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问长生》 第一章 墨画 道历两万零二十二年,九月初十。 通仙城,通仙门外山。 十岁的墨画穿着朴素的外门弟子道袍,百无聊赖地蹲在山下的一块巨石后,手里拿着草根,埋头在地上画着复杂的纹路。 时至卯时,宗门求学的弟子陆续上山,三两结伴,有说有笑。 一个身着外门制式道袍,配着名贵玉饰,脸胖眼小的小胖子在两三个跟班的陪同下,找到了在石头后面自得其乐地画着什么的墨画。 小胖子左看看右看看,发现没有宗门教习的身影,才缩头缩脑喊道: “墨画!” 墨画抬头,露出俊秀如画的小脸,眼神清澈地仿佛掬着一汪清水。 小胖子压低声道:“办妥了吗?” 十岁的墨画小大人一般拍拍胸膛,“我办事,你放心”,说完从身后的储物袋中取出几份阵法,白纸红墨,递给小胖子。 “你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妥。” 小胖子郑重接过,翻开摹本,认真看了一眼,然后苦着脸道: “我看不懂……” 墨画耐心解释道: “教习布置的作业是五行阵法的基础阵纹,我帮你画好了,还特意错了六处,以防教习看出来这些阵纹不是你自己画的……” “六处……是不是错得多了点……” 墨画默默看着他。 小胖子随即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反思道: “做人不能太贪心,我能把教习布置的作业交上去就不错了,做得太好,反惹人怀疑,一旦被教习发现,让我爹知道,肯定使劲揍我,得不偿失,得不偿失……” 墨画点头道:“不愧是安少爷,这么快就想明白了!” 小胖子把两枚灵石塞到墨画手里,“墨哥儿,还是你眼光好,知道我聪明!灵石给你了,下次教习布置阵法作业我还找你!” 说完把阵法揣进怀里,一溜烟往山上跑去了。 墨画将两枚灵石仔细收好,重新薅一截草根,在地上接着画起来。 片刻后又来了一个摇着洒金纸扇的瘦公子,面相刻薄,身上玉佩更多。 墨画也将一副阵图给他,瘦公子瞄了一眼阵图,便给下人一个眼色。下人上前接过,递给墨画两枚灵石。 瘦公子拿了阵图,却还不走,忽地敛起纸扇,倨傲地道:“本少爷对阵法也极为擅长,只是没工夫做这些基础的阵式,这才让你代笔。” 墨画懒得理他,拿起草根在地上接着画起来。 瘦公子有些懊恼,又冷笑道:“据说这通仙门炼气初期的修士中,就属你阵法画得最好,不知道跟本少爷比起来如何,有空我们比试比试?” 墨画心想你都让我帮你写阵法作业了,你说你自己水平如何? 不过奉行和气生财的原则,墨画还是抬起头,拣着好听的话夸道: “自然是公子的阵法造诣要高得多,钱家可是通仙城第一大族,阵法传承不是其他修士比得了的。” 瘦公子神色微霁,又问:“那你说说,这通仙门炼气初期修士中,有谁阵法水准能比得过我么?” “有倒是有……” 瘦公子不悦,“都有谁?” “比如我……”这种话墨画当然不会傻傻地说出来。 “有点多,一时数不过来。” 瘦公子明显生气了。 “这是好事!”墨画睁眼说着瞎话。 瘦公子冷笑道:“家世不比我好,灵石没有我多,阵法却高过我,这样的人还有很多,你是想说我天赋蠢笨,比不过别人吗?这事好在哪里?” 墨画道:“通仙城的修士,即便再有天分,学得再好,最后学成不都还是要进钱家的万宝楼,为你们钱家炼器炼丹画阵法么……” “你想啊,你才炼气,就有筑基的修士为你做事,你才一品阵师,就有二品阵师听你使唤,这多威风啊!手下修士的能力越强,才显得你本事越大啊!” 瘦公子愣住了,随即恍然大悟,“好像有点道理!” “明白了。” 瘦公子点了点头,看着山下的芸芸修士,脖子仰得更高了: “不错!不错!任你们天分再高,修炼再努力,最后不还是要为我钱家做牛做马?” 一脸刻薄的钱公子说完昂首挺胸地走了。 把钱家公子糊弄走后,墨画接着在地上用草根练习阵法。 不一会又有几个富家修士过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用灵石从墨画手里买走了几副阵法。等墨画手抄的阵法交易完,手里已经有了十二枚灵石。 十二枚灵石对散修而言已经不少了,但对修道而言,还是远远不够啊。 墨画叹了口气,年幼的脸上,有着一丝无奈。 底层修士,修道无望啊…… 道历元年,即两万余年前,修道界最大的势力——道廷,一统修道九州,册封世家和宗门,建立统一的品阶制,规范修道业类等级。 道廷又颁布《道律》,制约修士,使修士不得滥杀,不得劫掠,不得采补。 修界借此发展,承平两万余年,繁盛至极,幅员广袤,修士不可亿计。 然而道廷繁华昌盛,世家钟鸣鼎食,宗门雄踞一方。 唯有底层的散修,无可依附,生活困苦,修道无望。 修界繁衍两万余年,无灵根的凡人,逐渐自然淘汰,余下的皆是有灵根,可以修道的修士。可修士越多,消耗灵气越多,天地间灵气消耗殆尽。 如今修士若要修道,既要传承,更要灵石。 然而大家族占据灵矿,底层散修灵石匮乏,大宗门垄断传承,普通散修修道无门。 通仙城中,绝大多数散修,既无传承,也缺灵石,终其一生,都只能是炼气境的修士。 炼气境,不过是苍茫天道之下卑微的蝼蚁而已。 而墨画,就是这数以亿计的蝼蚁之一。 而且很可能,一生都是! 墨画稚嫩的脸上略带苦涩。 天道或许平等,但修道,却绝不平等啊…… 墨画是一个炼气二层散修,出身于炼气境的散修家庭,爹娘都是炼气境。 父亲墨山以猎妖为生,成天需要与妖兽厮杀,身上伤痕累累。母亲则在膳楼帮厨,受灶炉火气侵体,时常肺疼干咳。 而爹娘省吃俭用,攒的所有灵石,也只是为了让墨画能进通仙门的外门修行。 可是墨画无论再怎么修行,中下品的灵根,尽管比常人稍微好一点,但在天才芸芸的修界,注定了也只是资质平凡的一员。 无论再怎么修炼,可能也只是一个炼气境的修士。 家庭条件艰苦,没有灵石,墨画就只能和一般弟子一样,修到炼气六层便退出宗门,然后想办法学门手艺谋生。 但墨画又天生体弱! 炼气期修士赖以为生的炼器,猎妖等门当,一般都只要体格健壮的体修。先天体弱的墨画,可能连找份混口饭吃的差事都不行。 万一将来再娶妻生子,负担加重,所有灵石也都会用来供养家庭。 墨画没有灵石修炼,修为便会永远停滞,一辈子都只是一个炼气修士。 和这通仙城里所有的贫苦散修一样。 和这修界数以亿计的底层修士一样。 一辈子只是个炼气! 十岁的墨画叹了口气,收拾好心态,便进宗门上课了。修行了一天后,墨画回到弟子居,又看了会修道典籍,等到子时便躺在床上。 在墨画闭眼的时候,识海之中,便出现了一面残碑。 残碑上没有字,但似乎从墨画见它的第一眼,便知道碑的名字: 道碑! 第二章 道碑 墨画能记事起,识海中便出现了这面道碑,同时还有一些若有若无的记忆。 记忆中的墨画在另一个没有灵气的世界,度过了短暂的一生。 那一世墨画家庭普通,但学习努力,成绩不错,考上了大学,专业是美术,喜欢研究国画和书法。 毕业后进入一家大公司做美工,加班加点工作,二十多岁就过劳死了。 做学生时学习,毕业后工作,在紧张和焦虑中过了一辈子。 回过神时,发现自己活得稀里糊涂,死得猝不及防。 死前的片刻,一生的经历走马灯一般在眼前掠过。 自己的一生,真正有价值的事,一件没做过:没孝顺父母,没追求理想,没有梦想,没有爱情,也没有见过大千世界的风景…… 这些记忆模模糊糊,墨画有时候也分不清真假。 庄生梦蝶,不知是庄生梦蝶,还是蝶梦庄生。 时间久了,墨画也就不纠结了。 过去的就过去了,现在的他,只有十岁,所生活的世界,是修道界。 而他,是一个修士。 一个可以彻悟天道,凌虚九州,举手摘日月,覆手葬星辰的修士! 当然也可以是一个,一辈子炼气,既不会飞,也不会武,法术都用不了几个,卑微谋生的修士…… 没有道碑的话,墨画估计自己应该是卑微的后者。 道碑悬浮在墨画的识海之中。 宽阔古拙,怪状残缺,碑身看似虚无,又仿佛有浩瀚而晦奥的气息在浮动,恍惚之间,又寂若空冥,一无所有…… 虚无的碑面上,可以用来画阵法,而每画一遍阵法,墨画的神识都会增强。 修道百业,阵法为尊! 阵法是修道各行业中最难学的门类,而学阵法,最重要的便是神识! 阵法由阵纹构成,乃上古修士,苦心孤诣体悟天道后,摹画下的天道图案。 阵法的纹路,既像古朴的文字,又像至简的绘画,其中蕴含无穷的奥秘。 而画阵法时,识海沟通天道奥秘,会耗费巨量的神识。 修士神识不足,无法画阵法,否则容易神识枯竭,甚至识海破碎而身死道消。而要成为一名阵师,便需要不停地学习各种阵图,不停地练习各种阵法。 所以阵法难学,难练,而阵师也容易因神识不足,强行画阵法而识海崩溃而死。 墨画在道碑上画阵法,会消耗神识,但当他将画好的阵法抹去时,这些神识又会瞬间返还,使墨画神识充盈。 从有到无,再从无到有,譬如大道,玄妙异常。 而与此同时,墨画每画一遍阵法,神识都会有些许增加,尽管微小,但的确是在增加。 据墨画所知,修界是没有修炼神识的功法的,神识的增强大多数都依赖于境界的突破。 因此,哪怕增加的神识很微小,也是极其难得的。 只要在道碑上不停地画阵法,墨画便能提升自己的阵法水平,同时只要不停地画阵法,神识便会一直增强。 而神识强大,墨画便可以学习更多,更高阶,也更强大的阵法。 终有一天,墨画可以借此成为一名强大的阵师。 阵师地位尊崇,哪怕只是普通的,未入一品的阵师,替人画阵法,也会有可观的灵石收入。 一旦成为阵师,画出各种玄妙的阵法,有了立身之本,自己就能继续修炼,不会一辈子只是一个炼气修士。 墨画心中默默道。 但是成为阵师,同样困难重重。 阵法难学,阵师难当。 道廷设定的修道门类中,阵师的认定是最严格,乃至最严苛的。 阵法由阵纹构成,基础的阵法只包含一道阵纹,每多一道阵纹,阵法会上一个等阶,阵法效用也会增强,所需神识也会极大增加。 画出一到五道阵纹,可以做阵法学徒。 画出六到八道阵纹,可以称为阵师,但这种阵师,只是普通的阵师,不在道廷认可的品阶之列。 唯有画出九道阵纹,并通过道廷的定品考核,才能成为真正的一品阵师。 成为一品阵师,对于炼气期修士而言,几乎等于一步登天。 一品阵师,基本上是各大家族和宗门的座上宾,即便是筑基境修士,也不敢轻易得罪,哪怕什么都不做,每月都会有道廷天枢阁发放的灵石津贴,也会有无数年轻貌美的女修踏破门槛,争做道侣。 而一品阵师除了考核极难外,每个州界还有名额限定,想成为一品阵师,既看努力,也看天命。 运气不好,所在州界名额限定,即便有了一品阵师的阵法造诣,也不会获得定品的名额,只能等下次考核。 有些阵师考着考着,便蹉跎了一生。 无数底层修士殚精竭虑,皓首穷经,直至头发花白,都不曾达成晋升一品阵师的夙愿。 而道廷所谓的名额限定,一般也只是大家族和大宗门内定的托辞而已。他们需要一品阵师这个名头,给自己的嫡系或嫡传弟子锦上添花,让他们成为万众瞩目的天才。 那些为了成为一品阵师而呕心沥血的底层修士,只是脚底不曾入眼的尘埃。 此时已经入夜,墨画躺在弟子居的寝室中,神识却沉入识海,在道碑上不停地画着阵法。 墨画所画的阵法,名为双元阵,包含了两道阵纹,算是基础的阵法之一。 但这副阵法,墨画之前从未画成功过。 炼气前期的弟子,因为神识不够,一般都只能学蕴含一道阵纹的阵法。通仙门外门的炼气初期弟子中,能将一道阵纹学全的都寥寥无几。 但单一的阵纹,墨画早已烂熟于胸,画起来游刃有余。 墨画想学更难的阵法,所以每天晚上,都在道碑上练习包含两道阵纹的双元阵。 而经过数十个夜晚的反复练习和水滴石穿的努力,墨画终于成功了。 阵师学阵法,每一道阵纹,都是一道门槛,多画出一道阵纹,便攀登了一个阶梯。 墨画能画出两道阵纹,便意味着他的神识和阵法水平,都已经比同龄修士高出了一大截。 在通仙门的外门炼气初期的弟子中,他的阵法水准,应该也算是独一无二了。 墨画松了口气,待卯时天明,神识便离开识海,墨画也睁开了双眼。 尽管画了一晚上阵法,墨画依旧神识清明,也不会觉得疲惫,仿佛自己只是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 推开窗,清晨的阳光照在清秀白皙的脸上。 窗外朝阳升起,霞披万里。 十岁的墨画轻呼一口气,看着天边景色,眼神坚毅。 只要自己不停地练阵法,不断地磨练神识,有朝一日,一定可以成为一品阵师。 届时如日初升,必将迈出寻仙问道的一大步。 终生不再只是炼气! 第三章 阵师 墨画卯时起床后,便开始了例行修炼。 一个时辰后,结束修行,便到授课室,等待教习。 教习是宗门内授课先生的统称,教授外门弟子修炼、阵法、炼丹、炼器等具体功课。同时负责外门弟子修行上的督促和指导。 通仙门和修界其他宗门一样,也将弟子分为嫡传、内门和外门三类。 宗门的外门对外开放,以传道受业,教人修行为主,靠收取弟子入门的束修,也就是学费作为收益。外门弟子学的是宗门对外开放的部分传承,弟子毕业或退业后,与宗门有情分,但无实际瓜葛。 内门是宗门的主体,内门弟子依附于宗门,修行之外会打理宗门的各个产业,例如灵矿、灵地、洞府、商行等。 内门弟子可以学到宗门一般不外传的功法和法术,以师徒关系为纽系,与宗门息息相关,不可分割。内门弟子在外犯事,可以追究其宗门,内门弟子若叛出师门,常被视为大逆不道,后果严重。 宗门嫡传弟子,是内门弟子中的嫡系,这些弟子要么与掌门或长老有血缘关系,要么便是有着极深厚的师徒情谊。嫡传弟子是宗门核心,将来往往会继任宗门掌门或是长老等极重要的职位。 嫡传弟子学的是宗门最核心的功法,以及其他一些禁绝外传的绝学,嫡传弟子若是判门,必被追杀至死。 《道律》禁止修士私刑和滥杀,追杀叛门的嫡传弟子,违背道律,是要被道廷追责的。但叛门的事大多归地方道廷司管。道廷势力最大,而分管各州各界乃至各城的下辖部门道廷司,并非都有强大的修士坐阵。 嫡传弟子叛门,事关宗门核心传承,关系重大,一般道廷司不会插手。尤其是对一方巨擘的大宗门,地方的道廷司也不敢插手。 不过,这些和墨画关系不大。 他只是一品通仙门外门的弟子,既不是内门,更别说是嫡传了,就算想被追杀,别人也看不上他…… 墨画想进内门,既没灵石,也没关系,估计这辈子都不太可能,更遑论是宗门的嫡传了。 墨画静心凝神,在坐席上坐了一会,便见严教习一脸严肃地走了进来。 严教习大概四五十岁,为人严肃,已有炼气九层的修为。 通仙门之中,严教习的地位颇高,因为所有教习中,只有严教习会阵法,而且据说过几年有可能通过定品成为一品阵师。 通仙门所有炼气期弟子的阵法,都由严教习教授,无论家族弟子,还是普通散修,严教习都一视同仁,犯了错,谁的面子都不给,该责备就责备,该处罚就处罚。 所以通仙门的弟子对严教习既尊重,又畏惧。 宗门的束修是一年一交,所以授课也是一年一度。 今天是通仙门年期修行的最后一天,过了今天,便是长达半个多月的年休了。而宗门弟子各项功课的考核成绩,也会在今天发下来。 严教习手里拿着一叠成绩单。 弟子们心中忐忑,墨画本来倒没什么,但看着身边弟子一个个如临大敌的样子,心中倒也紧张了起来。 不一会,墨画便收到了自己的宗门考核成绩。 阵法考核照例是甲等,这是墨画最擅长的。通仙门里,阵法能得甲等的弟子不多,墨画便是其中之一。 墨画的修为只定为乙等,倒不是他修炼不努力,而实在是根骨有限,中品次等的小五行灵根,怎么修炼也都那样,比上不足,比下也余得不多。 其他几门课,若是花时间能学好的,比如道历通史,炼气概论等,也基本上是甲等。而需要花灵石买材料才能学好的,比如炼丹、制符等,不是乙就是丙。 墨画家境贫寒,炼丹炉都借不起,自然学得不好。考核的时候,也只能凭着感觉蒙着炼,能不能成全看脸,成绩不仅看运气,而且飘忽不定,很不稳定。 但成绩总体看来,还是不错的。俗话说,一俊遮百丑,毕竟阵法难学,在阵法上能得甲等,已经相当不错了。 严教习说了几句话,便临时离开了。室内的弟子们便互相翻看着成绩,窃窃私语起来。 “墨画,你阵法又得了“甲”啊!”有弟子偷偷摸摸看了一眼墨画的成绩单,然后感叹道。 “又是甲……” “我一直是乙……” “我还是丙呢。” “阵法好难学,我看到阵法头就大了……” “……” 弟子们纷纷往墨画身边围过来。 “哼!”有个穿着银白色道袍的钱家弟子,见状不满,冷哼了一声,说道: “有什么了不起,也就画画宗门这些简单的阵法,才能得个“甲”。” “那你得了什么?”有弟子不服反问道。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钱家弟子不屑。 另外一个弟子偷偷瞅了他的成绩单,然后大笑道:“他得了个丙!” 弟子们都愣了一下,哄堂大笑起来。 “你得了个丙,还笑别人得甲,脸皮真厚!” “比炼器炉都厚!” “还是钱家的弟子呢,好笨啊,还不如我呢,我都得了个“乙”。” 钱家弟子恼羞成怒,“甲等又怎么样?散修无阵师,你们懂吗?” 他用手指着墨画他们,“你们这群散修,井底之蛙,没有传承,一辈子,听好了,是一辈子,都不能出一个阵师。呸,还甲等!记住了,散修之中,永远不可能出真正的阵师!要是听不明白,我可以再说一遍。” “散修永远不配当阵师!” 周围弟子默不作声。 墨画看傻子一样地看着他,然后起身,对着钱家弟子身后行了一礼,道: “严教习好!” 钱家弟子如遭雷击,脑袋僵硬地转过去,果然发现严教习正站在他身后,脸色铁青。 “宗门是用来传道和修道的,不是让你来攀比和诋毁同门的!” “自己阵法学得不堪入目,竟还有脸面去嘲笑同门?” “现在去外面罚站,直到天黑为止。” “再把基础的五行阵纹画上一百遍,明年入学的时候给我看,画不出来,你也不用来了……” 钱家弟子面如死灰,但不敢反驳半句。 严教习身份高,连钱家嫡系的弟子都能训,更何况他这个血缘微末的分支了。 钱家弟子灰溜溜地罚站去了。 严教习站在墨画身前,沉默片刻,伸手拍了拍墨画瘦小的肩膀,叹了口气道:“别管别人说什么,好好学。” 墨画神色如常,恭敬地向严教习行了一礼,“弟子谨记。” 严教习点了点头,之后走到教习的座位,又对弟子们吩咐了几句,便宣布宗门年休,可以回家了。 弟子们压抑着激动的心情,向教习行礼,感谢教习一年在修行上的教导,然后哗地一声作鸟兽散了。 宗门年休,弟子们欢欣雀跃。 墨画看着却心中复杂。 这些炼气期的弟子们,大多年纪还小,无忧无虑,远不知修道生活的艰辛。 想到父亲猎妖后满身的伤痕和母亲憔悴的面容,墨画心里发酸,不禁叹了口气。 成为一品阵师,还遥遥无期,但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他想让爹娘过得好一点。 墨画收好成绩单,怀里揣着十二枚灵石,离开通仙门之后没回家,而是往坊市走去。 第四章 辟火簪 坊市是供底层修士交易修行物品的地方,门类繁杂,五花八门,丹药、阵法、灵器应有尽有,只是品阶一般都不高,而且品质良莠不齐。 临近年关,此时坊市内修士很多,人来人往,喧闹嘈杂。 墨画径直走到街尾一个小摊前,摊主是个老者,姓孙,熟人喊孙老头,儿子在万宝楼做小管事,偶尔有些万宝楼不要的次品货物,他儿子便低价拿了,交给他在街头摆摊卖。 孙老头正吆喝着,抬头便见墨画气喘吁吁地跑来,白皙的小脸红扑扑的,忍不住打趣道: “小兄弟今天又来看什么灵器,不会又和前几天一样,光看不买……” 墨画小手一挥,“买!” 孙老头奇道:“离年关还有几天,你家压岁钱给这么早?” 墨画不悦道:“什么压岁钱,这是我自己挣的!”说完拍了拍腰间的口袋。 孙老头听着口袋间灵石碰出的清脆声响,精神一振,连忙道: “丹阵符器,我这里应有尽有,物美价廉,童叟无欺,而且都是万宝楼的东西,品质上乘,小友想买点什么?” 要真是品质上乘,万宝楼就自己卖了,哪里还能流落到坊市。不过墨画也不在乎,万宝楼的东西他也买不起。 “辟火的灵器有吗?” 孙老头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翻出一个麻布包,摊开摆在墨画面前。 “前几日小友提过一次,我便留心了,回去又特意找了几件,全都是上佳的辟火灵器,而且携带方便,款式精美,小友看看如何?” 墨画诧异地看了孙老头一眼,心想不愧是在坊市摆摊几十年的,有一点买卖的机会,都准备这么充分。 摆在墨画面前的灵器各式各样,有戒指,有玉佩,有灯台,还有一个罩子和丝巾……光看样式,已经是这坊市里最齐全的了。 墨画仔细打量了一遍,然后拈起一根造型古朴,却又不失精致的簪子,问:“这是什么簪子?” 孙老头道:“这叫辟火簪,属于制式灵器,用料工艺都有统一标准,上面刻有初级辟火阵法,需用灵石充能,使用时激发阵法可以隔绝火气,使人周身清爽。虽然要消耗灵石,但花一枚灵石就能用三个月,可以说相当经济适用了……” 墨画狐疑道:“万宝楼制式灵器,能放在你这里卖,一定是有瑕疵的……” 孙老头笑道:“不错,你知道的还不少。老头子我也不瞒你,要是没瑕疵,放在万宝楼,价钱至少比我这里贵上一倍,但说有瑕疵,倒也不至于……” 孙老头指着簪子上的牡丹花纹,“炼器师在刻这朵牡丹的时候,多画了几笔,这就不合规范了,所以这簪子也就被列入次品了,但里面的阵法完好无损,功效还是一样的。” 墨画点了点头,心里也觉得这个簪子最合适,便问道:“多少灵石?” 孙老头捋了捋胡须,“一口价,十五枚灵石!” 墨画摇摇头,“五枚!” 孙老头瞪大双眼,“谁教你这么还价的?” 墨画有点不好意思,“我在别的摊前听的,他们都是这么砍价的……” 孙老头痛心疾首,“真是世风日下,好好的孩子都给带坏了!”又道:“十四枚,不能再少了!” 墨画也试探着加了一点,“六枚?” …… 一番讨价还价后,价格最终定在了十枚。 孙老头觉得不能再低了,一分灵石都不能少,而墨画之前也打听过其他摊子灵器的价格,基本也没有再便宜的了,就答应了。 孙老头接过墨画手里的灵石,将簪子用便宜但精美的纸盒包好递给墨画,嘴里不停念叨: “我孙子要是有你一半机灵,我就让他来帮我看摊了,可惜啊,我那孙子笨得很,见了生人话都不敢说。” 墨画拿了簪子心满意足,挥挥手和孙老头道别,然后脚步轻快地走了。 旁边摆摊的摊主笑道:“孙老头,这次可亏本喽!” 孙老头捋了捋胡子,“本是不亏的,不过是少赚点而已。” 摊主又好奇道:“十枚灵石也不算个小数目了,不知道这孩子买了簪子是送给谁的。” “辟火簪是避火的,避的是灶炉上的火气,还能送给谁啊?” 看着墨画渐渐远去的身影,孙老头微微叹了口气,“是个好孩子啊!” 墨画的家在通仙城边缘一处偏僻的街上,房子是旧的,也不算大,刚好够一家三口住,附近住的也都是炼气底层的散修,靠做些杂役,短工谋生,虽不富裕,但烟火气浓。 傍晚时分,家家飘起炊烟,点起泛黄的灯光。 墨画跑进门,喊道:“娘,我回来了!” 里屋走出一个穿着朴素布衣,面容婉丽的女子,见了墨画,满眼都是惊喜,忍不住把墨画拉到面前,又是摸头,又是捏脸,片刻道:“是不是修行太辛苦了,瘦了好多。” 墨画道:“没瘦,”然后掏出盒子,“娘,这个是送你的!” 女子愣了一下,接过盒子打开,发现是一枚簪子。 “这是辟火簪,娘你在酒楼厨房帮工,长时间受火气熏烤,对身体不好,这个簪子可以辟火气,人也会凉爽很多。” 女子姓柳,名如画,是墨画的娘亲,通仙城内一名炼气期的散修。 散修的生活本就艰辛,没有什么太好的差事能赚灵石,如果有了孩子,抚养更是困难,吃穿用度,尤其是拜入宗门的束修,还有修炼用的各种材料,对普通修士而言,都是不菲的开支。 柳如画做饭手艺好,在城内一家小酒楼的厨房帮厨。 大的酒楼一般会用炼器师炼制的灶炉,炉上有阵法,消耗灵石,将灵气转化为火力。 小酒楼为了节约成本,不以灵石供火,而会让有火灵根的修士消耗灵力,凝成烹饪的火力。时间一长,身体难免受火气侵袭,经脉干枯,且伴有肺疼干咳的症状。 柳如画在酒楼帮厨时,便要时不时消耗灵力供火,每月有三十灵石左右的薪酬,尽管对身体有损害,但这已经算是散修能找的不错的差事了,很多炼气修士想做还没机会。 看着手里的簪子,柳如画抿着嘴,没有说话。 墨画连忙道:“买簪子的灵石是我帮同门的忙赚来的,没有坑蒙拐骗,也没有偷和抢!” 柳如画禁不住笑了起来,心里温暖又有点泛酸,“这个簪子娘亲不能要,你还小,将来修行需要花的灵石多着呢,能省则省,娘亲自己能照顾好自己,不用你挂念的……” 墨画自信道:“将来的事将来再说,说不定我将来成为金丹元婴的大修士,要多少灵石,有多少灵石。” 柳如画笑出声来,手指点着墨画的额头,“这么小的年纪,就学会吹牛了。” “娘,您就拿着,我和别人讲了半天价才买下来的,您不要,那我不是白费了半天功夫么。” 说完墨画就拿过簪子,替柳如画插在发髻上,然后又跑到屋里拿出镜子。 “看看,好不好看!” 柳如画见镜中女子配着素雅的簪子,显得端庄秀丽,又见儿子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一时心软,便柔声道:“这个簪子我收下了,下次再送东西我可不收了。” “嗯嗯,”墨画连声答应,“娘,饭好了吗?我肚子饿了。” “好了,都是你喜欢吃的,多吃点!” 柳如画的手艺很好,虽然是简单的素菜,也不含什么灵气,但做得精致而美味。墨画吃完和娘亲说了会话,就回屋看书了。 子时过后,墨画又进入识海,在石碑上练习了一晚上的阵法,醒来时已是卯时。 墨画闭目打坐,手里捏着一枚灵石,例行修炼。 再睁眼时,天已微白,明媚的阳光照进屋内。墨画躺着伸了个懒腰,准备起床,然后就听屋外有沉重的脚步声。 墨画翻身趴在床上,探头从门缝看去,见一个满身血痕且风尘仆仆的男子走进了屋,这人是墨画的父亲——墨山。 第五章 墨山 墨山是一名炼气八层猎妖师,以猎杀妖兽,剥取妖兽素材谋生,听着比较威风,但其实很辛苦,风险也很大。 修界大多数妖兽远远强于人类修士,猎杀异常困难。 一般同境界的妖兽,至少需要五到十人的修士小队进行猎杀,而且还不一定成功。即便猎杀成功,妖兽一些比较珍贵的部位也易在战斗的过程中损坏,卖不了多少灵石,最后收益再按队友贡献分配,分摊下来的灵石已经比较微薄了。 如果不小心再受了伤,治病的丹药也是不小的开支,很可能入不敷出。而一旦受重伤,往往很难再靠猎妖谋生。 墨山身材魁梧,是个体修,面容英武且棱角分明,以修士的年龄算,还不到中年,但因常年猎杀妖兽,风餐露宿,脸上已经带了点历经磨难的风霜。 墨山进门后,放下刀和肩上扛着的不知道什么妖兽的皮毛,这才轻轻松了口气。 他穿的外衣已经磨破了,还带有血迹,有新鲜的也有暗沉的,这多半是妖兽的血,也有自己或是同伴的。 这次猎妖应该不太顺利,墨画暗暗猜测。 墨山眉头不自觉地皱着,神情沉重,再加上衣服上的血迹,看着有些生人勿近的冷戾。 只是这几分戾气,在走进家门,见到妻子时就消散了,仿佛历经苦战的将士回到家,卸下了身上沉重且满是伤痕的盔甲。 墨山声音因疲惫有些沙哑,但还是用温和的声音问道:“家里没事?” 柳如画替他收拾行李,一边又取出干净的布巾给他擦脸,“家里一切都好,你不用担心。” 见他满脸风尘,忍不住道:“你自己出门在外,要照顾好自己。” 墨山笑了笑,然后看了下屋里,“画儿回来了么?” “昨天刚回来,宗门也放年假了,现在应该还在呼呼睡着呢,我去喊他,他要知道你回来了,指不定多高兴呢。” 墨山看了看衣服上的血迹和身上的伤痕,拦住妻子道:“让他多睡会,宗门修行也不轻松,我先洗个澡,擦点草药,换了这身衣服。” 柳如画点头道,“也好,那你先吃点东西。” 墨山赶了一夜路,早就饥肠辘辘。 柳如画的手艺很好,尽管只是一些简单的饭菜,墨山还是吃得狼吞虎咽。 猎杀妖兽时,常常风餐露宿,饿了就吃点冷硬的干粮,辟谷丹也舍不得吃。此时回家吃着妻子做的饭菜,顿时觉得那些辛苦和疲劳都一扫而光。 墨山吃了很多,又喝了一大口熬得香糯的粥,长长舒了一口气。柳如画看着他衣服上的血迹,这才担忧道:“这次是不是又有人受伤了?” 墨山叹道:“伤了三个,老楚还是重伤。” 墨山接着说起了猎妖的事: “我们一行八人追猎一只三丈高的狼妖,本已把狼妖困住了,待慢慢耗尽它的妖力,就能杀了。不料其他的猎妖队经过,多数还是新人,血都没流过几次,就胆大包天学别人捡漏,贸然出手时,被妖兽活生生吃了两个……” “那孽畜吃人补充了血气,便发起疯来,我和老楚拼尽灵力,这才把那狼妖杀了,但也是损失惨重,老楚他断了一条胳膊,流了很多血,元气大伤,只怕是吃不了猎妖这碗饭了……” 墨山又苦涩道:“老楚他孩子才两岁,妻子也只是种点蔬果补贴家用,如今受了重伤,还要花一大笔灵石治伤,就算伤治好了,之后一家三口也不知道靠什么为生。” 柳如画也叹了口气,道:“之前我们家里困难,老楚自己虽不富裕,还是借了灵石给我们。家里还存了一些灵石,要不先拿给老楚,至少先把伤治好。” 