,桌子抖了一下,早有准备的侍应生立刻抬起餐盘, 动作简洁干练地把桌子一推、一转、一按, 只听“咔嚓”一声轻响, 爱心形的桌面就恢复了原状。 不过是小了一号的原状。 侍应生这才从从容容地将餐盘放下,恭恭敬敬地退出了房间。 罗拉:“……哥谭啊。我真是爱这座城市。” 不管发生什么事情,这个城市的人似乎都有一套完整和强韧的逻辑来面对。 而且只要事情没有落到他们的头上,他们就能镇定自若地假装不知道。 罗拉还记得她刚刚住进那个被她借住的空房的时候,第一天清扫房间的时候就碰到了她的邻居。 邻居是一对带着一双儿女的夫妻,女儿可能有五六岁,儿子才刚出生没多久。 开门倒垃圾的时候,罗拉撞见他们牵着女儿,抱着儿子出门散步,那对夫妻在看到她开门的一瞬间就僵硬了,心跳声响得像是在打鼓。 也难怪。 她那天才刚杀了酒吧里的人拎着一箱子钱走人,身上有血迹就不说了,光是血还勉强有别的解释,关键是她的门敞开着,那个密码箱就摆在鞋柜上,长了眼睛的人就能看到那一箱子现钞。 那对夫妻被吓惨了,妻子用力过猛之下把小儿子勒得哇哇大哭,她慌里慌张地哄着小儿子,又要强行冷静,又要顾及丈夫,还要拽着没注意到发生了什么的大女儿别往罗拉那边张望。 那个小女孩生得很可爱,她的眼睛是茶褐色的。 虽然西方人在儿童时期和成年以后的长相可以说是天差地别,眼睛的颜色也可能完全不同,比如小时候眼睛是茶褐色的,长大以后八成就会变成深褐色,但现在她年纪还小,茶褐色的眼睛又大又湿润,看起来还是极可爱的。 她一只手牵着妈妈的手,一只手含在口里,忽闪着眼睛往罗拉的头发上看。 罗拉朝她笑了一下,关上了门。 她当时还以为隔壁家一定会报警,没想到那对夫妻什么也没做,而且没几天时间,他们就习惯了罗拉的存在了。 只是不准小女孩去找罗拉。 ——小孩子都是喜欢和大孩子玩的。 就那么几天时间,罗拉都听见对面屋里的小女孩吵着要去找隔壁的小姐姐玩好几次了,平均下来,小女孩一天要嚷嚷两次的。 那个小女孩多乖呀。 阿尔忒弥斯就一点也不乖。 吸管是罗拉硬塞在她口里的,姿势是罗拉硬要她摆出来的——对面的小沙发都被她们搞得快烂了,估计承担不起两个人的重量,阿尔忒弥斯要是坐得太远罗拉也不放心。 就现在,阿尔忒弥斯都在她的手掌下面挣扎呢。 侍应生来的时候她倒是挺温顺的,看起来,她也不想把事情搞得太大,吸引一些人的注意力。 罗拉耐心地等了一会儿,等侍应生走远了,才从阿尔忒弥斯身上跳下来。 “阿尔忒弥斯听起来不像是一个真名。”罗拉对她说,“这是你的代号?” “那就是我的名字。”阿尔忒弥斯冷酷地说,她又挣扎了一下,碍于头发在罗拉的手里,她没敢挣扎得太过火。 阿尔忒弥斯,古希腊神话中阿波罗的孪生姐姐,狩猎女神和月亮女神。 正常情况下会有人取这种名字吗? “我叫罗拉。”罗拉说,“谁出价要你来抓我的?你是赏金猎人?雇佣兵?” 阿尔忒弥斯冷笑了一下,满眼都写着“你是白痴吗”。 罗拉想了想,也觉得直接问根本不可能问出答案。 而且她其实也无所谓答案是什么。 “任务失败了会有什么惩罚?”她换了个问题,觉得这个问题没什么隐瞒的必要。 “没有惩罚。”阿尔忒弥斯说。 她还是挺识相的。不能回答的不会回答,无关紧要的事情也不会死咬着牙不开口。 罗拉歪着头打量着阿尔忒弥斯,看表情像是在神游天外,但阿尔忒弥斯却知道对方根本没有松懈——从紧紧握着她马尾的那双手就能感觉到了。 真他妈的倒霉,只是一个毁掉盒子外加吓唬小姑娘的任务而已,阿尔忒弥斯想,竟然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还被抓住狠狠羞辱了一顿。 她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羞耻感了,除了戴安娜,还没有人给过她这样的耻辱……但输给戴安娜,亚马逊最卓越的女战士、天堂岛的公主,尚且算是能让她心服口服,这个小女孩又是谁? 她是什么东西? 阿尔忒弥斯也在仔仔细细地打量罗拉,越是打量就越是觉得熟悉,但又死活想不起来究竟熟悉在哪里。 “你们有没有什么规矩?”罗拉思考完了,又问,“比如说什么……手下败将会成为胜者的奴隶什么的。你的名字是狩猎女神,我记得狩猎女神还挺爱搞这一套的,输掉的人必须答应获胜的人几件事、几个条件什么的。” 阿尔忒弥斯简直能尝到口中的血腥味,她死瞪着罗拉,一字一顿:“没。有。这。回。事。” “看来是必须在打起来之前就把条件说好才算数。”罗拉并不意外,她点了点头,把手上缠绕着的金橘色长发放松了一些,又重新绕紧,“不过——既然我才是获胜者,现在是我说了算才对。” 阿尔忒弥斯气得半死。 她猛地抬起手,一拳砸向罗拉,她们之间的距离是如此之近,这一拳似乎是避无可避的,罗拉也没有做出闪躲的动作,事实上,她就像完全没反应过来似的看着阿尔忒弥斯。 但阿尔忒弥斯却心中一沉。 就像之前她的剑不知怎么被对方夺走了一样,这早就瞄准了对方下颚的一拳被对方轻描淡写地接住了。 “你打不过我的。”罗拉说,“你是个伟大的战士,你的战斗技巧无懈可击,但是你的速度太慢了,力气也太小了。” 阿尔忒弥斯冷笑。 罗拉端详了她几秒,又左右张望了一会儿,按下了传唤铃。 侍应生很快赶了过来。 他听到了一个在他的职业生涯中并不罕见,但也不是特别常见的问题。 “你们这里有手铐吗?绳子呢?或者束缚衣?”矮一点的那个女孩说,“要结实的,不要闹着玩的那种。” 她的手指滑到高个子女人身上,从对方的腰侧摸索出一张卡,然后递给了他。 “结账。”她冲侍应生露出一个天使一样的微笑。 侍应生垂着眼睛,没有去看高个子的女人,但他听到了对方急促起来的粗喘……真是急不可耐,他想,心中对矮一点的女孩饱含敬意。 这种热烈充沛的、动物性和侵略性都十足的成年女人,可不是谁都能承受得了的。 而这个女孩看起来是那么娇小和温柔——当然,侍应生深知,这个看起来娇小温柔的女孩,才是在场的所有人中最难以应付的那个。 罗拉在很多事情上有着惊人的智慧和敏锐。 她熟知各种数理知识,能精准地背出经典文学的选段,思维敏捷,妙语连珠,常有天真可笑但又极有趣味的发言。 但对世界的具体情况,无论是政局、经济,还是超级能力这的势力,比如复联、正联,乃至于这个年龄段的小女孩最喜欢的好莱坞影星,她都称得上一无所知。 而且她也一点也不介意暴露自己的一无所知,甚至也不介意暴露自己无知的原因。 86.女儿 。 提示音结束的下一秒,黑暗席卷了罗拉。 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有些惊讶地发现自己的眼前完全是一片虚空。 她能够感受到自己的躯体各个部位,能够感受到自己被禁锢在一个小小的空间中,她的意识已经清醒了过来,却没有完全掌控对身体的操纵权,就像一个睡了太久的人,精力充沛, 但手脚酸软。 这倒是一个有些不太一样的开场。 罗拉颇为镇定地休息了一会儿来恢复自己的体力, 然后拉开了自己的游戏面板,查看了一下身体的情况。 什么意思?未激活? 难道她这次的身份是某种生化人?机器人? 和成为魔兽相比, 这两种情况都在可接受的范围之内,虽然罗拉也不怎么喜欢。 她静静地体会着这具身体, 一边阅读起了定制版本的游戏指南。 太酷了。 但某种程度上说这同样会让游戏变得很无聊。 有弱点,对弱点的抵抗性很高, 而且并非毫无还手之力。 这么说的话, 这具身体自带近无敌模式? 开屠杀一定会很有意思。 中间者?游离人? “全部”这个词有一点微妙。 仿佛是在暗示她可以同时得到任何一方的一部分信任。 有意思。结合前面的信息, 游戏经验十分丰富的罗拉觉得自己听起来像是身处敌对阵营的重要人物生下的孩子。 天使和恶魔之女什么的。 这部潜意识游戏的预设背景是超级英雄,那么她应该是英雄和反派的孩子——也说不准,英雄和ta的反派一定是同性是美漫的规律。 罗拉不怎么了解超英,但不管怎么说,超英都和同性生子扯不上关系对吧? 总之罗拉希望反派那一方不是精神病患者,根据游戏的尿性,如果反方具有精神疾病,她十有八.九遗传了这种特质。 行了,放心了。 可以确定反派方没有患精神疾病了,显然她的父母都是有理智的,而且对她有一定感情。 白色的字体渐渐从游戏面板上隐去,罗拉试着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指,扭了扭腰,又踢了踢腿,然后真正意义上地睁开了眼睛。 罗拉发现她的眼睛可以透视。 不是每种东西都可以透视,但她感觉到她有能力透视绝大多数东西,周围的墙面她无法看穿是因为那些墙中镶嵌了特殊的物质。 这个奇怪的仓体让罗拉感觉自己是一种人造的生物,她张开手臂舒展了一下躯体,随后将手握拳,猛地砸向她面前的玻璃。 防弹玻璃或者别的什么玻璃吧,这玩意儿可真是坚硬。 罗拉扑在上面砸了好几拳才从里面砸出几道缝隙,她清楚自己的力量绝对不小,这是种很奇特的感受,她觉得自己的身体里有几乎无穷无尽的力量……这让罗拉有些暴躁,她急需宣泄。 外界的空气涌了进来,罗拉吸了几口,觉得自己有劲多了。 她继续砸玻璃,丝毫不担心玻璃渣子刺到手或者自己因此而受伤。 她的意识告诉她她能做到这一点,就像人们在看到一个看起来软绵绵的东西时都能凭借本能判断出这东西伤害不到自己,罗拉就是这样。 她只是睁开眼睛扫视周围,就知道这里的一切都无法对她造成伤害。 玻璃很快就被罗拉砸开了一个小洞,罗拉把两只手掏进去,用力往外一掰,玻璃就像被热化的塑胶一样被硬生生地扯出一个能容纳她通过的区域,她用力的地方还能清晰地看见手印。 她从自己亲手撕开的洞里钻了出去。 钻出来以后罗拉还回头看了看那个透明的仓体,要逃出来也太简单了一点吧? 这么毫无难度还让她有些失落。 但很快,罗拉就意识到那个透明的牢笼仅仅是最容易突破的一层束缚。 这个仓体是被放在一个奇怪的房间里的,罗拉发誓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奇怪的房间,既没有窗子也没有门,完全就是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 作为被关在盒子里面的人,罗拉开始有点慌了。 她是喜欢游戏没错,但她不喜欢烧脑游戏,也自认为不是什么特别聪明机智的人,但现在这个把她关在里面的……姑且称之为“盒子”吧,看起来根本不是能轻松突围的东西。 我错了,我忏悔,罗拉沉痛地想,我就不该觉得要从这个初始地点逃出去很简单。 她绕着墙面走了两圈,试图找出一些可以从内部打开这个盒子的机关,可是她都上手摸了好几遍了,只觉得这个盒子的内壁柔软嫩滑得像鸡蛋白。 但就是撕不开。 很奇怪。 因为这个盒子给她的感觉是很柔软的。 至少远比那个关着她的生物仓给她的感觉柔软。 这个盒子里面根本没有别的东西,罗拉绕着它转了几圈,把注意力放到了被她撕开的生物仓上。 潜意识游戏呈现出来的所有感官,视觉、触觉、听觉,都比她想象得更逼真,但也比陈旧的AR游戏更难操纵。 罗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通过一个简单的头盔来进入这个神奇的世界的,但在没有手柄的情况下控制游戏中的身体还是有些不协调。 像是皮肤和外界隔了一层厚厚的毛毯。 不过活动了这么一会儿之后,她觉得自己的肢体协调了很多。 眼看着这个盒子是没办法打开了,罗拉把注意力重新放到了盒子里唯一的物品上。 那个关着她的生物仓。 之前刚进入游戏的时候还因为头脑有些混乱没什么具体的感觉,这会儿逐渐习惯了潜意识游戏带来的轻度眩晕感之后,罗拉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对。 ……她脖子上好像有什么东西。 她抬手摸过去,勉强摸出来那是个颈环。 ……这个开局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但考虑到这个身份所附带的无敌模式,罗拉倒也没觉得生气或者不满。 确定过盒子的内壁没有任何机关后,罗拉把视线放到了头顶。 可惜天花板距离太远不好观察……罗拉正这么想着,就发现她眼中的位置被放大了,像是在拍照的时候拉近了镜头一样。 这双眼睛还自带望远镜功能? 罗拉站在地上,眼睛和她看到的地方直线距离可能有一两米远,但她现在能清晰地看到那上面细小的裂纹。 但她刚刚摸着盒子四周和地面的时候就看过天花板了,天花板的材质和墙壁、地面的材质是同一种! 就算是把脸贴在天花板上观察,也没道理她能看到那些裂纹,给她的感觉就好像是……好像是她的眼睛其实不是望远镜,而是望远镜和显微镜的结合体。 这个身体好像很了不起啊!罗拉一下子就开心了,游戏毕竟要讲究一个平衡嘛,高实力配惨淡开局,很平衡。 不过正常情况下,游戏的开局再怎么难也不会难到哪里去,而且比起被刻意为难,罗拉更倾向于认为该怎么逃出这个盒子的线索其实就摆在玩家的眼前。 她试着掰了一下颈环,掰不开,也就放弃了,把视线放到了盒子里唯一一个可称为线索的东西。 那个已经被她弄坏的生物仓。 这么一观察,罗拉就发现异常了。 生物仓在发光。 这玩意就是盒子里的光源,只是光线实在是太黯淡了……话说回来她之前居然没发现自己是在一个几乎完全黑暗的房间里? 想来想去只能怪盒子里的光太均匀了,导致罗拉以为盒子的内壁本身就是光源。 她走近生物仓,越靠近越能有种奇怪的预感,她好像在因为靠近它而变得更有力量。 不过不是很舒服。 像是饥肠辘辘的人忽然吃了一口热饭,渴得半死的时候忽然喝了一口热水。 在觉得更有力量的同时,罗拉也猛然惊觉了自己的饥饿和虚弱。 可能是她刚醒过来就硬生生撕开生物仓的玻璃,以及那种所有感觉都隔了一层厚毛毯的感受,让她没有意识到她其实远比现在更强大。 87.必然 。  直接撕开人体同上。 举起重物砸死对方同上。 把对方带到高处再扔下同上, 不过掌握好角度,不弄得脑花四溅的话,算是足够有威慑力但又不怎么难以收场的方法。 最简单的是找个小一点的东西,像是钉子,石块,或者别的什么,在高速行动的时候轻轻划过对方的大动脉。 这时候要快速跑开,站到远处——然后就能欣赏持续时间为半分钟到三分钟不等的人体喷泉了。 具体效果要因人而异, 有些瘾.君子连半分钟都喷不了。 罗拉在被人围攻的时候玩过一次大的, 结果是吓得那条街的混混都跑了,差点没人收拾血淋淋的大街和那些尸体。 没人收拾尸体就会惊动警方, 惊动警方就会惊动戈登局长,惊动戈登局长就会惊动蝙蝠侠。 而罗拉一点也不想面对蝙蝠侠的追捕。 也不是怕他, 罗拉是觉得,她的身世还是个迷呢, 她爸妈到底是谁也不清楚,超英的人数就这么多,要是被蝙蝠侠盖章她是反派, 那她不就只能选反派这条路走了吗? 做反派她是无所谓的。 但不能自己选就很不开心了。 所以还是避开蝙蝠侠为妙。 约定好的时间是下周六晚上,因为阿尔忒弥斯的老板很忙, 有很多大生意要谈, 本周六抽不出时间。 但今天也才周一而已。 所以这个约定在罗拉耳中听起来就像是要过一辈子才会和对方见面一样。一转眼, 她就把事情扔到了脑后。 不过罗拉还记得在那家豪华酒店里发生过的事情, 还有因为剧毒气体而死的上百人。 这种事情是会让蝙蝠侠忙起来的, 蝙蝠侠也肯定会到现场进行调查。 罗拉慢悠悠地赶到的时候,那家酒店附近全都被封锁带隔离了。 哥谭人根本不去靠近它,豪华酒店的附近也没什么商铺,原本繁华无比、豪车如流的地方,竟然在短短的几天时间里就显示出了衰败的迹象。 尽管从外观上看,它依然高大辉煌,尽显现代建筑的融会贯通各种风格之后所特有的那种奢华——把所有宏伟的格局、精妙的设计、优雅的细节全部熔铸到一起的奢华。 奢华得有些艳俗了。 但在仿佛每时每刻都被笼罩在晦暗的浓雾之中的哥谭,这样的艳俗又很妥帖。 颇有些“断臂维纳斯”的意蕴:残缺真是其艺术的一部分,完整了反而不美。 罗拉没有太靠近那家酒店,这不妨碍她关注酒店附近发生的事情。即使在哥谭市,那天所发生的也是十足的惨案了,大街小巷的人都议论纷纷,罗拉只要找一个地方,聆听流言,然后再把过于夸张、言过其实的假消息过滤掉就好。 很奇怪的,她再一次发现自己有从无数信息中辨认真假的天赋。 最粗浅的交叉对比信息就不用说了,在能够获取的信息足够庞大的前提之下,不同人对于同一件事的阐述总是有所不同,分析和对比他们描述的差异就能得出大概的真相。 难点在于辨认人们的谎言。 其实很简单,重点就在于细节,细节是最难以伪装和掩饰的,它会在不经意之间泄露讲述者极力想要掩饰的东西。 精妙的谎言大师也能够编造出完美的细节,但太过完美的细节同样是一种缺漏,稍费精力就能分辨——简而言之,过滤假消息的重点在于同时分辨这些话语的真假并频繁地和其他信息进行交叉比对。 这是相当基础又相当消耗心神精力的工作,就像是在玩融合了填字迷、找不同、消消乐和俄罗斯方块的游戏,耐心,细致,智慧,学识,缺一不可。 罗拉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那些品质。 她唯一知道的,就是她能很轻而易举地做到她想做的事情,尽管很多时候连她自己也不搞懂自己是怎么做到的。 ——运用自己的大脑就像是在运用手指,你并不能确切地清楚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你也没办法确切地表达出自己使用它们的过程,反正你就是能做到。 ——就好像你阅读文字的时候并不总是能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将这句话看到了眼中,但你就是知道你看到了这句话。 有用的消息不算多,不过还是有两件事引起了罗拉的兴趣。 听说有想要对蝙蝠侠出手的黑帮设了一个什么陷阱试图抓住蝙蝠侠,反而被蝙蝠侠掀了老底。 听说豪华酒店底部的实验室被发现了,不过蝙蝠侠还没能进入实验室。 但人们讨论得最多的,还是大难不死的布鲁斯·韦恩:不管怎么说,这酒店也开不下去了,人傻钱多的韦恩先生决定不顾传言,买下这栋酒店。 至于买下来到底是要做什么……这就不清楚了,这位韦恩先生做过的类似的荒唐事不是一件两件,斥巨资买下一栋不可能继续盈利的酒店不算什么。 在外面闲逛了一整天后,到夜晚的时候,罗拉悄悄地埋伏在了最靠近酒店的小区内。 照惯例,她选了一间空屋藏身。 蝙蝠车没有迟到,它几乎是在刚入夜的时候就疾驰过来,罗拉不得不惊叹于它所展示出的远超过民用技术,或许还超过了许多军用技术的引擎和消音设备——这辆车的速度就像闪电那样快! 不过它也让罗拉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看不穿蝙蝠车,它似乎是采用了一种特殊材质,她的透视眼在这辆车上失效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遇到自己没办法看穿的材质,而这显然是一种不太美好的预兆。 罗拉是不会认为这辆蝙蝠车只是恰巧使用了能让她的透视眼失效的材料的,她更倾向于认为蝙蝠侠就是知道这种材料能够阻隔这种透视能力,才会使用它作为蝙蝠车的材料。 而如果蝙蝠侠在蝙蝠车上使用了这种材料,他没道理不在自己的面具上…… 噢。 罗拉看着蝙蝠侠。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蝙蝠侠,怎么说呢,那身黑色的紧身衣看起来是不是有一点,就一点——性感过头了? 他的面具果然是不可透视的材料。 那上面还有两个尖耳朵。 罗拉还是能理解他“蝙蝠侠”的绰号出自哪里的。 夜间行动、敏捷无声,再加上他蝙蝠造型的黑色披风,以及他投掷出去的蝙蝠造型的飞镖,这一切都说明“蝙蝠侠”是他自己选择的形象和称号,但那个尖耳朵配上他的黑色紧身衣所呈现出来的效果…… 太糟糕了。 罗拉在空屋子里翻了翻,翻出一袋奶粉,她也不嫌弃,给自己兑了杯牛奶,搬了个椅子,正面朝着蝙蝠侠所在的方向坐着,就看蝙蝠侠打算怎么办。 他勘察了酒店的情况,给每一层楼的空气取样保留,然后找到了那个直通地下实验室的电梯,开始借助他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破译电梯的密码。 他破译了四十来分钟。 他又破译了四十来分钟。 他仍旧在破译,且花掉了第三个四十分钟。 ……蝙蝠侠好像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厉害啊,罗拉不禁想,也不是说他不厉害,但普通人显然把他给过度神话了,好像整个哥谭市的人都没办法逃脱他的控制一样。 但实际上他也是有死角的,别的不说,这种完全突发的事件他就没办法及时赶到和阻止,这栋楼的电梯密码他也没能分分钟攻破,最重要的是,罗拉已经很清楚地意识到,蝙蝠侠是个没有超能力的普通人。 这个“普通人”其实存疑,因为他的一系列动作都完全到达了人类所能发挥出来的极限。 虽然不超过人体极限好像很“普通人”,可是讲道理,使用身体的潜能就像是从水池中往外汲水,不是说水池里还有水就能无限度地往外供水的,一旦水池中的水低于某个平面,水就出不来了。 普通人使用身体的时候是不可能把潜能百分之百地发挥出来的,更别说像蝙蝠侠一样始终维持在巅峰状态了。 ——总得留点东西吧? 四肢、大脑和人体内部的各种反应是共同维持人的生命力和活动力的,不可能说某一个时间段里把所有的能量都调给某一个部位,其他部位就暂时停摆——那是要出人命的。 但蝙蝠侠到底还是怎么回事,罗拉也不怎么关心。 实际上她只看了一会儿蝙蝠侠的行动就因为无聊移开视线,然后打开了电视。 电视中的一对男女做出不可明确描写的原始动作。 罗拉……还挺有趣地看了一会儿。 然后她翻出手机,给电视中的两个人拍了张脸部照片,因为这种性质特殊的节目很少给脸部特写——多半都会给不可描述的部位特写——她还等了好久才等到可以拍照的片段。 搜索引擎是莱克斯集团开发的引擎,识图功能很强大,罗拉很快就在网上查到了她想知道的消息。 88.逃跑 。  好在这个问题很好解决。 哥谭多得是空置无人的屋子,她只要选一个环境不错的入住就可以了。 富豪区的空别墅看起来很吸引人, 可惜有保洁定期清理, 而且大一点的别墅里就算主人不在, 也有保姆或者园丁看家维护。 罗拉考虑过要不要威胁一下他们然后强行入住……最后还是放弃了, 她迟早要离开的, 到时候怎么处理知情人? 杀掉灭口倒不是不行,罗拉观察过那家酒吧的尸体, 被她杀掉的壮汉的尸体没有自己消失,而是被酒吧的人发现以后自行处理;也没有刷新出和那几个壮汉一模一样的人来顶替他们的位置,而是由新人担任了他们之前担任的职位。 大概吧。 杀人灭口可以, 但罗拉就算不是在游戏里特别良善的类型, 也只会杀没怎么相处的无关路人。 如果和她相处过, 还帮过她的忙,他们就不再是毫无意义的路人甲了,他们就和罗拉有了联系。 最浅薄的那种联系,但也足够罗拉手下留情。 所以她肯定不会杀那些佣人,而等她离开,那些佣人也肯定会报警, 她长得又那么醒目,以后屁股后面岂不是会吊一票警察追捕? 而且肯定会引起超级英雄的注意, 比如这个城市的蝙蝠侠。 他似乎是个作风很不“超级英雄”的超级英雄, 虽然坚持不杀人的底线, 但严刑拷问和精神折磨是他的拿手好戏。 罗拉还没有和这种性格的人对上的打算。 所以她最后选了一个环境还算是不错的民居, 找到一间布满了灰尘, 看样子主人已经离开超过一年的公寓住了进去。 没想到进游戏以后第一件让她绞尽脑汁的事情,居然是打扫卫生。 超级速度用来打扫卫生很节省时间,把房间由里到外地清洗完毕以后,罗拉还去超市买了一些家常的用具。 ……潜意识游戏的感觉太真实了,连时间流速都很真实。 要不是罗拉连续好几天不吃不喝不睡都照样精力充沛,她准会以为自己根本就不是在玩游戏。 趁这段时间,罗拉关注了一下那家被她抢了钱的酒吧。 酒吧里即将发生的交易因为丢失了交易用的现金差点被搅黄,还好酒吧的老板及时发现。 罗拉还以为老板会到处搜寻杀了他手下还抢了他钱的人,他的另一个手下也是这么提议的,却被这个老板臭骂了一顿。 “老子能混这么多年就是因为知道谁能惹谁不能惹!你看看这伤口,他在里头杀人,外面的人就跟瞎了聋了一样不知道,这是正常人能搞出来的?八成是什么有特殊能力的人躲到哥谭来了,”他说,“少管那些人的事儿,也别给老子声张——老子还不想被抢了钱以后还被蝙蝠侠找上门拷问!” 这件事就被酒吧老板掩饰下来了,也是因为死的人少,被抢走的钱也不多。 那一手提箱现钞都是散钱,最大面值也就二十,一整箱加起来可能也只有几万,听那个老板的口吻,这点钱他还亏得起。 就是临时凑够那么多现钞有点不容易,害得他给交易对象割了一大块肉。 他的反应让罗拉对哥谭市的危险有了新的认识。 罗拉决定离开这个城市。 不过在那之前,她打算先观察一下蝙蝠侠。 ——他是这座城市唯一的超级英雄,也就是这个城市中唯一可能是她父亲的人。 既然已经身在这里了,怎么说也得看看他才行。 罗拉上网搜了一下蝙蝠侠,没有找到任何一张图片,也没有搜索到任何具体的描述。 目击者和被他抓捕的罪犯都用“恐怖”、“可怕”、“阴沉”、“黑暗”来形容他,罗拉瞅着那些描绘,怎么看都觉得蝙蝠侠不像是超级英雄。 像个超级反派。 但他又确实是个超级英雄,还是正义联盟的成员。 如果这家伙真的是她爸爸该怎么办?罗拉十分确定她对蝙蝠侠的行事作风一点也不感冒。 难道要她去寻找身为反派的妈妈吗? 蝙蝠侠还真有一个关系不清不楚的反派。 猫女。 这位女士在网络上有不少图片流传,清一色地穿着黑色的紧身衣,戴露出嘴唇和下巴的猫耳面罩,身材火辣得惊人。 但蝙蝠侠和猫女都不好找。 猫女一般只在有想偷的东西时出场,平时神出鬼没不知道在哪儿逍遥,罗拉查询了一下最近哥谭市可能会有的珠宝展,放弃了寻找猫女的打算。 蝙蝠侠倒是经常会在哥谭市夜巡,可他什么时候巡逻、巡逻哪条街道是随机的。 偏偏罗拉的能力在哥谭市并不好用。 这里的天空总是阴沉沉的,乌云密布,鲜少能见到阳光,街道上的路灯二十四小时开启着都没办法让这座城市更明亮。 而这让罗拉很不舒服。 不过罗拉很快就想到了主意。 大都会的夜晚刚刚降临,蒙蒙细雨落在满城的灯光里,令即将陷入安眠的整个城市都泛着一层光雾。 罪恶在这座城市里并非永恒的话题。 尤其是在这样一种适合甜梦的天气中。 ——别的城市怎么样不管,在大都会,就算是最穷凶极恶的罪犯也不会在雨天自找麻烦。 不过仅仅相隔一条海湾的哥谭就完全不同了。 今夜的哥谭暴雨滂沱,水珠铺天盖地地从半空中砸落下来,偶然间一条闪电撕开了黑暗,乌云之中渗出的亮光照亮了天空中层层叠叠的乌云,恍如一个倒悬的深渊。 胖子狠狠地打了个哆嗦。 他的本名当然不可能是胖子,但连他自己都说不清他的本名到底是什么。 将近两米的身高和肥硕的身体使他在普通人面前极具威慑力,而从他畸形的五官上,人们一眼就能看出他智力残障人士的身份,这无疑更增加了他不好惹的程度。 他的愚蠢和他的大块头让他成为最好的那种炮灰,这种炮灰多半都死得很早,但凭着动物一样的生存智慧,胖子在哥谭混得还不错。 有吃有住,衣着体面,还有多余的闲钱去睡女人。 当然,他这辈子差不多也就只能混到这个程度为止了。 不过胖子并无怨言,他的智商也不足以支撑他思考未来。 多数时候,胖子都只是兢兢业业地做好他珍贵的工作,每天夜里,每隔两个小时,就在实验室中进行巡逻一次。 他打着手电,一一扫过那些足有五六米高的培养仓中古怪的东西,确定它们一动不动地漂浮在粘稠的溶液中,培养仓上的灯光也维持在代表稳定的绿色上。 因为胖子太蠢了,他甚至意识不到这些东西是“生物”。 它们看起来像是怪异而且丑陋得出奇的玩具,有些有着半融化的表面,又想像是无脊椎动物被强行塑造成类人的模样,有些则干脆就像是章鱼和植物的结合体。 这是胖子今晚的第二次巡逻。 空荡荡的大厅内回荡着他的脚步声,不知道怎么回事,胖子始终觉得有些奇怪,好像有什么东西被他忽略了似的。 但是绿灯都还亮着。 培养仓中的那些东西也没有任何动作——当然,它们的姿势可能和胖子上次来的时候会有些不同,不过这是正常的现象。 胖子牢牢记得那个穿着白大褂的家伙说的话,他的工作只有一个,每当他的手机响起铃声,他就要来这个房间,确定每一个绿灯都亮着。 他困惑地绕着房间走了一圈,又走了一圈,不知道房间里有另一个人正默默地注视着他。 罗拉浮在培养仓上方,安静地等待着胖子从房间里离开。 蝙蝠侠的行踪是很难确定,但蝙蝠侠会被哥谭市中发生的任何异常情况吸引,所以,如果想要悄悄观察蝙蝠侠,只需要制造一起异常情况就行了。 说实话,具体要怎么做还是很让罗拉觉得苦恼的。 她在这种事情上没多少经验,不过她这些天从来没有停止从周围人的谈话中收集信息——她出乎意料地擅长这一点,几乎用不着思考就能从人们的对话中剥离出话语背后隐含的信息和情绪——哥谭市的人民似乎个个都很了解蝙蝠侠。 不过也对,蝙蝠侠在这个城市活动了十几年,或许是更长的时间,就算是再怎么隐藏自己的行踪和痕迹,也不可能掩饰他的行事作风。 根据罗拉听到的信息,蝙蝠侠是个十成十的怀疑论者和控制狂,而这就意味着他的每一次任务都伴随着大量的前期调查。 如果想要在短时间里见到蝙蝠侠,要么就追踪他正在调查的任务,要么就想办法路过他的夜巡路线,要么就得有一起必须马上处理的突发事件吸引蝙蝠侠的目光。 89.分享 。 她行动的时候都很注意避开那被隐藏起来的三个摄像头,完好的那两个则是能躲就躲, 不能躲也无所谓。 目前来看, 她所采取的策略还是有效的。 虽然她的行踪在这一整座城市里不可能完全隐蔽, 但要想摸清楚她的行动痕迹所需要调动的资源也不是小数目, 只要她不惹事, 基本上也不会有什么势力吃饱了撑的非要来找她的麻烦。 ——所以,阿尔忒弥斯到底是为什么要紧紧地跟着她呢? 罗拉把自己砸到床上, 打着呵欠,把玩着手中的小东西。 这是她从阿尔忒弥斯身上摸到的,看起来应该是个通讯器, 但她琢磨了好久都没办法找到它的开关。 她试着透视它的内部构造, 结果这东西的复杂性远远超过了她的理解范畴。 这应该是一个单向开启的通讯器。 罗拉把玩着它, 没一会儿就昏昏欲睡起来。她打着呵欠,把它扔到头边,蜷缩着睡着了。 深夜,这个被罗拉从阿尔忒弥斯身上摸到的小玩意亮起了银白色的光。 一个全息投影出现在她的床头。 罗拉还在呼呼大睡。 于是浮现在她床头的人影停顿了一下,没有开口说话。 他看着罗拉的睡颜,不知道想了些什么。 许久之后, 这个人影消失在房间里,而那个小玩意周围则忽然爆发出一阵电流, 滋遛滋遛的声音惊醒了罗拉, 她睁开眼睛, 正好赶上那个小玩意震动了一下, 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罗拉赶紧透视, 发现这玩意的内部已经被毁得一塌糊涂了。 ……这么快就发现东西被她偷走了吗? ……她对这种高科技设备一点也不擅长,真可惜没能研究出什么来。 不过罗拉也没怎么上心,她从床上爬起来,先是去翻了一下日历,看了看时间:距离和阿尔忒弥斯的老板见面只有两天了。 她去给自己煮了一杯咖啡,撕了一袋面包吃掉。 差不多等到天快蒙蒙亮的时候,罗拉又早早地坐在了晒太阳的头等座上。 这栋楼的楼顶已经被罗拉收拾过了,她洗掉了灰尘,又在边缘的地方摆上了一小圈花盆,花盆里不用怎么照顾也能好好生长的杂草。 她盘着腿坐在一堆乱七八糟的绿色植物中间,手里还在摆弄那个奇怪的盒子。 “那是我的。”阿尔忒弥斯说,朝着罗拉走了过来。 她今天没穿战斗裙装,而是一身家常,简单的白色背心,做旧的牛仔裤,脚上踩着希腊风的夹脚凉鞋。 这似乎也表明了她的态度。 阿尔忒弥斯在远处站了一会儿,见罗拉不理她,就走了过来,在罗拉身边坐下了。 罗拉嫌弃地拨她的身体: “你让开点,挡着我的光了。” 阿尔忒弥斯翻了个白眼,无奈地站起身,换到了罗拉的另一边坐下。 “你到底是在给谁工作呀,”罗拉又说,“肯定不是你要带我去见的那个老板。” 阿尔忒弥斯没承认,但也没有否认:“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厉害人物都在最后才登场,幕后反派总是藏得最深,这是游戏的基本逻辑。”罗拉认真地说,“不然就没得玩了。” “……”阿尔忒弥斯打量着罗拉,“我有种不详的预感,我要成为你们这场游戏里的炮灰了。” “你不会的。”罗拉在越来越强盛的阳光里懒洋洋地呓语道,“我喜欢你。” “你喜欢我的方式就是狠狠地揍我一顿?” 罗拉笑得身体直往后倒:“对呀!” 阿尔忒弥斯双手环胸,她看了罗拉几分钟,也露出了笑容。 “你好像老是穿着裙子。” “我喜欢裙子嘛。”罗拉拍了拍长度刚到膝盖上方的淡蓝色帆布裙。 阿尔忒弥斯看了看她,忽而说:“白色蕾丝。” 罗拉不开心了:“今天已经换了!” “我昨天也已经看到了。” “看到就看到。”罗拉说。 “你不能这样想,万一我喜欢女孩子,你就被我占便宜了。” “被长得好看的人看一眼不算被占便宜。”罗拉说,“再说你只是看了我一眼,我还摸了你的胸呢。” “你摸的是胸甲。” “对啊,”罗拉说,“胸甲摸起来感觉怪怪的。” “……” “你在哥谭这么搞事情,蝙蝠侠没有找你的麻烦吗?” “有啊,”阿尔忒弥斯扯了扯唇角,她舒展了一下腰身,这么高大又矫健的身体,居然也能显得很纤细,“前阵子哥谭市不少小帮派莫名其妙被灭了帮,蝙蝠侠找了我好几次麻烦了。” 罗拉若无其事地别开了眼睛:“他没有把你抓进阿克汉姆精神病院关起来?” “那是哥谭本市的疯子们才会有的特权,我如果被他抓住,是要被关进黑门监狱的。”阿尔忒弥斯说,“不过除非必要,蝙蝠侠也不会这么做。” “嗯?”罗拉认真地听着。 “蝙蝠侠的作风,”阿尔忒弥斯耸肩,“第一,不在哥谭搞事,他对你的容忍度和宽容度就会变高;第二,如果你要搞事,不要对平民下手,像我一样做个雇佣兵,卖家和目标都不是好东西,就算被他抓住了也有说话的机会;第三,蝙蝠侠对女人比对男人绅士,比如他对小丑女和毒藤的态度就非常不错——对猫女就更不用说了。” 阿尔忒弥斯打量了罗拉一眼: “——而你甚至根本不算是‘女人’,而是个小女孩。就算被他逮住了,只要你装得乖一点,他不会拿你怎么样的。” “什么叫‘逮住了’?”罗拉不满地说,“你就像在说小猫似的。” “你喜欢猫吗?”谁知阿尔忒弥斯却问。 罗拉思考了一下:“还可以吧……我不喜欢冷血动物,温血动物的话,不喜欢体积太小的。是猫是狗没所谓。” “也许你应该去大都会看看。”阿尔忒弥斯漫不经心地说,“那座城市有很多猫。” “我要去大都会的。”罗拉转头,看向那座几乎近在咫尺的城市,“但要在我解决了所有事情之后再去。” “为什么?” “我喜欢把最爱的东西留到最后享受。” 她说着,坐在高楼的边缘,看着太阳消失在云层之中,才又是失落又是满足地叹了口气,站起身,抖了抖裙子上的灰尘。 阿尔忒弥斯冷不丁问罗拉:“你接下来打算做些什么?” “我不知道。”罗拉整理着腰带,“也许做个雇佣兵吧。你不是说你的一个老板想要我为他工作吗?” “雇佣兵也不是想做就做的。”阿尔忒弥斯说,“你要去合适的地方登记,还需要一个靠谱的介绍人——好的中间人不会随便为雇佣兵作担保接生意。” “那你来做我的介绍人。”罗拉又笑了,她把手背到身后,歪着头从上往下看阿尔忒弥斯,“你愿意吗,阿尔?” “……叫我阿尔忒弥斯。别叫我阿尔。”阿尔忒弥斯说,“我们先要给你换一身衣服。” “人家喜欢小裙子嘛!” “你做任务的时候穿什么都好,不穿也行,没人在乎你完成任务的方式,”阿尔忒弥斯冷笑着说,“但面试的时候不许随便穿,你丢的是我的脸。” “噫。”罗拉噘嘴,不过还是勉勉强强地答应了下来。 阿尔忒弥斯带罗拉去了一家底下酒吧——这间酒吧真的开在地下,而且和罗拉在哥谭见过的多数地上酒吧不同,这间地下酒吧惊人的明亮和宽敞。 “这间酒吧没有老板,是我们共同出钱维护的,地址也只向少数人公开,算是我们在哥谭的落脚地,”阿尔忒弥斯走在前面给罗拉带路,“不要东张西望!少给我惹麻烦!” 罗拉穿着一身蓝白格的连体衣,她浓密的红发也像阿尔忒弥斯一样在脑后梳成马尾,不过还是有几缕梳不上去的短发在她的额头上飘荡,罗拉也不去管——就当是刘海了。 90.海洋 。  蝙蝠侠在这个城市最大的作用是维持不同帮派和黑恶势力的平衡, 然后才是拯救无辜的哥谭市市民们。 罗拉也能够理解。 双拳难敌四手的说法在没有超能力的人群中还是很有道理的,蝙蝠侠要敌的还不止是四只手,哥谭市已经从根子上开始腐烂了, 他需要抗衡的是整个城市, 甚至不夸张的说, 他要抗衡的人也包括了哥谭市市民, 甚至是他自己。 哥谭市的问题是一整座城市的问题。 而雪崩的时候, 没有任何一朵雪花是无辜的。 ——反正也不关罗拉的事,罗拉只想远远地看一眼蝙蝠侠长什么样子。 虽然凭长相认父母挺不科学的, 但她长得这么好看, 这么好看! 就算是集合了父母双方的优点才能得到那么一张脸,父母的基本盘还是要有的对吧?还是要讲究一点遗传学的对吧? 所以她的亲生父母肯定都长得很好看。 而且一定会有她从她自己的脸上看到的显著特征。 比如她纯粹的、对比强烈的红头发和绿眼睛,比如她的长相里天生就具有的庄严和纯洁。 还有她完美到不可思议的躯体比例。 没想到事情从第一步就开始脱轨了, 她只是找了一家快餐店, 买了圣代吃,顺便还威胁一个试图劫色的男人把他的车给她开开。 坐上驾驶座罗拉才发现她不会开车。 她只好悻悻地转移到副驾驶座上,又威胁那个倒霉蛋开车送她到这家建造在实验室上面的酒店来。 因为倒霉蛋很听话,罗拉离开的时候还给了他一把钞票, 几袋毒.品。 “纯度很高,我也没什么用, 你拿着玩吧。”她很慷慨地说, 顺手摸了摸倒霉蛋泡面一样的小卷发, “你的头发真有特色, 饶你小命啦。” 然后罗拉就坐电梯上了楼。 她倒是没觉察出来酒店里有什么不对的, 都凌晨了,这里又明显刚刚举行了派对,空酒瓶空酒杯堆得山高,到处都歪歪扭扭地躺着人不是奇怪的事情。 就是连服务员也到处都是有点难以理解。 不过谁知道有钱人都有些什么怪癖,也许他们是在玩“谁喝得多我就给谁开空头支票”这种沙雕游戏,引得一大堆服务员争先灌酒? 既然没有人,罗拉也乐得在酒店里瞎转悠。 她还没见过这么豪华的酒店呢,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走在上面还有点点小不安。 倒不是觉得白色的网球鞋鞋底把大理石地板踩脏了,主要是罗拉穿着裙子,又没穿安全裤……总有种地面反光到能让人看见她的底裤的感觉。 罗拉逛了一阵满足了好奇心以后就上了楼,找了一个地面不反光、有地毯的大厅继续逛。 她听到了有人走过来,但不觉得有什么需要躲藏的。 直到对方猛地推开大门,她才把注意力从那个斜靠在三角钢琴边上,一看就很“上等”的大提琴上拔 出来,漫不经心地投去了一瞥。 只一个照面,罗拉就觉得拔不开眼睛了。 这个男人,这个男人——虽然老了一点,但是他也太好看了吧! 好看得能让人忽略他的年纪了! 不,你醒醒,罗拉对自己说,他还是老了一点,他已经完全脱离了罗拉会感兴趣的年龄段了。 罗拉只喜欢同年龄段的小男孩,十几岁那种,大她几岁或者小她几岁都没问题——如果实在是很好看很对胃口,二十岁出头也可以的。 但这个男人的脸超能打! ——如果他二十五六岁的话罗拉也就能接受了。 但是他看起来都有三十多岁了! 还不是三十出头的那种!肯定都有三十五六了! 虽然也是充满了成熟韵味的大好年龄,一个男人的黄金时间……但是罗拉才只有十五岁呀。 她长得也不是特别显老的那种,虽然白种人普遍十五六岁看起来就有二十岁那么老成,罗拉却恰好属于脸和年纪很搭的那种少数派。 她是很好看,但也很青涩,一看就是个未成年。 ——就算这个忽然往后栽倒的男人好看到罗拉觉得年龄不是问题了,她也受不了的。 三十多岁的有钱男人和十五六岁的小女孩走在一起,要是有超过父女范畴的亲密感……罗拉打了个哆嗦,被想象中的景象恶心到了。 她轻轻松松地闪到了他身边,把他扶了起来。 “哎呀,”她惊讶地说,“你怎么了?” 布鲁斯借着罗拉的力气站稳了。 就算刚才差点晕倒,他的眼光和逻辑能力也没有停止过运转。布鲁斯确定这个女孩是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移动到他身边的。 他不动声色地飞快地打量了罗拉一眼,判断着敌我,并决定率先试探:“我觉得空气好像有什么不对劲……”他尽力让自己看起来比实际情况更毫无还手之力。 “真的吗?”罗拉惊讶地说,她嗅了嗅空气,露出一个嫌恶的表情,“闻起来是有些不对。” “我到这里来的一路上都没有人。”布鲁斯虚弱地说,“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你看起来没受到什么影响。” “我刚来。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罗拉诚实地说,“我就是为了调查这里的事情才来的。” 真话,布鲁斯迅速判断道。 他略微放松了一点点,觉得罗拉可能是个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的超能力者,听说哥谭市的情况以后就大大咧咧地闯了进来。 她以为哥谭市会让她成为超级英雄,但哥谭市只能吞噬她的善良。 布鲁斯·韦恩,又名蝙蝠侠,不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儿了。 “请劳烦,”布鲁斯说,“可以送我离开这里吗?送我到楼下的停车库就可以了,我的司机就在楼下的等我。” “好呀。”罗拉答应下来。 她看了看布鲁斯苍白的面孔——半是装的半是真的——控制不住地,爱怜地摸了摸他的脸: “但是你的司机肯定不在楼下,楼下没有人的。” 她停了一下。 “你的脸好冰啊。”她说,又不顾布鲁斯的错愕和轻微反抗,摸了摸布鲁斯的脖子,“你肯定不能自己开车回家的——我也不会开车。我找个会开车的人送你吧。” 布鲁斯的背部肌肉在罗拉的手放到他的颈动脉上时不受控制地绷紧了,又缓慢地放松了下来。 “你……上哪儿找人?” 他对哥谭的治安心里有谱,在这个时间点,根本没有人会在附近乱晃。 “刚才送我来的人还没走出多远呢,我去叫他回来。”罗拉听着布鲁斯越来越虚弱的心跳声下了决定,“这里对你来说太危险了。你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她扶着布鲁斯走到小阳台边上。 派对大厅在酒店的顶楼,因为哥谭市的夜间气候太特殊了,潮湿到空气中好像无时无刻悬浮着水雾,小阳台的门都被锁得死死的。 意识到她想做什么的布鲁斯: “这位……年轻的女士,我恐怕这里不是电梯……” “我叫罗拉。”罗拉朝布鲁斯露出一个笑容,春芽一样的绿眼睛闪烁着善意的光,“你叫什么名字呀?” 布鲁斯楞了一下。 罗拉注意到了。 “你很出名?”罗拉说,随即自问自答,“也是,你肯定很出名的。”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脸颊微微泛红:“那我不知道你是谁会不会很丢脸?” “不会的……罗拉,”布鲁斯犹豫了一下还是用温和的,更近似于长辈的口吻和罗拉说话,“你可以叫我布鲁斯。布鲁斯·韦恩。” 罗拉点了点头:“好的,布鲁斯。” 她一脚踹开了小阳台的门。 布鲁斯垂死挣扎道:“如果你对这里不熟悉,我可以告诉你电梯究竟在哪里……” “我知道电梯在哪里,但是走电梯太慢了,要花两分钟呢,还不算我们走到电梯口的时间。”罗拉说,半搂着布鲁斯往阳台上走,“你介意我知道你的身高和体重吗?” 布鲁斯:“……” “没关系,是我多嘴了,”罗拉善解人意地说,“这是个人隐私,我不该问的。对不起。” 她道歉的语气还很诚恳。 提示音结束的下一秒,黑暗席卷了罗拉。 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有些惊讶地发现自己的眼前完全是一片虚空。 她能够感受到自己的躯体各个部位,能够感受到自己被禁锢在一个小小的空间中,她的意识已经清醒了过来,却没有完全掌控对身体的操纵权,就像一个睡了太久的人,精力充沛,但手脚酸软。 这倒是一个有些不太一样的开场。 罗拉颇为镇定地休息了一会儿来恢复自己的体力,然后拉开了自己的游戏面板,查看了一下身体的情况。 什么意思?未激活? 难道她这次的身份是某种生化人?机器人? 和成为魔兽相比,这两种情况都在可接受的范围之内,虽然罗拉也不怎么喜欢。 她静静地体会着这具身体,一边阅读起了定制版本的游戏指南。 太酷了。 但某种程度上说这同样会让游戏变得很无聊。 有弱点,对弱点的抵抗性很高,而且并非毫无还手之力。 这么说的话,这具身体自带近无敌模式? 开屠杀一定会很有意思。 中间者?游离人? “全部”这个词有一点微妙。 仿佛是在暗示她可以同时得到任何一方的一部分信任。 有意思。结合前面的信息,游戏经验十分丰富的罗拉觉得自己听起来像是身处敌对阵营的重要人物生下的孩子。 天使和恶魔之女什么的。 这部潜意识游戏的预设背景是超级英雄,那么她应该是英雄和反派的孩子——也说不准,英雄和ta的反派一定是同性是美漫的规律。 罗拉不怎么了解超英,但不管怎么说,超英都和同性生子扯不上关系对吧? 总之罗拉希望反派那一方不是精神病患者,根据游戏的尿性,如果反方具有精神疾病,她十有八.九遗传了这种特质。 91.“罗拉” 。 其实罗拉觉得这个计划有一点点扯淡,不太符合正常逻辑, 但是哥谭市的黑帮和地下势力做事好像一直都这么嚣张。 蝙蝠侠在这个城市最大的作用是维持不同帮派和黑恶势力的平衡, 然后才是拯救无辜的哥谭市市民们。 罗拉也能够理解。 双拳难敌四手的说法在没有超能力的人群中还是很有道理的, 蝙蝠侠要敌的还不止是四只手,哥谭市已经从根子上开始腐烂了, 他需要抗衡的是整个城市,甚至不夸张的说,他要抗衡的人也包括了哥谭市市民,甚至是他自己。 哥谭市的问题是一整座城市的问题。 而雪崩的时候,没有任何一朵雪花是无辜的。 ——反正也不关罗拉的事, 罗拉只想远远地看一眼蝙蝠侠长什么样子。 虽然凭长相认父母挺不科学的, 但她长得这么好看,这么好看! 就算是集合了父母双方的优点才能得到那么一张脸, 父母的基本盘还是要有的对吧?还是要讲究一点遗传学的对吧? 所以她的亲生父母肯定都长得很好看。 而且一定会有她从她自己的脸上看到的显著特征。 比如她纯粹的、对比强烈的红头发和绿眼睛,比如她的长相里天生就具有的庄严和纯洁。 还有她完美到不可思议的躯体比例。 没想到事情从第一步就开始脱轨了, 她只是找了一家快餐店, 买了圣代吃, 顺便还威胁一个试图劫色的男人把他的车给她开开。 坐上驾驶座罗拉才发现她不会开车。 她只好悻悻地转移到副驾驶座上, 又威胁那个倒霉蛋开车送她到这家建造在实验室上面的酒店来。 因为倒霉蛋很听话,罗拉离开的时候还给了他一把钞票, 几袋毒.品。 “纯度很高, 我也没什么用, 你拿着玩吧。”她很慷慨地说, 顺手摸了摸倒霉蛋泡面一样的小卷发, “你的头发真有特色,饶你小命啦。” 然后罗拉就坐电梯上了楼。 她倒是没觉察出来酒店里有什么不对的,都凌晨了,这里又明显刚刚举行了派对,空酒瓶空酒杯堆得山高,到处都歪歪扭扭地躺着人不是奇怪的事情。 就是连服务员也到处都是有点难以理解。 不过谁知道有钱人都有些什么怪癖,也许他们是在玩“谁喝得多我就给谁开空头支票”这种沙雕游戏,引得一大堆服务员争先灌酒? 既然没有人,罗拉也乐得在酒店里瞎转悠。 她还没见过这么豪华的酒店呢,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走在上面还有点点小不安。 倒不是觉得白色的网球鞋鞋底把大理石地板踩脏了,主要是罗拉穿着裙子,又没穿安全裤……总有种地面反光到能让人看见她的底裤的感觉。 罗拉逛了一阵满足了好奇心以后就上了楼,找了一个地面不反光、有地毯的大厅继续逛。 她听到了有人走过来,但不觉得有什么需要躲藏的。 直到对方猛地推开大门,她才把注意力从那个斜靠在三角钢琴边上,一看就很“上等”的大提琴上拔 出来,漫不经心地投去了一瞥。 只一个照面,罗拉就觉得拔不开眼睛了。 这个男人,这个男人——虽然老了一点,但是他也太好看了吧! 好看得能让人忽略他的年纪了! 不,你醒醒,罗拉对自己说,他还是老了一点,他已经完全脱离了罗拉会感兴趣的年龄段了。 罗拉只喜欢同年龄段的小男孩,十几岁那种,大她几岁或者小她几岁都没问题——如果实在是很好看很对胃口,二十岁出头也可以的。 但这个男人的脸超能打! ——如果他二十五六岁的话罗拉也就能接受了。 但是他看起来都有三十多岁了! 还不是三十出头的那种!肯定都有三十五六了! 虽然也是充满了成熟韵味的大好年龄,一个男人的黄金时间……但是罗拉才只有十五岁呀。 她长得也不是特别显老的那种,虽然白种人普遍十五六岁看起来就有二十岁那么老成,罗拉却恰好属于脸和年纪很搭的那种少数派。 她是很好看,但也很青涩,一看就是个未成年。 ——就算这个忽然往后栽倒的男人好看到罗拉觉得年龄不是问题了,她也受不了的。 三十多岁的有钱男人和十五六岁的小女孩走在一起,要是有超过父女范畴的亲密感……罗拉打了个哆嗦,被想象中的景象恶心到了。 她轻轻松松地闪到了他身边,把他扶了起来。 “哎呀,”她惊讶地说,“你怎么了?” 布鲁斯借着罗拉的力气站稳了。 就算刚才差点晕倒,他的眼光和逻辑能力也没有停止过运转。布鲁斯确定这个女孩是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移动到他身边的。 他不动声色地飞快地打量了罗拉一眼,判断着敌我,并决定率先试探:“我觉得空气好像有什么不对劲……”他尽力让自己看起来比实际情况更毫无还手之力。 “真的吗?”罗拉惊讶地说,她嗅了嗅空气,露出一个嫌恶的表情,“闻起来是有些不对。” “我到这里来的一路上都没有人。”布鲁斯虚弱地说,“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你看起来没受到什么影响。” “我刚来。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罗拉诚实地说,“我就是为了调查这里的事情才来的。” 真话,布鲁斯迅速判断道。 他略微放松了一点点,觉得罗拉可能是个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的超能力者,听说哥谭市的情况以后就大大咧咧地闯了进来。 她以为哥谭市会让她成为超级英雄,但哥谭市只能吞噬她的善良。 布鲁斯·韦恩,又名蝙蝠侠,不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儿了。 “请劳烦,”布鲁斯说,“可以送我离开这里吗?送我到楼下的停车库就可以了,我的司机就在楼下的等我。” “好呀。”罗拉答应下来。 她看了看布鲁斯苍白的面孔——半是装的半是真的——控制不住地,爱怜地摸了摸他的脸: “但是你的司机肯定不在楼下,楼下没有人的。” 她停了一下。 “你的脸好冰啊。”她说,又不顾布鲁斯的错愕和轻微反抗,摸了摸布鲁斯的脖子,“你肯定不能自己开车回家的——我也不会开车。我找个会开车的人送你吧。” 布鲁斯的背部肌肉在罗拉的手放到他的颈动脉上时不受控制地绷紧了,又缓慢地放松了下来。 “你……上哪儿找人?” 他对哥谭的治安心里有谱,在这个时间点,根本没有人会在附近乱晃。 “刚才送我来的人还没走出多远呢,我去叫他回来。”罗拉听着布鲁斯越来越虚弱的心跳声下了决定,“这里对你来说太危险了。你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她扶着布鲁斯走到小阳台边上。 派对大厅在酒店的顶楼,因为哥谭市的夜间气候太特殊了,潮湿到空气中好像无时无刻悬浮着水雾,小阳台的门都被锁得死死的。 92.乐团 。  布鲁斯终于说话了, 他问罗拉:“你怎么知道的?” “空气里有剧毒, 普通人根本撑不住的。”罗拉说, “你能撑这么久已经很非人类了你知道吗?换个身体虚一点的,这会儿脑子都化掉了。” 布鲁斯的神色严肃起来。 罗拉还真不是骗人玩儿,也没有用什么夸张的比喻手法。 酒店里有几个年老体衰的家伙确实脑子都已经化掉了。 也怪他们自己,本来就七老八十的人, 硬都硬不起来了,还非要嗑了药和年轻姑娘上床,他们是最早一命呜呼的那群。 “姑娘还在喘呢, 他们砰地就砸在人身上了, 好几个姑娘都摸不着头脑,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把人扶着,老老实实地继续喘。”罗拉边说边笑,“还有个骂人的,说‘又他妈边干边睡老娘下次不伺候了’哈哈哈哈哈哈……” 罗拉觉得这个事情特别逗,但布鲁斯的神色却愈发凝重。 