墨山点了点头,“那头狼妖还没出手,卖了应该能有三百左右的灵石,到时候给老楚多分点,我们再借点灵石给他,先挺过这次,只是……” 墨山有些愧疚,“画儿明年入宗门修行的束修……本来是想杀了狼妖,就能凑个大概了,现在出了这样的事……” 柳如画握住墨山的手道:“一家人平安就好,灵石总归是有办法赚的,我在酒楼帮厨也存了一些,再找别人借点,不会耽误画儿明年入学修行的。” 墨山默默看着妻子,那张曾经年轻婉丽的面容已经有了几分憔悴,心中更加自责。 “膳房那边的差事还是别做了,火气侵体,会伤了心肺和经脉的。明年我多找几个人,多杀几头妖兽,多赚些灵石,不让你过得这么辛苦。” 柳如画抿嘴笑了笑,带了几分得意的神色,指了指头上的簪子,“你看这是什么?” 墨山进门时不曾留意,此时细看,发现簪子和妻子平时佩戴的不一样。 “这个簪子是?” “画儿送我的,说是叫辟火簪,可以辟灶台的火气,戴着心肺和经脉都清爽很多。” “画儿真是懂事。” 墨山既觉欣慰,又觉惭愧,“我这个做丈夫的,已经好多年没送你礼物了……” 柳如画笑道:“画儿是你儿子,他送便当是你送了。” 墨山失笑,随即又苦笑道:“修道常常讲气运,我这辈子的气运,可能就是娶了你这样的妻子,和有了画儿这样懂事的儿子了!” 柳如画嗔怪地看了丈夫一眼,也不禁笑了起来。 墨山看着妻子的笑容,心里默默下定决心,年后找几个修为更高的猎妖师,想办法进内山,多杀几个妖兽,多赚点灵石,决不能让妻子再这么操劳了,而且也要想办法给儿子一个好前程。 爹娘的话,墨画在屋里都听到了,年幼的他叹了口气。 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时候,爹娘一直这样忍受着修道生活的辛苦。或许无论哪个世界,父母背负的担子,都比孩子想象的要多得多。 即便是修士,也同样要为灵石忙碌,为生计而奔波。 修士和凡人,似乎不一样,但又似乎没什么不一样。 墨画感叹着,而后默默在心里琢磨道:“有没有什么我也能赚灵石的方法呢?” 第六章 灵石 墨画在屋里想了一会,等到墨山和柳如画说完话,换了一身家常的衣服,这才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开开心心地走出屋子。 一家三口吃着饭,墨山已经吃过了,墨画就缠着他说猎妖的趣事。 墨山就挑挑拣拣说了一些,有什么一只眼的狼,两个头的老虎,三条腿的野猪。 有的队伍猎杀了一只成年的妖兽,结果没取妖丹,把一些不值钱的皮毛剥走了,最后意识到时再回去,妖丹已经被别人拿走了,队长后悔至极,直接吐血晕了过去。 还有人抓到了一只上古血脉的异兽,直接被大宗门以高价买去,自此衣食无忧,但不知哪天,他人又整个消失了…… 墨画听得津津有味,也知道这些故事中必然有血腥、危险和残酷的东西,只是父亲故意略去没说罢了。 爹娘总是不希望孩子知道残酷的现实,能有一个单纯快乐的童年。 墨画听完故事,大门外便探出了三个小脑袋,乌溜溜的眼睛望着屋里,见到墨山和柳如画在家,便齐刷刷地站齐问好: “墨叔叔好,柳阿姨好!” 三个小孩姓孟,同住一条街上,家里也是靠猎妖为生的。 孟家长辈和墨山有交情,住得又近,所以墨画从小就和他们一起玩耍,他们三名字也相似,按出生先后,分别叫孟大虎,孟双虎和孟小虎。 通仙城附近的妖兽中,虎类妖兽是最强大的一种,给孩子起名“虎”字,也是希望他们将来有虎一般的实力和威风。 三个孩子也确实人如其名,长得虎头虎脑。 墨画年龄最小,出生时又体弱多病,墨山觉得他长大不太可能像老虎一样了,又见他长得眉目清秀,白白净净瓷娃娃一般,便从妻子柳如画的名字里取了一个“画”字,名叫墨画。 柳如画看见三个孩子,给他们一人拿了一个包子,三个孩子嘴上说着不要,手却情不自禁伸出去,拿了包子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说:“谢谢扭(柳)阿姨!” 柳如画的厨艺在这片街坊里是最好的,三个小孩也因此对墨画羡慕不已。 墨山挥挥手,“你们一起玩去,记得中午回来吃饭!” 墨画和三个孩子点头答应,一溜烟地跑出了门。 孟家三个孩子中,大虎憨厚,双虎机灵,小虎则是个话痨,三人年纪都比墨画大,长得也比墨画高大,一般都是他们带着墨画玩。 大虎三人一路上说个不停,哪里舞龙灯,哪里放烟花,哪里人多,哪里有会跳舞的花枝招展的小姑娘…… 但说得太多了,也不知道去哪里玩好。 最后几人商议,大人才选,小孩子全都要,他们都逛一遍! 年关将近,入宗门求学的弟子放假,在外谋生的修士回家,通仙城也比往常热闹很多,街上人流也密集了不少。 一些炼气期的体修卖弄武艺,舞刀弄枪,灵修则施展一些虽没什么用但花里胡哨的法术,惹得孩子羡慕惊叹; 会炼器机关术的则做一些小玩具,只要一点灵力就会在地上跑的木制兔子,小狗,小猫等,还有其他各式各样的东西,让人目不暇接。 大虎、双虎和小虎玩得不亦乐乎,看什么都觉得新鲜,兴奋地哇哇叫,墨画一边玩一边看,一边却在心里留意着街上有什么赚灵石的门道。 看来看去,最后发现能赚灵石的事,基本都有人做了,那些没人做的,墨画现在也没能力去做。 看着街上一群卖力表演和吆喝的修士,墨画心里感叹,谋生果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双虎看墨画不太高兴,便问道:“墨画,你是不是有心事啊。” 大虎一听,立马道:“是不是有人欺负你?我去揍他!” 小虎也连连点头,“揍他!揍他!” 孟家的长辈们从小就叮嘱他们三个照顾体弱多病的墨画,再加上柳如画做了好吃的,也会特意给三个孩子留一份。 三个孩子既念恩情,也很讲义气,每逢有人想欺负墨画,二话不说撸着袖子就冲上去跟别人打起来了。 而墨画是街坊邻里散修中公认最聪明的,有时教习布置的课业,他们有不懂的,就会来问墨画,所以几个孩子之间关系很好。 墨画见他们一副跃跃欲试,想跟人打架的样子,有点哭笑不得,道: “倒没人欺负我,我是在想能不能赚点灵石。” 赚灵石啊…… 大虎三人也愁起来了,他们也不太知道。 打架他们能帮上忙,赚灵石他们就没办法了。 墨画心中一动,又问道: “那你们知道,阵师是怎么赚灵石的吗?” 修道界广袤无垠,墨画每天只是修炼和画阵法,接触到的东西有限,很多东西都无从了解。他只知道成为阵师,可以不愁吃穿,但普通阵师尤其是低级的学徒,是怎么赚灵石的,他还真不知道。 大虎三个人时常四处玩耍,说不定知道一些墨画不知道的东西。 大虎想了想,摇了摇头道:“阵师的定品考核是很难的,我们那片街坊没一个一品阵师,我也不太清楚……” “别说我们那片街坊,就是整个通仙城,阵师也不多的,能真正通过定品成为一品阵师的就更少了。我们孟家一个远房的叔叔,天天研究阵法,考了二十年都没考上一品阵师……”小虎摇头咋舌道。 “你听错了,孟叔叔只是阵法学徒,他想拜个阵师做先生,好学阵法,但别人出题考他,他答不上,别人就没收他。” 双虎撇了撇嘴道,然后掰了掰手指数着: “学徒、普通阵师、一品阵师……孟叔叔不是去定品,能去定品的已经是小有名气的阵师了,他离定品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墨画好奇道:“那他是靠什么谋生的?” “我听说是帮商行画一些简单的阵法,然后赚些灵石,再用灵石买笔墨,再练习阵法,然后接着拜不了师,再帮商行画阵法……” “商行吗……” “是的,听说即便定不上品,成不了一品阵师,只做一个普通的阵师,替商行画阵法,照样能赚不少灵石,吃喝不愁的。” 双虎道,然后又问墨画道: “墨画,你想当阵师吗?” “嗯,”墨画也不隐瞒,“我体质太弱了,恐怕当不了猎妖师,被妖兽拍一爪子,估计半条命都没了,总要找一门谋生的手段才好。不过现在说这个还太远,我先看看能不能赚点灵石,能赚到的话,就请你们吃糕点!” 大虎三人一听,瞬间都高兴起来。 “好啊,好啊!” “你这么聪明,肯定能赚到灵石的,将来也能当阵师!” “糕点,糕点!” 普通散修家庭的孩子,即便是路边普通的糕点,也很少能吃到的。 几人又逛了一圈,除了花枝招展的小姑娘没看到,其他都逛了一遍,将近午时,就各自心满意足地回家吃饭了。 墨画吃完午饭,和爹娘说出门玩,之后便一个人到了通仙城的北大街。 通仙城的北大街繁华,南大街热闹。 南大街多坊市,坊市以小贩小摊为主,而北大街多商行,灵符丹器应有尽有,卖的东西更正规,品质更好,当然也更贵。 不过墨画不是来买东西的,他也没那个灵石。 墨画从街头走到街尾,把所有商行都看了一遍,然后找了一家门外挂着阵法,但门面相对而言最寒酸,也最简陋,生意也最冷清的商行走了进去。 第七章 有缘斋 商行门前挂着个牌匾,匾上写着“有缘斋”三个字。 内部不大,略有些简陋,周围挂满了不同纹路的阵法,有些阵法应是挂得有点久了,墨水已经有些褪色了。 柜台较高,柜上坐着一个中年发福的修士,面白无须,看样子应该是商行的管事。 门檐处悬着一个铃铛,墨画进门时,铃铛便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那胖管事本在打瞌睡,眼睛半睁半闭,听得铃声,抬头打量了四周,没看到人,正要发火,一低头才发现柜台上面露出了个小脑袋。 胖管事愣了一下,见墨画孤身一人,这才开口道:“小兄弟,你爹娘呢?” 墨画摇了摇头,“我爹娘不找你,我找你。” 胖管事又愣了一下,“你找我?找我做什么?” “你这里需要人帮忙画阵法吗?” 胖管事觉得有趣,打趣道:“怎么?你这个小不点还会画阵法?” 墨画谦虚道:“会一点。” 胖管事笑道:“会一点可不成,怎么也要炼气六层,有宗门的学业玉简,得是阵法学徒,有一个阵师做先生,再交付押金,才能替我们这里画阵法。” 墨画心中咋舌,他之前可不知道还有这么多的要求,这些条件他一条好像都达不到。 墨画灵机一动,道:“好,我撒谎了。我不太会,我是帮我哥拿的。” 胖管事倒也不计较,问道:“你兄长是做什么的?” “我哥是阵法学徒,跟着一个阵师先生学阵法,平日也帮商行画些基础阵法赚些笔墨费用。他学阵法太忙了,没空,所以我帮他跑趟腿。” 墨画直接把孟家远房叔叔的身份改了改,拿来用了一下。 胖管事摸着下巴,思考片刻还是拒绝道:“不行,口说无凭,你兄长如果想替我们商行画阵法,得他自己来。” 墨画眼睛一转,又道:“你们是不是还要收押金啊?” 胖管事点头,“不错。” “押金是不是算上了阵法图式和画阵法用的笔墨纸张?既然这样,我给了押金,哪怕是骗你的,也不过相当于你们平价卖了一份阵法和素材,虽然不赚但也不亏啊。” 实际上还是赚了一点的,押金是要比画阵材料高些的,至于阵法图式,都是最简单的烂大街的货色,根本不用多少灵石。 这么一想,胖管事心里就有点犹豫。 “你们店里是不是生意不太好啊?”墨画又问道。 确实不太好,一天也没几个客人,客人没有,阵法卖得少,愿意为他们画阵法的阵师,甚至是学徒也很少,不然这店里也不会这么冷清了。 不过胖管事心里是不会承认的,依旧把头扬得高高的,只不过透着点心虚。 墨画见状,趁机又道:“我哥哥阵法画得很好的,别人都说他再有个几年,一定能当阵师。他成了阵师,再学一二十年,通过定品,说不定还能当上一品阵师呢。到时候自然会帮你们画一些更高级的阵法,你们不就赚了么?” 定品?哪有那么容易。 胖管事心里冷哼一声,不过俗话说得好,莫欺少年穷,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如果能成为一品阵师的话,的确要结个善缘,以后有事求人也好开口。 规矩嘛,其实都是给外人看的,只要能画出阵法,并没有什么所谓。 “你说的也有道理,”胖管事道:“不过嘛,你说你兄长阵法画得好,空口无凭,当不得真。你一个小孩又不懂阵法,哪里知道好坏。这样,将你兄长画过的阵法,拿一张给我看看,如果确实还不错,我便答应你做这笔生意。” 墨画根本就没有兄长,上哪里去找他兄长画的阵法。 他兄长的阵法没有,但他自己画的倒有。 墨画储物袋里装着几副自己画过的阵法,但那些都是宗门的课业,是拆解开的基础的阵纹,或者是阵纹的组合,与完整的阵法有点出入。 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给出去就露馅了。 墨画想了片刻,眼睛一亮,道:“我哥画的阵法我没带,不过他曾经教了我一点点,我画给你看,你就知道我哥的阵法画得好不好了。” “你也会画阵法?” 管事愣了下,想了想,道:“也行。” 他也好奇眼前小孩画得怎么样,便从柜台下随手抽出了一张阵法图式,又拿出笔墨纸张,递给墨画。 图式上写着《明火阵》三个字,是宗门教习没教过的,一副完整的阵法,包含三道阵纹,看着就很难。 完整的阵法,墨画肯定是不会画的。宗门传授的阵法,虽然说是阵法,但只包含一道,最多两道基础的阵纹,这种是入门阵式,在外面是不配被叫阵法的。 真正的阵法,至少要包含三道阵纹,有互相关联的阵纹结构,比如眼前的这个《明火阵》。 墨画瞅了管事一眼,理直气壮道:“这个太难了,我要是会画,就自己帮你画阵法赚灵石了,还要我兄长做什么?” 管事拍了拍脑袋,自己给忘了,一个十来岁的小孩自然不可能画出一副完整的阵法,这也太难为人了,也是因为他从没在商行里和小孩子打过交道,这才疏忽了。 管事便指着阵法左上角道,“你能将这一小部分的阵纹画出来,我就答应你,请你兄长画阵法。” 墨画看了看左上角的阵纹,心里轻轻送了口气,是宗门里学过的火系基础阵纹的一种,只是加了一些细节变化和勾连,还在自己掌握的范畴之内。 墨画取笔蘸墨,在纸上勾勒阵纹,片刻后阵纹便勾画完毕。 胖管事在墨画执笔的时候就微微点了点头,墨画执笔的手法很纯熟,运笔自然流畅,没有一点紧张,显然底子不差。勾画出的阵纹也符合规范,没什么错漏。若不是有家学,就是他兄长教得好。 胖管事更倾向于后者,因为看墨画的穿着,虽然干净整洁但太过朴素,显然不是什么富裕的家庭,而有阵法家学的修士,断然不至于如此拮据。 胖管事又看了一眼墨画画出的阵纹,颇为满意,便道:“押金十枚灵石,我便把需要阵法图式和材料给你。” “十枚!” 墨画愣住了。 他身上只有三枚灵石,之前帮同门抄阵法作业赚了十二枚,买辟火簪花了十枚,平时省吃俭用存了一枚,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这便是墨画全部的资产了。 得等到哪天阵法课业考核的时候,他替同门画阵法,才能赚到这么多灵石。 那不知道得等多久啊! 管事看了墨画的表情,意识到墨画没灵石,倒也没说什么,一个小孩,没这么多灵石也正常。 修道生活不易,他们这种做管事的,都有囊中羞涩的时候,何况是家境不好的散修呢。 管事只是善意提醒道:“没有灵石交押金,是不能接这个差事的。” 说完看墨画似乎有些无精打采,又忍不住补充道:“这个单子我给你兄长留着,什么时候有灵石了,再过来接就是了。” 墨画立马点头道:“嗯嗯,等我回去凑……找我哥要了灵石,再来接这个单子!” 胖管事挥了挥手,“先玩去,时间还早,我先闭目养会儿神……”说完便缓缓眯起了眼,打起了瞌睡。 墨画出了商行,蹲在台阶上,托着腮有些犯难。 “七枚灵石……” 墨画想靠画阵法赚灵石,但要画阵法赚灵石又要先有灵石,没有灵石,就不能画阵法赚灵石…… 墨画头晕了。 找爹娘要? 墨画摇了摇头,家里吃穿用度都要用灵石,早上听爹娘聊天,猎妖队的楚叔叔断了胳膊,要借灵石给他养伤,还有墨画下学期的宗门束修,家里应该也不会有多余的灵石。 找人借? 墨画的小伙伴都比墨画还穷,哪里还有灵石借给墨画。 墨画正苦思冥想,突然听到有人哇地大叫: “墨画,你竟然在这里!” 墨画抬头,就看到一个在小厮簇拥下的衣着华丽的小胖子,怒气冲冲地看着他。 第八章 安小富 “安少爷?” 衣饰华丽的小胖子是通仙城安家的大少爷,叫安小富,可能他爹对他不抱太大期待,小富即安,所以取了这么个名字。 不过因为他长得富态,同门私底下也叫他安小胖。 安小胖有点笨笨的,有时也一副小少爷的脾气,但心眼倒不坏,也经常请墨画替他画阵法考核的作业。 他不会阵法,一点都画不出来,不想被教习罚,又不想回去挨他爹揍,就只能求墨画帮忙了。 此时安小胖怒气冲冲,“好你个墨画!我把你当朋友,你却看不起我?!” 墨画一头雾水,“我怎么看不起你了?” 安小胖从怀中掏出一份有朱笔批注的阵法图纸,“你帮我画阵法功课,整整错了六处!但是你帮钱兴那个瘦猴子画的,却一点错处都没有!这还不是瞧不起我?这不就是说我不如他吗?” 安小胖嘴里的瘦猴子,是之前那个瘦公子,姓钱名兴,是钱家嫡系的三少爷。 钱家是通仙城最大的家族,安家次之,两家都开着商行,生意上有竞争,祖辈也有宿怨,小辈之间也针锋相对,各个方面都要一较高下,即便体型上也是一胖一瘦,水火不容。 不过两人在修道上倒是一样惫懒,且不学无术,这点算是“不相伯仲”了。 两人虽然都是纨绔,但钱兴的风评要更差点,因为除了不学无术外,嚣张跋扈,仗势欺人的事他也干,背地里据说还做过不少坏事,但因为家族撑腰,最后都不了了之了。 相较之下,安小胖也就是吃吃喝喝,没事招摇过市,显摆显摆,但因为他爹管得严,所以没太出格。 “原来是这个事啊?” 安小胖见墨画不以为意,脸涨得通红。 “我这可是帮你。”墨画道。 安小胖冷笑地看着墨画,“你怎么帮我了?” “你阵法和钱少爷比如何?” 安小胖自信道:“至少不会比他更烂!” 墨画有点无语,这是值得自豪的事么? 墨画接着道:“这就对了,以他的水平怎么可能将阵法一处不错地画出来?” “那是当然,本少爷都画不出来,他当然也不行!” “所以你都知道,教习如何看不出来?教习向来严格,定然会责罚他,还会把这件事告诉他爹,他爹丢了面子,自然也不会有他好果子吃……” 安小胖沉吟片刻,“好像还有点道理,但我也没听说钱瘦子被打啊,你是不是骗我……” 墨画白了他一眼,“家丑不可外扬,爹打儿子肯定关起门来打,哪里会让你知道。” 安小胖心有余悸地点点头,“说得对,我爹打我,从来都不让别人知道!” 墨画又道:“这次安老爷是不是不仅没打你,还夸你了?” 安小胖瞬间就得意起来,“不错,教习给了我一个乙等,我爹知道后夸我有进步,还送了我不少好东西!” 安小胖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立马又不生气了,还有点愧疚,对墨画道: “是我错怪你了!我请你去灵膳楼吃好吃的,那是我家开的,你随便吃!” 墨画没想到安小胖意外地豪爽,但还是推脱道:“不必了,我还有事要做。” 安小胖不满道:“我爹常教育我,有恩必报,你不去就是看不起我!” 想到之前被父亲揍得红肿的屁股,安小胖更加坚定道:“这个恩情还不小,你必须去!” 安小胖小孩脾气上来了,就有点难缠。 墨画有点头疼,他看了看阵阁的门,忽然道:“安少爷,灵膳楼就不吃了,但是有个忙,你能不能帮下?” 安小胖拍拍胸口,“你说!” “借我十枚灵石。” 安小胖皱了皱眉头,他还真没有十枚灵石,安老爷为了避免他在外胡乱花灵石,所以从不让他随身带超过五枚灵石。 他请墨画吃灵膳楼,可以记在他老爹的账上,本就是吃喝的东西,又走了账目,他老爹知道不会说什么。他爹怕的是他把灵石花在一些歪门邪道上,没有账目可查,他爹又不知道,一不注意就会出大麻烦。 安小胖掏出身上五枚灵石,又看了看身边的小厮,道:“把灵石都给我,我回家给你们。” 小厮有点不情愿,但还是都掏了灵石,刚好凑齐十枚灵石。 安小胖把灵石递给墨画,“给你了,不用还!” 墨画摇头道:“过几天我就还你。” 墨画将灵石在手里掂量了几下,然后仔细收好,和安小胖道别后,又返回那家阵阁,阵阁里还是没顾客,管事还在打瞌睡。 墨画进门后,踮着脚把十枚灵石摆在柜台上。 “我把灵石拿来了!” 管事瞌睡没多久,就又听到了铃声,看到了墨画以及桌面上的十枚灵石。 管事拿起灵石,仔细看了,发现品质没什么问题,点了点头,便探手从柜台下取出一个储物袋。 “这里面有一个《明火阵》的阵图,还有十份阵纸和灵墨,足够画十副明火阵。这笔单子限期十日,逾期扣除全部押金。每画好一副明火阵,可以得一枚灵石,若是失手画错了或是不符合标准,则扣一枚灵石的押金。这些规矩是商行通用的,你兄长应该清楚。” 墨画点了点头。 这批阵法如果全部画成功,可赚十枚灵石,若是全失败,就要赔十枚灵石,成功五成以上就是赚的。 管事又叮嘱了一句,“限期十日啊,别忘了,逾期我就把押金全扣了。” 墨画连忙点了点头,然后和管事行礼道谢便离开了。 墨画到家后,就把自己关在屋内,静心琢磨起阵法来。 最高十枚灵石的收益已经非常可观了,墨画帮同门画阵法作业,虽然赚了十二枚,但一年也赚不了几次。 而且替同门写阵法作业,终究不算正经事。 偶尔做做还行,时间长了,会耽误同门的进步。 商行这边就不同了,如果做好了,是可以长期赚灵石的,还能练习阵法,可以说是一举两得了。 墨画把《明火阵》的阵图摊在面前。 阵图是其他阵师事先画好的,可以用来做模板。 阵图后面还附有阵法图解,记录阵法的阵纹,用笔,用墨以及其他注意点,是修道界通用的用来记载阵法的图样。 《明火阵》的图解就记载着明火阵的相关注解,何处用火系阵纹,阵纹如何勾连,墨水的调配和用墨的比例等。很多概念墨画看着都比较陌生,理解起来也有点吃力。 这是墨画第一次看到正式的阵法图解,之前在宗门学的,都是最简单的阵法——虽说是阵法,但多数也只包含一两道基础的阵纹,供弟子启蒙和入门学习使用,与修界真正泛用的阵法还是不同的。 《明火阵》图解最后还有一行标注: 明火阵,火系阵法,含三道阵纹,需炼气三层以上境界。 但最让墨画在意的,是标注后面的一行朱笔手写的小字: 未达境界者,神识不足,慎学! 只有炼气二层的墨画,不禁皱了皱眉头。 修士任何行为都需要神识,引导灵气,驱使灵力,使用法术,操控灵器,炼丹炼器等,都必须要用神识。 其中画阵法所耗费的神识是最多的,这是修士众所周知的事。但这里特意标着“神识不足,慎学”,还限定了境界,而且用的是朱红色的笔墨。 这让墨画意识到,自己可能没意识到这个“多”到底会多多少…… “难道画阵法需要的神识真的很多?” 墨画托着小小的下巴沉思。 “算了,先熟悉下阵纹,晚上在碑上练习下再说。” 墨画记下了明火阵的阵图,和爹娘吃过晚饭,回屋后用普通的纸墨练了几遍,熟悉了下阵纹。待到子时时分,便躺到床上,闭上眼的同时,古朴而虚无的残碑便浮在识海中。 第九章 明火阵 识海中墨画的身形看上去和外在的肉身一样,可以随心所动,但却并非血肉,甚至不是灵力构成,而只是神识的虚影。 墨画的虚影屏气凝神,以手指作笔,在道碑上画着明火阵的阵纹。 淡蓝色的线条随着墨画的手指灵活游走,在玄黑色的道碑上渐渐显现,一丝一缕由简到繁逐渐勾连成玄妙的纹路。 画完第二道阵纹之后,再继续画时,墨画渐渐感到未曾有过的疲惫乃至痛楚。 识海像是被人凿开的堤坝,识海中的神识如潮水一般不停向外流出。 神识流出的越多,识海越近枯竭,仿佛河水退去的河床,渐渐干裂,因未名的压力而产生刺痛感,头皮也隐隐发麻。 墨画也逐渐觉得思绪凝滞,第三道阵纹也画得越来越慢。 突然一股针刺般的痛楚自识海传来,墨画有短暂失神,不由失了分寸,碑上的阵纹也错了一处。 墨画不得不停下来,捂着脑袋,等痛楚慢慢缓解。 足足一盏茶的时间,墨画才缓过来。思量片刻,这才明白: “修士画阵法,需要巨量的神识,远比其他修道门类消耗的神识要多得多!也远比自己以为的要多得多!” “所以图解上才会特意用朱笔注明,境界不足者慎学。若是境界不够,神识不强,强行摹画阵法会过度消耗神识,甚至导致神识枯竭……” 神识枯竭会给修士带来强烈的痛楚,甚至会使识海受损而龟裂,而一旦龟裂过度,识海会直接破碎,修士便会因此而身死道消。 这是阵法课上教习说过的,墨画听课时没太在意,此时想起,心中才隐隐发寒。 “明火阵需要炼气三层,而我才炼气两层,神识上的确差一点……” 墨画双手抱着脑袋,躺在识海的地面上,慢慢琢磨: “虽说是差了一点,但应该也不会差太多,我神识本就比他人要强一点,又学了这么久的阵法,多练几遍,未必画不出来。” “一遍画不出来,就画第二遍,第三遍……每次神识增强一点,每次比之前多画哪怕一笔,也迟早能把阵法画出来……” 思量完后,墨画起身将道碑上没画完的阵纹抹去,而后神识便又充盈起来。 仿佛自己从未画过阵法一样,但适才的一笔一划,却都刻在墨画的脑海中。 墨画不禁心中感叹。 还好有这块道碑,不然神识接近枯竭,不知道要休息多久,才能画第二遍。等到学会明火阵,估计十天半个月都过去了,而超过十天,抵押的灵石,就要被扣光了。 一想到这,墨画心中一痛,神识也更集中,开始画第二遍明火阵…… 一片虚白的识海中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墨画画一会,停一会,歇一会,实在画不下去了,就直接抹掉,重头开始。 不知画了第几遍,终于将完整的明火阵的阵法画了出来。 墨画长长松了一口气,四肢瘫倒在地上,感觉自己像是一条神识被榨干的小咸鱼。 又歇了半盏茶的时间,墨画才有心思站起身来,欣赏自己的第一次画出的阵法——明火阵。 漆黑的道碑上,画着一张完整的淡蓝色纹路的阵法,阵法纹路严谨而秀美,有着未知的神秘感,阵纹明暗之际,似乎蕴含着难以言明的规则和力量。 这就是阵法啊! 墨画心中恍惚,仿佛世间再没有比这种蕴含规则的纹路更美的东西,即便只是看着,也让人情不自禁地沉浸其中…… 墨画看着看着,突然发觉不太对。 画的时候,阵纹是淡蓝色的,但现在好像在渐渐变淡,而且色泽暗淡,逐渐呈现浅灰色。 就仿佛是……道碑在告诉墨画,他画错了…… 墨画愣住了。 “画错了?” “不会……” 墨画有点丧气,但还是打起精神来,仔细地一笔一笔检查起来,最终发现,自己果然画错了,而且画错了不止一处。 有的是阵纹多画了一笔,有的是勾连的角度错了,有的是两处火纹的融合错了…… 因为画错了,神识消耗没那么多,自己才能将明火阵画完。 墨画挠着头,只好留心将错处记下,然后重新抹去阵法,再重新画一遍。 …… 这般往复画了很多遍,墨画不禁头昏眼花,识海痛楚之余,还有点麻木,看着道碑上的阵纹,也恍恍惚惚全是重影。 不知何时,墨画稀里糊涂之中,画完最后一笔。 道碑似乎轻轻颤动了一下,碑上淡蓝色的阵纹发出了温润的白光,白光中似乎隐隐有火光晃动,如同黑夜明烛上照明的灯火。 明火阵! 墨画难掩兴奋,一夜的疲惫都一扫而空。 有生以来,墨画第一次切身地感受到了修士的能力,那种由自身领悟,然后自己创造,以阵法体现天道规则,掌握天地威能的感觉。 虽然只是微微的一小步,一点点的威能,却是汇成大道江河的第一滴水! 墨画很自豪,尽管明火阵只能用来照明,是修道中最普遍也最廉价的阵法之一,但至少这个阵法照亮了墨画修道的第一步路。 意犹未尽的墨画恨不得再画上几遍,不过他也知道自己那薄弱的神识已如风中残烛,经不起折腾了。 再画下去,识海未必枯竭,他肯定要疯了。 毕竟神识虽然会恢复,但画阵法的过程中,神识一直是在逐渐损耗的,这个过程并不是那么舒服。 这是墨画第一次画出正式的阵法,但必然不是最后一次。 他打算每天晚上都练几遍明火阵,等过几天彻底熟练后,就动手用阵阁的材料来画阵法,画好后找管事换灵石,最好能凑数宗门的束修,这样爹娘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今晚就到这……” 道碑上的明火阵熠熠生辉,墨画又欣赏了一下,情不自禁点了点头,然后多少有点不舍地拂手将阵法抹去。 抹去的瞬间,神识如同潮落潮起,月朔月眀,如海水决堤又再次回溯,日落之后又再次初升,那些耗尽的神识瞬间回溯,填满了墨画的识海! 墨画站在道碑前,神识充盈,此时此刻,恰如几个时辰前他刚进入识海的时刻一般。 这种神识由盈至亏,而又由亏转盈的感受,无论体会多少次,仍觉得玄妙异常。 而这次的体会,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深刻。 墨画看着道碑,碑面漆黑深沉,看似一片虚无,但又仿佛包含一切,看似一无所有,但似乎又可以显现所有。 化神识为阵法,逆阵法为神识,有无相生而又相化。 墨画脑海中不由浮现出古籍上的一句话: 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 第十章 画阵 次日早上,墨画吃完早饭,放下筷子就又回屋里,取出临摹用的纸笔,趁着对明火阵的记忆还算清晰,开始一笔一笔临摹起来。 临摹用的是最廉价普通的墨水和纸张,本身不具有灵气,画出的阵法只有图案,也没有任何效果,所以消耗的神识微乎其微,而且也不用担心失败会浪费灵石。 墨画凭借着记忆,将阵法一气呵成地临摹出来,因为消耗的神识不多,所以几乎没有什么停顿。 