他不得不打断了罗拉的话: “抱歉, 罗拉,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通知戈登局长,然后组织救援。我不能回去, 今晚来参加派对的人都是哥谭市的大人物,我有责任确保他们的安全。” “怎么救?防毒面具也没用, 你们客房里有防毒面具的, 有些人反应快, 把防毒面具戴上了,但还是死了。真奇怪,你们这儿的每个房间居然都配备了一整柜的急救设备和应急食物,而且每层楼都有设备齐全的急救室。”罗拉有些天真地问,“是我见识的豪华酒店太少了吗?还是这就是哥谭的风格?” “这就是哥谭啊老大,没有这些东西,谁敢在哥谭开这么大的酒店。”泡面头赶紧回答,“不过这次死了那么多人,恐怕事情不能善了……也不知道蝙蝠侠要去找谁的麻烦。” 说到最后他还有些幸灾乐祸。 “蝙蝠侠?对,他是要管这种事情的……那我还是赶紧走吧。” 罗拉想了想,还是觉得避开蝙蝠侠比较好,而且不管怎么说,就算过程和她的想象不同,目的也算是达到了,接下来只要在附近守株待兔,就能等到蝙蝠侠。 “那你留下吧,不过别进去了。”罗拉劝布鲁斯,“里面已经没有活人了,我不骗你。最好也不要开窗散毒,这里的毒气是有自洁设计的,二十四小时以后,它的毒素就会被另一种气体中和。” 布鲁斯皱起眉,而泡面头则呆呆地看着罗拉。 “不是我做的。”罗拉立刻说,“不过我知道一点是怎么回事。我就是因为这里会发生大事才过来。” ——她在搜寻了整个哥谭市以后找到了好几个感觉上有人要搞事的地方,这里只是其中的一个而已。 不过事情应该原本不会闹得这么大,原本应该只会死一些无关紧要的有钱人,但今天似乎有不少名流政要在这里丧命。 这就确实是她导致的了。 远处传来了警笛声,哥谭市的警 察们姗姗来迟,罗拉冲布鲁斯笑了笑,轻快地做了一个再见的手势。 “我走啦。”她说,春芽般嫩绿的眼睛里闪烁着愉快的光,“有缘再见!” 她转身走了,泡面头在原地踌躇了一下,小跑着跟了上去:“老大你等等我……” 罗拉没理他,但也没加快脚步。 她带着泡面头按照正常步行的速度走了半个多小时,到一个角落停下,转身:“我不是你老大。” “一看就知道您肯定不是本地人,不了解情况,”泡面头讨好地笑了,他试探着往罗拉的方向凑近了几步,“在我们这地头,您就算是不想当老大,也会有人死皮赖脸地捧您做老大的……那什么,老大,您的货……是从哪儿来的?” “货?你是说那几袋子?从别人手里抢的。”罗拉很坦白,“不知道是谁。他们拦着我的路不让我走,我就把他们打了一顿,然后抢了他们的箱子。” 泡面头鬼鬼祟祟地又凑近了一步:“我也不瞒您了,老大,您抢到的这货……纯度太高了,小弟拿着烫手,您看,我要不要找些人把货卖出去?” “给你就给你了,跟我没关系了。”罗拉说,忽然又抬起手,在泡面头的头上薅了一把,“行了,我不是你老大,你这头小泡面也别剪了,看着挺有特色的。” 说完,她也不管泡面头是个什么表情,猛地加速消失在他的面前。 布鲁斯没等戈登局长到现场就悄悄地离开了——坐着来接他的蝙蝠车。 他一上车就打开了联络器,以蝙蝠侠的身份告诫戈登局长尽快封锁和隔离现场,但不要派人进酒店内部。 然后他打开了蝙蝠车内的定位系统,专注地看着屏幕上缓慢挪动的小红点。 阿尔弗雷德一边开车一边头也不回地说话: “尽管我对您的夜间活动向来没有多少意见,但您现在看起来不像是有精力进行追踪的样子。自从您从小婴儿长成了一个成年人,我就没见过您像今天这样虚弱了。” “我很好。”布鲁斯冷冷地说,他的声音坚硬如铁,“我需要知道那个出现在现场的女孩是谁,来哥谭有什么目的,以及今晚的事和她有没有关系。” 罗拉表现得很无辜,但蝙蝠侠是不会因为她纯洁的脸而认定她和今晚发生的事情无关的。 “您需要全套的检查,我已经通知了莱斯特医生,请您在结果出来以前不要做太消耗精力的事情。”阿尔弗雷德不紧不慢地说,“既然您已经装好了追踪器,那么事情也不急于一时。” 布鲁斯看着那个红色的小点逐渐走向哥谭市最混乱的那几个街区,感受了一下自己越来越沉重的胳膊,抿了抿唇。 “你说得对。”他说,“我需要全套的检查。” 另一边,罗拉谨慎地绕着哥谭市走了好几圈,边走边检查自己身上还有没有其它的追踪定位器。 布鲁斯·韦恩这人真是……长得是好看,做人却太坏了。 发好心救了他一命,他还要反过来在她身上放追踪器。 说罗拉有多生气也不至于,就是有点不开心,不开心的同时又有点诡异的惊叹,觉得哥谭市果然卧虎藏龙,一个有钱的花花公子也有这么高明的一手。 就他们相处的那么二十来分钟里,那家伙往她身上扔了足足三个定位器。 要不是三个定位器发送的信号被她听到了,罗拉根本都不知道他做了这些。 绕着哥谭乱走的时候罗拉也没闲着,用从泡面头那儿弄来的手机上网搜了一下布鲁斯·韦恩,浏览了和他相关的大部分新闻报道,很快就确定了布鲁斯·韦恩的定位: 花花公子,极限运动爱好者,在正事上没脑子的傻瓜蛋,但出乎意料的,又是个很正派的慈善家,年年捐大笔钱给慈善机构,积极参与哥谭市的各种政治活动。 总结来说,私德很糟,风评很烂,然而很有公德心,社会责任感也很强。 ——是个还不错的好人。 这么想的话罗拉就有点理解布鲁斯的行为了,平心而论,她忽然出现在酒店里确实是很有作案嫌疑的,而且这件事吧……也确实不能说和她毫无关系。 罗拉一口气走到哥谭市的边缘才停下,在无数废弃的工厂高楼里挑了一个飞上去,坐在高楼的边缘上。 从这个角度能很轻松地看到哥谭市的邻居大都会,一个风格和哥谭截然不同,被形容为“人间天堂”的城市。 罗拉不太了解大都会,但那座城市给她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在她刚刚从哥谭的下水道钻出来时,大都会就在她的视线正前方。 那一整座城市都被笼罩在灿烂的阳光之中,干净而整洁,优雅而温柔,仿佛在这座城市里,连灰尘都是半透明而且带香气的。 当时罗拉就想,等她找到她的爸爸妈妈了,她就定居在大都会市。 ——大都会肯定是那种用来给玩家休息养伤和体验日常生活的城市。 看起来温暖宜居不说,距离乱得不行的哥谭还那么近,把家安置在大都会,在哥谭搞完事浪完一波就可以回家睡觉。 而且听说大都会市的超级英雄是个很强力的英雄,住在大都会市,生命安全还是有保障的。 至少比在哥谭更有保障。 她看起来有足有一米八还要往上那么高,金橘色的长发高高地挽了一个马尾,长及到她的膝弯,一些杂乱的短发从她佩戴着的金属护额上垂落,但丝毫无损于她的英武。 小麦色的皮肤,浓眉,明亮的深蓝色瞳孔,鼻梁高挺,嘴唇丰厚却很难让人觉出肉.欲感—— 她迈着大跨步进了门,身上穿着墨绿色绕金线装饰的……看起来像是盔甲的裙装,身后还背着一把巨剑。 侍应生不知什么时候退下了。 这个陌生的女人目光炯炯地盯着罗拉。 数秒后,她用上齿碾咬着下唇,露出一个侵略性十足的笑来。 93.坦白 。 但如果爸爸妈妈一个是反派一个是英雄, 游戏就变得趣味横生起来了。 罗拉毫无头绪, 而且没有身份证明一定会增加寻找双亲的难度, 首先她今晚住哪里就是一个问题。 好在这个问题很好解决。 哥谭多得是空置无人的屋子,她只要选一个环境不错的入住就可以了。 富豪区的空别墅看起来很吸引人,可惜有保洁定期清理,而且大一点的别墅里就算主人不在, 也有保姆或者园丁看家维护。 罗拉考虑过要不要威胁一下他们然后强行入住……最后还是放弃了,她迟早要离开的,到时候怎么处理知情人? 杀掉灭口倒不是不行, 罗拉观察过那家酒吧的尸体, 被她杀掉的壮汉的尸体没有自己消失, 而是被酒吧的人发现以后自行处理;也没有刷新出和那几个壮汉一模一样的人来顶替他们的位置,而是由新人担任了他们之前担任的职位。 大概吧。 杀人灭口可以,但罗拉就算不是在游戏里特别良善的类型,也只会杀没怎么相处的无关路人。 如果和她相处过,还帮过她的忙,他们就不再是毫无意义的路人甲了, 他们就和罗拉有了联系。 最浅薄的那种联系,但也足够罗拉手下留情。 所以她肯定不会杀那些佣人,而等她离开, 那些佣人也肯定会报警,她长得又那么醒目, 以后屁股后面岂不是会吊一票警察追捕? 而且肯定会引起超级英雄的注意, 比如这个城市的蝙蝠侠。 他似乎是个作风很不“超级英雄”的超级英雄, 虽然坚持不杀人的底线,但严刑拷问和精神折磨是他的拿手好戏。 罗拉还没有和这种性格的人对上的打算。 所以她最后选了一个环境还算是不错的民居,找到一间布满了灰尘,看样子主人已经离开超过一年的公寓住了进去。 没想到进游戏以后第一件让她绞尽脑汁的事情,居然是打扫卫生。 超级速度用来打扫卫生很节省时间,把房间由里到外地清洗完毕以后,罗拉还去超市买了一些家常的用具。 ……潜意识游戏的感觉太真实了,连时间流速都很真实。 要不是罗拉连续好几天不吃不喝不睡都照样精力充沛,她准会以为自己根本就不是在玩游戏。 趁这段时间,罗拉关注了一下那家被她抢了钱的酒吧。 酒吧里即将发生的交易因为丢失了交易用的现金差点被搅黄,还好酒吧的老板及时发现。 罗拉还以为老板会到处搜寻杀了他手下还抢了他钱的人,他的另一个手下也是这么提议的,却被这个老板臭骂了一顿。 “老子能混这么多年就是因为知道谁能惹谁不能惹!你看看这伤口,他在里头杀人,外面的人就跟瞎了聋了一样不知道,这是正常人能搞出来的?八成是什么有特殊能力的人躲到哥谭来了,”他说,“少管那些人的事儿,也别给老子声张——老子还不想被抢了钱以后还被蝙蝠侠找上门拷问!” 这件事就被酒吧老板掩饰下来了,也是因为死的人少,被抢走的钱也不多。 那一手提箱现钞都是散钱,最大面值也就二十,一整箱加起来可能也只有几万,听那个老板的口吻,这点钱他还亏得起。 就是临时凑够那么多现钞有点不容易,害得他给交易对象割了一大块肉。 他的反应让罗拉对哥谭市的危险有了新的认识。 罗拉决定离开这个城市。 不过在那之前,她打算先观察一下蝙蝠侠。 ——他是这座城市唯一的超级英雄,也就是这个城市中唯一可能是她父亲的人。 既然已经身在这里了,怎么说也得看看他才行。 罗拉上网搜了一下蝙蝠侠,没有找到任何一张图片,也没有搜索到任何具体的描述。 目击者和被他抓捕的罪犯都用“恐怖”、“可怕”、“阴沉”、“黑暗”来形容他,罗拉瞅着那些描绘,怎么看都觉得蝙蝠侠不像是超级英雄。 像个超级反派。 但他又确实是个超级英雄,还是正义联盟的成员。 如果这家伙真的是她爸爸该怎么办?罗拉十分确定她对蝙蝠侠的行事作风一点也不感冒。 难道要她去寻找身为反派的妈妈吗? 蝙蝠侠还真有一个关系不清不楚的反派。 猫女。 这位女士在网络上有不少图片流传,清一色地穿着黑色的紧身衣,戴露出嘴唇和下巴的猫耳面罩,身材火辣得惊人。 但蝙蝠侠和猫女都不好找。 猫女一般只在有想偷的东西时出场,平时神出鬼没不知道在哪儿逍遥,罗拉查询了一下最近哥谭市可能会有的珠宝展,放弃了寻找猫女的打算。 蝙蝠侠倒是经常会在哥谭市夜巡,可他什么时候巡逻、巡逻哪条街道是随机的。 偏偏罗拉的能力在哥谭市并不好用。 这里的天空总是阴沉沉的,乌云密布,鲜少能见到阳光,街道上的路灯二十四小时开启着都没办法让这座城市更明亮。 而这让罗拉很不舒服。 不过罗拉很快就想到了主意。 大都会的夜晚刚刚降临,蒙蒙细雨落在满城的灯光里,令即将陷入安眠的整个城市都泛着一层光雾。 罪恶在这座城市里并非永恒的话题。 尤其是在这样一种适合甜梦的天气中。 ——别的城市怎么样不管,在大都会,就算是最穷凶极恶的罪犯也不会在雨天自找麻烦。 不过仅仅相隔一条海湾的哥谭就完全不同了。 今夜的哥谭暴雨滂沱,水珠铺天盖地地从半空中砸落下来,偶然间一条闪电撕开了黑暗,乌云之中渗出的亮光照亮了天空中层层叠叠的乌云,恍如一个倒悬的深渊。 胖子狠狠地打了个哆嗦。 他的本名当然不可能是胖子,但连他自己都说不清他的本名到底是什么。 将近两米的身高和肥硕的身体使他在普通人面前极具威慑力,而从他畸形的五官上,人们一眼就能看出他智力残障人士的身份,这无疑更增加了他不好惹的程度。 他的愚蠢和他的大块头让他成为最好的那种炮灰,这种炮灰多半都死得很早,但凭着动物一样的生存智慧,胖子在哥谭混得还不错。 有吃有住,衣着体面,还有多余的闲钱去睡女人。 当然,他这辈子差不多也就只能混到这个程度为止了。 不过胖子并无怨言,他的智商也不足以支撑他思考未来。 多数时候,胖子都只是兢兢业业地做好他珍贵的工作,每天夜里,每隔两个小时,就在实验室中进行巡逻一次。 他打着手电,一一扫过那些足有五六米高的培养仓中古怪的东西,确定它们一动不动地漂浮在粘稠的溶液中,培养仓上的灯光也维持在代表稳定的绿色上。 因为胖子太蠢了,他甚至意识不到这些东西是“生物”。 它们看起来像是怪异而且丑陋得出奇的玩具,有些有着半融化的表面,又想像是无脊椎动物被强行塑造成类人的模样,有些则干脆就像是章鱼和植物的结合体。 94.耳坠 。  目前来看, 她所采取的策略还是有效的。 虽然她的行踪在这一整座城市里不可能完全隐蔽, 但要想摸清楚她的行动痕迹所需要调动的资源也不是小数目, 只要她不惹事,基本上也不会有什么势力吃饱了撑的非要来找她的麻烦。 ——所以, 阿尔忒弥斯到底是为什么要紧紧地跟着她呢? 罗拉把自己砸到床上,打着呵欠,把玩着手中的小东西。 这是她从阿尔忒弥斯身上摸到的,看起来应该是个通讯器, 但她琢磨了好久都没办法找到它的开关。 她试着透视它的内部构造, 结果这东西的复杂性远远超过了她的理解范畴。 这应该是一个单向开启的通讯器。 罗拉把玩着它, 没一会儿就昏昏欲睡起来。她打着呵欠, 把它扔到头边, 蜷缩着睡着了。 深夜, 这个被罗拉从阿尔忒弥斯身上摸到的小玩意亮起了银白色的光。 一个全息投影出现在她的床头。 罗拉还在呼呼大睡。 于是浮现在她床头的人影停顿了一下,没有开口说话。 他看着罗拉的睡颜,不知道想了些什么。 许久之后,这个人影消失在房间里,而那个小玩意周围则忽然爆发出一阵电流,滋遛滋遛的声音惊醒了罗拉, 她睁开眼睛,正好赶上那个小玩意震动了一下,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罗拉赶紧透视, 发现这玩意的内部已经被毁得一塌糊涂了。 ……这么快就发现东西被她偷走了吗? ……她对这种高科技设备一点也不擅长, 真可惜没能研究出什么来。 不过罗拉也没怎么上心, 她从床上爬起来,先是去翻了一下日历,看了看时间:距离和阿尔忒弥斯的老板见面只有两天了。 她去给自己煮了一杯咖啡,撕了一袋面包吃掉。 差不多等到天快蒙蒙亮的时候,罗拉又早早地坐在了晒太阳的头等座上。 这栋楼的楼顶已经被罗拉收拾过了,她洗掉了灰尘,又在边缘的地方摆上了一小圈花盆,花盆里不用怎么照顾也能好好生长的杂草。 她盘着腿坐在一堆乱七八糟的绿色植物中间,手里还在摆弄那个奇怪的盒子。 “那是我的。”阿尔忒弥斯说,朝着罗拉走了过来。 她今天没穿战斗裙装,而是一身家常,简单的白色背心,做旧的牛仔裤,脚上踩着希腊风的夹脚凉鞋。 这似乎也表明了她的态度。 阿尔忒弥斯在远处站了一会儿,见罗拉不理她,就走了过来,在罗拉身边坐下了。 罗拉嫌弃地拨她的身体: “你让开点,挡着我的光了。” 阿尔忒弥斯翻了个白眼,无奈地站起身,换到了罗拉的另一边坐下。 “你到底是在给谁工作呀,”罗拉又说,“肯定不是你要带我去见的那个老板。” 阿尔忒弥斯没承认,但也没有否认:“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厉害人物都在最后才登场,幕后反派总是藏得最深,这是游戏的基本逻辑。”罗拉认真地说,“不然就没得玩了。” “……”阿尔忒弥斯打量着罗拉,“我有种不详的预感,我要成为你们这场游戏里的炮灰了。” “你不会的。”罗拉在越来越强盛的阳光里懒洋洋地呓语道,“我喜欢你。” “你喜欢我的方式就是狠狠地揍我一顿?” 罗拉笑得身体直往后倒:“对呀!” 阿尔忒弥斯双手环胸,她看了罗拉几分钟,也露出了笑容。 “你好像老是穿着裙子。” “我喜欢裙子嘛。”罗拉拍了拍长度刚到膝盖上方的淡蓝色帆布裙。 阿尔忒弥斯看了看她,忽而说:“白色蕾丝。” 罗拉不开心了:“今天已经换了!” “我昨天也已经看到了。” “看到就看到。”罗拉说。 “你不能这样想,万一我喜欢女孩子,你就被我占便宜了。” “被长得好看的人看一眼不算被占便宜。”罗拉说,“再说你只是看了我一眼,我还摸了你的胸呢。” “你摸的是胸甲。” “对啊,”罗拉说,“胸甲摸起来感觉怪怪的。” “……” “你在哥谭这么搞事情,蝙蝠侠没有找你的麻烦吗?” “有啊,”阿尔忒弥斯扯了扯唇角,她舒展了一下腰身,这么高大又矫健的身体,居然也能显得很纤细,“前阵子哥谭市不少小帮派莫名其妙被灭了帮,蝙蝠侠找了我好几次麻烦了。” 罗拉若无其事地别开了眼睛:“他没有把你抓进阿克汉姆精神病院关起来?” “那是哥谭本市的疯子们才会有的特权,我如果被他抓住,是要被关进黑门监狱的。”阿尔忒弥斯说,“不过除非必要,蝙蝠侠也不会这么做。” “嗯?”罗拉认真地听着。 “蝙蝠侠的作风,”阿尔忒弥斯耸肩,“第一,不在哥谭搞事,他对你的容忍度和宽容度就会变高;第二,如果你要搞事,不要对平民下手,像我一样做个雇佣兵,卖家和目标都不是好东西,就算被他抓住了也有说话的机会;第三,蝙蝠侠对女人比对男人绅士,比如他对小丑女和毒藤的态度就非常不错——对猫女就更不用说了。” 阿尔忒弥斯打量了罗拉一眼: “——而你甚至根本不算是‘女人’,而是个小女孩。就算被他逮住了,只要你装得乖一点,他不会拿你怎么样的。” “什么叫‘逮住了’?”罗拉不满地说,“你就像在说小猫似的。” “你喜欢猫吗?”谁知阿尔忒弥斯却问。 罗拉思考了一下:“还可以吧……我不喜欢冷血动物,温血动物的话,不喜欢体积太小的。是猫是狗没所谓。” “也许你应该去大都会看看。”阿尔忒弥斯漫不经心地说,“那座城市有很多猫。” “我要去大都会的。”罗拉转头,看向那座几乎近在咫尺的城市,“但要在我解决了所有事情之后再去。” “为什么?” “我喜欢把最爱的东西留到最后享受。” 她说着,坐在高楼的边缘,看着太阳消失在云层之中,才又是失落又是满足地叹了口气,站起身,抖了抖裙子上的灰尘。 阿尔忒弥斯冷不丁问罗拉:“你接下来打算做些什么?” “我不知道。”罗拉整理着腰带,“也许做个雇佣兵吧。你不是说你的一个老板想要我为他工作吗?” “雇佣兵也不是想做就做的。”阿尔忒弥斯说,“你要去合适的地方登记,还需要一个靠谱的介绍人——好的中间人不会随便为雇佣兵作担保接生意。” “那你来做我的介绍人。”罗拉又笑了,她把手背到身后,歪着头从上往下看阿尔忒弥斯,“你愿意吗,阿尔?” “……叫我阿尔忒弥斯。别叫我阿尔。”阿尔忒弥斯说,“我们先要给你换一身衣服。” “人家喜欢小裙子嘛!” “你做任务的时候穿什么都好,不穿也行,没人在乎你完成任务的方式,”阿尔忒弥斯冷笑着说,“但面试的时候不许随便穿,你丢的是我的脸。” “噫。”罗拉噘嘴,不过还是勉勉强强地答应了下来。 阿尔忒弥斯带罗拉去了一家底下酒吧——这间酒吧真的开在地下,而且和罗拉在哥谭见过的多数地上酒吧不同,这间地下酒吧惊人的明亮和宽敞。 “这间酒吧没有老板,是我们共同出钱维护的,地址也只向少数人公开,算是我们在哥谭的落脚地,”阿尔忒弥斯走在前面给罗拉带路,“不要东张西望!少给我惹麻烦!” 罗拉穿着一身蓝白格的连体衣,她浓密的红发也像阿尔忒弥斯一样在脑后梳成马尾,不过还是有几缕梳不上去的短发在她的额头上飘荡,罗拉也不去管——就当是刘海了。 听了阿尔忒弥斯的呵斥,她才依依不舍地将视线从戴着红黑色面罩,穿着钢铁战衣,背后还背着双刀的男人身上移开。 “坐在这里。”阿尔忒弥斯说,“等着,别惹事!”她又强调了一遍。 罗拉就坐在她指定的地方等着。 吧台后穿着燕尾服的男人冲她微笑,他问罗拉:“要喝点什么吗,年轻的女士?” “哎,”罗拉说,“给我一杯卡门。” “有一座酒庄以卡门命名,年轻的女士,但我没听说过有什么酒叫做‘卡门’。” 他说着,手指却已经开始飞速地移动,他在身后的酒柜里挑挑选选,又耍了些花哨的手法,最后他将一杯酒推给罗拉: “请,你要的‘卡门’。” 透明的酒水中漂浮着一袭怒放的红裙。 以至于他甚至沉默了下来,愿意接受来自陌生女孩的帮助了。 95.迪克 。  绝了。 哥谭真是绝了。 这座城市对于不可思议超出常规的事情好像有着让人瞠目结舌的容忍能力, 从某种程度上说,罗拉觉得他们甚至还挺享受这种疯狂和混乱的生活的。 她好像对一个游戏里的世界观太认真了。 但这个游戏也太逼真了,比她玩过的任何一款游戏都更逼真。 虽然现在要她去想, 她也根本想不起来她曾经玩过别的什么游戏。 就只是一种感觉, 一种模模糊糊的潜意识……好像自从进入游戏开始, 她对于自己在现实生活所经历的一切就越来越模糊, 有时候罗拉都会觉得她已经遗忘了现实,就像现实才是她的潜意识似的。 怪不得这个游戏被称为潜意识游戏呢。 罗拉倒腾了一会儿那堆据说全新而且消过毒的工具, 就把注意力重新放到了阿尔忒弥斯的身上。 “你的名字太长了, 元音又太多了,”罗拉说, “介意我叫你辛西娅吗?你看,阿尔忒弥斯是月亮女神的意思,辛西娅也是月亮女神的意思, 就当我给你取了个昵称?” 阿尔忒弥斯的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于是罗拉眨了眨眼睛, 无所谓地选择了改口:“好吧,阿尔忒弥斯就阿尔忒弥斯……阿尔怎么样?”她还是有点不死心。 “别表现得我们好像很熟悉的样子!”阿尔忒弥斯忍无可忍地咆哮起来, “听着!我总有一天会在你身上加倍讨回耻辱!” “我只是打败了你而已,没有在你身上施加耻辱。你的耻辱是你自己给自己施加的——因为你过剩的自尊心和毫无益处的傲慢自大,相比较起来, 我所做的只是极其微小的部分。”罗拉说。 她的视线顺着阿尔忒弥斯的视线回到了自己的手上, 然后她下意识地捏了捏手中硅胶的圆柱体。 这个不可描述的东西被她捏爆了。 阿尔忒弥斯的眼神值得用五百字来进行描述。 “哎呀。”罗拉说, 此刻她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没打算对你做什么, 虽然你很符合我对女人的审美……”她的眼神在阿尔忒弥斯的低领上绕了一圈,心说这身战斗裙装的上半身看起来就像钢铁胸罩一样,太耻了吧,“……但你的性格不符合我对女性的审美。” 她原本想把她绑起来的,但侍应生会错了意,事情就变得不受控制了。 罗拉还没有玩“其他游戏”的打算。 而阿尔忒弥斯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她出人意料地不擅长说话嘛,罗拉想,明明看起来很有些聪明相。 不过也有可能是由于在战斗中输给了罗拉,她心里有点觉得低了罗拉一头。 她看了阿尔忒弥斯一会儿,扑哧一声笑了:“行了行了,别这么气鼓鼓的样子好吗?你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给我一剑,还不准我还击?” 她松开手,阿尔忒弥斯金橘色的长马尾在她的手指间滑动,那种触感真是让人难以把持。 罗拉把手背在身后,恋恋不舍地捻了捻手指。 “你可以走了,”她说,笑盈盈地看着阿尔忒弥斯,春芽般的绿眼睛里闪烁着快活的光,“既然你的任务失败了也没有惩罚,你恐怕也不会再来找我的麻烦了吧?这次就算我们不打不相识了,怎样?” 阿尔忒弥斯警惕地看着罗拉,表情却随着罗拉的微笑而放松了很多。 对于自己的长相,罗拉是很清楚的。 她看起来年纪并不大,虽然无论是脸还是身材都和柔弱、纤细沾不上边,但她的轮廓里有种奇特的庄严。 这种庄严很能说服人。 她红色的浓密长发不管是在灯光下还是阳光下都太璀璨和耀眼了,但这更能让她浅绿色的、柔嫩的眼睛显得纯真和温暖。 这就更能说服人了。 起码能让人相信她确实是一个慷慨大方的,就算是突然之间被雇佣兵攻击,也能在击败对方后和对方一笑泯恩仇的小女孩。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无论怎么样,在和另一个人说话的时候,长相虽然重要,却不是重点。 重点是阿尔忒弥斯——这真的太像是一个假名了,但罗拉却莫名地知道对方一定是在说真话——会相信罗拉在战斗中胜利之后,能够对手下败将一笑泯恩仇。 因为显而易见的,阿尔忒弥斯就是这种人。 ——为什么她会觉得这显而易见?为什么她能这么肯定地看出对方到底是什么人? 罗拉被自己搞糊涂了,她不记得自己到底是不是这种人,在见到阿尔忒弥斯的第一眼,她就在心中推演出了她的大致性格和她的目的,她顺着阿尔忒弥斯的行为动作,又通过几个小问题,不费吹灰之力地搞清楚了她的真实目的。 阿尔忒弥斯说她不会受惩罚。 要么就是她所效力的雇主只是花了一大笔钱,让一个实力强劲的佣兵做了个无聊的恶作剧;要么就是阿尔忒弥斯的目的已经达到,或者正在达到。 阿尔忒弥斯的目的可能有哪些? 考虑到罗拉在这个世界初来乍到,只在近段时间做了些小小的违.法活动,她最有可能的目的就是前来试试罗拉的身手,搞清楚她在哥谭想做什么。 再加上阿尔忒弥斯说的第一句话,有人出钱抓捕罗拉——那么结果就很清楚了。 阿尔忒弥斯是来试探罗拉的。 如果罗拉不够强,她的任务就是抓住罗拉送给雇主;如果罗拉足够强,她的任务就是打探她的情况,再回到雇主那里复命。 不过阿尔忒弥斯怎么看也不像是能够不动声色地套出情报的人。 罗拉不知道其他人会怎么想,但是术业有专攻是真的,如果罗拉是一个老大,她绝对不会派给这个性感女战士任何需要动脑子的任务——阿尔忒弥斯当然不蠢,可她就不是那种弯来绕去的风格。 而且被罗拉抓到以后,阿尔忒弥斯一直都没有下狠手逃走。 所以…… 她还要问几个问题才能得出真相。 “你的雇主想让我为她工作吗?别这么吃惊,阿尔。” 罗拉无视了阿尔忒弥斯“叫我阿尔忒弥斯”的低吼。 “你也没有掩饰过你的目的,而我刚好,勉强还算是个挺聪明的人。” 阿尔忒弥斯沉默了一下,干脆地点头同意了:“是的。你没有掩饰过行踪,要找到你并不难,我的老板觉得你能成为他的得力助手。” “他是恋童癖吗?喜欢小姑娘那种?我可能只有十四五岁。”罗拉说,“如果雇主是恋童癖我会忍不住杀掉他的。” 其实她已经杀了好几个了。 来哥谭这些日子也不是没有人来找她,可惜都是些小角色,在哥谭市排不上名号不说,还几乎全都是冲着罗拉的脸(或许还有身体)来的。 气人!全都是三十多四十岁的恶臭大叔!全都是恶心的恋童癖! 居然还有人敢遗憾地表示罗拉的年纪有点大了,竟然已经开始发育了,不过看在她那么漂亮,而且发育得不明显的份上,他们还是能接受的…… 放屁! 她这哪是发育不良?她的身材可匀称了!而且胸大了以后重心不稳!不利于飞行! 罗拉喜欢大胸,但是只喜欢长在别的小姐姐身上的大胸。 长在自己身上就算了,那么大一块肉,怪难受的。 罗拉也能够理解。 双拳难敌四手的说法在没有超能力的人群中还是很有道理的,蝙蝠侠要敌的还不止是四只手,哥谭市已经从根子上开始腐烂了,他需要抗衡的是整个城市,甚至不夸张的说,他要抗衡的人也包括了哥谭市市民,甚至是他自己。 哥谭市的问题是一整座城市的问题。 而雪崩的时候,没有任何一朵雪花是无辜的。 ——反正也不关罗拉的事,罗拉只想远远地看一眼蝙蝠侠长什么样子。 虽然凭长相认父母挺不科学的,但她长得这么好看,这么好看! 就算是集合了父母双方的优点才能得到那么一张脸,父母的基本盘还是要有的对吧?还是要讲究一点遗传学的对吧? 所以她的亲生父母肯定都长得很好看。 而且一定会有她从她自己的脸上看到的显著特征。 比如她纯粹的、对比强烈的红头发和绿眼睛,比如她的长相里天生就具有的庄严和纯洁。 还有她完美到不可思议的躯体比例。 没想到事情从第一步就开始脱轨了,她只是找了一家快餐店,买了圣代吃,顺便还威胁一个试图劫色的男人把他的车给她开开。 坐上驾驶座罗拉才发现她不会开车。 她只好悻悻地转移到副驾驶座上,又威胁那个倒霉蛋开车送她到这家建造在实验室上面的酒店来。 因为倒霉蛋很听话,罗拉离开的时候还给了他一把钞票,几袋毒.品。 96.门后 。  她和提姆聊天的时间比较多, 和布鲁斯聊天的时间相对比较少——但要阿尔忒弥斯说,不管是布鲁斯还是提姆,似乎都对罗拉太过耐心和宽容了。 他们一定有什么目的, 一定是想从罗拉身上得到什么东西。 但她自己好像也没有指责他们的权力。 但这不妨碍阿尔忒弥斯讨厌布鲁斯和提姆。 她尤其不喜欢提姆。 那个小男孩身上的某些特质很讨人厌——布鲁斯身上也有那种讨人厌的特质, 但他毕竟是个英俊的成年男人, 虽然阿尔忒弥斯不吃他那一套, 但成年男人的油滑在他身上其实很不明显。 而那种气息在小男孩身上尤为明显,且一点也不会可爱, 只会让人不适。 可惜罗拉是听不进去劝告的, 阿尔忒弥斯不用试都知道。 “……你说布鲁斯到现在为止都不允许你真正参与他的工作?”罗拉趴在床上,手边放着一袋加量装的薯片, 一边吃一边频频点头,“嗯。嗯嗯。我在听。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所以,”提姆说, 他的手指还在笔记本电脑上敲打着, 努力通过罗拉的信号对她的位置进行定位,“你有什么提议吗?” “你自己都没办法搞定你爸——别跟我说他在你心里不是你的父亲——反而跑来问我怎么搞定他?” “因为你对付他好像很有一手。”提姆说。 “哎呀, 不是我对付他有一手,是他对女孩子的态度比对男孩子好很多……”罗拉就笑,“他脾气很好的, 只要不触及他的底线, 说几句好听话哄一哄就行了。” 提姆的额头隐隐有了汗迹, 他面色严肃地盯着屏幕, 眼睛瞪得大大的, 这让他回复罗拉的时候显得有些敷衍:“你说得轻巧。” “你距离他太近了,提姆,这让你反而看不清他的真实想法。”罗拉在床上翻了个身,她面朝上仰躺在大床上,听着手机中传来的敲击声:这声音极其微小,且被隐藏在呼呼的风声中,然而依然逃不过她的耳朵。 无论是布鲁斯还是提姆,又或者是阿尔忒弥斯——都是那么的不擅长隐藏他们的秘密。 罗拉简直不敢相信,他们把真相完全摆在人们的面前了,但竟然就是没有一个人发现。 也许是发现的人都选择了保持沉默? 但根据罗拉这些日子以来的观察,布鲁斯的那些小秘密是真的没有被人发现过,提姆或许曾经是主动发现了这个秘密的人,他也因此得到了加入布鲁斯的家庭的机会;但除此以外,就算是企鹅人也没有发现这个秘密。 可怜他还被称为蝙蝠侠的死敌之一呢。 “我越是了解你们,就越是觉得你们的家庭非常有趣。”罗拉说,“在这个家庭里,布鲁斯就像中世纪的大家长一样拥有最高的权力,而你们就是他忠心耿耿又野心勃勃的后辈——这种家庭模式是要出问题的,提宝。” “我愿意承认布鲁斯的性格有所缺陷,但你这话就说得太严重了吧。”提姆分出了一些心神来回应罗拉,“而且你到现在为止也只认识了布鲁斯和我而已,你还不认识迪克。你知道迪克吧?” “迪克·格雷森,前空中飞人,布鲁斯在目睹了他父母的悲剧以后收养了他。”罗拉说,“杰森·托德,来自犯罪巷的小混混,传闻说他因为偷了布鲁斯的钱包而成为了布鲁斯的第二个养子。我知道你们三个。” 提姆没说话,但他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 一方面是他发现想要根据罗拉的手机信号对她的地址进行定位简直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人物;另一方面,一种危险的预感笼罩了他,让他紧张地绷住了身体。 她发现了吗?他想,这不可能是巧合对不对? 上次见面的时候她的话就很意有所指了但他没有太放在心上,这次她几乎是在明示了……可她的语调又不是很像那么回事,似乎她只是单纯地被布鲁斯的行为引起了兴趣。 “你知道我们三个。”提姆慢吞吞地说,“然后你才得出了对布鲁斯的家庭的评价?” 电话另一端的罗拉几乎能够听到提姆的大脑飞速转动起来的声音。 哎呀,他真可爱,罗拉心满意足地想。 “我不需要了解你们三个就能知道你们的家庭现状。”罗拉说,“布鲁斯的控制欲都蔓延到我的身上来了,而我还是只是他不怎么认真结交的朋友呢,你们的生活是怎么样子也就可想而知了。” 提姆忽然问:“这是你的手机号吗?” “暂时算是吧。”罗拉回答,她把手机拿到眼前看了看,又在手里把玩了一下,才重新将它放到耳边,“这是我的另一个朋友送给我的。她很有趣。改天介绍你们认识。” 另一个朋友背后的人送给我的,罗拉在心里默默地补充了一句。 可没必要和提姆说这么多不是吗? 他的性格真是好极了,就是性格太好了,总想像布鲁斯一样把所有事都控制在掌心并且安排得妥妥当当。 而这其实挺烦的。 提姆调出了罗拉的档案,然后毫不费力地在稀疏的资料中找到了阿尔忒弥斯的关联栏。 他又花了一分钟时间飞快地浏览了阿尔忒弥斯那长长的、长长的、占据了好几页的任务单和完成状况,以及她得到的各种荣誉和评价。 这女人不是个善茬。 他的视线停留在阿尔忒弥斯的关联栏上,并在那其中的某一个名字上停留了很久。 还没有确切的证据能够证明阿尔忒弥斯和这个人之间的联系,但他的名字出现在这里,就已经说明了阿尔忒弥斯为他工作的可能性非常大。 ——这女人不是个善茬,但可能是她的幕后支持者的那个人,才是真正难以对付的对手。 “她?”提姆假装漫不经心地问,“你在哥谭还认识了别的朋友?” “对啊,”罗拉说,“她叫阿尔忒弥斯。” “月亮女神?你确定这是一个真名?” “我确定。不过就算这不是她的真名也没关系,我认识‘阿尔忒弥斯’就行了。”罗拉说,“我对‘阿尔忒弥斯’以外的那部分不感兴趣。” “这听起来有点冷酷。” “真的吗?”罗拉吃了一惊,她急急忙忙地又问了一遍,“真的吗?” 这种感觉真的蛮奇怪的,还有点可怕。 被一个游戏里的人物评价说话的语气太冷酷什么的。 罗拉感到有些心惊肉跳:不会吧,难道这个游戏还有什么奇怪的隐藏设定?比如“智能觉醒”什么的? 她这会儿就想起来她过去曾经玩过的游戏了,好像是个恐怖解密游戏,玩家进入游戏之后的很长时间里都会一头雾水,找不到半点和解密的线索。 整个游戏的过程就是玩家孤零零地在诡异而古怪的世界中游荡,而他遇到和对话的每一个NPC都对他闪烁其词,在漫长而又毫无头绪的游荡之后,玩家会被察觉到古怪的NPC们合力杀死。 这款游戏和卖点就是“智能觉醒”。 即游戏世界中的人物会在主角怪异的行为中觉察到自己活在一个游戏世界中,最终在愤怒和恐惧中杀死主角。 ——也许这个游戏的隐藏线之一就是“智能觉醒”,察觉到她的不对劲的游戏角色们会在未来的某天合力杀死她。 很奇怪的,“可能被杀死”这件事却并没有让罗拉感到恐惧。 她反而兴奋了起来——就像那天被布鲁斯带去看歌剧时一样兴奋。 罗拉能感觉到身体内部的血液流动正在加速,她的皮肤微微发烫,激烈的情绪在她的身体里涌动,让她恨不得现在就就冲出房间,把在隔壁擦拭那把巨剑的阿尔再狠狠揍上一顿…… “真的。”电话另一端的提姆不知道罗拉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还在往后说,“虽然布鲁斯有很多看法和做法我都不赞同,但他认为你应该尽快离开哥谭这个看法是对的——” 他稍微斟酌了一下,随后决定说实话。 “罗拉,布鲁斯和我都一致认为你不一定能够抵抗哥谭的这种气氛。换一个和平友好的城市对你有好处。” 而罗拉还捂着脸没说话:她心里知道提姆说得没错。 刚进入游戏的时候她还没有感觉出来自己这具身体的异常,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她也逐渐意识到了这个身体的问题。 首先她的情绪变得和她自己有一层隔阂。 也不是说她的情绪变得稀薄或者迟钝,就是很多时候她明明能够感觉到她的心情有所变化,这些变化却根本不会影响到她的整体状态和思维发挥,也不会对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产生什么影响。 刚刚诞生在哥谭市的地下室的时候,这种趋势就已经很明显了。 那种完全超越正常人承受能力的景象居然也只是让她难受了一阵,而没有影响到她当时的心情。 还有在她刚刚离开下水道的时候杀了那几个人——她当时是觉得在下水道里看到的东西提高了她的承受阈值,可她非常冷静地杀了几个人,完事以后还能开开心心地提着钱逛街买衣服……因为她确实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 97.过去 。 近处是潮湿的淤泥, 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废弃的工厂外空空荡荡的, 工厂里面也只有一些朽烂到看不出原型的东西。 这种地方肯定不可能有镜子。 得去人更多的地方才行。 罗拉有些恋恋不舍地仰起头看了看朝阳,然后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浓雾之中。 ——不知道为什么, 尽管隔着一条河岸的另一个城市沐浴在阳光下的样子看起来十分美好, 而且有种说不出来的吸引力,罗拉却总觉得她不该去那座城市。 起码现在不能去。 在地图的帮助下要找到民居并不困难, 罗拉一开始还尽可能地找不会被人发现的角落走,但走着走着, 她就发现她的速度完全可以快到欺骗他们的视线, 于是就改成了极速飞行。 这节省了很多时间。 她最终选择了一间酒吧作为目标,因为酒吧里有一整箱子现金——鬼知道这些现金是拿来做什么的,她现在身无一物,急需用钱。 而且酒吧的二楼是大床房,浴室里有等身的镜子,衣柜里还有新衣服。 罗拉之所以躲躲闪闪地避开视线,最大的原因就在于她穿的衣服完全没办法见人。 倒不是丑或者暴露, 这身衣服的覆盖面积很大,就只露出了她的头和手——但这是一件非常、非常贴身的白色连体衣,贴身得就像第二层皮肤, 猛一看过去就像什么都没穿似的。 还好胸部有内衬, 不然罗拉都要尴尬死了。 她找了个开着窗户的空房间飞进去, 一落地就直接走进了浴室。 镜子里的女孩让罗拉屏住了呼吸。 她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 有夕阳一样的红发和春芽般的绿眼睛, 轮廓和五官都无可挑剔,无一处不美丽。 罗拉能轻而易举地看出镜子里的那张脸有多符合“完美”的定义: 眉毛的长度、眼睛的位置、鼻梁和鼻峰的尺度都像海螺上的旋涡一样优美。 ——最惊人的是,镜子里的左右半张脸是完全对称的。 她穿着的纯白色实验服仅仅只有合身一个优点,但合身已经足够显示出这具身体曼妙的曲线。 胸脯并不大,但形状很好且十分饱满;腰和小腿都纤细得像是柳叶,却又能从贴身的衣服下看到肌肉。 不仅仅是左右半张脸,这女孩的整个身体都是完全左右对称的,简直是达芬奇笔下那幅完美人体像的性转版本。 她看起来在纯洁的柔弱和端庄的傲慢之间找到了平衡点。 这是一个应该定格在油画上的女孩。 然而她微微上翘的仿佛无时无刻不在放松微笑的唇角,又令她看起来有种邻家女孩般的温柔和亲切。 罗拉顿时就把自己要退出游戏的想法抛到了九霄云外。 给这游戏做人设绘图的是什么神仙! 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好看的女孩子! 这样的脸!这样的身体! 罗拉连想象都想象不出来!哭了! 就只看这张脸这个身体她都不可能放弃游戏,这可是随机出来的脸和身体,退出游戏重来的话,谁知道会随机到什么鬼东西上? 刚进游戏的时候受的那点苦难算是什么?为了这张脸!这个身体!罗拉能去下水道里打滚!反正又不是真的,屏住呼吸忍一忍就过去了! 罗拉开心死了。 她暴力脱掉了这身连体衣,进浴室洗了个热水澡,然后裹着浴巾出来,从衣柜里挑了一件短裙。 穿上以后她又在镜子面前欣赏了好一会儿。 啧啧,这么简单还不合身的款式穿在她身上都那么让人眼前一亮,这么老气的墨绿色穿在她身上都像是在衬托她的绿眼睛…… 这么好看的女孩子!这个世界!谁配得上! 罗拉美滋滋的。 唯一让她有点遗憾的就是衣柜里没有合脚的鞋子,只有两双挫到爆炸的老年拖鞋,还旧得连花纹都磨平了。 她的脚也好看,弧度优雅的脚背,白玉一样的脚趾,粉珍珠一样可爱的指甲,连脚底板都嫩生生的,一点茧子都没有。 这双脚怎么能踩在地上! 罗拉又把连体衣捡了回来,单独撕掉包住脚的那部分穿上。 剩下的那部分她撕碎了冲进厕所,然后才走下楼梯,走向那个装满了现钞的手提箱。 “你是谁?”看守着手提箱的几个壮汉站了起来,警惕地注视着这个忽然出现的小女孩。 罗拉冲他们甜蜜地笑了笑:“你们好,我是罗拉。暂时还没有姓氏。不过如果我们有机会再见面的话——我应该就找到我的父亲啦。” “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壮汉厉声呵斥,抬起枪口对准罗拉,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枪果然对我没什么用。”罗拉若有所思地说。 子弹在她的视线中飞行得极为缓慢,不比蜗牛快上多少,一共三十六枚子弹,少数射偏了,其余基本都聚集在她的小腹周围。 没出现电影里一样的那种“子弹均匀地分布在一个平面内”的状态。 ——不过下手也太果断了吧,这么近的距离,要是被击中的话,她一准会被射成一滩烂肉。 罗拉一口气把所有子弹都捞到手里,然后仙女散花似的扔了回去。 这次她控制了力道。 那些子弹穿透了壮汉们的身体,在他们身上轰开了几个巨大的空腔,这些尸体在临死前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然后一个接一个地倒在了地上。 ……还是用力过猛了,罗拉想,还好手提箱上没有沾上血。 她轻巧地飞过那群尸体,拎起行李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间小小的酒吧。 有钱之后,罗拉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买鞋子。 还有衣服。 店员们看见她打开行李箱,从满满的一箱子钞票里数出几张扔给他们时表现得极为镇定,甚至都没有人试图打电话报警。 这让罗拉有点怀疑这个游戏的智能设定了,还是世界设定就这样?拎着一手提箱现钞购物是正常现象? 他们的态度反而更殷勤了,虽然他们在看到罗拉的第一时间就已经热情地一拥而上,拼命向她推销自己的商品,好像长成这样的女孩子一定不会缺钱似的。 ……不过长成这样的女孩子确实不会缺钱。 罗拉都看过了,这个游戏的世界背景不是人人貌美如花的设置,街道上的人颜值都和现实里的人的颜值相差无几,在这样的情况下,这张脸的威慑力无疑更大了。 婉拒了店员们送货上门的提议,罗拉穿着新衣服和新鞋子,拎着新衣服和新鞋子,以及一手提箱只少了一小沓的现钞,心满意足地离开了这里。 然后她去附近的快餐店里点了一大堆吃的,放开听觉,坐了两个小时。 ——这座城市叫哥谭。 ——是个很危险的城市,犯罪率极高,有很多精神病人和变态,有各种各种的黑帮。 ——这座城市的坏人很多,但最坏的是小丑。 ——这座城市的超级英雄是蝙蝠侠和他的助手罗宾,但罗宾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 ——隔壁是大都会市。 ——大都会比哥谭更安全,因为大都会有超人,超人听起来是个很厉害很有威望的超级英雄。 ——超人和蝙蝠侠都是正义联盟的成员,正义联盟是许多超级英雄一起组成的正义组织。 ——复仇者联盟也是。 ——还有少年泰坦。唯一的区别是少年泰坦的成员全都是青少年。 ——布鲁斯·韦恩超级帅,但是是个不学无术的花花公子,成天泡超模。 ——另一个花花公子托尼·斯塔克是钢铁侠,一个超级英雄。 等罗拉在周围人若有若无的视线中神态自若地吃完东西后,她得出了一个结论。 这个世界有非常、非常多的超级英雄,和非常、非常多的超级反派。 这个世界非常危险,也非常混乱。 好消息是因为危险和混乱,要制造假身份易如反掌,罗拉听到了好几个提供代办身份的服务点。 她准备等会儿就去找一个专业人士伪造身份,不然她酒店都住不了,连手机卡都不能办……或者她也可以直接买一个手机卡? 真实身份这种东西好像挺可有可无的。 罗拉以前玩游戏的时候从来没想到过自己需要一个“身份”,不过以前也没有潜意识游戏。 身份这东西很重要,不管是在游戏还是在现实中都是。 因为人是一种社会生物,社会生物需要在人群中有一个明确的定位,以区分自己和其他人,获得独一无二的社会属性。 一个人最基础的、最初所有的社会属性,就是×××和×××的子女。 但她的父亲和母亲都是谁呢? 想想还有点小兴奋——在现实世界毫无希望没能如愿的事,就在游戏里全力以赴吧! 确定目标:找到自己在这个世界的真实身份! 最简单的是找个小一点的东西,像是钉子,石块,或者别的什么,在高速行动的时候轻轻划过对方的大动脉。 98.荣誉 。  “好啦, 好啦, 别担心啦, ”罗拉轻轻地在他耳边安慰道,“我会保护你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把布鲁斯打横抱了起来。 ——有这么好看的脸,谁忍心让他随随便便地死掉呢? 而且他这么好看,根据好看的人总是少数的原则,没准他就是她的爸爸呢。 虽然她自己也知道这种可能性很低啦。 话说得很满, 可真正抱着一个大男人站在小阳台的大理石围栏上的时候, 罗拉还是有点心虚的。 这里距离地面可能有四五百米高,而罗拉从来这个世界起还没有飞到这么高的位置过。 她一般都在距离地面十几米的地方低空飞行。 最高也就飞过将近五十米, 差不多十层楼的高度, 再高的位置她就没有试过了, 连五十多米的高度,罗拉也只保持了几秒钟。 从感觉上说她觉得自己完全能飞得更高,有时候她觉得她甚至能飞出大气层, 飞到宇宙之中。 让她没有这样做的最大理由是……好吧, 这没什么羞于启齿的。 罗拉觉得她可能有一点点恐高。 只有一点点。 罗拉也坐过那种安置在建筑外面的观光电梯,一口气从一楼升到一百楼都不带害怕的,她脚下踩着的还是透明的玻璃。 明明坐电梯的时候根本没有感觉到自己恐高,反而会很兴奋, 而且会有种就像自己正在飞行的快感, 为什么真的自己飞起来的时候, 反而会对这种的高度感到害怕呢? 不过自己飞和坐观光电梯、站在玻璃栈道往外看或者坐飞机的感觉确实本来就不会一样。 布鲁斯被罗拉打横抱着, 为了让他更舒服一些,罗拉将他的头轻轻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她用手推布鲁斯的脑袋的时候,布鲁斯很温柔地挣扎了一下,就像他刚刚被罗拉抱起来的时候也挣扎过的那个力道。 不像是真的在挣扎,大概是被一个看起来很柔弱的女孩子这么抱着伤害了他的自尊心,所以他才会情不自禁地挣扎一下,但是又碍于各种原因,他挣扎得很轻微。 不知道为什么,罗拉就是有这种感觉,布鲁斯挣扎的动作很轻,是因为他也不想让罗拉觉得不开心。 这个男人年纪不轻了,却有一张看起来浪漫多情的脸,不显得苍老,也不油腻,只是看着他的面孔和他的眼睛,就能幻想出一个处处体贴女性的形象。 特别适合爱情电影的男主角。 罗拉是这么想的,也说出口了:“你很适合爱情电影的男主角。” 布鲁斯说:“嗯?” 他明显没什么力气了,声音从胸腔深处缓慢地震出来,还有一点哑。 但更显得温柔了。 于是罗拉就改变了想法:“不,你不适合爱情电影的男主角,你太有魅力了,会显得女主角配不上你。” 布鲁斯问她:“你害怕了?” “没有。但是有点紧张。” 罗拉看了看小阳台的下方,哥谭雾蒙蒙的天气不能阻挡她的视线,因此她能很清晰地看到地面——某种程度上说,这就是令她紧张的元凶。 但她确实一点也不害怕,如果说刚刚站上大理石围栏上的时候,罗拉还会误把自己的心跳加速当做害怕,现在她就已经反应过来了。 她一点也不害怕,即使是站在很高的地方,并且马上就要抱着一个大男人跳下去,她也丝毫不觉得害怕。 非要说的话,她在紧张中还感到兴奋和激动——这种情绪是慢慢变得清晰和明显的,就好像她的所有情绪都和她的感觉隔了一层,要很浓烈的时候,她才能分辨出来自己的具体心情是什么。 可能是潜意识游戏的弊端,罗拉想。 她心知这种新技术其实还是很危险的,像她这样一搞到头盔就戴上玩游戏的还是少数,多数人就算搞到了潜意识游戏的游戏端,也没敢马上就登录。 “我们可以走电梯的,罗拉,现在还不晚。”布鲁斯好言相劝道。 他的声音又低又缓,然而罗拉发现自己越来越没办法拿一种欣赏男人的眼光来欣赏布鲁斯了。 相反她还觉得这老男人贼烦……他话也太多了点吧? 没人喜欢话多还爱管闲事的老男人。年轻男人另算,年轻毕竟是最大的资本。 但在讨人厌的同时,布鲁斯又让罗拉觉得有点温暖。毕竟絮絮叨叨的老男人虽然贼烦,但换个眼光,把他当成父亲那一辈的人去看,这种温温柔柔的念叨就显得有些可爱了。 而且他到底还是那么好看。 罗拉没吭声,只是在围栏上微微蹲身蓄力,布鲁斯几乎在她做出这个动作的一瞬间就闭上了嘴,伸出手,用力地搂住了罗拉的脖子。 他的判断没有出错,在他做出这个动作的那一瞬间,罗拉从围栏上一跃而起。 哥谭的夜晚总是有狂风呼啸,这些狂风被城市内部高大的建筑物所阻隔,因此在城市内部,风不会像开阔之处那样平整。 人们时常能听闻鸟儿自杀般一头撞上建筑物,就是因为它们习惯了在野外时总是乘风而行,城市内部的风却是乱的,乘着风就是自寻死路。 罗拉也感受到了狂风带来的阻力。 她开始下坠——但不是因为力所不逮,也不是臣服于混乱的风团,而是因为正是在这种时候,她越发感觉到身体内部澎湃的力量。 力量!力量!力量! 热烈的、勃发的力量! 她感到自己的每一寸皮肤都在汹涌地燃烧,凉风也不能令她的体温降低,水雾和黏糊糊的空气让她飞行所需的力量增加了,但飞行的难度也减少了,在夜晚的哥谭飞行就像是在水中跋涉,只要掌握了诀窍,水中的张力和浮力会消耗她的体力,但也会帮助她保持平衡—— 罗拉在不停地下坠,下坠,下坠,她享受这种下坠感,就像跳水专家享受跃入水中后又被水托扶。 她的红发在哥谭的浓雾中饱吸水汽,因此没有直挺挺地在竖在她的头顶,相反的,那头浓密的红发飘荡在她身后,犹如一件华丽的披风。 好在罗拉还没有忘记被自己抱在怀中的布鲁斯,她之所以这么放肆地放任自己下坠,就是因为布鲁斯一点也不害怕。 他的手牢牢地搂着罗拉的脖子,他的身体靠在罗拉的怀中,但他的肌肉是放松的——稍有紧绷,但总体上十分放松,这说明他一点也不害怕从高处往下落。 不,这不仅仅是一点也不害怕的程度了。 他给人一种感觉:他是很习惯这种高空下坠的。 罗拉下坠的速度越来越慢,最后像羽毛一样轻轻地落到了地面。 她弯下腰,松开手,让布鲁斯能扶着她的肩膀站稳。 “你还好吗?”罗拉问他。 她没等布鲁斯说话,就转过头,朝着一个方向大喊了一声: “喂——出来!” 几秒种后,留着泡面头的倒霉蛋屁滚尿流地从角落里跑了过来,一看见罗拉就哭丧着脸,点头哈腰地说:“来了来了,老大想要我做什么?不管是什么生意,小弟绝对没有二话……” “什么生意?”罗拉很纳闷地看了他一眼,也懒得深究哥谭人的脑回路。 在短暂的几天时间里,她已经从各种方面认识到了哥谭人奇怪的思维模式。 只是运用得不太熟练,比如她现在就搞不明白这个泡面头为什么要在被饶了一命以后迟迟不离开,反而还徘徊在路口等她。 明显是在等她。 这点眼力罗拉还是有的,不过泡面头的行为逻辑罗拉就弄不清楚了。 这不妨碍她支使泡面头:“你,过来,开他的车送他回家。” “啊?”泡面头终于把注意力放到布鲁斯身上,一看到那张脸他就傻了,“布鲁斯·韦恩?嘶——”他倒抽了一口凉气,紧接着就是狂喜,“你这是搞了个大生意啊老板!” 布鲁斯不动声色地提高了警惕。 “什么大生意?”罗拉没怎么听懂,“哪来的大生意?” “布鲁斯·韦恩!那个韦恩啊!”泡面头已经开始用一种让人心里恶寒的眼神扫视布鲁斯了,一边扫视一边嘿嘿嘿地笑,“这死小子就是哥谭市首富,人还没卵蛋,特别怂,我们绑架他,问韦恩集团要一大笔赎金!” 罗拉很生气地隔空就是一巴掌,挥动的大风把泡面头扇得一个踉跄。 “不许看他。”她凶巴巴地说,“你的眼神好恶心!再说谁跟你一伙了!你造型那么奇葩,小弟也不收你这种的!” 泡面头马上就怂了:“是是是您说的对我回头就把头剪了……那我,我马上就送他回韦恩庄园?” “这些全都是崭新并且经过消毒的,女士。”侍应生把卡放在托盘里,轻轻推过去,又深深地鞠躬,“接下来的时间是属于您的,如果您需要服务,请按下传唤铃,除此以外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祝您愉快。” 罗拉眨了眨眼,说:“好的。” 