墨画取出明火阵的阵图,对着自己临摹出来的阵法仔细校对,发现错了三处。 墨画将阵纸放在一遍,重新拿出一张,继续画起来。这样连续画了三张,最后终于临摹出一张一处不错的完整的明火阵图。 墨画长舒一口气,伸了个懒腰,看了下桌前小小的日晷,发现已经到了午时,这才觉得肚子饿了。 柳如画已经做好了饭菜,有灵米做的米饭,还有几个清炒的素菜,唯一的荤菜是妖鸡的蛋。灵米品质是下乘的,但用来果腹足够了。 饭菜简单而可口,墨画吃得很香,吃完又跑回屋里,继续练习临摹明火阵。 柳如画看着墨画的身影,担忧道: “画儿这孩子也太用功了,看着又瘦了好多。” 墨山点头道:“用功是好事啊,就只怕累坏了身子,画儿天生体弱,底子又薄,的确不好太过劳累。” 柳如画叹了口气,“可惜他没能遗传你炼体上的天赋,倒是跟我一样体弱多病……” 墨山轻轻搂着柳如画瘦削的肩膀,“这怎么能怪你呢,当时画儿出生时血气微弱,我们便找了杏林堂的冯老先生看了,他也说了,人出生时神识和肉身是平衡的,画儿出生时是神识强了,所以肉身便弱了。你看现在墨画虽然体弱,但邻里街坊谁家的孩子有他聪明?画儿能这么聪明,而且长得还好看,这不都是你的功劳么。” 柳如画忍不住笑道:“就你会说话。” 见妻子眉目舒展了些,墨山这才道:“上午我找猎妖队的老周聊些事情,听说前几天有猎妖队碰巧杀了一只火稚鸡,这种鸡不是妖兽,肉是带点灵气的,我买些回来给墨画尝尝,正好你也补补身子。” 柳如画道:“家里灵石还够么。” “不用,”墨山道,“都是一起猎过妖兽的兄弟,有交情的,先赊一下年后给也是一样的。” 柳如画将身上的储物袋放在墨山手上,“能给多少是多少,不够的年后再还,年关将近,大家还是要赚点灵石过年的。” 墨山想了想,点头道:“也好。” 墨山夫妻聊着天,墨画则心无旁骛,继续画着明火阵,直到晚上,墨画已经画得相当纯熟了。 晚饭时墨画也是匆匆吃完了,然后迫不及待地回到屋里,屏息凝神休息了片刻,之后准点入睡,进入识海。 古旧的石碑屹立于一片虚白的识海之中。 墨画以手指为笔,在石碑上正式画阵法,石碑上的阵纹渐渐完整,墨画的神识也倾泄而出。 等到神识渐渐匮乏的时候,墨画即将支撑不住的时候,终于将明火阵完整画了出来。 墨画停手,石碑上的阵法也发出温润的白光。 明火阵是炼气三层的修士才能画的阵法,墨画只有炼气两层,现在虽是勉强,但已经可以将一副完整的明火阵图画出来。 这也意味着,即便与炼气三层的修士相比,墨画的神识也毫无逊色。 墨画心里小小地得意了一下,然后将画好的明火阵抹去,神识立即又重新充盈起来。 墨画继续画明火阵,他必须利用今晚的时间,彻底掌握明火阵图,然后明天就着手正式画阵法。 虚白而寂静的识海中,墨画一遍又一遍地画着明火阵,并总结和反思遇到的各种问题。 不知不觉,天色已亮,墨画身不由己地退出了识海。 毫无疲惫感的墨画立刻起身,在床上打坐修炼了一会,等到吃完早饭,特意洗了手,郑重地将胖管事给的阵法材料拿出。 材料中有十张阵纸,还有十小瓶淡红色的墨水。阵纸是用妖兽的皮和一些灵草屑制成的,墨水是由火系妖兽的血和灵液调配而成的,和墨画临摹用的纸墨不同,都是带有灵气的,当然,也要贵很多。 胖管事还附送了一支虽然是新的,但做工很粗糙的笔,比墨画自用的也好不到哪里去,墨画没拆封,还是用自己平时的那支笔更顺手些。 墨画将阵纸摊在桌面上,将墨水小心倒在砚台中,砚台可以使墨水的灵力保存更久些,不至于很快消散。然 墨画在脑海中又温习了一遍明火阵的阵纹,才下笔正式画阵法。 画阵法的过程比墨画想的要顺利,除了用的是真正的笔墨和阵纸,其他都和在识海的石碑上画阵法的感觉一模一样,就连神识消耗的速度也一样。 只是由于有些紧张,有些笔画画得歪了一丝丝,虽然不影响阵法本身的效用,但画出的阵法多少丑了点。 墨画费尽神识,终于将明火阵画了出来,可惜还是错了一处。 出师未捷,先赔了一枚灵石…… 墨画心疼不已。 而且神识耗完,墨画也不能继续画阵法了,只能闭目养神。 “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快速恢复神识的办法……” 墨画心道,现在他无比怀念在道碑上练阵法的时候,可惜现实中,道碑用不了。 墨画休息着,没等神识恢复完,上午的时间便已经过去了,柳如画已经喊墨画吃午饭了。 午饭时墨画简单刨了几口饭,然后又跑回屋里,重新摊开一张阵纸。 看着面前空白的阵纸,墨画稳定了下情绪,又总结了下经验,默念“失败乃成功之母”,开始画第二副明火阵。 这次墨画更专注,也更小心,每次都是考虑清楚后才落笔,而且预先设想下面的阵纹。神识用完,闭目休息时,脑海中也不断回想明火阵的阵图。 墨画画得很慢,时间却过得飞快,等到黄昏时分,虽然还是断断续续,但终于是成功将明火阵画了出来。 墨画难掩兴奋之色,兴奋之余,神思耗尽的疲惫感袭来,墨画心满意足地倒在床上,不一会就呼呼睡了起来。 墨画醒时,天已经黑了,正觉饥肠辘辘,突然闻到一阵香味,循着香味走进正厅,就看到桌上竟然放着一大碗肉! 第十一章 火稚鸡 碗中的肉呈淡淡的金黄色,肉质晶莹剔透,看着像是鸡腿,大小却和墨画前世吃的猪肘子差不多。 汤色透亮,有一层浅浅的油光,润而不腻,点缀了些菌菇类的配菜,还有一些切成小块的翠绿色的香料。 墨画已经好久没吃肉了,上次吃肉还是半年前的猎妖节。 修道界的肉食是很昂贵的,除非逢年过节,普通修士很难吃上肉。 修士吃的肉食大致分两类,一类是灵兽的肉。 灵兽与妖兽不同,由修士豢养,喂以灵草和其他各种天然灵物,肉质细腻,易于烹饪,且带有灵气,所以非常昂贵,不是散修吃得起的。 另外一类,是草食类妖兽的肉。 所有妖兽都会杀人,但并非所有妖兽都吃人。以各种灵草为食的妖兽,即便性情暴虐,屠杀修士,但却不会去吃修士的肉。 而肉食类的妖兽,基本上都吃过人,如果没吃过,也不是因为它不吃,只是还没遇到可以吃的修士。 所以草食类妖兽的肉,尽管有异味,但修士还是可以食用的,而肉食类妖兽的肉,血腥污浊,难以入口,而修士一旦误食,又很容易污染气血,致使经脉紊乱,有的甚至会失心发狂。 草食妖兽的肉虽然不贵,但一般修士仍旧不会吃。 妖兽肉身都远强于修士,草食类妖兽也不例外,肉质太硬,根本无法下口,若要食用,需用炉火长时间炖煮,才能嚼动下咽。 散修根本费不起这个功夫,而能费得起这个功夫的修士,会直接选择吃灵兽的肉。 因此无论是什么肉,在散修的餐桌上都很少见。 而眼前的这碗肉上有氤氲的白气,虽然很少,但明显是带有一点灵气的。 柳如画对墨画招招手,“这是火稚鸡的肉,你爹买回来的,给你补补身子。” 说完忍不住捏了捏墨画白白的小脸,“看看你最近都瘦了。” 墨画有点不情愿,忍不住问道:“这个肉应该挺贵。” 墨山摆了摆手,“只买了半个,花不了多少灵石。而且是从猎妖队的朋友那里买的,明年要一起做事,算是互相走个交情,半买半送。” 墨画道:“爹,你明年要进内山么?” 墨山点点头:“现在外山不好混了,杀只妖兽收益太低了,有人受伤的话,甚至还可能会入不敷出。内山的妖兽虽然更强,但身上但凡出点好东西,我们都能轻松一阵,所以明年……” 墨山突然停住了,不由失笑道,“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 柳如画轻轻白了墨山一眼,用勺子盛了一碗肉汤给墨画,“尝尝味道怎么样。” 墨画喝了一口汤,又吃了一口肉,汤鲜肉香,肥而不腻,色香味俱美。 这是墨画迄今为止吃过的最好吃的肉了。 墨画眯起了眼,夸道:“娘做得真好吃!” 柳如画也不由笑了起来,“好吃就多吃点,这一碗都是你的,一定要吃完哦。”说完朝厨房走去,“还有些其他的菜,我去端来……” 墨山站起身来,“我帮你……” 墨画见父母都去了厨房,将火稚鸡的肉夹了几块放到自己碗里,其他的都分到父母碗里。 墨山和柳如画端着菜回来时,就看到自己的碗里堆满了肉。 柳如画又欣慰,又好笑道:“这些肉是特意给你买的,爹娘这个年纪不指望修行上还有什么进境,吃这些带灵气的肉就是浪费了……” 柳如画夹着肉想放进墨画的碗里,墨画双手捂着碗,摇头道:“我够吃了,多的我吃不完。” 墨画捂着碗,说什么也不再吃了。 墨山和柳如画无奈,只好作罢,但夫妻之间又推让起来。 墨山往妻子的碗里添肉,轻声道:“这些年辛苦你了,多吃点补补身子……” 柳如画又将肉夹到丈夫的碗里,柔声道:“你在外奔波劳累,餐风露宿,辛苦的是你才对,你多吃点……” 墨画听着牙酸,忍不住道:“爹娘,再不吃肉就凉了。” 墨山二人适才忘了儿子在身边,此时看到儿子水汪汪的大眼在一边看着,柳如画不禁面色微红,墨山则轻轻咳了一声,假装若无其事地吃起饭来。 墨画见爹娘都将碗里的肉吃了,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随即又想,这火稚鸡的肉虽然好吃,但太贵了。 妖兽的肉,虽然没灵气,但能补血气,对修士肯定是有好处的。只是妖兽的肉实在难嚼…… 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爹娘多吃点肉呢? 墨画暂时将这个想法搁下,当前最重要的还是要将明火阵画完,去商行找胖管事换灵石。 饭后墨画回屋,打坐消化了一会火稚鸡的肉食,因为灵气并不多,所以也不用多久。 待到灵气都炼化了,墨画开始继续画明火阵,终于在晚上入睡前,又成功画完一副。 之后墨画入睡,在道碑上继续画阵法,一遍又一遍巩固对阵法的记忆,反思自己笔法上的问题。 天亮后打坐修行,然后继续画阵法,上午画了一副,下午画了一副,两副都成功了,但神识消耗也有点大,晚饭后只好休息了一会,晚上入梦继续在道碑上画阵法。 第四日墨画的笔法已经纯熟了很多,神识也似乎浑厚了一点,又或许是对明火阵了解得更透彻,所以消耗的神识少了,在白天画完两张阵法后,晚饭后还有余力又画了一副,只不过因为有点急切,行笔错了,所以阵法也失败了。 晚上墨画入睡后,在识海中继续反思总结,并用道碑练习画阵法。 第五日墨画用了一整天画完三副明火阵,而且都成功了,神识消耗得有点多,有些头晕脑胀,但已经没有第一次头痛欲裂的痛楚,闭目凝神休息一会便可。 至此墨画已将商行交托的十份阵法材料全用完,共画成8副明火阵。 虽然有些瑕疵,进步空间也比较大,但大体是满意的。 晚上的墨画小小地放纵了一下,没有继续在道碑上练习阵法,而是在道碑上画了几张连环画,纯当消遣。 次日墨画起床吃完早饭,就约了大虎三人去逛街。 墨画将画好的阵法放在储物袋里,挎在身上,临出门前,柳如画还塞给墨画一枚灵石和五分碎灵石,让墨画看到好吃的好玩的就买点,又仔细叮嘱墨画注意安全。 大虎他们则拍着胸脯,说会保护好墨画,不会让墨画被人欺负的。 墨画和娘亲挥挥手,就和三个小伙伴一起出门了。 大虎三人好动,一路上蹦蹦跳跳。 热闹的石板路上,三个虎头虎脑的小少年和一个瓷娃娃般的小娃娃一蹦一跳地走着…… 第十二章 报酬 几人逛了一会,小虎突然问道:“我们接下来去哪?” 墨画拍了拍身上的储物袋,“先去北大街!” 几人来到北街的有缘斋门前,墨画迈上门前的台阶,回头却看到三个小伙伴站在原地不动,不由问道:“你们不进来么?” 三个小伙伴齐齐摇了摇头: “我看到阵法就头晕……” “我也是……” “这辈子我都跟阵法无缘了,我也不进去……” 墨画只好道:“那你们在这等会,我一会就出来。” 三个小伙伴齐齐点了点头。 墨画进了门,门檐的铃铛响了起来,管事循声便看到了门口昂首挺胸挎着储物袋的墨画,不由失笑道:“又是你啊,怎么,你兄长把阵法都画完了?” 墨画点头道:“是的。” 管事来了点精神,“哦?这才五天,还挺快的,”说完对墨画招招手,“拿来我看看。” 墨画将储物袋中的阵法取出,踮着脚放在柜台上。 管事拿起阵法,看了看,皱了皱眉。 墨画心里有点忐忑,“画得不对吗?” 管事沉吟片刻,道:“对倒是对的,但是这个水平不太像是熟手,有几副还行,但是这几副……” 管事翻了几副出来,墨画看了一眼,是自己最开始画的那几张。 “这几副就差挺多了,笔法很生涩,断断续续,像是一点一点凑出来的。你兄长确定是在跟阵师学阵法吗,这个水平差得有点多了……” 墨画有点不好意思,他第一次画,能画成这样已经尽力了。 “那这个阵法能用吗?” 管事的手指点着桌案,仔细看了一遍道: “虽然笔法差了点,但阵法本身还是没什么问题的,能用还是能用的……就是笔法差了点。” 墨画松了口气,“那就好。”随即又道:“可能我哥是第一次画这个阵法,不太熟悉,所以开始有点生疏,你看后面几副不是好多了么?” 管事看了后面几副阵法,缓缓点了点头,“这倒也是,后面这几副的确好上一些,至少中规中矩。” “是,”墨画保证道:“你放心,我……哥后面肯定会画得越来越好的!” 管事被墨画给逗笑了,“对你哥还挺有信心。行,看在你面子上,这次单子就算成了,不过下次阵法至少要到后面这几张的水准才行,不准拿那些练手的阵法来凑数。” 墨画连连点头。 管事收好阵图,数了几枚灵石摆在桌上。 “成功八副,失败两副,要扣两枚灵石的押金,报酬是六枚灵石。” “你哥要继续画的话,押金还是十枚,明火阵的阵法图你兄长已经有了,我这里再给他十份纸墨材料就好。” 管事又将装了纸墨的储物袋给墨画。 墨画收好纸墨材料,又拿起六枚灵石,忍不住开心起来。 五天赚了六枚灵石,这已经和一般炼气中后期修士的收入差不多了。 墨画的娘亲柳如画在膳楼帮厨,一天也就一枚灵石,父亲墨山猎妖的收入要高些,但并不稳定,有时能多赚些,若是没狩猎到值钱的妖兽,收益还要更低些。 墨画向管事道谢然后出了有缘斋,门口的三个小伙伴眼巴巴地看着他。 墨画拍了拍储物袋,小手一挥,“走,请你们吃点心!” 大虎三人都“哇”地一声高兴起来,簇拥着墨画来到街上的糕点店。 通仙城做糕点的有很多家,名贵的糕点用料精贵,墨画他们自然吃不起,他们找的是街边一家名为“王氏糕点”的糕点铺,也是普通炼气期的修士开的店铺,铺面比较简陋,用料虽然算不上名贵,但很实惠。 逢年过节,普通修士常会买来给自己的孩子解解馋。 王氏糕点出名的是五彩糕,是用修界五种不同颜色的灵谷混合蒸制而成的,香甜软糯,一块五彩糕只要两分碎灵石。 底层散修收入太低,不少修士每日赚取的灵石可能都不足一枚,所以只能将灵石切碎了用。一枚灵石等分为十分,十分碎灵石等同于一枚灵石。 碎灵石不在道廷和宗门家族认可之列,只在底层修士之间流通,且仅有炼气期贫寒的修士会用这种几分的碎灵石。 墨画花了两枚灵石,买了十块五彩糕,糕点是用店家见墨画买的多,又是孩子,还特意多送了两块。 墨画一人分了两块,剩下四块准备留着回家给爹娘吃。 墨画四人一手一块又香又甜还冒着热气的糕点,一边走一边吃,小虎烫得合不拢嘴,但嘴里的话还是不停: “这个糕点可真好吃,等我将来赚到灵石了,一定天天吃!” 双虎道:“那你还不如娶个会做糕点的女子做道侣,这样你天天都能吃到了。” 小虎恍然大悟道:“对呀对呀,我怎么没想到!”随即又纠结起来,“可是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做人不能见异思迁……” 双虎瞪大了眼睛,“你喜欢谁啊?” 小虎道:“街西边卖豆腐的那个小姑娘,我先说我喜欢的,你不准跟我抢!” 双虎嘁地一声,摆手道:“放心,她脾气可坏了,我才不会跟你抢的……” 双虎和小虎聊着天,大虎则专心吃着糕点,三下五除二就把两块糕点都吃完了,吃完把手指也舔了一遍。 墨画把自己没吃的那个也给了他。 大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还是忍不住接过糕点吃起来。 双虎突然道:“墨画,你真的帮那个什么斋画阵法了吗?” 墨画点了点头。 小虎张大了嘴,“你竟然都能替人画阵法了?” 双虎白了他一眼,道:“不然你以为吃糕点的灵石哪里来的?” 小虎握着糕点愣住了,“这个糕点原来是你画阵法的灵石买来的,不得了了,墨画,你将来不会真的能当一品阵师!” 墨画道:“现在说这个还太早了,阵师哪里有那么简单。这件事就我们知道,你们千万别和别人说啊,等我多赚点灵石,再请你们吃糕点。” 三人听到糕点两个字,连忙点头,小虎更是保证道:“我要是说出去,一辈子都没点心吃!” 墨画几人又在街上逛了逛,看了一些稀奇古怪的新奇东西,天色渐晚后就各回各家了。 墨画将点心给了柳如画,柳如画在锅里蒸了一下,又放到了墨画的碗里。墨画坚决不同意,一番推脱后,最后墨画还是吃了两个,墨山和柳如画一人尝了一个。 柳如画蒸后的糕点又热又香,墨画吃在嘴里,感觉比中午吃的还要好吃,不禁问道:“娘,你会蒸糕点吗?” 柳如画笑道:“这有什么难的,再复杂的菜娘都会做,只不过很多膳食都要炼器师特意炼制的灶炉,还要配上特殊的阵法,家里没条件做罢了。” “灶炉很贵吗?” “灶炉要请炼器师锻造,自然不便宜,但更贵的还是阵法,请阵师画阵法可不容易,更何况还是灶炉这种大件,所以除非要开酒楼食肆,没人会花大价钱置办灶炉的……” 墨画点了点头,看来阵法在修道界的应用比自己想得还要广泛,不知道灶炉上用的是哪种阵法。 墨画默默记下,准备后面有空可以学一下。 第十三章 灯盏 之后的几日,除了吃饭,墨画都把自己关在屋内,画明火阵的阵法。 五日后,墨画将十份材料用完,可惜还是只画成功了八副。一副是粗心大意,一副则是之前未曾留意过的笔法错误。 明火阵已经是修道界最简单最基础的阵法了,但墨画画了这么多遍,还是偶尔会出错,甚至有些错误还是之前犯过的。 “阵法果然博大精深,一点都不能马虎!”墨画暗暗告诫自己。 墨画抽空将画好的阵法交给了有缘斋的胖管事。 管事这次稍微满意了一点,认为墨画……的兄长态度勤恳,笔法比之前明显纯熟了很多,也很乐意继续合作,交给了墨画六枚灵石后,又给了墨画十份材料。 墨画已经赚了十二枚灵石,按照这个速度,年前还能做成一笔,至少再赚六枚灵石。 墨画画得更加用心,对明火阵也更加得心应手,神识也增强了不少,不用耗尽神识,就能画完一副完整的明火阵法,大大缩减了墨画画阵法所用的时间。 几日后,墨画吃完晚饭,正准备回屋,突然听到有敲门声。 墨山起身开门,发现门外站在两个人。 一人是个少年,穿着干净整洁的道袍,看着修为不低,举止也很有礼貌。 另一人是个已过中年的修士,脸上有几道浅浅的刀疤,眼神看着平静,顾盼之间却有锋芒,全身灵力明显浑厚很多,应该至少是炼气八九层的修士。 “小朋友,可是有一位墨山兄弟住这里?” “你们找我爹?”墨画歪着小脑袋问道。 中年修士看着墨画的眼神便温和起来,“你便是墨画!” 墨山也迎了出来,拱手道:“季大哥!” 中年修士也拱手还礼,“墨老弟,这么晚来叨扰,抱歉了!我们父子俩从黑山城过来,一路连夜兼程,这时辰才到。” “可有落脚的地方?” “有的,是我爹那一辈的兄弟,正好我去拜访一下,也暂时落个脚。我来找你,就是商量商量你之前说的那件事……” “进来说。” 墨山将他们迎进门,柳如画收拾好桌子,又泡了茶端上来,墨山请两人入座。然后向墨画介绍道: “这位是你季叔叔,名青柏,旁边的是你季大哥,单名一个礼字。” 墨画一板一眼地行礼道:“季叔叔好,季大哥好!” 季青柏笑着点了点头,本想夸两句,但看到高大魁梧,剑眉星目的墨山,又看到身旁清秀乖巧,皮肤白皙的墨画,这句“虎父无犬子”,就没夸的出来。 一般父亲长得高大健壮,儿子也虎头虎脑,用这句话才合适点。 但他是个猎妖师,平日只知道和妖兽打打杀杀,夸人孩子,基本上就一句通用的“虎父无犬子”就行,现在这句话不适用了,季青柏瞬间有点词穷了。 “这孩子……”季青柏犹豫了一会,才想出来一句“长得真好!” 为免让人觉得敷衍,季青柏又补充道:“相貌英俊,和墨兄弟很像,眉眼又温润,气质也和弟妹相似,知书达理的,我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孩子。” 墨山倒没想那么多,只要是夸墨画的,他听着都高兴。 墨山客套了几句,然后对墨画道:“爹和你季叔叔商量些事,你先回屋玩。” “好!” 墨画对季青柏行了礼,便回了自己屋里。 季青柏应该也是猎妖师,来找父亲,应该是为了聊猎妖的事。 墨山身材魁梧,炼体天赋很好,炼气八层境界,修行裂金爪,烈焰拳等好几门威力不俗的炼体武学,猎妖经验也很丰富。再加上为人仗义,所以在通仙城炼气期的炼妖师中颇有些名气。 “季青柏来找爹,估计是商量年后去大黑山内山猎妖的事……” 内山应该很危险…… 墨画想了想,又叹了口气。 这些都不是自己现在能操心的,修为只有炼气二层,又不能炼体学武学,功法都还没选,法术也不会一个,根本帮不了什么忙。 还是专心画阵法。 墨画将纸笔取出,在砚台中倒好墨水,然后专心画起阵法,希望入睡进入识海之前,能画好一副完整的明火阵图。 以笔蘸墨,起承转合,淡红色的墨水随着笔尖的游走勾勒出一条又一条阵纹。 明火阵已经烂熟于胸,墨画画起来基本毫不吃力。 画了几炷香的功夫,灯盏上的火光突然一闪而灭,屋内一片漆黑。 灯盏坏了? 墨画停下笔,借着堂屋内的灯光,拿起桌上的灯盏翻来覆去看了看,不由嘀咕道:“难道用得太久了?” 离子时还有很久,墨画还想多画一会阵法呢。 怎么办呢? 墨画抓着灯盏,走到门前,透过门缝看到堂屋里墨山和季青柏还在聊着天。 墨画不想在这个时候打扰墨山,刚准备把头缩回去,就听墨山道:“画儿,有什么事吗?” 墨画这才知道已经被发现了。 墨山大概炼气八层的修为,季堂主只会更高,自己透过门缝看上一眼,当然逃不过他们的神识。 墨画只好道:“爹,灯坏了。” 墨山招招手,“拿来我看看。” 墨画把灯递过去。 墨山接过,用力一拧,打开了灯盏的底座,看了一眼道: “用的时间长了,里面阵法褪色了,明天爹给你买个新的,今晚就早点睡。” “阵法?”墨画眼睛一亮,“爹,给我看看。” 墨山微微错愕,但还是把灯盏递给了墨画。 墨画把灯盏拿过来,发现底座的阵法有点眼熟,和明火阵的阵纹很像,但明显更粗陋一些,而且也只有两道。 应该是为了节省成本,偷工减料画的明火阵。 明火阵,墨画很熟啊。 “爹,你等等。” 墨画跑回屋,拿来笔墨,照着底座上褪色的阵法,描了几笔,然后看了看,又换了个地方,重新勾了几笔。 墨山和季青柏都不说话了,在一旁认认真真地看着。 过一会,墨画就画完了,“爹,你再试试看。” 墨山接过灯盏,将底座重新拧上,然后拨动灯盏上的小机关,灯盏重新又点起灯火,屋里也更亮了些。 “好了?”墨山微讶,随即有点宠溺地摸了摸墨画的头,“不错,拿回去,记得早点休息,别学太晚了。” 墨画嗯了一声,道:“爹,季叔叔,你们继续聊,我先回屋了。”说完抓着灯盏跑回了屋里。 墨山对着季四海道:“抱歉,季大哥,我们接着说。” 季四海却似什么都没听到,望着墨画进屋的背影出了神,愣了半天,才斟酌着道:“墨画这孩子,应该才炼气二层。” 第十四章 季青柏 墨山不知季四海为什么突然问这个,点头道:“季大哥说的不错,画儿在通仙门修行,如今是炼气二层修为。” 季青柏有点难以置信,“炼气二层,就能画阵法了?” 墨山道:“应该不至于,只是在宗门学了些皮毛,照葫芦画瓢画几笔而已。” “墨老弟谦虚了,就这也已经不得了了,刚刚那几笔,有模有样的,说明墨画这孩子是有天赋的。” 墨山笑道:“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借大哥吉言了。” 季青柏叹了口气,道:“我们这些猎妖师的后辈里,别说阵师了,能粗通阵法,画出几道阵纹的都没几个。年前我去求个阵师,让他帮忙画点阵法,受了一肚子窝囊气,还要对他赔笑脸,生怕得罪了他。” 季青柏越想越来气,“无非就是画个小阵法,不仅狮子大开口,要两百两灵石,还要让我一个侄女陪他吃饭,给他敬酒,要是在大黑山里,我真恨不得一刀劈了他!” 墨山脸色也沉了下来,“竟然这般无理取闹?” “可不是么,可我能怎么办啊?”季青柏叹了口气,“阵法这个东西,我们不会,后辈又不学,一旦有事,只能拉下脸去求那些家族的阵师。他们趾高气昂的,我们还要赔笑脸。” “墨老弟啊,”季青柏看着墨山郑重道,“墨画这孩子,如果真的愿意学阵法,一定要让他学下去啊,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只要我能办到的,绝对义不容辞!” “季大哥,言重了!墨画这孩子要真的想学,我肯定会让他学下去的。”墨山神色严肃道。 季青柏点了点头。 两人又聊了一会,商议了点猎妖上的事,季青柏便告辞了。 墨山将季青柏父子两人送到门外。 季青柏离开后,带着儿子,前往南大街西边的前辈家落脚。 路上,季青柏嘱咐儿子季礼,道: “我们青玄城那边,猎妖的事越来越不好做了,所以这次我过来找你墨叔叔,一起去大黑山的内山看看,你天赋不错,也有炼气七层了,就一起跟着去长长见识。但是猎妖这种事,由我跟你墨叔叔他们来,不到万不得已,你不要轻易插手。” 季礼道:“爹,我晓得的。” “我知道你晓得,但是你毕竟年纪还轻,还不够明白,妖兽这种东西,最是狠厉狡诈,你修为最低,不出手还好,一旦出手,让它瞧出破绽,就要吃天大的亏。” 季礼点了点头,然后又好奇道:“爹,墨叔叔的修为厉害吗?” “那是自然,你墨叔叔是你爹我这么多年,见过的最有天分的猎妖师了,天赋好,反应快,猎妖的经验也丰富,只是可惜了,像我们这种散修,成家立业,有了孩子,攒的灵石都给孩子修炼,自己修炼的就少了……” 季青柏叹了口气,接着道:“不然的话,以他的资质,一直修炼下去,成为筑基期修士都有可能。” 季礼沉默了片刻,他爹的修为也是可以继续精进的,只是后来赚的灵石,也都供给他修炼了。 说到筑基期修士,季礼又小声问道:“郑老爷爷的身体……” “快不行了,”季青柏神情落寞,“郑叔是我们青玄城猎妖行唯一的筑基长老,他老人家万一不在了,我们这些炼气期的散修,估计又要被那几个家族欺负了,以后的日子,越来越难喽……” “通仙城有筑基长老吗?” “有,姓俞,脾气不太好,但也护短,通仙城的猎妖行全仗着他撑台面,几个家族也不敢做得太过分。将来实在不行,你就到通仙城这边,找个道侣,就在这里安定下来,我也放心点。” 季礼年轻,有点脸红,“爹,说这个还早了。” 季青柏笑了笑,“不早了,这种事,是要早打算的。” 季礼便想着岔开话题,问道:“墨叔叔家的那个小兄弟,墨画,真的能当阵师吗?” “不知道啊,”季青柏皱了皱眉,“阵师不好当啊,从学徒,到不入品的阵师,最后才能定品成为一品阵师。” “首先,这个学徒就不好当了,我们散修又没有传承,要学阵法,就要找个专门的阵师当做先生。”季青柏道。 “宗门不是也有教阵法么?”季礼问道。 “差得远了,”季青柏道,“宗门教的,只是皮毛,是为了让你们知道有阵法这个东西,而不是为了让你们当阵师。” 季礼咋舌,他在宗门学阵法时,觉得难死了,原来这还只是皮毛。 “找个阵师做先生,哪有那么容易?那些阵师,哪个不是眼高于顶,门槛比天还高,求他们收学徒,把家底赔上都不够。” 季青柏一提到这个就生气,“阵法这么难,没有传承,没有先生教,怎么可能学得会啊。” 季青柏不禁摇了摇头。 季礼问道:“那做了学徒,就能当阵师了吗?” “学徒只是开始,还要熬不少年,不停学,不停练,才能慢慢把水平提上来,然后才能做阵师,这还只是不入品的。要再熬,再学,小有名气了,才有资格去定品。定品是道廷那边亲自来定的,那又是一道大槛……有些阵师,定品能定到死。” 季礼已经听得头皮发麻了,忍不住道:“那墨小兄弟,真的能当阵师吗?” “希望,”季青柏叹了口气,“就当我痴心妄想也好,总归也是有个盼头。” 墨画回去继续画明火阵,几天后,便将明火阵全画完了。这次他熟练了很多,十副成功了九副,可以赚八枚灵石。 年前最后一天,墨画又去有缘斋,找胖管事换了灵石。 胖管事看了墨画交付的阵法,颇为满意。 “这才对嘛,既然拜了先生,做了学徒,就该画到这个水准!” 结算时胖管事给了墨画十枚灵石,另外两枚是送的,“这是过年的节礼,虽然不多,但也讨个喜庆!” 对胖管事不多,对墨画来说就不少了。 墨画很开心,便挑着一些“祝管事做大做强,再创辉煌”的吉利话说了。 胖管事乐得直点头。 第二天就是除夕,墨画一家三口热热闹闹地过了个年。 修界过年的习俗和墨画另一世的记忆中有很多相似,但又有些不同。 比如虽然都贴春联,但春联上的字会发光,福字上的云纹会浮动,年画上的麒麟瑞兽会瞪大眼睛望着你,时而还会对你嗤之以鼻,非常新奇。 年夜饭也是一年以来最丰盛的,会有一点肉,平时吃不到的美食都可以吃个够。 墨画年过得很开心,年后和小伙伴玩了几日后,又接着为有缘斋画阵法。 在夜以继日的努力下,墨画闭着眼都能把明火阵的阵图画出来,画十副阵图只需三天,成功率也维持在九成以上。 这样直到正月十五,也就是通仙门入学前一日,墨画已经赚了将近五十枚灵石。 晚饭后墨画在屋里收拾明日入宗门修行的行礼,墨山和柳如画则商量着束修的事。 第十五章 束修 宗门开外门,招纳弟子,传授修行知识和技艺。弟子拜入宗门,修炼学习,则需要缴纳束修。 不同品级的宗门缴纳的束修不同,越是上品宗门,束修越是昂贵。 通仙门在修道界只是一品的宗门,但在只有一品宗门的通仙城,却是最大的宗门,每年的束修需要一百灵石,这还不包括其他的各种杂项收费。 一百灵石不算太贵,但也绝不便宜,差不多是普通练气散修攒一年的收益,前提是没有伤病,或是其他需要花费大笔灵石的地方。 一旦有病有灾,或是遇到需要花灵石解决的难处,一年颗粒无收也是有可能的。 过年时很开心,但一旦过完年,修道生活的重担似乎又压了下来。 墨山将一个储物袋放在桌上,有些愧疚道:“我找了几个兄弟借了点灵石,加上之前攒的,一共八十多枚……” 柳如画安慰道:“我明日也去找膳楼的掌柜,找他预支一些灵石……” 墨山刚想说什么,就发现了趴在门缝处偷听的墨画。 “画儿!” 墨画被发现了,只好讪讪笑了笑,跑到娘亲身边坐着。 柳如画亲昵地捏了捏墨画的耳朵,嗔怪道:“小小年纪,就知道偷听!” “爹,娘,家里还缺灵石么?” 墨山道:“是缺一些,不过昨天你季叔叔说,他会借给我,还千万叮嘱我,让你在宗门好好学。” “季叔叔?” “不错,你季叔叔说你聪明,一直夸你呢。”柳如画摸了摸墨画的头道。 “但是,季叔叔家里,灵石也不富余。”墨画道。 墨山轻轻叹了口气,“过完年我早些还他,这年头,谁手里灵石能有富余呢?” “我有啊!”墨画嘿嘿笑道。 墨山和柳如画愣了一下。 墨画迈着小腿,噔噔噔跑回屋里,然后又抱回来,手里攥着个储物袋。 墨画打开储物袋,里面五十枚灵石微光交错,斑斓映照,煞是好看。但是预想中,爹娘感动落泪,夸他懂事的场面并没有出现。 墨山神情凝重,柳如画也眉头轻蹙。 墨画忐忑道:“怎么了?” 墨山尽量用平和的语气问道:“画儿,这些灵石,是谁给你的?” “不是别人给的,是我自己赚的!” 墨山愣了一下,“自己……赚的?” 柳如画眉头微舒,轻轻将墨画搂到怀里,“那你跟娘说说,你是怎么赚的?” “我替有缘斋画阵法,不过是最简单的那种,画好一副就能赚一枚灵石。” 墨山和柳如画面面相觑,想到儿子年前年后,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屋里,也没怎么玩,出门也是一会儿就回来了,原来是在画阵法赚灵石。 两人又看了看袋子里的灵石,一枚灵石一副阵法,袋子里将近五十枚,意味着至少要画五十副…… 柳如画情不自禁把墨画搂得更紧了。 墨山几次欲言又止,却不知说什么好,最后只是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墨画的头。 “这灵石是你辛苦赚来的,你自己收着,留着修炼或者买点好吃的,通仙门束修的事爹会想办法解决的。” 墨画知道父亲舍不得用这些灵石,眼睛一转,便道:“那这灵石爹娘先收着,替我保管,我一个小孩用不了这么多,而且还容易被人偷了抢了。” 墨山和柳如画相顾无言,又想不出拒绝的话。 最后还是柳如画道:“行,爹娘先帮你收着。” “嗯嗯!”墨画狠狠点头。 “好了,时间不早了,明天就要入学了,你早点睡。” “嗯,爹娘晚安!” 墨画起身准备回屋,想了想,又回头说了句,“爹娘,你们该用就用哦,不用替我省的。” 墨山夫妻俩哭笑不得。 看着墨画回到屋里,关上房门,墨山这才叹了口气,苦笑道:“我这个当爹的,还不如孩子。” 柳如画安慰道:“说什么话,画儿懂得体谅父母,这是好事。他能靠自己的本事赚灵石,我们应该高兴才是。只不过……” 柳如画低头看了看面前的灵石,又抬头看着丈夫,疑虑道:“他这么小,真的能替别人画阵法赚灵石吗?还能赚这么多……我怕是有人见他年纪小,想……” “明天我去看看。” 墨山说道,眼神也渐渐变得锐利起来。 第二日墨画按时起床,修炼了一会后,就和娘亲柳如画前往通仙门的外门,缴纳束修,登记入学。 墨山则早早地就出门了,按柳如画的说法,墨山今天要和几个猎妖师进内山,所以要早点过去准备。 到了通仙门外门,柳如画交了束修,办好入学,又忍不住多看了墨画几眼。 进入通仙门修行,除非逢年过节宗门放假,平日里也看不到儿子了。 柳如画又叮嘱了墨画几句好好修行,和同门处好关系,吃好喝好穿好,不要欺负别人之类的话,就依依不舍地回去了。 墨画站在山门外挥手,直到柳如画的身影消失在路口,这才转身。 他没进宗门,而是先到了北大街的有缘斋,找胖管事领了二十副明火阵的材料,约定最迟半月后上交。 宗门每月上中下旬分别有一次旬休,每次只休一日,墨画打算趁着旬休溜出来,和胖管事做交易。 二十副材料,胖管事还是只收了十枚灵石的押金,鉴于之前和墨画……的兄长合作都很愉快,上交的阵法质量也越来越高,胖管事很满意,又看在墨画的面子上,所以押金没变。 和胖管事商量妥当,墨画就满意地离开了有缘斋。 墨画离开后,没有发现有缘斋外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在默默看着他。 待墨画离开后,那男子走进有缘斋的大门。 门铃声响,胖管事一抬头,就看到一个衣服朴素,但英俊挺拔,剑眉星目的男子用审视的目光看着自己,眼神中透着迫人的锋芒。 胖管事一眼就看出来,这男子是个猎妖师,是真正见过血的猎妖师!而且态度不算好,看自己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只待宰的妖兽。 修为上胖管事自认不比这男子差,但真打起来就不好说了,毕竟猎妖师常年刀尖舔血,是要跟妖兽拼命的。 而他常年坐在柜台前,不知道多久没碰过剑了,斗法的手段也早就生疏了。 胖管事衡量了一下,便端正起态度,小心问道:“这位道友,不知需要什么阵法?” 魁梧的男子正是墨山,他将一张揉在一起的纸摊开,纸上有临摹的阵法,有几处临摹错了,所以有涂抹的痕迹。 “这是什么阵法?” 胖管事瞄了一眼,便道:“是明火阵。” “你们收这种阵法?” 男子的口气让胖管事很不舒服,放在平日,他就不爱搭理了,但今天他觉得进门便是客,对待客人要客气而周到。 “自然是收的。这是常用的阵法,寻常修士家庭都会用到,所以消耗比较大。” 墨山道:“适才出门的那个孩子,也是替你们画阵法的?” 胖管事道:“这种事是不能对外说的,有缘斋是要保护顾客的隐私的,这是我们商行的原则。” 墨山的眼神瞬时像刀一般逼视过来,如芒在背的胖管事略作思量,觉得修士也不可太过死板,原则可以灵活地遵守。 “不是那个孩子,是他兄长。” 墨山皱眉,“兄长?” 胖管事道:“不错,这孩子才多大,会画什么阵法?他只是替他兄长跑腿,阵法都是由他兄长画的。” “这是他自己说的?” “当然,”管事答道,“不然我们怎么会和一个孩子做生意?” 管事说完,又警惕地盯着墨山: “至于这孩子姓甚名谁,家住哪里,我是不可能告诉你的。” 墨山白了胖管事一眼,这孩子姓甚名谁,家住哪里,我这个当爹的不比你清楚,还要你告诉? 不过知道墨画不是被人利用,墨山态度也缓和了下来,对胖管事拱了拱手,道:“多有打扰,告辞了。” 胖管事心里松了口气,面上便略带倨傲地点了点头。 墨山转身离开,直到墨山的背影消失在门后,胖管事这才喘了口大气,不满地小声嘀咕道:“也不买点东西……” 第十六章 炼气三层 墨画进入通仙门后,新一年的宗门生活便开始了。 通仙门是一品宗门,一品宗门是修道界最底层的宗门了。 修道界的宗门品阶森严。 宗门建立之初,首先需要定品,由道廷审核裁定。 定品的要求很严格,对宗门的资产,所占据的山脉,传承底蕴的深浅,掌门是否德行有缺,门内长老和教习的修为和数量,所能收纳的弟子数量等,都有严格考核。 宗门的升品更是严苛,要有数位高阶修士,坐阵传道达一定年份,才能去道廷的天权阁申请升品。 升品对任意宗门来说,都是头等大事,需要筹备多年,而且要与道廷疏通关系,耗费大量人力和财力。 通仙门中,只有老掌门是筑基修士,远远不够二品宗门的条件。而且估计百年内,都没有升品的资格。 此外,通仙门的家产也只有三座山峰,通灵峰、通玄峰和通明峰。 通仙门外门中,炼气前期,也就是1-3层的弟子在通灵峰修行学道,炼气中期4-6层弟子在通玄峰,极少的炼气后期7-9层的外门弟子,也在通玄峰,因为这些弟子人数太少,所以就凑合着安置了。 而内门和亲传的弟子,包括宗门的掌门、长老和教习都在通明峰。 据说原来还有一个通仙峰,单独供掌门长老居住修行,后来因为宗门经营不善,资不抵债,所以含泪卖掉了。 没有通仙峰的通仙门还怎么叫通仙门呢? 历代通仙门的掌门都立志把通仙峰赎回来,只可惜这个宏愿至今未曾实现。 通仙门每个峰的弟子,又都分为甲乙丙丁四班,弟子优劣程度从甲字班往下递减,宗门重视程度和培养力度也是如此。 甲字班一般只招收所谓的“天之骄子”,灵根要好,天资悟性要高,修炼要快。 当然如果你跟宗门的掌门长老有交情,或是愿意给宗门捐献一笔不菲的灵石,也可以进入甲字班。 简而言之,要么有天赋,要么有人脉,要么有灵石。 乙字班收录的是灵根一般,但天资悟性不错,比较刻苦,各项成绩也不错的弟子。 丙字班的弟子灵根一般,悟性和成绩也都一般,丁字班的弟子灵根和成绩一般都更差,基本上只能是混混日子。 墨画被分在乙班,属于灵根一般,但比较刻苦,各项功课也还不错的那种弟子。 墨画只有炼气二层,所以吃住修行都在通灵峰,这也是通仙门弟子最多的一个山峰。 进入宗门后,和熟悉的同门打了招呼,墨画便开始了一年的学习和修行。 底层的修士,即便再穷,也要凑些灵石让孩子进入宗门修行,至少打下一些修行的基础,也对修道界的各种知识不至于太过懵懂,所以通仙门内炼气前期的弟子最多。 至于到了炼气中期,能不能修炼下去,一看修士自身的天赋,二看修士的家底。 有些散修家庭实在掏不出灵石,只能让孩子辍学,帮人炼器打打杂,或是学着上山猎妖,勉强能混口饭吃。一年一百灵石的束修,也不算是个小数目。不然没等孩子修炼成才,家里就都饿死了。 而能到炼气后期还能继续在宗门修炼的,就更是少数了。 墨画熟悉的几个同门就不见了身影,打听之下才知道,几人都是因为家境贫寒,又遇到难事,所以交不起束修,只能辍学了。 修道博杂而又精深,若无人教导,弯路不知要走多少。炼气前期便退学,除非有泼天的机缘,否则很难再在修道上有什么精进了。 墨画微微叹了口气,心里很是惋惜,不过他自己的境况也不算多好,也就没多少时间去感慨了。 墨画一边上课,一边修行,空闲的时间就画阵法,过得忙碌而充实。 几个月后,不知不觉中,墨画就突破到了炼气三层。 炼气期的修炼更多的还是靠坚持和积累,每日坚持修炼,日积月累,灵石花的到位了,自然水到渠成就能突破。 但散修最缺的,永远都是灵石。 小境界的突破靠积累,中境界的突破,就会有有瓶颈了。这些瓶颈,就需要一些相应的天材地宝,或是丹药来帮助突破。 至于大境界的突破,譬如炼气到筑基,更多的是看命,对多数底层散修而言,是一辈子跨越不过的天堑。 境界每次提升,对修士都是有莫大的好处的。 炼气三层的墨画感觉灵力更加充沛了,神识自然也更强了。 之前画着费力的明火阵,现在已经算游刃有余了,甚至画完都不需要休息多久。 尽管在意料之中,墨画还是很惊喜。 难怪那么多修士忍着枯燥的修行,一心想着提升境界,这种枯燥之后获得的朴实无华的快乐,才是真的快乐。 墨画十岁,炼气三层,这个修为在乙班中,属于中上等了。 而到了炼气三层,墨画就要选择功法了。 一日课后,严教习让几个炼气三层的弟子留下,其中也包括墨画。 严教习将墨画他们留下,之后便开门见山道: “这本来是周老教习的事,但他身体略有不适,我便临时代劳,与你们说说功法的事。” “修士最重要的是灵力,无论是体修,还是灵修,无论画阵炼丹,还是炼器制符,都要用到灵力。灵力强,你便高人一等,灵力弱,你便低人一筹。修士之间,最根本的差异,便是灵力的差异。” “修士灵力由功法决定,而功法,又由灵根决定。什么样的灵根,修什么样的功法,而修什么样的功法,便决定了你灵力的多寡。” “灵根是天生的,先天注定,后天无法更逆。你们选不了自己的灵根,可以选择的,是修什么样的功法。” “选一门合适的功法,对将来的修行大有裨益。灵根差点,修对了功法,也会有相对长远的修道之路,而假如灵根上等,却错修了功法,那基本等于自断长生道途。” “所以无论灵根优劣,功法的事,都必须慎之又慎……” “功法吗……”墨画心中默念着。 墨画是中品下阶的小五行属性灵根,在通仙城的同龄人中,算是中等偏下的灵根资质。 也不知道以他的灵根,能学什么样的功法。 第十七章 功法 严教习道:“宗门之前传授的吐纳法,和功法类似,也可以修炼灵力,但比较简陋,只适用于炼气三层之前的修士。炼气三层之后,就要选一门真正的功法学了。当然,继续用吐纳法也可以,只是修炼会慢上很多……” “这是宗门供外门弟子修行的功法目录,目录上写了功法名,适用的灵根、所需的灵石、突破瓶颈的灵物,还有功法的效用等。你们自己先看看。” 严教习将目录发下,每位弟子都得到了一册,墨画也不例外。 目录很薄,只有十来页,但里面密密麻麻记录了大概几十种功法及相关事项。 “有什么疑惑的可以问我。”严教习道。 弟子们安静了片刻,之后有弟子举手问道: “先生,功法也和灵根一样,分属性和品第的吗?” 严教习淡淡看了那弟子一眼,道: “炼气三层了,还问这么简单的问题。看来周教习的课,你没有认真听,回去把《修道初解》抄一遍,三天后给我。” 那弟子如遭雷击,呆愣片刻,只好垂下头道:“是。”心中却懊悔不已。 大意了,忘了现在讲课的不是周教习,想到什么随口就问了出来…… 严教习环视一周,语重心长道: “周教习年纪大,脾气好,不多管束你们,你们上课也未必会认真听讲。但选功法事关重大,我再与你们讲解一遍,你们仔细听好了,不要嫌枯燥。” 弟子们纷纷正襟危坐起来。 “修士的灵根,既分属性,也分品阶,功法同样。” “灵根的属性,以金木水火土五行为主,有的是单五行,有的是杂五行,也有五行齐备的小五行和大五行。除五行之外,还有一些由五行化生异变而出的特殊灵根,譬如冰灵根、雷灵根、风灵根,以及阴阳灵根等,这些灵根颇为稀少,一般很难遇到。” “此外,灵根按资质高低,还分九品,从下下、下中、下上、中下……一直到上上品,每一个品第,都有较大悬殊。灵根品第越高,修炼的天赋越好,气海内所能容纳的灵力上限也越高。” “功法的分类,也分属性,以及九个品第,与灵根基本相同。选择功法,要根据你的灵根来,什么属性的灵根,选什么属性的功法;什么品第的灵根,最好也选同样品第的功法。” “灵根属性决定了修士的灵力特质,属性越稀有,修士的灵力越特殊;灵根品第决定修士的天赋,品第越高,修士的修道天赋越高。” …… “那灵根是越稀有越好么?”有弟子怯怯问道。 “未必。对有大族和宗门传承的弟子来说,这是好事。但对一般修士而言,灵根越稀有,能选的功法就越少,有的甚至找不到功法去学,这便不是好事了。”严教习解释道。 “那如果功法属性和灵根的属性不一样呢?”有弟子问道。 “不会怎么样,”严教习道,“因为修炼不了。你一个金水灵根的修士,根本学不了土木系的功法的。” “没有例外么?” 严教习挑了挑眉,道:“至少道廷两万余年的道籍记载里没有,你若遇到了,可以告诉我,我也长长见识。” 那弟子缩了缩脑袋,不说话了。 “教习,功法的品阶也必须和灵根品阶一样么?”又有弟子问。 严教习道:“高品灵根可以修低品功法,低品灵根不可以修高品功法。” 有弟子疑惑道:“灵根品阶高的话,为何要选低品阶功法呢,这样所修的灵力,不是少了么?” 严教习道:“功法的品阶越高,修炼所需的灵石越多,突破瓶颈的天材地宝也更名贵,有些天材地宝根本不是一般修士的家底能承受得起的。不要选了高品阶功法,修炼到一半,却发现自己根本修炼不起,那时后悔也晚了。” “那如果灵根品阶低,却学了高品阶的功法呢?”那弟子又问。 严教习道:“据《修道功法典籍》记载,若功法品阶超过自身灵根,修士修炼后,多数会因吸纳的灵力过多,而致气海受损,严重的气海崩溃,修为尽废,更有甚者走火入魔,身死道消。” “有的走火入魔,那就是说,也有没走火入魔的么?”一个弟子眼睛一亮,问道。 严教习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不要总觉得你是最特殊的那个,别人学了会出问题,你学了说不定没事。有些人修道或许是有气运,但也不要把生死寄托于这缥缈的气运上,自己去寻死路。” 在座的不少弟子都冒出过这样的想法,此时闻言都是心中微凛,不敢再有其他心思。 严教习又道:“这些不是个例,而是修道发展两万余年来无数血的教训,不吸取前辈的经验,就易行差踏错,修道者一旦误入歧途,往往就身不由己了,有些人能回头,有些人则永远回不了头了。” 严教习叹了口气,神色有些失落,墨画觉得严教习好像有点心事。 但严教习也不再说什么,而是指着《通仙门炼气外门功法目录》道: “你们按照我刚才说的,自己在里面找找,选一门合适的。记住,修道不要好高骛远,合适的才是最好的。” 众弟子便纷纷低头,翻起了功法目录。 墨画知道了大概,便开始找功法。 他是中下品的灵根,只能修中下品的功法,但心里又有点好奇,上品的功法是什么样的。 墨画先将目录翻到最后,看了几门上品的功法: 《天地玄黄诀》:上下品,适合土系灵根修炼,可修炼一百二十周天的灵力,炼气期圆满至少需炼化五千枚灵石,需要天材地宝:玄黄草、苦水根、天玄石…… 《柔水诀》:上下品,适合水系灵根修炼,可修炼一百三十周天灵力,炼气期圆满至少需炼化五千二百枚灵石,需要天才地宝:百年无根水、银蛇血…… 《五行纳气功》:上下品,适合金木水火土五行系灵根修炼,可修炼一百五十周天的灵力,炼气期圆满至少需炼化六千枚灵石,需要天材地宝:金元石、熔火石、百岁土…… …… 墨画看得咋舌。 “炼气期圆满至少都要五六千的灵石,这还单纯是炼化的灵石,不包括辅助修炼和突破瓶颈的天材地宝,有些稀有的天材地宝可能还不只五六千灵石……” 墨画辛苦一个月,才赚了五十枚灵石,这动辄五千枚灵石的消耗,看得墨画头皮发麻。 墨画也听别人说过,一般的散修,就算有上品的灵根,也根本修炼不起上品的功法。 如果非要修的话,那一般也只有两种办法。 一是能找到一个大宗门,拜宗门长老为师,进入内门,与宗门捆绑,终身不得离开宗门。 二是找个家族入赘,让家族供你修炼,但家族会要求你改换门庭,抛却姓名、父母、出身和过去的一切,虽然有了前程,但你也不再是你…… 无论如何选,基本都算是人身依附,虽然修道有望,但也身不由己了。 怪不得修士常说,一命二运三风水。 修士的命,灵根定一次,出身再定一次。 想要逆天改命,谈何容易…… 墨画长长地叹了口气。 第十八章 选择 “算了,先做好眼下的事……” 墨画心道,然后老老实实地翻看起中下品的功法。 《小五行诀》:中下品功法,适合五行系灵根修炼,可修炼七十周天的灵力,炼气期圆满至少需炼化一千枚灵石,需要天材地宝:百岁土等。 《回春诀》:中下品功法,适合木系灵根修炼,可修炼七十五周天的灵力,炼气期圆满至少需炼化一千一百枚灵石,需要天材地宝:常春木或十年以上常春叶等。 《百焰诀》:中下品功法,适合火系灵根修炼,可修炼六十周天的灵力,炼气期圆满至少需炼化九百枚灵石,需要天材地宝:熔火石等。 …… 中品下阶功法,修炼所需灵石也不算少,但比起上品功法,已经好很多了。 但有得有失,中下品功法消耗的灵石少,修炼出的灵力同样也少。 墨画中品下阶的灵根,修中品下阶的功法,同境界的情况下,灵力大概只有上品下阶灵根修士的一半多一些。 这还只是上品下阶,上品中阶和上阶的功法,修炼出的灵力必然更浑厚。修炼越到后面,灵根差异带来的灵力悬殊越是有云泥之别。 而且灵根是先天注定的,不可更改。 “果然有些人,生下来就是受上天眷顾的啊……” 墨画摇了摇头,但灵根既然改变不了,想也没什么意义。 墨画将《功法名录》翻到了最后一页,看到下面一行小字,然后彻底愣住了。 “功法传承费……是什么东西?” 墨画看到了下面的注解: 通仙门中的功法,乃历代掌门和长老苦心收录,潜心研究和精心改良而成,系历代前辈心血所在。 门中弟子需缴纳一定灵石,才可获得传承资格。 下面还标注了具体传承费用。 上品下阶的功法,传承费就要一千一百灵石,因上品灵根难得,所以优惠后只要灵石九百九十八。 中品功法的传承费稍微低一点,中品下阶就更低了,但也要二百灵石。 墨画傻眼了。 怎么还会有传承费啊? 他之前没听说过啊。 宗门怎么乱收费啊?这也太黑了!! 全身只有八枚灵石的墨画无力地叹了口气。 这个修道界,未免也太真实且现实了…… “你们选好功法,缴纳完传承费,宗门会将该功法传授于你。功法干系重大,最好回去和你们父母长辈商议后再决定,不可贪高骛远,也不要因眼光浅而错失修道的将来。” 严教习说完便走了,看神情,似乎也不太乐意做这种事。 严教习走后,弟子们便三三两两交头接耳聊起天来,有的满脸兴奋,有的则愁眉苦脸,屋里顿时嘈杂起来: “传承费是什么,之前没听说过啊……” “谁知道,宗门收,我们还能不给么……” “《天地玄黄诀》,光传承费就要一千多灵石,啧啧……” “你要真学了,估计就要卖身给宗门了。” “谢谢,我的灵根还不配。” “我爹娘都是中品的灵根,为什么我的灵根只有下品啊,这根本没什么可选的功法……” “你去读一下《修士灵根衍变论》,就能知道为什么中品灵根的父母生出下品灵根的你了……” “话说,我们这里真的能有上品灵根吗?” “有的,我有一个远房表亲,是上品灵根,但他爹好赌,他娘又懒,家里一贫如洗,只选了个下中品的功法,平白浪费了一个好根骨,实在是太惨了……” “那我就算有上品灵根,也修炼不起了。” “你可以入赘啊……” “我才不!” …… 弟子们议论纷纷,墨画也托着小下巴沉思。 这笔宗门传承费,超出了他的预期。 《功法目录》上可供墨画选择的功法其实也有,但爹娘刚凑齐他的束修,短时间内,也拿不出这么多灵石。即便东拼西借,凑出来了,对家里的负担也很重。 “既然如此,功法就只能先不选了,暂时先用《吐纳功》凑合着,等我靠画阵法攒够灵石再从上面选一门功法修炼,反正我才进入炼气三层,距离突破到炼气四层还有一些时日。” 墨画将《功法名录》丢到储物袋,短时间内压根不准备带回去给父母看,当务之急,还是画阵法,赚灵石。 墨画接下来的日子就和之前一样,每日坚持修炼,上课,课余画阵法。 宗门的生活,单调之余也还算惬意。 通灵峰景色秀丽,绿木成荫,有淡淡云雾笼罩,常有禽鸟回翔,花香缭绕。 外门弟子们课后也常常会在山间游玩,女弟子姿容俏丽,结伴赏花。 男弟子则追着灵兽满山跑,有情窦初开的男修女修在山涧花丛处说悄悄话,也有争风吃醋的弟子在打架。 不过这些都跟墨画无关,墨画一门心思都花在阵法上,除了吃饭和上课,所有时间都用来钻研阵法,即便晚上睡觉,也是在石碑上练习画阵文。 熟悉的同门中,大虎炼气五层,双虎和小虎也早已炼气四层了,都在通玄峰修行,虽然两峰相隔不远,但他们知道墨画用心学习阵法,一般没事也都不会来打扰墨画。 墨画长着一张乖巧聪秀的脸,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待人和善,在通灵峰人缘还算不错,没人会想着欺负他。 而且墨画阵法成绩很好,颇受严教习看重,若有人想欺负他,一旦被严教习知道,那后果就严重了。严教习最讨厌弟子之间滋事,不专心修炼,一旦被教习知道,责罚极其严重。 何况大虎三人也一向照顾墨画,他们长得高大,走的是体修的路子,将来准备进大黑山,当猎妖师。 平日没事,都会想办法找人切磋打架。一旦墨画这边有事,早就撸起袖子,呼呼地从通玄峰跑过来了。 墨画心无旁骛地修行,唯一一次和其他弟子有交集,是安小胖。 墨画将年前从安小胖处借的十枚灵石还给他。 墨画将灵石给他的时候,安小胖却愣住了,他明显是忘掉了,想了半天才记起来。 安家是通仙城的大家族,他的确不太在乎这十枚灵石,当然也有可能单纯是他记性不好。 安小胖皱着眉头回忆半天,随即表情又有些复杂道:“长这么大,你是第一个借了灵石还想着还我的。” 墨画心中感慨,这就是地主家的傻儿子。 借出去的灵石,有些可能是他自己忘了,有些可能是别人故意不还,他也的确不缺灵石,所以时间一长就习惯了。 “你这么傻……善良,小心被别人骗啊。” 墨画“傻”字说了一半,临时换了个词,拍着安小胖的肩膀委婉道。 安小胖的神情更复杂了,甚至还带有一丝感动: “小墨哥,别人都说我笨,只有你知道我那是心地善良,我遇到的所有弟子中,就属你最聪明了,怪不得你阵法画得这么好!” 墨画一时之间,也不知说什么好。 时间过了月余,宗门旬休,放了两日假。 墨画离开宗门,前往北大街的有缘斋,将画好的明火阵交给王管事,然后问道: “有没有比明火阵更难一点的阵法,能换多一些灵石的?” 王管事觑了墨画一眼,“你兄长让你问的?” “对!”墨画点头。 “有倒是有,”王管事低头从桌案后面翻了翻,然后抽出一张阵图来,阵图上有着好几处陌生的阵文。 “固土阵,可以固化土石,一般修士建造房屋洞府,强固门窗都会用到。固土阵比明火阵要难上一些,每副固土阵法的酬劳是两枚灵石。” 两枚灵石……是明火阵的两倍了。 “我能先看下阵法图解吗?” 王管事白了墨画一眼,“你看有什么用?得要你哥看。” 不过他嘴上虽是这么说,还是将图解给了墨画,这些基础的阵法图解本身不是太稀缺的东西,给别人看看也无妨。 墨画翻看了下图解,发现的确很多阵文都是自己不曾见过,宗门的教习也不曾教过的。 “不知道学会这副阵法要花多久……” 宗门功法的传承费太贵,依靠明火阵赚灵石要攒挺久。 墨画想画新的阵法,但又有些迟疑,如果画得不好,有可能会亏灵石,如果学不会,没在限期内画完,阵阁是会把押金全扣掉的。 “算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墨画下定决心,就算限期内没学会,二十枚灵石全扣掉,再回头画明火阵赚回来就是了。 要成为阵师,将来要画的阵法可能比这难得多,自己总不可能一副明火阵画一辈子。 第十九章 固土阵 固土阵的押金是二十枚灵石,墨画从之前赚的灵石中取出十枚押给了胖管事,领了固土阵图和十份纸墨材料,期限是二十天。 离开商行后,墨画又到糕点铺,花两枚灵石买了十枚五彩糕,之后径直回到宗门,把糕点分了几块给大虎三人。 宗门的伙食并不好,三人平时嘴馋,但也没什么好吃的。 墨画买些糕点,算是给他们解解馋。 几日后的傍晚,墨画上完一天课,正在弟子居里闭门研究固土阵的阵法,突然听到有人敲门。 墨画一开门,便看到双虎鬼鬼祟祟地站在门前。 双虎偷偷递了一个油纸包给墨画,压低声音道: “特意留给你的,别跟别人说。” 说完左右看了一眼,然后做贼一样地跑了。 弟子居是通仙门供弟子居住的宿舍,两人一室,屋子不大,有两张简单的木床和两张有些破旧的木桌,刚好供弟子起居生活。 通仙门内也有奢华舒适些的弟子居,不过要额外花灵石。 墨画原先有一个同门做室友,但他今年退学了,倒不是因为交不起束修,而是单纯觉得修行枯燥,不愿学了,所以屋里现在只有墨画一人。 墨画关上门,打开还有些烫手的油纸,发现里面包着一个刚烤熟的鸡腿。 鸡腿有拳头大小,冒着热气,烤得有点糊了,能闻到诱人的香味,尤其是上面还浮有淡淡的灵气。 是灵兽的肉。 “这个……不会是从哪里偷来的……” 带有灵气的兽肉,双虎他们根本买不起的,再看双虎鬼鬼祟祟的样子,也只能是偷的了。 墨画犹豫了一下,咬了一口,有点焦糊味,也有肉香,只是没烤透,而且也没调味,味道多少有些寡淡。 修道界膳食的烹饪也是很有讲究的,如果没专门学过,很难做出好吃的东西。 因为修道界的食材很难处理,比如肉类的口感就很坚韧,而有些肉,譬如草食妖兽的肉,不花大量灵力催动火焰,长时间蒸煮,根本煮不烂。 灵肉肉质会细腻一点,但烹饪也是要花一些心思的。 出了肉外,其他蔬果素菜,除了本身的味道,也多少都带一些灵气,这些灵气和本身食材味道混合起来,若是调配不当,滋味就会很奇怪。 墨画手里的鸡腿只是简单的烤了烤,估计怕别人发现,也是偷偷生火,匆匆烤完了事,所以不可能烤得多好吃。 但一个多月没吃肉的墨画也没这么多讲究,有的吃就不错了。 墨画有些费劲地把鸡腿啃完,然后点了火把油纸烧了,骨头丢到屋外的小溪里,彻底消灭了证据。 吃饱的墨画又花了点时间炼化鸡肉中蕴含的灵气,然后埋头继续研究阵法。 果然,过两天墨画就听说几个炼气期弟子偷了长老的养的锦鸡,拔光了毛,烤着吃了。 长老大怒,抓住了几个弟子,狠狠责罚了一番。 又过两天,墨画就看到了鼻青脸肿,头顶还有两个大包的大虎三人。 