等人走了,她才兴致勃勃地过去翻看工具,一边看一边摇头感叹:是哥谭人太会玩还是怎么回事? 她找的是情侣餐厅,不是爱情旅馆,侍应生怎么一副身经百战的样子,反应还这么快。 绝了。 哥谭真是绝了。 这座城市对于不可思议超出常规的事情好像有着让人瞠目结舌的容忍能力,从某种程度上说,罗拉觉得他们甚至还挺享受这种疯狂和混乱的生活的。 她好像对一个游戏里的世界观太认真了。 但这个游戏也太逼真了,比她玩过的任何一款游戏都更逼真。 虽然现在要她去想,她也根本想不起来她曾经玩过别的什么游戏。 99.可是 。  阿尔忒弥斯什么都没有问, 她直接带着罗拉回到了她的暂住地,然后就这么看着罗拉扑到床上,拿着她的手机, 开始给布鲁斯或者提姆打电话。 她和提姆聊天的时间比较多, 和布鲁斯聊天的时间相对比较少——但要阿尔忒弥斯说,不管是布鲁斯还是提姆,似乎都对罗拉太过耐心和宽容了。 他们一定有什么目的,一定是想从罗拉身上得到什么东西。 但她自己好像也没有指责他们的权力。 但这不妨碍阿尔忒弥斯讨厌布鲁斯和提姆。 她尤其不喜欢提姆。 那个小男孩身上的某些特质很讨人厌——布鲁斯身上也有那种讨人厌的特质,但他毕竟是个英俊的成年男人, 虽然阿尔忒弥斯不吃他那一套, 但成年男人的油滑在他身上其实很不明显。 而那种气息在小男孩身上尤为明显,且一点也不会可爱,只会让人不适。 可惜罗拉是听不进去劝告的, 阿尔忒弥斯不用试都知道。 “……你说布鲁斯到现在为止都不允许你真正参与他的工作?”罗拉趴在床上, 手边放着一袋加量装的薯片,一边吃一边频频点头,“嗯。嗯嗯。我在听。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所以, ”提姆说, 他的手指还在笔记本电脑上敲打着,努力通过罗拉的信号对她的位置进行定位,“你有什么提议吗?” “你自己都没办法搞定你爸——别跟我说他在你心里不是你的父亲——反而跑来问我怎么搞定他?” “因为你对付他好像很有一手。”提姆说。 “哎呀,不是我对付他有一手, 是他对女孩子的态度比对男孩子好很多……”罗拉就笑, “他脾气很好的, 只要不触及他的底线,说几句好听话哄一哄就行了。” 提姆的额头隐隐有了汗迹,他面色严肃地盯着屏幕,眼睛瞪得大大的,这让他回复罗拉的时候显得有些敷衍:“你说得轻巧。” “你距离他太近了,提姆,这让你反而看不清他的真实想法。”罗拉在床上翻了个身,她面朝上仰躺在大床上,听着手机中传来的敲击声:这声音极其微小,且被隐藏在呼呼的风声中,然而依然逃不过她的耳朵。 无论是布鲁斯还是提姆,又或者是阿尔忒弥斯——都是那么的不擅长隐藏他们的秘密。 罗拉简直不敢相信,他们把真相完全摆在人们的面前了,但竟然就是没有一个人发现。 也许是发现的人都选择了保持沉默? 但根据罗拉这些日子以来的观察,布鲁斯的那些小秘密是真的没有被人发现过,提姆或许曾经是主动发现了这个秘密的人,他也因此得到了加入布鲁斯的家庭的机会;但除此以外,就算是企鹅人也没有发现这个秘密。 可怜他还被称为蝙蝠侠的死敌之一呢。 “我越是了解你们,就越是觉得你们的家庭非常有趣。”罗拉说,“在这个家庭里,布鲁斯就像中世纪的大家长一样拥有最高的权力,而你们就是他忠心耿耿又野心勃勃的后辈——这种家庭模式是要出问题的,提宝。” “我愿意承认布鲁斯的性格有所缺陷,但你这话就说得太严重了吧。”提姆分出了一些心神来回应罗拉,“而且你到现在为止也只认识了布鲁斯和我而已,你还不认识迪克。你知道迪克吧?” “迪克·格雷森,前空中飞人,布鲁斯在目睹了他父母的悲剧以后收养了他。”罗拉说,“杰森·托德,来自犯罪巷的小混混,传闻说他因为偷了布鲁斯的钱包而成为了布鲁斯的第二个养子。我知道你们三个。” 提姆没说话,但他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 一方面是他发现想要根据罗拉的手机信号对她的地址进行定位简直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人物;另一方面,一种危险的预感笼罩了他,让他紧张地绷住了身体。 她发现了吗?他想,这不可能是巧合对不对? 上次见面的时候她的话就很意有所指了但他没有太放在心上,这次她几乎是在明示了……可她的语调又不是很像那么回事,似乎她只是单纯地被布鲁斯的行为引起了兴趣。 “你知道我们三个。”提姆慢吞吞地说,“然后你才得出了对布鲁斯的家庭的评价?” 电话另一端的罗拉几乎能够听到提姆的大脑飞速转动起来的声音。 哎呀,他真可爱,罗拉心满意足地想。 “我不需要了解你们三个就能知道你们的家庭现状。”罗拉说,“布鲁斯的控制欲都蔓延到我的身上来了,而我还是只是他不怎么认真结交的朋友呢,你们的生活是怎么样子也就可想而知了。” 提姆忽然问:“这是你的手机号吗?” “暂时算是吧。”罗拉回答,她把手机拿到眼前看了看,又在手里把玩了一下,才重新将它放到耳边,“这是我的另一个朋友送给我的。她很有趣。改天介绍你们认识。” 另一个朋友背后的人送给我的,罗拉在心里默默地补充了一句。 可没必要和提姆说这么多不是吗? 他的性格真是好极了,就是性格太好了,总想像布鲁斯一样把所有事都控制在掌心并且安排得妥妥当当。 而这其实挺烦的。 提姆调出了罗拉的档案,然后毫不费力地在稀疏的资料中找到了阿尔忒弥斯的关联栏。 他又花了一分钟时间飞快地浏览了阿尔忒弥斯那长长的、长长的、占据了好几页的任务单和完成状况,以及她得到的各种荣誉和评价。 这女人不是个善茬。 他的视线停留在阿尔忒弥斯的关联栏上,并在那其中的某一个名字上停留了很久。 还没有确切的证据能够证明阿尔忒弥斯和这个人之间的联系,但他的名字出现在这里,就已经说明了阿尔忒弥斯为他工作的可能性非常大。 ——这女人不是个善茬,但可能是她的幕后支持者的那个人,才是真正难以对付的对手。 “她?”提姆假装漫不经心地问,“你在哥谭还认识了别的朋友?” “对啊,”罗拉说,“她叫阿尔忒弥斯。” “月亮女神?你确定这是一个真名?” “我确定。不过就算这不是她的真名也没关系,我认识‘阿尔忒弥斯’就行了。”罗拉说,“我对‘阿尔忒弥斯’以外的那部分不感兴趣。” “这听起来有点冷酷。” “真的吗?”罗拉吃了一惊,她急急忙忙地又问了一遍,“真的吗?” 这种感觉真的蛮奇怪的,还有点可怕。 被一个游戏里的人物评价说话的语气太冷酷什么的。 罗拉感到有些心惊肉跳:不会吧,难道这个游戏还有什么奇怪的隐藏设定?比如“智能觉醒”什么的? 她这会儿就想起来她过去曾经玩过的游戏了,好像是个恐怖解密游戏,玩家进入游戏之后的很长时间里都会一头雾水,找不到半点和解密的线索。 整个游戏的过程就是玩家孤零零地在诡异而古怪的世界中游荡,而他遇到和对话的每一个NPC都对他闪烁其词,在漫长而又毫无头绪的游荡之后,玩家会被察觉到古怪的NPC们合力杀死。 这款游戏和卖点就是“智能觉醒”。 即游戏世界中的人物会在主角怪异的行为中觉察到自己活在一个游戏世界中,最终在愤怒和恐惧中杀死主角。 ——也许这个游戏的隐藏线之一就是“智能觉醒”,察觉到她的不对劲的游戏角色们会在未来的某天合力杀死她。 很奇怪的,“可能被杀死”这件事却并没有让罗拉感到恐惧。 她反而兴奋了起来——就像那天被布鲁斯带去看歌剧时一样兴奋。 罗拉能感觉到身体内部的血液流动正在加速,她的皮肤微微发烫,激烈的情绪在她的身体里涌动,让她恨不得现在就就冲出房间,把在隔壁擦拭那把巨剑的阿尔再狠狠揍上一顿…… “真的。”电话另一端的提姆不知道罗拉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还在往后说,“虽然布鲁斯有很多看法和做法我都不赞同,但他认为你应该尽快离开哥谭这个看法是对的——” 他稍微斟酌了一下,随后决定说实话。 “罗拉,布鲁斯和我都一致认为你不一定能够抵抗哥谭的这种气氛。换一个和平友好的城市对你有好处。” 而罗拉还捂着脸没说话:她心里知道提姆说得没错。 刚进入游戏的时候她还没有感觉出来自己这具身体的异常,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她也逐渐意识到了这个身体的问题。 首先她的情绪变得和她自己有一层隔阂。 也不是说她的情绪变得稀薄或者迟钝,就是很多时候她明明能够感觉到她的心情有所变化,这些变化却根本不会影响到她的整体状态和思维发挥,也不会对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产生什么影响。 刚刚诞生在哥谭市的地下室的时候,这种趋势就已经很明显了。 那种完全超越正常人承受能力的景象居然也只是让她难受了一阵,而没有影响到她当时的心情。 还有在她刚刚离开下水道的时候杀了那几个人——她当时是觉得在下水道里看到的东西提高了她的承受阈值,可她非常冷静地杀了几个人,完事以后还能开开心心地提着钱逛街买衣服……因为她确实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 一丁点的不适都没有。 ——过去的她是这样的人吗?过去的她不是这样的人吗? 蝙蝠侠蹲在楼顶往下俯瞰。 这不是视线最好的位置,也不是最容易实现入侵的位置,但这里是排除掉所有最好位置以后,最容易被忽视,并且也最容易实施计划的位置。 他耐心地等待着。 人们对蝙蝠侠有各种各样的误解,但其中最大的一项,无疑就是人们总认为“世界第一侦探”最擅长速战速决,就好像任何事情只要到了他的手里,都能在短短数分钟之内被解决。 但实际情况永远和想象有所差距,比如蝙蝠侠的任务总是和速战速决扯不上关系。 当然,很多时候,这些任务完成的过程会有一件看起来速战速决的外衣。 比如当他被谜语人难倒的时候。 但如果没有长年累月的了解和对峙,没有任何时刻都不曾松懈过的监控和研究,他怎么可能在短时间之内就解开谜语人留下的谜题? 还有他被稻草人的毒气所控制,却又总是能反败为胜的时候——这个总能激起他心中最痛苦和绝望的回忆的老对手,癫狂而神经质,他的每一次逃狱都会带来一场陈旧的噩梦。 100.国王 。 “我才刚刚接触这个世界呢, ”她说,因为脸朝着窗外而不是布鲁斯, 她的声音有些失真, “我对它还很陌生。” “你认识这个世界的第一站就是哥谭?虽然我是个哥谭人, 但我得说你很不幸。”布鲁斯说,“哥谭不是你这样的小女孩应该停留的地方。” 这是真心话。 他对这个小女孩其实没什么敌意, 她的能力是很强大,可只要她不把力量用在犯罪上, 不把本来就混乱的哥谭搅得一团糟,他也没必要将她视为敌人。 “我也觉得。”罗拉从窗外收回视线, 看着布鲁斯赞同地点头, “等再过一段时间我就要走了……你可以给我你的手机号吗?我觉得我们也算是朋友了。” “当然。”布鲁斯很爽快地答应下来。 他从西装里掏出了一张名片,在上面写了一串数字, 再递给罗拉:“这是我的私人号码, 二十四小时开机。” 罗拉接过来, 仔细看了看,又递了回去:“我记住啦——我身上没有地方放名片了。” 她心说布鲁斯·韦恩这个人是怎么回事,连个向外派发的名片上都有定位器……他是不是有点什么被害妄想症啊。 不过在哥谭嘛, 有点被害妄想症也是很正常的。 哥谭的大剧院被设计的像是一个倒扣下来的大碗,半透明的玻璃外壳和哥谭市特有的浓雾将它映衬得独具特色。 布鲁斯轻轻曲着手臂,让罗拉好挽着他的臂弯入场——罗拉怎么看都不是能作为布鲁斯的亲密女伴出场的年纪, 这种长辈带着晚辈出席的姿态更妥当一些。 他们在包间坐下, 立刻有人为他们送上了果盘、零食和酒水。 紧接着又有人送来了果汁和别的一些饮料。 罗拉笑出了声:“布鲁斯, 你经常带女朋友来这里吗?” “当然不。”布鲁斯委婉地说, “这是比较正式的场合,我一般都是和合作伙伴一起来的。女士们一般都更喜欢派对,或者逛街。” 大厅和房间里的灯光熄灭了,表演台上的灯光开启了。 幕布缓缓拉开,随着报幕和伴奏声,熙熙攘攘的人群登上了舞台—— 而后高亢的女声控制了每一双耳朵。 罗拉安静下来。 布鲁斯在暗处凝视她的表情,观察她每一个细微的动作,他谨慎地在心中模拟着她的性格和行为动机,猜测着她的状态。 在路边遇到她是个意外,但这对她来说是不是意外?布鲁斯·韦恩的行程表在哥谭绝非秘密,事实上,出于各种考虑,布鲁斯甚至会有意放出各种消息扰乱视听,将自己用作诱饵来钓鱼。 罗拉无疑有着成为一条大鱼的潜质。 但她看起来不像是大鱼。 歌剧的剧情在缓慢地向前发展,华丽、高昂、对比鲜明的序曲已经完全捕获了这个小女孩,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舞台,神色如痴如醉。 而这时候,整部歌剧的主人公甚至还没有出场。 她当然会出场。 窗外盈盈的光芒照亮了罗拉的瞳孔,她张大眼睛,满面惊叹地看着整部歌剧的主角。 那穿着大红色长裙,热烈却也傲慢,轻快而又冷酷,真诚,然而无疑又十分放.荡的女人款步而来,灯光在她的身体上聚拢,她展开手臂,摇摆腰肢,歌声妩媚: “L''amour est un oiseau rebelle 爱情是一只不羁的鸟儿 Que nul ne peut apprivoiser 任谁都无法驯服 ……” 罗拉轻轻地抽了一口凉气。 她忽然起身,转过头来的时候,布鲁斯看到罗拉兴奋得发红的脸颊和湿润的眼睛,她的呼吸有些急促,胸膛起伏不定。 ——她好像真的很喜欢歌剧,布鲁斯有些惊讶地想。 “抱歉,”罗拉在嘹亮的歌声中含糊地说,“我……我要稍微走开一下。” 她揪着裙角,微微侧着头,没有给布鲁斯看她的正脸,布鲁斯也很礼貌地移开了视线。 “请吧。”他温和地说,“别担心你会错过什么,这场歌剧的会在这里演出整整一周。如果你喜欢,我可以再带你来。” 罗拉冲布鲁斯微笑了一下,步履匆匆地小跑着离开了。 但她没有走远,因为布鲁斯的包厢里是有专供女士使用的更衣间的,不仅有更衣间,还有一个小小的休息室,沙发、床和梳妆台一应俱全。 厕所在更衣间往里走再左拐的位置。 罗拉噔噔噔地走了过去,路上顺便从更衣间的架子上拿了一件很厚的透明雨衣。 她稍微思索了一下——这思索只花掉了毫秒——又从更衣室里抽走了一根男式的弯头手杖。 她打开了浴缸的水龙头,在浴缸底部塞上塞子。 不知名的歌唱家还在歌唱。 “…… Et c\''est bien en vain qu\''on l\''appelle 如果它选择拒绝 ……” 罗拉飞快地冲进厕所,打开厕所窗户,窗外的浓雾仿佛寻到机会的恶狼般扑进了房间,罗拉一脚踩在窗口,一手讯速地扣上了雨衣的扣子,一手握着手杖,另一只脚在窗台上一蹬。 她笔直地冲进了哥谭的浓雾中。 “…… S\''il lui convient de refuser. 对它的召唤都是白费 ……” 她飞翔的速度极快,动作也迅猛得惊人,阿尔忒弥斯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罗拉饿虎扑食般掀翻在地。 “你他妈……”阿尔忒弥斯滚出好几米远,她狼狈地用手和膝盖做缓冲和减速,好不容易才停下来,“……发什么疯!” 罗拉没吭声,她根本没有听阿尔忒弥斯的话,她的人在这里,心却还留在那场演出中。 只是一见阿尔忒弥斯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她就俯冲下去,用她带来的弯头手杖勾住阿尔忒弥斯的脖子,然后又冲天而起。 在罗拉的耳边,那妩媚而高亢的嗓音一直在唱: “…… Rien n\''y fait, menace ou prière 威胁或乞讨都是惘然 ……” 她的腔调怎么能够这么动人?她的歌谣怎么能这么撩情? 像是有一千只夜莺在为她伴奏,像是海中的塞壬与她交换了声音! 罗拉欢快地在天空中打着转儿飞翔,阿尔忒弥斯在手杖的弯头中挣扎,她拼命地抬起手试图掰开罗拉的手指或者掐住罗拉迫使罗拉降落,然而罗拉的飞行轨迹太过混乱,她总是刚刚才用出几分力气,就被罗拉的猛转弄得手滑。 她在空中扭动身体,就像一条被鱼钩吊起的大鱼。 在阿尔忒弥斯濒临窒息的时候,罗拉终于降落下来,让她的双脚触及地面,而就在一瞬间,阿尔忒弥斯一改虚弱之态,猛地拽住钩在她脖子上的手杖往身前一拉—— 罗拉松开了手。 “…… L\''un parle bien, l\''autre se tait 一个多言,另一个不语 ……” 那根手杖从阿尔忒弥斯的手中甩脱了,她用力过猛之下还向前踉跄了两步,罗拉在空中一个倒转就接住了手杖,然后她旋转身体,给了阿尔忒弥斯一个凶悍的侧踢。 阿尔忒弥斯倒飞出去。 她口中喷出的血淅淅沥沥地洒了罗拉一身。 “…… Et c\''est l\''autre que je préfère 而我爱的那个 ……” 罗拉斜了阿尔忒弥斯一眼,说:“离我的小女孩远一点。” “你他妈就为了这个揍我?!”阿尔忒弥斯咆哮道,“你这****!我只是问了她几句和你有关的问题!我他妈还给她买了糖和小饼干!这他妈还是白天的事情!操.你!!” “噢,”罗拉说,“我知道呀,但我现在才想揍你。”她停了一下,“也不是针对你。我就是想揍人而已。” 她朝着阿尔忒弥斯挥了挥手,随后冲上天空,消失在浓雾的尽头。 “…… Il n\''a rien dit; mais il me plait 他什么都不说,却打动了我 ……” 罗拉翻窗回到了厕所,三两下脱掉了雨衣,又把沾血的雨衣同沾上血和灰尘的手杖一起扔到放了小半水的浴缸中涮了涮,冲掉脏东西后,她拔掉浴缸的塞子,用力地甩动雨衣和手杖——她的速度完全可以人工甩干了。 她最后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身体,洗了洗脸来平息激动的心情,然后把雨衣和手杖都放回原位。 101.阿克汉姆 。  “你认识这个世界的第一站就是哥谭?虽然我是个哥谭人, 但我得说你很不幸。”布鲁斯说,“哥谭不是你这样的小女孩应该停留的地方。” 这是真心话。 他对这个小女孩其实没什么敌意,她的能力是很强大, 可只要她不把力量用在犯罪上, 不把本来就混乱的哥谭搅得一团糟, 他也没必要将她视为敌人。 “我也觉得。”罗拉从窗外收回视线, 看着布鲁斯赞同地点头, “等再过一段时间我就要走了……你可以给我你的手机号吗?我觉得我们也算是朋友了。” “当然。”布鲁斯很爽快地答应下来。 他从西装里掏出了一张名片,在上面写了一串数字,再递给罗拉:“这是我的私人号码,二十四小时开机。” 罗拉接过来, 仔细看了看,又递了回去:“我记住啦——我身上没有地方放名片了。” 她心说布鲁斯·韦恩这个人是怎么回事,连个向外派发的名片上都有定位器……他是不是有点什么被害妄想症啊。 不过在哥谭嘛,有点被害妄想症也是很正常的。 哥谭的大剧院被设计的像是一个倒扣下来的大碗,半透明的玻璃外壳和哥谭市特有的浓雾将它映衬得独具特色。 布鲁斯轻轻曲着手臂,让罗拉好挽着他的臂弯入场——罗拉怎么看都不是能作为布鲁斯的亲密女伴出场的年纪,这种长辈带着晚辈出席的姿态更妥当一些。 他们在包间坐下, 立刻有人为他们送上了果盘、零食和酒水。 紧接着又有人送来了果汁和别的一些饮料。 罗拉笑出了声:“布鲁斯, 你经常带女朋友来这里吗?” “当然不。”布鲁斯委婉地说, “这是比较正式的场合, 我一般都是和合作伙伴一起来的。女士们一般都更喜欢派对, 或者逛街。” 大厅和房间里的灯光熄灭了, 表演台上的灯光开启了。 幕布缓缓拉开, 随着报幕和伴奏声,熙熙攘攘的人群登上了舞台—— 而后高亢的女声控制了每一双耳朵。 罗拉安静下来。 布鲁斯在暗处凝视她的表情,观察她每一个细微的动作,他谨慎地在心中模拟着她的性格和行为动机,猜测着她的状态。 在路边遇到她是个意外,但这对她来说是不是意外?布鲁斯·韦恩的行程表在哥谭绝非秘密,事实上,出于各种考虑,布鲁斯甚至会有意放出各种消息扰乱视听,将自己用作诱饵来钓鱼。 罗拉无疑有着成为一条大鱼的潜质。 但她看起来不像是大鱼。 歌剧的剧情在缓慢地向前发展,华丽、高昂、对比鲜明的序曲已经完全捕获了这个小女孩,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舞台,神色如痴如醉。 而这时候,整部歌剧的主人公甚至还没有出场。 她当然会出场。 窗外盈盈的光芒照亮了罗拉的瞳孔,她张大眼睛,满面惊叹地看着整部歌剧的主角。 那穿着大红色长裙,热烈却也傲慢,轻快而又冷酷,真诚,然而无疑又十分放.荡的女人款步而来,灯光在她的身体上聚拢,她展开手臂,摇摆腰肢,歌声妩媚: “L''amour est un oiseau rebelle 爱情是一只不羁的鸟儿 Que nul ne peut apprivoiser 任谁都无法驯服 ……” 罗拉轻轻地抽了一口凉气。 她忽然起身,转过头来的时候,布鲁斯看到罗拉兴奋得发红的脸颊和湿润的眼睛,她的呼吸有些急促,胸膛起伏不定。 ——她好像真的很喜欢歌剧,布鲁斯有些惊讶地想。 “抱歉,”罗拉在嘹亮的歌声中含糊地说,“我……我要稍微走开一下。” 她揪着裙角,微微侧着头,没有给布鲁斯看她的正脸,布鲁斯也很礼貌地移开了视线。 “请吧。”他温和地说,“别担心你会错过什么,这场歌剧的会在这里演出整整一周。如果你喜欢,我可以再带你来。” 罗拉冲布鲁斯微笑了一下,步履匆匆地小跑着离开了。 但她没有走远,因为布鲁斯的包厢里是有专供女士使用的更衣间的,不仅有更衣间,还有一个小小的休息室,沙发、床和梳妆台一应俱全。 厕所在更衣间往里走再左拐的位置。 罗拉噔噔噔地走了过去,路上顺便从更衣间的架子上拿了一件很厚的透明雨衣。 她稍微思索了一下——这思索只花掉了毫秒——又从更衣室里抽走了一根男式的弯头手杖。 她打开了浴缸的水龙头,在浴缸底部塞上塞子。 不知名的歌唱家还在歌唱。 “…… Et c\''est bien en vain qu\''on l\''appelle 如果它选择拒绝 ……” 罗拉飞快地冲进厕所,打开厕所窗户,窗外的浓雾仿佛寻到机会的恶狼般扑进了房间,罗拉一脚踩在窗口,一手讯速地扣上了雨衣的扣子,一手握着手杖,另一只脚在窗台上一蹬。 她笔直地冲进了哥谭的浓雾中。 “…… S\''il lui convient de refuser. 对它的召唤都是白费 ……” 她飞翔的速度极快,动作也迅猛得惊人,阿尔忒弥斯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罗拉饿虎扑食般掀翻在地。 “你他妈……”阿尔忒弥斯滚出好几米远,她狼狈地用手和膝盖做缓冲和减速,好不容易才停下来,“……发什么疯!” 罗拉没吭声,她根本没有听阿尔忒弥斯的话,她的人在这里,心却还留在那场演出中。 只是一见阿尔忒弥斯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她就俯冲下去,用她带来的弯头手杖勾住阿尔忒弥斯的脖子,然后又冲天而起。 在罗拉的耳边,那妩媚而高亢的嗓音一直在唱: “…… Rien n\''y fait, menace ou prière 威胁或乞讨都是惘然 ……” 她的腔调怎么能够这么动人?她的歌谣怎么能这么撩情? 像是有一千只夜莺在为她伴奏,像是海中的塞壬与她交换了声音! 罗拉欢快地在天空中打着转儿飞翔,阿尔忒弥斯在手杖的弯头中挣扎,她拼命地抬起手试图掰开罗拉的手指或者掐住罗拉迫使罗拉降落,然而罗拉的飞行轨迹太过混乱,她总是刚刚才用出几分力气,就被罗拉的猛转弄得手滑。 她在空中扭动身体,就像一条被鱼钩吊起的大鱼。 在阿尔忒弥斯濒临窒息的时候,罗拉终于降落下来,让她的双脚触及地面,而就在一瞬间,阿尔忒弥斯一改虚弱之态,猛地拽住钩在她脖子上的手杖往身前一拉—— 罗拉松开了手。 “…… L\''un parle bien, l\''autre se tait 一个多言,另一个不语 ……” 那根手杖从阿尔忒弥斯的手中甩脱了,她用力过猛之下还向前踉跄了两步,罗拉在空中一个倒转就接住了手杖,然后她旋转身体,给了阿尔忒弥斯一个凶悍的侧踢。 阿尔忒弥斯倒飞出去。 她口中喷出的血淅淅沥沥地洒了罗拉一身。 “…… Et c\''est l\''autre que je préfère 而我爱的那个 ……” 罗拉斜了阿尔忒弥斯一眼,说:“离我的小女孩远一点。” “你他妈就为了这个揍我?!”阿尔忒弥斯咆哮道,“你这****!我只是问了她几句和你有关的问题!我他妈还给她买了糖和小饼干!这他妈还是白天的事情!操.你!!” “噢,”罗拉说,“我知道呀,但我现在才想揍你。”她停了一下,“也不是针对你。我就是想揍人而已。” 她朝着阿尔忒弥斯挥了挥手,随后冲上天空,消失在浓雾的尽头。 “…… Il n\''a rien dit; mais il me plait 他什么都不说,却打动了我 ……” 罗拉翻窗回到了厕所,三两下脱掉了雨衣,又把沾血的雨衣同沾上血和灰尘的手杖一起扔到放了小半水的浴缸中涮了涮,冲掉脏东西后,她拔掉浴缸的塞子,用力地甩动雨衣和手杖——她的速度完全可以人工甩干了。 她最后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身体,洗了洗脸来平息激动的心情,然后把雨衣和手杖都放回原位。 缓慢而优雅地,她回到了布鲁斯的身边。 她朝循声看来的布鲁斯微笑了一下。 唱段进行到了最高潮: “…… L\''amour, l\''amour, l\''amour, l\''amour! 爱情!爱情!爱情!爱情! L\''Amour est enfant de Bohême, 爱情是吉普赛人的孩子 Il n\''a jamais, jamais connu de loi 无法无天 Si tu ne m\''aime pas, je t\''aime, 如果你不爱我,我偏爱你 Si je t\''aime, prend garde àtoi! 如果我爱上你,你可要当心! ……” 罗拉捂着脸,浑身战栗。 布鲁斯冷眼旁观——他确定罗拉的心理状态确实异常之处了。 “它叫什么名字?”她低声问。 布鲁斯也低声回答了她的问题:“卡门。” “我超级——超级爱这首歌!”罗拉捧着脸,“我超级——超级爱卡门!谢谢你带我来看歌剧!” 她展开双臂,轻柔地、用力地拥抱了布鲁斯。 “噢,别这样,亲爱的。”布鲁斯说,他的声音坦然自若,他的笑容无懈可击,“我很荣幸向你介绍这个世界的美好之处,女孩。” 他的下巴却紧张地且害羞地绷紧了,好一会儿才缓慢地放松了下来。 他耐心地等待着。 人们对蝙蝠侠有各种各样的误解,但其中最大的一项,无疑就是人们总认为“世界第一侦探”最擅长速战速决,就好像任何事情只要到了他的手里,都能在短短数分钟之内被解决。 但实际情况永远和想象有所差距,比如蝙蝠侠的任务总是和速战速决扯不上关系。 当然,很多时候,这些任务完成的过程会有一件看起来速战速决的外衣。 比如当他被谜语人难倒的时候。 但如果没有长年累月的了解和对峙,没有任何时刻都不曾松懈过的监控和研究,他怎么可能在短时间之内就解开谜语人留下的谜题? 还有他被稻草人的毒气所控制,却又总是能反败为胜的时候——这个总能激起他心中最痛苦和绝望的回忆的老对手,癫狂而神经质,他的每一次逃狱都会带来一场陈旧的噩梦。 这噩梦每一次都逼迫他撕开旧伤,然而它的痛苦和绝望程度同它陈旧的程度不相上下,早已形成了固定的套路。 但……但现在,他的噩梦又多了一个。 一个活泼的人影在蝙蝠侠的心中一闪而过。 102.笑话 。 但实际情况永远和想象有所差距, 比如蝙蝠侠的任务总是和速战速决扯不上关系。 当然,很多时候,这些任务完成的过程会有一件看起来速战速决的外衣。 比如当他被谜语人难倒的时候。 但如果没有长年累月的了解和对峙, 没有任何时刻都不曾松懈过的监控和研究, 他怎么可能在短时间之内就解开谜语人留下的谜题? 还有他被稻草人的毒气所控制, 却又总是能反败为胜的时候——这个总能激起他心中最痛苦和绝望的回忆的老对手,癫狂而神经质, 他的每一次逃狱都会带来一场陈旧的噩梦。 这噩梦每一次都逼迫他撕开旧伤, 然而它的痛苦和绝望程度同它陈旧的程度不相上下, 早已形成了固定的套路。 但……但现在, 他的噩梦又多了一个。 一个活泼的人影在蝙蝠侠的心中一闪而过。 他本该因为不可避免的痛苦和战栗闭上眼睛,但他仅仅是蹲在楼顶,保持沉默,并且纹丝不动。 就在他等待最好的时机的时候,企鹅人的车停在了不远处。 一道大红色的影子从后座里飘了出来, 她的小碎步轻快得像是在跳舞。 她笑嘻嘻地站在笨拙地从车后座里探出身体的企鹅人身边,像个第一次出门春游的小女孩一样高高兴兴地左顾右盼。 蝙蝠侠紧紧地盯着她,认出了对方。 是罗拉。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她出现在这样的场所是出于什么目的?之前还未查清楚的地下实验室导致的惨剧和死亡和她有没有关系? 她的背后站着谁?她是什么势力培养出来的?又为什么和企鹅人站在一起? 太多的问题没有答案,而这意味着罗拉的嫌疑一路攀升, 并很快就升至了首位。 蝙蝠侠知道罗拉最近一直都和阿尔忒弥斯待在一起, 他知道阿尔忒弥斯的过去, 也知道她现在在为企鹅人工作。 也许她是被阿尔忒弥斯介绍给企鹅人的。这是可能性最高的猜测。 也有可能她从一开始就认识企鹅人并为他工作, 但这不能解释她完全空白的过去:她的父母, 她的诞生, 她的成长经历,她所接受过的训练和教育。 蝙蝠侠迅速找到了最有可能的答案。 也许她是被什么秘密组织售卖出去的超级人类打手。 有很多秘密的实验室在进行类似的违法实验,他们制造培养和塑造超能力者,他们中无价值的将作为人体实验的牺牲者,有价值的将被作为商品售卖出去。 ——也许罗拉是他们中的一员。 蝙蝠侠十分确定她不具有精神类的疾病——他在鉴定精神疾病上经验十分丰富,罗拉的行为和言谈都证明了她的相对正常。 而现在,看看她的表现吧,她对这种场合显得相当好奇和兴致勃勃。 她的心理状态确实有些异常。这一点非常明显了。早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有所察觉。 容易激动,难以自控,一旦情绪上头她就会失去理智,完全凭直觉和感觉行事。 但那不是她的错。 她没有得到过合适的教育,那些培养她的实验室恐怕也不会对她这样优质的商品进行管束和惩罚,她也不一定能理解她被教导了什么,以及到底在做什么。 他思考着要怎样处理罗拉,并且已经开始为她规划合适的未来。 罗拉不知道蝙蝠侠心里在想什么,她只是惊叹地注视着周围的一切,那些车队,端着枪支的安保,穿着奇装异服的雇佣兵和他们凶悍的眼神。 “他在这里吗?”企鹅人问罗拉,随后他就自己回答了自己的问题,“我在说什么傻话,他当然在这里,问题应该是他现在到底在哪里……” “他在那栋楼的楼顶啊。”罗拉说。 她从风衣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红外线灯,对准蝙蝠侠的小耳朵,然后啪地把红外线灯打开。 跟随着她的指引,好几个小红点同时汇聚到了蝙蝠侠的身上,分别对准了他的头部和胸口。 蝙蝠侠冷冷地看着罗拉。 罗拉开心地在原地蹦了蹦,用力朝他挥手——周围全都是身高一米八往上的粗壮大汉,在场所有人中只有她长得最矮。 企鹅人比她更矮些,可这家伙穿着带跟的鞋子,鞋子里估计还塞了增高垫。 这就很尴尬了。 “阿尔忒弥斯向我推荐你的时候,我得承认,卡门,我并不相信你能帮助我抓到蝙蝠侠。”企鹅人发出了古怪的笑声,“但现在我得为轻视你向你道歉。你不熟悉我的老对手的作风,但能在不惊动蝙蝠侠的时候发现他的行踪是很了不起的成就。” ——他根本就没藏啊。 ——人家明明是故意想要你发现的。 但企鹅人现在正得意洋洋,开心得不行,罗拉就默默地咽下了想说的话,配合地露出了一个捧场的笑脸。 现场的雇佣兵们至少消失了一大半,只留下寥寥几人跟着他们一起走进大楼,罗拉回头看了一样蝙蝠侠消失的方向,跟在企鹅人身后走了进去。 很遗憾,这栋大楼内外一致,没有出现从表面看十分破烂,内部却别有洞天的情况,大楼最值得称道的地方就在于它虽然破破烂烂的,但至少还挺干净。 他们一同步入了一个神奇的,还在继续运作的电梯——又是地下? 哥谭的下水道系统足够扑朔迷离了,它简直就是一本没头没尾且连中间部分都断断续续难以串联的探案集,除了混乱、谜题和颠三倒四以外空无一物。 而这群人还那么热衷于挖地下室。 罗拉不得不恶意地揣测迟早有一天这座城市会因为地上过度发展、地下过度开掘而压垮地基,从而沉入海底。 ……想象一下可能会出现的情况,罗拉竟然还觉得挺酷的。 她跟着企鹅人以及所剩无几的一些属下们走进了一个安静的房间,跟在企鹅人身后的那些属下和雇佣兵们每隔一段路就会留下来两个照看空荡的走廊,到最后进房间的时候,企鹅人身边竟然就剩下她一个人了。 企鹅人是要见谁?规格这么大? 罗拉满含好奇地看了过去。 她首先看到的是一个很眼熟的穿着职业套装的女人,不得不说黑色一步裙穿在她的身上显得太刻板了,她明明是一个适合穿着豪华时装,被挽在花花公子臂弯的女人。 “茉西。”企鹅人开口了,他站在罗拉的身侧,把那柄笨重的大黑伞充作手杖,通过单片眼镜打量这个女人,“我们曾经有过非常好的合作关系,但我相信我们今天要谈的事情还需要你的老板出面——卢瑟先生在哪里?” 真是简单粗暴的发言,罗拉想。 不过茉西这个名字听起来很熟悉。 卢瑟先生听起来就更熟悉了。 这两个名字一定曾经在什么地方一起出现过,她听到了,却没有放在心上。 罗拉站在企鹅人的身后神游天外,企鹅人也不管她——她的实力是经过阿尔忒弥斯亲自验证的,她的信用也同样由阿尔忒弥斯用自己的信用作担保,而阿尔忒弥斯和企鹅人也已经合作了很多次了,她的信用向来都很优秀。 企鹅人不关心罗拉的过去和罗拉的性格,某种程度上说他是个很优秀的老板,他付钱,你为他工作,你工作之外的事情只要不耽误到他的生意,他就不会管。 其实罗拉觉得企鹅人实在是太自大了,他似乎没怎么考虑过如果阿尔忒弥斯不是一个纯粹的雇佣兵这一可能,也对罗拉的实力估计不足。 不过她是肯定不会随便乱来的啦。 她在这个世界认识的人才几个?没可能随便就能碰到,还刚好和企鹅人的交易有关联的。 就在罗拉走神的这几分钟里,茉西已经和企鹅人你来我往地交手了好几个来回,罗拉听了一阵子就不耐烦了,左顾右盼地开始找蝙蝠侠的踪迹。 她在楼上的楼上发现了蝙蝠侠,他身边围着一地已经失去意识的雇佣兵,面前还绑了三个意识挺清醒的。 ……清醒的这三个比失去意识的更惨。 蝙蝠侠正在逼供。 罗拉就津津有味地欣赏了起来。 ……哎呀,还有这招的吗? ……这样也行! ……哇塞蝙蝠侠的心也太脏了吧。 ……酷!太厉害了! ……赶紧记下来记下来,以后没准能用到。 她看得目不转睛,全神贯注,因为太入神了,连房间里有人进来都没发现。 提示音结束的下一秒,黑暗席卷了罗拉。 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有些惊讶地发现自己的眼前完全是一片虚空。 她能够感受到自己的躯体各个部位,能够感受到自己被禁锢在一个小小的空间中,她的意识已经清醒了过来,却没有完全掌控对身体的操纵权,就像一个睡了太久的人,精力充沛,但手脚酸软。 这倒是一个有些不太一样的开场。 罗拉颇为镇定地休息了一会儿来恢复自己的体力,然后拉开了自己的游戏面板,查看了一下身体的情况。 什么意思?未激活? 难道她这次的身份是某种生化人?机器人? 和成为魔兽相比,这两种情况都在可接受的范围之内,虽然罗拉也不怎么喜欢。 她静静地体会着这具身体,一边阅读起了定制版本的游戏指南。 太酷了。 但某种程度上说这同样会让游戏变得很无聊。 有弱点,对弱点的抵抗性很高,而且并非毫无还手之力。 这么说的话,这具身体自带近无敌模式? 开屠杀一定会很有意思。 中间者?游离人? “全部”这个词有一点微妙。 仿佛是在暗示她可以同时得到任何一方的一部分信任。 有意思。结合前面的信息,游戏经验十分丰富的罗拉觉得自己听起来像是身处敌对阵营的重要人物生下的孩子。 天使和恶魔之女什么的。 这部潜意识游戏的预设背景是超级英雄,那么她应该是英雄和反派的孩子——也说不准,英雄和ta的反派一定是同性是美漫的规律。 罗拉不怎么了解超英,但不管怎么说,超英都和同性生子扯不上关系对吧? 总之罗拉希望反派那一方不是精神病患者,根据游戏的尿性,如果反方具有精神疾病,她十有八.九遗传了这种特质。 行了,放心了。 可以确定反派方没有患精神疾病了,显然她的父母都是有理智的,而且对她有一定感情。 白色的字体渐渐从游戏面板上隐去,罗拉试着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指,扭了扭腰,又踢了踢腿,然后真正意义上地睁开了眼睛。 103.笑匠 。 提姆几乎在同一时间里改换了好几种语调, 他拧着眉头, 用一个罗拉难以理解的表情打量着罗拉: “你——” “我。”罗拉说。 她偏着头看着提姆, 在哥谭的浓雾和黯淡的光线中, 她的绿眼睛依然清澈美好, 如同春日刚刚萌发的嫩芽。 她的红发和她的笑容却显得那么邪恶。 提姆最终说:“你似乎……在理解他人上有特殊的天赋。” “我猜也是这样。”罗拉承认了, 她转动着手中的咖啡杯, 那杯子已经空了, 她转动它的速度却依然极慢而且极均匀,“布鲁斯的情绪很难猜,他不是那种把所有东西都摆在脸上的人。” “但每一个人的情绪表达都有特定的模式, 对布鲁斯来说, 他偶尔会出现的神经性头痛, 他越是情绪激动就越是会让自己看起来毫无波动,还有他任何时候都绷紧的肌肉,他夸张的、戏剧化的行为模式——哎呀, ”罗拉说,“他一定有很多不可告人的小秘密,对不对?” 提姆警惕地注视着罗拉。 “你也有。”罗拉歪着头说。 提姆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击晕罗拉的冲动。 罗拉看着他,停了一下,忽而由衷地感叹道: “布鲁斯和布鲁斯的家人都太有意思了。” 等等, 提姆想,等等, 让他捋一捋罗拉的话—— 他很轻易地发现了一个事实:“你不知道布鲁斯和我的秘密, 对吗?你只是知道我们一定有什么秘密。” “是的。”罗拉轻快地承认了, “我也不是有意要探寻你们的秘密,实际上,我对你们的秘密完全没有兴趣。我认识的人是布鲁斯·韦恩,还有蒂莫西·德雷克,我已经认识了这一部分的你们了,我也很喜欢这一部分的你们。” ——至于布鲁斯和蒂莫西背后的秘密,谁在乎呢? 就让她和没有秘密的布鲁斯和蒂莫西做朋友吧。 提姆沉默着喝了一杯咖啡,而后他说:“你和布鲁斯告诉我的不是很像。” “他怎么说我?” “他把你当成了一个天真纯洁的小女孩,空有一身力量却不知道如何去运用,而且一直滞留在危险的哥谭。”提姆说,“他认为你还没有见识过这座城市的黑暗,并且不希望你知道那些。” “你一定是带着任务来认识我的。”罗拉说,她竖起一根手指,唇边带着微笑,“别说,让我来猜——太好猜了——他让你来劝我离开哥谭,对不对?” 提姆默认了。 “他人真好呀。”罗拉惆怅地说,“我真希望他就是我的父亲……但这是不可能的。如果这座城市里有什么人有可能是我的父亲,根据我的调查,也只有蝙蝠侠有这样的嫌疑。” 提姆神色惊悚地看着罗拉。 “但即使是蝙蝠侠的可能性也很小。别太吃惊了,小提姆,我一直留在哥谭最重要的原因之一就是想要看看蝙蝠侠是不是我的父亲,”罗拉说,“虽然我还不知道蝙蝠侠的具体情况,但我远远地看过一眼他。他不是我的父亲。” “……这应该需要更多的证据才能证明。听着,罗拉,虽然我们才刚认识不久,但我认为你是个可以信任的人,所以我得告诉你一个秘密,韦恩集团确实是蝙蝠侠的资助者。”提姆说,“如果你确实怀疑蝙蝠侠是你的父亲,只要给我一点你的DNA,我就可以帮助你进行验证。” 他年纪还很小,但认真说话的样子看起来依然有种超乎年龄的可靠。 罗拉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脸颊,有些遗憾地说:“可惜了。” 提姆是很可爱啦,但他的年纪小了点。 而且他也太矮了一点。 年纪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现在还太矮了一点。 提姆疑惑地看着罗拉,傻乎乎地重复了一遍:“可惜了?可惜什么?” “你刚才真的很有男子气概哦,姐姐差点就觉得你是个男朋友的好人选了。”罗拉遗憾地说,“但是……我想我还是喜欢看起来更成熟一点的男孩子。” 她朝着提姆微笑了一下,在对方错愕的表情中说:“回去叫布鲁斯‘爸爸’别担心我了,天呐,他最近对我的热情太让我受不了了。” 话音还没有落下,罗拉就消失在了提姆的眼前。 “……所以,”阿尔忒弥斯双环着胸口,臭着脸靠在门边,“这就是你跑到我住的地方混吃混喝的理由?” “我的行踪泄露了嘛。”罗拉一边往口里塞牛肉披萨一边说,“之前一直住在简陋的地方就是为了保密,但既然已经没有秘密了,干什么不吃好喝好?我在哥谭又只认识那么几个人,去布鲁斯家显然不现实。” “我不怎么了解布鲁斯·韦恩,但你口里的布鲁斯·韦恩和传言里的他简直就是两个人。”阿尔忒弥斯皱着眉头,倒也没觉得罗拉的判断有什么错,“你真的不知道他的秘密是什么?” “不知道啊,”罗拉心不在焉地说,“不知道才安全嘛。我这个人没什么好奇心的。” 阿尔忒弥斯没信,不过也没反驳。她沉默了一会儿,说:“你可以住在这里,到了约定的时间,我会带你去冰山餐厅。” 罗拉知道冰山餐厅和这家餐厅背后的人。 “原来你的老板是企鹅人呀。”罗拉说。 “不然呢?”阿尔忒弥斯反问,“哥谭有几个正儿八经的生意人?” “我以为你的老板不是哥谭人呀,”罗拉说,她吃空了一整盒披萨,心满意足地舔着手指,“你之前也从来没有来过哥谭,就是最近几天才来这里,而且刚一来就和企鹅人谈上了生意。很明显你以前在为别人工作嘛。” “我是雇佣兵,不是私人打手,”阿尔忒弥斯没好气地说,“雇佣兵和私人打手的区别非常大——你不了解行情。” “我怎么不了解了?不就是雇佣兵方便反水吗?”罗拉把空掉的披萨盒扔进了垃圾桶,抬头看向阿尔忒弥斯,“雇佣兵任务失败最多少点赏金和名声,私人打手任务失败的下场会更凄惨。” 阿尔忒弥斯意味不明地看了罗拉一眼,沉默了下来。 不管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又到底是在为谁工作,她背后的人又到底给她颁布了什么任务,她对罗拉的态度还是相当不错的。 实际上,她对罗拉的态度称得上百依百顺。 罗拉刚住进来她就给罗拉准备好了一整套的身份证明和各项文件,和罗拉去买的那一份一模一样,或许还要更好;她的暂住地只有一张床,作为光脚身高都有一米八的那个,她慷慨地将唯一的床让给了罗拉,自己打地铺不说,还给罗拉换了一整套昂贵的床上用品。 而且她还给了罗拉几张信用卡,然后告诉罗拉:“随便用。” “这不太好吧?”罗拉把玩着这些卡,有些为难,“你做任务的时候挨了我的打,还要把赚到的赏金交给我用……难道你终于在我们同床共枕之后发现你对我遏制不住的欲望了吗?” 罗拉当然不可能让阿尔忒弥斯打地铺。 她们晚上睡的一张床,盖的同一床被子——因为罗拉说想要抱着阿尔忒弥斯睡觉。 她是在阿尔忒弥斯忙着给自己铺地铺的时候提出这个要求的。 那还是下午,罗拉发誓在听完她说的话之后阿尔忒弥斯的半张脸都在抽搐,她抬起头,狠狠地瞪了罗拉一眼,态度粗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罗拉的提议。 然后在当天晚上,她就穿着睡衣,忸忸怩怩、不情不愿地敲响了原本属于她而现在属于罗拉的卧室的门。 ——阿尔忒弥斯浑身都是肌肉,但抱起来还是又暖和又软绵的。 “阿尔?”黑暗中,罗拉小声说。 “……阿尔忒弥斯。” “你闻起来有点咸咸的,阿尔。”罗拉小声说,“你的皮肤里沁着海水和海风。” “……” 罗拉把头往阿尔忒弥斯的脖子里缩了缩,很快就沉沉地睡着了。 她没有问阿尔忒弥斯为什么对她百依百顺、极为忍让,也没问为什么阿尔忒弥斯在拒绝了她的要求后忽然又改了主意。 阿尔忒弥斯也没问为什么她之前忽然冲过来揍了她一顿,还顺走了她的联络器,更没有问她为什么忽然变得那么刁钻和蛮横。 ——不要去问那些秘密。 ——不要把你知道的事情都说透。 ——必要的时候撒谎也没关系,谎言不够高明也没关系。 ——记住事情的重点是什么。事情的重点从来都不是真相是什么,事情的重点在于对方愿意相信什么。 友谊啊,罗拉想,多么脆弱又多么坚韧的友谊。 半醒半睡间,一只手轻轻搭在了她的背上。 阿尔忒弥斯什么都没有问,她直接带着罗拉回到了她的暂住地,然后就这么看着罗拉扑到床上,拿着她的手机,开始给布鲁斯或者提姆打电话。 她和提姆聊天的时间比较多,和布鲁斯聊天的时间相对比较少——但要阿尔忒弥斯说,不管是布鲁斯还是提姆,似乎都对罗拉太过耐心和宽容了。 他们一定有什么目的,一定是想从罗拉身上得到什么东西。 但她自己好像也没有指责他们的权力。 但这不妨碍阿尔忒弥斯讨厌布鲁斯和提姆。 她尤其不喜欢提姆。 那个小男孩身上的某些特质很讨人厌——布鲁斯身上也有那种讨人厌的特质,但他毕竟是个英俊的成年男人,虽然阿尔忒弥斯不吃他那一套,但成年男人的油滑在他身上其实很不明显。 而那种气息在小男孩身上尤为明显,且一点也不会可爱,只会让人不适。 可惜罗拉是听不进去劝告的,阿尔忒弥斯不用试都知道。 “……你说布鲁斯到现在为止都不允许你真正参与他的工作?”罗拉趴在床上,手边放着一袋加量装的薯片,一边吃一边频频点头,“嗯。嗯嗯。我在听。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所以,”提姆说,他的手指还在笔记本电脑上敲打着,努力通过罗拉的信号对她的位置进行定位,“你有什么提议吗?” “你自己都没办法搞定你爸——别跟我说他在你心里不是你的父亲——反而跑来问我怎么搞定他?” “因为你对付他好像很有一手。”提姆说。 “哎呀,不是我对付他有一手,是他对女孩子的态度比对男孩子好很多……”罗拉就笑,“他脾气很好的,只要不触及他的底线,说几句好听话哄一哄就行了。” 提姆的额头隐隐有了汗迹,他面色严肃地盯着屏幕,眼睛瞪得大大的,这让他回复罗拉的时候显得有些敷衍:“你说得轻巧。” “你距离他太近了,提姆,这让你反而看不清他的真实想法。”罗拉在床上翻了个身,她面朝上仰躺在大床上,听着手机中传来的敲击声:这声音极其微小,且被隐藏在呼呼的风声中,然而依然逃不过她的耳朵。 无论是布鲁斯还是提姆,又或者是阿尔忒弥斯——都是那么的不擅长隐藏他们的秘密。 罗拉简直不敢相信,他们把真相完全摆在人们的面前了,但竟然就是没有一个人发现。 也许是发现的人都选择了保持沉默? 但根据罗拉这些日子以来的观察,布鲁斯的那些小秘密是真的没有被人发现过,提姆或许曾经是主动发现了这个秘密的人,他也因此得到了加入布鲁斯的家庭的机会;但除此以外,就算是企鹅人也没有发现这个秘密。 104.旅行 。  他耐心地等待着。 人们对蝙蝠侠有各种各样的误解, 但其中最大的一项, 无疑就是人们总认为“世界第一侦探”最擅长速战速决, 就好像任何事情只要到了他的手里, 都能在短短数分钟之内被解决。 但实际情况永远和想象有所差距, 比如蝙蝠侠的任务总是和速战速决扯不上关系。 当然, 很多时候, 这些任务完成的过程会有一件看起来速战速决的外衣。 比如当他被谜语人难倒的时候。 但如果没有长年累月的了解和对峙, 没有任何时刻都不曾松懈过的监控和研究,他怎么可能在短时间之内就解开谜语人留下的谜题? 还有他被稻草人的毒气所控制,却又总是能反败为胜的时候——这个总能激起他心中最痛苦和绝望的回忆的老对手, 癫狂而神经质, 他的每一次逃狱都会带来一场陈旧的噩梦。 这噩梦每一次都逼迫他撕开旧伤, 然而它的痛苦和绝望程度同它陈旧的程度不相上下,早已形成了固定的套路。 但……但现在,他的噩梦又多了一个。 一个活泼的人影在蝙蝠侠的心中一闪而过。 他本该因为不可避免的痛苦和战栗闭上眼睛, 但他仅仅是蹲在楼顶,保持沉默,并且纹丝不动。 就在他等待最好的时机的时候,企鹅人的车停在了不远处。 一道大红色的影子从后座里飘了出来,她的小碎步轻快得像是在跳舞。 她笑嘻嘻地站在笨拙地从车后座里探出身体的企鹅人身边, 像个第一次出门春游的小女孩一样高高兴兴地左顾右盼。 蝙蝠侠紧紧地盯着她,认出了对方。 是罗拉。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她出现在这样的场所是出于什么目的?之前还未查清楚的地下实验室导致的惨剧和死亡和她有没有关系? 她的背后站着谁?她是什么势力培养出来的?又为什么和企鹅人站在一起? 太多的问题没有答案, 而这意味着罗拉的嫌疑一路攀升, 并很快就升至了首位。 蝙蝠侠知道罗拉最近一直都和阿尔忒弥斯待在一起, 他知道阿尔忒弥斯的过去,也知道她现在在为企鹅人工作。 也许她是被阿尔忒弥斯介绍给企鹅人的。这是可能性最高的猜测。 也有可能她从一开始就认识企鹅人并为他工作,但这不能解释她完全空白的过去:她的父母,她的诞生,她的成长经历,她所接受过的训练和教育。 蝙蝠侠迅速找到了最有可能的答案。 也许她是被什么秘密组织售卖出去的超级人类打手。 有很多秘密的实验室在进行类似的违法实验,他们制造培养和塑造超能力者,他们中无价值的将作为人体实验的牺牲者,有价值的将被作为商品售卖出去。 ——也许罗拉是他们中的一员。 蝙蝠侠十分确定她不具有精神类的疾病——他在鉴定精神疾病上经验十分丰富,罗拉的行为和言谈都证明了她的相对正常。 而现在,看看她的表现吧,她对这种场合显得相当好奇和兴致勃勃。 她的心理状态确实有些异常。这一点非常明显了。早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有所察觉。 容易激动,难以自控,一旦情绪上头她就会失去理智,完全凭直觉和感觉行事。 但那不是她的错。 她没有得到过合适的教育,那些培养她的实验室恐怕也不会对她这样优质的商品进行管束和惩罚,她也不一定能理解她被教导了什么,以及到底在做什么。 他思考着要怎样处理罗拉,并且已经开始为她规划合适的未来。 罗拉不知道蝙蝠侠心里在想什么,她只是惊叹地注视着周围的一切,那些车队,端着枪支的安保,穿着奇装异服的雇佣兵和他们凶悍的眼神。 “他在这里吗?”企鹅人问罗拉,随后他就自己回答了自己的问题,“我在说什么傻话,他当然在这里,问题应该是他现在到底在哪里……” “他在那栋楼的楼顶啊。”罗拉说。 她从风衣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红外线灯,对准蝙蝠侠的小耳朵,然后啪地把红外线灯打开。 跟随着她的指引,好几个小红点同时汇聚到了蝙蝠侠的身上,分别对准了他的头部和胸口。 蝙蝠侠冷冷地看着罗拉。 罗拉开心地在原地蹦了蹦,用力朝他挥手——周围全都是身高一米八往上的粗壮大汉,在场所有人中只有她长得最矮。 企鹅人比她更矮些,可这家伙穿着带跟的鞋子,鞋子里估计还塞了增高垫。 这就很尴尬了。 “阿尔忒弥斯向我推荐你的时候,我得承认,卡门,我并不相信你能帮助我抓到蝙蝠侠。”企鹅人发出了古怪的笑声,“但现在我得为轻视你向你道歉。你不熟悉我的老对手的作风,但能在不惊动蝙蝠侠的时候发现他的行踪是很了不起的成就。” ——他根本就没藏啊。 ——人家明明是故意想要你发现的。 但企鹅人现在正得意洋洋,开心得不行,罗拉就默默地咽下了想说的话,配合地露出了一个捧场的笑脸。 现场的雇佣兵们至少消失了一大半,只留下寥寥几人跟着他们一起走进大楼,罗拉回头看了一样蝙蝠侠消失的方向,跟在企鹅人身后走了进去。 很遗憾,这栋大楼内外一致,没有出现从表面看十分破烂,内部却别有洞天的情况,大楼最值得称道的地方就在于它虽然破破烂烂的,但至少还挺干净。 他们一同步入了一个神奇的,还在继续运作的电梯——又是地下? 哥谭的下水道系统足够扑朔迷离了,它简直就是一本没头没尾且连中间部分都断断续续难以串联的探案集,除了混乱、谜题和颠三倒四以外空无一物。 而这群人还那么热衷于挖地下室。 罗拉不得不恶意地揣测迟早有一天这座城市会因为地上过度发展、地下过度开掘而压垮地基,从而沉入海底。 ……想象一下可能会出现的情况,罗拉竟然还觉得挺酷的。 她跟着企鹅人以及所剩无几的一些属下们走进了一个安静的房间,跟在企鹅人身后的那些属下和雇佣兵们每隔一段路就会留下来两个照看空荡的走廊,到最后进房间的时候,企鹅人身边竟然就剩下她一个人了。 