他们三人都在通玄峰,长老一查就能查到,跑不掉的,一番责罚是免不了的。 不过几人也就是看着惨了点,大多是皮肉伤,长老也不可能动真格,真的把它们怎么样。 无非是小惩大诫,给其他弟子们一个警示罢了。 大虎三人看着凄惨,但昂首挺胸,表情还有点骄傲,毕竟能从长老眼皮子下偷了鸡,也不是一般弟子能做到的。 他们看到墨画,也假装没看到,甚至小虎还偷偷给墨画使眼色,让墨画也假装不认识他们。 墨画有点哭笑不得,心想着下次旬休,多买点糕点给他们吃。 距离下次旬休还有七天,距离从胖管事那里领了阵法材料已经过了十三天,墨画对固土阵的领悟却不太顺利。 固土阵的阵纹是墨画之前不曾学过的,比宗门教的土系基础阵纹要复杂不少,领悟起来比较吃力。 而且固土阵由四道阵纹组成,神识要求也高。 墨画记阵纹倒不是太难,但在石碑上练习时,消耗的神识却多了不少,而且很容易出错。 要么画出的阵纹组合不成阵法,要么就是画出的阵纹根本就是无效的,无法传导灵力。 墨画这么摸索了十来天,还是毫无头绪,有时看似明白了,一下笔还是出错。 最后实在没办法,墨画决定去请教严教习。 一日严教习上完课,正在收拾桌案上的书案,弟子们三三两两散了。 墨画便拿着几个基础的土系阵纹到严教习面前,恭敬请教道: “教习,这里的土系阵纹,弟子不大明白,还请教习指点。” 严教习看了墨画递上来的几个阵纹,道: “这是基础五行阵纹中的土系阵纹,而且是比较规范的通用阵纹,对你来说应当不是太难,如果画不好,多加练习便是。” 宗门教授的土系阵纹很基础,对墨画来说当然不是难事,墨画想问的其实是别的。 墨画将固土阵里的几个土系阵纹一并拿了出来,道: “弟子偶尔看到这几个阵纹,发现和课本上的有些不同,但又具体说不出哪里不同,而且画的时候很容易出错,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 严教习看了,有些意外道: “这是变化后的五行阵纹,跟宗门正式传授的不同,这种不是规范的,也不大通用。画这种阵纹,需要变换一下笔法,顺序也跟规范的阵纹不同,基本上这几笔的顺序改下……” 严教习拿来一张纸,随手画了几笔阵纹,边画边解释。 墨画听后,这才恍然大悟。 阵纹的画法和书法也有些相似,除了规范的制式阵纹,还有一些比较特色化的阵纹,笔法多少都有点出入。 这种变式阵纹种类繁多,而且无法归类,所以宗门正常只教授规范的制式阵纹。 “难怪都说阵法博大精深,里面弯弯绕绕的坑也太多了,如果不是问教习,给我两个脑袋也想不到……”墨画心里暗暗吐槽。 “那要将这些阵纹勾连在一起形成阵法,比如像这种阵法呢……” 墨画最后直接把固土阵的阵图拿了出来。 严教习扫了一眼,便认了出来,诧异道:“这是固土阵啊,”随即又看着墨画道: “你现在看还太早了,这不是你现在能画的东西。” “弟子只是好奇,想弄清楚其中原委。”墨画认真请教道。 “这个……也对,你提前知道一些也好。” 严教习精神一振,平日一直教基础的阵纹,多少有些无趣,此时难得能聊一些像样的阵法,明显兴致高了不少。 “阵法都是由阵纹排列复合勾连而成的,简单的阵法包含的阵纹简单,阵纹数量也少,越是难度高的阵法,包含的阵纹越多,各种阵纹的先后排列,空间构画,勾连统一也就越是复杂精妙。固土阵包含四个阵纹,阵纹需要按照固定方位,依次落笔勾画,余下乾和坤两个位置……” 严教习讲得兴致勃勃,墨画也听得津津有味,直到教完,严教习还是有点意犹未尽,随后又告诫道: “阵法之道博大精深,你事先了解下也好,宗门教授的东西只是基础里的基础,连入门都不算,想要成为真正的阵师,其难度和所花的心血都是你们现在想象不到的……” 严教习顿了一下,又道: “同时也千万不能好高骛远,盲目去画自己掌握不了的阵法,若是单纯看看还好,真正下笔去画,很容易会神识枯竭的,这点千万要记得!” 墨画行礼道:“弟子受教了!” 第二十章 成阵 墨画回去按照严教习说的试着画了几遍阵纹,果然觉得豁然开朗。 晚上入睡,在石碑上练习,领悟得也明显快了不少。 有些不明白的,多画几次,也就渐渐知晓其中的关窍了。 只要基础阵纹掌握牢固,学习一些变化的阵纹,难度也不算太大。难的是无人点拨,墨画就不会朝那个方向去思考,自然苦思无门。 墨画又熟悉了一天时间,第三日傍晚下课的时候,墨画就开始着手正式画固土阵了。 开始下笔也不顺利,但磕磕绊绊之后,总算是画了出来,只是花的时间有点长。 四道阵纹的固土阵,墨画画完要花一个半时辰,画完后因为神识消耗过大,还要休息一个时辰。 等墨画将固土阵画完后,已经到了子时。 墨画检查了一遍,发现不出意外,果然画错了。 墨画叹了口气。 一晚上只画了一副,还是错的。 五天内想把十副画完,时间就很紧张了。 “怎么办呢?” 墨画想了想,最后没办法,只能想办法翘掉一些修道的课程。 修道历史和常识之类的课程,当然不能翘,这些是可以提高眼界和修道经验的。 炼丹和制符,因为要花灵石买草药和符箓玉石,还要租赁宗门的炼丹炉,学起来费用不低,所以墨画选择性地翘掉一些课程。 反正在这些灵石花费巨大的修道门类上,他这辈子都不大可能有什么前途。 之后炼体的课程,就可以全部翘掉了。 修士通过功法修炼灵力,通过道法驱使灵力攻击。 道法分两大类,一是法术类道法,还有一种便是武学类道法。 法术是以神识操控灵力,凝结成法术进行攻击,武学则是以灵力激发肉身潜能,以肉身进行搏杀。 修法术的被称为灵修,修武学的称体修。 炼气期灵修少,体修多。尤其是通仙城的修士,大多以猎妖为生,灵修体弱,不宜猎妖,故而大多散修走的都是体修的路子。 为此,通仙门特意开启了一门炼体课程,让门内弟子,提前锻炼肉身。 但墨画是注定不能炼体的。 他没遗传父亲墨山炼体上的天赋,倒和娘亲柳如画一般,从小便有些体弱,甚至要比柳如画体质更弱些。 按照杏林堂丹师冯老先生的说法,修士秉承天道而生,神识和肉身是相对平衡的。 墨画出生时,有两世记忆,神识先天过强,以致神识与肉身失衡,此长彼消之下,墨画自出生时就体弱且多病。 别人轻松举起来的百公斤的石鼎,墨画使出吃奶的劲,也挪不动一下。同龄的修士,一般都比墨画高一个头,也要壮上一圈。 墨画身形虽是瘦弱,但好在容貌秀丽,气质温和,唇红齿白,十岁的时候跟瓷娃娃一般。 这副相貌也不错,不过墨画还是觉得,男子汉大丈夫,应该威武雄壮一些才好。 比如他爹,身材高大,容貌英武,看着就威风。 墨画梦想中的自己,应该一身白袍,修绝世功法,枪出如龙,一夫当关,万夫莫敌。 可惜这场景,也就梦里能看到了。 “哦,对了。” 墨画想到自己入睡后,神识会自动进入识海,梦也做不了…… 教授弟子炼体的教习原本也想严格要求墨画,但在墨画推几次石鼎,石鼎纹丝不动,而墨画却扭伤了自己的胳膊后,就对墨画宽容很多了。 修道就是这样,有时努力也解决不了问题。 教习也对墨画很是理解。 天道给你关了一扇窗,可能是想让你换个门走,而不是想让你死磕。 所以这几门课,墨画就选择性地翘掉了,挤出的时间,墨画就把自己关在屋里,专心画固土阵。 五日后的旬休,墨画终于把十份材料用完了,十副中成功了六副。 不仅没亏本,还能赚四枚灵石,墨画还算满意。 墨画趁着旬休一天的假期,到了北大街的有缘斋,把画好的固土阵交给胖管事。 胖管事看了看,对墨画说道:“你兄长这阵法基础,着实有点差,但学东西倒还是蛮快的,这几副阵法,肉眼可见地一副比一副好。就是……” 管事又把第一副阵法拿来批判了一番:“这副阵法,画得跟初学者一样,一些基础的阵纹也画得磕磕绊绊……” 管事的牢骚墨画已经习惯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 何况管事说的是他兄长,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又没兄长。 墨画直接问重点:“能换灵石吗?” 管事白了墨画一眼,但还是数了四枚灵石给墨画,“让你兄长下次画好点。” “嗯嗯,”墨画拿到了灵石,连连点头。 这四枚灵石,墨画都拿去买了糕点,自己吃了两块,留了两块,剩下都给了大虎他们。 大虎三人看到这么多糕点,感动不已,又问墨画还想不想吃肉,他们看到长老还养了一只五颜六色的鸭子,长得很肥。 墨画头有点疼,告诉他们别再偷了,不然宗门通知家长,他们回家不被爹娘揍得脱一层皮才怪。 大虎三人这才依依不舍地断了念想。 之后墨画还是画固土阵法,一直画了两个多月。 画得多了,掌握得也渐渐透彻了。 之前画一副固土阵,算上中间休息恢复神识的时间,需要差不多三个时辰,现在也只需要一个半时辰。 一是因为熟能生巧,对阵纹的掌握和理解越深刻,画阵纹所需的时间越短,二是没日没夜练习阵法,持续地消耗,恢复和运用神识,无形中锻炼了墨画的神识强度,神识较之从前又浑厚了不少。 神识强大,对画阵法的好处是非常明显的。 固土阵的成功率也到了八九成,偶尔十副都能成功,每副阵法可以赚两枚灵石,这两个月来,扣去平时吃穿用度,墨画还赚了足足一百枚灵石。 墨画准备攒够二百枚灵石,就去宗门选中品下阶的功法。 选完了再和爹娘说,不然他们肯定会说这个灵石他们来出,墨画的灵石自己留着修炼,或者将来用来娶道侣买洞府之类的话。 第二十一章 灵枢阵 之后墨画还是画固土阵法,一直画了两个月。 阵法上有不明白的,就去请教严教习,严教习为人严肃,对人要求也严格,但对弟子的疑问也一向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言辞详尽恳切。 严教习自然也觉得墨画基础还没打牢,就去钻研这些超纲的阵法为时过早了,但只要墨画问了,他还是不厌其烦地为墨画讲解,这让墨画很是感激。 有时墨画因为偷偷画阵法赚灵石而翘课,严教习也不会太过追究,只是叮嘱墨画: “修士可以有所专长,但不要太过偏颇,有些法门可以不会,但一定要了解,不然将来毕业离开宗门,到修道界闯荡,修道认知上有了盲点,就很容易吃亏上当。” 墨画虚心受教,且受益良多。 只是现在他学功法的灵石都没有,也只能继续先翘着课,画着阵法攒些灵石了。 一副固土阵包含四道阵纹,可以赚两枚灵石,得益于此,墨画攒灵石的速度快了不少。 两月后的一日,墨画照常去胖管事处交付订单,进了门却发现平日冷清的有缘斋里,有个穿着青色道袍的中年男子在喝茶。 男子背对着墨画,看背影很眼熟,待到转过身来,墨画就懵了。 那个穿着青色道袍的男子是严教习…… 墨画有种突然有种翘课被抓包的感觉。 “墨画?” 严教习也看到了墨画,有些诧异。 胖管事坐在严教习对面,正在给教习斟茶,闻言抬起头来,也讶异道:“你们认识?” 严教习道:“是我在通仙门教授的弟子。” 墨画躬身行礼道:“弟子见过教习!” 严教习点头示意,问道:“你到这来做什么?” 不待墨画开口,胖管事就解释道:“他替他兄长跑腿的,他兄长替我们阵阁画阵法,画好了就让他送过来。” 严教习点了点头,不再追问。 墨画松了口气,然后将阵法交付给胖管事,拿了灵石,便连忙开口道:“弟子先行告退,就不打扰教习了。” 严教习应该是有事和胖管事说,见墨画如此懂事,不禁颔首,道:“早些回宗门去,路上注意安全。” 墨画恭敬称是,行了个礼,便离开了阵阁。 胖管事看着墨画的背影,对严教习道: “这孩子挺有礼貌,而且很聪明,你运气不错,教到了一个好弟子。” 严教习轻轻“嗯”了一声,然后问道:“你说他兄长替你们画阵法?” 胖管事拿出了墨画交付的固土阵,递给严教习看,“画得还不错。” 严教习看竟然是固土阵,微怔道:“这是他兄长画的?” “不然呢?”胖管事道,“难不成还是他画的?他这个年纪,神识榨干了也画不出一张完整的阵法来。” 严教习点了点头,想起墨画拿固土阵请教过自己,看来应当是他兄长画固土阵时被他看到了,他心里有了疑问,所以才来请教自己。 “在阵法上有求知欲是好事,”严教习心里暗暗想道,“要是能保持如此心境,将来在阵法上说不定真能有所成就。” 严教习如此想着,便不再追究,打量了下偏僻冷清的商行,然后看着胖管事道:“你就想这样过一辈子么?” 胖管事道:“你我同门修行,应该知道我的,我跟你不一样,你现在是通仙门的教习,阵法造诣不俗,离一品之境只是一步之遥,迈过去就是货真价实的一品阵师了,到时候在这通仙城,要人脉有人脉,要地位有地位,灵石自然也不会缺的,通仙门也必然会给你一个长老的位子。” “至于我呢,”胖管事喝了口茶,“就是个得过且过的性子,阵法上浅尝辄止,修炼上不耐寂寞,能每天混混日子,就心满意足了。你也别看不起我,看看大街上那些忙忙碌碌疲于奔命的散修,这种悠闲的日子,也是他们可望而不可即的。” 严教习沉默不语。 胖管事看着严教习,无奈地叹了口气,“说,要我帮你做什么事?” 严教习郑重道:“帮我找到《灵枢阵图》。” 胖管事捏了捏眉心,“这么多年,你还没死心啊。按我说,你年纪也不算小了,该找个道侣,好好过日子了。” “个人终身事小,阵法传承事大。” “就算找到了又如何?师祖学不会,师父也没学会,你就能学会了?十二道阵纹的一品阵法,离了他娘的大谱!一品阵师也只要会九道阵纹,你现在都还没成为一品阵师,得到灵枢阵图又能怎么样?等你入土了,都未必能学会?” 严教习沉默不语。 胖管事苦口婆心地劝道:“师兄,算了。何况你也根本找不到啊,当年那人叛师出宗,偷了阵法,这么多年了毫无踪影,道廷司也追查不到,你一个阵师,又不擅长道法,你又能如何呢?” 严教习不为所动,涩声道:“师父待我恩重如山,我这一身阵法全是师父所传,如今师父身死,宗门破散,阵法失传,每念及此我都寝食难安。只要找回阵法,将阵法传承下去,完成师父的遗愿,其他的事都无所谓。” 严教习看着胖管事又道:“我知道你喜欢安逸,不会让你做太多事,你只要知道有《灵枢阵图》的线索,告诉我便是,其他事就不用你操心了。” “你怎么知道通仙城里会有《灵枢阵图》的线索?”胖管事皱起了眉头。 严教习并不言语。 胖管事摆了摆手,“好,知道多了对我也没好处。这件事我就答应你了,不过我也好意提醒你,你花这么多心思,到头来可能还是竹篮打水,一点影子都捞不到。” 胖管事觉得麻烦临头,又没忍住道: “要我说,还是花点心思找个道侣,生个孩子,就算你找不到,将来你孩子还可以继续找嘛,也不至于到死孤苦伶仃一个人,趁你现在还不算老,赶紧找个道侣,就找一个嘛,免得你将来……” “茶凉了,我走了。” 严教习起身,拂袖而去,不再理会身后唠唠叨叨的胖管事。 第二十二章 端倪 严教习离开阵阁,回到通仙门的通明峰。 通仙门的教习在通明峰上都有单独的居室,三室一厅,带有一个小院子,可以种些灵花灵草,或是豢养灵兽。 严教习的居室干净整洁,墙上工工整整地贴满了阵图,除此而外便没有任何其他装饰。 他翻阅了基本阵法典籍,筹备了下旬要教授的几道阵纹,然后开始批改炼气期弟子上交的阵法作业。 通仙门通玄峰炼气期的弟子有近千人,所有的阵法作业他都会一一批改,并标注错误。 这很花费时间和耐心,但严教习还是一丝不苟地做着。 这是他的习惯,也是秉承师父多年来的教诲。 他的师父当年也是这么对他们这些弟子的阵法进行批改的,一丝不苟且很有耐心。 严教习的师父是一品阵师,在整个修道界或许算不上什么了不起的阵师。但即便如此,终其一生,他都在尽自己所能,传道受业,将秉承天道法则的阵法传承下去。 如今师父逝世,他当了教习,也能体会到师父的苦心了。 天色渐晚,严教习点了灯,继续批改阵法。 通仙门到底还是偏僻的小宗门,修道传承薄弱,近千名弟子中,能把基础的阵纹画得有模有样的也没几个。 画得好些的,一般也都是有家学的,或是家庭富裕,舍得花灵石培养的,比如在道廷司任职的修士子女,或是宗门长老的子女,又或者是城内修道家族的弟子等。 真正贫穷散修出身,还能画好阵法的寥寥无几。 不过无论如何出身,严教习都是一视同仁,只看阵法。 画得不好但态度认真的,就多批注几笔进行说明;画得不好而且态度马虎的,批注的用语就比较严厉,而且名字会被严教习记下; 偶尔有画得很好的,严教习也会觉得欣慰,在阵法旁边写一个“优”字,以示鼓励。 严教习不厌其烦地批改着,当翻到一副阵法时,不禁眼前一亮。 笔法很熟练,明显下过苦功,而且很有点章法,即便是用来画正式的阵法,这道阵纹也是合格的。 严教习抬头看了下卷眉,写着墨画两个字,不禁点了点头,然后在阵法旁边写了一个“优”字。 这个“优”字比别的“优”要写得大点。 严教习翻过,继续批改。 改着改着,严教习又重新翻了回来,找到墨画的那道阵纹,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道阵纹的笔法,也太纯熟了点,甚至看上去还有点……游刃有余? 炼气二三层的修士,能完整画出一道阵纹就已然不错了。 想到今日在阵阁碰到了墨画,严教习沉思不语,忽然一个疑问冒了出来: “墨画,他有兄长吗?” “如果他兄长画阵法好,他画得也好,那应该是有家学,但没记错的话,墨画这孩子明明只是贫寒的散修出身,但凡有点阵法的家学,家境也不会太差的……” “他兄长能帮阵阁画阵法,那在通仙门,应该也是挺有阵法天赋的,我在通仙门教了近十年,好像也没教过这个人……” “在其他宗门?也不太可能,一家的兄弟一般都会拜入同一个宗门,何况通仙门已经是城里最大的宗门了……” 严教习手指敲着桌案思索着,然后暂时压下各种念头,专心将阵法批改完。 次日严教习起得很早,找到通明峰的管事,要了一份弟子的籍贯,翻找到墨画那一栏,见上面写着: 墨画:十岁,炼气三层,中下品小五行灵根…… 父亲:墨山,猎妖师;母亲:柳如画,膳师。 除了父母,就没有其他亲属了,也根本没有什么兄长。 严教习心中隐隐有了猜测,但又觉得不太可能。 上午上阵法课时,严教习就宣布加个临时作业,画出全部已经学过的五行阵纹,三日后上交。 在座的弟子突闻噩耗,各个像霜打的茄子。 墨画倒是无所谓,他都帮阵阁画阵法了,如今只是画几道阵纹而已,费不了多少事。 只是严教习为什么突然间临时布置这些功课呢? 这不像教习平日会做的事。 墨画有点疑惑。 然后安小胖就求到了墨画这里。 “墨画,你一定要帮我!!”安小胖差点哭了出来。 谁知道教习为什么突然布置作业啊,一般都是隔几个月,才会布置功课考核一下弟子的阵法水平。 安小胖猝不及防,他一道阵纹都画不出来,时间又紧,就只能来求墨画了。 墨画倒无所谓,这些基础阵纹,对现在的他而言,已经没一点难度了。 墨画帮安小胖画了阵法,甚至只收了友情价。另有几个家境不错,但不擅长阵法的同门求到墨画这里,墨画也都答应了。 墨画有阵法画,还有灵石赚,也就没心思想别的了。 三日后,阵法作业交了上去,严教习把墨画画的阵纹挑出来,仔细看了遍,然后收入储物袋,到了有缘斋找到胖管事。 胖管事看到严教习,有点警惕,“这次你是找我喝茶来的,还是让我办事来的?” 严教习道:“不喝茶,也不让你办事,只是问你点东西。” 胖管事松了口气,“哦,那还行。” “墨画交给你的阵图还有么?” “墨画?”胖管事微怔,“哦,那个小兄弟,有倒是有,你要做什么?” “有几副?” “明火阵和固土阵,都还有好几副,我留着备用的。” 胖管事各拿出一张墨画之前交付的明火阵和固土阵,递给了严教习。 严教习翻看了一遍,然后取出墨画上交的阵法作业,与上面的几道阵纹一一比对。 看完之后,严教习深深吸了一口气。 胖管事伸着脖子看,问道:“你在看什么?” 严教习指着那几道阵纹和手边的几副阵法,问道: “你觉得这几道阵纹和这两副阵法,是一个人画的么?” 胖管事拿过阵纹和阵法,皱着眉头仔细看了看,点点头道: “笔法还挺像,不出意外,应该是出自一人之手……” 胖管事想了想,忽然道:“你见过墨画他兄长了?” “墨画没兄长。” “没兄长?那这些阵法是谁画的?” 严教习用耐人寻味的眼神看着胖管事。 胖管事愣了一下,“你不会说,是他自己画的?” 严教习点了点头。 胖管事沉默了片刻,随即嗤笑了一声, “瞎扯什么淡呢?” “且不说这明火阵,他能画还有点可能,这个固土阵里面可有四道阵纹,他哪里来的那么多的神识,莫非他长了两个脑袋,有两个识海不成?” 胖管事狐疑地看着严教习,又接着道: “你想说你教了一个炼气三层就会画阵法的天才?你不会是想故意给自己脸上贴金……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你也不是这样的人啊!” 严教习冷冷地看着他,指着面前的阵法道:“这几道阵纹和这两副阵法出自一人之手,这话是你自己说的。这几道阵纹是墨画画的,那这两副阵法,又该是谁画的?” 胖管事被堵住了,说不出话来。 盯着左手边的阵纹和右手边的阵法看了良久,这才喃喃道:“不会……” 第二十三章 天赋 严教习问道:“这世间有没有炼气三层可以画出阵法的修士么?” “这个嘛,自然应该是有的。”胖管事琢磨着,又道: “修界之大,天纵之才不知凡几,你说有人出生就能画阵法我也是信的,只不过毕竟都是传言,我没亲眼见过。” “即便那个天资绝佳,数典忘祖,叛师背门的……咳,出身阵法世家,从小学阵法,到了炼气三层的时候,也能画出包含三道阵纹的简单阵法。” “而那些大的世家和宗门,传承不知深厚了多少倍,他们的弟子中肯定也不乏阵法上的天才,只不过一向不显露罢了。” 严教习道:“既然如此,墨画炼气三层就能画出阵法,也不是没可能的。” 胖管事不太想承认,但此时也不得不承认。 他这个严师兄,虽然为人固执,但心思一向缜密,眼光也很准。 “若果真如此,就不得了了,你要不要收个弟子?” 胖管事想了想,继续道:“要我说这孩子的确是个好苗子,要不你正式收他为徒?也好将师父传给你的那些阵法传下去。” 严教习没想过这件事,闻言明显有些意动,但深思熟虑后,还是摇头道: “宗门破败,剩下的那些阵法,都是些残纹断章,有什么值得传呢?收他为徒,也只是误人子弟,况且师父遗愿未了,那人到现在还没线索,我也没心思过问别的。” 胖管事还想再劝,严教习也只是摆了摆手。 胖管事叹了口气,“罢了,我也不劝你了,反正劝了你也不听。那墨画这孩子……” “暂时不要跟任何人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是亘古以来的道理。何况他现在还小,不能让他有矜傲之心,不然将来势必误入歧途。” 胖管事赞同道:“这倒是。” 严教习继续道:“你这里阵法的单子也别让他接了,随便找个什么经营不善的借口就是。” 虽然确实经营不善,但被人说出来,胖管事还是觉得颜面无光,纠正道: “这不叫经营不善,这叫佛系经营,买卖全随缘分!” “况且这孩子好端端的画阵法,赚灵石,补贴家用,为什么不让他继续画下去?” 严教习皱眉道:“炼气三层,即便能画阵法,又能有多少神识,画得太多,神识损耗过度,必然会留下后患,坏了识海的根基。” “而且他还小,正是打牢修道基础的时候,不光阵法,修行百道都要有所了解,尤其是修为,不能贪图小利而荒废掉……” 胖管事道:“散修的家境并没有那么宽绰的,灵石都不够用的。” “即便家境贫寒,也不能不顾将来……” “那你知道,普通散修到底有多穷么?” 胖管事的神情难得严肃起来。 严教习见胖管事的神情,眉头也微微皱起。 胖管事正色道:“我知你其实幼年境遇不好,虽有家族,但只是庶出,不得家族看重,后来拜入宗门受师父悉心教导,自己用心刻苦,在阵法上有了进步,才稍微好点。但你境遇即便再不好,有家族依托,至少有吃有穿,生活无忧,顶多过得不如意罢了。” “人们常说修道艰辛”,胖管事叹口气,“我从宗门出来,在这通仙城已经待了十来年了,和不少散修打过交道,才知道即便人们常说修道艰辛,但这艰辛的程度也是有着天壤之别的。” “寻常散修谋生艰难,收益微薄,能养家就不错了。炼器的被炉火烧毁半截身子,猎妖的被妖兽吃个胳膊,出卖灵力帮人打杂的,身体经脉多多少少都有损伤,一旦生病带伤,也没灵石去治,能不能撑过去,全看老天爷赏不赏脸。” “能撑过去最好,撑不过去一命呜呼,最差的是吊着半条命,还要一边花着灵石,拖空了整个家。他们能怎么办呢,他们也不过是想活着。” “修士的确不能不顾将来,但这些底层的散修,现在都顾不上,哪里去顾将来呢?” 胖管事一口气说完,倒了杯茶,咕嘟咕嘟灌进嘴里。 严教习一时沉默不语,片刻后叹了口气,带着歉意道: “是我欠考虑了。” 胖管事白了他一眼。 严教习略作思索,便对胖管事道:“把你们这里的阵法名录拿给我。” “你要名录做什么?”胖管事疑惑,但还是老老实实地起身,从柜台后面拿了一本书册递给严教习。 严教习接过阵法名录,先全部览阅一遍,然后拿起桌上的笔,勾出了几个阵法,并在阵法的后面按顺序标注了序号。 “你这是……” 严教习道:“下次墨画再来,你按照名录上我标的阵法,依次让他去画,这样循序渐进,他学得也会更扎实些,到时候我在宗门再指点他一下,也好过他闭着眼乱学。” “这么做他既能靠画阵法赚些灵石,补贴家用,在阵法上也能学得有点章法。” 严教习说完,又叮嘱道:“还有一点,这些阵法不能让他画太多,你半个月收个三四张就行了,不然他神识一旦消耗过度,伤了识海,就留下大患了。” 胖管事看了看手里的名录,又看了看严教习,神情复杂道:“你真的不打算收他当徒弟么?” 严教习只是摇了摇头,然后起身,临走前又重复了一遍,“一定不要忘了,按照我标注的顺序让他画。”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胖管事望着他的背影,久久说不出话,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突然胖管事想起什么,又叫住了严教习。 严教习回头看着他。 胖管事想了想,还是道:“有一点,你可能说错了……” 严教习皱眉,“哪里错了?” “墨画这孩子,拿明火阵来的时候,才炼气二层。如果这些阵法,真的是他画的,那么就是说……” 胖管事顿了一下,斟酌着道: “他可能炼气二层……就会画阵法了!” 严教习瞳孔微缩,露出难以置信之色。 第二十四章 求道 墨画再去找胖管事时,就被告知现在行情变了。 明火阵和固土阵的阵法有缘斋都不收了。 墨画一脸错愕,便狐疑道:“明火阵用来照明,固土阵用来建房,除非通仙城没人住了,不然不会没销路。” 胖管事心里就埋怨墨画了,这孩子聪明也不是什么好事,不太好骗。索性不找借口了,借口找得越多,越是难自圆其说,直接一摆手: “这我哪知道,行情就是这个行情,我也没办法!” 墨画无语,他学功法的灵石还只攒了一半,只好问道:“那你们收什么阵法?” 胖管事咳嗽了一声,取出一张阵图,封面上写着《金石阵图》四个字。 “现在收金石阵法,也是含有四道阵纹,跟固土阵也差不了多少。” 墨画看了看阵图,问道:“管事,金石阵法是用来干什么的?” 胖管事道:“和固土阵有点像,同样都是建设洞府或是修士居所加固门窗墙壁用的,只不过一个是加固土木,一个是加固金石。” 墨画皱了皱眉头,“和固土阵功用差不多,固土阵没人用,金石阵就有人用了么?” 胖管事瞪了墨画一眼,硬着嘴道:“行情就是这个行情,你个小孩别问那么多!” “那这个阵法也是一副三枚灵石么?” 原本应该是的…… 胖管事有点心疼,但还是加价道: “这个按理来说也是三枚灵石,不过最近比较稀缺,所以涨了点价,画成一副四枚灵石,不过收的不多,每半月只收五副。” 比较稀缺,还不让多画点? 墨画觉得胖管事多少有点奇怪,但这是有缘斋的生意,他不好过问太多,只要能赚灵石就行。 如果全部画成功的画,每半月就能赚二十灵石,可以说相当丰厚了。 “好,成交!” 胖管事松了口气,直接从柜台下面抽出一个储物袋,像是早就事先准备好了一样交给墨画。 墨画接过储物袋,检查一遍,确认是《金石阵图》和五份纸墨,就和胖管事行礼道辞了。 快走到门口时,胖管事忍不住喊住他: “墨画。” 墨画回头,胖管事犹豫了下,问道:“你看这阵法难吗?” 墨画想了想,都是四道阵纹,和固土阵也有相似之处,不算特别难,便道:“还行。” 墨画转身走了几步,回头补充道:“我哥应该能画出来。” “哦,”胖管事神情复杂地看着他,点头道:“好好画。” “对了,”胖管事又喊住墨画,道:“我姓莫,莫生气的莫,你喊我莫管事就好。” 墨画点了点头,“好,莫管事,我记住了。” 墨画回到通仙门,抽空就研究金石阵,因为和固土阵相似,得益于之前请教过严教习固土阵的画法,所以领悟起来不算太难。 一日阵法课前,严教习让人将之前的批改完的阵法作业发了下来,墨画的阵图上面只得了个“乙”等。 墨画左看看,右看看,又对着宗门《阵法详解》比照了一遍,发现自己没画错一处,为什么只是“乙”呢? 墨画有些费解。 坐在旁边的弟子见了墨画阵图上的“乙”字,大叫道:“哇,墨画你竟然只得了个乙。” 墨画看了他阵图上的“丙”字没说话。 那弟子忙用手遮住自己的那个“丙”字,嘿嘿笑了笑,然后好奇问道:“你怎么会只得了个乙等呢?” 