企鹅人是要见谁?规格这么大? 罗拉满含好奇地看了过去。 她首先看到的是一个很眼熟的穿着职业套装的女人,不得不说黑色一步裙穿在她的身上显得太刻板了,她明明是一个适合穿着豪华时装,被挽在花花公子臂弯的女人。 “茉西。”企鹅人开口了,他站在罗拉的身侧,把那柄笨重的大黑伞充作手杖,通过单片眼镜打量这个女人,“我们曾经有过非常好的合作关系,但我相信我们今天要谈的事情还需要你的老板出面——卢瑟先生在哪里?” 真是简单粗暴的发言,罗拉想。 不过茉西这个名字听起来很熟悉。 卢瑟先生听起来就更熟悉了。 这两个名字一定曾经在什么地方一起出现过,她听到了,却没有放在心上。 罗拉站在企鹅人的身后神游天外,企鹅人也不管她——她的实力是经过阿尔忒弥斯亲自验证的,她的信用也同样由阿尔忒弥斯用自己的信用作担保,而阿尔忒弥斯和企鹅人也已经合作了很多次了,她的信用向来都很优秀。 企鹅人不关心罗拉的过去和罗拉的性格,某种程度上说他是个很优秀的老板,他付钱,你为他工作,你工作之外的事情只要不耽误到他的生意,他就不会管。 其实罗拉觉得企鹅人实在是太自大了,他似乎没怎么考虑过如果阿尔忒弥斯不是一个纯粹的雇佣兵这一可能,也对罗拉的实力估计不足。 不过她是肯定不会随便乱来的啦。 她在这个世界认识的人才几个?没可能随便就能碰到,还刚好和企鹅人的交易有关联的。 就在罗拉走神的这几分钟里,茉西已经和企鹅人你来我往地交手了好几个来回,罗拉听了一阵子就不耐烦了,左顾右盼地开始找蝙蝠侠的踪迹。 她在楼上的楼上发现了蝙蝠侠,他身边围着一地已经失去意识的雇佣兵,面前还绑了三个意识挺清醒的。 ……清醒的这三个比失去意识的更惨。 蝙蝠侠正在逼供。 罗拉就津津有味地欣赏了起来。 ……哎呀,还有这招的吗? ……这样也行! ……哇塞蝙蝠侠的心也太脏了吧。 ……酷!太厉害了! ……赶紧记下来记下来,以后没准能用到。 她看得目不转睛,全神贯注,因为太入神了,连房间里有人进来都没发现。 她的手掌很温暖,那种温度让布鲁斯打了个寒颤,也因此清醒了过来。 105.漩涡 。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 罗拉又问了小麦皮肤一遍: “你是谁?” “阿尔忒弥斯!”小麦皮肤咬着牙回答, “这是我的名字!我发誓我会……” 罗拉猛地拽了一下她的头发,将她扯到沙发上坐好。 侍应生端着套餐走到门前, 轻轻地敲了一下门。 “进来。”那个让他印象深刻的女客人说。 他推开门走了进去, 有点惊讶地看到包间内的景象。 桌面裂开了, 被固定在地面上的沙发明显是被暴力挪开后又硬掰回来, 摆成没发生过任何事的样子, 两位女客人交叠坐在另一个小沙发上:高一点的坐在下面,矮一点那个的坐在她的腿上。 矮个子的手臂环绕在高个子的脖子上, 似乎正抓着高个子的后脑。 她们头靠着头, 正亲密地含着吸管喝同一杯饮料。 这对爱情鸟还真是迫不及待, 侍应生有点惊讶地想。 要不要告诉她们,工具就在沙发垫下面的抽屉里呢……? 在经过谨慎的思考之后, 侍应生还是决定不要多管闲事。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为了应对像这对爱情鸟一样拥有特殊喜好的情人,情侣包厢内的东西全都是特制的,轻易不会被损坏。 不过这里毕竟是哥谭,所以这些轻易不会被损坏的东西……其实损坏率还是居高不下, 运气不好的时候平均每月一换。 好在愿意来这里约会吃饭的人通常也很大方, 会慷慨地留下足额的小费。 他微笑着走上前来, 面不改色地将餐盘放在开裂的桌面上,桌子抖了一下, 早有准备的侍应生立刻抬起餐盘, 动作简洁干练地把桌子一推、一转、一按, 只听“咔嚓”一声轻响,爱心形的桌面就恢复了原状。 不过是小了一号的原状。 侍应生这才从从容容地将餐盘放下,恭恭敬敬地退出了房间。 罗拉:“……哥谭啊。我真是爱这座城市。” 不管发生什么事情,这个城市的人似乎都有一套完整和强韧的逻辑来面对。 而且只要事情没有落到他们的头上,他们就能镇定自若地假装不知道。 罗拉还记得她刚刚住进那个被她借住的空房的时候,第一天清扫房间的时候就碰到了她的邻居。 邻居是一对带着一双儿女的夫妻,女儿可能有五六岁,儿子才刚出生没多久。 开门倒垃圾的时候,罗拉撞见他们牵着女儿,抱着儿子出门散步,那对夫妻在看到她开门的一瞬间就僵硬了,心跳声响得像是在打鼓。 也难怪。 她那天才刚杀了酒吧里的人拎着一箱子钱走人,身上有血迹就不说了,光是血还勉强有别的解释,关键是她的门敞开着,那个密码箱就摆在鞋柜上,长了眼睛的人就能看到那一箱子现钞。 那对夫妻被吓惨了,妻子用力过猛之下把小儿子勒得哇哇大哭,她慌里慌张地哄着小儿子,又要强行冷静,又要顾及丈夫,还要拽着没注意到发生了什么的大女儿别往罗拉那边张望。 那个小女孩生得很可爱,她的眼睛是茶褐色的。 虽然西方人在儿童时期和成年以后的长相可以说是天差地别,眼睛的颜色也可能完全不同,比如小时候眼睛是茶褐色的,长大以后八成就会变成深褐色,但现在她年纪还小,茶褐色的眼睛又大又湿润,看起来还是极可爱的。 她一只手牵着妈妈的手,一只手含在口里,忽闪着眼睛往罗拉的头发上看。 罗拉朝她笑了一下,关上了门。 她当时还以为隔壁家一定会报警,没想到那对夫妻什么也没做,而且没几天时间,他们就习惯了罗拉的存在了。 只是不准小女孩去找罗拉。 ——小孩子都是喜欢和大孩子玩的。 就那么几天时间,罗拉都听见对面屋里的小女孩吵着要去找隔壁的小姐姐玩好几次了,平均下来,小女孩一天要嚷嚷两次的。 那个小女孩多乖呀。 阿尔忒弥斯就一点也不乖。 吸管是罗拉硬塞在她口里的,姿势是罗拉硬要她摆出来的——对面的小沙发都被她们搞得快烂了,估计承担不起两个人的重量,阿尔忒弥斯要是坐得太远罗拉也不放心。 就现在,阿尔忒弥斯都在她的手掌下面挣扎呢。 侍应生来的时候她倒是挺温顺的,看起来,她也不想把事情搞得太大,吸引一些人的注意力。 罗拉耐心地等了一会儿,等侍应生走远了,才从阿尔忒弥斯身上跳下来。 “阿尔忒弥斯听起来不像是一个真名。”罗拉对她说,“这是你的代号?” “那就是我的名字。”阿尔忒弥斯冷酷地说,她又挣扎了一下,碍于头发在罗拉的手里,她没敢挣扎得太过火。 阿尔忒弥斯,古希腊神话中阿波罗的孪生姐姐,狩猎女神和月亮女神。 正常情况下会有人取这种名字吗? “我叫罗拉。”罗拉说,“谁出价要你来抓我的?你是赏金猎人?雇佣兵?” 阿尔忒弥斯冷笑了一下,满眼都写着“你是白痴吗”。 罗拉想了想,也觉得直接问根本不可能问出答案。 而且她其实也无所谓答案是什么。 “任务失败了会有什么惩罚?”她换了个问题,觉得这个问题没什么隐瞒的必要。 “没有惩罚。”阿尔忒弥斯说。 她还是挺识相的。不能回答的不会回答,无关紧要的事情也不会死咬着牙不开口。 罗拉歪着头打量着阿尔忒弥斯,看表情像是在神游天外,但阿尔忒弥斯却知道对方根本没有松懈——从紧紧握着她马尾的那双手就能感觉到了。 真他妈的倒霉,只是一个毁掉盒子外加吓唬小姑娘的任务而已,阿尔忒弥斯想,竟然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还被抓住狠狠羞辱了一顿。 她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羞耻感了,除了戴安娜,还没有人给过她这样的耻辱……但输给戴安娜,亚马逊最卓越的女战士、天堂岛的公主,尚且算是能让她心服口服,这个小女孩又是谁? 她是什么东西? 阿尔忒弥斯也在仔仔细细地打量罗拉,越是打量就越是觉得熟悉,但又死活想不起来究竟熟悉在哪里。 “你们有没有什么规矩?”罗拉思考完了,又问,“比如说什么……手下败将会成为胜者的奴隶什么的。你的名字是狩猎女神,我记得狩猎女神还挺爱搞这一套的,输掉的人必须答应获胜的人几件事、几个条件什么的。” 阿尔忒弥斯简直能尝到口中的血腥味,她死瞪着罗拉,一字一顿:“没。有。这。回。事。” “看来是必须在打起来之前就把条件说好才算数。”罗拉并不意外,她点了点头,把手上缠绕着的金橘色长发放松了一些,又重新绕紧,“不过——既然我才是获胜者,现在是我说了算才对。” 阿尔忒弥斯气得半死。 她猛地抬起手,一拳砸向罗拉,她们之间的距离是如此之近,这一拳似乎是避无可避的,罗拉也没有做出闪躲的动作,事实上,她就像完全没反应过来似的看着阿尔忒弥斯。 但阿尔忒弥斯却心中一沉。 就像之前她的剑不知怎么被对方夺走了一样,这早就瞄准了对方下颚的一拳被对方轻描淡写地接住了。 “你打不过我的。”罗拉说,“你是个伟大的战士,你的战斗技巧无懈可击,但是你的速度太慢了,力气也太小了。” 阿尔忒弥斯冷笑。 罗拉端详了她几秒,又左右张望了一会儿,按下了传唤铃。 侍应生很快赶了过来。 他听到了一个在他的职业生涯中并不罕见,但也不是特别常见的问题。 “你们这里有手铐吗?绳子呢?或者束缚衣?”矮一点的那个女孩说,“要结实的,不要闹着玩的那种。” 她的手指滑到高个子女人身上,从对方的腰侧摸索出一张卡,然后递给了他。 “结账。”她冲侍应生露出一个天使一样的微笑。 侍应生垂着眼睛,没有去看高个子的女人,但他听到了对方急促起来的粗喘……真是急不可耐,他想,心中对矮一点的女孩饱含敬意。 这种热烈充沛的、动物性和侵略性都十足的成年女人,可不是谁都能承受得了的。 而这个女孩看起来是那么娇小和温柔——当然,侍应生深知,这个看起来娇小温柔的女孩,才是在场的所有人中最难以应付的那个。 ——也不是因为什么特殊的原因这么做,就纯粹是当时太无聊了,就算是杀人也仅仅是为了打发时间。 屠杀其实也不是很好玩。 罗拉本质上不是那种热爱杀戮的人,也不会从血腥和痛苦中得到快感,所以屠杀到最后,她甚至会觉得很无聊。 做这种事情真的没有什么成就感,就像一个习惯了杀鸡的人杀鸡一样,克服最初的心理恐惧之后(没准连最初的心理恐惧都不需要克服),事情就变成了单纯的、机械的重复。 久而久之你只会觉得现场很腥臭很无聊……然后就会很想下线去玩换装游戏。 但换装游戏玩过一阵子以后,罗拉还是会想要回到自由度很高的游戏中大开屠杀。 然后又是杀着杀着就开始觉得无聊,无聊着无聊着就又退出游戏玩别的去了。 ——这是正常人的心态吗?这不是正常人的心态吗? 不管这是不是正常人的心态,罗拉开始觉得这个潜意识游戏有些腻味了。 游戏太不真实会很没劲,尤其是对她这种已经玩过不知道多少游戏的的老油条来说,单纯的感官刺激早就没办法引起她的兴趣了。 但游戏太真实也会很没劲,游戏太真实的话还何必要玩游戏呢?追求真实的人大可以在现实生活中奋斗嘛。 这种人才是真正硬核的游戏玩家。 罗拉拉开了游戏面板。 游戏面板还是空空荡荡的一片,除了一些自带的地图和时间提示以外完全是空白,罗拉仔细地扒拉着游戏面板找了好几圈,也没有找出来退出游戏的选项。 怎么搞的。 她不死心地戳了戳那个游戏时间和现实时间的转换表,这次游戏面板总算是给反应了。 退出游戏还需要资格?开什么玩笑?狗策划你逗我呢是吧? 罗拉又戳了一下。 这次游戏面板直接开始装死了。 ……什么垃圾游戏。 算了,不能退出就不能退出吧,虽然有些烦这个游戏了,罗拉的兴趣其实还没怎么消退,她只是习惯性地在喜新厌旧和耍脾气而已。 106.旁观 。 “我。”罗拉说。 她偏着头看着提姆, 在哥谭的浓雾和黯淡的光线中, 她的绿眼睛依然清澈美好, 如同春日刚刚萌发的嫩芽。 她的红发和她的笑容却显得那么邪恶。 提姆最终说:“你似乎……在理解他人上有特殊的天赋。” “我猜也是这样。”罗拉承认了,她转动着手中的咖啡杯, 那杯子已经空了,她转动它的速度却依然极慢而且极均匀, “布鲁斯的情绪很难猜, 他不是那种把所有东西都摆在脸上的人。” “但每一个人的情绪表达都有特定的模式, 对布鲁斯来说, 他偶尔会出现的神经性头痛,他越是情绪激动就越是会让自己看起来毫无波动,还有他任何时候都绷紧的肌肉,他夸张的、戏剧化的行为模式——哎呀, ”罗拉说, “他一定有很多不可告人的小秘密,对不对?” 提姆警惕地注视着罗拉。 “你也有。”罗拉歪着头说。 提姆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击晕罗拉的冲动。 罗拉看着他,停了一下,忽而由衷地感叹道: “布鲁斯和布鲁斯的家人都太有意思了。” 等等, 提姆想,等等,让他捋一捋罗拉的话—— 他很轻易地发现了一个事实:“你不知道布鲁斯和我的秘密,对吗?你只是知道我们一定有什么秘密。” “是的。”罗拉轻快地承认了, “我也不是有意要探寻你们的秘密, 实际上, 我对你们的秘密完全没有兴趣。我认识的人是布鲁斯·韦恩,还有蒂莫西·德雷克,我已经认识了这一部分的你们了,我也很喜欢这一部分的你们。” ——至于布鲁斯和蒂莫西背后的秘密,谁在乎呢? 就让她和没有秘密的布鲁斯和蒂莫西做朋友吧。 提姆沉默着喝了一杯咖啡,而后他说:“你和布鲁斯告诉我的不是很像。” “他怎么说我?” “他把你当成了一个天真纯洁的小女孩,空有一身力量却不知道如何去运用,而且一直滞留在危险的哥谭。”提姆说,“他认为你还没有见识过这座城市的黑暗,并且不希望你知道那些。” “你一定是带着任务来认识我的。”罗拉说,她竖起一根手指,唇边带着微笑,“别说,让我来猜——太好猜了——他让你来劝我离开哥谭,对不对?” 提姆默认了。 “他人真好呀。”罗拉惆怅地说,“我真希望他就是我的父亲……但这是不可能的。如果这座城市里有什么人有可能是我的父亲,根据我的调查,也只有蝙蝠侠有这样的嫌疑。” 提姆神色惊悚地看着罗拉。 “但即使是蝙蝠侠的可能性也很小。别太吃惊了,小提姆,我一直留在哥谭最重要的原因之一就是想要看看蝙蝠侠是不是我的父亲,”罗拉说,“虽然我还不知道蝙蝠侠的具体情况,但我远远地看过一眼他。他不是我的父亲。” “……这应该需要更多的证据才能证明。听着,罗拉,虽然我们才刚认识不久,但我认为你是个可以信任的人,所以我得告诉你一个秘密,韦恩集团确实是蝙蝠侠的资助者。”提姆说,“如果你确实怀疑蝙蝠侠是你的父亲,只要给我一点你的DNA,我就可以帮助你进行验证。” 他年纪还很小,但认真说话的样子看起来依然有种超乎年龄的可靠。 罗拉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脸颊,有些遗憾地说:“可惜了。” 提姆是很可爱啦,但他的年纪小了点。 而且他也太矮了一点。 年纪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现在还太矮了一点。 提姆疑惑地看着罗拉,傻乎乎地重复了一遍:“可惜了?可惜什么?” “你刚才真的很有男子气概哦,姐姐差点就觉得你是个男朋友的好人选了。”罗拉遗憾地说,“但是……我想我还是喜欢看起来更成熟一点的男孩子。” 她朝着提姆微笑了一下,在对方错愕的表情中说:“回去叫布鲁斯‘爸爸’别担心我了,天呐,他最近对我的热情太让我受不了了。” 话音还没有落下,罗拉就消失在了提姆的眼前。 “……所以,”阿尔忒弥斯双环着胸口,臭着脸靠在门边,“这就是你跑到我住的地方混吃混喝的理由?” “我的行踪泄露了嘛。”罗拉一边往口里塞牛肉披萨一边说,“之前一直住在简陋的地方就是为了保密,但既然已经没有秘密了,干什么不吃好喝好?我在哥谭又只认识那么几个人,去布鲁斯家显然不现实。” “我不怎么了解布鲁斯·韦恩,但你口里的布鲁斯·韦恩和传言里的他简直就是两个人。”阿尔忒弥斯皱着眉头,倒也没觉得罗拉的判断有什么错,“你真的不知道他的秘密是什么?” “不知道啊,”罗拉心不在焉地说,“不知道才安全嘛。我这个人没什么好奇心的。” 阿尔忒弥斯没信,不过也没反驳。她沉默了一会儿,说:“你可以住在这里,到了约定的时间,我会带你去冰山餐厅。” 罗拉知道冰山餐厅和这家餐厅背后的人。 “原来你的老板是企鹅人呀。”罗拉说。 “不然呢?”阿尔忒弥斯反问,“哥谭有几个正儿八经的生意人?” “我以为你的老板不是哥谭人呀,”罗拉说,她吃空了一整盒披萨,心满意足地舔着手指,“你之前也从来没有来过哥谭,就是最近几天才来这里,而且刚一来就和企鹅人谈上了生意。很明显你以前在为别人工作嘛。” “我是雇佣兵,不是私人打手,”阿尔忒弥斯没好气地说,“雇佣兵和私人打手的区别非常大——你不了解行情。” “我怎么不了解了?不就是雇佣兵方便反水吗?”罗拉把空掉的披萨盒扔进了垃圾桶,抬头看向阿尔忒弥斯,“雇佣兵任务失败最多少点赏金和名声,私人打手任务失败的下场会更凄惨。” 阿尔忒弥斯意味不明地看了罗拉一眼,沉默了下来。 不管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又到底是在为谁工作,她背后的人又到底给她颁布了什么任务,她对罗拉的态度还是相当不错的。 实际上,她对罗拉的态度称得上百依百顺。 罗拉刚住进来她就给罗拉准备好了一整套的身份证明和各项文件,和罗拉去买的那一份一模一样,或许还要更好;她的暂住地只有一张床,作为光脚身高都有一米八的那个,她慷慨地将唯一的床让给了罗拉,自己打地铺不说,还给罗拉换了一整套昂贵的床上用品。 而且她还给了罗拉几张信用卡,然后告诉罗拉:“随便用。” “这不太好吧?”罗拉把玩着这些卡,有些为难,“你做任务的时候挨了我的打,还要把赚到的赏金交给我用……难道你终于在我们同床共枕之后发现你对我遏制不住的欲望了吗?” 罗拉当然不可能让阿尔忒弥斯打地铺。 她们晚上睡的一张床,盖的同一床被子——因为罗拉说想要抱着阿尔忒弥斯睡觉。 她是在阿尔忒弥斯忙着给自己铺地铺的时候提出这个要求的。 那还是下午,罗拉发誓在听完她说的话之后阿尔忒弥斯的半张脸都在抽搐,她抬起头,狠狠地瞪了罗拉一眼,态度粗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罗拉的提议。 然后在当天晚上,她就穿着睡衣,忸忸怩怩、不情不愿地敲响了原本属于她而现在属于罗拉的卧室的门。 ——阿尔忒弥斯浑身都是肌肉,但抱起来还是又暖和又软绵的。 “阿尔?”黑暗中,罗拉小声说。 “……阿尔忒弥斯。” “你闻起来有点咸咸的,阿尔。”罗拉小声说,“你的皮肤里沁着海水和海风。” “……” 罗拉把头往阿尔忒弥斯的脖子里缩了缩,很快就沉沉地睡着了。 她没有问阿尔忒弥斯为什么对她百依百顺、极为忍让,也没问为什么阿尔忒弥斯在拒绝了她的要求后忽然又改了主意。 阿尔忒弥斯也没问为什么她之前忽然冲过来揍了她一顿,还顺走了她的联络器,更没有问她为什么忽然变得那么刁钻和蛮横。 ——不要去问那些秘密。 ——不要把你知道的事情都说透。 ——必要的时候撒谎也没关系,谎言不够高明也没关系。 ——记住事情的重点是什么。事情的重点从来都不是真相是什么,事情的重点在于对方愿意相信什么。 友谊啊,罗拉想,多么脆弱又多么坚韧的友谊。 半醒半睡间,一只手轻轻搭在了她的背上。 不是每一座城市都像哥谭一样好混的,罗拉什么证件都没有,但在哥谭,只要她把钞票往桌子上一拍,事情就能被办得妥妥当当。 107.夜谈 。 提示音结束的下一秒, 黑暗席卷了罗拉。 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 她有些惊讶地发现自己的眼前完全是一片虚空。 她能够感受到自己的躯体各个部位,能够感受到自己被禁锢在一个小小的空间中, 她的意识已经清醒了过来,却没有完全掌控对身体的操纵权, 就像一个睡了太久的人, 精力充沛, 但手脚酸软。 这倒是一个有些不太一样的开场。 罗拉颇为镇定地休息了一会儿来恢复自己的体力, 然后拉开了自己的游戏面板,查看了一下身体的情况。 什么意思?未激活? 难道她这次的身份是某种生化人?机器人? 和成为魔兽相比,这两种情况都在可接受的范围之内,虽然罗拉也不怎么喜欢。 她静静地体会着这具身体, 一边阅读起了定制版本的游戏指南。 太酷了。 但某种程度上说这同样会让游戏变得很无聊。 有弱点,对弱点的抵抗性很高,而且并非毫无还手之力。 这么说的话,这具身体自带近无敌模式? 开屠杀一定会很有意思。 中间者?游离人? “全部”这个词有一点微妙。 仿佛是在暗示她可以同时得到任何一方的一部分信任。 有意思。结合前面的信息, 游戏经验十分丰富的罗拉觉得自己听起来像是身处敌对阵营的重要人物生下的孩子。 天使和恶魔之女什么的。 这部潜意识游戏的预设背景是超级英雄,那么她应该是英雄和反派的孩子——也说不准,英雄和ta的反派一定是同性是美漫的规律。 罗拉不怎么了解超英,但不管怎么说,超英都和同性生子扯不上关系对吧? 总之罗拉希望反派那一方不是精神病患者,根据游戏的尿性,如果反方具有精神疾病,她十有八.九遗传了这种特质。 行了,放心了。 可以确定反派方没有患精神疾病了,显然她的父母都是有理智的,而且对她有一定感情。 白色的字体渐渐从游戏面板上隐去,罗拉试着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指,扭了扭腰,又踢了踢腿,然后真正意义上地睁开了眼睛。 罗拉发现她的眼睛可以透视。 不是每种东西都可以透视,但她感觉到她有能力透视绝大多数东西,周围的墙面她无法看穿是因为那些墙中镶嵌了特殊的物质。 这个奇怪的仓体让罗拉感觉自己是一种人造的生物,她张开手臂舒展了一下躯体,随后将手握拳,猛地砸向她面前的玻璃。 防弹玻璃或者别的什么玻璃吧,这玩意儿可真是坚硬。 罗拉扑在上面砸了好几拳才从里面砸出几道缝隙,她清楚自己的力量绝对不小,这是种很奇特的感受,她觉得自己的身体里有几乎无穷无尽的力量……这让罗拉有些暴躁,她急需宣泄。 外界的空气涌了进来,罗拉吸了几口,觉得自己有劲多了。 她继续砸玻璃,丝毫不担心玻璃渣子刺到手或者自己因此而受伤。 她的意识告诉她她能做到这一点,就像人们在看到一个看起来软绵绵的东西时都能凭借本能判断出这东西伤害不到自己,罗拉就是这样。 她只是睁开眼睛扫视周围,就知道这里的一切都无法对她造成伤害。 玻璃很快就被罗拉砸开了一个小洞,罗拉把两只手掏进去,用力往外一掰,玻璃就像被热化的塑胶一样被硬生生地扯出一个能容纳她通过的区域,她用力的地方还能清晰地看见手印。 她从自己亲手撕开的洞里钻了出去。 钻出来以后罗拉还回头看了看那个透明的仓体,要逃出来也太简单了一点吧? 这么毫无难度还让她有些失落。 但很快,罗拉就意识到那个透明的牢笼仅仅是最容易突破的一层束缚。 这个仓体是被放在一个奇怪的房间里的,罗拉发誓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奇怪的房间,既没有窗子也没有门,完全就是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 作为被关在盒子里面的人,罗拉开始有点慌了。 她是喜欢游戏没错,但她不喜欢烧脑游戏,也自认为不是什么特别聪明机智的人,但现在这个把她关在里面的……姑且称之为“盒子”吧,看起来根本不是能轻松突围的东西。 我错了,我忏悔,罗拉沉痛地想,我就不该觉得要从这个初始地点逃出去很简单。 她绕着墙面走了两圈,试图找出一些可以从内部打开这个盒子的机关,可是她都上手摸了好几遍了,只觉得这个盒子的内壁柔软嫩滑得像鸡蛋白。 但就是撕不开。 很奇怪。 因为这个盒子给她的感觉是很柔软的。 至少远比那个关着她的生物仓给她的感觉柔软。 这个盒子里面根本没有别的东西,罗拉绕着它转了几圈,把注意力放到了被她撕开的生物仓上。 潜意识游戏呈现出来的所有感官,视觉、触觉、听觉,都比她想象得更逼真,但也比陈旧的AR游戏更难操纵。 罗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通过一个简单的头盔来进入这个神奇的世界的,但在没有手柄的情况下控制游戏中的身体还是有些不协调。 像是皮肤和外界隔了一层厚厚的毛毯。 不过活动了这么一会儿之后,她觉得自己的肢体协调了很多。 眼看着这个盒子是没办法打开了,罗拉把注意力重新放到了盒子里唯一的物品上。 那个关着她的生物仓。 之前刚进入游戏的时候还因为头脑有些混乱没什么具体的感觉,这会儿逐渐习惯了潜意识游戏带来的轻度眩晕感之后,罗拉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对。 ……她脖子上好像有什么东西。 她抬手摸过去,勉强摸出来那是个颈环。 ……这个开局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但考虑到这个身份所附带的无敌模式,罗拉倒也没觉得生气或者不满。 确定过盒子的内壁没有任何机关后,罗拉把视线放到了头顶。 可惜天花板距离太远不好观察……罗拉正这么想着,就发现她眼中的位置被放大了,像是在拍照的时候拉近了镜头一样。 这双眼睛还自带望远镜功能? 罗拉站在地上,眼睛和她看到的地方直线距离可能有一两米远,但她现在能清晰地看到那上面细小的裂纹。 但她刚刚摸着盒子四周和地面的时候就看过天花板了,天花板的材质和墙壁、地面的材质是同一种! 就算是把脸贴在天花板上观察,也没道理她能看到那些裂纹,给她的感觉就好像是……好像是她的眼睛其实不是望远镜,而是望远镜和显微镜的结合体。 这个身体好像很了不起啊!罗拉一下子就开心了,游戏毕竟要讲究一个平衡嘛,高实力配惨淡开局,很平衡。 不过正常情况下,游戏的开局再怎么难也不会难到哪里去,而且比起被刻意为难,罗拉更倾向于认为该怎么逃出这个盒子的线索其实就摆在玩家的眼前。 她试着掰了一下颈环,掰不开,也就放弃了,把视线放到了盒子里唯一一个可称为线索的东西。 那个已经被她弄坏的生物仓。 这么一观察,罗拉就发现异常了。 生物仓在发光。 这玩意就是盒子里的光源,只是光线实在是太黯淡了……话说回来她之前居然没发现自己是在一个几乎完全黑暗的房间里? 想来想去只能怪盒子里的光太均匀了,导致罗拉以为盒子的内壁本身就是光源。 她走近生物仓,越靠近越能有种奇怪的预感,她好像在因为靠近它而变得更有力量。 不过不是很舒服。 像是饥肠辘辘的人忽然吃了一口热饭,渴得半死的时候忽然喝了一口热水。 在觉得更有力量的同时,罗拉也猛然惊觉了自己的饥饿和虚弱。 可能是她刚醒过来就硬生生撕开生物仓的玻璃,以及那种所有感觉都隔了一层厚毛毯的感受,让她没有意识到她其实远比现在更强大。 当务之急是先从这个盒子里出去。 罗拉慢慢地抚摸着从生物仓中散发出来的柔光,直到她逐渐有了饱腹的感觉。 她试着戳了一下盒子,一指头戳出了一个洞。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罗拉直把手插到内壁里,划了一个首尾相连的大洞。 她把这片墙往外轻轻一推。 牢笼无声无息地打开了。 举起重物砸死对方同上。 把对方带到高处再扔下同上,不过掌握好角度,不弄得脑花四溅的话,算是足够有威慑力但又不怎么难以收场的方法。 最简单的是找个小一点的东西,像是钉子,石块,或者别的什么,在高速行动的时候轻轻划过对方的大动脉。 这时候要快速跑开,站到远处——然后就能欣赏持续时间为半分钟到三分钟不等的人体喷泉了。 具体效果要因人而异,有些瘾.君子连半分钟都喷不了。 罗拉在被人围攻的时候玩过一次大的,结果是吓得那条街的混混都跑了,差点没人收拾血淋淋的大街和那些尸体。 108.失策 。 他耐心地等待着。 人们对蝙蝠侠有各种各样的误解, 但其中最大的一项,无疑就是人们总认为“世界第一侦探”最擅长速战速决, 就好像任何事情只要到了他的手里, 都能在短短数分钟之内被解决。 但实际情况永远和想象有所差距, 比如蝙蝠侠的任务总是和速战速决扯不上关系。 当然, 很多时候, 这些任务完成的过程会有一件看起来速战速决的外衣。 比如当他被谜语人难倒的时候。 但如果没有长年累月的了解和对峙, 没有任何时刻都不曾松懈过的监控和研究,他怎么可能在短时间之内就解开谜语人留下的谜题? 还有他被稻草人的毒气所控制,却又总是能反败为胜的时候——这个总能激起他心中最痛苦和绝望的回忆的老对手,癫狂而神经质,他的每一次逃狱都会带来一场陈旧的噩梦。 这噩梦每一次都逼迫他撕开旧伤,然而它的痛苦和绝望程度同它陈旧的程度不相上下,早已形成了固定的套路。 但……但现在,他的噩梦又多了一个。 一个活泼的人影在蝙蝠侠的心中一闪而过。 他本该因为不可避免的痛苦和战栗闭上眼睛,但他仅仅是蹲在楼顶,保持沉默, 并且纹丝不动。 就在他等待最好的时机的时候, 企鹅人的车停在了不远处。 一道大红色的影子从后座里飘了出来,她的小碎步轻快得像是在跳舞。 她笑嘻嘻地站在笨拙地从车后座里探出身体的企鹅人身边, 像个第一次出门春游的小女孩一样高高兴兴地左顾右盼。 蝙蝠侠紧紧地盯着她,认出了对方。 是罗拉。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她出现在这样的场所是出于什么目的?之前还未查清楚的地下实验室导致的惨剧和死亡和她有没有关系? 她的背后站着谁?她是什么势力培养出来的?又为什么和企鹅人站在一起? 太多的问题没有答案, 而这意味着罗拉的嫌疑一路攀升, 并很快就升至了首位。 蝙蝠侠知道罗拉最近一直都和阿尔忒弥斯待在一起, 他知道阿尔忒弥斯的过去,也知道她现在在为企鹅人工作。 也许她是被阿尔忒弥斯介绍给企鹅人的。这是可能性最高的猜测。 也有可能她从一开始就认识企鹅人并为他工作,但这不能解释她完全空白的过去:她的父母,她的诞生,她的成长经历,她所接受过的训练和教育。 蝙蝠侠迅速找到了最有可能的答案。 也许她是被什么秘密组织售卖出去的超级人类打手。 有很多秘密的实验室在进行类似的违法实验,他们制造培养和塑造超能力者,他们中无价值的将作为人体实验的牺牲者,有价值的将被作为商品售卖出去。 ——也许罗拉是他们中的一员。 蝙蝠侠十分确定她不具有精神类的疾病——他在鉴定精神疾病上经验十分丰富,罗拉的行为和言谈都证明了她的相对正常。 而现在,看看她的表现吧,她对这种场合显得相当好奇和兴致勃勃。 她的心理状态确实有些异常。这一点非常明显了。早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有所察觉。 容易激动,难以自控,一旦情绪上头她就会失去理智,完全凭直觉和感觉行事。 但那不是她的错。 她没有得到过合适的教育,那些培养她的实验室恐怕也不会对她这样优质的商品进行管束和惩罚,她也不一定能理解她被教导了什么,以及到底在做什么。 他思考着要怎样处理罗拉,并且已经开始为她规划合适的未来。 罗拉不知道蝙蝠侠心里在想什么,她只是惊叹地注视着周围的一切,那些车队,端着枪支的安保,穿着奇装异服的雇佣兵和他们凶悍的眼神。 “他在这里吗?”企鹅人问罗拉,随后他就自己回答了自己的问题,“我在说什么傻话,他当然在这里,问题应该是他现在到底在哪里……” “他在那栋楼的楼顶啊。”罗拉说。 她从风衣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红外线灯,对准蝙蝠侠的小耳朵,然后啪地把红外线灯打开。 跟随着她的指引,好几个小红点同时汇聚到了蝙蝠侠的身上,分别对准了他的头部和胸口。 蝙蝠侠冷冷地看着罗拉。 罗拉开心地在原地蹦了蹦,用力朝他挥手——周围全都是身高一米八往上的粗壮大汉,在场所有人中只有她长得最矮。 企鹅人比她更矮些,可这家伙穿着带跟的鞋子,鞋子里估计还塞了增高垫。 这就很尴尬了。 “阿尔忒弥斯向我推荐你的时候,我得承认,卡门,我并不相信你能帮助我抓到蝙蝠侠。”企鹅人发出了古怪的笑声,“但现在我得为轻视你向你道歉。你不熟悉我的老对手的作风,但能在不惊动蝙蝠侠的时候发现他的行踪是很了不起的成就。” ——他根本就没藏啊。 ——人家明明是故意想要你发现的。 但企鹅人现在正得意洋洋,开心得不行,罗拉就默默地咽下了想说的话,配合地露出了一个捧场的笑脸。 现场的雇佣兵们至少消失了一大半,只留下寥寥几人跟着他们一起走进大楼,罗拉回头看了一样蝙蝠侠消失的方向,跟在企鹅人身后走了进去。 很遗憾,这栋大楼内外一致,没有出现从表面看十分破烂,内部却别有洞天的情况,大楼最值得称道的地方就在于它虽然破破烂烂的,但至少还挺干净。 他们一同步入了一个神奇的,还在继续运作的电梯——又是地下? 哥谭的下水道系统足够扑朔迷离了,它简直就是一本没头没尾且连中间部分都断断续续难以串联的探案集,除了混乱、谜题和颠三倒四以外空无一物。 而这群人还那么热衷于挖地下室。 罗拉不得不恶意地揣测迟早有一天这座城市会因为地上过度发展、地下过度开掘而压垮地基,从而沉入海底。 ……想象一下可能会出现的情况,罗拉竟然还觉得挺酷的。 她跟着企鹅人以及所剩无几的一些属下们走进了一个安静的房间,跟在企鹅人身后的那些属下和雇佣兵们每隔一段路就会留下来两个照看空荡的走廊,到最后进房间的时候,企鹅人身边竟然就剩下她一个人了。 企鹅人是要见谁?规格这么大? 罗拉满含好奇地看了过去。 她首先看到的是一个很眼熟的穿着职业套装的女人,不得不说黑色一步裙穿在她的身上显得太刻板了,她明明是一个适合穿着豪华时装,被挽在花花公子臂弯的女人。 “茉西。”企鹅人开口了,他站在罗拉的身侧,把那柄笨重的大黑伞充作手杖,通过单片眼镜打量这个女人,“我们曾经有过非常好的合作关系,但我相信我们今天要谈的事情还需要你的老板出面——卢瑟先生在哪里?” 真是简单粗暴的发言,罗拉想。 不过茉西这个名字听起来很熟悉。 卢瑟先生听起来就更熟悉了。 这两个名字一定曾经在什么地方一起出现过,她听到了,却没有放在心上。 罗拉站在企鹅人的身后神游天外,企鹅人也不管她——她的实力是经过阿尔忒弥斯亲自验证的,她的信用也同样由阿尔忒弥斯用自己的信用作担保,而阿尔忒弥斯和企鹅人也已经合作了很多次了,她的信用向来都很优秀。 企鹅人不关心罗拉的过去和罗拉的性格,某种程度上说他是个很优秀的老板,他付钱,你为他工作,你工作之外的事情只要不耽误到他的生意,他就不会管。 其实罗拉觉得企鹅人实在是太自大了,他似乎没怎么考虑过如果阿尔忒弥斯不是一个纯粹的雇佣兵这一可能,也对罗拉的实力估计不足。 不过她是肯定不会随便乱来的啦。 她在这个世界认识的人才几个?没可能随便就能碰到,还刚好和企鹅人的交易有关联的。 就在罗拉走神的这几分钟里,茉西已经和企鹅人你来我往地交手了好几个来回,罗拉听了一阵子就不耐烦了,左顾右盼地开始找蝙蝠侠的踪迹。 她在楼上的楼上发现了蝙蝠侠,他身边围着一地已经失去意识的雇佣兵,面前还绑了三个意识挺清醒的。 ……清醒的这三个比失去意识的更惨。 蝙蝠侠正在逼供。 罗拉就津津有味地欣赏了起来。 ……哎呀,还有这招的吗? ……这样也行! ……哇塞蝙蝠侠的心也太脏了吧。 ……酷!太厉害了! ……赶紧记下来记下来,以后没准能用到。 她看得目不转睛,全神贯注,因为太入神了,连房间里有人进来都没发现。 侍应生带着罗拉去了楼上,给了她一个带爱心形桌面的情侣间,然后呈上了菜单。 罗拉随便翻了翻,要了一份情侣套餐。 109.鼻涕 。  哥谭市会被他们大张旗鼓的行动搅得不得安宁。 其实罗拉觉得这个计划有一点点扯淡, 不太符合正常逻辑, 但是哥谭市的黑帮和地下势力做事好像一直都这么嚣张。 蝙蝠侠在这个城市最大的作用是维持不同帮派和黑恶势力的平衡,然后才是拯救无辜的哥谭市市民们。 罗拉也能够理解。 双拳难敌四手的说法在没有超能力的人群中还是很有道理的, 蝙蝠侠要敌的还不止是四只手,哥谭市已经从根子上开始腐烂了, 他需要抗衡的是整个城市,甚至不夸张的说, 他要抗衡的人也包括了哥谭市市民,甚至是他自己。 哥谭市的问题是一整座城市的问题。 而雪崩的时候, 没有任何一朵雪花是无辜的。 ——反正也不关罗拉的事, 罗拉只想远远地看一眼蝙蝠侠长什么样子。 虽然凭长相认父母挺不科学的,但她长得这么好看, 这么好看! 就算是集合了父母双方的优点才能得到那么一张脸, 父母的基本盘还是要有的对吧?还是要讲究一点遗传学的对吧? 所以她的亲生父母肯定都长得很好看。 而且一定会有她从她自己的脸上看到的显著特征。 比如她纯粹的、对比强烈的红头发和绿眼睛, 比如她的长相里天生就具有的庄严和纯洁。 还有她完美到不可思议的躯体比例。 没想到事情从第一步就开始脱轨了, 她只是找了一家快餐店, 买了圣代吃, 顺便还威胁一个试图劫色的男人把他的车给她开开。 坐上驾驶座罗拉才发现她不会开车。 她只好悻悻地转移到副驾驶座上,又威胁那个倒霉蛋开车送她到这家建造在实验室上面的酒店来。 因为倒霉蛋很听话,罗拉离开的时候还给了他一把钞票,几袋毒.品。 “纯度很高, 我也没什么用, 你拿着玩吧。”她很慷慨地说, 顺手摸了摸倒霉蛋泡面一样的小卷发, “你的头发真有特色,饶你小命啦。” 然后罗拉就坐电梯上了楼。 她倒是没觉察出来酒店里有什么不对的,都凌晨了,这里又明显刚刚举行了派对,空酒瓶空酒杯堆得山高,到处都歪歪扭扭地躺着人不是奇怪的事情。 就是连服务员也到处都是有点难以理解。 不过谁知道有钱人都有些什么怪癖,也许他们是在玩“谁喝得多我就给谁开空头支票”这种沙雕游戏,引得一大堆服务员争先灌酒? 既然没有人,罗拉也乐得在酒店里瞎转悠。 她还没见过这么豪华的酒店呢,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走在上面还有点点小不安。 倒不是觉得白色的网球鞋鞋底把大理石地板踩脏了,主要是罗拉穿着裙子,又没穿安全裤……总有种地面反光到能让人看见她的底裤的感觉。 罗拉逛了一阵满足了好奇心以后就上了楼,找了一个地面不反光、有地毯的大厅继续逛。 她听到了有人走过来,但不觉得有什么需要躲藏的。 直到对方猛地推开大门,她才把注意力从那个斜靠在三角钢琴边上,一看就很“上等”的大提琴上拔 出来,漫不经心地投去了一瞥。 只一个照面,罗拉就觉得拔不开眼睛了。 这个男人,这个男人——虽然老了一点,但是他也太好看了吧! 好看得能让人忽略他的年纪了! 不,你醒醒,罗拉对自己说,他还是老了一点,他已经完全脱离了罗拉会感兴趣的年龄段了。 罗拉只喜欢同年龄段的小男孩,十几岁那种,大她几岁或者小她几岁都没问题——如果实在是很好看很对胃口,二十岁出头也可以的。 但这个男人的脸超能打! ——如果他二十五六岁的话罗拉也就能接受了。 但是他看起来都有三十多岁了! 还不是三十出头的那种!肯定都有三十五六了! 虽然也是充满了成熟韵味的大好年龄,一个男人的黄金时间……但是罗拉才只有十五岁呀。 她长得也不是特别显老的那种,虽然白种人普遍十五六岁看起来就有二十岁那么老成,罗拉却恰好属于脸和年纪很搭的那种少数派。 她是很好看,但也很青涩,一看就是个未成年。 ——就算这个忽然往后栽倒的男人好看到罗拉觉得年龄不是问题了,她也受不了的。 三十多岁的有钱男人和十五六岁的小女孩走在一起,要是有超过父女范畴的亲密感……罗拉打了个哆嗦,被想象中的景象恶心到了。 她轻轻松松地闪到了他身边,把他扶了起来。 “哎呀,”她惊讶地说,“你怎么了?” 布鲁斯借着罗拉的力气站稳了。 就算刚才差点晕倒,他的眼光和逻辑能力也没有停止过运转。布鲁斯确定这个女孩是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移动到他身边的。 他不动声色地飞快地打量了罗拉一眼,判断着敌我,并决定率先试探:“我觉得空气好像有什么不对劲……”他尽力让自己看起来比实际情况更毫无还手之力。 “真的吗?”罗拉惊讶地说,她嗅了嗅空气,露出一个嫌恶的表情,“闻起来是有些不对。” “我到这里来的一路上都没有人。”布鲁斯虚弱地说,“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你看起来没受到什么影响。” “我刚来。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罗拉诚实地说,“我就是为了调查这里的事情才来的。” 真话,布鲁斯迅速判断道。 他略微放松了一点点,觉得罗拉可能是个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的超能力者,听说哥谭市的情况以后就大大咧咧地闯了进来。 她以为哥谭市会让她成为超级英雄,但哥谭市只能吞噬她的善良。 布鲁斯·韦恩,又名蝙蝠侠,不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儿了。 “请劳烦,”布鲁斯说,“可以送我离开这里吗?送我到楼下的停车库就可以了,我的司机就在楼下的等我。” “好呀。”罗拉答应下来。 她看了看布鲁斯苍白的面孔——半是装的半是真的——控制不住地,爱怜地摸了摸他的脸: “但是你的司机肯定不在楼下,楼下没有人的。” 她停了一下。 “你的脸好冰啊。”她说,又不顾布鲁斯的错愕和轻微反抗,摸了摸布鲁斯的脖子,“你肯定不能自己开车回家的——我也不会开车。我找个会开车的人送你吧。” 布鲁斯的背部肌肉在罗拉的手放到他的颈动脉上时不受控制地绷紧了,又缓慢地放松了下来。 “你……上哪儿找人?” 他对哥谭的治安心里有谱,在这个时间点,根本没有人会在附近乱晃。 “刚才送我来的人还没走出多远呢,我去叫他回来。”罗拉听着布鲁斯越来越虚弱的心跳声下了决定,“这里对你来说太危险了。你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她扶着布鲁斯走到小阳台边上。 派对大厅在酒店的顶楼,因为哥谭市的夜间气候太特殊了,潮湿到空气中好像无时无刻悬浮着水雾,小阳台的门都被锁得死死的。 意识到她想做什么的布鲁斯: “这位……年轻的女士,我恐怕这里不是电梯……” “我叫罗拉。”罗拉朝布鲁斯露出一个笑容,春芽一样的绿眼睛闪烁着善意的光,“你叫什么名字呀?” 布鲁斯楞了一下。 罗拉注意到了。 “你很出名?”罗拉说,随即自问自答,“也是,你肯定很出名的。”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脸颊微微泛红:“那我不知道你是谁会不会很丢脸?” “不会的……罗拉,”布鲁斯犹豫了一下还是用温和的,更近似于长辈的口吻和罗拉说话,“你可以叫我布鲁斯。布鲁斯·韦恩。” 罗拉点了点头:“好的,布鲁斯。” 她一脚踹开了小阳台的门。 布鲁斯垂死挣扎道:“如果你对这里不熟悉,我可以告诉你电梯究竟在哪里……” “我知道电梯在哪里,但是走电梯太慢了,要花两分钟呢,还不算我们走到电梯口的时间。”罗拉说,半搂着布鲁斯往阳台上走,“你介意我知道你的身高和体重吗?” 布鲁斯:“……” “没关系,是我多嘴了,”罗拉善解人意地说,“这是个人隐私,我不该问的。对不起。” 她道歉的语气还很诚恳。 因为心情实在是太好了,罗拉也没有拒绝这些礼物,只是在快到她的暂住地的时候,把那张名片掏出来,撕碎然后扔掉了。 哥谭市是一个监控发达的城市,这是罗拉早就发现的事情了,摄像头随处可见,但同样很有意思的是,这些摄像头十个里至少有五个是坏的,还有三个看起来坏了,实际上内部还有更小型的摄像头在工作。 她行动的时候都很注意避开那被隐藏起来的三个摄像头,完好的那两个则是能躲就躲,不能躲也无所谓。 目前来看,她所采取的策略还是有效的。 虽然她的行踪在这一整座城市里不可能完全隐蔽,但要想摸清楚她的行动痕迹所需要调动的资源也不是小数目,只要她不惹事,基本上也不会有什么势力吃饱了撑的非要来找她的麻烦。 ——所以,阿尔忒弥斯到底是为什么要紧紧地跟着她呢? 罗拉把自己砸到床上,打着呵欠,把玩着手中的小东西。 这是她从阿尔忒弥斯身上摸到的,看起来应该是个通讯器,但她琢磨了好久都没办法找到它的开关。 110.无奈 。  这款游戏的售价是多少, 罗拉已经忘记了。 但是那种心有余悸的感觉她还记得, 所以, 这款据说是采用了最先进的技术, 能够替代睡眠时间的潜意识游戏,肯定是花了很多钱、费了很多精力才买到手的。 一买到手她就忍不住开始玩, 一玩起来她就忘了现实里的事情。 罗拉拉开游戏面板看了看她的游戏时间,上面显示现在现实世界才过去了两个小时——而她在游戏里呆了至少也有两周了。 这款游戏简直就是第二人生! 她一下子就把担忧给扔到了脑后。 天已经快亮了, 蝙蝠侠也回到了蝙蝠车,罗拉一路目送着它消失在哥谭的下水道入口。 这个曲折的地下迷宫实在是太混乱了,而且有些路段似乎也含有能够阻隔透视的材料,罗拉盯了蝙蝠车一会儿就把蝙蝠侠给跟丢了。 她倒是也不怎么着急遇见蝙蝠侠,反正她现在就在这座城市里, 不怕遇不到对方。 但蝙蝠侠的心态就不像罗拉那样乐观了。 他忙着寻找那家被安置在酒店下方的实验室的线索,被一大堆蜂拥而至的证据和各种需要细细梳理的档案弄得焦头烂额, 因此,他就将那个他在酒店里遇到的神秘女孩交个了红罗宾。 “我根据你给我的定位找到了人,但对方根本就不是你形容的‘红发绿眼,十四岁左右’的小女孩,”红罗宾向他汇报,“而是一个二十三岁的小毒头,我在他身上找到了你扔下的三个定位器。” 蝙蝠侠说:“形容你看到的毒头。” “中等身材,中等身高, 中等长相, 扔到大街上找不到的那种人。不过他的头型挺有特色。”红罗宾说, “我调查了一下他,但这种小毒头,你知道的,他们行踪混乱,居无定所,要详细调查很耗费时间。” 蝙蝠侠说:“我知道了。你从他身上问出了些什么没有?” “他确实见过你说的那个人,但他根本不认识那个小女孩。据他说,他是某天在路上闲逛,看到对方以后心怀不轨,结果被逮住做了‘罗拉’的司机;把她送到目的地以后,她就放他走了,还给了他几袋高纯度粉做报酬,他拿了东西不敢走,就在那附近徘徊。然后就是你告诉我的东西了。” 蝙蝠侠点了点头。 “你真的觉得她有嫌疑吗?她可是亲自把你从酒店里救出来的人。”红罗宾说,“我认为怀疑她是没有必要的。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宣布为这件事负责,而且这整件事里根本没有人得益,除了你。” 那天受邀参加派对的人囊括了小半个哥谭市上东区,但另一半的人加起来,也比不上一个布鲁斯·韦恩。 不管是明面上还是暗地里的身份,布鲁斯·韦恩都比他们昂贵多了。 “没有证据能洗脱她的嫌疑。”蝙蝠侠低沉地说,“我要继续跟进这个任务,‘罗拉’由你来负责。” “明白。”红罗宾接受了命令。 他在这份工作上还是个新手,蝙蝠侠还记得这个小男孩找上门来,告诉他,“我知道你就是蝙蝠侠,我也知道你失去了罗宾,我想成为你的新任罗宾”的时候,他的心中对此有多么震惊和抗拒。 但这个小男孩很快就以他的勤奋、理智、聪明,最重要的是,以他的执着和坚韧打动了蝙蝠侠,成为了蝙蝠侠的新助手,并在任务过程中取得了蝙蝠侠的信任。 至于红罗宾的上一任…… 蝙蝠侠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或许是熬夜工作了太久,蝙蝠洞中又太潮湿。 他觉得寒意遍身,骨缝发冷。 但一如既往的,痛苦并未让他停止工作,只是令他变得更加谨慎和投入。 在忙着寻找真相的时候他也没闲着,还抽空解开了谜语人的一个谜题,平息了两场阿克汉姆精神病院的动乱。 但那家酒店的地下实验室背后所隐藏的真相依然扑朔迷离,许多人都在蝙蝠侠的怀疑名单上,但每一个人又都被他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排除。 他将哥谭市的所有黑帮势力都筛过了一遍,万分确定这间实验室绝不可能是他熟悉的那几个老对手的手笔。 ——实验室背后所站的势力是来自哥谭外部的势力。 或者更糟。 实验室背后的势力就是哥谭市背后那神秘的、从未离开过的、连蝙蝠侠也只能找到蛛丝马迹的庞大阴影。 不管是什么,蝙蝠侠确定自己总能找到答案。 这天,他又工作了一整个通宵。 阿尔弗雷德过来敲门的时候,布鲁斯才意识到自己已经饥肠辘辘,以及现在已经是第二天晚上了。 布鲁斯·韦恩今晚还有一场歌剧要欣赏。 在发生了这样的一场惨剧,还运气好地因为“喝了太多,感觉自己上次高空跳伞受的伤裂开,所以提前离场”这种理由和死神擦肩而过之后,没隔上几天就开始参加社交活动——听起来很有些毛病。 但没办法,这就是布鲁斯·韦恩的作风。 他急匆匆地换上了被阿尔弗雷德熨烫整齐的西装,驱车赶往哥谭市大剧场。 车开到一半的时候,他却紧急叫停:“停车,停车——就停在那位年轻女士的身边。” 罗拉应声抬头。 “布鲁斯?”她站定了,问,“你怎么在这里?” “我还想问你呢,罗拉,”布鲁斯冲罗拉微笑,“我一直在找你。” “你为什么这么着急找我呢?人生很长的,对任何一个随便路过的人都这么上心会很累。” “你不是随便路过的人,”布鲁斯温柔极了,“你救了我的命。” ——而且在已经调用分析了整个哥谭市的监控录像之后,红罗宾也一直没办法找到她的行踪。 这当然不能说明她就是造成那场惨案的人,但这意味着她的嫌疑越来越大。 布鲁斯这么想着,笑得更温柔了,这个笑容能当选“全世界最引人犯罪的笑容”榜首,如果真的有这么一个排名的话。 罗拉也笑起来。 她今天的穿着很简单,是一件孔雀蓝的无袖绸缎连体裙,侧腰用茶色的雪纺腰带扎起来,脚上是大红色打底,淡金色点缀的一字尖头高跟鞋。 风格稍微有点太俏丽了,所以这一身衣服是肯定没没办法出席葬礼的。 但除了葬礼以外的任何场合都能穿这么一身,尤其是罗拉还配了首饰,一对圆润的珍珠耳夹。 它们藏在她被蕾丝挽起的发丝之间,足够优雅和低调。 而且珍珠永不出错。 “你的车和你的人都太醒目了。”罗拉说,她微微侧着头看布鲁斯,“我可以上车吗?” “当然。”布鲁斯立刻走了下来,站在一边,为罗拉扶住了车门,“请。” 他的眼神在罗拉的发丝间 罗拉拢了拢裙摆,坐进了车里。 “希望我没有打扰到你的雅兴,我听说在一位美丽的女士逛街的时候打扰她,是一个绅士所做的最粗鲁和无礼的行为之一。”布鲁斯第一件事就是道歉,“如果我扰乱了你对今晚的计划——” “我没有计划,”罗拉顺着他的话头往后说,“我只是出门闲逛而已。” “那真是太巧了,我正为要独自去欣赏今晚的歌剧发愁。你对歌剧感兴趣吗?” “我没有看过歌剧。好玩吗?” “有相当一部分人无法欣赏它的趣味。”布鲁斯回答,“但它值得任何人去尝试。” “也包括孤儿?”罗拉问,“也包括流浪汉、妓.女和瘾.君子?” “它值得任何人去尝试,”布鲁斯的声音十分温柔,“当然,‘任何人’也包括孤儿、流浪汉、妓.女和瘾.君子。” 罗拉转过头,很认真地打量了布鲁斯一下。 “你比传言好了太多了。”她说,“为什么人们要忽视你对哥谭所做的贡献呢?你才是这个城市的超级英雄,和你相比,蝙蝠侠充其量只能算是一个聪明的打手。” 她停了一下,忽然又说:“连蝙蝠侠这样的作风都能被视为超级英雄……这个城市真是连根子都烂透了。” 就算蝙蝠侠不守规矩、作风残忍,好歹他确实在做好事呢。 ——只有在一个秩序已经从根本上崩坏的城市,人们才会产生这种破罐破摔的念头。 布鲁斯·韦恩还是第一次得到这样的评价。 他的面上流露出惊讶的神色来,连车前座那位向来对后座所发生的事情充耳不闻的司机,都通过后视镜看了一眼罗拉的面孔。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说。”布鲁斯说。 “没关系,别灰心,那是因为多数人都是人云亦云的傻瓜。”罗拉安慰道,“他们没办法看穿你掩藏在不学无术的花花公子背后的真相。你是这个城市英雄,绝对的。” 111.冷静 。  最简单的是找个小一点的东西, 像是钉子, 石块, 或者别的什么,在高速行动的时候轻轻划过对方的大动脉。 这时候要快速跑开, 站到远处——然后就能欣赏持续时间为半分钟到三分钟不等的人体喷泉了。 具体效果要因人而异,有些瘾.君子连半分钟都喷不了。 罗拉在被人围攻的时候玩过一次大的, 结果是吓得那条街的混混都跑了, 差点没人收拾血淋淋的大街和那些尸体。 没人收拾尸体就会惊动警方,惊动警方就会惊动戈登局长, 惊动戈登局长就会惊动蝙蝠侠。 而罗拉一点也不想面对蝙蝠侠的追捕。 也不是怕他, 罗拉是觉得, 她的身世还是个迷呢,她爸妈到底是谁也不清楚,超英的人数就这么多, 要是被蝙蝠侠盖章她是反派,那她不就只能选反派这条路走了吗? 做反派她是无所谓的。 但不能自己选就很不开心了。 所以还是避开蝙蝠侠为妙。 约定好的时间是下周六晚上, 因为阿尔忒弥斯的老板很忙,有很多大生意要谈,本周六抽不出时间。 但今天也才周一而已。 所以这个约定在罗拉耳中听起来就像是要过一辈子才会和对方见面一样。一转眼,她就把事情扔到了脑后。 不过罗拉还记得在那家豪华酒店里发生过的事情, 还有因为剧毒气体而死的上百人。 这种事情是会让蝙蝠侠忙起来的,蝙蝠侠也肯定会到现场进行调查。 罗拉慢悠悠地赶到的时候, 那家酒店附近全都被封锁带隔离了。 哥谭人根本不去靠近它, 豪华酒店的附近也没什么商铺, 原本繁华无比、豪车如流的地方,竟然在短短的几天时间里就显示出了衰败的迹象。 尽管从外观上看,它依然高大辉煌,尽显现代建筑的融会贯通各种风格之后所特有的那种奢华——把所有宏伟的格局、精妙的设计、优雅的细节全部熔铸到一起的奢华。 奢华得有些艳俗了。 但在仿佛每时每刻都被笼罩在晦暗的浓雾之中的哥谭,这样的艳俗又很妥帖。 颇有些“断臂维纳斯”的意蕴:残缺真是其艺术的一部分,完整了反而不美。 罗拉没有太靠近那家酒店,这不妨碍她关注酒店附近发生的事情。即使在哥谭市,那天所发生的也是十足的惨案了,大街小巷的人都议论纷纷,罗拉只要找一个地方,聆听流言,然后再把过于夸张、言过其实的假消息过滤掉就好。 很奇怪的,她再一次发现自己有从无数信息中辨认真假的天赋。 最粗浅的交叉对比信息就不用说了,在能够获取的信息足够庞大的前提之下,不同人对于同一件事的阐述总是有所不同,分析和对比他们描述的差异就能得出大概的真相。 难点在于辨认人们的谎言。 其实很简单,重点就在于细节,细节是最难以伪装和掩饰的,它会在不经意之间泄露讲述者极力想要掩饰的东西。 精妙的谎言大师也能够编造出完美的细节,但太过完美的细节同样是一种缺漏,稍费精力就能分辨——简而言之,过滤假消息的重点在于同时分辨这些话语的真假并频繁地和其他信息进行交叉比对。 这是相当基础又相当消耗心神精力的工作,就像是在玩融合了填字迷、找不同、消消乐和俄罗斯方块的游戏,耐心,细致,智慧,学识,缺一不可。 罗拉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那些品质。 她唯一知道的,就是她能很轻而易举地做到她想做的事情,尽管很多时候连她自己也不搞懂自己是怎么做到的。 ——运用自己的大脑就像是在运用手指,你并不能确切地清楚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你也没办法确切地表达出自己使用它们的过程,反正你就是能做到。 ——就好像你阅读文字的时候并不总是能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将这句话看到了眼中,但你就是知道你看到了这句话。 有用的消息不算多,不过还是有两件事引起了罗拉的兴趣。 听说有想要对蝙蝠侠出手的黑帮设了一个什么陷阱试图抓住蝙蝠侠,反而被蝙蝠侠掀了老底。 听说豪华酒店底部的实验室被发现了,不过蝙蝠侠还没能进入实验室。 但人们讨论得最多的,还是大难不死的布鲁斯·韦恩:不管怎么说,这酒店也开不下去了,人傻钱多的韦恩先生决定不顾传言,买下这栋酒店。 至于买下来到底是要做什么……这就不清楚了,这位韦恩先生做过的类似的荒唐事不是一件两件,斥巨资买下一栋不可能继续盈利的酒店不算什么。 在外面闲逛了一整天后,到夜晚的时候,罗拉悄悄地埋伏在了最靠近酒店的小区内。 照惯例,她选了一间空屋藏身。 蝙蝠车没有迟到,它几乎是在刚入夜的时候就疾驰过来,罗拉不得不惊叹于它所展示出的远超过民用技术,或许还超过了许多军用技术的引擎和消音设备——这辆车的速度就像闪电那样快! 不过它也让罗拉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看不穿蝙蝠车,它似乎是采用了一种特殊材质,她的透视眼在这辆车上失效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遇到自己没办法看穿的材质,而这显然是一种不太美好的预兆。 罗拉是不会认为这辆蝙蝠车只是恰巧使用了能让她的透视眼失效的材料的,她更倾向于认为蝙蝠侠就是知道这种材料能够阻隔这种透视能力,才会使用它作为蝙蝠车的材料。 而如果蝙蝠侠在蝙蝠车上使用了这种材料,他没道理不在自己的面具上…… 噢。 罗拉看着蝙蝠侠。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蝙蝠侠,怎么说呢,那身黑色的紧身衣看起来是不是有一点,就一点——性感过头了? 他的面具果然是不可透视的材料。 那上面还有两个尖耳朵。 罗拉还是能理解他“蝙蝠侠”的绰号出自哪里的。 夜间行动、敏捷无声,再加上他蝙蝠造型的黑色披风,以及他投掷出去的蝙蝠造型的飞镖,这一切都说明“蝙蝠侠”是他自己选择的形象和称号,但那个尖耳朵配上他的黑色紧身衣所呈现出来的效果…… 太糟糕了。 罗拉在空屋子里翻了翻,翻出一袋奶粉,她也不嫌弃,给自己兑了杯牛奶,搬了个椅子,正面朝着蝙蝠侠所在的方向坐着,就看蝙蝠侠打算怎么办。 他勘察了酒店的情况,给每一层楼的空气取样保留,然后找到了那个直通地下实验室的电梯,开始借助他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破译电梯的密码。 他破译了四十来分钟。 他又破译了四十来分钟。 他仍旧在破译,且花掉了第三个四十分钟。 ……蝙蝠侠好像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厉害啊,罗拉不禁想,也不是说他不厉害,但普通人显然把他给过度神话了,好像整个哥谭市的人都没办法逃脱他的控制一样。 但实际上他也是有死角的,别的不说,这种完全突发的事件他就没办法及时赶到和阻止,这栋楼的电梯密码他也没能分分钟攻破,最重要的是,罗拉已经很清楚地意识到,蝙蝠侠是个没有超能力的普通人。 这个“普通人”其实存疑,因为他的一系列动作都完全到达了人类所能发挥出来的极限。 虽然不超过人体极限好像很“普通人”,可是讲道理,使用身体的潜能就像是从水池中往外汲水,不是说水池里还有水就能无限度地往外供水的,一旦水池中的水低于某个平面,水就出不来了。 普通人使用身体的时候是不可能把潜能百分之百地发挥出来的,更别说像蝙蝠侠一样始终维持在巅峰状态了。 ——总得留点东西吧? 四肢、大脑和人体内部的各种反应是共同维持人的生命力和活动力的,不可能说某一个时间段里把所有的能量都调给某一个部位,其他部位就暂时停摆——那是要出人命的。 但蝙蝠侠到底还是怎么回事,罗拉也不怎么关心。 实际上她只看了一会儿蝙蝠侠的行动就因为无聊移开视线,然后打开了电视。 电视中的一对男女做出不可明确描写的原始动作。 罗拉……还挺有趣地看了一会儿。 然后她翻出手机,给电视中的两个人拍了张脸部照片,因为这种性质特殊的节目很少给脸部特写——多半都会给不可描述的部位特写——她还等了好久才等到可以拍照的片段。 搜索引擎是莱克斯集团开发的引擎,识图功能很强大,罗拉很快就在网上查到了她想知道的消息。 出现在电视上的那两个人都是有名的,咳,爱情动作片演员。 他们有详细的粉丝网站,个人主页,维基百科上还有他们详细的生平,上面列出了他们所参演的每一部影片。 罗拉搜索了每一部影片,通过自动支付购买了每一部的电子版(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显示已购买,应该是手机的前任主人买的),然后快进着看完了每一部。 111.冷静 。  最简单的是找个小一点的东西, 像是钉子, 石块, 或者别的什么,在高速行动的时候轻轻划过对方的大动脉。 这时候要快速跑开, 站到远处——然后就能欣赏持续时间为半分钟到三分钟不等的人体喷泉了。 具体效果要因人而异,有些瘾.君子连半分钟都喷不了。 罗拉在被人围攻的时候玩过一次大的, 结果是吓得那条街的混混都跑了, 差点没人收拾血淋淋的大街和那些尸体。 没人收拾尸体就会惊动警方,惊动警方就会惊动戈登局长, 惊动戈登局长就会惊动蝙蝠侠。 而罗拉一点也不想面对蝙蝠侠的追捕。 也不是怕他, 罗拉是觉得, 她的身世还是个迷呢,她爸妈到底是谁也不清楚,超英的人数就这么多, 要是被蝙蝠侠盖章她是反派,那她不就只能选反派这条路走了吗? 做反派她是无所谓的。 但不能自己选就很不开心了。 所以还是避开蝙蝠侠为妙。 约定好的时间是下周六晚上, 因为阿尔忒弥斯的老板很忙,有很多大生意要谈,本周六抽不出时间。 但今天也才周一而已。 所以这个约定在罗拉耳中听起来就像是要过一辈子才会和对方见面一样。一转眼,她就把事情扔到了脑后。 不过罗拉还记得在那家豪华酒店里发生过的事情, 还有因为剧毒气体而死的上百人。 这种事情是会让蝙蝠侠忙起来的,蝙蝠侠也肯定会到现场进行调查。 罗拉慢悠悠地赶到的时候, 那家酒店附近全都被封锁带隔离了。 哥谭人根本不去靠近它, 豪华酒店的附近也没什么商铺, 原本繁华无比、豪车如流的地方,竟然在短短的几天时间里就显示出了衰败的迹象。 尽管从外观上看,它依然高大辉煌,尽显现代建筑的融会贯通各种风格之后所特有的那种奢华——把所有宏伟的格局、精妙的设计、优雅的细节全部熔铸到一起的奢华。 奢华得有些艳俗了。 但在仿佛每时每刻都被笼罩在晦暗的浓雾之中的哥谭,这样的艳俗又很妥帖。 颇有些“断臂维纳斯”的意蕴:残缺真是其艺术的一部分,完整了反而不美。 罗拉没有太靠近那家酒店,这不妨碍她关注酒店附近发生的事情。即使在哥谭市,那天所发生的也是十足的惨案了,大街小巷的人都议论纷纷,罗拉只要找一个地方,聆听流言,然后再把过于夸张、言过其实的假消息过滤掉就好。 很奇怪的,她再一次发现自己有从无数信息中辨认真假的天赋。 最粗浅的交叉对比信息就不用说了,在能够获取的信息足够庞大的前提之下,不同人对于同一件事的阐述总是有所不同,分析和对比他们描述的差异就能得出大概的真相。 难点在于辨认人们的谎言。 其实很简单,重点就在于细节,细节是最难以伪装和掩饰的,它会在不经意之间泄露讲述者极力想要掩饰的东西。 精妙的谎言大师也能够编造出完美的细节,但太过完美的细节同样是一种缺漏,稍费精力就能分辨——简而言之,过滤假消息的重点在于同时分辨这些话语的真假并频繁地和其他信息进行交叉比对。 这是相当基础又相当消耗心神精力的工作,就像是在玩融合了填字迷、找不同、消消乐和俄罗斯方块的游戏,耐心,细致,智慧,学识,缺一不可。 罗拉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那些品质。 她唯一知道的,就是她能很轻而易举地做到她想做的事情,尽管很多时候连她自己也不搞懂自己是怎么做到的。 ——运用自己的大脑就像是在运用手指,你并不能确切地清楚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你也没办法确切地表达出自己使用它们的过程,反正你就是能做到。 ——就好像你阅读文字的时候并不总是能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将这句话看到了眼中,但你就是知道你看到了这句话。 有用的消息不算多,不过还是有两件事引起了罗拉的兴趣。 听说有想要对蝙蝠侠出手的黑帮设了一个什么陷阱试图抓住蝙蝠侠,反而被蝙蝠侠掀了老底。 听说豪华酒店底部的实验室被发现了,不过蝙蝠侠还没能进入实验室。 但人们讨论得最多的,还是大难不死的布鲁斯·韦恩:不管怎么说,这酒店也开不下去了,人傻钱多的韦恩先生决定不顾传言,买下这栋酒店。 至于买下来到底是要做什么……这就不清楚了,这位韦恩先生做过的类似的荒唐事不是一件两件,斥巨资买下一栋不可能继续盈利的酒店不算什么。 在外面闲逛了一整天后,到夜晚的时候,罗拉悄悄地埋伏在了最靠近酒店的小区内。 照惯例,她选了一间空屋藏身。 蝙蝠车没有迟到,它几乎是在刚入夜的时候就疾驰过来,罗拉不得不惊叹于它所展示出的远超过民用技术,或许还超过了许多军用技术的引擎和消音设备——这辆车的速度就像闪电那样快! 不过它也让罗拉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看不穿蝙蝠车,它似乎是采用了一种特殊材质,她的透视眼在这辆车上失效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遇到自己没办法看穿的材质,而这显然是一种不太美好的预兆。 罗拉是不会认为这辆蝙蝠车只是恰巧使用了能让她的透视眼失效的材料的,她更倾向于认为蝙蝠侠就是知道这种材料能够阻隔这种透视能力,才会使用它作为蝙蝠车的材料。 而如果蝙蝠侠在蝙蝠车上使用了这种材料,他没道理不在自己的面具上…… 噢。 罗拉看着蝙蝠侠。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蝙蝠侠,怎么说呢,那身黑色的紧身衣看起来是不是有一点,就一点——性感过头了? 他的面具果然是不可透视的材料。 那上面还有两个尖耳朵。 罗拉还是能理解他“蝙蝠侠”的绰号出自哪里的。 夜间行动、敏捷无声,再加上他蝙蝠造型的黑色披风,以及他投掷出去的蝙蝠造型的飞镖,这一切都说明“蝙蝠侠”是他自己选择的形象和称号,但那个尖耳朵配上他的黑色紧身衣所呈现出来的效果…… 太糟糕了。 罗拉在空屋子里翻了翻,翻出一袋奶粉,她也不嫌弃,给自己兑了杯牛奶,搬了个椅子,正面朝着蝙蝠侠所在的方向坐着,就看蝙蝠侠打算怎么办。 他勘察了酒店的情况,给每一层楼的空气取样保留,然后找到了那个直通地下实验室的电梯,开始借助他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破译电梯的密码。 他破译了四十来分钟。 他又破译了四十来分钟。 他仍旧在破译,且花掉了第三个四十分钟。 ……蝙蝠侠好像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厉害啊,罗拉不禁想,也不是说他不厉害,但普通人显然把他给过度神话了,好像整个哥谭市的人都没办法逃脱他的控制一样。 但实际上他也是有死角的,别的不说,这种完全突发的事件他就没办法及时赶到和阻止,这栋楼的电梯密码他也没能分分钟攻破,最重要的是,罗拉已经很清楚地意识到,蝙蝠侠是个没有超能力的普通人。 这个“普通人”其实存疑,因为他的一系列动作都完全到达了人类所能发挥出来的极限。 虽然不超过人体极限好像很“普通人”,可是讲道理,使用身体的潜能就像是从水池中往外汲水,不是说水池里还有水就能无限度地往外供水的,一旦水池中的水低于某个平面,水就出不来了。 普通人使用身体的时候是不可能把潜能百分之百地发挥出来的,更别说像蝙蝠侠一样始终维持在巅峰状态了。 ——总得留点东西吧? 四肢、大脑和人体内部的各种反应是共同维持人的生命力和活动力的,不可能说某一个时间段里把所有的能量都调给某一个部位,其他部位就暂时停摆——那是要出人命的。 但蝙蝠侠到底还是怎么回事,罗拉也不怎么关心。 实际上她只看了一会儿蝙蝠侠的行动就因为无聊移开视线,然后打开了电视。 电视中的一对男女做出不可明确描写的原始动作。 罗拉……还挺有趣地看了一会儿。 然后她翻出手机,给电视中的两个人拍了张脸部照片,因为这种性质特殊的节目很少给脸部特写——多半都会给不可描述的部位特写——她还等了好久才等到可以拍照的片段。 搜索引擎是莱克斯集团开发的引擎,识图功能很强大,罗拉很快就在网上查到了她想知道的消息。 出现在电视上的那两个人都是有名的,咳,爱情动作片演员。 他们有详细的粉丝网站,个人主页,维基百科上还有他们详细的生平,上面列出了他们所参演的每一部影片。 罗拉搜索了每一部影片,通过自动支付购买了每一部的电子版(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显示已购买,应该是手机的前任主人买的),然后快进着看完了每一部。 112.认识 。 然后他就掉进企鹅人专门为他设置的陷阱里了。 企鹅人那些古怪的发明和小玩意确实很有一手, 靠着它们, 他还是能够暂时地在争斗中取得上风的。 多数时候蝙蝠侠都能反败为胜,从企鹅人的手中逃脱并最终找到证明企鹅人在进行非法交易的证据, 将企鹅人绳之以法。 然而这次企鹅人并不是一个人在迎战。 与其说是蝙蝠侠吃了企鹅人的亏, 不如说是蝙蝠侠吃了企鹅人和卢瑟两个人的亏。 他没能在短时间内从为他特制的束缚椅上逃脱, 而就在这时候, 企鹅人已经志得意满地打算上来嘲笑自己的“老朋友”了。 罗拉把墙板扔到了一边, 绕到蝙蝠侠身后看了看那把椅子。 密码锁的。 她把手指放在最左边的数字上, 但思考了几秒后, 她按下的却是密码锁最右边的数字。 手铐和脚铐都应声而开。 ……哎呀。 ……真的能打开呀。 罗拉兴致勃勃地扬起了眉。 蝙蝠侠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没有第一时间攻击罗拉,而是用他低沉的声音询问罗拉: “你是谁?” 罗拉仰着头——这个动作是身高所限——看蝙蝠侠的下巴。 ……嗯。 ……从一开始她就觉得他像布鲁斯了,从这个角度看……果然。 她说:“哎呀,我才刚刚救了你呢,连谢谢也不说吗?” “是你告诉他们我的位置。” “什么?”罗拉不可置信地瞪着蝙蝠侠, “你真——讨厌!你不可理喻!明明是你自己想暴露的!我从头到尾都在帮你!” “你在为企鹅人工作。”蝙蝠侠冷淡地说,“你是谁?” “这里是哥谭诶,你自己说, 我能找什么工作?企鹅人已经是最好的老板之一了。我也没帮他做坏事啊!我只是个保镖!”罗拉理直气壮, “你这人很过分的!” 在蝙蝠侠真正对她出手之前,罗拉说:“你不走吗?楼就要塌了!” 几乎在她说出这句话的同一时间, 蝙蝠侠闪电般冲出了大楼, 一跃而下。 “好啦好啦, 再见啦!”罗拉在他身后招手, 伴随着大楼倒塌的轰隆声,她大声说,“我叫什么也不用告诉你了!我的代号是‘卡门’!有机会一起合作呀!” 她确定蝙蝠侠听到了她的话,就心满意足地在被断裂的钢筋刺中前飞走了。 天色已经很晚了。 罗拉也不那么想马上就回去,反而阿尔忒弥斯也还没有回。 本来说好了今晚要回来的。 八成是她的那个神秘的老板又给了她什么额外的任务了。 ——其实她也觉得一直住在阿尔忒弥斯的家里有点不太好,还害得阿尔忒弥斯也容易暴露了。 一路转悠着转悠着,罗拉就到了那天阿尔忒弥斯带她去过的酒吧。 酒吧里头还是没几个人在,那天吸引了罗拉注意力的雇佣兵也消失了,大厅里很空荡,倒是调酒师还站在吧台后面,笑眯眯地用白色毛巾擦拭着酒杯。 见罗拉来了,他微笑着打了个招呼:“晚上好,卡门。新任务完成得很不错。” “不错吗?”罗拉偏着头,“我还以为企鹅人一定会给我一个大大的差评呢。” “你们的雇佣关系从他让你离开的那一刻就结束了。”调酒师说,“他的尾款也已经付清了,我已经打进了你的账号里。” “我还有账号吗!我怎么不知道?” 调酒师的微笑无懈可击: “你在我这里有一个账号。我的联系方式已发送,当你有需要的时候,给我短信或邮件就能提取你的报酬到指定账户。” “哦。那先存在你那里吧。”罗拉说,她感觉她的手机在贴身的口袋里震动了一下,“不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当然可以。”调酒师回答,他的笑容平缓,却也神秘莫测,“你可以选择任何你喜欢的方式呼唤我。短信和邮件只是一个形式。” 罗拉换了个方向歪着头看调酒师:“那你的代号是什么呢?我总得有个称呼你的方式吧?” 调酒师轻轻放下手中不知道擦了多久,已经被擦得锃亮的玻璃酒杯。 “洛。”他轻柔地说,“你可以这么叫我。” “洛。”罗拉重复了一遍,“这是你的真名吗?因为我感觉这是你的真名。” 调酒师回了她一杯卡门。 罗拉小口小口地喝掉了这杯酒。 “你在为什么而烦恼呢,亲爱的卡门?”调酒师靠在吧台上,慢条斯理地问,“是在担心你的下一个任务还没有着落吗?” “不是。”罗拉说,“是觉得有点无聊。但又不是真的无聊。” 真的无聊的话她不管怎么样都会退出游戏的。 现在罗拉的状态就有点像是一个人在抱怨他的生活很无趣,他其实并不一定真的是觉得他的生活很无趣,他就是想要找出点什么东西来发泄自己的不满。 调酒师若有所思地看着罗拉:“觉得无聊?亲爱的,无聊和无聊之间有很大的差别。有些人无聊是因为生活真的很无聊,有些人无聊是因为想要杀人作恶。你是哪一种?” “我就是单纯的无聊。”罗拉打了个小小的呵欠,“应该是第一种吧。” “你的新任务马上就到,亲爱的卡门。” 罗拉想说她没打算催任务,她觉得无聊的一大原因是她已经能够确定蝙蝠侠不是她的父亲了,而既然她的父母是敌对的、代表正义和邪恶的双方,哥谭市又没有别的英雄,再继续留在哥谭就毫无意义。 但一想到要离开,她竟然还有点怀念这个城市,怀念这个城市的混乱、无序、残忍和肮脏。 罗拉照常去哥谭市的边界去晒了太阳,这次,她注意到阳光照在海湾上的时候,视觉效果总是漆黑如墨海面上竟漂浮了一层美艳的金光,像是洒了一海的金粉。 她摇摇晃晃地离开了这里。 如果你对自己即将离开的城市生出了不舍之心,你会做什么? 罗拉决定去买点纪念品。 她先是去了哥谭市最大的百货超市,发现在这里陈列出来的柜台品牌在其他的任何一个发达城市都能看到。 于是罗拉改而去了哥谭市最具有特色的黑巷,被几个小毒头围着兜售药品,还有几个小混混试图强行拉她进奇怪的房间。 罗拉统统暴打了一顿,然后扒光他们的衣服捆住手脚,再扔到房顶上。 最后她在一家宠物店停住了脚步。 ……嗯,不然她带走一只哥谭市土生土长的宠物吧。 哥谭市的大街小巷里藏了不少奇奇怪怪的小动物,能活下来的非家养动物个个都凶悍无比而且身怀绝技。 罗拉还是比较属意猫和狗。 她走进宠物店,买了个最大规格、立起来比她还高上一点的宠物窝,又买了一点宠物饼干和宠物肉罐头。 然后她把宠物窝暂时放在一个垃圾场边上,把罐头和饼干放在宠物窝里,扭头就去找附近的小毒头弄药——混在饼干和肉罐头里,好让她未来的猫或者狗安安静静地睡在窝里等她。 吃了她的食物,睡了她的宠物窝,就是她的猫或者狗了! 但当罗拉高高兴兴地带着她刚弄到手的,不会伤害小动物的肠胃或者神经,只会让它们安安全全地睡上一小觉的药回来的时候,却发现,那个大大的宠物窝里,竟然已经有活物躺在里面的。 不是猫。 也不是狗。 是个……人。 罗拉犹豫了一下,轻手轻脚地走过去。 然后罗拉睁大了眼睛:她给她未来的小可爱准备的饼干和肉罐头都空掉了! ——肯定是这个窝在里面睡觉的人吃掉的! ——过分! 在感到震惊的同时,罗拉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哥谭的小动物也没这么傻的,吃了东西不赶紧跑,还乐颠颠地在软绵绵的窝里头睡觉。 看这个家伙穿得也是破破烂烂的,又脏又臭,可能也是太饿太累了。 罗拉又走了几步,走到了宠物窝的面前。 这时候她也想起来要仔细看看对方了。 哎呀,罗拉想,是个男孩。 ——浑身上下都黑乎乎的,脸上也很脏。头发都脏得结块了,漆黑,也不知道原本是不是黑色的。 ——特别瘦。瘦得就算罗拉不透视,都看得清他露在外面的手臂皮肉下面的骨头形状。 罗拉在宠物窝前蹲了下来。 男孩几乎立刻就睁开了眼睛,死死盯着罗拉。 哎呀,罗拉想,蓝眼睛。 真好看。 她问:“你是不是惹了什么仇家?” 男孩不说话,就是盯着罗拉直看。 他的眼神涣散而空茫。 哎呀,罗拉想,是个傻子呀。 ——是个傻子诶! 罗拉忽地就开心起来! 112.认识 。 然后他就掉进企鹅人专门为他设置的陷阱里了。 企鹅人那些古怪的发明和小玩意确实很有一手, 靠着它们, 他还是能够暂时地在争斗中取得上风的。 多数时候蝙蝠侠都能反败为胜,从企鹅人的手中逃脱并最终找到证明企鹅人在进行非法交易的证据, 将企鹅人绳之以法。 然而这次企鹅人并不是一个人在迎战。 与其说是蝙蝠侠吃了企鹅人的亏, 不如说是蝙蝠侠吃了企鹅人和卢瑟两个人的亏。 他没能在短时间内从为他特制的束缚椅上逃脱, 而就在这时候, 企鹅人已经志得意满地打算上来嘲笑自己的“老朋友”了。 罗拉把墙板扔到了一边, 绕到蝙蝠侠身后看了看那把椅子。 密码锁的。 她把手指放在最左边的数字上, 但思考了几秒后, 她按下的却是密码锁最右边的数字。 手铐和脚铐都应声而开。 ……哎呀。 ……真的能打开呀。 罗拉兴致勃勃地扬起了眉。 蝙蝠侠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没有第一时间攻击罗拉,而是用他低沉的声音询问罗拉: “你是谁?” 罗拉仰着头——这个动作是身高所限——看蝙蝠侠的下巴。 ……嗯。 ……从一开始她就觉得他像布鲁斯了,从这个角度看……果然。 她说:“哎呀,我才刚刚救了你呢,连谢谢也不说吗?” “是你告诉他们我的位置。” “什么?”罗拉不可置信地瞪着蝙蝠侠, “你真——讨厌!你不可理喻!明明是你自己想暴露的!我从头到尾都在帮你!” “你在为企鹅人工作。”蝙蝠侠冷淡地说,“你是谁?” “这里是哥谭诶,你自己说, 我能找什么工作?企鹅人已经是最好的老板之一了。我也没帮他做坏事啊!我只是个保镖!”罗拉理直气壮, “你这人很过分的!” 在蝙蝠侠真正对她出手之前,罗拉说:“你不走吗?楼就要塌了!” 几乎在她说出这句话的同一时间, 蝙蝠侠闪电般冲出了大楼, 一跃而下。 “好啦好啦, 再见啦!”罗拉在他身后招手, 伴随着大楼倒塌的轰隆声,她大声说,“我叫什么也不用告诉你了!我的代号是‘卡门’!有机会一起合作呀!” 她确定蝙蝠侠听到了她的话,就心满意足地在被断裂的钢筋刺中前飞走了。 天色已经很晚了。 罗拉也不那么想马上就回去,反而阿尔忒弥斯也还没有回。 本来说好了今晚要回来的。 八成是她的那个神秘的老板又给了她什么额外的任务了。 ——其实她也觉得一直住在阿尔忒弥斯的家里有点不太好,还害得阿尔忒弥斯也容易暴露了。 一路转悠着转悠着,罗拉就到了那天阿尔忒弥斯带她去过的酒吧。 酒吧里头还是没几个人在,那天吸引了罗拉注意力的雇佣兵也消失了,大厅里很空荡,倒是调酒师还站在吧台后面,笑眯眯地用白色毛巾擦拭着酒杯。 见罗拉来了,他微笑着打了个招呼:“晚上好,卡门。新任务完成得很不错。” “不错吗?”罗拉偏着头,“我还以为企鹅人一定会给我一个大大的差评呢。” “你们的雇佣关系从他让你离开的那一刻就结束了。”调酒师说,“他的尾款也已经付清了,我已经打进了你的账号里。” “我还有账号吗!我怎么不知道?” 调酒师的微笑无懈可击: “你在我这里有一个账号。我的联系方式已发送,当你有需要的时候,给我短信或邮件就能提取你的报酬到指定账户。” “哦。那先存在你那里吧。”罗拉说,她感觉她的手机在贴身的口袋里震动了一下,“不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当然可以。”调酒师回答,他的笑容平缓,却也神秘莫测,“你可以选择任何你喜欢的方式呼唤我。短信和邮件只是一个形式。” 罗拉换了个方向歪着头看调酒师:“那你的代号是什么呢?我总得有个称呼你的方式吧?” 调酒师轻轻放下手中不知道擦了多久,已经被擦得锃亮的玻璃酒杯。 “洛。”他轻柔地说,“你可以这么叫我。” “洛。”罗拉重复了一遍,“这是你的真名吗?因为我感觉这是你的真名。” 调酒师回了她一杯卡门。 罗拉小口小口地喝掉了这杯酒。 “你在为什么而烦恼呢,亲爱的卡门?”调酒师靠在吧台上,慢条斯理地问,“是在担心你的下一个任务还没有着落吗?” “不是。”罗拉说,“是觉得有点无聊。但又不是真的无聊。” 真的无聊的话她不管怎么样都会退出游戏的。 现在罗拉的状态就有点像是一个人在抱怨他的生活很无趣,他其实并不一定真的是觉得他的生活很无趣,他就是想要找出点什么东西来发泄自己的不满。 调酒师若有所思地看着罗拉:“觉得无聊?亲爱的,无聊和无聊之间有很大的差别。有些人无聊是因为生活真的很无聊,有些人无聊是因为想要杀人作恶。你是哪一种?” “我就是单纯的无聊。”罗拉打了个小小的呵欠,“应该是第一种吧。” “你的新任务马上就到,亲爱的卡门。” 罗拉想说她没打算催任务,她觉得无聊的一大原因是她已经能够确定蝙蝠侠不是她的父亲了,而既然她的父母是敌对的、代表正义和邪恶的双方,哥谭市又没有别的英雄,再继续留在哥谭就毫无意义。 但一想到要离开,她竟然还有点怀念这个城市,怀念这个城市的混乱、无序、残忍和肮脏。 罗拉照常去哥谭市的边界去晒了太阳,这次,她注意到阳光照在海湾上的时候,视觉效果总是漆黑如墨海面上竟漂浮了一层美艳的金光,像是洒了一海的金粉。 她摇摇晃晃地离开了这里。 如果你对自己即将离开的城市生出了不舍之心,你会做什么? 罗拉决定去买点纪念品。 她先是去了哥谭市最大的百货超市,发现在这里陈列出来的柜台品牌在其他的任何一个发达城市都能看到。 于是罗拉改而去了哥谭市最具有特色的黑巷,被几个小毒头围着兜售药品,还有几个小混混试图强行拉她进奇怪的房间。 罗拉统统暴打了一顿,然后扒光他们的衣服捆住手脚,再扔到房顶上。 最后她在一家宠物店停住了脚步。 ……嗯,不然她带走一只哥谭市土生土长的宠物吧。 哥谭市的大街小巷里藏了不少奇奇怪怪的小动物,能活下来的非家养动物个个都凶悍无比而且身怀绝技。 罗拉还是比较属意猫和狗。 她走进宠物店,买了个最大规格、立起来比她还高上一点的宠物窝,又买了一点宠物饼干和宠物肉罐头。 然后她把宠物窝暂时放在一个垃圾场边上,把罐头和饼干放在宠物窝里,扭头就去找附近的小毒头弄药——混在饼干和肉罐头里,好让她未来的猫或者狗安安静静地睡在窝里等她。 吃了她的食物,睡了她的宠物窝,就是她的猫或者狗了! 但当罗拉高高兴兴地带着她刚弄到手的,不会伤害小动物的肠胃或者神经,只会让它们安安全全地睡上一小觉的药回来的时候,却发现,那个大大的宠物窝里,竟然已经有活物躺在里面的。 不是猫。 也不是狗。 是个……人。 罗拉犹豫了一下,轻手轻脚地走过去。 然后罗拉睁大了眼睛:她给她未来的小可爱准备的饼干和肉罐头都空掉了! ——肯定是这个窝在里面睡觉的人吃掉的! ——过分! 在感到震惊的同时,罗拉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哥谭的小动物也没这么傻的,吃了东西不赶紧跑,还乐颠颠地在软绵绵的窝里头睡觉。 看这个家伙穿得也是破破烂烂的,又脏又臭,可能也是太饿太累了。 罗拉又走了几步,走到了宠物窝的面前。 这时候她也想起来要仔细看看对方了。 哎呀,罗拉想,是个男孩。 ——浑身上下都黑乎乎的,脸上也很脏。头发都脏得结块了,漆黑,也不知道原本是不是黑色的。 ——特别瘦。瘦得就算罗拉不透视,都看得清他露在外面的手臂皮肉下面的骨头形状。 罗拉在宠物窝前蹲了下来。 男孩几乎立刻就睁开了眼睛,死死盯着罗拉。 哎呀,罗拉想,蓝眼睛。 真好看。 她问:“你是不是惹了什么仇家?” 男孩不说话,就是盯着罗拉直看。 他的眼神涣散而空茫。 哎呀,罗拉想,是个傻子呀。 ——是个傻子诶! 罗拉忽地就开心起来! 113.逛街 。  罗拉在很多事情上有着惊人的智慧和敏锐。 她熟知各种数理知识, 能精准地背出经典文学的选段, 思维敏捷, 妙语连珠, 常有天真可笑但又极有趣味的发言。 但对世界的具体情况,无论是政局、经济, 还是超级能力这的势力,比如复联、正联,乃至于这个年龄段的小女孩最喜欢的好莱坞影星,她都称得上一无所知。 而且她也一点也不介意暴露自己的一无所知,甚至也不介意暴露自己无知的原因。 “我才刚刚接触这个世界呢, ”她说,因为脸朝着窗外而不是布鲁斯, 她的声音有些失真,“我对它还很陌生。” “你认识这个世界的第一站就是哥谭?虽然我是个哥谭人,但我得说你很不幸。”布鲁斯说,“哥谭不是你这样的小女孩应该停留的地方。” 这是真心话。 他对这个小女孩其实没什么敌意, 她的能力是很强大,可只要她不把力量用在犯罪上,不把本来就混乱的哥谭搅得一团糟, 他也没必要将她视为敌人。 “我也觉得。”罗拉从窗外收回视线, 看着布鲁斯赞同地点头, “等再过一段时间我就要走了……你可以给我你的手机号吗?我觉得我们也算是朋友了。” “当然。”布鲁斯很爽快地答应下来。 他从西装里掏出了一张名片, 在上面写了一串数字, 再递给罗拉:“这是我的私人号码, 二十四小时开机。” 罗拉接过来,仔细看了看,又递了回去:“我记住啦——我身上没有地方放名片了。” 她心说布鲁斯·韦恩这个人是怎么回事,连个向外派发的名片上都有定位器……他是不是有点什么被害妄想症啊。 不过在哥谭嘛,有点被害妄想症也是很正常的。 哥谭的大剧院被设计的像是一个倒扣下来的大碗,半透明的玻璃外壳和哥谭市特有的浓雾将它映衬得独具特色。 布鲁斯轻轻曲着手臂,让罗拉好挽着他的臂弯入场——罗拉怎么看都不是能作为布鲁斯的亲密女伴出场的年纪,这种长辈带着晚辈出席的姿态更妥当一些。 他们在包间坐下,立刻有人为他们送上了果盘、零食和酒水。 紧接着又有人送来了果汁和别的一些饮料。 罗拉笑出了声:“布鲁斯,你经常带女朋友来这里吗?” “当然不。”布鲁斯委婉地说,“这是比较正式的场合,我一般都是和合作伙伴一起来的。女士们一般都更喜欢派对,或者逛街。” 大厅和房间里的灯光熄灭了,表演台上的灯光开启了。 幕布缓缓拉开,随着报幕和伴奏声,熙熙攘攘的人群登上了舞台—— 而后高亢的女声控制了每一双耳朵。 罗拉安静下来。 布鲁斯在暗处凝视她的表情,观察她每一个细微的动作,他谨慎地在心中模拟着她的性格和行为动机,猜测着她的状态。 在路边遇到她是个意外,但这对她来说是不是意外?布鲁斯·韦恩的行程表在哥谭绝非秘密,事实上,出于各种考虑,布鲁斯甚至会有意放出各种消息扰乱视听,将自己用作诱饵来钓鱼。 罗拉无疑有着成为一条大鱼的潜质。 但她看起来不像是大鱼。 歌剧的剧情在缓慢地向前发展,华丽、高昂、对比鲜明的序曲已经完全捕获了这个小女孩,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舞台,神色如痴如醉。 而这时候,整部歌剧的主人公甚至还没有出场。 她当然会出场。 窗外盈盈的光芒照亮了罗拉的瞳孔,她张大眼睛,满面惊叹地看着整部歌剧的主角。 那穿着大红色长裙,热烈却也傲慢,轻快而又冷酷,真诚,然而无疑又十分放.荡的女人款步而来,灯光在她的身体上聚拢,她展开手臂,摇摆腰肢,歌声妩媚: “L''amour est un oiseau rebelle 爱情是一只不羁的鸟儿 Que nul ne peut apprivoiser 任谁都无法驯服 ……” 罗拉轻轻地抽了一口凉气。 她忽然起身,转过头来的时候,布鲁斯看到罗拉兴奋得发红的脸颊和湿润的眼睛,她的呼吸有些急促,胸膛起伏不定。 ——她好像真的很喜欢歌剧,布鲁斯有些惊讶地想。 “抱歉,”罗拉在嘹亮的歌声中含糊地说,“我……我要稍微走开一下。” 她揪着裙角,微微侧着头,没有给布鲁斯看她的正脸,布鲁斯也很礼貌地移开了视线。 “请吧。”他温和地说,“别担心你会错过什么,这场歌剧的会在这里演出整整一周。如果你喜欢,我可以再带你来。” 罗拉冲布鲁斯微笑了一下,步履匆匆地小跑着离开了。 但她没有走远,因为布鲁斯的包厢里是有专供女士使用的更衣间的,不仅有更衣间,还有一个小小的休息室,沙发、床和梳妆台一应俱全。 厕所在更衣间往里走再左拐的位置。 罗拉噔噔噔地走了过去,路上顺便从更衣间的架子上拿了一件很厚的透明雨衣。 她稍微思索了一下——这思索只花掉了毫秒——又从更衣室里抽走了一根男式的弯头手杖。 她打开了浴缸的水龙头,在浴缸底部塞上塞子。 不知名的歌唱家还在歌唱。 “…… Et c\''est bien en vain qu\''on l\''appelle 如果它选择拒绝 ……” 罗拉飞快地冲进厕所,打开厕所窗户,窗外的浓雾仿佛寻到机会的恶狼般扑进了房间,罗拉一脚踩在窗口,一手讯速地扣上了雨衣的扣子,一手握着手杖,另一只脚在窗台上一蹬。 她笔直地冲进了哥谭的浓雾中。 “…… S\''il lui convient de refuser. 对它的召唤都是白费 ……” 她飞翔的速度极快,动作也迅猛得惊人,阿尔忒弥斯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罗拉饿虎扑食般掀翻在地。 “你他妈……”阿尔忒弥斯滚出好几米远,她狼狈地用手和膝盖做缓冲和减速,好不容易才停下来,“……发什么疯!” 罗拉没吭声,她根本没有听阿尔忒弥斯的话,她的人在这里,心却还留在那场演出中。 只是一见阿尔忒弥斯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她就俯冲下去,用她带来的弯头手杖勾住阿尔忒弥斯的脖子,然后又冲天而起。 在罗拉的耳边,那妩媚而高亢的嗓音一直在唱: “…… Rien n\''y fait, menace ou prière 威胁或乞讨都是惘然 ……” 她的腔调怎么能够这么动人?她的歌谣怎么能这么撩情? 像是有一千只夜莺在为她伴奏,像是海中的塞壬与她交换了声音! 罗拉欢快地在天空中打着转儿飞翔,阿尔忒弥斯在手杖的弯头中挣扎,她拼命地抬起手试图掰开罗拉的手指或者掐住罗拉迫使罗拉降落,然而罗拉的飞行轨迹太过混乱,她总是刚刚才用出几分力气,就被罗拉的猛转弄得手滑。 她在空中扭动身体,就像一条被鱼钩吊起的大鱼。 在阿尔忒弥斯濒临窒息的时候,罗拉终于降落下来,让她的双脚触及地面,而就在一瞬间,阿尔忒弥斯一改虚弱之态,猛地拽住钩在她脖子上的手杖往身前一拉—— 罗拉松开了手。 “…… L\''un parle bien, l\''autre se tait 一个多言,另一个不语 ……” 那根手杖从阿尔忒弥斯的手中甩脱了,她用力过猛之下还向前踉跄了两步,罗拉在空中一个倒转就接住了手杖,然后她旋转身体,给了阿尔忒弥斯一个凶悍的侧踢。 阿尔忒弥斯倒飞出去。 她口中喷出的血淅淅沥沥地洒了罗拉一身。 “…… Et c\''est l\''autre que je préfère 而我爱的那个 ……” 罗拉斜了阿尔忒弥斯一眼,说:“离我的小女孩远一点。” “你他妈就为了这个揍我?!”阿尔忒弥斯咆哮道,“你这****!我只是问了她几句和你有关的问题!我他妈还给她买了糖和小饼干!这他妈还是白天的事情!操.你!!” “噢,”罗拉说,“我知道呀,但我现在才想揍你。”她停了一下,“也不是针对你。我就是想揍人而已。” 她朝着阿尔忒弥斯挥了挥手,随后冲上天空,消失在浓雾的尽头。 “…… Il n\''a rien dit; mais il me plait 他什么都不说,却打动了我 ……” 罗拉翻窗回到了厕所,三两下脱掉了雨衣,又把沾血的雨衣同沾上血和灰尘的手杖一起扔到放了小半水的浴缸中涮了涮,冲掉脏东西后,她拔掉浴缸的塞子,用力地甩动雨衣和手杖——她的速度完全可以人工甩干了。 113.逛街 。  罗拉在很多事情上有着惊人的智慧和敏锐。 她熟知各种数理知识, 能精准地背出经典文学的选段, 思维敏捷, 妙语连珠, 常有天真可笑但又极有趣味的发言。 但对世界的具体情况,无论是政局、经济, 还是超级能力这的势力,比如复联、正联,乃至于这个年龄段的小女孩最喜欢的好莱坞影星,她都称得上一无所知。 而且她也一点也不介意暴露自己的一无所知,甚至也不介意暴露自己无知的原因。 “我才刚刚接触这个世界呢, ”她说,因为脸朝着窗外而不是布鲁斯, 她的声音有些失真,“我对它还很陌生。” “你认识这个世界的第一站就是哥谭?虽然我是个哥谭人,但我得说你很不幸。”布鲁斯说,“哥谭不是你这样的小女孩应该停留的地方。” 这是真心话。 他对这个小女孩其实没什么敌意, 她的能力是很强大,可只要她不把力量用在犯罪上,不把本来就混乱的哥谭搅得一团糟, 他也没必要将她视为敌人。 “我也觉得。”罗拉从窗外收回视线, 看着布鲁斯赞同地点头, “等再过一段时间我就要走了……你可以给我你的手机号吗?我觉得我们也算是朋友了。” “当然。”布鲁斯很爽快地答应下来。 他从西装里掏出了一张名片, 在上面写了一串数字, 再递给罗拉:“这是我的私人号码, 二十四小时开机。” 罗拉接过来,仔细看了看,又递了回去:“我记住啦——我身上没有地方放名片了。” 她心说布鲁斯·韦恩这个人是怎么回事,连个向外派发的名片上都有定位器……他是不是有点什么被害妄想症啊。 不过在哥谭嘛,有点被害妄想症也是很正常的。 哥谭的大剧院被设计的像是一个倒扣下来的大碗,半透明的玻璃外壳和哥谭市特有的浓雾将它映衬得独具特色。 布鲁斯轻轻曲着手臂,让罗拉好挽着他的臂弯入场——罗拉怎么看都不是能作为布鲁斯的亲密女伴出场的年纪,这种长辈带着晚辈出席的姿态更妥当一些。 他们在包间坐下,立刻有人为他们送上了果盘、零食和酒水。 紧接着又有人送来了果汁和别的一些饮料。 罗拉笑出了声:“布鲁斯,你经常带女朋友来这里吗?” “当然不。”布鲁斯委婉地说,“这是比较正式的场合,我一般都是和合作伙伴一起来的。女士们一般都更喜欢派对,或者逛街。” 大厅和房间里的灯光熄灭了,表演台上的灯光开启了。 幕布缓缓拉开,随着报幕和伴奏声,熙熙攘攘的人群登上了舞台—— 而后高亢的女声控制了每一双耳朵。 罗拉安静下来。 布鲁斯在暗处凝视她的表情,观察她每一个细微的动作,他谨慎地在心中模拟着她的性格和行为动机,猜测着她的状态。 在路边遇到她是个意外,但这对她来说是不是意外?布鲁斯·韦恩的行程表在哥谭绝非秘密,事实上,出于各种考虑,布鲁斯甚至会有意放出各种消息扰乱视听,将自己用作诱饵来钓鱼。 罗拉无疑有着成为一条大鱼的潜质。 但她看起来不像是大鱼。 歌剧的剧情在缓慢地向前发展,华丽、高昂、对比鲜明的序曲已经完全捕获了这个小女孩,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舞台,神色如痴如醉。 而这时候,整部歌剧的主人公甚至还没有出场。 她当然会出场。 窗外盈盈的光芒照亮了罗拉的瞳孔,她张大眼睛,满面惊叹地看着整部歌剧的主角。 那穿着大红色长裙,热烈却也傲慢,轻快而又冷酷,真诚,然而无疑又十分放.荡的女人款步而来,灯光在她的身体上聚拢,她展开手臂,摇摆腰肢,歌声妩媚: “L''amour est un oiseau rebelle 爱情是一只不羁的鸟儿 Que nul ne peut apprivoiser 任谁都无法驯服 ……” 罗拉轻轻地抽了一口凉气。 她忽然起身,转过头来的时候,布鲁斯看到罗拉兴奋得发红的脸颊和湿润的眼睛,她的呼吸有些急促,胸膛起伏不定。 ——她好像真的很喜欢歌剧,布鲁斯有些惊讶地想。 “抱歉,”罗拉在嘹亮的歌声中含糊地说,“我……我要稍微走开一下。” 她揪着裙角,微微侧着头,没有给布鲁斯看她的正脸,布鲁斯也很礼貌地移开了视线。 “请吧。”他温和地说,“别担心你会错过什么,这场歌剧的会在这里演出整整一周。如果你喜欢,我可以再带你来。” 罗拉冲布鲁斯微笑了一下,步履匆匆地小跑着离开了。 但她没有走远,因为布鲁斯的包厢里是有专供女士使用的更衣间的,不仅有更衣间,还有一个小小的休息室,沙发、床和梳妆台一应俱全。 厕所在更衣间往里走再左拐的位置。 罗拉噔噔噔地走了过去,路上顺便从更衣间的架子上拿了一件很厚的透明雨衣。 她稍微思索了一下——这思索只花掉了毫秒——又从更衣室里抽走了一根男式的弯头手杖。 她打开了浴缸的水龙头,在浴缸底部塞上塞子。 不知名的歌唱家还在歌唱。 “…… Et c\''est bien en vain qu\''on l\''appelle 如果它选择拒绝 ……” 罗拉飞快地冲进厕所,打开厕所窗户,窗外的浓雾仿佛寻到机会的恶狼般扑进了房间,罗拉一脚踩在窗口,一手讯速地扣上了雨衣的扣子,一手握着手杖,另一只脚在窗台上一蹬。 她笔直地冲进了哥谭的浓雾中。 “…… S\''il lui convient de refuser. 对它的召唤都是白费 ……” 她飞翔的速度极快,动作也迅猛得惊人,阿尔忒弥斯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罗拉饿虎扑食般掀翻在地。 “你他妈……”阿尔忒弥斯滚出好几米远,她狼狈地用手和膝盖做缓冲和减速,好不容易才停下来,“……发什么疯!” 罗拉没吭声,她根本没有听阿尔忒弥斯的话,她的人在这里,心却还留在那场演出中。 只是一见阿尔忒弥斯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她就俯冲下去,用她带来的弯头手杖勾住阿尔忒弥斯的脖子,然后又冲天而起。 在罗拉的耳边,那妩媚而高亢的嗓音一直在唱: “…… Rien n\''y fait, menace ou prière 威胁或乞讨都是惘然 ……” 她的腔调怎么能够这么动人?她的歌谣怎么能这么撩情? 像是有一千只夜莺在为她伴奏,像是海中的塞壬与她交换了声音! 罗拉欢快地在天空中打着转儿飞翔,阿尔忒弥斯在手杖的弯头中挣扎,她拼命地抬起手试图掰开罗拉的手指或者掐住罗拉迫使罗拉降落,然而罗拉的飞行轨迹太过混乱,她总是刚刚才用出几分力气,就被罗拉的猛转弄得手滑。 她在空中扭动身体,就像一条被鱼钩吊起的大鱼。 在阿尔忒弥斯濒临窒息的时候,罗拉终于降落下来,让她的双脚触及地面,而就在一瞬间,阿尔忒弥斯一改虚弱之态,猛地拽住钩在她脖子上的手杖往身前一拉—— 罗拉松开了手。 “…… L\''un parle bien, l\''autre se tait 一个多言,另一个不语 ……” 那根手杖从阿尔忒弥斯的手中甩脱了,她用力过猛之下还向前踉跄了两步,罗拉在空中一个倒转就接住了手杖,然后她旋转身体,给了阿尔忒弥斯一个凶悍的侧踢。 阿尔忒弥斯倒飞出去。 她口中喷出的血淅淅沥沥地洒了罗拉一身。 “…… Et c\''est l\''autre que je préfère 而我爱的那个 ……” 罗拉斜了阿尔忒弥斯一眼,说:“离我的小女孩远一点。” “你他妈就为了这个揍我?!”阿尔忒弥斯咆哮道,“你这****!我只是问了她几句和你有关的问题!我他妈还给她买了糖和小饼干!这他妈还是白天的事情!操.你!!” “噢,”罗拉说,“我知道呀,但我现在才想揍你。”她停了一下,“也不是针对你。我就是想揍人而已。” 她朝着阿尔忒弥斯挥了挥手,随后冲上天空,消失在浓雾的尽头。 “…… Il n\''a rien dit; mais il me plait 他什么都不说,却打动了我 ……” 罗拉翻窗回到了厕所,三两下脱掉了雨衣,又把沾血的雨衣同沾上血和灰尘的手杖一起扔到放了小半水的浴缸中涮了涮,冲掉脏东西后,她拔掉浴缸的塞子,用力地甩动雨衣和手杖——她的速度完全可以人工甩干了。 114.嘴唇 。 这家实验室为什么要选一个智商有问题的胖子来巡逻……想不通。 可能是觉得脑子有问题的人比较能保守秘密? 罗拉胡思乱想了一会儿也就不再想了,继续把培养仓往外搬。 剩下的二十个培养仓很快就被她弄到了哥谭市的下水道里。 说到这就不得不提一句, 哥谭的下水道系统真是四通八达而且分外复杂, 好像经过了无数次的修缮和改造,像是蜘蛛网一样绕来绕去就不说了, 还经常能碰到死路, 一看就是修到一半就资金链断掉的那种烂尾工程。 罗拉把培养仓都扔进下水道,然后就没再管了——哥谭的下水道里也有奇奇怪怪的小团伙在,他们会清理掉这些东西的。 今晚第三次,胖子走进了实验室中。 然后他就愣住了:整个房间空空如也, 所有的大罐子都不翼而飞。 罐子没有了, 他要查看的绿灯也没有了。 现在该做的事情是上报那个穿白大褂的家伙实验室里出了问题。这是他的工作。 但胖子没这么做。 他站在原地, 保持着他一贯的痴傻表情思考了足足二十分钟,然后迈着迟缓的步伐走向了前方, 凭着脑海深处的记忆, 他在墙面上摸索到了机关的位置,他打开它, 又停下来,艰难地思索了很久, 缓慢地输入了密码。 ——他不会数数, 但记忆力没有差得太离谱, 只要用心,他还是能记住些东西的。 只是很少有人能感觉出这一点。 胖子输入了密码, 他面前的操控台开始下降, 而另一个平面开始上升, 这个平面上只有一个红色的按钮,是用来消除整个实验室的痕迹的。 如果整个计划没有出错,这些培养仓中的东西将会在两个月之后发育成熟并转移,而这个实验室将会被暂时废弃。 “我们有一整个完整的流程,”穿白大褂的家伙曾经炫耀过,“当然不会是炸.弹——那太小儿科了,也太嚣张了,哥谭是个好地方,我们可不会轻易抛弃哥谭的据点……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他这么说的时候,胖子就会很诚实地摇头。 白大褂会因为胖子的配合变得很开心,他是个很爱炫耀的人,从来都管不住自己的嘴,这也是他为什么选了胖子做琐事的原因。 要是听他说话的人太聪明,秘密就有暴露的危险。 “很简单,我们研究出了一种腐蚀性极强的毒气……它几乎能清理掉任何痕迹,而且不会伤害到我们的据点本身!到时候,楼上的那些人……哈哈哈,都会被毒气分解,整个过程会在二十四小时之内完成,等我们下次需要过来的时候,”白大褂得意洋洋地挥舞着手臂,“那些毒气早就挥发了,这里会干净得就像新的一样!” 这个疯疯癫癫的白大褂——不管他是谁,显然,他因为胖子是天生的智力残障人士而忽略了一件事。 智障并不是一蠢到底的。 他们有可能做不了十以内的加减乘数,有可能口齿不清语序颠倒,但一个能在哥谭长到成年的智障,就算只是一个智障,也会在求生这件事上拥有可媲美科学家的智商。 胖子并不能明确地理解自己在做什么,他只是记住了白大褂为他演示过无数次的动作该怎么做。 他把手放到那个红色的按钮上,稳稳地,比一个母亲抱着婴儿的手还要更稳地按了下去。 然后他挪动着肥硕的身躯走到实验室的门口,关闭所有电源;再走进了电梯,按下上升的按钮。 他静静地等待着,直到电梯门打开。 一道闪电疏忽而过,照亮了天空中倒悬的深渊。 实验室的正上方赫然是一间豪华酒店。 而胖子所乘坐的电梯,分明是一个不引人注目的杂物间。 ——把危险的实验室建造在最豪华的酒店下面,还许多年来都没有被人发现,该说真不愧是哥谭吗? 此刻,酒店中灯火通明。 这里刚刚举行了一场慈善拍卖会,拍卖会结束后则是和“慈善”完全搭不上边的奢华派对。 红灯绿酒、衣香鬓影,哥谭的名流们在这里上演着一幕又一幕的悲喜剧,当然,鉴于有资格迈入大厅的,就算是最普通的侍应生,收入也绝对处于整个哥谭市的上层,在这里发生的,大半都是喜剧。 不过今天,这里恐怕要上演一场悲剧了。 胖子走出杂物间,朝着不远处的大门看了一眼。 水晶灯折射出的炫丽灯光将大厅照得比白昼还要明亮,灯光下,胖子痴傻的脸被这豪华的场合衬托得无比违和,这种违和感后透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残酷。 门缝里传出悠扬的音乐和谈笑声,香槟和香水混杂的气息,还有若隐若现的雪白肉体。 胖子安静地看了一眼门缝,反身关上杂物间的大门,离开了这里。 布鲁斯·韦恩是全场的焦点。 他懒洋洋地地单腿着力,举着一杯香槟站在人群的中心,另一只手上揽着看起来只有二十岁出头或者更年轻的金发美人,人们围绕着他,恭维着他,充满艳羡的目光则落在他和金发美人的身上。 落在金发美人身上的眼神还要更多一些。 毕竟他是那么的富有,最重要的是,他还那么英俊——有时候人们的视线放在他的身上,根本不是因为他有多富有或是他的行事有多放浪。 人们看着他,仅仅是因为他长得足够英俊,英俊到他们不得不将视线停留在他的周围,好奇为什么即使已经年过四十,他的身躯依然那么高大挺拔,他的面孔依然那么光洁优雅,他钢蓝色的眼睛依然那么脉脉含情,连他眼角的那几丝皱纹都只是更增添了他的魅力。 而此刻,这个被人群包围在最中央的花花公子朝着胖子所离开的方向投去了轻描淡写的一瞥。 “布鲁西?”他的女伴立刻甜甜地叫道,“你怎么了?喝多了吗?” “当然没有,我的女士。”布鲁斯立刻低下头,温柔地在不甘被忽视的女伴耳边说了几个笑话,把金发的美人逗得咯咯直笑。 他揽着她步入舞池,仿佛刚才的那一瞥仅仅是一个随心的动作。 派对渐渐安静了下来。 没有人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参加派对的人们只是忽然之间觉得困意上涌。 还有点头痛,并且浑身发麻,皮肤有点古怪的瘙痒——当然,在过量饮酒和过量享乐以后,这样的感觉是完全合理的,所以人们依然沉浸在派对中。 