墨画也疑惑道:“我没画错呀,不知道为什么只有乙。” “你没画错,教习怎么可能只给你乙?” 墨画把阵图给他看,“你能看出哪里错了么?” 那弟子理直气壮地道:“我要是能看出来,就不会只得个“丙”了!” 坐在周围的其他弟子也伸长脖子,看了看墨画的阵图,然后纷纷道: “我看着好像是没什么错处。” “墨画,你是不是得罪了教习啊。” “小心教习责罚你哦。” “严教习也不是这样的人……” 话未说完,严教习便走进了修道室,一群弟子连忙把脖子缩回去,安安静静地当鹌鹑,大气也不敢出。 严教习如往常一般上课,下课时说了一句: “修道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阵法之道也是如此,你们切不可懈怠,白白浪费自己的时间和天赋。” 严教习说完,面容严厉地扫视一圈,最后看向墨画,道:“墨画,你随我来。” “是。”墨画恭敬地起身,随着严教习出了修道室。 见严教习走了,室内的弟子又把头聚了起来: “完了,完了,墨画这下惨了。” “教习说有人懈怠,是不是说墨画呀。” “可我也懈怠呀,教习为什么不找我呢?” “你和墨画能比么,墨画阵法画得多好,很得教习看重的。” “还好教习看重的不是我,千万别看重我呀……” 墨画跟在严教习身后,出了修道室,走过丹室,炼器室,最后出了通玄峰。 一路上严教习不发一言,偶有弟子或其他教习和宗门长老打招呼,才或是点头,或是拱手回应。 严教习将墨画一直带到位于通明峰的居室。 通明峰是掌门、长老、教习和内门弟子修行居住的地方,墨画是第一次来,环境的确清净幽美很多,很多院落种有姹紫嫣红的灵花灵草,还有一些锦鸡之类的灵兽在悠闲地散步。 也就只有在通明峰,这几只锦鸡才能这么悠闲了,放在通玄峰,绝对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墨画想起了双虎递给自己的那个烤焦了的鸡腿。 严教习的居室外布了阵法,门上有个小的八卦盘,这个应该是严教习自己布置的,其他院落和居室的门口都没有。 严教习的手指在八卦盘上划了几下,门上闪过一道光芒,便打开了。 进了屋后,严教习坐在桌案前,直接问墨画: “你想当阵师吗?” 墨画谦逊道:“弟子天资有限,恐怕当不了阵师。” 严教习皱眉道:“想不想是一回事,有没有天赋是另一回事,不要只看结果而失去本心。天地众生都终有一死,难道就因此都不活了么?” 墨画闻言,便正色道:“弟子想当阵师!” “为什么想?” “修道艰难,阵法可以谋生。” “还有呢?” “修士寻求天道而成仙,领悟阵法可求天道。” 严教习皱眉道:“天道遥不可及,修士穷其一生可能都无法窥其麟角。” 墨画道:“如教习所说,得道在天,求道在人。修士既然寻求天道,那无论最终是否得道,都不可失去求道之心。” 严教习沉默片刻,点了点头,“以后每日上完课,都到我这里来,今日你先回去。” “是。”墨画不明所以,但还是行礼告辞。 严教习目送墨画离开,良久后松了口气: “是个好苗子啊。” 第二十五章 教导 墨画回到修道室坐下,一群弟子又伸头围了过来。 “墨画墨画,教习找你做什么了?” “教习是不是责罚你了?” 墨画如实道:“教习让我每日课后都去找他。” 有弟子道:“定然是因为你在阵法上懈怠了,所以教习生气了,让你每日都去练习阵法,不致于在阵法上退步。” 也有弟子很是同情:“那你可太惨了,天天要在教习眼皮子底下画阵法。” “是啊,太惨了,教习看我一眼我都紧张得不行,别说他盯着我画阵法了……” 墨画也叹了口气。 众弟子见状也都安慰起墨画来。 墨画叹气,倒不是因为要在教习眼皮子下画阵法,而是每日都去教习那里,便没多少时间替阵阁画阵法赚灵石了。 不过既然教习问墨画想不想成为阵师,多少应该都会指点一下墨画,这样想也是一件好事。 第二天课后,墨画按时到了通明峰严教习的居室。 严教习开门见山,直接将一卷《阵法典论初解》放在墨画面前。 “阵法之道,若想走得长远,基础必须牢固。这个基础不只包括对基础阵纹的把握,笔法的熟练,和神识的牢固,还包括修道界对阵法研究的典论。” “所谓阵法典论,便是无数阵法大家对修道界万千阵法的心得和理论总结,寻求的是千变万化的阵法中不变的道理。” “有些修士阵法画得不错,但对典论一窍不通,一旦学到高深处,便是一头迷雾,于阵法之道上再难寸进。” “我离一品阵师还有一步之遥,宗门传承的也大多失散,传授不了你太高深的阵法典论,和一些大世家大宗门的传授自然无法相提并论,但就你目前的阵法水平而言,应该是足够了。” 墨画坐直了身子,神情愈发恭敬,“请教习指教。” 严教习点了点头,翻开《阵法典论初解》,道: “这本典论初解中记录了一些阵法的基本原则,比如天圆地方,八卦方位,五行生克,还有单阵、复阵和大阵的构成……” “阵法是天地法则的显化,外圆内方便是象征天圆地方,不同阵纹的位置排列遵循八卦定理,不同属性阵纹互相生克,单独的阵法便是一个单阵,多个单阵复合的便是复阵,而由大量单阵和复阵联结起来的便是大阵……” “大阵威力极大,通常所说的护派大阵便是这一类阵法。大阵包含数百上千甚至上万个阵法,由几十或是几百个阵师合作而成,而唯有造诣极高的阵师才能担任大阵的主阵师,主导大阵的设计和刻画……” “能成为主阵师,设计构建一门大阵,便是许多阵师一生的期望了。” 严教习说着有点感慨,转言又道:“不过说这个太远了,即便成为一个普通的一品阵师,也已然不容易了。” 墨画听着也有点神往,即便是单个的阵法已经很玄妙了,包含万千阵法的大阵若是开启该是一副什么样的景象。 严教习有些迟疑,又有些郑重地将《阵法典论初解》递给墨画,道: “这本阵法初解你先拿去,自己好好看看,切记不得外传,也不能和其他任何人说。” 之后严教习又针对阵法上的一些基础理论解释了一下,便让墨画回去了。 墨画回到弟子居,手里握着薄薄的一册《典论初解》,却觉得沉甸甸的。也第一次察觉到修道传承的重要,若无人教导,这些东西便足够自己摸索一辈子了。 而自己仅仅只是一个普通弟子,严教习能这么用心,墨画心里越发感激。 墨画静下心来,一字一句地翻看《典论初解》,有不懂的就记下,准备明日请教教习。 睡前墨画又翻出《金石阵图》,记住了阵图里面的阵纹,闭目后进入识海,在石碑上练习金石阵。 金石阵只有四道阵纹,不算太难,但要花时间熟悉阵纹,并加以练习。 得益于《阵法初解》,墨画画起金石阵图来,觉得思路清晰了许多。 为何四道阵纹在偏西的位置,因为西方属金,与金石阵图的属性相适,具体的画法也有很多卦象上的讲究。 墨画以前只知道按照阵图上的去画,却不知为什么这样画,如今却有了更深一点的理解。 第二日墨画去通明峰。 严教习抽了一些《阵论》上的问题问墨画,墨画一一作答,确认墨画有认真地将《阵法典论》看完,严教习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之后墨画又将自己记下的一些问题提出来,请教严教习。严教习也一一解答,神情明显更宽慰。 第三日墨画再去时,严教习就拿具体的阵法当例子,为墨画解析,让墨画理解一些阵法上的基本理论。 严教习先从一道阵纹的几个阵法讲起,包括墨画画过的明火阵,还有几个墨画不曾学过的阵法,之后是包含二道阵纹的阵法,都是墨画不曾看到的阵法,墨画听得很认真。 四道阵纹的阵法中,教习第一个便说固土阵,这是墨画之前请教过教习的,尽管墨画已经画得比较熟练了,但此时听教习讲解,才发现自己之前还是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对阵法的理解上差了很多。 说完固土阵,严教习便提到了金石阵: “金石阵和固土阵功用类似,金木水火土五行之中,土可生金,所以修士修建洞府居室时,会用固土阵巩固地基,同时使用金石阵加固建筑,因土生金的关系,阵法的效果会更好。这两个阵法可以互相参照理解……” 墨画听着豁然开朗。 严教习讲解了一个时辰,之后布置了几个作业,让墨画自己找一些阵法生克的例子,便让墨画回去了。 墨画回到弟子居后,越想越觉得奇怪。 严教习举的例子中,不少阵法都是自己帮阵阁画过的。 明火阵和固土阵就不用说了,金石阵是胖管事让自己画的。今天教习还特意为自己解释了一下金石阵图,虽然是为了说明五行生克的关系,但还是太巧合了。 “教习和胖管事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交情?莫非教习已经知道有缘斋的那些阵法都是我自己画的了?” 墨画心里暗暗琢磨着。 第二十六章 精进 墨画每日课后去严教习处,学习阵论并请教阵法上的问题。有了严教习的讲解,金石阵墨画学得很快,再加上可以在识海的石碑上反复练习,只花了十来天,墨画就将五副金石阵法画完了。 因时间充裕,墨画画得仔细,所以只失败了一副,扣去材料费用赚了大概十二枚灵石。 旬休时墨画将阵法交给莫管事,莫管事看后颇为满意,点头道:“你……兄长画的阵法越来越有章法了。” 墨画狐疑地看着莫管事。 莫管事不知怎地被看着有些心虚,咳嗽了一声,摆手道:“没事就回宗门去,我这里忙得很。” 墨画看了看空旷没有一个客人的有缘斋,好奇道:“这里一个客人都没有,管事你忙什么呢?” 莫管事觉得自己这叫佛系经营,并非单纯的生意不好,与生意不好是有本质区别的。 但没有客人,又的确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莫管事就有点生气,“小孩懂什么?我这里可做的都是大生意,有没有客人都忙!我说忙就是忙!” “那管事你忙,我先走了。” 墨画道辞,走了几步又突然转过身问道: “对了,管事你和严教习很熟么?” 莫管事有点心虚道:“也不算很熟,只是有些同门之谊,他那个脾气又臭又硬,正常人都不太受得了,我们也好多年不曾联系了,只是前些日恰好碰到,才一起喝杯茶叙叙旧。” “哦……” 墨画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嘴上说不熟,口气却很熟稔,那就是很熟悉了,至少交情不薄。 莫管事连忙摆手,“快走,快走,别打扰我做生意了。” 墨画离开有缘斋,心道: “看来莫管事和严教习私底下的确有点猫腻……” 之后墨画过的就是枯燥且普通的宗门生活,每日上课,课后向严教习请教阵法,回到弟子居后画阵法,子夜后进入识海,在残碑上练习阵法。 简单而又充实。 墨画的阵法水准日益精进,神识也日渐深厚,至少画四道阵纹的金石阵都很充裕,而且愈发游刃有余,不再有神识匮乏之感。 莫管事阵法的订单也变动了几次,每次的借口都是“行情有变化,之前的阵法不收了,要画新的”,然后拿出新的阵图给墨画。 严教习指导阵论时,就会顺带着把莫管事交付给墨画的阵法解析说明一下,对墨画而言,基本就是把饭喂到了嘴边。 这也基本验证了墨画的猜想,莫管事和严教习私底下必然有交情的,而自己给有缘斋画阵法的事估计管事和教习也都知道了。 不过大家都心照不宣,墨画也假装不知道。 让墨画疑惑的是,为什么教习对自己这么上心,在阵法上知无不答,莫管事也给予诸多便利。 难道真的只是因为自己在阵法上天赋不错? 后来墨画想了想,觉得应该是自己多虑了。 严教习为人严谨认真,无论是教学还是阵法都是一丝不苟,而且传授弟子从不藏私。他这么关照自己,应该是起了惜才之心,不想让自己浪费天赋,蹉跎一生,真的希望自己在阵法上能有所精进。 莫管事与严教习有交情,应该是受了严教习之托,才循序渐进地安排阵法让自己去画。 墨画将两人的好意默默记在心里。 只不过现在自己还只是一个低级的炼气三层的小修士,什么也做不了,就算想回馈这份善意,也只能等以后了。 又过了两个月后,除了金石阵外,墨画还学了泥沙阵,流沙阵和通风阵,加上之前画阵法攒的灵石,一共有一百八十多枚。 墨画准备自己攒够二百枚灵石,然后选一门中品下阶的功法,这样可以省去父母不少负担。 等凑够了灵石,选好了功法,然后再和爹娘说,他们应该也能高兴些。 只是还没等墨画攒够灵石,家里就出事了。 一日上炼丹课时,严教习突然把墨画喊出去,神情有些凝重,跟墨画说他娘病重,让墨画赶紧回去看看。 墨画愣了一下,然后就觉得一盆冷水兜头泼下,心底发凉。 墨画向教习请了几天假,然后就匆匆回到家。 但家里的门是关着的,墨画敲了几遍,没人答应,正着急时,邻居的大婶听声走了出来,道: “是墨画!” “杨大婶,我娘……” “正要与你说呢,你娘病重,正在杏林堂请冯老先生医治呢,赶紧去看看!” 墨画连声道谢,然后又往杏林堂赶。 杏林堂是附近唯一一个丹药堂。 丹药堂有丹师坐阵,一般有修士受伤生病,都会前往丹药铺,请丹师诊断,并炼制丹药疗伤治病。 杏林堂的冯老先生是通仙城有口皆碑的老丹师,钻研丹道大半辈子,晚年更是通过定品考核,成为真正的一品丹师,是通仙城为数不多的定了品的丹师之一。 同时,冯老先生也是通仙城中,唯一一个成为一品丹师后,还愿意在底层散修的坊市开铺坐诊的丹师。 墨画赶到杏林堂时,冯老先生正在坐诊,给人看病。 冯老先生穿着干净但有些旧的发白黑缀道袍,须发皆白,神情和蔼,见了墨画,和眼前病人叮嘱了几句,就对墨画招了招手。 墨画急忙上前行礼,道:“冯爷爷好!我娘她……” 冯老先生点头,道:“好孩子,你娘的病情我看了,虽然有点严重,但于性命无碍,你先放下心。” 墨画这才松了口气,回过神来,却觉得口干舌燥,喉咙像着火一样。 墨画自小体质不好,适才着急,跑得太快了,此时骤然停来下,觉得全身都冒汗。 冯老先生右虚按着着墨画的后背,手间淡青色光芒闪过,渡了一些灵力过去,墨画只觉得有春风拂过四肢百骸,气息瞬间通畅很多。 冯老先生又浅浅斟了一杯茶,嘱咐道:“一次少喝些,慢慢喝。” 墨画按照冯老先生的吩咐,慢慢喝了点氤氲着雾气的茶水,气息这才顺畅起来。 第二十七章 伤情 “你娘是操劳过度,长时间用灵力催动灶火,心肺受火气侵害而受损,咳嗽体弱,呼吸困难。” 冯老先生向墨画说明病情,继续道: “刚送过来时,几乎喘不过气来,我炼了些丹药,暂时缓解了下,短时间内不用担心,但接下去要好好调养。不能再用灵力催动灶火,膳楼帮厨的差事也不能再做了,不然迟早心肺破败,回天乏力。” 墨画听着后怕,忍不住又深深行了一礼,道:“冯爷爷的恩情,墨画谨记于心!” 冯老先生把墨画扶起,微微笑了下,道:“救死扶伤是丹师分内之事,谈什么恩情。你这孩子虽小,说话倒还一板一眼的,等你报答,老夫我说不定早就入土了。” 墨画此时松了口气,也笑着道:“冯爷爷丹者仁心,一定能再活个几百岁!” 冯老先生笑出了声,“你这孩子,从小就会说话。” “我娘每天在膳楼帮厨,应该只有四个时辰,之前都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心肺就受损这么严重了呢?”墨画忍不住问道。 冯老先生道:“我问了膳楼的厨娘,你娘今年开始,每天帮厨的时间从四个时辰延长到了六个时辰,时间长了,灵力更易枯竭,加上操劳过度,自然就更严重了。” “那辟火簪没用吗?” “你说你娘戴的那个簪子么,”冯老先生捋了捋胡子,点头解释道: “那个簪子自然是有用的,只不过那个辟火簪只是普通灵器,没有入品,本身功效也是有限的。不过也还好有这个簪子,不然你娘的病情只会更严重,即便治好,心肺也会有遗存的问题。” 墨画有些庆幸,又有心有余悸,然后问到诊断的费用,冯老先生道:“适才膳楼的管事来过,你娘的事他们也很过意不去,所以一切丹药费用他们都会给的,这你就不用担心了。” 冯老先生悄悄对墨画眨了下眼,低声道:“他们有这个心,老夫也就不客气了,自然都用好的药材炼丹,一定把你娘治好便是。” 墨画放心下来,又郑重地对冯老先生道了谢,然后小声问道:“我能去看看我娘么?” 冯老先生点点头,“去,你娘服了丹药刚躺下,记得小声点。” 杏林堂的厢房打通,放置了几张病榻,专门供病人休息,虽然简陋,但干净整洁,而且还熏着淡淡的烟香。 墨画看到柳如画时,柳如画便躺在里侧的一张床榻上,安静地睡着,呼吸很轻,脸色苍白还有些憔悴。 墨画搬来一个小凳子,轻轻在一旁坐着,看着柳如画的脸。 墨画记着他刚出生的时候,娘亲还很年轻,温柔而秀美,笑起来很好看。 如今不知不觉十年过去了。 对寿命较为悠长的修士来说,十年其实不算什么,有些修士十年时间,容貌甚至都不会变化分毫。 但墨画的娘亲已经变得有些憔悴了,鬓角甚至有了几根白发。 想到自己慢慢长大,而爹娘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时候慢慢变老,等自己忽然发现时,他们已经不是记忆中的模样了。 墨画心里发酸,眼睛也有些朦胧。 柳如画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就发现墨画趴在自己身边,眼睛红红的,心中既觉安慰,又有点心疼。 柳如画摸了摸墨画的头,“你怎么来了,不是应该在宗门修行么?” 墨画默默地看着她,柳如画有点不好意思,道:“娘没事的,不用你担心。” “冯老先生说你每天在膳楼要帮厨六个时辰。” “六个时辰没什么的,你看你邻里的叔叔婶婶,他们做的差事有时候更辛苦,你爹外出猎妖,有时甚至几天几夜不合眼,大家都是这样的……” 墨画摇了摇头,“娘亲你身体不好,怎么能一样?是家里缺灵石吗?” 柳如画微微叹了口气,道:“家里倒是不缺灵石,但你不是马上要学功法了么,中品下阶的功法,应该要两百多灵石,我想着多攒些,到时候让你选一门好点的。” 墨画微怔,“我都没说功法的事,娘你怎么知道啊?” 柳如画又摸了摸墨画的头,“傻孩子,娘怎么可能不知道?你不说是因为你懂事,但爹娘不可能不为你打算。爹娘都只是炼气期的修士,不能给你最好的,但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还是想尽量给你好一点的。” 墨画鼻子有点酸,然后拿出了一个储物袋,道: “娘,我可以自己赚的,我已经赚了一百八十灵石了!” 这下反倒是柳如画吃惊了,她微微张了张口,半晌才道: “你怎么赚这么多……” 墨画心情好了些,“我帮人画阵法啊。” “还是北街的那个有缘斋吗?” “是啊。” 墨画道,然后又愣住了,“娘你怎么这个也知道。” 柳如画轻轻笑道:“你爹跟我说的,他那天见你拿出那么多灵石,怀疑有人骗你,图谋不轨,就跟着你去了那家商行,问了管事几句话,然后发现你没被骗,反倒是那管事被你骗了,我这做娘的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还有个兄长……” 墨画张大了嘴,他觉得什么都瞒了,结果什么都没瞒住,他连他爹什么时候跟着他去的阵阁都不知道…… 柳如画摸了摸墨画的脸,欣慰道:“小时候见你小小的,瘦瘦的,就担心你会受人欺负,又担心你将来没办法谋生。没想到你现在小小的年纪,就能赚这么多灵石,娘也就放心了。” “不过这些灵石,你要自己存着,别看着现在还算不少,等你将来修为高了,或者是娶道侣,生孩子,花的灵石都不少,现在攒着,免得到时候捉襟见肘。” 墨画摇头道:“娘,我将来赚的灵石肯定更多,这点你不用担心的。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把身体养好,其他事不用操心。” 柳如画温和地看着墨画,还想说什么,却忍不住咳嗽出来,墨画不再让她说话,叮嘱她好好休息。 第二十八章 主意 第二日,墨山也急匆匆赶了回来。 墨山到杏林堂时,衣衫褴褛还带着泥土,胳膊上缠着一条绷带,像是被什么妖兽撕开的,还有血迹浸透出来。 应该是猎妖队刚与妖兽发生厮杀完,没来得及处理伤口,就赶回来了。 听到妻子的生命没有危险,墨山这才松口气,冯老先生看完柳如画的病情,顺便又帮墨山处理了下胳膊上的伤势。 几日后,柳如画便回家静养了,按照冯老先生的吩咐,饮食清淡,不可劳累,按时服用丹药,同样一个月内也不能动用灵力。 墨山父子在家待了几天,就都被柳如画赶出了家门——墨山是猎妖队的队长,要带着队员猎杀妖兽,而墨画是宗门弟子,要去宗门修行,不能耽误太多功课。 好在柳如画只是不能用灵力,正常生活倒没什么影响。 墨山只好拜托邻里的婶子帮忙照顾一下,自己平时有空也常会回来,而墨画每逢旬休,也会和教习告假,回家看看。 严教习通情达理,并没有为难墨画,只是叮嘱他不要荒废了修行和宗门的课业。 一个月后,柳如画的身体便差不多好了,虽然还是只能待在家里,需要动用灵力的事情就不能做,不然就会咳嗽不止,但却并无其他损害。 墨画终于放下心来,但却发现娘亲并不是很开心,虽然也还是会笑,但神情比起以前,明显低落很多,有时也常常一个人坐着出神。 墨画很担心,但又想不明白,就去问墨山。 墨山叹口气,对墨画道:“你娘想法很简单,她最想做的事,就是替你攒些灵石,供你好好修炼,看着你长大成人,将来娶妻生子……但你娘现在没办法用灵力了,不能动用灵力,自然就什么也做不了,更不用说赚灵石了。” “忙碌了小半辈子,突然什么都做不了了,也什么都帮不了你,心里多少会觉得空落落的……” 墨画心里不是滋味,想了下问道:“那娘有其他想做的事么?” “其他的事?” “嗯,就是感兴趣的,比如丹符阵之类的……” 墨山寻思了下,道:“这些你娘倒没见得有多喜欢,不过她倒是挺喜欢做菜的,倒不是我夸她,这方圆十里的街坊,没比你娘做菜再好吃的了。” 墨山又叹道:“当初我和你娘定下终身,结为道侣的时候,我还夸海口要替她开家膳楼,让她专门研究各种膳食菜肴,结果这么多年,她尽是陪着我吃苦了,当初许诺的事都没做到……” 墨画看着有些自责的父亲,心知这也怪不了他。 墨山的修为和道法在周围的猎妖师中也是佼佼者,这么多年拼着命地和妖兽厮杀,每次回家身上都带着血,尽管如此,家里仍旧是入不敷出。 究其根本,还是底层散修的生活太艰难了,能维持生计就精疲力尽了。 墨画便道:“爹你放心,我将来肯定帮娘开一家大大的膳楼!” 墨山知道儿子在宽慰自己,摸了摸墨画的头,有些欣慰地道:“好!” 但妻子无法动用灵力,而即便是当膳师也是需要用灵力的,即便开了酒楼,没有灵力,也很难做一个膳师。 想到妻子郁郁寡欢的样子,墨山有些心疼,便拍了拍墨画的肩膀,“有空多和你娘说说话,有时候你说话比我管用,别让你娘想太多了。” “嗯。”墨画点了点头。 之后墨画有空,就会主动陪柳如画说说话,柳如画的气色的确好上一些,但一个人的时候,还是会神情落寞。 “如果娘能用灵力就好了。”墨画这么想着,但也知道这不太可能。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何况还是这种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病根,只能靠慢慢调养,短时间可能是没法根治的。 修道界肯定有能根治的天材地宝,冯老先生就提过几样,但以墨画这样的家庭,根本找不到门路,找到门路也根本买不起。 墨画只能作罢。 又过了半个月,便迎来了一年中最热的月份,太阳高悬,地板都热得发烫,通仙门也按照往例,放了为期一个多月的暑休。 一个年休,一个暑休,是一年里最长的两个假期。 天气炎热,妖兽也都不太喜欢出没,而愿意出没的妖兽,又都是火系的,在这样的天气里妖力更强,极难对付,所以暑假时期,也是猎妖的淡季。 墨山也会较长时间地待在家里,只是偶尔有队员发现了一些值钱的妖兽,才会出门几天,然后带着一些灵石,或是妖兽身上的皮毛之类的回来。 一次墨山出门几天,回家时带回了一个大包裹,墨画一打开,发现是一大包腱子肉,不禁张大了嘴,“爹,这是……” “这是野山牛的肉,没什么灵气,不值什么钱的,但和其他妖兽比起来,肉质还不算太差,异味也不算大。” “最近猎妖队没什么收获,就只有这只野山牛,结果剥了皮割了肉,根本卖不出去,都嫌这牛肉又硬又老,煮不烂嚼不懂,我们便一人分了一些,带回来吃了。”墨山解释道。 墨画不太确定地道:“爹,这肉你要煮吗?” 墨山揉了揉墨画的脑袋,“怎么?嫌你爹做的不好吃?” 墨画笑了笑,没说话。 中午墨山就煮了牛肉,费了半天劲才炖好,用一个大的开口白瓷碗端上桌来。 “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白瓷碗里装着酱红色的牛肉。 柳如画看了牛肉的样子后,就放下了筷子,只用勺子舀了一口汤,慢慢地喝了。 墨画倒是夹起一块牛肉,放在嘴里,嚼了几下,牙齿都发酸了,肉还是顽强得很,没有一点要被嚼开的样子。 墨画尴尬又不失礼貌地把肉吐了出来,也拿起勺子,舀了口汤喝,然后夸道:“汤不错!” 墨山没好气地瞪着他,“汤是用你娘调好的酱料熬的,当然不错了。” 柳如画抿着嘴笑了笑,“知道你有心了,但这膳食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的,即便是用灵力催动灶火炖煮东西,也是有挺多讲究的,什么时候大火,什么时候小火,还有什么时候放什么酱料,放多少,都是有分寸的……” 墨画闻言,突然问道:“那如果煮得时间够长,这牛肉是不是也能被煮烂。” 柳如画道:“按理说是这样,但这也要修士守着锅一天一夜,不停地用灵力催动灶火才行……” “正常修士肯定做不到,能做到的修士应该也没这么无聊。”墨山也说道。 “那如果用阵法呢?”墨画眼睛一亮。 “阵法……”柳如画想了下,道: “这我倒不清楚,不过听膳楼的掌厨说,一些大的膳楼是让炼器师炼制好灶炉,然后阵师画上阵法,这样只用灵石催动,就能长时间炖煮食材了,不用耗费修士的灵力。不过请阵师的费用是很贵的,至少之前那家膳楼就建不起这样的灶炉。” “原来如此……” 墨画若有所思。 墨山也夹起一块牛肉放在嘴里,嚼了几下没嚼动,只好承认道:“的确是不太好嚼。”然后就直接咽下去,催动灵力强行炼化掉了。 晚上墨画一遍在残碑上练习阵法,一边想着膳楼的事。 第二日墨画没在家画阵法,而是顶着大太阳,直接出门去北大街。 天气炎热,走了几步就满头大汗,即便如此,街边还是有些小摊贩,忍着烈日暴晒,吆喝着东西,只是声音也是有气无力的。 墨画来到北大街,找到了街上最大的一家膳楼——福禄膳楼,然后问掌柜:“你们家的少爷,是不是姓安,叫安小胖……不是,安小富?” 掌柜倒没因为墨画衣衫普通,就看不起人,反而因为墨画的口吻太熟稔,猜想他或许真是少爷的熟人,便客气道: “小公子说的不错,少爷正在楼上,需不需要代为通报一声?” 墨画也彬彬有礼道:“烦请请掌柜的通报下,就说有个姓墨的同门,找他有点事。” 第二十九章 灶炉 掌柜的上楼去,不一会就下来了,客客气气请墨画上去。 墨画见到安小胖时,安小胖正和几个鲜衣怒马的少年喝酒,桌案上摆着各式颜色各异,鲜嫩欲滴的灵果,有婢女摇扇,香风款款,还有歌女唱曲,余音绕梁。 室内凉爽安逸,全无夏日的酷热,屏风上还刻画了冰系的阵法,用来降温通风。 墨画想到街上顶着酷暑摆摊做生意,为生计奔波的散修,一时心中感慨。 明明都是炼气期的修士,活在一个通仙城里,却像活在两个世界。 “墨画,果然是你!” 安小胖见了墨画,还有点开心,招招手道:“来来,一起喝点。” 安小胖喝得满脸通红,不过他年纪不大,喝的应该是果酒,即便醉了也不会太伤身。 墨画倒没心思喝酒,直接道:“安少爷,我找你有点事。” “哦,”安小胖回了回神,对其他几个少年挥手道,“你们先喝,我有事。” 之后掌柜的把墨画和安小胖引到一个安静的包间,墨画开门见山,“安少爷,我想请你帮个忙。” 安小胖明显还有点醉意,拍胸脯道:“只要我能帮的,尽管开口!” 墨画看了看包间内富丽堂皇的装饰,问道:“这个膳楼,是你们家开的。” 安小胖得意道:“是!” “你们后厨做菜是用灶炉,还是用修士灵力供火?” 安小胖一脸迷糊,想了一会,没有半点头绪,便开口喊道:“掌柜!” 不一会儿,掌柜的推门进来,安小胖指着掌柜的,对墨画道:“你问他。” 墨画便将刚才的话,又问了一遍掌柜。 掌柜答道:“原先也是用修士灵力供火,但这种做法容易损坏修士的心肺,而且供火也不稳定,东家就决定不用了,去年请炼器师专门炼造了一个灶炉,还请阵师画了阵法,这之后就一直用的是灶炉。” 墨画好奇道:“灶炉的成本比雇修士还要高么?” 掌柜如实道:“长期的话,灶炉更好,短期内雇修士肯定划算些,而且雇佣修士的话可以压价,有时行情不好,半枚灵石就能雇到一个炼气期的散修。” 墨画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即便做了修士,也还是免不了被剥削的。 “我能去看看灶炉么?” 掌柜的迟疑了下,看向安少爷,这种事情他还做不了主,正常后厨都是不让外人进的。 安小胖清醒了点,问掌柜道:“这个不能给别人看么?” 