只有极少数反应特别强烈的人匆匆告退,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 又有一些人离开了。 派对已经空了一小半,这不符合常理,按照常态,像这样的一场汇集了整个哥谭市名流的派对都会持续到第二天上午,但现在恐怕才刚过凌晨三点。 布鲁斯敏感地意识到了事情有什么不对。 金发的美人已经满脸通红,靠在他的怀抱里,迷迷糊糊地说着一些仿佛醉酒后的呓语。 高大的男人拥着醉酒的女人,这一幕看起来似乎十足旖旎,尤其是在男人将女人半拖半抱着退出大厅,步入房间的时候。 他拉开了她的衣襟——动作很粗暴——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不怎么美好了,因为这个年轻的女人胸口泛着大片古怪的紫红,清淡高雅的香水味也掩饰不了她皮肤表面散发出来的怪异腐臭。 布鲁斯神色严肃地用手指在她的胸前轻轻按压,得来一阵甜腻的痛呼。 “不……”年轻的女人含糊地说,紧紧皱着眉头,战栗不止,“疼、疼……” 布鲁斯看了一眼自己的皮肤,从表面看倒没受过什么损伤,他也没感觉到多少疼痛,但他确定他也中了招,因为他能感觉到从内心深处涌上来的疲倦。 一定有什么不对。 他霍然起身,疾步走回大厅,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一个侍应生。 尽管毫无存在感,但实际上,他们总是无处不在。 布鲁斯越是往前走,表情就越是严肃,他终于忍不住打开通讯器: “有没有检测到异常情况?” “没有。”蝙蝠洞中的红罗宾说,“紧急情况?” “紧急情况。”布鲁斯逐渐因为呼吸困难而微喘起来,不过他掩饰得很好,“派对有问题。” 所有侍应生都失踪了,而且派对也暂停了,他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就好像整个酒店正在死去。 布鲁斯猛地推开了面前的大门。 大厅内挤得满满当当的晚礼裙和西装都消失了,穿行在人群中的燕尾服也消失了,所有的生命都消失了—— 不,没有全部消失。 一个穿着薄荷绿及膝裙的女孩正弯着腰研究放在角落的乐器,似乎意识到有人来了,她直起身,转头看了过来。 炫目的灯光照得布鲁斯往后一个踉跄。 她尤其不喜欢提姆。 那个小男孩身上的某些特质很讨人厌——布鲁斯身上也有那种讨人厌的特质,但他毕竟是个英俊的成年男人,虽然阿尔忒弥斯不吃他那一套,但成年男人的油滑在他身上其实很不明显。 而那种气息在小男孩身上尤为明显,且一点也不会可爱,只会让人不适。 可惜罗拉是听不进去劝告的,阿尔忒弥斯不用试都知道。 “……你说布鲁斯到现在为止都不允许你真正参与他的工作?”罗拉趴在床上,手边放着一袋加量装的薯片,一边吃一边频频点头,“嗯。嗯嗯。我在听。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所以,”提姆说,他的手指还在笔记本电脑上敲打着,努力通过罗拉的信号对她的位置进行定位,“你有什么提议吗?” “你自己都没办法搞定你爸——别跟我说他在你心里不是你的父亲——反而跑来问我怎么搞定他?” “因为你对付他好像很有一手。”提姆说。 114.嘴唇 。 这家实验室为什么要选一个智商有问题的胖子来巡逻……想不通。 可能是觉得脑子有问题的人比较能保守秘密? 罗拉胡思乱想了一会儿也就不再想了,继续把培养仓往外搬。 剩下的二十个培养仓很快就被她弄到了哥谭市的下水道里。 说到这就不得不提一句, 哥谭的下水道系统真是四通八达而且分外复杂, 好像经过了无数次的修缮和改造,像是蜘蛛网一样绕来绕去就不说了, 还经常能碰到死路, 一看就是修到一半就资金链断掉的那种烂尾工程。 罗拉把培养仓都扔进下水道,然后就没再管了——哥谭的下水道里也有奇奇怪怪的小团伙在,他们会清理掉这些东西的。 今晚第三次,胖子走进了实验室中。 然后他就愣住了:整个房间空空如也, 所有的大罐子都不翼而飞。 罐子没有了, 他要查看的绿灯也没有了。 现在该做的事情是上报那个穿白大褂的家伙实验室里出了问题。这是他的工作。 但胖子没这么做。 他站在原地, 保持着他一贯的痴傻表情思考了足足二十分钟,然后迈着迟缓的步伐走向了前方, 凭着脑海深处的记忆, 他在墙面上摸索到了机关的位置,他打开它, 又停下来,艰难地思索了很久, 缓慢地输入了密码。 ——他不会数数, 但记忆力没有差得太离谱, 只要用心,他还是能记住些东西的。 只是很少有人能感觉出这一点。 胖子输入了密码, 他面前的操控台开始下降, 而另一个平面开始上升, 这个平面上只有一个红色的按钮,是用来消除整个实验室的痕迹的。 如果整个计划没有出错,这些培养仓中的东西将会在两个月之后发育成熟并转移,而这个实验室将会被暂时废弃。 “我们有一整个完整的流程,”穿白大褂的家伙曾经炫耀过,“当然不会是炸.弹——那太小儿科了,也太嚣张了,哥谭是个好地方,我们可不会轻易抛弃哥谭的据点……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他这么说的时候,胖子就会很诚实地摇头。 白大褂会因为胖子的配合变得很开心,他是个很爱炫耀的人,从来都管不住自己的嘴,这也是他为什么选了胖子做琐事的原因。 要是听他说话的人太聪明,秘密就有暴露的危险。 “很简单,我们研究出了一种腐蚀性极强的毒气……它几乎能清理掉任何痕迹,而且不会伤害到我们的据点本身!到时候,楼上的那些人……哈哈哈,都会被毒气分解,整个过程会在二十四小时之内完成,等我们下次需要过来的时候,”白大褂得意洋洋地挥舞着手臂,“那些毒气早就挥发了,这里会干净得就像新的一样!” 这个疯疯癫癫的白大褂——不管他是谁,显然,他因为胖子是天生的智力残障人士而忽略了一件事。 智障并不是一蠢到底的。 他们有可能做不了十以内的加减乘数,有可能口齿不清语序颠倒,但一个能在哥谭长到成年的智障,就算只是一个智障,也会在求生这件事上拥有可媲美科学家的智商。 胖子并不能明确地理解自己在做什么,他只是记住了白大褂为他演示过无数次的动作该怎么做。 他把手放到那个红色的按钮上,稳稳地,比一个母亲抱着婴儿的手还要更稳地按了下去。 然后他挪动着肥硕的身躯走到实验室的门口,关闭所有电源;再走进了电梯,按下上升的按钮。 他静静地等待着,直到电梯门打开。 一道闪电疏忽而过,照亮了天空中倒悬的深渊。 实验室的正上方赫然是一间豪华酒店。 而胖子所乘坐的电梯,分明是一个不引人注目的杂物间。 ——把危险的实验室建造在最豪华的酒店下面,还许多年来都没有被人发现,该说真不愧是哥谭吗? 此刻,酒店中灯火通明。 这里刚刚举行了一场慈善拍卖会,拍卖会结束后则是和“慈善”完全搭不上边的奢华派对。 红灯绿酒、衣香鬓影,哥谭的名流们在这里上演着一幕又一幕的悲喜剧,当然,鉴于有资格迈入大厅的,就算是最普通的侍应生,收入也绝对处于整个哥谭市的上层,在这里发生的,大半都是喜剧。 不过今天,这里恐怕要上演一场悲剧了。 胖子走出杂物间,朝着不远处的大门看了一眼。 水晶灯折射出的炫丽灯光将大厅照得比白昼还要明亮,灯光下,胖子痴傻的脸被这豪华的场合衬托得无比违和,这种违和感后透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残酷。 门缝里传出悠扬的音乐和谈笑声,香槟和香水混杂的气息,还有若隐若现的雪白肉体。 胖子安静地看了一眼门缝,反身关上杂物间的大门,离开了这里。 布鲁斯·韦恩是全场的焦点。 他懒洋洋地地单腿着力,举着一杯香槟站在人群的中心,另一只手上揽着看起来只有二十岁出头或者更年轻的金发美人,人们围绕着他,恭维着他,充满艳羡的目光则落在他和金发美人的身上。 落在金发美人身上的眼神还要更多一些。 毕竟他是那么的富有,最重要的是,他还那么英俊——有时候人们的视线放在他的身上,根本不是因为他有多富有或是他的行事有多放浪。 人们看着他,仅仅是因为他长得足够英俊,英俊到他们不得不将视线停留在他的周围,好奇为什么即使已经年过四十,他的身躯依然那么高大挺拔,他的面孔依然那么光洁优雅,他钢蓝色的眼睛依然那么脉脉含情,连他眼角的那几丝皱纹都只是更增添了他的魅力。 而此刻,这个被人群包围在最中央的花花公子朝着胖子所离开的方向投去了轻描淡写的一瞥。 “布鲁西?”他的女伴立刻甜甜地叫道,“你怎么了?喝多了吗?” “当然没有,我的女士。”布鲁斯立刻低下头,温柔地在不甘被忽视的女伴耳边说了几个笑话,把金发的美人逗得咯咯直笑。 他揽着她步入舞池,仿佛刚才的那一瞥仅仅是一个随心的动作。 派对渐渐安静了下来。 没有人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参加派对的人们只是忽然之间觉得困意上涌。 还有点头痛,并且浑身发麻,皮肤有点古怪的瘙痒——当然,在过量饮酒和过量享乐以后,这样的感觉是完全合理的,所以人们依然沉浸在派对中。 只有极少数反应特别强烈的人匆匆告退,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 又有一些人离开了。 派对已经空了一小半,这不符合常理,按照常态,像这样的一场汇集了整个哥谭市名流的派对都会持续到第二天上午,但现在恐怕才刚过凌晨三点。 布鲁斯敏感地意识到了事情有什么不对。 金发的美人已经满脸通红,靠在他的怀抱里,迷迷糊糊地说着一些仿佛醉酒后的呓语。 高大的男人拥着醉酒的女人,这一幕看起来似乎十足旖旎,尤其是在男人将女人半拖半抱着退出大厅,步入房间的时候。 他拉开了她的衣襟——动作很粗暴——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不怎么美好了,因为这个年轻的女人胸口泛着大片古怪的紫红,清淡高雅的香水味也掩饰不了她皮肤表面散发出来的怪异腐臭。 布鲁斯神色严肃地用手指在她的胸前轻轻按压,得来一阵甜腻的痛呼。 “不……”年轻的女人含糊地说,紧紧皱着眉头,战栗不止,“疼、疼……” 布鲁斯看了一眼自己的皮肤,从表面看倒没受过什么损伤,他也没感觉到多少疼痛,但他确定他也中了招,因为他能感觉到从内心深处涌上来的疲倦。 一定有什么不对。 他霍然起身,疾步走回大厅,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一个侍应生。 尽管毫无存在感,但实际上,他们总是无处不在。 布鲁斯越是往前走,表情就越是严肃,他终于忍不住打开通讯器: “有没有检测到异常情况?” “没有。”蝙蝠洞中的红罗宾说,“紧急情况?” “紧急情况。”布鲁斯逐渐因为呼吸困难而微喘起来,不过他掩饰得很好,“派对有问题。” 所有侍应生都失踪了,而且派对也暂停了,他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就好像整个酒店正在死去。 布鲁斯猛地推开了面前的大门。 大厅内挤得满满当当的晚礼裙和西装都消失了,穿行在人群中的燕尾服也消失了,所有的生命都消失了—— 不,没有全部消失。 一个穿着薄荷绿及膝裙的女孩正弯着腰研究放在角落的乐器,似乎意识到有人来了,她直起身,转头看了过来。 炫目的灯光照得布鲁斯往后一个踉跄。 她尤其不喜欢提姆。 那个小男孩身上的某些特质很讨人厌——布鲁斯身上也有那种讨人厌的特质,但他毕竟是个英俊的成年男人,虽然阿尔忒弥斯不吃他那一套,但成年男人的油滑在他身上其实很不明显。 而那种气息在小男孩身上尤为明显,且一点也不会可爱,只会让人不适。 可惜罗拉是听不进去劝告的,阿尔忒弥斯不用试都知道。 “……你说布鲁斯到现在为止都不允许你真正参与他的工作?”罗拉趴在床上,手边放着一袋加量装的薯片,一边吃一边频频点头,“嗯。嗯嗯。我在听。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所以,”提姆说,他的手指还在笔记本电脑上敲打着,努力通过罗拉的信号对她的位置进行定位,“你有什么提议吗?” “你自己都没办法搞定你爸——别跟我说他在你心里不是你的父亲——反而跑来问我怎么搞定他?” “因为你对付他好像很有一手。”提姆说。 115.红影 。 蝙蝠侠在这个城市最大的作用是维持不同帮派和黑恶势力的平衡, 然后才是拯救无辜的哥谭市市民们。 罗拉也能够理解。 双拳难敌四手的说法在没有超能力的人群中还是很有道理的, 蝙蝠侠要敌的还不止是四只手, 哥谭市已经从根子上开始腐烂了, 他需要抗衡的是整个城市,甚至不夸张的说, 他要抗衡的人也包括了哥谭市市民,甚至是他自己。 哥谭市的问题是一整座城市的问题。 而雪崩的时候,没有任何一朵雪花是无辜的。 ——反正也不关罗拉的事, 罗拉只想远远地看一眼蝙蝠侠长什么样子。 虽然凭长相认父母挺不科学的,但她长得这么好看,这么好看! 就算是集合了父母双方的优点才能得到那么一张脸, 父母的基本盘还是要有的对吧?还是要讲究一点遗传学的对吧? 所以她的亲生父母肯定都长得很好看。 而且一定会有她从她自己的脸上看到的显著特征。 比如她纯粹的、对比强烈的红头发和绿眼睛,比如她的长相里天生就具有的庄严和纯洁。 还有她完美到不可思议的躯体比例。 没想到事情从第一步就开始脱轨了,她只是找了一家快餐店, 买了圣代吃, 顺便还威胁一个试图劫色的男人把他的车给她开开。 坐上驾驶座罗拉才发现她不会开车。 她只好悻悻地转移到副驾驶座上,又威胁那个倒霉蛋开车送她到这家建造在实验室上面的酒店来。 因为倒霉蛋很听话, 罗拉离开的时候还给了他一把钞票,几袋毒.品。 “纯度很高,我也没什么用,你拿着玩吧。”她很慷慨地说,顺手摸了摸倒霉蛋泡面一样的小卷发, “你的头发真有特色, 饶你小命啦。” 然后罗拉就坐电梯上了楼。 她倒是没觉察出来酒店里有什么不对的, 都凌晨了,这里又明显刚刚举行了派对,空酒瓶空酒杯堆得山高,到处都歪歪扭扭地躺着人不是奇怪的事情。 就是连服务员也到处都是有点难以理解。 不过谁知道有钱人都有些什么怪癖,也许他们是在玩“谁喝得多我就给谁开空头支票”这种沙雕游戏,引得一大堆服务员争先灌酒? 既然没有人,罗拉也乐得在酒店里瞎转悠。 她还没见过这么豪华的酒店呢,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走在上面还有点点小不安。 倒不是觉得白色的网球鞋鞋底把大理石地板踩脏了,主要是罗拉穿着裙子,又没穿安全裤……总有种地面反光到能让人看见她的底裤的感觉。 罗拉逛了一阵满足了好奇心以后就上了楼,找了一个地面不反光、有地毯的大厅继续逛。 她听到了有人走过来,但不觉得有什么需要躲藏的。 直到对方猛地推开大门,她才把注意力从那个斜靠在三角钢琴边上,一看就很“上等”的大提琴上拔 出来,漫不经心地投去了一瞥。 只一个照面,罗拉就觉得拔不开眼睛了。 这个男人,这个男人——虽然老了一点,但是他也太好看了吧! 好看得能让人忽略他的年纪了! 不,你醒醒,罗拉对自己说,他还是老了一点,他已经完全脱离了罗拉会感兴趣的年龄段了。 罗拉只喜欢同年龄段的小男孩,十几岁那种,大她几岁或者小她几岁都没问题——如果实在是很好看很对胃口,二十岁出头也可以的。 但这个男人的脸超能打! ——如果他二十五六岁的话罗拉也就能接受了。 但是他看起来都有三十多岁了! 还不是三十出头的那种!肯定都有三十五六了! 虽然也是充满了成熟韵味的大好年龄,一个男人的黄金时间……但是罗拉才只有十五岁呀。 她长得也不是特别显老的那种,虽然白种人普遍十五六岁看起来就有二十岁那么老成,罗拉却恰好属于脸和年纪很搭的那种少数派。 她是很好看,但也很青涩,一看就是个未成年。 ——就算这个忽然往后栽倒的男人好看到罗拉觉得年龄不是问题了,她也受不了的。 三十多岁的有钱男人和十五六岁的小女孩走在一起,要是有超过父女范畴的亲密感……罗拉打了个哆嗦,被想象中的景象恶心到了。 她轻轻松松地闪到了他身边,把他扶了起来。 “哎呀,”她惊讶地说,“你怎么了?” 布鲁斯借着罗拉的力气站稳了。 就算刚才差点晕倒,他的眼光和逻辑能力也没有停止过运转。布鲁斯确定这个女孩是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移动到他身边的。 他不动声色地飞快地打量了罗拉一眼,判断着敌我,并决定率先试探:“我觉得空气好像有什么不对劲……”他尽力让自己看起来比实际情况更毫无还手之力。 “真的吗?”罗拉惊讶地说,她嗅了嗅空气,露出一个嫌恶的表情,“闻起来是有些不对。” “我到这里来的一路上都没有人。”布鲁斯虚弱地说,“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你看起来没受到什么影响。” “我刚来。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罗拉诚实地说,“我就是为了调查这里的事情才来的。” 真话,布鲁斯迅速判断道。 他略微放松了一点点,觉得罗拉可能是个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的超能力者,听说哥谭市的情况以后就大大咧咧地闯了进来。 她以为哥谭市会让她成为超级英雄,但哥谭市只能吞噬她的善良。 布鲁斯·韦恩,又名蝙蝠侠,不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儿了。 “请劳烦,”布鲁斯说,“可以送我离开这里吗?送我到楼下的停车库就可以了,我的司机就在楼下的等我。” “好呀。”罗拉答应下来。 她看了看布鲁斯苍白的面孔——半是装的半是真的——控制不住地,爱怜地摸了摸他的脸: “但是你的司机肯定不在楼下,楼下没有人的。” 她停了一下。 “你的脸好冰啊。”她说,又不顾布鲁斯的错愕和轻微反抗,摸了摸布鲁斯的脖子,“你肯定不能自己开车回家的——我也不会开车。我找个会开车的人送你吧。” 布鲁斯的背部肌肉在罗拉的手放到他的颈动脉上时不受控制地绷紧了,又缓慢地放松了下来。 “你……上哪儿找人?” 他对哥谭的治安心里有谱,在这个时间点,根本没有人会在附近乱晃。 “刚才送我来的人还没走出多远呢,我去叫他回来。”罗拉听着布鲁斯越来越虚弱的心跳声下了决定,“这里对你来说太危险了。你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她扶着布鲁斯走到小阳台边上。 派对大厅在酒店的顶楼,因为哥谭市的夜间气候太特殊了,潮湿到空气中好像无时无刻悬浮着水雾,小阳台的门都被锁得死死的。 意识到她想做什么的布鲁斯: “这位……年轻的女士,我恐怕这里不是电梯……” “我叫罗拉。”罗拉朝布鲁斯露出一个笑容,春芽一样的绿眼睛闪烁着善意的光,“你叫什么名字呀?” 布鲁斯楞了一下。 罗拉注意到了。 “你很出名?”罗拉说,随即自问自答,“也是,你肯定很出名的。”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脸颊微微泛红:“那我不知道你是谁会不会很丢脸?” “不会的……罗拉,”布鲁斯犹豫了一下还是用温和的,更近似于长辈的口吻和罗拉说话,“你可以叫我布鲁斯。布鲁斯·韦恩。” 罗拉点了点头:“好的,布鲁斯。” 她一脚踹开了小阳台的门。 布鲁斯垂死挣扎道:“如果你对这里不熟悉,我可以告诉你电梯究竟在哪里……” “我知道电梯在哪里,但是走电梯太慢了,要花两分钟呢,还不算我们走到电梯口的时间。”罗拉说,半搂着布鲁斯往阳台上走,“你介意我知道你的身高和体重吗?” 布鲁斯:“……” “没关系,是我多嘴了,”罗拉善解人意地说,“这是个人隐私,我不该问的。对不起。” 她道歉的语气还很诚恳。 “这些全都是崭新并且经过消毒的,女士。”侍应生把卡放在托盘里,轻轻推过去,又深深地鞠躬,“接下来的时间是属于您的,如果您需要服务,请按下传唤铃,除此以外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祝您愉快。” 罗拉眨了眨眼,说:“好的。” 等人走了,她才兴致勃勃地过去翻看工具,一边看一边摇头感叹:是哥谭人太会玩还是怎么回事? 她找的是情侣餐厅,不是爱情旅馆,侍应生怎么一副身经百战的样子,反应还这么快。 115.红影 。 蝙蝠侠在这个城市最大的作用是维持不同帮派和黑恶势力的平衡, 然后才是拯救无辜的哥谭市市民们。 罗拉也能够理解。 双拳难敌四手的说法在没有超能力的人群中还是很有道理的, 蝙蝠侠要敌的还不止是四只手, 哥谭市已经从根子上开始腐烂了, 他需要抗衡的是整个城市,甚至不夸张的说, 他要抗衡的人也包括了哥谭市市民,甚至是他自己。 哥谭市的问题是一整座城市的问题。 而雪崩的时候,没有任何一朵雪花是无辜的。 ——反正也不关罗拉的事, 罗拉只想远远地看一眼蝙蝠侠长什么样子。 虽然凭长相认父母挺不科学的,但她长得这么好看,这么好看! 就算是集合了父母双方的优点才能得到那么一张脸, 父母的基本盘还是要有的对吧?还是要讲究一点遗传学的对吧? 所以她的亲生父母肯定都长得很好看。 而且一定会有她从她自己的脸上看到的显著特征。 比如她纯粹的、对比强烈的红头发和绿眼睛,比如她的长相里天生就具有的庄严和纯洁。 还有她完美到不可思议的躯体比例。 没想到事情从第一步就开始脱轨了,她只是找了一家快餐店, 买了圣代吃, 顺便还威胁一个试图劫色的男人把他的车给她开开。 坐上驾驶座罗拉才发现她不会开车。 她只好悻悻地转移到副驾驶座上,又威胁那个倒霉蛋开车送她到这家建造在实验室上面的酒店来。 因为倒霉蛋很听话, 罗拉离开的时候还给了他一把钞票,几袋毒.品。 “纯度很高,我也没什么用,你拿着玩吧。”她很慷慨地说,顺手摸了摸倒霉蛋泡面一样的小卷发, “你的头发真有特色, 饶你小命啦。” 然后罗拉就坐电梯上了楼。 她倒是没觉察出来酒店里有什么不对的, 都凌晨了,这里又明显刚刚举行了派对,空酒瓶空酒杯堆得山高,到处都歪歪扭扭地躺着人不是奇怪的事情。 就是连服务员也到处都是有点难以理解。 不过谁知道有钱人都有些什么怪癖,也许他们是在玩“谁喝得多我就给谁开空头支票”这种沙雕游戏,引得一大堆服务员争先灌酒? 既然没有人,罗拉也乐得在酒店里瞎转悠。 她还没见过这么豪华的酒店呢,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走在上面还有点点小不安。 倒不是觉得白色的网球鞋鞋底把大理石地板踩脏了,主要是罗拉穿着裙子,又没穿安全裤……总有种地面反光到能让人看见她的底裤的感觉。 罗拉逛了一阵满足了好奇心以后就上了楼,找了一个地面不反光、有地毯的大厅继续逛。 她听到了有人走过来,但不觉得有什么需要躲藏的。 直到对方猛地推开大门,她才把注意力从那个斜靠在三角钢琴边上,一看就很“上等”的大提琴上拔 出来,漫不经心地投去了一瞥。 只一个照面,罗拉就觉得拔不开眼睛了。 这个男人,这个男人——虽然老了一点,但是他也太好看了吧! 好看得能让人忽略他的年纪了! 不,你醒醒,罗拉对自己说,他还是老了一点,他已经完全脱离了罗拉会感兴趣的年龄段了。 罗拉只喜欢同年龄段的小男孩,十几岁那种,大她几岁或者小她几岁都没问题——如果实在是很好看很对胃口,二十岁出头也可以的。 但这个男人的脸超能打! ——如果他二十五六岁的话罗拉也就能接受了。 但是他看起来都有三十多岁了! 还不是三十出头的那种!肯定都有三十五六了! 虽然也是充满了成熟韵味的大好年龄,一个男人的黄金时间……但是罗拉才只有十五岁呀。 她长得也不是特别显老的那种,虽然白种人普遍十五六岁看起来就有二十岁那么老成,罗拉却恰好属于脸和年纪很搭的那种少数派。 她是很好看,但也很青涩,一看就是个未成年。 ——就算这个忽然往后栽倒的男人好看到罗拉觉得年龄不是问题了,她也受不了的。 三十多岁的有钱男人和十五六岁的小女孩走在一起,要是有超过父女范畴的亲密感……罗拉打了个哆嗦,被想象中的景象恶心到了。 她轻轻松松地闪到了他身边,把他扶了起来。 “哎呀,”她惊讶地说,“你怎么了?” 布鲁斯借着罗拉的力气站稳了。 就算刚才差点晕倒,他的眼光和逻辑能力也没有停止过运转。布鲁斯确定这个女孩是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移动到他身边的。 他不动声色地飞快地打量了罗拉一眼,判断着敌我,并决定率先试探:“我觉得空气好像有什么不对劲……”他尽力让自己看起来比实际情况更毫无还手之力。 “真的吗?”罗拉惊讶地说,她嗅了嗅空气,露出一个嫌恶的表情,“闻起来是有些不对。” “我到这里来的一路上都没有人。”布鲁斯虚弱地说,“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你看起来没受到什么影响。” “我刚来。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罗拉诚实地说,“我就是为了调查这里的事情才来的。” 真话,布鲁斯迅速判断道。 他略微放松了一点点,觉得罗拉可能是个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的超能力者,听说哥谭市的情况以后就大大咧咧地闯了进来。 她以为哥谭市会让她成为超级英雄,但哥谭市只能吞噬她的善良。 布鲁斯·韦恩,又名蝙蝠侠,不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儿了。 “请劳烦,”布鲁斯说,“可以送我离开这里吗?送我到楼下的停车库就可以了,我的司机就在楼下的等我。” “好呀。”罗拉答应下来。 她看了看布鲁斯苍白的面孔——半是装的半是真的——控制不住地,爱怜地摸了摸他的脸: “但是你的司机肯定不在楼下,楼下没有人的。” 她停了一下。 “你的脸好冰啊。”她说,又不顾布鲁斯的错愕和轻微反抗,摸了摸布鲁斯的脖子,“你肯定不能自己开车回家的——我也不会开车。我找个会开车的人送你吧。” 布鲁斯的背部肌肉在罗拉的手放到他的颈动脉上时不受控制地绷紧了,又缓慢地放松了下来。 “你……上哪儿找人?” 他对哥谭的治安心里有谱,在这个时间点,根本没有人会在附近乱晃。 “刚才送我来的人还没走出多远呢,我去叫他回来。”罗拉听着布鲁斯越来越虚弱的心跳声下了决定,“这里对你来说太危险了。你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她扶着布鲁斯走到小阳台边上。 派对大厅在酒店的顶楼,因为哥谭市的夜间气候太特殊了,潮湿到空气中好像无时无刻悬浮着水雾,小阳台的门都被锁得死死的。 意识到她想做什么的布鲁斯: “这位……年轻的女士,我恐怕这里不是电梯……” “我叫罗拉。”罗拉朝布鲁斯露出一个笑容,春芽一样的绿眼睛闪烁着善意的光,“你叫什么名字呀?” 布鲁斯楞了一下。 罗拉注意到了。 “你很出名?”罗拉说,随即自问自答,“也是,你肯定很出名的。”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脸颊微微泛红:“那我不知道你是谁会不会很丢脸?” “不会的……罗拉,”布鲁斯犹豫了一下还是用温和的,更近似于长辈的口吻和罗拉说话,“你可以叫我布鲁斯。布鲁斯·韦恩。” 罗拉点了点头:“好的,布鲁斯。” 她一脚踹开了小阳台的门。 布鲁斯垂死挣扎道:“如果你对这里不熟悉,我可以告诉你电梯究竟在哪里……” “我知道电梯在哪里,但是走电梯太慢了,要花两分钟呢,还不算我们走到电梯口的时间。”罗拉说,半搂着布鲁斯往阳台上走,“你介意我知道你的身高和体重吗?” 布鲁斯:“……” “没关系,是我多嘴了,”罗拉善解人意地说,“这是个人隐私,我不该问的。对不起。” 她道歉的语气还很诚恳。 “这些全都是崭新并且经过消毒的,女士。”侍应生把卡放在托盘里,轻轻推过去,又深深地鞠躬,“接下来的时间是属于您的,如果您需要服务,请按下传唤铃,除此以外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祝您愉快。” 罗拉眨了眨眼,说:“好的。” 等人走了,她才兴致勃勃地过去翻看工具,一边看一边摇头感叹:是哥谭人太会玩还是怎么回事? 她找的是情侣餐厅,不是爱情旅馆,侍应生怎么一副身经百战的样子,反应还这么快。 116.视频 。 阿尔忒弥斯看了罗拉一眼,摇头道:“这朵珠花对你来说太朴素了。” “难道我的美貌不足以点缀这身衣服吗?”罗拉十分臭美地回答, “服饰和珠宝对我来说都无关紧要, 要我自己来说, 我的骨骼最美, 肌肉和经络次之,最后才是我的皮肉——至于覆盖在皮肉上面的衣服, 那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东西了。” 阿尔忒弥斯没理会罗拉的发言,她转过身出去了, 没一会儿就走了回来, 在罗拉面前打开了一个盒子。 其中赫然是一枚鸽蛋大小的蓝宝石。 它晶莹剔透,在铂金托底的护持下, 犹如一泓未曾接触过现代化污染的雪山泉水。 罗拉目不转睛地看着它,露出惊叹的神色。 “给你的。”阿尔忒弥斯说, “去换上你新买的那一身红裙子,再戴上这枚宝石吧——卡门。” “谢谢,阿尔。”罗拉甜蜜地说。 她兴冲冲地接过了这枚宝石,抓起衣柜里的那条红色长裙, 飞奔着去更换装束了。 阿尔忒弥斯冷眼看着她跑开, 听到隔壁传来悉悉索索的脱衣声后, 她才掏出手机,低下头, 发了条信息过去。 “零号很喜欢礼物。” 对面秒回了:“很好。” “她没问礼物是从哪里来的, 也没问我为什么要给她这份礼物。” “她不会问愚蠢的问题。更不会明知故问。” 阿尔忒弥斯翻了好大一个白眼, 然后才耐着性子继续汇报:“她目前不打算离开哥谭, 她想先在哥谭市完成任务再离开。她下一站打算去纽约。” 对面没有再回复,于是阿尔忒弥斯就知道对方的态度了。 罗拉几乎是掐着点出现在阿尔忒弥斯的面前: “我换好啦!是不是很好看!” 她开心地拉开裙摆,摆了一个相当超模范的定格姿势。 “……很好。”阿尔忒弥斯面无表情地说,“虽然我知道你八成不会答应,但我还是需要问你这个问题:你要戴面具吗?” “噢。”罗拉说,她若有所思地放下拉着裙摆的手,忽然说,“我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盲点,超级英雄总是戴着面具对自己的身份保密,超级反派却不这样做。如果我不戴面具,是不是会显得很奇怪?因为如果我现在戴了面具,以后我还可以取下来;现在如果我不戴面具,以后我就算是戴上面具也没什么用了。” “……你戴不戴面具?” “不戴。”罗拉说,她用双手托着自己的脸,骄傲极了,“我这么好看,把脸藏起来是整个世界的美学损失!” “……随便你。”阿尔忒弥斯对罗拉的这种语调已经很习惯了,她率先出了门,“走吧。” 冰山餐厅位于整个哥谭市最人流量最大的街道之一,这附近也开满了高级餐厅,不过冰山餐厅的包厢依然一座难求。 据说是因为人人都知道冰山餐厅后坐镇的大老板是企鹅人,一般的小喽啰根本不敢来找麻烦,而企鹅人又是公认的“生意人”,不会刻意搞自己的客人,所以冰山餐厅的安全系数实际上非常高。 当然也高不到哪里去。 但确实,在企鹅人的维护和蝙蝠侠的关注之下,这家餐厅的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引来最快和最好的救援。 阿尔忒弥斯带着罗拉走了私人通道,到达房间门口的时候,她停下脚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进去吧,”她说,“老板想和你单独谈谈。” 罗拉就走了进去。 企鹅人的长相就像传闻中的一样奇特,肥胖臃肿的、企鹅般的身体,即使坐在特意加大加宽的椅子上,也显得十分古怪和非人;诡异的鼻子,宽阔,却不显得智慧,只显得笨拙的大下巴垂到了胸前。 那个大下巴倒是牢牢地盖住了他的脖子,罗拉心说要是有人想第一时间割断他的大动脉,那可没那么容易:人的下颔骨还是很坚硬的。 这个房间被布置得像个家居室,炉火在壁炉里缓慢地燃烧着,空气中充满了木材燃烧之后的一种奇异香气,地面上铺着厚厚的、米黄色的毛毯,毛毯上摆着两家面对面的沙发。 企鹅人就坐在左面的沙发上。 “请坐,卡门。”企鹅人说,他的口音含糊而怪异,看来他畸形的鼻子和下巴对他的影响不仅仅在体现在外观上,“我相信你对我也有了基本的认识——我是企鹅人,这座城市里最成功的商人之一。” “你好,我是卡门,初出茅庐、名不见经传的新手雇佣兵。”罗拉坐在被篝火烤得又柔软又蓬松的沙发上,好奇地抚摸着沙发表面的皮毛,“你有什么任务想要交给我?” “蝙蝠侠。”企鹅人说,“我需要你去吸引蝙蝠侠的注意,并拖住他。” “哎呀,”罗拉说,“就没有别的任务可以给我吗?我很能打的,阿尔都打不过我;我可以帮你送货,什么货都行;我还可以帮你杀人,不过我不杀普通人。” “为什么?”企鹅人发出尖刻的嘲笑声,“因为道德?” “因为我觉得这样很蠢。”罗拉毫不客气地说,“士兵杀死敌人当然是一种荣耀,但拿着机枪扫射蚂蚁?如果你愿意付大价钱,我也不会介意这么丢脸一回。” 企鹅人沉默了一下,说:“你比传闻中的更有趣一些。” “已经有和我相关的内部传闻了吗?”罗拉很感兴趣地问,“都说了些什么?” “残忍,冷酷,古怪。”企鹅人说,“但你看起来既不残忍,也不冷酷,更不古怪。” “你也比传说里的温和得多呀。”罗拉说,“谈生意就是谈生意,打架就是打架,屠杀就是屠杀——又不是一回事,怎么可能有同一种表现?我是正常人,我不会拿残忍冷酷古怪的一面面对可能会成为我的老板的人的。” “作为一个雇佣兵,你太醒目了。”企鹅人又说,“但这正能够证明你的优秀。为我工作吧,我可以许诺给你远超过平均水平的酬金,如果你有什么特殊的要求,我们也能继续商量。” “阿尔给我作担保了吗?”罗拉问。 “她没有。”企鹅人说,“但很巧的,你到哥谭以后杀掉的人和破坏过的交易都和我的生意有关。” 潜台词无疑是他很了解他的属下们究竟是怎么被毫无反抗之力地解决掉的。 以及他也很清楚罗拉杀人手法是多么的……充满实验精神的丰富多彩。 罗拉眨了眨眼睛。 阿尔忒弥斯在门口等着,内心平静,且充满了耐心。 她有些吃惊地发现她并不担心罗拉的情况,尽管以他应对企鹅人的经验,她这种小女孩在商业交易上的技巧连给企鹅人提鞋都配不上,但奇怪的是,她就是不担心。 也轮不到她担心,那小姑娘的安危和情况可有人时时刻刻都盯着呢。 但她确实一点也不担心。 这就有点奇怪了……阿尔忒弥斯想,她是很少会思考这种纠结的逻辑的,比如说,当你的任务目标是一个有感情有思想而且你还打不过的小姑娘,你的幕后老板又要求你跟着对方,监视对方,随时汇报对方的情况并满足对方的所有要求的时候,整个任务过程就会变得非常奇怪。 不再是过去那种单纯的保护某个人或者杀掉某个人,这就意味着她的行动需要更多的思考,更多的随机应变,更多地暴露自己—— 这种感觉很诡异。最重要的是,这种感觉很伤人。 阿尔忒弥斯没有去思考这种感觉会不会伤害到罗拉,不过她清楚地认识到,这种感觉会伤害她自己。 但她是没有能力去拒绝她为之工作的人的。 她恐惧站在幕后的指挥者,远胜于此刻她对于可能会受到的伤害的恐惧。 罗拉推开门走了出来。 她心情很好地哼着什么歌,阿尔忒弥斯看到不远处的几个企鹅人属下被这歌声吸引了,他们怪里怪气地发着笑,一边笑一边用一种下流的眼神打量罗拉。 大红色的裙子穿在罗拉身上美得有些不真实,尤其是这件裙子的上半身那么贴身,下半身却又那么宽大——她稚嫩的曲线里有种独属于少女的魅力。 灿烂的红发被蓝宝石松松垮垮地固定住了,这让人忍不住担忧这枚宝石会不会从她的发间滑落。 罗拉偏着头看了一眼那些男人。 她的绿眼睛明亮而清澈,她的美那么端庄和威严,恐怕连圣人也不肯和她对视吧。 但那几个男人却这么做了,他们也在顷刻间得到了惩罚: 突如其来的火焰在他们身上燃烧起来,他们惨叫着摔倒在地上,很快就烧成了一片。 罗拉若无其事地回过头,冲阿尔忒弥斯露出笑脸。 这个时间点,哥谭市的雾气是最为稀薄。 罗拉坐在工厂的屋顶,等着朝阳透过云层照射在她的身上,对她来说,这就是一天中唯一一顿大餐了。 食物提供的能量远不能支持她的活动,罗拉总感觉自己很虚弱,但要她离开这里,她又觉得不舍。 不是每一座城市都像哥谭一样好混的,罗拉什么证件都没有,但在哥谭,只要她把钞票往桌子上一拍,事情就能被办得妥妥当当。 而且办事的人口风还很紧,说不会消息外传就不会消息外传,说要什么证就能弄到什么证,真的证件都能搞到手。 就是贵。 贵得离谱。 但是钱也超级好弄! 半夜三更的在小巷里转悠几圈,保准能逮到做非法.交易的!他们交易的箱子里都是不连号的现金,拎走就能花!而且哥谭市太乱了,谁也查不到钱的源头! 罗拉虽然经验不多,但她也不傻,再加上她也会上网,能了解周边城市的情况,知道只有疯狂混乱的哥谭市才能孕育出这种风气。 别城的非法.交易没这么高效,这是哥谭市特产。 想想也挺搞笑的,这城市简直就是一座犯罪之城。 不过罗拉也挺满意哥谭市,秩序井然有秩序井然的好处,混乱疯狂有混乱疯狂的好处,她个人还是比较喜欢混乱的城市,玩起来不用束手束脚的。 阳光舔.舐着她暴露在外的皮肤,罗拉仰着头,享受地眯起眼睛,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这个笑容定格在大屏幕上。 屏幕前方的人端坐着,目不转睛地凝视她的笑脸。 他的绿眼睛并不像罗拉那样清澈和柔嫩,而是如苔藓一样阴凉。 大都会市,莱克斯集团。 在真正走进办公室前,茉西并不知道即将等待她完成的到底是什么工作。 不过她也并不介意这一点,她早就习惯了对自己的工作了如指掌,但又对工作背后会导致的后果几近一无所知的状态。 ——这并不意味着她真正对她的工作会导致的事情一无所知,确切来说,她其实相当清楚这一切。 这么说只是为了能有一种体面的方式来逃脱责任,就像狡猾的军火商们表示他们只是制造军火,而不应当为战争背负责任一样。 最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的工作量骤然增加,她的顶头上司,莱克斯集团的拥有者,莱克斯·卢瑟,似乎又有了什么需要他全身心投入的计划。 不管是什么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茉西所知道的是,莱克斯已经足足有一周时间没有关注集团的运转了。 116.视频 。 阿尔忒弥斯看了罗拉一眼,摇头道:“这朵珠花对你来说太朴素了。” “难道我的美貌不足以点缀这身衣服吗?”罗拉十分臭美地回答, “服饰和珠宝对我来说都无关紧要, 要我自己来说, 我的骨骼最美, 肌肉和经络次之,最后才是我的皮肉——至于覆盖在皮肉上面的衣服, 那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东西了。” 阿尔忒弥斯没理会罗拉的发言,她转过身出去了, 没一会儿就走了回来, 在罗拉面前打开了一个盒子。 其中赫然是一枚鸽蛋大小的蓝宝石。 它晶莹剔透,在铂金托底的护持下, 犹如一泓未曾接触过现代化污染的雪山泉水。 罗拉目不转睛地看着它,露出惊叹的神色。 “给你的。”阿尔忒弥斯说, “去换上你新买的那一身红裙子,再戴上这枚宝石吧——卡门。” “谢谢,阿尔。”罗拉甜蜜地说。 她兴冲冲地接过了这枚宝石,抓起衣柜里的那条红色长裙, 飞奔着去更换装束了。 阿尔忒弥斯冷眼看着她跑开, 听到隔壁传来悉悉索索的脱衣声后, 她才掏出手机,低下头, 发了条信息过去。 “零号很喜欢礼物。” 对面秒回了:“很好。” “她没问礼物是从哪里来的, 也没问我为什么要给她这份礼物。” “她不会问愚蠢的问题。更不会明知故问。” 阿尔忒弥斯翻了好大一个白眼, 然后才耐着性子继续汇报:“她目前不打算离开哥谭, 她想先在哥谭市完成任务再离开。她下一站打算去纽约。” 对面没有再回复,于是阿尔忒弥斯就知道对方的态度了。 罗拉几乎是掐着点出现在阿尔忒弥斯的面前: “我换好啦!是不是很好看!” 她开心地拉开裙摆,摆了一个相当超模范的定格姿势。 “……很好。”阿尔忒弥斯面无表情地说,“虽然我知道你八成不会答应,但我还是需要问你这个问题:你要戴面具吗?” “噢。”罗拉说,她若有所思地放下拉着裙摆的手,忽然说,“我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盲点,超级英雄总是戴着面具对自己的身份保密,超级反派却不这样做。如果我不戴面具,是不是会显得很奇怪?因为如果我现在戴了面具,以后我还可以取下来;现在如果我不戴面具,以后我就算是戴上面具也没什么用了。” “……你戴不戴面具?” “不戴。”罗拉说,她用双手托着自己的脸,骄傲极了,“我这么好看,把脸藏起来是整个世界的美学损失!” “……随便你。”阿尔忒弥斯对罗拉的这种语调已经很习惯了,她率先出了门,“走吧。” 冰山餐厅位于整个哥谭市最人流量最大的街道之一,这附近也开满了高级餐厅,不过冰山餐厅的包厢依然一座难求。 据说是因为人人都知道冰山餐厅后坐镇的大老板是企鹅人,一般的小喽啰根本不敢来找麻烦,而企鹅人又是公认的“生意人”,不会刻意搞自己的客人,所以冰山餐厅的安全系数实际上非常高。 当然也高不到哪里去。 但确实,在企鹅人的维护和蝙蝠侠的关注之下,这家餐厅的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引来最快和最好的救援。 阿尔忒弥斯带着罗拉走了私人通道,到达房间门口的时候,她停下脚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进去吧,”她说,“老板想和你单独谈谈。” 罗拉就走了进去。 企鹅人的长相就像传闻中的一样奇特,肥胖臃肿的、企鹅般的身体,即使坐在特意加大加宽的椅子上,也显得十分古怪和非人;诡异的鼻子,宽阔,却不显得智慧,只显得笨拙的大下巴垂到了胸前。 那个大下巴倒是牢牢地盖住了他的脖子,罗拉心说要是有人想第一时间割断他的大动脉,那可没那么容易:人的下颔骨还是很坚硬的。 这个房间被布置得像个家居室,炉火在壁炉里缓慢地燃烧着,空气中充满了木材燃烧之后的一种奇异香气,地面上铺着厚厚的、米黄色的毛毯,毛毯上摆着两家面对面的沙发。 企鹅人就坐在左面的沙发上。 “请坐,卡门。”企鹅人说,他的口音含糊而怪异,看来他畸形的鼻子和下巴对他的影响不仅仅在体现在外观上,“我相信你对我也有了基本的认识——我是企鹅人,这座城市里最成功的商人之一。” “你好,我是卡门,初出茅庐、名不见经传的新手雇佣兵。”罗拉坐在被篝火烤得又柔软又蓬松的沙发上,好奇地抚摸着沙发表面的皮毛,“你有什么任务想要交给我?” “蝙蝠侠。”企鹅人说,“我需要你去吸引蝙蝠侠的注意,并拖住他。” “哎呀,”罗拉说,“就没有别的任务可以给我吗?我很能打的,阿尔都打不过我;我可以帮你送货,什么货都行;我还可以帮你杀人,不过我不杀普通人。” “为什么?”企鹅人发出尖刻的嘲笑声,“因为道德?” “因为我觉得这样很蠢。”罗拉毫不客气地说,“士兵杀死敌人当然是一种荣耀,但拿着机枪扫射蚂蚁?如果你愿意付大价钱,我也不会介意这么丢脸一回。” 企鹅人沉默了一下,说:“你比传闻中的更有趣一些。” “已经有和我相关的内部传闻了吗?”罗拉很感兴趣地问,“都说了些什么?” “残忍,冷酷,古怪。”企鹅人说,“但你看起来既不残忍,也不冷酷,更不古怪。” “你也比传说里的温和得多呀。”罗拉说,“谈生意就是谈生意,打架就是打架,屠杀就是屠杀——又不是一回事,怎么可能有同一种表现?我是正常人,我不会拿残忍冷酷古怪的一面面对可能会成为我的老板的人的。” “作为一个雇佣兵,你太醒目了。”企鹅人又说,“但这正能够证明你的优秀。为我工作吧,我可以许诺给你远超过平均水平的酬金,如果你有什么特殊的要求,我们也能继续商量。” “阿尔给我作担保了吗?”罗拉问。 “她没有。”企鹅人说,“但很巧的,你到哥谭以后杀掉的人和破坏过的交易都和我的生意有关。” 潜台词无疑是他很了解他的属下们究竟是怎么被毫无反抗之力地解决掉的。 以及他也很清楚罗拉杀人手法是多么的……充满实验精神的丰富多彩。 罗拉眨了眨眼睛。 阿尔忒弥斯在门口等着,内心平静,且充满了耐心。 她有些吃惊地发现她并不担心罗拉的情况,尽管以他应对企鹅人的经验,她这种小女孩在商业交易上的技巧连给企鹅人提鞋都配不上,但奇怪的是,她就是不担心。 也轮不到她担心,那小姑娘的安危和情况可有人时时刻刻都盯着呢。 但她确实一点也不担心。 这就有点奇怪了……阿尔忒弥斯想,她是很少会思考这种纠结的逻辑的,比如说,当你的任务目标是一个有感情有思想而且你还打不过的小姑娘,你的幕后老板又要求你跟着对方,监视对方,随时汇报对方的情况并满足对方的所有要求的时候,整个任务过程就会变得非常奇怪。 不再是过去那种单纯的保护某个人或者杀掉某个人,这就意味着她的行动需要更多的思考,更多的随机应变,更多地暴露自己—— 这种感觉很诡异。最重要的是,这种感觉很伤人。 阿尔忒弥斯没有去思考这种感觉会不会伤害到罗拉,不过她清楚地认识到,这种感觉会伤害她自己。 但她是没有能力去拒绝她为之工作的人的。 她恐惧站在幕后的指挥者,远胜于此刻她对于可能会受到的伤害的恐惧。 罗拉推开门走了出来。 她心情很好地哼着什么歌,阿尔忒弥斯看到不远处的几个企鹅人属下被这歌声吸引了,他们怪里怪气地发着笑,一边笑一边用一种下流的眼神打量罗拉。 大红色的裙子穿在罗拉身上美得有些不真实,尤其是这件裙子的上半身那么贴身,下半身却又那么宽大——她稚嫩的曲线里有种独属于少女的魅力。 灿烂的红发被蓝宝石松松垮垮地固定住了,这让人忍不住担忧这枚宝石会不会从她的发间滑落。 罗拉偏着头看了一眼那些男人。 她的绿眼睛明亮而清澈,她的美那么端庄和威严,恐怕连圣人也不肯和她对视吧。 但那几个男人却这么做了,他们也在顷刻间得到了惩罚: 突如其来的火焰在他们身上燃烧起来,他们惨叫着摔倒在地上,很快就烧成了一片。 罗拉若无其事地回过头,冲阿尔忒弥斯露出笑脸。 这个时间点,哥谭市的雾气是最为稀薄。 罗拉坐在工厂的屋顶,等着朝阳透过云层照射在她的身上,对她来说,这就是一天中唯一一顿大餐了。 食物提供的能量远不能支持她的活动,罗拉总感觉自己很虚弱,但要她离开这里,她又觉得不舍。 不是每一座城市都像哥谭一样好混的,罗拉什么证件都没有,但在哥谭,只要她把钞票往桌子上一拍,事情就能被办得妥妥当当。 而且办事的人口风还很紧,说不会消息外传就不会消息外传,说要什么证就能弄到什么证,真的证件都能搞到手。 就是贵。 贵得离谱。 但是钱也超级好弄! 半夜三更的在小巷里转悠几圈,保准能逮到做非法.交易的!他们交易的箱子里都是不连号的现金,拎走就能花!而且哥谭市太乱了,谁也查不到钱的源头! 罗拉虽然经验不多,但她也不傻,再加上她也会上网,能了解周边城市的情况,知道只有疯狂混乱的哥谭市才能孕育出这种风气。 别城的非法.交易没这么高效,这是哥谭市特产。 想想也挺搞笑的,这城市简直就是一座犯罪之城。 不过罗拉也挺满意哥谭市,秩序井然有秩序井然的好处,混乱疯狂有混乱疯狂的好处,她个人还是比较喜欢混乱的城市,玩起来不用束手束脚的。 阳光舔.舐着她暴露在外的皮肤,罗拉仰着头,享受地眯起眼睛,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这个笑容定格在大屏幕上。 屏幕前方的人端坐着,目不转睛地凝视她的笑脸。 他的绿眼睛并不像罗拉那样清澈和柔嫩,而是如苔藓一样阴凉。 大都会市,莱克斯集团。 在真正走进办公室前,茉西并不知道即将等待她完成的到底是什么工作。 不过她也并不介意这一点,她早就习惯了对自己的工作了如指掌,但又对工作背后会导致的后果几近一无所知的状态。 ——这并不意味着她真正对她的工作会导致的事情一无所知,确切来说,她其实相当清楚这一切。 这么说只是为了能有一种体面的方式来逃脱责任,就像狡猾的军火商们表示他们只是制造军火,而不应当为战争背负责任一样。 最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的工作量骤然增加,她的顶头上司,莱克斯集团的拥有者,莱克斯·卢瑟,似乎又有了什么需要他全身心投入的计划。 不管是什么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茉西所知道的是,莱克斯已经足足有一周时间没有关注集团的运转了。 117.宣布 。  她和提姆聊天的时间比较多,和布鲁斯聊天的时间相对比较少——但要阿尔忒弥斯说, 不管是布鲁斯还是提姆, 似乎都对罗拉太过耐心和宽容了。 他们一定有什么目的, 一定是想从罗拉身上得到什么东西。 但她自己好像也没有指责他们的权力。 但这不妨碍阿尔忒弥斯讨厌布鲁斯和提姆。 她尤其不喜欢提姆。 那个小男孩身上的某些特质很讨人厌——布鲁斯身上也有那种讨人厌的特质,但他毕竟是个英俊的成年男人,虽然阿尔忒弥斯不吃他那一套,但成年男人的油滑在他身上其实很不明显。 而那种气息在小男孩身上尤为明显, 且一点也不会可爱,只会让人不适。 可惜罗拉是听不进去劝告的, 阿尔忒弥斯不用试都知道。 “……你说布鲁斯到现在为止都不允许你真正参与他的工作?”罗拉趴在床上, 手边放着一袋加量装的薯片,一边吃一边频频点头, “嗯。嗯嗯。我在听。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所以,”提姆说,他的手指还在笔记本电脑上敲打着,努力通过罗拉的信号对她的位置进行定位,“你有什么提议吗?” “你自己都没办法搞定你爸——别跟我说他在你心里不是你的父亲——反而跑来问我怎么搞定他?” “因为你对付他好像很有一手。”提姆说。 “哎呀, 不是我对付他有一手,是他对女孩子的态度比对男孩子好很多……”罗拉就笑, “他脾气很好的, 只要不触及他的底线,说几句好听话哄一哄就行了。” 提姆的额头隐隐有了汗迹, 他面色严肃地盯着屏幕, 眼睛瞪得大大的, 这让他回复罗拉的时候显得有些敷衍:“你说得轻巧。” “你距离他太近了,提姆,这让你反而看不清他的真实想法。”罗拉在床上翻了个身,她面朝上仰躺在大床上,听着手机中传来的敲击声:这声音极其微小,且被隐藏在呼呼的风声中,然而依然逃不过她的耳朵。 无论是布鲁斯还是提姆,又或者是阿尔忒弥斯——都是那么的不擅长隐藏他们的秘密。 罗拉简直不敢相信,他们把真相完全摆在人们的面前了,但竟然就是没有一个人发现。 也许是发现的人都选择了保持沉默? 但根据罗拉这些日子以来的观察,布鲁斯的那些小秘密是真的没有被人发现过,提姆或许曾经是主动发现了这个秘密的人,他也因此得到了加入布鲁斯的家庭的机会;但除此以外,就算是企鹅人也没有发现这个秘密。 可怜他还被称为蝙蝠侠的死敌之一呢。 “我越是了解你们,就越是觉得你们的家庭非常有趣。”罗拉说,“在这个家庭里,布鲁斯就像中世纪的大家长一样拥有最高的权力,而你们就是他忠心耿耿又野心勃勃的后辈——这种家庭模式是要出问题的,提宝。” “我愿意承认布鲁斯的性格有所缺陷,但你这话就说得太严重了吧。”提姆分出了一些心神来回应罗拉,“而且你到现在为止也只认识了布鲁斯和我而已,你还不认识迪克。你知道迪克吧?” “迪克·格雷森,前空中飞人,布鲁斯在目睹了他父母的悲剧以后收养了他。”罗拉说,“杰森·托德,来自犯罪巷的小混混,传闻说他因为偷了布鲁斯的钱包而成为了布鲁斯的第二个养子。我知道你们三个。” 提姆没说话,但他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 一方面是他发现想要根据罗拉的手机信号对她的地址进行定位简直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人物;另一方面,一种危险的预感笼罩了他,让他紧张地绷住了身体。 她发现了吗?他想,这不可能是巧合对不对? 上次见面的时候她的话就很意有所指了但他没有太放在心上,这次她几乎是在明示了……可她的语调又不是很像那么回事,似乎她只是单纯地被布鲁斯的行为引起了兴趣。 “你知道我们三个。”提姆慢吞吞地说,“然后你才得出了对布鲁斯的家庭的评价?” 电话另一端的罗拉几乎能够听到提姆的大脑飞速转动起来的声音。 哎呀,他真可爱,罗拉心满意足地想。 “我不需要了解你们三个就能知道你们的家庭现状。”罗拉说,“布鲁斯的控制欲都蔓延到我的身上来了,而我还是只是他不怎么认真结交的朋友呢,你们的生活是怎么样子也就可想而知了。” 提姆忽然问:“这是你的手机号吗?” “暂时算是吧。”罗拉回答,她把手机拿到眼前看了看,又在手里把玩了一下,才重新将它放到耳边,“这是我的另一个朋友送给我的。她很有趣。改天介绍你们认识。” 另一个朋友背后的人送给我的,罗拉在心里默默地补充了一句。 可没必要和提姆说这么多不是吗? 他的性格真是好极了,就是性格太好了,总想像布鲁斯一样把所有事都控制在掌心并且安排得妥妥当当。 而这其实挺烦的。 提姆调出了罗拉的档案,然后毫不费力地在稀疏的资料中找到了阿尔忒弥斯的关联栏。 他又花了一分钟时间飞快地浏览了阿尔忒弥斯那长长的、长长的、占据了好几页的任务单和完成状况,以及她得到的各种荣誉和评价。 这女人不是个善茬。 他的视线停留在阿尔忒弥斯的关联栏上,并在那其中的某一个名字上停留了很久。 还没有确切的证据能够证明阿尔忒弥斯和这个人之间的联系,但他的名字出现在这里,就已经说明了阿尔忒弥斯为他工作的可能性非常大。 ——这女人不是个善茬,但可能是她的幕后支持者的那个人,才是真正难以对付的对手。 “她?”提姆假装漫不经心地问,“你在哥谭还认识了别的朋友?” “对啊,”罗拉说,“她叫阿尔忒弥斯。” “月亮女神?你确定这是一个真名?” “我确定。不过就算这不是她的真名也没关系,我认识‘阿尔忒弥斯’就行了。”罗拉说,“我对‘阿尔忒弥斯’以外的那部分不感兴趣。” “这听起来有点冷酷。” “真的吗?”罗拉吃了一惊,她急急忙忙地又问了一遍,“真的吗?” 这种感觉真的蛮奇怪的,还有点可怕。 被一个游戏里的人物评价说话的语气太冷酷什么的。 罗拉感到有些心惊肉跳:不会吧,难道这个游戏还有什么奇怪的隐藏设定?比如“智能觉醒”什么的? 她这会儿就想起来她过去曾经玩过的游戏了,好像是个恐怖解密游戏,玩家进入游戏之后的很长时间里都会一头雾水,找不到半点和解密的线索。 整个游戏的过程就是玩家孤零零地在诡异而古怪的世界中游荡,而他遇到和对话的每一个NPC都对他闪烁其词,在漫长而又毫无头绪的游荡之后,玩家会被察觉到古怪的NPC们合力杀死。 这款游戏和卖点就是“智能觉醒”。 即游戏世界中的人物会在主角怪异的行为中觉察到自己活在一个游戏世界中,最终在愤怒和恐惧中杀死主角。 ——也许这个游戏的隐藏线之一就是“智能觉醒”,察觉到她的不对劲的游戏角色们会在未来的某天合力杀死她。 很奇怪的,“可能被杀死”这件事却并没有让罗拉感到恐惧。 她反而兴奋了起来——就像那天被布鲁斯带去看歌剧时一样兴奋。 罗拉能感觉到身体内部的血液流动正在加速,她的皮肤微微发烫,激烈的情绪在她的身体里涌动,让她恨不得现在就就冲出房间,把在隔壁擦拭那把巨剑的阿尔再狠狠揍上一顿…… “真的。”电话另一端的提姆不知道罗拉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还在往后说,“虽然布鲁斯有很多看法和做法我都不赞同,但他认为你应该尽快离开哥谭这个看法是对的——” 他稍微斟酌了一下,随后决定说实话。 “罗拉,布鲁斯和我都一致认为你不一定能够抵抗哥谭的这种气氛。换一个和平友好的城市对你有好处。” 而罗拉还捂着脸没说话:她心里知道提姆说得没错。 刚进入游戏的时候她还没有感觉出来自己这具身体的异常,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她也逐渐意识到了这个身体的问题。 首先她的情绪变得和她自己有一层隔阂。 也不是说她的情绪变得稀薄或者迟钝,就是很多时候她明明能够感觉到她的心情有所变化,这些变化却根本不会影响到她的整体状态和思维发挥,也不会对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产生什么影响。 刚刚诞生在哥谭市的地下室的时候,这种趋势就已经很明显了。 那种完全超越正常人承受能力的景象居然也只是让她难受了一阵,而没有影响到她当时的心情。 还有在她刚刚离开下水道的时候杀了那几个人——她当时是觉得在下水道里看到的东西提高了她的承受阈值,可她非常冷静地杀了几个人,完事以后还能开开心心地提着钱逛街买衣服……因为她确实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 一丁点的不适都没有。 ——过去的她是这样的人吗?过去的她不是这样的人吗? 罗拉决定先去找一面镜子。 下水道的排水口当然不可能开在繁华地带,所以罗拉面对的就是一片毫无人踪的荒凉之地。 近处是潮湿的淤泥,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废弃的工厂外空空荡荡的,工厂里面也只有一些朽烂到看不出原型的东西。 这种地方肯定不可能有镜子。 得去人更多的地方才行。 罗拉有些恋恋不舍地仰起头看了看朝阳,然后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浓雾之中。 ——不知道为什么,尽管隔着一条河岸的另一个城市沐浴在阳光下的样子看起来十分美好,而且有种说不出来的吸引力,罗拉却总觉得她不该去那座城市。 117.宣布 。  她和提姆聊天的时间比较多,和布鲁斯聊天的时间相对比较少——但要阿尔忒弥斯说, 不管是布鲁斯还是提姆, 似乎都对罗拉太过耐心和宽容了。 他们一定有什么目的, 一定是想从罗拉身上得到什么东西。 但她自己好像也没有指责他们的权力。 但这不妨碍阿尔忒弥斯讨厌布鲁斯和提姆。 她尤其不喜欢提姆。 那个小男孩身上的某些特质很讨人厌——布鲁斯身上也有那种讨人厌的特质,但他毕竟是个英俊的成年男人,虽然阿尔忒弥斯不吃他那一套,但成年男人的油滑在他身上其实很不明显。 而那种气息在小男孩身上尤为明显, 且一点也不会可爱,只会让人不适。 可惜罗拉是听不进去劝告的, 阿尔忒弥斯不用试都知道。 “……你说布鲁斯到现在为止都不允许你真正参与他的工作?”罗拉趴在床上, 手边放着一袋加量装的薯片,一边吃一边频频点头, “嗯。嗯嗯。我在听。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所以,”提姆说,他的手指还在笔记本电脑上敲打着,努力通过罗拉的信号对她的位置进行定位,“你有什么提议吗?” “你自己都没办法搞定你爸——别跟我说他在你心里不是你的父亲——反而跑来问我怎么搞定他?” “因为你对付他好像很有一手。”提姆说。 “哎呀, 不是我对付他有一手,是他对女孩子的态度比对男孩子好很多……”罗拉就笑, “他脾气很好的, 只要不触及他的底线,说几句好听话哄一哄就行了。” 提姆的额头隐隐有了汗迹, 他面色严肃地盯着屏幕, 眼睛瞪得大大的, 这让他回复罗拉的时候显得有些敷衍:“你说得轻巧。” “你距离他太近了,提姆,这让你反而看不清他的真实想法。”罗拉在床上翻了个身,她面朝上仰躺在大床上,听着手机中传来的敲击声:这声音极其微小,且被隐藏在呼呼的风声中,然而依然逃不过她的耳朵。 无论是布鲁斯还是提姆,又或者是阿尔忒弥斯——都是那么的不擅长隐藏他们的秘密。 罗拉简直不敢相信,他们把真相完全摆在人们的面前了,但竟然就是没有一个人发现。 也许是发现的人都选择了保持沉默? 但根据罗拉这些日子以来的观察,布鲁斯的那些小秘密是真的没有被人发现过,提姆或许曾经是主动发现了这个秘密的人,他也因此得到了加入布鲁斯的家庭的机会;但除此以外,就算是企鹅人也没有发现这个秘密。 可怜他还被称为蝙蝠侠的死敌之一呢。 “我越是了解你们,就越是觉得你们的家庭非常有趣。”罗拉说,“在这个家庭里,布鲁斯就像中世纪的大家长一样拥有最高的权力,而你们就是他忠心耿耿又野心勃勃的后辈——这种家庭模式是要出问题的,提宝。” “我愿意承认布鲁斯的性格有所缺陷,但你这话就说得太严重了吧。”提姆分出了一些心神来回应罗拉,“而且你到现在为止也只认识了布鲁斯和我而已,你还不认识迪克。你知道迪克吧?” “迪克·格雷森,前空中飞人,布鲁斯在目睹了他父母的悲剧以后收养了他。”罗拉说,“杰森·托德,来自犯罪巷的小混混,传闻说他因为偷了布鲁斯的钱包而成为了布鲁斯的第二个养子。我知道你们三个。” 提姆没说话,但他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 一方面是他发现想要根据罗拉的手机信号对她的地址进行定位简直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人物;另一方面,一种危险的预感笼罩了他,让他紧张地绷住了身体。 她发现了吗?他想,这不可能是巧合对不对? 上次见面的时候她的话就很意有所指了但他没有太放在心上,这次她几乎是在明示了……可她的语调又不是很像那么回事,似乎她只是单纯地被布鲁斯的行为引起了兴趣。 “你知道我们三个。”提姆慢吞吞地说,“然后你才得出了对布鲁斯的家庭的评价?” 电话另一端的罗拉几乎能够听到提姆的大脑飞速转动起来的声音。 哎呀,他真可爱,罗拉心满意足地想。 “我不需要了解你们三个就能知道你们的家庭现状。”罗拉说,“布鲁斯的控制欲都蔓延到我的身上来了,而我还是只是他不怎么认真结交的朋友呢,你们的生活是怎么样子也就可想而知了。” 提姆忽然问:“这是你的手机号吗?” “暂时算是吧。”罗拉回答,她把手机拿到眼前看了看,又在手里把玩了一下,才重新将它放到耳边,“这是我的另一个朋友送给我的。她很有趣。改天介绍你们认识。” 另一个朋友背后的人送给我的,罗拉在心里默默地补充了一句。 可没必要和提姆说这么多不是吗? 他的性格真是好极了,就是性格太好了,总想像布鲁斯一样把所有事都控制在掌心并且安排得妥妥当当。 而这其实挺烦的。 提姆调出了罗拉的档案,然后毫不费力地在稀疏的资料中找到了阿尔忒弥斯的关联栏。 他又花了一分钟时间飞快地浏览了阿尔忒弥斯那长长的、长长的、占据了好几页的任务单和完成状况,以及她得到的各种荣誉和评价。 这女人不是个善茬。 他的视线停留在阿尔忒弥斯的关联栏上,并在那其中的某一个名字上停留了很久。 还没有确切的证据能够证明阿尔忒弥斯和这个人之间的联系,但他的名字出现在这里,就已经说明了阿尔忒弥斯为他工作的可能性非常大。 ——这女人不是个善茬,但可能是她的幕后支持者的那个人,才是真正难以对付的对手。 “她?”提姆假装漫不经心地问,“你在哥谭还认识了别的朋友?” “对啊,”罗拉说,“她叫阿尔忒弥斯。” “月亮女神?你确定这是一个真名?” “我确定。不过就算这不是她的真名也没关系,我认识‘阿尔忒弥斯’就行了。”罗拉说,“我对‘阿尔忒弥斯’以外的那部分不感兴趣。” “这听起来有点冷酷。” “真的吗?”罗拉吃了一惊,她急急忙忙地又问了一遍,“真的吗?” 这种感觉真的蛮奇怪的,还有点可怕。 被一个游戏里的人物评价说话的语气太冷酷什么的。 罗拉感到有些心惊肉跳:不会吧,难道这个游戏还有什么奇怪的隐藏设定?比如“智能觉醒”什么的? 她这会儿就想起来她过去曾经玩过的游戏了,好像是个恐怖解密游戏,玩家进入游戏之后的很长时间里都会一头雾水,找不到半点和解密的线索。 整个游戏的过程就是玩家孤零零地在诡异而古怪的世界中游荡,而他遇到和对话的每一个NPC都对他闪烁其词,在漫长而又毫无头绪的游荡之后,玩家会被察觉到古怪的NPC们合力杀死。 这款游戏和卖点就是“智能觉醒”。 即游戏世界中的人物会在主角怪异的行为中觉察到自己活在一个游戏世界中,最终在愤怒和恐惧中杀死主角。 ——也许这个游戏的隐藏线之一就是“智能觉醒”,察觉到她的不对劲的游戏角色们会在未来的某天合力杀死她。 很奇怪的,“可能被杀死”这件事却并没有让罗拉感到恐惧。 她反而兴奋了起来——就像那天被布鲁斯带去看歌剧时一样兴奋。 罗拉能感觉到身体内部的血液流动正在加速,她的皮肤微微发烫,激烈的情绪在她的身体里涌动,让她恨不得现在就就冲出房间,把在隔壁擦拭那把巨剑的阿尔再狠狠揍上一顿…… “真的。”电话另一端的提姆不知道罗拉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还在往后说,“虽然布鲁斯有很多看法和做法我都不赞同,但他认为你应该尽快离开哥谭这个看法是对的——” 他稍微斟酌了一下,随后决定说实话。 “罗拉,布鲁斯和我都一致认为你不一定能够抵抗哥谭的这种气氛。换一个和平友好的城市对你有好处。” 而罗拉还捂着脸没说话:她心里知道提姆说得没错。 刚进入游戏的时候她还没有感觉出来自己这具身体的异常,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她也逐渐意识到了这个身体的问题。 首先她的情绪变得和她自己有一层隔阂。 也不是说她的情绪变得稀薄或者迟钝,就是很多时候她明明能够感觉到她的心情有所变化,这些变化却根本不会影响到她的整体状态和思维发挥,也不会对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产生什么影响。 刚刚诞生在哥谭市的地下室的时候,这种趋势就已经很明显了。 那种完全超越正常人承受能力的景象居然也只是让她难受了一阵,而没有影响到她当时的心情。 还有在她刚刚离开下水道的时候杀了那几个人——她当时是觉得在下水道里看到的东西提高了她的承受阈值,可她非常冷静地杀了几个人,完事以后还能开开心心地提着钱逛街买衣服……因为她确实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 一丁点的不适都没有。 ——过去的她是这样的人吗?过去的她不是这样的人吗? 罗拉决定先去找一面镜子。 下水道的排水口当然不可能开在繁华地带,所以罗拉面对的就是一片毫无人踪的荒凉之地。 近处是潮湿的淤泥,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废弃的工厂外空空荡荡的,工厂里面也只有一些朽烂到看不出原型的东西。 这种地方肯定不可能有镜子。 得去人更多的地方才行。 罗拉有些恋恋不舍地仰起头看了看朝阳,然后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浓雾之中。 ——不知道为什么,尽管隔着一条河岸的另一个城市沐浴在阳光下的样子看起来十分美好,而且有种说不出来的吸引力,罗拉却总觉得她不该去那座城市。 118.papa 。 她知道这家伙是傻子, 也知道他傻得很厉害,但还真没想到他能傻成这样。 房间里确实和他上次来的时候不一样,培养仓一共有五排五列二十五个, 罗拉悄悄地搬走了一列培养仓,房间里就只剩下二十个,胖子绕着走了好几圈, 竟然愣是没反应过来。 这家实验室为什么要选一个智商有问题的胖子来巡逻……想不通。 可能是觉得脑子有问题的人比较能保守秘密? 罗拉胡思乱想了一会儿也就不再想了,继续把培养仓往外搬。 剩下的二十个培养仓很快就被她弄到了哥谭市的下水道里。 说到这就不得不提一句,哥谭的下水道系统真是四通八达而且分外复杂,好像经过了无数次的修缮和改造,像是蜘蛛网一样绕来绕去就不说了,还经常能碰到死路,一看就是修到一半就资金链断掉的那种烂尾工程。 罗拉把培养仓都扔进下水道,然后就没再管了——哥谭的下水道里也有奇奇怪怪的小团伙在,他们会清理掉这些东西的。 今晚第三次, 胖子走进了实验室中。 然后他就愣住了:整个房间空空如也, 所有的大罐子都不翼而飞。 罐子没有了,他要查看的绿灯也没有了。 现在该做的事情是上报那个穿白大褂的家伙实验室里出了问题。这是他的工作。 但胖子没这么做。 他站在原地, 保持着他一贯的痴傻表情思考了足足二十分钟,然后迈着迟缓的步伐走向了前方, 凭着脑海深处的记忆,他在墙面上摸索到了机关的位置, 他打开它, 又停下来, 艰难地思索了很久,缓慢地输入了密码。 ——他不会数数,但记忆力没有差得太离谱,只要用心,他还是能记住些东西的。 只是很少有人能感觉出这一点。 胖子输入了密码,他面前的操控台开始下降,而另一个平面开始上升,这个平面上只有一个红色的按钮,是用来消除整个实验室的痕迹的。 如果整个计划没有出错,这些培养仓中的东西将会在两个月之后发育成熟并转移,而这个实验室将会被暂时废弃。 “我们有一整个完整的流程,”穿白大褂的家伙曾经炫耀过,“当然不会是炸.弹——那太小儿科了,也太嚣张了,哥谭是个好地方,我们可不会轻易抛弃哥谭的据点……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他这么说的时候,胖子就会很诚实地摇头。 白大褂会因为胖子的配合变得很开心,他是个很爱炫耀的人,从来都管不住自己的嘴,这也是他为什么选了胖子做琐事的原因。 要是听他说话的人太聪明,秘密就有暴露的危险。 “很简单,我们研究出了一种腐蚀性极强的毒气……它几乎能清理掉任何痕迹,而且不会伤害到我们的据点本身!到时候,楼上的那些人……哈哈哈,都会被毒气分解,整个过程会在二十四小时之内完成,等我们下次需要过来的时候,”白大褂得意洋洋地挥舞着手臂,“那些毒气早就挥发了,这里会干净得就像新的一样!” 这个疯疯癫癫的白大褂——不管他是谁,显然,他因为胖子是天生的智力残障人士而忽略了一件事。 智障并不是一蠢到底的。 他们有可能做不了十以内的加减乘数,有可能口齿不清语序颠倒,但一个能在哥谭长到成年的智障,就算只是一个智障,也会在求生这件事上拥有可媲美科学家的智商。 胖子并不能明确地理解自己在做什么,他只是记住了白大褂为他演示过无数次的动作该怎么做。 他把手放到那个红色的按钮上,稳稳地,比一个母亲抱着婴儿的手还要更稳地按了下去。 然后他挪动着肥硕的身躯走到实验室的门口,关闭所有电源;再走进了电梯,按下上升的按钮。 他静静地等待着,直到电梯门打开。 一道闪电疏忽而过,照亮了天空中倒悬的深渊。 实验室的正上方赫然是一间豪华酒店。 而胖子所乘坐的电梯,分明是一个不引人注目的杂物间。 ——把危险的实验室建造在最豪华的酒店下面,还许多年来都没有被人发现,该说真不愧是哥谭吗? 此刻,酒店中灯火通明。 这里刚刚举行了一场慈善拍卖会,拍卖会结束后则是和“慈善”完全搭不上边的奢华派对。 红灯绿酒、衣香鬓影,哥谭的名流们在这里上演着一幕又一幕的悲喜剧,当然,鉴于有资格迈入大厅的,就算是最普通的侍应生,收入也绝对处于整个哥谭市的上层,在这里发生的,大半都是喜剧。 不过今天,这里恐怕要上演一场悲剧了。 胖子走出杂物间,朝着不远处的大门看了一眼。 水晶灯折射出的炫丽灯光将大厅照得比白昼还要明亮,灯光下,胖子痴傻的脸被这豪华的场合衬托得无比违和,这种违和感后透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残酷。 门缝里传出悠扬的音乐和谈笑声,香槟和香水混杂的气息,还有若隐若现的雪白肉体。 胖子安静地看了一眼门缝,反身关上杂物间的大门,离开了这里。 布鲁斯·韦恩是全场的焦点。 他懒洋洋地地单腿着力,举着一杯香槟站在人群的中心,另一只手上揽着看起来只有二十岁出头或者更年轻的金发美人,人们围绕着他,恭维着他,充满艳羡的目光则落在他和金发美人的身上。 落在金发美人身上的眼神还要更多一些。 毕竟他是那么的富有,最重要的是,他还那么英俊——有时候人们的视线放在他的身上,根本不是因为他有多富有或是他的行事有多放浪。 人们看着他,仅仅是因为他长得足够英俊,英俊到他们不得不将视线停留在他的周围,好奇为什么即使已经年过四十,他的身躯依然那么高大挺拔,他的面孔依然那么光洁优雅,他钢蓝色的眼睛依然那么脉脉含情,连他眼角的那几丝皱纹都只是更增添了他的魅力。 而此刻,这个被人群包围在最中央的花花公子朝着胖子所离开的方向投去了轻描淡写的一瞥。 “布鲁西?”他的女伴立刻甜甜地叫道,“你怎么了?喝多了吗?” “当然没有,我的女士。”布鲁斯立刻低下头,温柔地在不甘被忽视的女伴耳边说了几个笑话,把金发的美人逗得咯咯直笑。 他揽着她步入舞池,仿佛刚才的那一瞥仅仅是一个随心的动作。 派对渐渐安静了下来。 没有人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参加派对的人们只是忽然之间觉得困意上涌。 还有点头痛,并且浑身发麻,皮肤有点古怪的瘙痒——当然,在过量饮酒和过量享乐以后,这样的感觉是完全合理的,所以人们依然沉浸在派对中。 只有极少数反应特别强烈的人匆匆告退,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 又有一些人离开了。 派对已经空了一小半,这不符合常理,按照常态,像这样的一场汇集了整个哥谭市名流的派对都会持续到第二天上午,但现在恐怕才刚过凌晨三点。 布鲁斯敏感地意识到了事情有什么不对。 金发的美人已经满脸通红,靠在他的怀抱里,迷迷糊糊地说着一些仿佛醉酒后的呓语。 高大的男人拥着醉酒的女人,这一幕看起来似乎十足旖旎,尤其是在男人将女人半拖半抱着退出大厅,步入房间的时候。 他拉开了她的衣襟——动作很粗暴——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不怎么美好了,因为这个年轻的女人胸口泛着大片古怪的紫红,清淡高雅的香水味也掩饰不了她皮肤表面散发出来的怪异腐臭。 布鲁斯神色严肃地用手指在她的胸前轻轻按压,得来一阵甜腻的痛呼。 “不……”年轻的女人含糊地说,紧紧皱着眉头,战栗不止,“疼、疼……” 布鲁斯看了一眼自己的皮肤,从表面看倒没受过什么损伤,他也没感觉到多少疼痛,但他确定他也中了招,因为他能感觉到从内心深处涌上来的疲倦。 一定有什么不对。 他霍然起身,疾步走回大厅,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一个侍应生。 尽管毫无存在感,但实际上,他们总是无处不在。 布鲁斯越是往前走,表情就越是严肃,他终于忍不住打开通讯器: “有没有检测到异常情况?” “没有。”蝙蝠洞中的红罗宾说,“紧急情况?” “紧急情况。”布鲁斯逐渐因为呼吸困难而微喘起来,不过他掩饰得很好,“派对有问题。” 所有侍应生都失踪了,而且派对也暂停了,他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就好像整个酒店正在死去。 布鲁斯猛地推开了面前的大门。 大厅内挤得满满当当的晚礼裙和西装都消失了,穿行在人群中的燕尾服也消失了,所有的生命都消失了—— 不,没有全部消失。 一个穿着薄荷绿及膝裙的女孩正弯着腰研究放在角落的乐器,似乎意识到有人来了,她直起身,转头看了过来。 炫目的灯光照得布鲁斯往后一个踉跄。 按照她的想法,发现实验室里的所有都被搬走以后,那个胖子第一件事情就是通知上级,紧接着这个实验室的掌控者会暴怒,并且到处寻找弄走自己的货物的家伙。 哥谭市会被他们大张旗鼓的行动搅得不得安宁。 其实罗拉觉得这个计划有一点点扯淡,不太符合正常逻辑,但是哥谭市的黑帮和地下势力做事好像一直都这么嚣张。 蝙蝠侠在这个城市最大的作用是维持不同帮派和黑恶势力的平衡,然后才是拯救无辜的哥谭市市民们。 罗拉也能够理解。 双拳难敌四手的说法在没有超能力的人群中还是很有道理的,蝙蝠侠要敌的还不止是四只手,哥谭市已经从根子上开始腐烂了,他需要抗衡的是整个城市,甚至不夸张的说,他要抗衡的人也包括了哥谭市市民,甚至是他自己。 哥谭市的问题是一整座城市的问题。 而雪崩的时候,没有任何一朵雪花是无辜的。 ——反正也不关罗拉的事,罗拉只想远远地看一眼蝙蝠侠长什么样子。 虽然凭长相认父母挺不科学的,但她长得这么好看,这么好看! 就算是集合了父母双方的优点才能得到那么一张脸,父母的基本盘还是要有的对吧?还是要讲究一点遗传学的对吧? 所以她的亲生父母肯定都长得很好看。 而且一定会有她从她自己的脸上看到的显著特征。 比如她纯粹的、对比强烈的红头发和绿眼睛,比如她的长相里天生就具有的庄严和纯洁。 还有她完美到不可思议的躯体比例。 没想到事情从第一步就开始脱轨了,她只是找了一家快餐店,买了圣代吃,顺便还威胁一个试图劫色的男人把他的车给她开开。 坐上驾驶座罗拉才发现她不会开车。 她只好悻悻地转移到副驾驶座上,又威胁那个倒霉蛋开车送她到这家建造在实验室上面的酒店来。 因为倒霉蛋很听话,罗拉离开的时候还给了他一把钞票,几袋毒.品。 “纯度很高,我也没什么用,你拿着玩吧。”她很慷慨地说,顺手摸了摸倒霉蛋泡面一样的小卷发,“你的头发真有特色,饶你小命啦。” 然后罗拉就坐电梯上了楼。 她倒是没觉察出来酒店里有什么不对的,都凌晨了,这里又明显刚刚举行了派对,空酒瓶空酒杯堆得山高,到处都歪歪扭扭地躺着人不是奇怪的事情。 就是连服务员也到处都是有点难以理解。 不过谁知道有钱人都有些什么怪癖,也许他们是在玩“谁喝得多我就给谁开空头支票”这种沙雕游戏,引得一大堆服务员争先灌酒? 既然没有人,罗拉也乐得在酒店里瞎转悠。 她还没见过这么豪华的酒店呢,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走在上面还有点点小不安。 倒不是觉得白色的网球鞋鞋底把大理石地板踩脏了,主要是罗拉穿着裙子,又没穿安全裤……总有种地面反光到能让人看见她的底裤的感觉。 罗拉逛了一阵满足了好奇心以后就上了楼,找了一个地面不反光、有地毯的大厅继续逛。 她听到了有人走过来,但不觉得有什么需要躲藏的。 直到对方猛地推开大门,她才把注意力从那个斜靠在三角钢琴边上,一看就很“上等”的大提琴上拔 出来,漫不经心地投去了一瞥。 只一个照面,罗拉就觉得拔不开眼睛了。 这个男人,这个男人——虽然老了一点,但是他也太好看了吧! 好看得能让人忽略他的年纪了! 不,你醒醒,罗拉对自己说,他还是老了一点,他已经完全脱离了罗拉会感兴趣的年龄段了。 罗拉只喜欢同年龄段的小男孩,十几岁那种,大她几岁或者小她几岁都没问题——如果实在是很好看很对胃口,二十岁出头也可以的。 但这个男人的脸超能打! ——如果他二十五六岁的话罗拉也就能接受了。 但是他看起来都有三十多岁了! 还不是三十出头的那种!肯定都有三十五六了! 虽然也是充满了成熟韵味的大好年龄,一个男人的黄金时间……但是罗拉才只有十五岁呀。 她长得也不是特别显老的那种,虽然白种人普遍十五六岁看起来就有二十岁那么老成,罗拉却恰好属于脸和年纪很搭的那种少数派。 118.papa 。 她知道这家伙是傻子, 也知道他傻得很厉害,但还真没想到他能傻成这样。 房间里确实和他上次来的时候不一样,培养仓一共有五排五列二十五个, 罗拉悄悄地搬走了一列培养仓,房间里就只剩下二十个,胖子绕着走了好几圈, 竟然愣是没反应过来。 这家实验室为什么要选一个智商有问题的胖子来巡逻……想不通。 可能是觉得脑子有问题的人比较能保守秘密? 罗拉胡思乱想了一会儿也就不再想了,继续把培养仓往外搬。 剩下的二十个培养仓很快就被她弄到了哥谭市的下水道里。 说到这就不得不提一句,哥谭的下水道系统真是四通八达而且分外复杂,好像经过了无数次的修缮和改造,像是蜘蛛网一样绕来绕去就不说了,还经常能碰到死路,一看就是修到一半就资金链断掉的那种烂尾工程。 罗拉把培养仓都扔进下水道,然后就没再管了——哥谭的下水道里也有奇奇怪怪的小团伙在,他们会清理掉这些东西的。 今晚第三次, 胖子走进了实验室中。 然后他就愣住了:整个房间空空如也, 所有的大罐子都不翼而飞。 罐子没有了,他要查看的绿灯也没有了。 现在该做的事情是上报那个穿白大褂的家伙实验室里出了问题。这是他的工作。 但胖子没这么做。 他站在原地, 保持着他一贯的痴傻表情思考了足足二十分钟,然后迈着迟缓的步伐走向了前方, 凭着脑海深处的记忆,他在墙面上摸索到了机关的位置, 他打开它, 又停下来, 艰难地思索了很久,缓慢地输入了密码。 ——他不会数数,但记忆力没有差得太离谱,只要用心,他还是能记住些东西的。 只是很少有人能感觉出这一点。 胖子输入了密码,他面前的操控台开始下降,而另一个平面开始上升,这个平面上只有一个红色的按钮,是用来消除整个实验室的痕迹的。 如果整个计划没有出错,这些培养仓中的东西将会在两个月之后发育成熟并转移,而这个实验室将会被暂时废弃。 “我们有一整个完整的流程,”穿白大褂的家伙曾经炫耀过,“当然不会是炸.弹——那太小儿科了,也太嚣张了,哥谭是个好地方,我们可不会轻易抛弃哥谭的据点……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他这么说的时候,胖子就会很诚实地摇头。 白大褂会因为胖子的配合变得很开心,他是个很爱炫耀的人,从来都管不住自己的嘴,这也是他为什么选了胖子做琐事的原因。 要是听他说话的人太聪明,秘密就有暴露的危险。 “很简单,我们研究出了一种腐蚀性极强的毒气……它几乎能清理掉任何痕迹,而且不会伤害到我们的据点本身!到时候,楼上的那些人……哈哈哈,都会被毒气分解,整个过程会在二十四小时之内完成,等我们下次需要过来的时候,”白大褂得意洋洋地挥舞着手臂,“那些毒气早就挥发了,这里会干净得就像新的一样!” 这个疯疯癫癫的白大褂——不管他是谁,显然,他因为胖子是天生的智力残障人士而忽略了一件事。 智障并不是一蠢到底的。 他们有可能做不了十以内的加减乘数,有可能口齿不清语序颠倒,但一个能在哥谭长到成年的智障,就算只是一个智障,也会在求生这件事上拥有可媲美科学家的智商。 胖子并不能明确地理解自己在做什么,他只是记住了白大褂为他演示过无数次的动作该怎么做。 他把手放到那个红色的按钮上,稳稳地,比一个母亲抱着婴儿的手还要更稳地按了下去。 然后他挪动着肥硕的身躯走到实验室的门口,关闭所有电源;再走进了电梯,按下上升的按钮。 他静静地等待着,直到电梯门打开。 一道闪电疏忽而过,照亮了天空中倒悬的深渊。 实验室的正上方赫然是一间豪华酒店。 而胖子所乘坐的电梯,分明是一个不引人注目的杂物间。 ——把危险的实验室建造在最豪华的酒店下面,还许多年来都没有被人发现,该说真不愧是哥谭吗? 此刻,酒店中灯火通明。 这里刚刚举行了一场慈善拍卖会,拍卖会结束后则是和“慈善”完全搭不上边的奢华派对。 红灯绿酒、衣香鬓影,哥谭的名流们在这里上演着一幕又一幕的悲喜剧,当然,鉴于有资格迈入大厅的,就算是最普通的侍应生,收入也绝对处于整个哥谭市的上层,在这里发生的,大半都是喜剧。 不过今天,这里恐怕要上演一场悲剧了。 胖子走出杂物间,朝着不远处的大门看了一眼。 水晶灯折射出的炫丽灯光将大厅照得比白昼还要明亮,灯光下,胖子痴傻的脸被这豪华的场合衬托得无比违和,这种违和感后透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残酷。 门缝里传出悠扬的音乐和谈笑声,香槟和香水混杂的气息,还有若隐若现的雪白肉体。 胖子安静地看了一眼门缝,反身关上杂物间的大门,离开了这里。 布鲁斯·韦恩是全场的焦点。 他懒洋洋地地单腿着力,举着一杯香槟站在人群的中心,另一只手上揽着看起来只有二十岁出头或者更年轻的金发美人,人们围绕着他,恭维着他,充满艳羡的目光则落在他和金发美人的身上。 落在金发美人身上的眼神还要更多一些。 毕竟他是那么的富有,最重要的是,他还那么英俊——有时候人们的视线放在他的身上,根本不是因为他有多富有或是他的行事有多放浪。 人们看着他,仅仅是因为他长得足够英俊,英俊到他们不得不将视线停留在他的周围,好奇为什么即使已经年过四十,他的身躯依然那么高大挺拔,他的面孔依然那么光洁优雅,他钢蓝色的眼睛依然那么脉脉含情,连他眼角的那几丝皱纹都只是更增添了他的魅力。 而此刻,这个被人群包围在最中央的花花公子朝着胖子所离开的方向投去了轻描淡写的一瞥。 “布鲁西?”他的女伴立刻甜甜地叫道,“你怎么了?喝多了吗?” “当然没有,我的女士。”布鲁斯立刻低下头,温柔地在不甘被忽视的女伴耳边说了几个笑话,把金发的美人逗得咯咯直笑。 他揽着她步入舞池,仿佛刚才的那一瞥仅仅是一个随心的动作。 派对渐渐安静了下来。 没有人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参加派对的人们只是忽然之间觉得困意上涌。 还有点头痛,并且浑身发麻,皮肤有点古怪的瘙痒——当然,在过量饮酒和过量享乐以后,这样的感觉是完全合理的,所以人们依然沉浸在派对中。 只有极少数反应特别强烈的人匆匆告退,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 又有一些人离开了。 派对已经空了一小半,这不符合常理,按照常态,像这样的一场汇集了整个哥谭市名流的派对都会持续到第二天上午,但现在恐怕才刚过凌晨三点。 布鲁斯敏感地意识到了事情有什么不对。 金发的美人已经满脸通红,靠在他的怀抱里,迷迷糊糊地说着一些仿佛醉酒后的呓语。 高大的男人拥着醉酒的女人,这一幕看起来似乎十足旖旎,尤其是在男人将女人半拖半抱着退出大厅,步入房间的时候。 他拉开了她的衣襟——动作很粗暴——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不怎么美好了,因为这个年轻的女人胸口泛着大片古怪的紫红,清淡高雅的香水味也掩饰不了她皮肤表面散发出来的怪异腐臭。 布鲁斯神色严肃地用手指在她的胸前轻轻按压,得来一阵甜腻的痛呼。 “不……”年轻的女人含糊地说,紧紧皱着眉头,战栗不止,“疼、疼……” 布鲁斯看了一眼自己的皮肤,从表面看倒没受过什么损伤,他也没感觉到多少疼痛,但他确定他也中了招,因为他能感觉到从内心深处涌上来的疲倦。 一定有什么不对。 他霍然起身,疾步走回大厅,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一个侍应生。 尽管毫无存在感,但实际上,他们总是无处不在。 布鲁斯越是往前走,表情就越是严肃,他终于忍不住打开通讯器: “有没有检测到异常情况?” “没有。”蝙蝠洞中的红罗宾说,“紧急情况?” “紧急情况。”布鲁斯逐渐因为呼吸困难而微喘起来,不过他掩饰得很好,“派对有问题。” 所有侍应生都失踪了,而且派对也暂停了,他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就好像整个酒店正在死去。 布鲁斯猛地推开了面前的大门。 大厅内挤得满满当当的晚礼裙和西装都消失了,穿行在人群中的燕尾服也消失了,所有的生命都消失了—— 不,没有全部消失。 一个穿着薄荷绿及膝裙的女孩正弯着腰研究放在角落的乐器,似乎意识到有人来了,她直起身,转头看了过来。 炫目的灯光照得布鲁斯往后一个踉跄。 按照她的想法,发现实验室里的所有都被搬走以后,那个胖子第一件事情就是通知上级,紧接着这个实验室的掌控者会暴怒,并且到处寻找弄走自己的货物的家伙。 哥谭市会被他们大张旗鼓的行动搅得不得安宁。 其实罗拉觉得这个计划有一点点扯淡,不太符合正常逻辑,但是哥谭市的黑帮和地下势力做事好像一直都这么嚣张。 蝙蝠侠在这个城市最大的作用是维持不同帮派和黑恶势力的平衡,然后才是拯救无辜的哥谭市市民们。 罗拉也能够理解。 双拳难敌四手的说法在没有超能力的人群中还是很有道理的,蝙蝠侠要敌的还不止是四只手,哥谭市已经从根子上开始腐烂了,他需要抗衡的是整个城市,甚至不夸张的说,他要抗衡的人也包括了哥谭市市民,甚至是他自己。 哥谭市的问题是一整座城市的问题。 而雪崩的时候,没有任何一朵雪花是无辜的。 ——反正也不关罗拉的事,罗拉只想远远地看一眼蝙蝠侠长什么样子。 虽然凭长相认父母挺不科学的,但她长得这么好看,这么好看! 就算是集合了父母双方的优点才能得到那么一张脸,父母的基本盘还是要有的对吧?还是要讲究一点遗传学的对吧? 所以她的亲生父母肯定都长得很好看。 而且一定会有她从她自己的脸上看到的显著特征。 比如她纯粹的、对比强烈的红头发和绿眼睛,比如她的长相里天生就具有的庄严和纯洁。 还有她完美到不可思议的躯体比例。 没想到事情从第一步就开始脱轨了,她只是找了一家快餐店,买了圣代吃,顺便还威胁一个试图劫色的男人把他的车给她开开。 坐上驾驶座罗拉才发现她不会开车。 她只好悻悻地转移到副驾驶座上,又威胁那个倒霉蛋开车送她到这家建造在实验室上面的酒店来。 因为倒霉蛋很听话,罗拉离开的时候还给了他一把钞票,几袋毒.品。 “纯度很高,我也没什么用,你拿着玩吧。”她很慷慨地说,顺手摸了摸倒霉蛋泡面一样的小卷发,“你的头发真有特色,饶你小命啦。” 然后罗拉就坐电梯上了楼。 她倒是没觉察出来酒店里有什么不对的,都凌晨了,这里又明显刚刚举行了派对,空酒瓶空酒杯堆得山高,到处都歪歪扭扭地躺着人不是奇怪的事情。 就是连服务员也到处都是有点难以理解。 不过谁知道有钱人都有些什么怪癖,也许他们是在玩“谁喝得多我就给谁开空头支票”这种沙雕游戏,引得一大堆服务员争先灌酒? 既然没有人,罗拉也乐得在酒店里瞎转悠。 她还没见过这么豪华的酒店呢,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走在上面还有点点小不安。 倒不是觉得白色的网球鞋鞋底把大理石地板踩脏了,主要是罗拉穿着裙子,又没穿安全裤……总有种地面反光到能让人看见她的底裤的感觉。 罗拉逛了一阵满足了好奇心以后就上了楼,找了一个地面不反光、有地毯的大厅继续逛。 她听到了有人走过来,但不觉得有什么需要躲藏的。 直到对方猛地推开大门,她才把注意力从那个斜靠在三角钢琴边上,一看就很“上等”的大提琴上拔 出来,漫不经心地投去了一瞥。 只一个照面,罗拉就觉得拔不开眼睛了。 这个男人,这个男人——虽然老了一点,但是他也太好看了吧! 好看得能让人忽略他的年纪了! 不,你醒醒,罗拉对自己说,他还是老了一点,他已经完全脱离了罗拉会感兴趣的年龄段了。 罗拉只喜欢同年龄段的小男孩,十几岁那种,大她几岁或者小她几岁都没问题——如果实在是很好看很对胃口,二十岁出头也可以的。 但这个男人的脸超能打! ——如果他二十五六岁的话罗拉也就能接受了。 但是他看起来都有三十多岁了! 还不是三十出头的那种!肯定都有三十五六了! 虽然也是充满了成熟韵味的大好年龄,一个男人的黄金时间……但是罗拉才只有十五岁呀。 她长得也不是特别显老的那种,虽然白种人普遍十五六岁看起来就有二十岁那么老成,罗拉却恰好属于脸和年纪很搭的那种少数派。 119.领带 。  目前来看, 她所采取的策略还是有效的。 虽然她的行踪在这一整座城市里不可能完全隐蔽, 但要想摸清楚她的行动痕迹所需要调动的资源也不是小数目, 只要她不惹事, 基本上也不会有什么势力吃饱了撑的非要来找她的麻烦。 ——所以, 阿尔忒弥斯到底是为什么要紧紧地跟着她呢? 罗拉把自己砸到床上, 打着呵欠, 把玩着手中的小东西。 这是她从阿尔忒弥斯身上摸到的,看起来应该是个通讯器, 但她琢磨了好久都没办法找到它的开关。 她试着透视它的内部构造, 结果这东西的复杂性远远超过了她的理解范畴。 这应该是一个单向开启的通讯器。 罗拉把玩着它,没一会儿就昏昏欲睡起来。她打着呵欠, 把它扔到头边,蜷缩着睡着了。 深夜, 这个被罗拉从阿尔忒弥斯身上摸到的小玩意亮起了银白色的光。 一个全息投影出现在她的床头。 罗拉还在呼呼大睡。 于是浮现在她床头的人影停顿了一下,没有开口说话。 他看着罗拉的睡颜, 不知道想了些什么。 许久之后,这个人影消失在房间里, 而那个小玩意周围则忽然爆发出一阵电流, 滋遛滋遛的声音惊醒了罗拉,她睁开眼睛, 正好赶上那个小玩意震动了一下, 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罗拉赶紧透视, 发现这玩意的内部已经被毁得一塌糊涂了。 ……这么快就发现东西被她偷走了吗? ……她对这种高科技设备一点也不擅长, 真可惜没能研究出什么来。 不过罗拉也没怎么上心, 她从床上爬起来,先是去翻了一下日历,看了看时间:距离和阿尔忒弥斯的老板见面只有两天了。 她去给自己煮了一杯咖啡,撕了一袋面包吃掉。 差不多等到天快蒙蒙亮的时候,罗拉又早早地坐在了晒太阳的头等座上。 这栋楼的楼顶已经被罗拉收拾过了,她洗掉了灰尘,又在边缘的地方摆上了一小圈花盆,花盆里不用怎么照顾也能好好生长的杂草。 她盘着腿坐在一堆乱七八糟的绿色植物中间,手里还在摆弄那个奇怪的盒子。 “那是我的。”阿尔忒弥斯说,朝着罗拉走了过来。 她今天没穿战斗裙装,而是一身家常,简单的白色背心,做旧的牛仔裤,脚上踩着希腊风的夹脚凉鞋。 这似乎也表明了她的态度。 阿尔忒弥斯在远处站了一会儿,见罗拉不理她,就走了过来,在罗拉身边坐下了。 罗拉嫌弃地拨她的身体: “你让开点,挡着我的光了。” 阿尔忒弥斯翻了个白眼,无奈地站起身,换到了罗拉的另一边坐下。 “你到底是在给谁工作呀,”罗拉又说,“肯定不是你要带我去见的那个老板。” 阿尔忒弥斯没承认,但也没有否认:“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厉害人物都在最后才登场,幕后反派总是藏得最深,这是游戏的基本逻辑。”罗拉认真地说,“不然就没得玩了。” “……”阿尔忒弥斯打量着罗拉,“我有种不详的预感,我要成为你们这场游戏里的炮灰了。” “你不会的。”罗拉在越来越强盛的阳光里懒洋洋地呓语道,“我喜欢你。” “你喜欢我的方式就是狠狠地揍我一顿?” 罗拉笑得身体直往后倒:“对呀!” 阿尔忒弥斯双手环胸,她看了罗拉几分钟,也露出了笑容。 “你好像老是穿着裙子。” “我喜欢裙子嘛。”罗拉拍了拍长度刚到膝盖上方的淡蓝色帆布裙。 阿尔忒弥斯看了看她,忽而说:“白色蕾丝。” 罗拉不开心了:“今天已经换了!” “我昨天也已经看到了。” “看到就看到。”罗拉说。 “你不能这样想,万一我喜欢女孩子,你就被我占便宜了。” “被长得好看的人看一眼不算被占便宜。”罗拉说,“再说你只是看了我一眼,我还摸了你的胸呢。” “你摸的是胸甲。” “对啊,”罗拉说,“胸甲摸起来感觉怪怪的。” “……” “你在哥谭这么搞事情,蝙蝠侠没有找你的麻烦吗?” “有啊,”阿尔忒弥斯扯了扯唇角,她舒展了一下腰身,这么高大又矫健的身体,居然也能显得很纤细,“前阵子哥谭市不少小帮派莫名其妙被灭了帮,蝙蝠侠找了我好几次麻烦了。” 罗拉若无其事地别开了眼睛:“他没有把你抓进阿克汉姆精神病院关起来?” “那是哥谭本市的疯子们才会有的特权,我如果被他抓住,是要被关进黑门监狱的。”阿尔忒弥斯说,“不过除非必要,蝙蝠侠也不会这么做。” “嗯?”罗拉认真地听着。 “蝙蝠侠的作风,”阿尔忒弥斯耸肩,“第一,不在哥谭搞事,他对你的容忍度和宽容度就会变高;第二,如果你要搞事,不要对平民下手,像我一样做个雇佣兵,卖家和目标都不是好东西,就算被他抓住了也有说话的机会;第三,蝙蝠侠对女人比对男人绅士,比如他对小丑女和毒藤的态度就非常不错——对猫女就更不用说了。” 阿尔忒弥斯打量了罗拉一眼: “——而你甚至根本不算是‘女人’,而是个小女孩。就算被他逮住了,只要你装得乖一点,他不会拿你怎么样的。” “什么叫‘逮住了’?”罗拉不满地说,“你就像在说小猫似的。” “你喜欢猫吗?”谁知阿尔忒弥斯却问。 罗拉思考了一下:“还可以吧……我不喜欢冷血动物,温血动物的话,不喜欢体积太小的。是猫是狗没所谓。” “也许你应该去大都会看看。”阿尔忒弥斯漫不经心地说,“那座城市有很多猫。” “我要去大都会的。”罗拉转头,看向那座几乎近在咫尺的城市,“但要在我解决了所有事情之后再去。” “为什么?” “我喜欢把最爱的东西留到最后享受。” 她说着,坐在高楼的边缘,看着太阳消失在云层之中,才又是失落又是满足地叹了口气,站起身,抖了抖裙子上的灰尘。 阿尔忒弥斯冷不丁问罗拉:“你接下来打算做些什么?” “我不知道。”罗拉整理着腰带,“也许做个雇佣兵吧。你不是说你的一个老板想要我为他工作吗?” “雇佣兵也不是想做就做的。”阿尔忒弥斯说,“你要去合适的地方登记,还需要一个靠谱的介绍人——好的中间人不会随便为雇佣兵作担保接生意。” “那你来做我的介绍人。”罗拉又笑了,她把手背到身后,歪着头从上往下看阿尔忒弥斯,“你愿意吗,阿尔?” “……叫我阿尔忒弥斯。别叫我阿尔。”阿尔忒弥斯说,“我们先要给你换一身衣服。” “人家喜欢小裙子嘛!” “你做任务的时候穿什么都好,不穿也行,没人在乎你完成任务的方式,”阿尔忒弥斯冷笑着说,“但面试的时候不许随便穿,你丢的是我的脸。” “噫。”罗拉噘嘴,不过还是勉勉强强地答应了下来。 阿尔忒弥斯带罗拉去了一家底下酒吧——这间酒吧真的开在地下,而且和罗拉在哥谭见过的多数地上酒吧不同,这间地下酒吧惊人的明亮和宽敞。 “这间酒吧没有老板,是我们共同出钱维护的,地址也只向少数人公开,算是我们在哥谭的落脚地,”阿尔忒弥斯走在前面给罗拉带路,“不要东张西望!少给我惹麻烦!” 罗拉穿着一身蓝白格的连体衣,她浓密的红发也像阿尔忒弥斯一样在脑后梳成马尾,不过还是有几缕梳不上去的短发在她的额头上飘荡,罗拉也不去管——就当是刘海了。 听了阿尔忒弥斯的呵斥,她才依依不舍地将视线从戴着红黑色面罩,穿着钢铁战衣,背后还背着双刀的男人身上移开。 “坐在这里。”阿尔忒弥斯说,“等着,别惹事!”她又强调了一遍。 罗拉就坐在她指定的地方等着。 吧台后穿着燕尾服的男人冲她微笑,他问罗拉:“要喝点什么吗,年轻的女士?” “哎,”罗拉说,“给我一杯卡门。” “有一座酒庄以卡门命名,年轻的女士,但我没听说过有什么酒叫做‘卡门’。” 他说着,手指却已经开始飞速地移动,他在身后的酒柜里挑挑选选,又耍了些花哨的手法,最后他将一杯酒推给罗拉: “请,你要的‘卡门’。” 透明的酒水中漂浮着一袭怒放的红裙。 ……罗拉有点受不了泡面头贱兮兮的态度。 119.领带 。  目前来看, 她所采取的策略还是有效的。 虽然她的行踪在这一整座城市里不可能完全隐蔽, 但要想摸清楚她的行动痕迹所需要调动的资源也不是小数目, 只要她不惹事, 基本上也不会有什么势力吃饱了撑的非要来找她的麻烦。 ——所以, 阿尔忒弥斯到底是为什么要紧紧地跟着她呢? 罗拉把自己砸到床上, 打着呵欠, 把玩着手中的小东西。 这是她从阿尔忒弥斯身上摸到的,看起来应该是个通讯器, 但她琢磨了好久都没办法找到它的开关。 她试着透视它的内部构造, 结果这东西的复杂性远远超过了她的理解范畴。 这应该是一个单向开启的通讯器。 罗拉把玩着它,没一会儿就昏昏欲睡起来。她打着呵欠, 把它扔到头边,蜷缩着睡着了。 深夜, 这个被罗拉从阿尔忒弥斯身上摸到的小玩意亮起了银白色的光。 一个全息投影出现在她的床头。 罗拉还在呼呼大睡。 于是浮现在她床头的人影停顿了一下,没有开口说话。 他看着罗拉的睡颜, 不知道想了些什么。 许久之后,这个人影消失在房间里, 而那个小玩意周围则忽然爆发出一阵电流, 滋遛滋遛的声音惊醒了罗拉,她睁开眼睛, 正好赶上那个小玩意震动了一下, 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罗拉赶紧透视, 发现这玩意的内部已经被毁得一塌糊涂了。 ……这么快就发现东西被她偷走了吗? ……她对这种高科技设备一点也不擅长, 真可惜没能研究出什么来。 不过罗拉也没怎么上心, 她从床上爬起来,先是去翻了一下日历,看了看时间:距离和阿尔忒弥斯的老板见面只有两天了。 她去给自己煮了一杯咖啡,撕了一袋面包吃掉。 差不多等到天快蒙蒙亮的时候,罗拉又早早地坐在了晒太阳的头等座上。 这栋楼的楼顶已经被罗拉收拾过了,她洗掉了灰尘,又在边缘的地方摆上了一小圈花盆,花盆里不用怎么照顾也能好好生长的杂草。 她盘着腿坐在一堆乱七八糟的绿色植物中间,手里还在摆弄那个奇怪的盒子。 “那是我的。”阿尔忒弥斯说,朝着罗拉走了过来。 她今天没穿战斗裙装,而是一身家常,简单的白色背心,做旧的牛仔裤,脚上踩着希腊风的夹脚凉鞋。 这似乎也表明了她的态度。 阿尔忒弥斯在远处站了一会儿,见罗拉不理她,就走了过来,在罗拉身边坐下了。 罗拉嫌弃地拨她的身体: “你让开点,挡着我的光了。” 阿尔忒弥斯翻了个白眼,无奈地站起身,换到了罗拉的另一边坐下。 “你到底是在给谁工作呀,”罗拉又说,“肯定不是你要带我去见的那个老板。” 阿尔忒弥斯没承认,但也没有否认:“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厉害人物都在最后才登场,幕后反派总是藏得最深,这是游戏的基本逻辑。”罗拉认真地说,“不然就没得玩了。” “……”阿尔忒弥斯打量着罗拉,“我有种不详的预感,我要成为你们这场游戏里的炮灰了。” “你不会的。”罗拉在越来越强盛的阳光里懒洋洋地呓语道,“我喜欢你。” “你喜欢我的方式就是狠狠地揍我一顿?” 罗拉笑得身体直往后倒:“对呀!” 阿尔忒弥斯双手环胸,她看了罗拉几分钟,也露出了笑容。 “你好像老是穿着裙子。” “我喜欢裙子嘛。”罗拉拍了拍长度刚到膝盖上方的淡蓝色帆布裙。 阿尔忒弥斯看了看她,忽而说:“白色蕾丝。” 罗拉不开心了:“今天已经换了!” “我昨天也已经看到了。” “看到就看到。”罗拉说。 “你不能这样想,万一我喜欢女孩子,你就被我占便宜了。” “被长得好看的人看一眼不算被占便宜。”罗拉说,“再说你只是看了我一眼,我还摸了你的胸呢。” “你摸的是胸甲。” “对啊,”罗拉说,“胸甲摸起来感觉怪怪的。” “……” “你在哥谭这么搞事情,蝙蝠侠没有找你的麻烦吗?” “有啊,”阿尔忒弥斯扯了扯唇角,她舒展了一下腰身,这么高大又矫健的身体,居然也能显得很纤细,“前阵子哥谭市不少小帮派莫名其妙被灭了帮,蝙蝠侠找了我好几次麻烦了。” 罗拉若无其事地别开了眼睛:“他没有把你抓进阿克汉姆精神病院关起来?” “那是哥谭本市的疯子们才会有的特权,我如果被他抓住,是要被关进黑门监狱的。”阿尔忒弥斯说,“不过除非必要,蝙蝠侠也不会这么做。” “嗯?”罗拉认真地听着。 “蝙蝠侠的作风,”阿尔忒弥斯耸肩,“第一,不在哥谭搞事,他对你的容忍度和宽容度就会变高;第二,如果你要搞事,不要对平民下手,像我一样做个雇佣兵,卖家和目标都不是好东西,就算被他抓住了也有说话的机会;第三,蝙蝠侠对女人比对男人绅士,比如他对小丑女和毒藤的态度就非常不错——对猫女就更不用说了。” 阿尔忒弥斯打量了罗拉一眼: “——而你甚至根本不算是‘女人’,而是个小女孩。就算被他逮住了,只要你装得乖一点,他不会拿你怎么样的。” “什么叫‘逮住了’?”罗拉不满地说,“你就像在说小猫似的。” “你喜欢猫吗?”谁知阿尔忒弥斯却问。 罗拉思考了一下:“还可以吧……我不喜欢冷血动物,温血动物的话,不喜欢体积太小的。是猫是狗没所谓。” “也许你应该去大都会看看。”阿尔忒弥斯漫不经心地说,“那座城市有很多猫。” “我要去大都会的。”罗拉转头,看向那座几乎近在咫尺的城市,“但要在我解决了所有事情之后再去。” “为什么?” “我喜欢把最爱的东西留到最后享受。” 她说着,坐在高楼的边缘,看着太阳消失在云层之中,才又是失落又是满足地叹了口气,站起身,抖了抖裙子上的灰尘。 阿尔忒弥斯冷不丁问罗拉:“你接下来打算做些什么?” “我不知道。”罗拉整理着腰带,“也许做个雇佣兵吧。你不是说你的一个老板想要我为他工作吗?” “雇佣兵也不是想做就做的。”阿尔忒弥斯说,“你要去合适的地方登记,还需要一个靠谱的介绍人——好的中间人不会随便为雇佣兵作担保接生意。” “那你来做我的介绍人。”罗拉又笑了,她把手背到身后,歪着头从上往下看阿尔忒弥斯,“你愿意吗,阿尔?” “……叫我阿尔忒弥斯。别叫我阿尔。”阿尔忒弥斯说,“我们先要给你换一身衣服。” “人家喜欢小裙子嘛!” “你做任务的时候穿什么都好,不穿也行,没人在乎你完成任务的方式,”阿尔忒弥斯冷笑着说,“但面试的时候不许随便穿,你丢的是我的脸。” “噫。”罗拉噘嘴,不过还是勉勉强强地答应了下来。 阿尔忒弥斯带罗拉去了一家底下酒吧——这间酒吧真的开在地下,而且和罗拉在哥谭见过的多数地上酒吧不同,这间地下酒吧惊人的明亮和宽敞。 “这间酒吧没有老板,是我们共同出钱维护的,地址也只向少数人公开,算是我们在哥谭的落脚地,”阿尔忒弥斯走在前面给罗拉带路,“不要东张西望!