掌柜道:“菜谱才算,灶炉其实很多膳楼都有,没有的也只是因为不想花灵石炼制,不算机密。” 安小胖道:“那就看看呗,正好我也去,那个灶炉我还一次都没见过。” “好,我这便带两位少爷过去。” 掌柜松口气,有安少爷跟着,出了事也不会全怪在他头上。 掌柜把墨画二人带到后厨,指着一个两人高的巨大的炉子样的器具道:“这便是灶炉,放入灵石后,炉内的阵法会将灵石转为火力,火力会延伸到每个灶台,供修士烹饪食材。” “灶炉和各个灶台之间,也是有阵法连着的,而且每个灶台还专门刻了一个阵法,用来控制火力的大小……” 墨画觉得非常新奇,他倒是第一次看到炼器和阵法能被这样运用。 安小胖也看得瞪大了双眼,他平时只知道吃,但不知道那些吃的是怎么做出来的。 掌柜向墨画二人介绍,神情颇有些自豪。 墨画仔细打量着灶炉,左看看右看看,炉口和炉间的缝隙都没放过。 掌柜的见他一副恨不得扒了灶台看看里面都有什么的样子,忍不住道:“墨少爷是想知道什么吗?” 墨画问道:“掌柜的,您知道灶炉里面都刻有哪些阵法吗?” 掌柜的犹豫了下,但想了想,光知道用了哪些阵法是没用的,最重要的是能不能画出阵法,阵法又哪是那么好画的。 “这个灶炉内的阵法倒不复杂,只有一个包含五道阵纹的熔火阵。只是熔火阵的位置比较讲究,要画在灶炉的底部,这样火力才会均匀。灶炉的外部,要留个缺口,放置灵石,这样灵石的灵气会渗入熔火阵,激发阵法的火力……” 掌柜一五一十地都和墨画说了。 “哦哦,”墨画不住地点头。 这么看着又聊了半天,墨画想知道的大概都问清楚了,真诚地向掌柜的道了谢,然后便要告辞了。 安小胖拉着墨画,“不急走,我请你吃好吃的。” 墨画还有事,便没答应。 “你是不是不给面子?”安小胖有点生气。 墨画夸了下安小胖,说他大方,然后悄悄地跟安小胖道:“下次教习布置阵法作业,我帮你画。” 安小胖大喜,连忙点头:“嗯嗯。” 他不在乎灵石,他在乎面子。墨画能帮他画阵法,他觉得颜面有光。 掌柜看着墨画离去的背影,问安小胖,“少爷,这位墨公子是什么身份?” “算是少爷我的同门,阵法画得极好,比我都还要好,实不相瞒,我的阵法作业全都是他帮忙画的!” 安小胖甚至还有点小得意。 掌柜面无表情,心里无语,这也根本没有什么好得意的…… “掌柜你去忙,我喝酒去了。” 安小胖说完转身要走,突然猛然一惊,攥住掌柜的衣袖,双眼直愣愣地看着他。 掌柜被他看得有点紧张,“少,少爷……” 安小胖压低语气道:“这件事,千万不能让我爹知道!” “这件事?” “我的功课是别人帮我做的,这件事千万不能让我爹知道!” 掌柜嘴角抽了抽,“好,好……” 安小胖拍了拍胸口,“好险,还好我机灵,不然就暴露了。”然后又让掌柜发誓,不告诉他爹,这才放心上楼。 掌柜有些无奈,心道:“安家的这些家业,靠这个不靠谱的小少爷能守住么……” 掌柜又想到适才那个姓墨的孩子。 看样子不是什么富家子弟,只是普通修士的孩子,不知他问灶炉做什么。 掌柜走了几步,想起安少爷的话,突然停住了,“阵法画得好?他不会想把灶炉的阵法画出来?” “安少爷是炼气三层,和那个姓墨的孩子是同门,也就是说那孩子最多也就炼气三层,炼气三层哪来的神识去画阵法?” 掌柜摇了摇头,找地方喝茶去了。 第三十章 熔火阵图 墨画又顶着熊熊的太阳回到家,拿起桌上的茶壶,咕嘟咕嘟灌了几大口茶水,这才觉得消了暑意,然后便回到自己的屋里,取出纸笔筹划着。 首先是灶炉。 灶炉是灵器的一种。 修士所用的灵器,涵盖的种类广泛,包括攻击用的刀剑枪棒,防御类的铠甲道袍,法术类的的簪钗玉佩,以及日常生活所需的锅碗灶炉等。 墨画对炼器的了解,仅局限于通仙门《炼器通识》课程中学得的一些通俗易懂的理论知识,比如炼器要炼器炉、锻铁、淬火等要点。 但要实际炼器,他就没办法了。 通仙门炼器课程,也会要弟子亲手炼器,但因墨画体弱,锤子也抡不动,入门的锻铁都做不来,所以教习也就不勉强他了。 现在要炼制灶炉,不是一般的灵器,只能去请专门的炼器师炼制了。 其次是阵法,熔火阵包含五道阵纹,对目前的墨画而言,就比较吃力了。 墨画之前画的阵法,最多也都只包含四道阵纹。 炼气期的阵法,每多一道阵纹,阵法效果都比较悬殊。而差距一道阵纹,对阵师而言,就是差了一道门槛。 墨画天天画阵法,并通过石碑磨练阵法,因此神识也增强了不少,四道阵纹的阵法画起来游刃有余,但五道的阵法,就不好说了。 还有一个难点,就是这副熔火阵要画在灶炉上。 炼器炉的壁炉由精铁构成,精铁对墨水的吸附较弱,在精铁上画阵法,远比在纸上画难度要大,对灵力和神识消耗的也会加剧。 根据严教习的《阵法典论初级》所说,阵法的载体,即承载阵法的媒介,阵师一般称之为阵媒。 阵师画阵法,最常用的阵媒是纸,其次是铁木土石等。 墨画之前都是在纸上画阵法,如今在炼器炉上画阵法,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墨画想了想,叹了口气,还是一步一步来。 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弄到熔火阵的完整阵图。 次日墨画起床,吃完饭就先去找了莫管事。 莫管事身材略胖,怕热,恹恹地趴在桌案上,旁边放着一个摇扇,内刻阵法以灵力催动,不停地摇着。 只是天这么热,摇出来的也是热风。 墨画道:“莫管事,我看其他商行都在墙上画了冰系阵法,用来降温,你要不也弄一套?” 莫管事有气无力地瞪了墨画一眼,“那一整套阵法多贵啊,你给我灵石我就去弄一套!” 墨画嘿嘿笑了笑,然后坐到一旁的桌子上,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慢慢地喝着。 在这个生意冷清的有缘斋里,墨画算是最熟的熟客了,莫管事也不见外,随他自己玩去,然后又把脑袋埋回了桌案上。 墨画喝完茶,就道:“莫管事,你这里有熔火阵的阵图么?” 莫管事抬起头,不悦道:“我这里是商行,专营阵法,什么阵图没有?” 墨画不信道:“二品的阵图也有?” 莫管事气呼呼地敲桌子道:“小孩子不要学人抬杠!”,然后又疑惑问道:“你要熔火阵的阵图做什么?” “我看见膳楼的灶炉上画了这种阵法,好奇,所以就问下,”墨画想了想,又道: “莫管事,你知道灶炉上画熔火阵,有什么讲究么?” 莫管事无精打采地道:“一副熔火阵而已,还能有什么讲究?年前有几家膳楼要建灶炉,还是从我手里买的阵法。他们灶炉设计的阵法图我这里都有。” 墨画眼睛一亮,“能给我看一眼么?” “不给!” “就一眼!”墨画道。 莫管事想继续拒绝,但犹豫了下,还是叹了口气,无奈从后面个柜子中翻出一大张阵图,放在桌案上。 “你就只能在这里看看,按理来说,这些都是要保密的,不能随便给人看的。” 墨画打开图纸,发现上面画了灶炉的设计图,图上还密密麻麻注释着很多文字,有灶炉的用料,以及与之相匹配的阵纹位置,甚至还标注了阵法的尺寸,哪几笔要怎么变化等等。 墨画好奇道:“这些阵法和普通的阵法不一样么,还要标注笔法和阵图尺寸?” “那当然,”莫管事解释道:“阵法的阵纹是统一的,但具体的应用是不同的,有些制式的灵器,规模尺寸一模一样,自然可以统一去画,但有些特殊定制的灵器,就需要针对灵器的形制,进行变化和更改。” “就比如这个灶炉,是膳楼特殊定制的,与其他家的都不一样,那灶炉内部的熔火阵,自然也要根据灶炉的大小、外形和构造进行变化,与之相适应……” “原来如此……”墨画点了点头。 墨画又仔细地看了看图,尽量把关键点都记在心里,以作参考。 莫管事等墨画看得差不多了,就把图纸收了起来。 墨画又问道:“莫管事,熔火阵的阵图可以借我一份么?” 莫管事料到墨画会这么说,拿出一张熔火阵图,然后道:“正常这张阵图是要花十枚灵石买的,我就不收你灵石了,但你看完记得还我,不可有污损。” 墨画惊讶道:“十枚灵石,这么贵么?” “这是自然,你当是那些低级的只有两三道阵纹的阵法么,那些阵法烂大街,随便就能弄到阵图,但四道,尤其是五道阵纹以上的阵图就比较稀少了,包含的阵纹越多,阵法效用越强,自然阵图也就越贵。” 莫管事用手扇了扇风,又接着道:“有些包含十道阵纹的阵图甚至是某些宗门和家族的镇派秘传,别说你花灵石买了,就是看一眼都不可能给你看!” 墨画听得咋舌,阵法想钻研到高深处,的确十分困难。若没什么传承,即便想学阵法,都无从学起。 墨画接过熔火阵图,诚心地向莫管事道谢。 莫管事嘴上说,“小事而已,谢什么谢,这么见外。”但看神情还是挺受用的。 墨画临走前,莫管事又叮嘱道: “研究研究可以,但别好高骛远,更别死脑筋,一门心思钻进去。神识一旦消耗过度,致使识海受损,对阵师而言可是后患无穷的。” 说完莫管事停了一下,咳嗽了一声,继续道:“替我把这话带给你兄长……” 墨画笑了笑,向莫管事行了一礼,然后离开了有缘斋。 墨画离开有缘斋后,先回家将灶炉的图纸默写了下来。 灶炉图纸上的信息很多,墨画没有记全,只记了关键的地方,但这也足够了。 他也不需要完全照搬膳楼的灶炉形制,何况即便是照搬,他也没那么多的灵石去炼制。 墨画将图纸记了个七七八八,然后就又出门,来到街尾的一家炼器行。 炼器行比较简陋,但挺宽敞,墙上地上都摆着各式各样的灵器或是家用的器具,包括一些烛台、茶壶、锅具、簪子、镯子、甚至还有刀剑和铠甲,有些杂乱。 炼器行前挂着一条招子,上面写着“陈记炼器行”,招子很旧,还沾着黑灰,已经用了很多年头了。 这个炼器行是墨画从大虎他们那里打听到的,据说是附近开的最久,手艺也是最好的炼器行。 陈记炼器行的炼器师姓陈,别人都叫他陈师傅。 陈师傅无儿无女,一辈子只知道打铁炼器,虽然没成为一品炼器师,但炼制的灵器一向有口皆碑,许多猎妖师都找他炼制藤甲和刀器。 墨画进门时,陈师傅正带着几个弟子“当当当”地抡着大锤。 第三十一章 炼器师 陈师傅炼气八层的修为,有一百多岁了,须发半百,体格精壮,脸庞常年被炉火熏烤,长得黢黑,但精神矍铄,嗓门很大。 陈师傅正看着几个弟子锻铁。或许是几个弟子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陈师傅瞪大了眼训斥,几个身高体壮的炼器弟子乖乖挨训,头都不敢抬。 训了一通,陈师傅又亲自抡起大锤做示范,精壮的体格抡起大锤来虎虎生风,烧红的精铁被捶打得火花四溅,渐渐就锻出刀的雏形来。 捶打完毕,陈师傅也只是擦了把汗,气息匀称,似乎并没有用什么力气。 天生体弱的墨画看得羡慕不已,自己什么时候要是也能有这般力气就好了…… “看好了,铁就是要这样打,你们刚才那是什么?有气无力的,大姑娘绣花都比你们有精神头!” 陈师傅对着几个弟子又训斥了一遍,转头见看到一个唇红齿白,两眼水灵灵的小孩满脸羡慕地看着他。 陈师傅迟疑了一下,问道:“小娃子,你也想学炼器么?” 散修生计困难,出了宗门就要谋生,有些在宗门里学不到什么实用的东西,便要自己寻些门路,学习一门手艺。 附近便常有修士将自己家的孩子送到陈师傅这里,跟着陈师傅学炼器,将来能自力更生。 陈师傅也只是随便收些灵石,没有灵石,就收些灵谷之类的当做束修。 墨画看了看几个人高马大的弟子,又看了自己的小胳膊小腿,无奈摇了摇头,然后直接道: “师傅,你们这里会帮人炼制灶炉么?” “灶炉?”陈师傅看着墨画,“你一个小孩子,问这个做什么?” “我帮我娘问的。” “灶炉我自然是会炼制的,不过炼制灶炉要很多精铁,折算成灵石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那如果是小一点的呢,是不是会便宜些。” 陈师傅道:“这是自然,小点的灶炉花费的精铁和人力都少上不少,自然更便宜。不过这通仙城很少有人炼制小灶炉,阵法要请人单独设计和刻画,怕是也要不少灵石。” “那炼制一个最小的灶炉,大概要多少灵石呀?” 陈师傅也不因墨画是个小孩子就有所敷衍,而是认真拿出一张纸,将上面记录的各种材料的价格一一记下,然后统一计算,最后将不同尺寸和规模的灶炉所花费的灵石都列了出来。 陈师傅将纸递给墨画,然后又道: “当然这只是材料的费用,我们这些炼器师也要算工时的,按天计数,炼制这个灶炉用了多少天,便收多少天的费用。” “哦哦,”墨画一一记下,然后告辞道: “我记下了,等我回去和爹娘商量下,确定炼制多大的灶炉后再来找您。” 陈师傅嗯了一声,挥挥手道:“早点回去,小娃子路上小心点!” 墨画说的话他倒没怎么放在心上,请他炼器但问价后不了了之的修士很多,多数说了句回去考虑就没有后续了。 更何况还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孩,炼制的还是灶炉这种耗时耗力的灵器,多半没什么下文。 墨画回家后,按照陈师傅给的价目,选择了一个大小适用,且价格在自己承受能力范围内的灶炉,光材料用费大概是一百五十灵石。 还有炼器的人工费,这个还待商榷。 墨画不知道陈师傅炼制这个灶炉要花多长时间。不过目测怎么也要十天半个月,算起来就是五十到七十五灵石之间。 有些超出了墨画的预算,到时候可能要找爹娘要些灵石,或者找谁借一些。 接下来最关键的,就是阵法了。 墨画将熔火阵图摊开放在桌上,开始仔细研究。 熔火阵图包含五道火系阵纹,阵纹的落笔多位于离火位,单看繁复的阵纹,就比金石阵和固土阵复杂不少。 墨画微微叹了口气,摒除杂念,开始专心记下阵纹和笔法顺序。 墨画学得专心,不知不觉天色就黑了。 即便是吃饭的时候,墨画也在想着熔火阵的阵纹,馒头嚼了几口,就想得出神,握着馒头发呆。 柳如画看着又好气又好笑,捏了捏他的脸颊,“饭要好好吃,吃完再想事情。” 墨画回过神来,嘿嘿笑了一声,然后专心吃饭,吃完就又跑回了屋里。 墨画已经将熔火阵的阵纹记得差不多了,然后又花了一个时辰的时间,用不含灵力的墨水在草纸上练习了下,之后在子时进入识海,开始在石碑上练习阵法。 单看阵纹,虽然比较繁复,但基本构造逻辑和其他阵法并无不同,记下阵纹不算难,难的应该是神识。 墨画的神识,未必能支撑他画出一副完整的熔火阵图。 墨画开始在残碑上画熔火阵。 起初三道阵纹都很顺利,到了第四道阵纹的时候就明显吃力起来,神识渐渐迟滞,有种渐趋干涸的感觉。 墨画小小的眉头皱了起来。 直到第四道阵纹画完,识海中传来阵阵刺痛,仿佛潮水褪去的河床开始有了斑驳的裂痕。 墨画连忙停手,快速将残碑上的阵纹抹掉,神识的刺痛这才缓解。 墨画瘫倒在识海似虚似实的地面上,大口喘着气。 “完了,神识差得有点多……” 墨画的神识只够画出四道阵纹,画完四道阵纹,便根本没有余力去画出第五道阵纹。 看似只差一道阵纹,但神识短期内无法快速增强,这仅仅一道阵纹可能要卡住很久。 “怎么办呢?” 墨画心里琢磨着。 神识并无增长的捷径,这是修界公认的常识。 至少对通仙城炼气境的修士而言,这点是公认的。 墨画请教过严教习,严教习也说过,神识的增长大多只能靠修为的提升,修为境界越高,神识自然越强。 其次便是靠对神识的运用来增强神识,修士神识运用得越多,越频繁,则神识自然就越强。例如阵师因常见画阵法,需要频繁动用神识,自然神识比一般修士就强得多。 墨画也曾问过有没有专门修炼神识的法门,严教习直言没有。 无论是古籍,还是世家各类法门的记载中,都没有安全可靠的,可修炼神识的方法。有的一些也多是邪魔外道的功法,一旦修行,多半都会走火入魔,成为人人得而诛之的魔修。 至于是真没有,还是被世家大族秘密收藏,这点就不得而知了。 但即便是有,墨画肯定也弄不到,即便弄到手,也不太敢冒着走火入魔的风险去修炼。 墨画如今炼气三层,短时间内也无法突破炼气四层,不可能靠着修为增长来增强神识。 那摆在面前的方法只有一个了: 不停地画阵法。 没有捷径的方法,才是最好的捷径。 第三十二章 食肆 利用识海中的道碑,不断磨练阵法,增强神识。 这个方法虽然笨,但也是墨画目前唯一的办法。 “还好有识海中的道碑,不然想用这种笨办法都不可能。” 墨画有些庆幸地想着,现实中画阵法对神识的消耗太大,恢复也太慢,想要通过这种方法增强神识,必然要多花几倍的时间和精力。 既然如此,墨画反倒安下心来,心无旁骛地在道碑上练习熔火阵。 只要不停地练习,总归是会有学会的一天。 墨画先尽力将前四道阵纹画出,待神识几乎耗尽,就抹去阵纹。 休息片刻后,继续画,然后再抹去。 就这样循环往复,直到觉得神识稍有余力,便在四道阵纹画完后,多画一笔。 一整夜过去,墨画也只比开始时多画了两笔,但这两笔至少说明,他的神识的的确确在增长着。 第二天醒来,墨画前往坊市买了一些熔火阵所需的墨水。 墨水是以火系妖兽的血液为引,加入一些草药调配而成,不算特别贵,墨画一次性买了十多份。 因为阵师稀少,会画阵法的修士也不多,所以买墨水的修士也少。老板难得碰到墨画这个大主顾,还多送了墨画几份。 回家后,墨画就用墨水开始练习画熔火阵。 因为墨水是花了灵石买的,所以墨画画得格外认真,一笔一划都格外用心。 当然神识受限,墨画最多也还是只能在四道阵纹画完后,额外多画两笔,无法画出完整的五道阵纹的熔火阵。 这样画完后,就要停笔休息一个时辰,用来恢复神识。等神识充盈后,再继续动笔去画。 这样的效率比起在识海的道碑上画,差上很多。还要消耗墨水和灵纸,也就是在花费灵石。不过为了早点学会熔火阵,墨画也不在乎了。 这样夜以继日地练习阵法,半个月的时间后,在四道阵纹外,墨画可以额外画出十来笔,大概相当于半道阵纹。 按照这个进度,估计再要半个月,墨画的神识就足够画出一副完整的,包含五道阵纹的熔火阵法了。 墨画默默松了口气。 考虑到灶炉的炼制也需要时间,所以有些事也要早点打算。 白日墨画去街上赚了一圈,晚上回家,与爹娘一起吃饭。 烛光摇曳下,桌上摆放着清香的米粥,又白又软的馒头,两碟时新的蔬鲜,还有一小碟腌的咸菜。 普通散修的餐桌上,这已经算是颇为丰盛了,寻常基本上不可能有肉食。 柳如画厨艺很好,饭菜虽然简单但很可口,墨画吃得很香。 只是饭菜虽然是柳如画做的,但却是墨山用灵力供的火。 柳如画神色和往常一样,但顾盼之间,眼眸中总会有一些失落,偶尔还会愣神。 墨画三下五除二吃下一个馒头,鼓着腮帮突然问道:“娘,你想过开膳楼吗?” 正细细地喝粥的柳如画愣住了,笑着道:“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娘你做饭这么好吃,开膳楼肯定能赚很多灵石。” “开膳楼也要本钱的啊,我们这种家境的散修,哪里来的灵石去开膳楼呀。” 柳如画好笑道,然后素白的手指点了点着墨画的鼻子,打趣道:“等你将来长大了,修为高了,能赚很多灵石了,我们再开一家。” 墨画悄悄道:“那我们先开家小的。” “什么小的?”柳如画愣了下。 “食肆啊,”墨画道,“我去街上看了一圈,发现有很多食肆,卖些酒水,菜肴,小吃,面条之类的,生意都挺不错的。” 柳如画欲言又止,神情有些低落。 墨山见状,轻声道:“画儿,你娘她……不能用灵力的。” 不能用灵力,便不能供火,无法做修道的膳食。 即便能用灵力,食肆客来客往,要做很多菜肴,这也不是一个炼气期修士的灵力能支撑得住的。 墨画秀气的眉头一挑,得意道:“我们建个灶炉。” “灶炉?” 墨山和柳如画面面相觑。 墨画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大张图纸。 “这是灶炉的设计图纸,我问了炼器行的陈师傅,用哪些材料,多大尺寸,要多少灵石都算好了,阵法我来想办法。这个灶炉炼制好,不需要修士用灵力催动,只需要放入灵石,便可源源不断地供火,烹饪菜肴和炖煮食材都方便很多。” 墨山夫妇二人没想到自己儿子图纸都拿出来,一时都有些愣住了。 “炼制灶炉要很多灵石……” “我们先做个小的灶炉,我问过陈师傅了,要的灵石不是太多。小食肆的话,灶炉小一点,也足够用了。” “那阵法呢?”柳如画问道。 墨画故作淡定,但神情有些掩饰不住的得意,“我来画就好了。阵图我早就找莫管事拿来了,阵法也不难……” 几个晚上耗尽神识,一遍又一遍苦练,还是没完全学会熔火阵的墨画,说到最后有一点小小的心虚。 柳如画狐疑地看着墨画,“真的不难么?” 墨画嘿嘿笑道:“虽然我现在还没学会,但再练几天,就没问题了。” 没办法啊,五道阵纹的阵法,不是那么好学的。 柳如画也点了点头,心道墨画年纪小,学阵法也没多久,他能学会的话,应该也不是特别难的阵法。 但她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道:“开店哪有这么容易,即便是个小食肆,店面也要现租,也要雇人帮忙,还有很多事情要打理,灵石也要花不少,一旦入不敷出,家里就更难周转了。现在最重要的是,留些灵石,让你好好地修炼……” 一直沉默的墨山突然道:“这个食肆我们开,店面和人手的事我来想办法,你们都不用操心。” 墨山又掏出一个储物袋,递给墨画,“这里面有一百多灵石,是我这几个月猎杀妖兽赚来的,我知道你替人画阵法,也赚了不少灵石,但炼制灶炉要的灵石先从这里扣……” 墨画刚想拒绝,墨山就把储物袋塞到他手里。 墨画拿着储物袋,想到袋中的灵石是父亲和妖兽拼命厮杀赚来的,便觉得比一般的灵石还要沉。 墨山已经答应了,开食肆的事便基本定下了,墨画吃完饭,回屋继续练习画熔火阵。 柳如画神色还是有些担忧。 墨山安慰道:“好了,你不要多想了,开个食肆也只是个小本生意,就算赔了也赔不了多少。” 柳如画叹了口气,“画儿天资聪明,将来修行,学功法、道法,他还想做阵师,学阵法,都要花很多灵石,如今把灵石都用了,将来画儿修行用的灵石不够了怎么办?” 墨山温声道:“不要小看画儿,他现在已经能帮商行画阵法了,虽然是一些简单的阵法,但也不得了了,说不定过个一二十年,阵法再磨练磨练,他真的能当上阵师。” 墨山笑道:“到时候,我们可能要靠儿子养活了。” 柳如画笑了笑,但还是放心不下。 墨山握着柳如画的手,“那就把食肆的生意做好,多攒些灵石,将来再想办法给墨画找个小媳妇,看他娶妻生子。” 柳如画照着墨山的话想了想,脸上露出了微笑,但还是不太安心:“要是万一……” “就算有万一,还有我呢。日子再难,也总会有办法的,无非就是再辛苦点,多杀几头妖兽罢了。” 墨山语气温和而且坚定。 柳如画不再说话,默默依偎在墨山的怀里。 第三十三章 炼制 第二日墨画没有练习熔火阵,而是拿着灵石到陈记炼器行找到了陈师傅。 陈师傅见了墨画有些意外,等听到墨画真打算炼制灶炉时,就更意外了。 “你真的打算炼灶炉啊?” “那是自然,不过只炼制个小的,大概四尺高,用料也无须太贵,结实耐用便可。” 陈师傅点了点头,“那刚好,若是炼制大的灶炉,我这里的人手还未必够。你这个看来是自家用的,又都是街坊邻里,我给你挑些便宜好用的材料,保证实惠还耐用。” 墨画开心道:“谢谢陈师傅!” “不过,”陈师傅看了看墨画,又往他身后瞅了瞅,疑惑道: “你爹娘呢,炼制灶炉也不是件小事,总归要有大人来说了才算。” 墨画拍了拍胸口,“我爹说交给我了,陈师傅你有事跟我说就行了。” 陈师傅看了看小不点的墨画,点了点头,“果然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说完皱了皱眉,犹豫了下,但还是道: “这定金你可带了?灶炉材料费一百五十灵石,炼制需二十日,一日五枚灵石,炼器费一百灵石。这定金便是材料费,要先交一百五十灵石,炼器费可以炼制完再结清。” “嗯,我带了。” 墨画从怀中掏出一个沉甸甸的储物袋,打开袋口,里面全是晶莹剔透的灵石。 这笔灵石放在普通的散修家庭,也是一笔巨款了,这孩子就这么揣在了怀里…… 陈师傅神情复杂地接过储物袋,数了数刚好一百五十枚灵石,然后取出灵契,写明炼制灶炉的材料、费用和交付日期。 灵契是修道界公认的订立契约的凭证,每份灵契都是特殊的,不易销毁和伪造,以作为修士灵石财货交易的凭据。若有纠纷,可以找有权威的修士或请道廷司从中裁定。 灵契一式两份,陈师傅自己签了字,然后将灵契递给墨画。 墨画也签上自己的名字,两人一人一份留存,作为炼器交付的凭证。 陈师傅本想让墨画签他父亲的名字,但想了想还是没说,心想他的父母既然让他负责,那他签也是一样的。 天道之下众生平等,无论修为高低或是年龄长幼,签了灵契,都是作数的。 “墨画……” 陈师傅见灵契上端庄俊秀的字迹,这才知道眼前这孩子名叫“墨画”,又看了下长相,的确唇红齿白,眉目如画,倒和这名字挺相称。 再加上谈成一笔不小的生意,大半个月的生计不愁,对墨画越看越顺眼。 “小兄弟,灵契签完了,明日便开工炼器,一定抓紧给你炼出来。你若有空也可以过来看看进度,或者学学炼器,一般不是铺里的学徒,我都是不让他们看的。” “好啊好啊,谢谢陈师傅!” 墨画对炼器还是挺感兴趣的,虽然他可能一辈子也炼不成一件灵器,但炼器相关的知识可以学学,多多益善。这种实用式的炼器手艺,宗门也是不会教的。 之后的几日,墨画还是一如既往地练习熔火阵法,偶有空闲,就跑去炼器铺看下灶炉炼制的进度,顺便问下炼器相关的知识。 陈师傅也不藏私,有问必答,这样接触几天之后,既惊讶于墨画学习的悟性之高,又可惜于墨画炼体的资质之差。 天生体弱的孩子他见过,但也很少见到这般体弱的,炼器的锻锤都挥不动。 不然陈师傅还真想把墨画收为弟子。 墨画看了几日炼器,一是学些炼器的常识,二是想校正下熔火阵的行笔和尺寸。 平日的阵法是画在纸上的,可以多练练,错了也没事,换张纸就是了。 但现在是要画在灶炉上,要是一时失误,他总不能让陈师傅再炼一个…… 所以墨画要对灶炉的构造很熟悉,要经常来炼器铺看下进展。 一日清晨,墨画喝完娘亲亲手熬的粥,又练了一下阵法,趁着日头未烈,便又慢慢悠悠地来到陈记炼器铺。 到了炼器铺,却发现往常热火朝天的铺子里,今日十分冷清,既没了响亮的吆喝声,也没了“当当”的打铁声。 墨画走到后院,见陈师傅和几个学徒在收拾东西,炼器炉熄着火,炉盖被打开,地面上是一些清理后的灰烬。 “陈师傅,发生什么事了?” 陈师傅见了墨画,抱着歉意道:“小兄弟,对不住了,炼器炉坏了,你要的灶炉怕是要延期了。” “炼器炉坏了?” 陈师傅也一脸郁闷,“这个炼器炉有些年头了,之前也都有些小问题,修修补补还勉强能用,结果今天过来就打不上火了,唉……” “不能修了吗?”墨画问道。 陈师傅摇了摇头,“之前是炼器炉外面部件有问题,我还能修修,现在应该是内部的阵法出了问题,这就没办法了,只能去请其他炼器阁的师傅看看,如果还要请阵师修复阵法,那还要花不少灵石……” “阵法?”墨画精神一振,“我能看看嘛?” 陈师傅微怔,“看什么?” “我看看阵法。” “你看阵法做什么?”陈师傅疑惑道,“你懂阵法?” 墨画道:“我在宗门里和先生学过一些阵法,看看能不能帮到你们什么,至少可以帮你们看是不是阵法出了问题。” 陈师傅将信将疑,想了下这个炼器炉反正都坏掉了,看看也没什么损失,就道:“那行,我让他们把炼器炉彻底拆开,给你看看里面的阵法。” 说完和几个学徒一起动手,将炼器炉一点点拆开了。 炼器炉有两人高,由各种精铁炼制,十分沉重,不过几个学徒炼体的天赋都不差,人高马大,相互配合着也不是特别吃力。 墨画很有自知之明,根本就没想着动手帮忙。 炼器炉拆开后,便能看到炉内上面刻画的密密麻麻的阵纹,阵纹呈暗红色,有些被黑灰遮住了,但勉强辨识,还是能认出画在炼器炉内部的正是一副完整的火系阵法。 正是墨画天天画,但还没能画完的……熔火阵。 第三十四章 修阵 “竟然是熔火阵……”墨画道。 “不错,”陈师傅点了点头,见墨画一眼便认出阵法,心里多少认可了点,语气上也郑重了些: “墨小兄弟,你看看是不是这个阵法出了问题,我对这一窍不通,什么也看不出来。” 陈师傅让人将炼器炉上的黑灰擦去,墨画就趴在炉口,仔细看着炉壁上的熔火阵纹。 他虽然暂时还不能完全画出来,但夜以继日地练习,阵纹的画法早已烂熟于胸,不一会儿便指着几处对陈师傅道: “确实是阵法的问题,这几处阵纹都磨损了,灵力无法传导,阵法也就失效了。” 陈师傅见墨画说得有条有理的,不由刮目相看,之后又皱起了眉头: “那只好请阵师帮忙修了。唉,本来行情就不大好,这次也不知要多花多少灵石……” 墨画问道:“请阵师修复阵法很贵么?” “那是自然,”陈师傅答道:“阵师本就不多,这种需要专门修复的阵法的情况,还要多给一些灵石,不然别人也不乐意来。” 墨画斟酌着道:“要不,我来试一下?” “你?”陈师傅大吃一惊,“你已经是阵师了?” 墨画谦虚地摆手道;“还不算,我只是跟着宗门的先生学阵法,而这个阵法刚好学过。” 陈师傅看着半人高,一脸稚嫩的墨画,很是委婉地道:“还是算了,你一个小孩子,别累到你了。” 