少给我惹麻烦!” 罗拉穿着一身蓝白格的连体衣,她浓密的红发也像阿尔忒弥斯一样在脑后梳成马尾,不过还是有几缕梳不上去的短发在她的额头上飘荡,罗拉也不去管——就当是刘海了。 听了阿尔忒弥斯的呵斥,她才依依不舍地将视线从戴着红黑色面罩,穿着钢铁战衣,背后还背着双刀的男人身上移开。 “坐在这里。”阿尔忒弥斯说,“等着,别惹事!”她又强调了一遍。 罗拉就坐在她指定的地方等着。 吧台后穿着燕尾服的男人冲她微笑,他问罗拉:“要喝点什么吗,年轻的女士?” “哎,”罗拉说,“给我一杯卡门。” “有一座酒庄以卡门命名,年轻的女士,但我没听说过有什么酒叫做‘卡门’。” 他说着,手指却已经开始飞速地移动,他在身后的酒柜里挑挑选选,又耍了些花哨的手法,最后他将一杯酒推给罗拉: “请,你要的‘卡门’。” 透明的酒水中漂浮着一袭怒放的红裙。 ……罗拉有点受不了泡面头贱兮兮的态度。 120.联盟 。 ——也不是因为什么特殊的原因这么做, 就纯粹是当时太无聊了,就算是杀人也仅仅是为了打发时间。 屠杀其实也不是很好玩。 罗拉本质上不是那种热爱杀戮的人,也不会从血腥和痛苦中得到快感, 所以屠杀到最后,她甚至会觉得很无聊。 做这种事情真的没有什么成就感,就像一个习惯了杀鸡的人杀鸡一样, 克服最初的心理恐惧之后(没准连最初的心理恐惧都不需要克服),事情就变成了单纯的、机械的重复。 久而久之你只会觉得现场很腥臭很无聊……然后就会很想下线去玩换装游戏。 但换装游戏玩过一阵子以后,罗拉还是会想要回到自由度很高的游戏中大开屠杀。 然后又是杀着杀着就开始觉得无聊, 无聊着无聊着就又退出游戏玩别的去了。 ——这是正常人的心态吗?这不是正常人的心态吗? 不管这是不是正常人的心态, 罗拉开始觉得这个潜意识游戏有些腻味了。 游戏太不真实会很没劲, 尤其是对她这种已经玩过不知道多少游戏的的老油条来说, 单纯的感官刺激早就没办法引起她的兴趣了。 但游戏太真实也会很没劲, 游戏太真实的话还何必要玩游戏呢?追求真实的人大可以在现实生活中奋斗嘛。 这种人才是真正硬核的游戏玩家。 罗拉拉开了游戏面板。 游戏面板还是空空荡荡的一片, 除了一些自带的地图和时间提示以外完全是空白, 罗拉仔细地扒拉着游戏面板找了好几圈, 也没有找出来退出游戏的选项。 怎么搞的。 她不死心地戳了戳那个游戏时间和现实时间的转换表, 这次游戏面板总算是给反应了。 退出游戏还需要资格?开什么玩笑?狗策划你逗我呢是吧? 罗拉又戳了一下。 这次游戏面板直接开始装死了。 ……什么垃圾游戏。 算了,不能退出就不能退出吧, 虽然有些烦这个游戏了,罗拉的兴趣其实还没怎么消退, 她只是习惯性地在喜新厌旧和耍脾气而已。 她关闭了游戏面板。 大都会市。 实验室中的实验员们在一个又一个的小隔间内穿梭, 但他们每一个人都没有发出半点的杂音, 每一个人都面无表情, 神色匆匆,如果说这个实验室能够给人留下什么共同的印象,那一定就是秩序井然。 个人实验室里,莱克斯凝神望着眼前的波动图陷入了沉思。 “零号的状态很不稳定。”他说,“她的先天缺陷导致她的大脑发育异常,我原本是要放弃她的,就像放弃在她之前诞生过的无数个不合格的试验品。但在我最终放弃她之前,零号被人秘密地带走了。” “这是我的失误。”立刻有人低下头,开始做检讨,“抱歉,卢瑟先生,我们已经提升了实验室的安保级别,更新了我们的系统……” “这不是你们的错。虽然你们的头脑还远不到顶级的地步,但集合了你们所有人的智慧之后,能轻易突破的人数量还是极为稀少的。”莱克斯冷淡地打断了他们,“我在排查可能存在的神秘人物到底是谁,但这是我的工作——我交给你们的工作是零号实验体。” 他仰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起伏剧烈的波动图。 这是植入罗拉身体内部的监测器发送过来的数据,而这些数据无一不在说明罗拉的情况很不稳定。 至于到底是哪方面的不稳定,以及种种不稳定可能导致的后果,就连莱克斯本人都不算清楚。 莱克斯集团的克隆技术相当发达,毫不夸张地说,它们所拥有的克隆技术常年都保持着领先全世界上百年的水平。 但就算是这样,要成功地完成一个超人克隆体——这里成功的标准意味着克隆体不仅拥有超人的力量,同时也要拥有相当程度的理智和智慧——依然困难重重。 而用克隆一个男性的技术手段,最后克隆出的却是一个女性,这其中的壁垒用“人力”和“神力”之间的差距来形容也不为过。 前者还仅仅是一种单纯的“重复”,而后者? ——和凭空造人也没什么区别了。 罗拉的成型就是一场奇迹,就算她的大脑长期处于对任何刺激都没有反应的失活状态,莱克斯也没有打算直接放弃她。 他打算以罗拉作为基因范本,再利用她来进行更多的实验。 然而不久之前在全世界面前直播过的视频证明了这场奇迹并非不能更进一步,一个来自平行世界的“零号”为莱克斯展示了更多的可能。 平行世界的“零号”显然具有高度的服从性和混乱性,而这才是他真正想要掌握在手中的武器。 所以他又重启了“激活零号”的实验,然而直到这时候他才发现零号实验品已经失踪了,而且已经失踪了很久——却没有没一个人发现! 他花费了很长时间去寻找零号实验品的位置,直到不久之前,他才从被损坏的抑制环发送回来的信息中锁定了哥谭,又从植入零号体内的监测器中得到了她的具体信息。 她给自己取名叫罗拉? 罗拉(Lola)。 ……真可惜,莱克斯想,他原本还打算将她命名为“莉拉”(Leela)。 但罗拉也还不错。 “继续监控,有任何——”莱克斯咬了重音,“异常情况——都要及时向我汇报。” 一众科研专家们唯唯应诺,莱克斯傲慢地穿过了他们。 这天,罗拉一大早就从床上爬起来开始挑选衣服。 阿尔忒弥斯在她掀开被子那一瞬间就醒了。 她才刚刚完成一场任务回来,罗拉不太清楚她去了哪儿,但她回来的时候浑身都是血腥和泥土的味道,身上也留下了不少划痕和伤口,脸色看起来非常糟糕,罗拉也就没有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尔从来都不担心和害怕受伤,能让她脸色那么难看,八成是被什么人打败了。 而且一定是什么厉害人物打败了她,看她一声不吭怨气冲天的样子——比当初被罗拉胖揍一顿生气多了,肯定是有积年仇怨的人打败了她。 罗拉问:“晚上吃点什么?必胜客新出了一款海鲜披萨,吃那个怎么样?我请客!” 不知道阿尔给她的卡是从哪儿来的,卡的主人也不知道是谁(但八成是在她背后的那个老板,真正的那个老板),那额度——嘶,高得吓死人。 罗拉也就拿它买买吃的喝的穿的,其他没怎么用过。 “随便。”阿尔忒弥斯硬邦邦地说,“甜点不要圣代和冰淇淋。” “你和神奇女侠打起来了吗?”罗拉问,“我早就觉得你和她有种很类似的感觉了,就是那种亚马逊女战士的感觉,你们的战斗服也是同一种风格。” “说到战斗服,”阿尔忒弥斯说,“你的衣服呢?别告诉我你就穿那身红裙子。” “那不是红裙子,是一件下摆很大很大的风衣,扣子在腰上。打起来的时候脱掉就行了。” 她噔噔噔地小跑进了更衣间。 阿尔忒弥斯家没有更衣室,那其实是一间书房,不过自从罗拉住进来,书房就变成了更衣间。 很快罗拉就出来了,穿着她自己为自己做的战斗服。 她开开心心地在阿尔忒弥斯面前转圈:“怎么样怎么样?” “……你穿得像个男性超级英雄。”阿尔忒弥斯说。 “哎你怎么说话呢。”罗拉不开心了,她站直身体,挺起胸,这个动作很明确地展示出了她的身体曲线,“我哪里像个男人了?” “你喜欢就好。这身衣服似乎没办法起到多少保护作用,不过你也不需要保护。排除其他方面不谈,”她中肯地评价道,“这身制服还是很时髦的。” 罗拉穿的就是那件看起来很像是红裙子的大风衣,展示给阿尔忒弥斯看的时候她把风衣的扣子解开了,那条红色的腰带也松开了。 于是阿尔忒弥斯看到了罗拉穿在看起来和裙子没什么差别的大风衣里面的…… 长达腿弯的杏色排扣小风衣。 杏色排扣风衣最里面穿的是一件贴身的牛仔蓝连体衣,看起来倒是挺舒适透气的。 脚上则踩了一双成熟以后的车厘子色的马丁靴。 阿尔忒弥斯不太熟悉娱乐圈,但就罗拉穿的这么一身,就算要上T台走秀也没问题了。 “如果你觉得这么穿不影响你战斗,那就这么穿好了。”她说,“今天就是首秀了?” “对啊。”罗拉开心地蹦啊蹦,裙子一样的风衣下摆随着她的动作鼓起又放下,“就是今天啦!” 120.联盟 。 ——也不是因为什么特殊的原因这么做, 就纯粹是当时太无聊了,就算是杀人也仅仅是为了打发时间。 屠杀其实也不是很好玩。 罗拉本质上不是那种热爱杀戮的人,也不会从血腥和痛苦中得到快感, 所以屠杀到最后,她甚至会觉得很无聊。 做这种事情真的没有什么成就感,就像一个习惯了杀鸡的人杀鸡一样, 克服最初的心理恐惧之后(没准连最初的心理恐惧都不需要克服),事情就变成了单纯的、机械的重复。 久而久之你只会觉得现场很腥臭很无聊……然后就会很想下线去玩换装游戏。 但换装游戏玩过一阵子以后,罗拉还是会想要回到自由度很高的游戏中大开屠杀。 然后又是杀着杀着就开始觉得无聊, 无聊着无聊着就又退出游戏玩别的去了。 ——这是正常人的心态吗?这不是正常人的心态吗? 不管这是不是正常人的心态, 罗拉开始觉得这个潜意识游戏有些腻味了。 游戏太不真实会很没劲, 尤其是对她这种已经玩过不知道多少游戏的的老油条来说, 单纯的感官刺激早就没办法引起她的兴趣了。 但游戏太真实也会很没劲, 游戏太真实的话还何必要玩游戏呢?追求真实的人大可以在现实生活中奋斗嘛。 这种人才是真正硬核的游戏玩家。 罗拉拉开了游戏面板。 游戏面板还是空空荡荡的一片, 除了一些自带的地图和时间提示以外完全是空白, 罗拉仔细地扒拉着游戏面板找了好几圈, 也没有找出来退出游戏的选项。 怎么搞的。 她不死心地戳了戳那个游戏时间和现实时间的转换表, 这次游戏面板总算是给反应了。 退出游戏还需要资格?开什么玩笑?狗策划你逗我呢是吧? 罗拉又戳了一下。 这次游戏面板直接开始装死了。 ……什么垃圾游戏。 算了,不能退出就不能退出吧, 虽然有些烦这个游戏了,罗拉的兴趣其实还没怎么消退, 她只是习惯性地在喜新厌旧和耍脾气而已。 她关闭了游戏面板。 大都会市。 实验室中的实验员们在一个又一个的小隔间内穿梭, 但他们每一个人都没有发出半点的杂音, 每一个人都面无表情, 神色匆匆,如果说这个实验室能够给人留下什么共同的印象,那一定就是秩序井然。 个人实验室里,莱克斯凝神望着眼前的波动图陷入了沉思。 “零号的状态很不稳定。”他说,“她的先天缺陷导致她的大脑发育异常,我原本是要放弃她的,就像放弃在她之前诞生过的无数个不合格的试验品。但在我最终放弃她之前,零号被人秘密地带走了。” “这是我的失误。”立刻有人低下头,开始做检讨,“抱歉,卢瑟先生,我们已经提升了实验室的安保级别,更新了我们的系统……” “这不是你们的错。虽然你们的头脑还远不到顶级的地步,但集合了你们所有人的智慧之后,能轻易突破的人数量还是极为稀少的。”莱克斯冷淡地打断了他们,“我在排查可能存在的神秘人物到底是谁,但这是我的工作——我交给你们的工作是零号实验体。” 他仰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起伏剧烈的波动图。 这是植入罗拉身体内部的监测器发送过来的数据,而这些数据无一不在说明罗拉的情况很不稳定。 至于到底是哪方面的不稳定,以及种种不稳定可能导致的后果,就连莱克斯本人都不算清楚。 莱克斯集团的克隆技术相当发达,毫不夸张地说,它们所拥有的克隆技术常年都保持着领先全世界上百年的水平。 但就算是这样,要成功地完成一个超人克隆体——这里成功的标准意味着克隆体不仅拥有超人的力量,同时也要拥有相当程度的理智和智慧——依然困难重重。 而用克隆一个男性的技术手段,最后克隆出的却是一个女性,这其中的壁垒用“人力”和“神力”之间的差距来形容也不为过。 前者还仅仅是一种单纯的“重复”,而后者? ——和凭空造人也没什么区别了。 罗拉的成型就是一场奇迹,就算她的大脑长期处于对任何刺激都没有反应的失活状态,莱克斯也没有打算直接放弃她。 他打算以罗拉作为基因范本,再利用她来进行更多的实验。 然而不久之前在全世界面前直播过的视频证明了这场奇迹并非不能更进一步,一个来自平行世界的“零号”为莱克斯展示了更多的可能。 平行世界的“零号”显然具有高度的服从性和混乱性,而这才是他真正想要掌握在手中的武器。 所以他又重启了“激活零号”的实验,然而直到这时候他才发现零号实验品已经失踪了,而且已经失踪了很久——却没有没一个人发现! 他花费了很长时间去寻找零号实验品的位置,直到不久之前,他才从被损坏的抑制环发送回来的信息中锁定了哥谭,又从植入零号体内的监测器中得到了她的具体信息。 她给自己取名叫罗拉? 罗拉(Lola)。 ……真可惜,莱克斯想,他原本还打算将她命名为“莉拉”(Leela)。 但罗拉也还不错。 “继续监控,有任何——”莱克斯咬了重音,“异常情况——都要及时向我汇报。” 一众科研专家们唯唯应诺,莱克斯傲慢地穿过了他们。 这天,罗拉一大早就从床上爬起来开始挑选衣服。 阿尔忒弥斯在她掀开被子那一瞬间就醒了。 她才刚刚完成一场任务回来,罗拉不太清楚她去了哪儿,但她回来的时候浑身都是血腥和泥土的味道,身上也留下了不少划痕和伤口,脸色看起来非常糟糕,罗拉也就没有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尔从来都不担心和害怕受伤,能让她脸色那么难看,八成是被什么人打败了。 而且一定是什么厉害人物打败了她,看她一声不吭怨气冲天的样子——比当初被罗拉胖揍一顿生气多了,肯定是有积年仇怨的人打败了她。 罗拉问:“晚上吃点什么?必胜客新出了一款海鲜披萨,吃那个怎么样?我请客!” 不知道阿尔给她的卡是从哪儿来的,卡的主人也不知道是谁(但八成是在她背后的那个老板,真正的那个老板),那额度——嘶,高得吓死人。 罗拉也就拿它买买吃的喝的穿的,其他没怎么用过。 “随便。”阿尔忒弥斯硬邦邦地说,“甜点不要圣代和冰淇淋。” “你和神奇女侠打起来了吗?”罗拉问,“我早就觉得你和她有种很类似的感觉了,就是那种亚马逊女战士的感觉,你们的战斗服也是同一种风格。” “说到战斗服,”阿尔忒弥斯说,“你的衣服呢?别告诉我你就穿那身红裙子。” “那不是红裙子,是一件下摆很大很大的风衣,扣子在腰上。打起来的时候脱掉就行了。” 她噔噔噔地小跑进了更衣间。 阿尔忒弥斯家没有更衣室,那其实是一间书房,不过自从罗拉住进来,书房就变成了更衣间。 很快罗拉就出来了,穿着她自己为自己做的战斗服。 她开开心心地在阿尔忒弥斯面前转圈:“怎么样怎么样?” “……你穿得像个男性超级英雄。”阿尔忒弥斯说。 “哎你怎么说话呢。”罗拉不开心了,她站直身体,挺起胸,这个动作很明确地展示出了她的身体曲线,“我哪里像个男人了?” “你喜欢就好。这身衣服似乎没办法起到多少保护作用,不过你也不需要保护。排除其他方面不谈,”她中肯地评价道,“这身制服还是很时髦的。” 罗拉穿的就是那件看起来很像是红裙子的大风衣,展示给阿尔忒弥斯看的时候她把风衣的扣子解开了,那条红色的腰带也松开了。 于是阿尔忒弥斯看到了罗拉穿在看起来和裙子没什么差别的大风衣里面的…… 长达腿弯的杏色排扣小风衣。 杏色排扣风衣最里面穿的是一件贴身的牛仔蓝连体衣,看起来倒是挺舒适透气的。 脚上则踩了一双成熟以后的车厘子色的马丁靴。 阿尔忒弥斯不太熟悉娱乐圈,但就罗拉穿的这么一身,就算要上T台走秀也没问题了。 “如果你觉得这么穿不影响你战斗,那就这么穿好了。”她说,“今天就是首秀了?” “对啊。”罗拉开心地蹦啊蹦,裙子一样的风衣下摆随着她的动作鼓起又放下,“就是今天啦!” 121.吐槽 。 “进来。”那个让他印象深刻的女客人说。 他推开门走了进去, 有点惊讶地看到包间内的景象。 桌面裂开了, 被固定在地面上的沙发明显是被暴力挪开后又硬掰回来,摆成没发生过任何事的样子,两位女客人交叠坐在另一个小沙发上:高一点的坐在下面,矮一点那个的坐在她的腿上。 矮个子的手臂环绕在高个子的脖子上, 似乎正抓着高个子的后脑。 她们头靠着头,正亲密地含着吸管喝同一杯饮料。 这对爱情鸟还真是迫不及待,侍应生有点惊讶地想。 要不要告诉她们, 工具就在沙发垫下面的抽屉里呢……? 在经过谨慎的思考之后, 侍应生还是决定不要多管闲事。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为了应对像这对爱情鸟一样拥有特殊喜好的情人,情侣包厢内的东西全都是特制的,轻易不会被损坏。 不过这里毕竟是哥谭, 所以这些轻易不会被损坏的东西……其实损坏率还是居高不下, 运气不好的时候平均每月一换。 好在愿意来这里约会吃饭的人通常也很大方,会慷慨地留下足额的小费。 他微笑着走上前来, 面不改色地将餐盘放在开裂的桌面上,桌子抖了一下,早有准备的侍应生立刻抬起餐盘, 动作简洁干练地把桌子一推、一转、一按,只听“咔嚓”一声轻响,爱心形的桌面就恢复了原状。 不过是小了一号的原状。 侍应生这才从从容容地将餐盘放下, 恭恭敬敬地退出了房间。 罗拉:“……哥谭啊。我真是爱这座城市。” 不管发生什么事情, 这个城市的人似乎都有一套完整和强韧的逻辑来面对。 而且只要事情没有落到他们的头上, 他们就能镇定自若地假装不知道。 罗拉还记得她刚刚住进那个被她借住的空房的时候,第一天清扫房间的时候就碰到了她的邻居。 邻居是一对带着一双儿女的夫妻,女儿可能有五六岁,儿子才刚出生没多久。 开门倒垃圾的时候,罗拉撞见他们牵着女儿,抱着儿子出门散步,那对夫妻在看到她开门的一瞬间就僵硬了,心跳声响得像是在打鼓。 也难怪。 她那天才刚杀了酒吧里的人拎着一箱子钱走人,身上有血迹就不说了,光是血还勉强有别的解释,关键是她的门敞开着,那个密码箱就摆在鞋柜上,长了眼睛的人就能看到那一箱子现钞。 那对夫妻被吓惨了,妻子用力过猛之下把小儿子勒得哇哇大哭,她慌里慌张地哄着小儿子,又要强行冷静,又要顾及丈夫,还要拽着没注意到发生了什么的大女儿别往罗拉那边张望。 那个小女孩生得很可爱,她的眼睛是茶褐色的。 虽然西方人在儿童时期和成年以后的长相可以说是天差地别,眼睛的颜色也可能完全不同,比如小时候眼睛是茶褐色的,长大以后八成就会变成深褐色,但现在她年纪还小,茶褐色的眼睛又大又湿润,看起来还是极可爱的。 她一只手牵着妈妈的手,一只手含在口里,忽闪着眼睛往罗拉的头发上看。 罗拉朝她笑了一下,关上了门。 她当时还以为隔壁家一定会报警,没想到那对夫妻什么也没做,而且没几天时间,他们就习惯了罗拉的存在了。 只是不准小女孩去找罗拉。 ——小孩子都是喜欢和大孩子玩的。 就那么几天时间,罗拉都听见对面屋里的小女孩吵着要去找隔壁的小姐姐玩好几次了,平均下来,小女孩一天要嚷嚷两次的。 那个小女孩多乖呀。 阿尔忒弥斯就一点也不乖。 吸管是罗拉硬塞在她口里的,姿势是罗拉硬要她摆出来的——对面的小沙发都被她们搞得快烂了,估计承担不起两个人的重量,阿尔忒弥斯要是坐得太远罗拉也不放心。 就现在,阿尔忒弥斯都在她的手掌下面挣扎呢。 侍应生来的时候她倒是挺温顺的,看起来,她也不想把事情搞得太大,吸引一些人的注意力。 罗拉耐心地等了一会儿,等侍应生走远了,才从阿尔忒弥斯身上跳下来。 “阿尔忒弥斯听起来不像是一个真名。”罗拉对她说,“这是你的代号?” “那就是我的名字。”阿尔忒弥斯冷酷地说,她又挣扎了一下,碍于头发在罗拉的手里,她没敢挣扎得太过火。 阿尔忒弥斯,古希腊神话中阿波罗的孪生姐姐,狩猎女神和月亮女神。 正常情况下会有人取这种名字吗? “我叫罗拉。”罗拉说,“谁出价要你来抓我的?你是赏金猎人?雇佣兵?” 阿尔忒弥斯冷笑了一下,满眼都写着“你是白痴吗”。 罗拉想了想,也觉得直接问根本不可能问出答案。 而且她其实也无所谓答案是什么。 “任务失败了会有什么惩罚?”她换了个问题,觉得这个问题没什么隐瞒的必要。 “没有惩罚。”阿尔忒弥斯说。 她还是挺识相的。不能回答的不会回答,无关紧要的事情也不会死咬着牙不开口。 罗拉歪着头打量着阿尔忒弥斯,看表情像是在神游天外,但阿尔忒弥斯却知道对方根本没有松懈——从紧紧握着她马尾的那双手就能感觉到了。 真他妈的倒霉,只是一个毁掉盒子外加吓唬小姑娘的任务而已,阿尔忒弥斯想,竟然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还被抓住狠狠羞辱了一顿。 她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羞耻感了,除了戴安娜,还没有人给过她这样的耻辱……但输给戴安娜,亚马逊最卓越的女战士、天堂岛的公主,尚且算是能让她心服口服,这个小女孩又是谁? 她是什么东西? 阿尔忒弥斯也在仔仔细细地打量罗拉,越是打量就越是觉得熟悉,但又死活想不起来究竟熟悉在哪里。 “你们有没有什么规矩?”罗拉思考完了,又问,“比如说什么……手下败将会成为胜者的奴隶什么的。你的名字是狩猎女神,我记得狩猎女神还挺爱搞这一套的,输掉的人必须答应获胜的人几件事、几个条件什么的。” 阿尔忒弥斯简直能尝到口中的血腥味,她死瞪着罗拉,一字一顿:“没。有。这。回。事。” “看来是必须在打起来之前就把条件说好才算数。”罗拉并不意外,她点了点头,把手上缠绕着的金橘色长发放松了一些,又重新绕紧,“不过——既然我才是获胜者,现在是我说了算才对。” 阿尔忒弥斯气得半死。 她猛地抬起手,一拳砸向罗拉,她们之间的距离是如此之近,这一拳似乎是避无可避的,罗拉也没有做出闪躲的动作,事实上,她就像完全没反应过来似的看着阿尔忒弥斯。 但阿尔忒弥斯却心中一沉。 就像之前她的剑不知怎么被对方夺走了一样,这早就瞄准了对方下颚的一拳被对方轻描淡写地接住了。 “你打不过我的。”罗拉说,“你是个伟大的战士,你的战斗技巧无懈可击,但是你的速度太慢了,力气也太小了。” 阿尔忒弥斯冷笑。 罗拉端详了她几秒,又左右张望了一会儿,按下了传唤铃。 侍应生很快赶了过来。 他听到了一个在他的职业生涯中并不罕见,但也不是特别常见的问题。 “你们这里有手铐吗?绳子呢?或者束缚衣?”矮一点的那个女孩说,“要结实的,不要闹着玩的那种。” 她的手指滑到高个子女人身上,从对方的腰侧摸索出一张卡,然后递给了他。 “结账。”她冲侍应生露出一个天使一样的微笑。 侍应生垂着眼睛,没有去看高个子的女人,但他听到了对方急促起来的粗喘……真是急不可耐,他想,心中对矮一点的女孩饱含敬意。 这种热烈充沛的、动物性和侵略性都十足的成年女人,可不是谁都能承受得了的。 而这个女孩看起来是那么娇小和温柔——当然,侍应生深知,这个看起来娇小温柔的女孩,才是在场的所有人中最难以应付的那个。 像十岁以下的小朋友才会看的童话故事。 但如果爸爸妈妈一个是反派一个是英雄,游戏就变得趣味横生起来了。 罗拉毫无头绪,而且没有身份证明一定会增加寻找双亲的难度,首先她今晚住哪里就是一个问题。 好在这个问题很好解决。 哥谭多得是空置无人的屋子,她只要选一个环境不错的入住就可以了。 富豪区的空别墅看起来很吸引人,可惜有保洁定期清理,而且大一点的别墅里就算主人不在,也有保姆或者园丁看家维护。 罗拉考虑过要不要威胁一下他们然后强行入住……最后还是放弃了,她迟早要离开的,到时候怎么处理知情人? 杀掉灭口倒不是不行,罗拉观察过那家酒吧的尸体,被她杀掉的壮汉的尸体没有自己消失,而是被酒吧的人发现以后自行处理;也没有刷新出和那几个壮汉一模一样的人来顶替他们的位置,而是由新人担任了他们之前担任的职位。 大概吧。 杀人灭口可以,但罗拉就算不是在游戏里特别良善的类型,也只会杀没怎么相处的无关路人。 如果和她相处过,还帮过她的忙,他们就不再是毫无意义的路人甲了,他们就和罗拉有了联系。 最浅薄的那种联系,但也足够罗拉手下留情。 所以她肯定不会杀那些佣人,而等她离开,那些佣人也肯定会报警,她长得又那么醒目,以后屁股后面岂不是会吊一票警察追捕? 而且肯定会引起超级英雄的注意,比如这个城市的蝙蝠侠。 他似乎是个作风很不“超级英雄”的超级英雄,虽然坚持不杀人的底线,但严刑拷问和精神折磨是他的拿手好戏。 罗拉还没有和这种性格的人对上的打算。 121.吐槽 。 “进来。”那个让他印象深刻的女客人说。 他推开门走了进去, 有点惊讶地看到包间内的景象。 桌面裂开了, 被固定在地面上的沙发明显是被暴力挪开后又硬掰回来,摆成没发生过任何事的样子,两位女客人交叠坐在另一个小沙发上:高一点的坐在下面,矮一点那个的坐在她的腿上。 矮个子的手臂环绕在高个子的脖子上, 似乎正抓着高个子的后脑。 她们头靠着头,正亲密地含着吸管喝同一杯饮料。 这对爱情鸟还真是迫不及待,侍应生有点惊讶地想。 要不要告诉她们, 工具就在沙发垫下面的抽屉里呢……? 在经过谨慎的思考之后, 侍应生还是决定不要多管闲事。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为了应对像这对爱情鸟一样拥有特殊喜好的情人,情侣包厢内的东西全都是特制的,轻易不会被损坏。 不过这里毕竟是哥谭, 所以这些轻易不会被损坏的东西……其实损坏率还是居高不下, 运气不好的时候平均每月一换。 好在愿意来这里约会吃饭的人通常也很大方,会慷慨地留下足额的小费。 他微笑着走上前来, 面不改色地将餐盘放在开裂的桌面上,桌子抖了一下,早有准备的侍应生立刻抬起餐盘, 动作简洁干练地把桌子一推、一转、一按,只听“咔嚓”一声轻响,爱心形的桌面就恢复了原状。 不过是小了一号的原状。 侍应生这才从从容容地将餐盘放下, 恭恭敬敬地退出了房间。 罗拉:“……哥谭啊。我真是爱这座城市。” 不管发生什么事情, 这个城市的人似乎都有一套完整和强韧的逻辑来面对。 而且只要事情没有落到他们的头上, 他们就能镇定自若地假装不知道。 罗拉还记得她刚刚住进那个被她借住的空房的时候,第一天清扫房间的时候就碰到了她的邻居。 邻居是一对带着一双儿女的夫妻,女儿可能有五六岁,儿子才刚出生没多久。 开门倒垃圾的时候,罗拉撞见他们牵着女儿,抱着儿子出门散步,那对夫妻在看到她开门的一瞬间就僵硬了,心跳声响得像是在打鼓。 也难怪。 她那天才刚杀了酒吧里的人拎着一箱子钱走人,身上有血迹就不说了,光是血还勉强有别的解释,关键是她的门敞开着,那个密码箱就摆在鞋柜上,长了眼睛的人就能看到那一箱子现钞。 那对夫妻被吓惨了,妻子用力过猛之下把小儿子勒得哇哇大哭,她慌里慌张地哄着小儿子,又要强行冷静,又要顾及丈夫,还要拽着没注意到发生了什么的大女儿别往罗拉那边张望。 那个小女孩生得很可爱,她的眼睛是茶褐色的。 虽然西方人在儿童时期和成年以后的长相可以说是天差地别,眼睛的颜色也可能完全不同,比如小时候眼睛是茶褐色的,长大以后八成就会变成深褐色,但现在她年纪还小,茶褐色的眼睛又大又湿润,看起来还是极可爱的。 她一只手牵着妈妈的手,一只手含在口里,忽闪着眼睛往罗拉的头发上看。 罗拉朝她笑了一下,关上了门。 她当时还以为隔壁家一定会报警,没想到那对夫妻什么也没做,而且没几天时间,他们就习惯了罗拉的存在了。 只是不准小女孩去找罗拉。 ——小孩子都是喜欢和大孩子玩的。 就那么几天时间,罗拉都听见对面屋里的小女孩吵着要去找隔壁的小姐姐玩好几次了,平均下来,小女孩一天要嚷嚷两次的。 那个小女孩多乖呀。 阿尔忒弥斯就一点也不乖。 吸管是罗拉硬塞在她口里的,姿势是罗拉硬要她摆出来的——对面的小沙发都被她们搞得快烂了,估计承担不起两个人的重量,阿尔忒弥斯要是坐得太远罗拉也不放心。 就现在,阿尔忒弥斯都在她的手掌下面挣扎呢。 侍应生来的时候她倒是挺温顺的,看起来,她也不想把事情搞得太大,吸引一些人的注意力。 罗拉耐心地等了一会儿,等侍应生走远了,才从阿尔忒弥斯身上跳下来。 “阿尔忒弥斯听起来不像是一个真名。”罗拉对她说,“这是你的代号?” “那就是我的名字。”阿尔忒弥斯冷酷地说,她又挣扎了一下,碍于头发在罗拉的手里,她没敢挣扎得太过火。 阿尔忒弥斯,古希腊神话中阿波罗的孪生姐姐,狩猎女神和月亮女神。 正常情况下会有人取这种名字吗? “我叫罗拉。”罗拉说,“谁出价要你来抓我的?你是赏金猎人?雇佣兵?” 阿尔忒弥斯冷笑了一下,满眼都写着“你是白痴吗”。 罗拉想了想,也觉得直接问根本不可能问出答案。 而且她其实也无所谓答案是什么。 “任务失败了会有什么惩罚?”她换了个问题,觉得这个问题没什么隐瞒的必要。 “没有惩罚。”阿尔忒弥斯说。 她还是挺识相的。不能回答的不会回答,无关紧要的事情也不会死咬着牙不开口。 罗拉歪着头打量着阿尔忒弥斯,看表情像是在神游天外,但阿尔忒弥斯却知道对方根本没有松懈——从紧紧握着她马尾的那双手就能感觉到了。 真他妈的倒霉,只是一个毁掉盒子外加吓唬小姑娘的任务而已,阿尔忒弥斯想,竟然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还被抓住狠狠羞辱了一顿。 她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羞耻感了,除了戴安娜,还没有人给过她这样的耻辱……但输给戴安娜,亚马逊最卓越的女战士、天堂岛的公主,尚且算是能让她心服口服,这个小女孩又是谁? 她是什么东西? 阿尔忒弥斯也在仔仔细细地打量罗拉,越是打量就越是觉得熟悉,但又死活想不起来究竟熟悉在哪里。 “你们有没有什么规矩?”罗拉思考完了,又问,“比如说什么……手下败将会成为胜者的奴隶什么的。你的名字是狩猎女神,我记得狩猎女神还挺爱搞这一套的,输掉的人必须答应获胜的人几件事、几个条件什么的。” 阿尔忒弥斯简直能尝到口中的血腥味,她死瞪着罗拉,一字一顿:“没。有。这。回。事。” “看来是必须在打起来之前就把条件说好才算数。”罗拉并不意外,她点了点头,把手上缠绕着的金橘色长发放松了一些,又重新绕紧,“不过——既然我才是获胜者,现在是我说了算才对。” 阿尔忒弥斯气得半死。 她猛地抬起手,一拳砸向罗拉,她们之间的距离是如此之近,这一拳似乎是避无可避的,罗拉也没有做出闪躲的动作,事实上,她就像完全没反应过来似的看着阿尔忒弥斯。 但阿尔忒弥斯却心中一沉。 就像之前她的剑不知怎么被对方夺走了一样,这早就瞄准了对方下颚的一拳被对方轻描淡写地接住了。 “你打不过我的。”罗拉说,“你是个伟大的战士,你的战斗技巧无懈可击,但是你的速度太慢了,力气也太小了。” 阿尔忒弥斯冷笑。 罗拉端详了她几秒,又左右张望了一会儿,按下了传唤铃。 侍应生很快赶了过来。 他听到了一个在他的职业生涯中并不罕见,但也不是特别常见的问题。 “你们这里有手铐吗?绳子呢?或者束缚衣?”矮一点的那个女孩说,“要结实的,不要闹着玩的那种。” 她的手指滑到高个子女人身上,从对方的腰侧摸索出一张卡,然后递给了他。 “结账。”她冲侍应生露出一个天使一样的微笑。 侍应生垂着眼睛,没有去看高个子的女人,但他听到了对方急促起来的粗喘……真是急不可耐,他想,心中对矮一点的女孩饱含敬意。 这种热烈充沛的、动物性和侵略性都十足的成年女人,可不是谁都能承受得了的。 而这个女孩看起来是那么娇小和温柔——当然,侍应生深知,这个看起来娇小温柔的女孩,才是在场的所有人中最难以应付的那个。 像十岁以下的小朋友才会看的童话故事。 但如果爸爸妈妈一个是反派一个是英雄,游戏就变得趣味横生起来了。 罗拉毫无头绪,而且没有身份证明一定会增加寻找双亲的难度,首先她今晚住哪里就是一个问题。 好在这个问题很好解决。 哥谭多得是空置无人的屋子,她只要选一个环境不错的入住就可以了。 富豪区的空别墅看起来很吸引人,可惜有保洁定期清理,而且大一点的别墅里就算主人不在,也有保姆或者园丁看家维护。 罗拉考虑过要不要威胁一下他们然后强行入住……最后还是放弃了,她迟早要离开的,到时候怎么处理知情人? 杀掉灭口倒不是不行,罗拉观察过那家酒吧的尸体,被她杀掉的壮汉的尸体没有自己消失,而是被酒吧的人发现以后自行处理;也没有刷新出和那几个壮汉一模一样的人来顶替他们的位置,而是由新人担任了他们之前担任的职位。 大概吧。 杀人灭口可以,但罗拉就算不是在游戏里特别良善的类型,也只会杀没怎么相处的无关路人。 如果和她相处过,还帮过她的忙,他们就不再是毫无意义的路人甲了,他们就和罗拉有了联系。 最浅薄的那种联系,但也足够罗拉手下留情。 所以她肯定不会杀那些佣人,而等她离开,那些佣人也肯定会报警,她长得又那么醒目,以后屁股后面岂不是会吊一票警察追捕? 而且肯定会引起超级英雄的注意,比如这个城市的蝙蝠侠。 他似乎是个作风很不“超级英雄”的超级英雄,虽然坚持不杀人的底线,但严刑拷问和精神折磨是他的拿手好戏。 罗拉还没有和这种性格的人对上的打算。 122.偷飞机(上) 。 但如果爸爸妈妈一个是反派一个是英雄, 游戏就变得趣味横生起来了。 罗拉毫无头绪, 而且没有身份证明一定会增加寻找双亲的难度,首先她今晚住哪里就是一个问题。 好在这个问题很好解决。 哥谭多得是空置无人的屋子,她只要选一个环境不错的入住就可以了。 富豪区的空别墅看起来很吸引人,可惜有保洁定期清理, 而且大一点的别墅里就算主人不在, 也有保姆或者园丁看家维护。 罗拉考虑过要不要威胁一下他们然后强行入住……最后还是放弃了, 她迟早要离开的,到时候怎么处理知情人? 杀掉灭口倒不是不行, 罗拉观察过那家酒吧的尸体, 被她杀掉的壮汉的尸体没有自己消失, 而是被酒吧的人发现以后自行处理;也没有刷新出和那几个壮汉一模一样的人来顶替他们的位置,而是由新人担任了他们之前担任的职位。 大概吧。 杀人灭口可以, 但罗拉就算不是在游戏里特别良善的类型,也只会杀没怎么相处的无关路人。 如果和她相处过,还帮过她的忙, 他们就不再是毫无意义的路人甲了, 他们就和罗拉有了联系。 最浅薄的那种联系,但也足够罗拉手下留情。 所以她肯定不会杀那些佣人, 而等她离开, 那些佣人也肯定会报警, 她长得又那么醒目, 以后屁股后面岂不是会吊一票警察追捕? 而且肯定会引起超级英雄的注意, 比如这个城市的蝙蝠侠。 他似乎是个作风很不“超级英雄”的超级英雄, 虽然坚持不杀人的底线,但严刑拷问和精神折磨是他的拿手好戏。 罗拉还没有和这种性格的人对上的打算。 所以她最后选了一个环境还算是不错的民居,找到一间布满了灰尘,看样子主人已经离开超过一年的公寓住了进去。 没想到进游戏以后第一件让她绞尽脑汁的事情,居然是打扫卫生。 超级速度用来打扫卫生很节省时间,把房间由里到外地清洗完毕以后,罗拉还去超市买了一些家常的用具。 ……潜意识游戏的感觉太真实了,连时间流速都很真实。 要不是罗拉连续好几天不吃不喝不睡都照样精力充沛,她准会以为自己根本就不是在玩游戏。 趁这段时间,罗拉关注了一下那家被她抢了钱的酒吧。 酒吧里即将发生的交易因为丢失了交易用的现金差点被搅黄,还好酒吧的老板及时发现。 罗拉还以为老板会到处搜寻杀了他手下还抢了他钱的人,他的另一个手下也是这么提议的,却被这个老板臭骂了一顿。 “老子能混这么多年就是因为知道谁能惹谁不能惹!你看看这伤口,他在里头杀人,外面的人就跟瞎了聋了一样不知道,这是正常人能搞出来的?八成是什么有特殊能力的人躲到哥谭来了,”他说,“少管那些人的事儿,也别给老子声张——老子还不想被抢了钱以后还被蝙蝠侠找上门拷问!” 这件事就被酒吧老板掩饰下来了,也是因为死的人少,被抢走的钱也不多。 那一手提箱现钞都是散钱,最大面值也就二十,一整箱加起来可能也只有几万,听那个老板的口吻,这点钱他还亏得起。 就是临时凑够那么多现钞有点不容易,害得他给交易对象割了一大块肉。 他的反应让罗拉对哥谭市的危险有了新的认识。 罗拉决定离开这个城市。 不过在那之前,她打算先观察一下蝙蝠侠。 ——他是这座城市唯一的超级英雄,也就是这个城市中唯一可能是她父亲的人。 既然已经身在这里了,怎么说也得看看他才行。 罗拉上网搜了一下蝙蝠侠,没有找到任何一张图片,也没有搜索到任何具体的描述。 目击者和被他抓捕的罪犯都用“恐怖”、“可怕”、“阴沉”、“黑暗”来形容他,罗拉瞅着那些描绘,怎么看都觉得蝙蝠侠不像是超级英雄。 像个超级反派。 但他又确实是个超级英雄,还是正义联盟的成员。 如果这家伙真的是她爸爸该怎么办?罗拉十分确定她对蝙蝠侠的行事作风一点也不感冒。 难道要她去寻找身为反派的妈妈吗? 蝙蝠侠还真有一个关系不清不楚的反派。 猫女。 这位女士在网络上有不少图片流传,清一色地穿着黑色的紧身衣,戴露出嘴唇和下巴的猫耳面罩,身材火辣得惊人。 但蝙蝠侠和猫女都不好找。 猫女一般只在有想偷的东西时出场,平时神出鬼没不知道在哪儿逍遥,罗拉查询了一下最近哥谭市可能会有的珠宝展,放弃了寻找猫女的打算。 蝙蝠侠倒是经常会在哥谭市夜巡,可他什么时候巡逻、巡逻哪条街道是随机的。 偏偏罗拉的能力在哥谭市并不好用。 这里的天空总是阴沉沉的,乌云密布,鲜少能见到阳光,街道上的路灯二十四小时开启着都没办法让这座城市更明亮。 而这让罗拉很不舒服。 不过罗拉很快就想到了主意。 大都会的夜晚刚刚降临,蒙蒙细雨落在满城的灯光里,令即将陷入安眠的整个城市都泛着一层光雾。 罪恶在这座城市里并非永恒的话题。 尤其是在这样一种适合甜梦的天气中。 ——别的城市怎么样不管,在大都会,就算是最穷凶极恶的罪犯也不会在雨天自找麻烦。 不过仅仅相隔一条海湾的哥谭就完全不同了。 今夜的哥谭暴雨滂沱,水珠铺天盖地地从半空中砸落下来,偶然间一条闪电撕开了黑暗,乌云之中渗出的亮光照亮了天空中层层叠叠的乌云,恍如一个倒悬的深渊。 胖子狠狠地打了个哆嗦。 他的本名当然不可能是胖子,但连他自己都说不清他的本名到底是什么。 将近两米的身高和肥硕的身体使他在普通人面前极具威慑力,而从他畸形的五官上,人们一眼就能看出他智力残障人士的身份,这无疑更增加了他不好惹的程度。 他的愚蠢和他的大块头让他成为最好的那种炮灰,这种炮灰多半都死得很早,但凭着动物一样的生存智慧,胖子在哥谭混得还不错。 有吃有住,衣着体面,还有多余的闲钱去睡女人。 当然,他这辈子差不多也就只能混到这个程度为止了。 不过胖子并无怨言,他的智商也不足以支撑他思考未来。 多数时候,胖子都只是兢兢业业地做好他珍贵的工作,每天夜里,每隔两个小时,就在实验室中进行巡逻一次。 他打着手电,一一扫过那些足有五六米高的培养仓中古怪的东西,确定它们一动不动地漂浮在粘稠的溶液中,培养仓上的灯光也维持在代表稳定的绿色上。 因为胖子太蠢了,他甚至意识不到这些东西是“生物”。 它们看起来像是怪异而且丑陋得出奇的玩具,有些有着半融化的表面,又想像是无脊椎动物被强行塑造成类人的模样,有些则干脆就像是章鱼和植物的结合体。 这是胖子今晚的第二次巡逻。 空荡荡的大厅内回荡着他的脚步声,不知道怎么回事,胖子始终觉得有些奇怪,好像有什么东西被他忽略了似的。 但是绿灯都还亮着。 培养仓中的那些东西也没有任何动作——当然,它们的姿势可能和胖子上次来的时候会有些不同,不过这是正常的现象。 胖子牢牢记得那个穿着白大褂的家伙说的话,他的工作只有一个,每当他的手机响起铃声,他就要来这个房间,确定每一个绿灯都亮着。 他困惑地绕着房间走了一圈,又走了一圈,不知道房间里有另一个人正默默地注视着他。 罗拉浮在培养仓上方,安静地等待着胖子从房间里离开。 蝙蝠侠的行踪是很难确定,但蝙蝠侠会被哥谭市中发生的任何异常情况吸引,所以,如果想要悄悄观察蝙蝠侠,只需要制造一起异常情况就行了。 说实话,具体要怎么做还是很让罗拉觉得苦恼的。 她在这种事情上没多少经验,不过她这些天从来没有停止从周围人的谈话中收集信息——她出乎意料地擅长这一点,几乎用不着思考就能从人们的对话中剥离出话语背后隐含的信息和情绪——哥谭市的人民似乎个个都很了解蝙蝠侠。 不过也对,蝙蝠侠在这个城市活动了十几年,或许是更长的时间,就算是再怎么隐藏自己的行踪和痕迹,也不可能掩饰他的行事作风。 根据罗拉听到的信息,蝙蝠侠是个十成十的怀疑论者和控制狂,而这就意味着他的每一次任务都伴随着大量的前期调查。 如果想要在短时间里见到蝙蝠侠,要么就追踪他正在调查的任务,要么就想办法路过他的夜巡路线,要么就得有一起必须马上处理的突发事件吸引蝙蝠侠的目光。 罗拉选最后一个。 其实她还挺乐意选第一个的,想想都觉得刺激,但是引起蝙蝠侠的注意太引火烧身了,罗拉可不乐意在没调查出什么成果之前把自己搞成通缉犯。 她现在是这么好看的女孩子,要是出门的时候必须躲躲闪闪的,那也太可惜了吧! 去冰山餐厅的那天,哥谭市在下小雨。 罗拉把自己的衣服全都搬到了阿尔忒弥斯的衣柜里,阿尔忒弥斯的背心、T恤和牛仔裤在一个格子里,罗拉五颜六色花花绿绿的裙子在另一个格子里——她挑了好久,才挑出来自己稍微有些满意的衣服。 因为是要去见一个“老板”,罗拉穿了一件经典款式的黑色长裙,浑身上下只在胸前点缀了一朵金色的珠花。 阿尔忒弥斯看了罗拉一眼,摇头道:“这朵珠花对你来说太朴素了。” “难道我的美貌不足以点缀这身衣服吗?”罗拉十分臭美地回答,“服饰和珠宝对我来说都无关紧要,要我自己来说,我的骨骼最美,肌肉和经络次之,最后才是我的皮肉——至于覆盖在皮肉上面的衣服,那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东西了。” 阿尔忒弥斯没理会罗拉的发言,她转过身出去了,没一会儿就走了回来,在罗拉面前打开了一个盒子。 其中赫然是一枚鸽蛋大小的蓝宝石。 它晶莹剔透,在铂金托底的护持下,犹如一泓未曾接触过现代化污染的雪山泉水。 罗拉目不转睛地看着它,露出惊叹的神色。 “给你的。”阿尔忒弥斯说,“去换上你新买的那一身红裙子,再戴上这枚宝石吧——卡门。” “谢谢,阿尔。”罗拉甜蜜地说。 她兴冲冲地接过了这枚宝石,抓起衣柜里的那条红色长裙,飞奔着去更换装束了。 阿尔忒弥斯冷眼看着她跑开,听到隔壁传来悉悉索索的脱衣声后,她才掏出手机,低下头,发了条信息过去。 “零号很喜欢礼物。” 对面秒回了:“很好。” “她没问礼物是从哪里来的,也没问我为什么要给她这份礼物。” “她不会问愚蠢的问题。更不会明知故问。” 阿尔忒弥斯翻了好大一个白眼,然后才耐着性子继续汇报:“她目前不打算离开哥谭,她想先在哥谭市完成任务再离开。她下一站打算去纽约。” 对面没有再回复,于是阿尔忒弥斯就知道对方的态度了。 罗拉几乎是掐着点出现在阿尔忒弥斯的面前: “我换好啦!是不是很好看!” 她开心地拉开裙摆,摆了一个相当超模范的定格姿势。 “……很好。”阿尔忒弥斯面无表情地说,“虽然我知道你八成不会答应,但我还是需要问你这个问题:你要戴面具吗?” 122.偷飞机(上) 。 但如果爸爸妈妈一个是反派一个是英雄, 游戏就变得趣味横生起来了。 罗拉毫无头绪, 而且没有身份证明一定会增加寻找双亲的难度,首先她今晚住哪里就是一个问题。 好在这个问题很好解决。 哥谭多得是空置无人的屋子,她只要选一个环境不错的入住就可以了。 富豪区的空别墅看起来很吸引人,可惜有保洁定期清理, 而且大一点的别墅里就算主人不在, 也有保姆或者园丁看家维护。 罗拉考虑过要不要威胁一下他们然后强行入住……最后还是放弃了, 她迟早要离开的,到时候怎么处理知情人? 杀掉灭口倒不是不行, 罗拉观察过那家酒吧的尸体, 被她杀掉的壮汉的尸体没有自己消失, 而是被酒吧的人发现以后自行处理;也没有刷新出和那几个壮汉一模一样的人来顶替他们的位置,而是由新人担任了他们之前担任的职位。 大概吧。 杀人灭口可以, 但罗拉就算不是在游戏里特别良善的类型,也只会杀没怎么相处的无关路人。 如果和她相处过,还帮过她的忙, 他们就不再是毫无意义的路人甲了, 他们就和罗拉有了联系。 最浅薄的那种联系,但也足够罗拉手下留情。 所以她肯定不会杀那些佣人, 而等她离开, 那些佣人也肯定会报警, 她长得又那么醒目, 以后屁股后面岂不是会吊一票警察追捕? 而且肯定会引起超级英雄的注意, 比如这个城市的蝙蝠侠。 他似乎是个作风很不“超级英雄”的超级英雄, 虽然坚持不杀人的底线,但严刑拷问和精神折磨是他的拿手好戏。 罗拉还没有和这种性格的人对上的打算。 所以她最后选了一个环境还算是不错的民居,找到一间布满了灰尘,看样子主人已经离开超过一年的公寓住了进去。 没想到进游戏以后第一件让她绞尽脑汁的事情,居然是打扫卫生。 超级速度用来打扫卫生很节省时间,把房间由里到外地清洗完毕以后,罗拉还去超市买了一些家常的用具。 ……潜意识游戏的感觉太真实了,连时间流速都很真实。 要不是罗拉连续好几天不吃不喝不睡都照样精力充沛,她准会以为自己根本就不是在玩游戏。 趁这段时间,罗拉关注了一下那家被她抢了钱的酒吧。 酒吧里即将发生的交易因为丢失了交易用的现金差点被搅黄,还好酒吧的老板及时发现。 罗拉还以为老板会到处搜寻杀了他手下还抢了他钱的人,他的另一个手下也是这么提议的,却被这个老板臭骂了一顿。 “老子能混这么多年就是因为知道谁能惹谁不能惹!你看看这伤口,他在里头杀人,外面的人就跟瞎了聋了一样不知道,这是正常人能搞出来的?八成是什么有特殊能力的人躲到哥谭来了,”他说,“少管那些人的事儿,也别给老子声张——老子还不想被抢了钱以后还被蝙蝠侠找上门拷问!” 这件事就被酒吧老板掩饰下来了,也是因为死的人少,被抢走的钱也不多。 那一手提箱现钞都是散钱,最大面值也就二十,一整箱加起来可能也只有几万,听那个老板的口吻,这点钱他还亏得起。 就是临时凑够那么多现钞有点不容易,害得他给交易对象割了一大块肉。 他的反应让罗拉对哥谭市的危险有了新的认识。 罗拉决定离开这个城市。 不过在那之前,她打算先观察一下蝙蝠侠。 ——他是这座城市唯一的超级英雄,也就是这个城市中唯一可能是她父亲的人。 既然已经身在这里了,怎么说也得看看他才行。 罗拉上网搜了一下蝙蝠侠,没有找到任何一张图片,也没有搜索到任何具体的描述。 目击者和被他抓捕的罪犯都用“恐怖”、“可怕”、“阴沉”、“黑暗”来形容他,罗拉瞅着那些描绘,怎么看都觉得蝙蝠侠不像是超级英雄。 像个超级反派。 但他又确实是个超级英雄,还是正义联盟的成员。 如果这家伙真的是她爸爸该怎么办?罗拉十分确定她对蝙蝠侠的行事作风一点也不感冒。 难道要她去寻找身为反派的妈妈吗? 蝙蝠侠还真有一个关系不清不楚的反派。 猫女。 这位女士在网络上有不少图片流传,清一色地穿着黑色的紧身衣,戴露出嘴唇和下巴的猫耳面罩,身材火辣得惊人。 但蝙蝠侠和猫女都不好找。 猫女一般只在有想偷的东西时出场,平时神出鬼没不知道在哪儿逍遥,罗拉查询了一下最近哥谭市可能会有的珠宝展,放弃了寻找猫女的打算。 蝙蝠侠倒是经常会在哥谭市夜巡,可他什么时候巡逻、巡逻哪条街道是随机的。 偏偏罗拉的能力在哥谭市并不好用。 这里的天空总是阴沉沉的,乌云密布,鲜少能见到阳光,街道上的路灯二十四小时开启着都没办法让这座城市更明亮。 而这让罗拉很不舒服。 不过罗拉很快就想到了主意。 大都会的夜晚刚刚降临,蒙蒙细雨落在满城的灯光里,令即将陷入安眠的整个城市都泛着一层光雾。 罪恶在这座城市里并非永恒的话题。 尤其是在这样一种适合甜梦的天气中。 ——别的城市怎么样不管,在大都会,就算是最穷凶极恶的罪犯也不会在雨天自找麻烦。 不过仅仅相隔一条海湾的哥谭就完全不同了。 今夜的哥谭暴雨滂沱,水珠铺天盖地地从半空中砸落下来,偶然间一条闪电撕开了黑暗,乌云之中渗出的亮光照亮了天空中层层叠叠的乌云,恍如一个倒悬的深渊。 胖子狠狠地打了个哆嗦。 他的本名当然不可能是胖子,但连他自己都说不清他的本名到底是什么。 将近两米的身高和肥硕的身体使他在普通人面前极具威慑力,而从他畸形的五官上,人们一眼就能看出他智力残障人士的身份,这无疑更增加了他不好惹的程度。 他的愚蠢和他的大块头让他成为最好的那种炮灰,这种炮灰多半都死得很早,但凭着动物一样的生存智慧,胖子在哥谭混得还不错。 有吃有住,衣着体面,还有多余的闲钱去睡女人。 当然,他这辈子差不多也就只能混到这个程度为止了。 不过胖子并无怨言,他的智商也不足以支撑他思考未来。 多数时候,胖子都只是兢兢业业地做好他珍贵的工作,每天夜里,每隔两个小时,就在实验室中进行巡逻一次。 他打着手电,一一扫过那些足有五六米高的培养仓中古怪的东西,确定它们一动不动地漂浮在粘稠的溶液中,培养仓上的灯光也维持在代表稳定的绿色上。 因为胖子太蠢了,他甚至意识不到这些东西是“生物”。 它们看起来像是怪异而且丑陋得出奇的玩具,有些有着半融化的表面,又想像是无脊椎动物被强行塑造成类人的模样,有些则干脆就像是章鱼和植物的结合体。 这是胖子今晚的第二次巡逻。 空荡荡的大厅内回荡着他的脚步声,不知道怎么回事,胖子始终觉得有些奇怪,好像有什么东西被他忽略了似的。 但是绿灯都还亮着。 培养仓中的那些东西也没有任何动作——当然,它们的姿势可能和胖子上次来的时候会有些不同,不过这是正常的现象。 胖子牢牢记得那个穿着白大褂的家伙说的话,他的工作只有一个,每当他的手机响起铃声,他就要来这个房间,确定每一个绿灯都亮着。 他困惑地绕着房间走了一圈,又走了一圈,不知道房间里有另一个人正默默地注视着他。 罗拉浮在培养仓上方,安静地等待着胖子从房间里离开。 蝙蝠侠的行踪是很难确定,但蝙蝠侠会被哥谭市中发生的任何异常情况吸引,所以,如果想要悄悄观察蝙蝠侠,只需要制造一起异常情况就行了。 说实话,具体要怎么做还是很让罗拉觉得苦恼的。 她在这种事情上没多少经验,不过她这些天从来没有停止从周围人的谈话中收集信息——她出乎意料地擅长这一点,几乎用不着思考就能从人们的对话中剥离出话语背后隐含的信息和情绪——哥谭市的人民似乎个个都很了解蝙蝠侠。 不过也对,蝙蝠侠在这个城市活动了十几年,或许是更长的时间,就算是再怎么隐藏自己的行踪和痕迹,也不可能掩饰他的行事作风。 根据罗拉听到的信息,蝙蝠侠是个十成十的怀疑论者和控制狂,而这就意味着他的每一次任务都伴随着大量的前期调查。 如果想要在短时间里见到蝙蝠侠,要么就追踪他正在调查的任务,要么就想办法路过他的夜巡路线,要么就得有一起必须马上处理的突发事件吸引蝙蝠侠的目光。 罗拉选最后一个。 其实她还挺乐意选第一个的,想想都觉得刺激,但是引起蝙蝠侠的注意太引火烧身了,罗拉可不乐意在没调查出什么成果之前把自己搞成通缉犯。 她现在是这么好看的女孩子,要是出门的时候必须躲躲闪闪的,那也太可惜了吧! 去冰山餐厅的那天,哥谭市在下小雨。 罗拉把自己的衣服全都搬到了阿尔忒弥斯的衣柜里,阿尔忒弥斯的背心、T恤和牛仔裤在一个格子里,罗拉五颜六色花花绿绿的裙子在另一个格子里——她挑了好久,才挑出来自己稍微有些满意的衣服。 因为是要去见一个“老板”,罗拉穿了一件经典款式的黑色长裙,浑身上下只在胸前点缀了一朵金色的珠花。 阿尔忒弥斯看了罗拉一眼,摇头道:“这朵珠花对你来说太朴素了。” “难道我的美貌不足以点缀这身衣服吗?”罗拉十分臭美地回答,“服饰和珠宝对我来说都无关紧要,要我自己来说,我的骨骼最美,肌肉和经络次之,最后才是我的皮肉——至于覆盖在皮肉上面的衣服,那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东西了。” 阿尔忒弥斯没理会罗拉的发言,她转过身出去了,没一会儿就走了回来,在罗拉面前打开了一个盒子。 其中赫然是一枚鸽蛋大小的蓝宝石。 它晶莹剔透,在铂金托底的护持下,犹如一泓未曾接触过现代化污染的雪山泉水。 罗拉目不转睛地看着它,露出惊叹的神色。 “给你的。”阿尔忒弥斯说,“去换上你新买的那一身红裙子,再戴上这枚宝石吧——卡门。” “谢谢,阿尔。”罗拉甜蜜地说。 她兴冲冲地接过了这枚宝石,抓起衣柜里的那条红色长裙,飞奔着去更换装束了。 阿尔忒弥斯冷眼看着她跑开,听到隔壁传来悉悉索索的脱衣声后,她才掏出手机,低下头,发了条信息过去。 “零号很喜欢礼物。” 对面秒回了:“很好。” “她没问礼物是从哪里来的,也没问我为什么要给她这份礼物。” “她不会问愚蠢的问题。更不会明知故问。” 阿尔忒弥斯翻了好大一个白眼,然后才耐着性子继续汇报:“她目前不打算离开哥谭,她想先在哥谭市完成任务再离开。她下一站打算去纽约。” 对面没有再回复,于是阿尔忒弥斯就知道对方的态度了。 罗拉几乎是掐着点出现在阿尔忒弥斯的面前: “我换好啦!是不是很好看!” 她开心地拉开裙摆,摆了一个相当超模范的定格姿势。 “……很好。”阿尔忒弥斯面无表情地说,“虽然我知道你八成不会答应,但我还是需要问你这个问题:你要戴面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