墨画知道陈师傅还是有顾虑,眼神一转,问:“陈大爷,你们去请的,也不一定是真正的阵师。” “这个……”陈师傅道:“倒也是,有些其实只是学徒,还不算阵师。但有求于人,自然要说点好话,无论是不是阵师,用阵师来称呼总归是不错的,他们听着高兴,事情做起来也顺利。其他的我们不大清楚,也不好多问,只要把阵法修好就行。” “那他们每次都修好了么?” 陈师傅想了想,道:“有几次很顺利,很快就修完了,也有时候涂涂改改半天,还是不行,最后换个人来才修好。” “那不就是了,这些来的多半也就是学徒,就算阵法水平比我高,也高不到哪里去。”墨画自信地道。 当然正经学徒的水准应该是比墨画高些的,但有些学徒的水平,也的确未必比得上他。 墨画又道:“他们来修也是修,我修也是修,至多修不好,你再请他们来便是了。” 这话说得……好像也有点道理…… 陈师傅有些被说动,但还是有些迟疑,墨画见状接着道: “即便请了阵师,也不是立马就能来的,还要看别人有没有空。耽误一天,炼器铺就少了一天的进账,时间长了,就入不敷出了。” 炼器铺的生意还行,但利润不高,陈师傅也不愿偷工减料,所以挣的都是辛苦钱。何况还要供这几个学徒吃喝,一旦停工时间长了,确实不易周转。 陈师傅头有点疼,最后咬咬牙,道:“罢了,小兄弟,你试试。” 说完又小心翼翼叮嘱道:“但是试下就行,不要勉强,别把阵法弄坏了……” 墨画保证道:“放心,最多也就是修不好。” 陈师傅感觉受到了安慰,但好像又并没有被安慰到。 墨画让陈师傅等了等,自己先回家取了笔和火系墨水,然后又把熔火阵图带着。到了炼器铺,先将阵图给陈师傅看了下。 陈师傅见图上的阵法和炼器炉上的的确相像,多少放了点心,至少没有完全不靠谱。 这是第一次在灵器上画阵法,墨画多少有点紧张,好在熔火阵已经练习过太多次,动笔后心态反而平静下来。 修复阵法与画阵法不同,不需要耗费太多神识,因阵法本身便是完整的,所以只需要将损坏的部分阵纹以墨水重新勾连便好。 考验的是阵师的眼力,细心以及对阵法的熟悉程度。 墨画趴在灶炉边,全神贯注地画着。 半个时辰不到,墨画便将阵法修完了,然后又花了一盏茶的功夫检查了一遍,确认没问题后,才松了口气。 陈师傅在一旁提心吊胆地盯着,生怕墨画弄坏了阵法,见状忙问道:“这是……修好了吗?” 墨画衣服脏了,脸上也有几道灰痕,不太确定道:“应该是好了,要不点个火试试?” 陈师傅神情有点复杂,但还是和几个学徒一起,重新封起阵法,装好炼器炉,然后将灵石嵌入炉中,催灵力点火。 但火并没有点起来。 墨画愣住了,摸了摸下巴,原本有灰痕的小脸,现在更是脏兮兮的了: “为什么没火呢,阵法应该是修补好了的。” 陈师傅问道:“小兄弟,你确定阵法没问题么?” 墨画翻出熔火阵图,又仔细比对了一遍,然后点头道:“阵法是没问题的。” 陈师傅用手摸了摸炼器炉,感受了下温度,对几个学徒道:“灵力不太够,多放几枚灵石,再烧个烙铁丢进去。” 几个弟子照做了,果然炼器炉的温度渐渐高了起来。 不一会便有火“噌”地一下冒了出来。 陈师傅大喜,“好了!” 几个弟子也高兴起来,炼器炉能用,他们就有活干,也能跟着师父学到东西,因此看向墨画的神情都带着佩服。 墨画也很开心,道:“炼个灵器试试,看看会不会有问题。” 陈师傅随便丢了把刀进去,炼了一会后,略带遗憾道:“用着没啥大问题,就是火力比之前小了点,炼器花的时间可能要更久些。” 墨画有些疑惑,“一样的阵法,火力为什么会小呢?难道阵法修复后效用会降低?” 陈师傅摇了摇头,“之前也修了几次,但火力没下降多少。” “那是为什么呢?” 墨画皱起了眉头,思考是不是阵法哪里画得不够好。 陈师傅寻思了一下,指着墨画砚台中的墨水道: “那或许是墨水的问题?之前请人来修,他们用的墨水明显比你这个颜色更深,鲜红的,看着像是有火在烧。” 墨画恍悟,自己图的方便省钱,买的是最便宜的火系墨水,平日练下阵法还好,真正画在灵器上,效果定然是比较差的。 “阵法的效果要好,还需要品阶高点的灵墨。” 墨画默默记下了,然后有点不好意思道:“那应该就是墨水的问题了,我买的是便宜货,灵力的激发效果可能不太好。” 陈师傅道:“说这话做什么,火力虽小了点,但能用就不错了,说到底老头子我还要谢你呢。” 陈师傅想了下,咬牙道:“你要的那个灶炉,炼器费便不用给了,我帮你把灶炉炼出来。当然材料费我就不退了,毕竟我这一大群小伙子,总还是要留口饭吃的。” 墨画看了看宽敞但简陋的炼器铺,又看了看黢黑的陈师傅和一边满身大汗,脸上沾着黑灰的炼器弟子,心知他们挣些灵石也很不易,便道: “陈大爷,炼器费给我打个五折就行了。” 陈师傅摇了摇头,“那不行,就这还是我占了便宜,请别人来修这个阵法,至少也要一两百灵石。” “可以不用给这么多的。” 陈师傅脾气犟了起来,“做修士讲的是诚信,一口吐沫一口钉,说过的话,怎么能轻易收回?我既然说不收你灵石,那就定然不能收!” 这个脾气也太耿直了…… 墨画没办法,心思一转,笑着说道:“那这样,炼器费我不给,灶炉炼完,我给些灵石,就当您和大家的辛苦费。” “这……” 陈师傅一时没理清楚,炼器费和辛苦费,似乎一样,但感觉又有点不一样。 “就是请朋友帮忙,有时候也是要给辛苦费的。”墨画又道。 “那……好。” 陈师傅觉得这话的确在理。 几个弟子也感激得看着墨画。 他们家庭本不富裕,做弟子帮工多少能挣点补贴家用,若是挣不到灵石,原本艰难的生活就更艰难一点。 而能挣到灵石,哪怕是多挣一枚,生活也就更轻松一分。 “那就这么说定了!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家吃饭了!” 墨画挥挥小手道别。 陈师傅叮嘱墨画路上小心,还道:“以后要炼器尽管来找我,我给你打折!” 第三十五章 俱备 自墨画学熔火阵,已经过去了十六天。 这日墨画早早起床,清晨的阳光照在桌上,清新而明媚,没有正午时分的燥热。 墨画在桌上铺好纸,调好红色的墨水,然后开始画熔火阵。 这是十多天来,墨画每日都会做的事。 但今天与往常不同,墨画要正式画一副完整的熔火阵。 昨晚的识海中,墨画已经可以在残碑上将熔火阵画出,这意味着他的神识已经足够支撑他画出五道阵纹。 而熔火阵的阵纹经过反复练习,以及在炼器行的炼器炉上修复过一遍,墨画已经烂熟于胸了。 墨画画得小心而且谨慎,一个时辰后,待到墨画觉得神识有些刺痛,渐趋枯竭的时候,熔火阵也落下了最后一笔。 墨画注入一点点灵力,灵力沿着红色的阵纹,慢慢流转,从第一道阵纹的第一笔,渐渐流转到第五道阵纹的最后一笔,最终连通整副阵法,期间也无阻碍之处。 成功了! 墨画长长舒了一口气,有种经过日积月累而水到渠成的感觉。 “五道阵纹的阵法!” 炼气三层便可以画五道阵纹的阵法。 墨画知道正常炼气三层的修为,最多也就画出三道阵纹。那些大的世家和宗门弟子,天赋更高,传承更好,同境界下,阵法水平估计会比自己强些。 但即便再强,估计也不会强太多。 墨画点了点头。 而且只要多画,神识必然越来越强,学起阵法也更容易些,成为一品阵师应该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等真正成为一品阵师,哪怕只是没通过定品,只是普通的阵师,就能有不少灵石收入,父母也不会那么辛苦了。 墨画这么想着,情不自禁开心起来。 然后这几日反复练习阵法的倦意袭来,墨画倒在床上,不由睡了起来。 柳如画拿着几个洗干净的野果进屋,见桌上有一副刚画完的阵法,墨画倒在床上呼呼大睡,便替墨画收拾好了桌子,又在墨画的小肚皮上盖了一条皮毛织成的毯子,然后盯着墨画看了半天。 见墨画睡得香甜,梦中不知在吃什么,嘴角流着晶莹的口水,柳如画情不自禁笑了起来,用衣袖擦了擦墨画的嘴角,然后才起身离开。 几日之后,大柱来通知墨画,灶炉也炼制完成了。 大柱是陈师傅的大弟子,高大又健壮,笑起来很憨厚。 墨画随着大柱赶到陈记炼器行,便看到铺子里摆着一个一人高的灶炉,造型古朴但敦厚,三足脚,覆口圆腹。 灶炉的炉盖开着,是要等在炉内画好阵法,才能封上。 “灶炉已经锻造好了,小兄弟你看看,还满意不。” 墨画围着灶炉转了一圈,左右看了看,又用手摸了下,感觉手感沉实,一看便知用料十分讲究,细节打磨也很用心。 墨画点头夸道:“不愧是陈师傅,这是我见过的最好的灵器了。” 当然他本身也没见过多少灵器。 陈师傅摸了摸胡子,“那是自然,小兄弟你要的东西,自然给你做最好的。” “谢谢陈师傅!” 墨画开心道,然后取出一个储物袋,“里面是六十枚灵石,是给您的辛苦费。” 二十来天的工时,需付一百多的灵石,墨画打了五折然后又多给了一点点。 陈师傅原本还想拒绝,但想到这几个月炼器行生意不太好,大柱这些弟子,平日饭都吃不饱,还是收下了,但跟墨画道: “以后炼器你来找我,我给你通仙城里最低的价钱。” “嗯嗯,谢谢陈师傅!”墨画开心道。 “不过,”陈师傅迟疑了下,“这个灶炉还要画上阵法才能用,这个阵法你要找谁画呢?” 墨画拍了拍胸膛:“我自己画!” 陈师傅既觉意外,又觉得没那么意外。 炼器行的炼器炉上的阵法便是墨画修复的,而炼器炉、丹炉和灶炉的工序类似,核心阵法也相近,所以墨画要自己画也没什么问题。 但是…… 陈师傅好言劝道:“这修阵法和画阵法还是不同的,听说画阵法神识消耗更多,小兄弟你修为不高,神识应该不够,别勉强画阵法,最后伤了识海。” “放心,”墨画道,“我心里有数的。” 陈师傅便不再说什么,阵法这块,他也不比眼前的小修士更懂。 墨画个头不高,陈师傅便将装好的灶炉又重新拆了开,摊放在地上,方面墨画去画阵法。 大柱几个弟子也在一旁搭手,然后站在一边,伸长脖子,好奇地看着墨画画阵法。他们也不常见修士画阵法,觉得新奇,何况画阵法的是比他们还小上不少的墨画。 墨画先用笔蘸着水,试着在灶炉的内壁上画上阵纹,既熟悉下用笔,也适应下实际在灵器上画阵法的感受。 脑海中也预想下实际画阵法时会遇到的问题。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事前多些准备,可以大大提高阵法的成功率。 准备完后,墨画摊开熔火阵图,放在一边进行参照,然后取出笔和一小瓶墨水。 墨水的颜色呈鲜红色,更为浓稠,据说是由火系虎类妖兽的血液调配而成,品质虽然只是中等,但比墨画之前用的要好,也是墨画财力承受范围内,所能买到的最好的墨水了。 这一小瓶墨水便要十枚灵石,仅够画两副熔火阵,所以一定要准备完全,避免失败。 一旦失败,光是浪费的墨水,就够墨画心疼的了。 墨画屏气凝神,静下心来,然后开始动笔画阵法。原本满脸天真稚嫩的墨画,神情渐渐严肃起来,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炯炯有神,似乎蕴着星辉。 陈师傅和几个弟子站在一旁,见墨画神情凝重,也都大气也不敢喘,生怕打扰到他,表情看上去比墨画还要紧张。 墨画白嫩的小手执着笔,指腕灵活地挪转,带动笔尖在炉壁上游走,勾出一条条鲜活的阵纹,疾徐有度而章法井然。 一旁的几人虽看不懂阵法,不明白阵纹,但见那奇妙的阵纹似从笔尖流泻而出,一时也都看得入神。 不知过了多久,墨画才停下了笔,长舒了一口气。 几人见状,不知为何,也跟着松了口气。 陈师傅犹豫着,小声道:“小兄弟,这是……画成功了?” 墨画神色严肃的小脸上重又浮现出烂漫的笑容。 “嗯,成功了!” 第三十六章 灶炉 看着墨画的笑容,陈师傅他们也都跟着开心起来。 陈师傅忍不住开口赞道:“小兄弟真了不起,我活了大半辈子,还是第一次见你这么小年纪的修士能画出阵法来。” 墨画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有些腼腆道:“陈师傅,先看看画上阵法的灶炉能不能用。” 陈师傅招呼了一声,和几个身强体壮的学徒将灶炉重新装好,投了几枚灵石进去,不一会儿,炉内便燃起了火苗。 陈师傅点了点头,道:“没问题,除了规格小了点,这个灶炉和膳楼那些花大价钱锻造的没什么区别,甚至这个火势还更猛些。” 墨画松了口气,之后陈师傅让大柱几个弟子将灶炉送到墨画的家里。 墨画和爹娘商量后,最后还是决定将食肆开在自己家里。 一是方便,二是外面靠近的坊市铺面都太贵了。原本就是小本买卖,花大价钱租了铺面,若是亏本就真的是倾家荡产了。 而且墨画住的地方,虽然大多住的都是贫穷的散修,但靠近大路,人流不少,每逢节日也比较热闹。只要做的东西好吃,不愁卖不出去。 墨画的家比较小,只有普通的二室一厅,外面还有一小处院子,算是炼气散修屋室的基本格局,一家三口住起来还行,开食肆就不够了。 墨山便和几个邻居商量,每月付一些灵石盘下了他们的院子,然后请猎妖队的朋友帮忙,改造了一间膳厨,又将几个院子连在一起,这样院里便有了一大片空地,可以摆些桌椅,供人吃饭休息。 灶炉有点大,放不进储物袋,大柱和几个弟子便将灶炉往墨画家里抬。一群人抬到墨画家时,墨山和妻子还在收拾院子,挖土砌墙,院子看上去有些凌乱。 大柱他们又不辞辛苦地帮忙将灶炉装好,然后坐着喝了杯茶,就告辞了。 虽说之前墨画就信誓旦旦地打包票,而且做事一向让人放心,但看到墨画真的请人锻造了一个灶炉,而这个灶炉就在眼前,墨山夫妻二人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柳如画摸了摸灶炉,道:“看上去和那些大膳楼的差不多,就是小了些,但明显更结实,做工也更精巧,不过要花不少灵石。” “我帮陈师傅修好了炼器炉里的阵法,他给我打了五折,而且这个灶炉里的阵法也是我画的,所以也没花太多灵石。”墨画有些小得意。 柳如画和墨山面面相觑,他们只知道墨画在阵法上有些天赋,没想到墨画不仅可以帮别人修复阵法,甚至已经可以自己动手在灵器上画阵法了。 柳如画将墨画揽入怀中,夸道:“画儿真了不起!” 墨山也看着儿子,满眼欣慰。 原本他还为墨画体弱而担心,如今见墨画在阵法上的天赋,知道即便不能炼体,将来单凭阵法也足以谋生了,而且不用像自己一样冒着风险与妖兽厮杀,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娘,我告诉你灶炉要怎么用。” 墨画拉着柳如画的手,告诉她灶炉的用法,灵石的用量,火候的控制。这些其实不难,柳如画听一遍就知道了。 柳如画便用灶炉做了一顿晚饭,一锅清米粥,简单的几个菜蔬,还有又白又软的馒头,简单又可口。 吃到娘亲做的饭菜,墨画感动不已,尤其最近家里多数饭菜都是墨山做的,味道自然不言而喻。 墨画直言不讳道:“娘,你做的菜比爹做的好吃太多了!” “小兔崽子!”墨山没好气地揉了揉墨画的头发,转言见到妻子脸上的笑容,也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一家三口吃完饭后,柳如画问道:“开食肆倒是可以,但卖什么好呢?” 墨山和柳如画都看向墨画。 墨画迎着父母的目光道:“牛肉!” 墨山愣了一会,皱眉道:“那哪里来的牛肉呢?带灵气的肉可是很贵的,我们买不起,附近又都是散修,做出来牛肉也卖不出去。” 墨画道:“爹,你之前不是杀过野牛么,用那个肉就行。” “野牛肉……太硬了,又干又柴,没人愿意吃的。” “那就炖上两天两夜,再硬的肉应该也炖烂了,只要炖得时间够长,怎么也能入味了。” “炖上两天两夜……”墨山情不自禁地把目光转向灶炉,“所以你锻造这个灶炉,除了让你娘不用灵力就能做饭外,还是为了能炖肉么……” “嗯嗯!”墨画点头。 “这样能行么?”墨山有点迟疑。 “能行的。”柳如画眼睛一亮,“带有灵力的肉吃的是鲜嫩,不需要炖煮太久,否则会失去灵气,但这些肉很贵,不是我们这些家庭吃得起的。” “不带灵力的肉虽然便宜,但又柴又硬,需要长时间炖煮,普通散修吃得起,但又没有炖煮的条件,所以很少会去吃。” “有了这个灶炉,就可以炖出便宜但好吃的肉,即便是普通的散修,也是可以吃得起的。” 墨山点了点头,又道:“不过两天两夜,光是催动炉火的灵石也要花上不少。” 墨画掰着手指算了下,然后道:“应该要花十枚灵石左右,但一炉能炖出来很多肉,卖出去的话,应该也不会亏本。” “那行,我明后天先试着炖一锅出来,再算下成本。”柳如画道。 墨山点头道:“我再去弄些野牛肉回来,家里的吃完了,老赵家里应该还有一些。如果这种肉可以卖,以后猎杀妖兽的肉也算有了销路,大家的生活可以好过一些。” 说完话,天色不早,柳如画就催着墨画赶紧睡觉去。 墨画起身,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开口问道: “娘,按理来说,锻造一个灶炉也不算太难呀,但是为什么很少见普通散修有人用呀?” “傻孩子,”柳如画摸着墨画的脸,失笑道: “炼器这块且不说,灶炉上的阵法如果不是你自己画,请别的阵师,那要多花多少灵石啊。” “当阵师多难啊,一旦当上了阵师,自然便想着更进一步,靠着家族和宗门,画更高阶的阵法,赚更多的灵石,哪里会管我们这些穷苦的散修呢。” “不光是阵师,所有的修士都是一样,人往高处走的时候,是不会往下面看的……” 墨画心情很是复杂,一时说不出话来。 第三十七章 牛肉 次日墨山出门,傍晚回来时,就背着一个大包裹,里面装满了野牛肉。 “我去找了老赵,他那里还剩很多,这肉没人买,他也没法吃,所以我就都拿回来了。” 柳如画便将肉浸泡了下,除了血水,然后放些辛辣熏香的调味料腌制。 这些调料是柳如画从山上摘下来,自己晒制的,晒制的方法是从邻居的婶子处学来的,也是通仙城散修家庭都会做的调料,只是柳如画做的香味更好些。 野牛肉腌了一个晚上,第二日便放进灶炉中,开火烹煮,煮了半日,柳如画将肉捞出,倒掉锅中的水,然后重新加水和辛辣的调料,先是大火煮开,然后小火慢炖,这么又炖了一夜一天。 第三日傍晚的时候,才熄了炉火,掀开锅盖。 热气腾涌而出,肉香混合着调料的香气弥漫着整个屋子。 柳如画拿小刀,割了一块肉出来,切成薄薄的片状,盛在盘子里,放在桌上,然后对墨画招手:“画儿,你来尝尝。” 墨画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放在嘴里,嚼了几口,只觉软烂入味,齿颊留香,仅有的一些膻味也被辛辣味中和,呈现出一股特有的风味。 “娘,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肉了!” 墨山也尝了一口,眼睛一亮,夸赞妻子道: “比酒楼那些膳师做得还要好。” 柳如画眉目含笑,也亲自尝了一块肉,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满意: “味道还是差了点,香料要再淡些,辛辣的味道再重些才好,火候也要再大些……” 墨画觉得已经很好吃了,他这辈子活了十来年,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肉。至于另一世有没有吃过,他倒是记不清了。 野牛肉的味道很好,这样开食肆也有了底气。柳如画将锅中的牛肉切了一些出来,分装在小食盒里,让墨山和墨画给街坊朋友分一点。 墨山拿去分给了街坊,还有猎妖队里的朋友。 墨画则拎着食盒,先给杏林馆的冯老先生送了一份,感谢冯老先生为娘亲治病,然后送了一份给陈师傅,毕竟灶炉是陈师傅炼制的,炖出的牛肉,总要让人家尝尝看。 冯老先生擅长以膳食养生,过点不食,但看到墨画送来的牛肉,还是忍不住尝了几片,赞不绝口。 陈师傅更不用说了,将牛肉分了一半给大柱这些弟子吃,其他的就都收起来了,自己留着慢慢下酒。 还有几份,墨画就送去了大虎他们的家里。 大虎他们都姓孟,是一家人,但三人其实不是亲兄弟。 孟家原本人丁兴旺,三代同堂,老爷子有三个儿子,每个儿子又给他生了一个孙子,这三个孙子就是大虎双虎和小虎。 但好景不长,双虎的爹猎杀妖兽时死了,双虎的娘抑郁含病,不久后也随着去了。 小虎的爹则是外出做生意时和别的女修勾搭上了,再也没回来过。孟老大请人打听消息,有说他已经改名换姓,另立家室了,也有说他是被不三不四的妖女迷惑了,吸髓抽魄,被炼成人丹了。 无论如何,反正人是回不来了。小虎的娘觉得丢人,也改嫁了。 原本孟家的老爷子还想子孙繁衍几代,出个筑基修士,在通仙城也算是个有些名头的小家族了,不料三个儿子,眨眼间没了两个,老爷子急气攻心一病不起,不久后也过世了。 这样孟家的顶梁柱只剩大儿子了,他也不曾抱怨什么,把两个兄弟的孩子当成自己孩子来养,有吃的一起吃,没吃的一起饿着,几个孩子犯了错,打也一起打,骂也一起骂。 只是三个孩子渐渐长大,胃口也大,原本就不富裕的家庭,也比别人更拮据些。 墨画送牛肉过来时,孟家在吃晚饭。 大虎双虎和小虎在啃着馒头,嚼着咸菜,听到墨画送的是牛肉,眼睛都瞪直了,待到墨画打开食盒,香气飘出来,三人口水都馋得流了出来。 孟大婶瞪了三个孩子一眼,“吃别人的东西前,先谢谢人家!” 双虎首先拍胸脯道:“墨画!兄弟之间不说外话,以后无论谁欺负你,我都替你揍他!” 大虎和小虎也齐声道:“我也是!我也是!” 孟大婶拿起筷子,照着三小虎的脑袋一人敲了一下,没好气道:“天天不知道学好,就知道打架,你们三个加起来,要是有墨画一半懂事,我就烧了高香了!” 孟大婶说完,见三个孩子可怜巴巴地望着肉,心软了点,道: “吃,吃,以后记得帮你们墨叔叔和柳婶子做些事,别整天白吃别人的。” 三小虎连忙点头,然后各自夹了一块肉,放到孟大叔和孟大婶的碗里,这才对着剩下的肉开动起来。 牛肉一入口,小虎就瞪大眼睛道:“这肉太好吃了!” 大虎和双虎嘴里塞着肉,不住地点头。 娘亲做的菜得到夸奖,墨画也很开心。 孟大叔和孟大婶尝了一口肉,都不住点了点头,然后又把剩下的肉夹给三个小子。 孟大婶羡慕地对着墨画道:“你娘的厨艺是真好!” 墨画也夸道:“孟婶子的厨艺也很好的!” 孟大婶就笑了起来,拉着墨画的小手道:“真不知道这么乖巧懂事的孩子是怎么生出来的。” 孟大叔尝了一口牛肉,好奇道:“这个是野牛肉吗,吃起来又不像。” “是野牛肉,煮了好长时间呢。” “怪不得,”孟大叔点点头,又对墨画道:“听说你家里要开食肆了,有啥能帮得上的地方就和你叔叔婶婶说,我们一定帮忙。” “谢谢孟大叔!” 又寒暄了几句后,墨画就起身告辞了,孟大婶拿了一些刚蒸好的馒头还有一些野果,让墨画带回去吃。 “家里也没啥好东西,这些馒头和果子你拿回去吃。” 墨画也不推辞,将馒头装进食盒,一边啃着野果,一边走着回家。 灶炉长时间炖煮出来的牛肉,但凡吃过的都说好。 柳如画又增进了烹饪的调味,调整了炖煮的火候,还做出了几碗牛肉面给墨画尝了尝,汤味醇厚,面条劲道,牛肉鲜香,墨画高兴地眯起了眼。 此外,柳如画还加了一些其他酒饮小吃,放在食肆里贩卖。 酒肯定是少不了的,但散修贫寒,用来酿酒的谷物都比较差,所以味道不算怎么好。但柳如画自己调制的酒酿,就完全不同了。 酒酿添加了一些花草、鲜果,度数较低,加上不同花果的馥郁的香气,微醺甘甜还有回味,墨画特别喜欢。 膳食除了牛肉外,还有一些糕点,果子,松子以及牛肉面等。 之后在街坊朋友的帮忙下,筹备完全,食肆就在初一开业了。 食肆原本按照街上命名的习惯,是叫墨记食肆,但在墨画的提议和墨山的赞同下,最终改名为“柳记食肆”。 柳如画拗不过父子俩,只好同意。 第三十八章 开业 食肆的定价也不贵,因为考虑到食客大多都是街坊邻居,或者是普通的底层散修,手头都不富裕,不定价太贵,大家至少可以吃得起,尽量做到薄利多销。 食肆招牌还是以牛肉为主,牛肉的话,是两枚灵石一碟,对散修而言不算便宜,但与灵肉或是其他卖牛肉的食肆相比,已经是极为划算了。 牛肉面要更便宜些,素面只要三分碎灵石,加了牛肉,需要六分碎灵石。 普通炼气散修,一日的收益大概也就一枚灵石再多几分,一碟牛肉,需要忙碌两天才能吃得起。偶尔尝尝可以,天天吃根本就不可能。 但两枚灵石就能吃到肉,全通仙城也仅此一家了,甚至如果只是解馋,吃碗牛肉面,也只需要六分碎灵石。 开业没几天,顾客便多了起来。 附近的散修,虽说不能天天吃肉,但每天总有人想打打牙祭,吃顿好的。 有的是家境还算宽裕的炼气散修,隔三差五能吃一次;有的是道友相逢,既不想太挥霍,又不想太简单,所以点一碟牛肉,加些配菜,一边聊天一边下酒。 还有的是孩子修行有了精进,父母为了犒劳孩子,就带孩子来吃一顿香辣的牛肉面解解馋。 偶尔也有一些外地路过的行脚商,奔波劳累,听说食肆有肉,既想解馋,又碍于囊中羞涩,支支吾吾想点又不敢点。 直到听说满满一碟牛肉,只要两枚灵石,便都瞪大了眼睛。 心中也还是有顾虑,想着卖这么便宜,会不会很难吃。 转念又想,食肆生意这么好,味道应该不会太差,便尝试着点了一碟。 只要尝了一口,就停不下来了。 此后,经常路过的行商,每次都会在食肆驻一下脚,点一碟肉,吃几杯酒。以前路过但不停留的,现在也会在食肆停一下,吃吃肉,聊聊天。 而有些原本不路过的行商,甚至会特意为了吃上这几口肉,而特意换道到食肆这里,为的就是尝尝这牛肉的滋味,缓解一下长途的疲乏。 毕竟方圆百里,能以这么便宜的价钱,吃到这么好吃的肉,也仅此一家了。 食客渐渐增多,店里就忙了起来,大虎三人就跑来食肆帮忙,忙活一天,晚上吃一大碗牛肉面,然后再带点牛肉,便心满意足地回家了。 不过通仙门马上开学,大家都要入门修行,所以人手还是会不够。 墨画不想娘亲太过操劳,就提议雇一个人帮忙。墨山也顾念妻子身体还未痊愈,不能运使灵力,所以赞同墨画的想法。 墨山和妻子商量后,请了猎妖队中的一位家眷来食肆帮忙,每月三十枚灵石。 第二日,便有一个面相年轻,神情腼腆的妇人上门,手里拎着一个篮子,篮子里是一些新鲜的野菜,还带着露水,看样子是早晨刚上山摘下的。 墨画听父母聊天,知道妇人姓姜,单名一个芸字。 丈夫姓楚,之前猎妖时被狼妖的利爪撕开了胸口,家里所有积蓄都用来治伤,虽勉强保住了性命,但受了重伤,也没办法继续猎妖,家里也就没了收入。 姜芸灵根不好,只修行到炼气四层便退出宗门,过了几年便嫁人生子了。丈夫重伤后,她想找份差事贴补家用,但炼气四层的修为太低,根本赚不到什么灵石,做些杂活,灵石微薄而且很不稳定,再加上还有一个几岁的孩子要照顾,所以维生很是艰难。 如今能在食肆有个稳定的活计,一个月三十枚灵石,已经很是难得了。 姜芸心里感激不已,但生性内向不善言辞,想说又说不出什么感谢的话,一张脸因局促而变得通红。 柳如画连忙安慰她,让她不要多想,安安心心做事就好。 姜芸这才放下心来,听着柳如画的吩咐做事。她为人勤恳,做事仔细,学东西虽然不快,但很认真,柳如画看着很是喜欢。 晚上打烊后,柳如画用食盒装了几碗面,多加了几片肉,让她带回去。 姜芸连忙推脱,涨红着脸说什么都不要:“柳姐姐,你们对我够好了,这个我不能拿。” 柳如画让她拿着,她还是推却。 柳如画便道:“拿回去给孩子吃。” 姜芸便没了推脱的力气了,她的孩子几天都没吃饱饭,更别说是吃上肉了。她接着食盒,想着道谢,只是嘴拙,翻来覆去还是那几句感谢的话。 柳如画也只是宽慰她,“不用想那么多,时候也不早了,早些回去看看孩子。” 姜芸小心地拎着食盒,往回家的路上走,路过墙角时,便站着不动了,看背影是在抽泣,过了一会默默用袖子擦了擦眼泪,这才继续往家走。 墨画站在远处看着她的身影,心绪复杂。 他家原本也不富裕,生活捉襟见肘,但这通仙城中,比他家里还要艰难,还要困苦的散修家庭更是比比皆是。 这世间的修士,若是都没有谋生的疾苦就好了。 墨画默默想着。 柳记食肆开业顺利,柳如画整天忙着食肆的事,看着清瘦了些,但脸色却红润了,气色也更好了。 开食肆可以研究各种膳食,还能为儿子攒灵石,方便将来的修行和娶妻用。柳如画觉得很满足,脸上的笑容也多了。 看着妻子现在的样子,墨山心中宽慰。 而墨画吃到更多好吃的东西,也开心了起来。 食肆开业,家里的灵石收入也多了,吃穿用度也不必再像以前那样窘迫了。截至通仙门开学前,食肆总计盈利了二百多灵石。 柳如画把赚的二百多灵石都给了墨画,让墨画去宗门选一门合适的功法,叮嘱他千万不可耽误了修行。 墨画点头答应。 第二日,暑休结束,通仙门打开山门,迎接弟子入学。 墨画也在山下挥挥手,和送行的柳如画道别,然后迈步走进了通仙门。 随着弟子陆续入学,原本寂静的通灵峰也渐渐热闹起来。 不过整整两个月的暑休,不少弟子心都玩散了,修行也荒废了不少,此时入学,神情多少都带些忐忑。 严教习为了收拢大家的心思,直接宣布进行一场临时阵法考核。 夏日残留的暑意便被这场兜头泼下的冷水彻底浇灭了,不少弟子露出了哀莫大于心死的神情。 这次是临场考核,不能带回去做,想弄些小动作都不行。 墨画却毫无畏惧。 他已经能画出五道阵纹,已经算是经验丰富的学徒了,宗门这些基本的阵纹考核根本难不倒他。 而且暑休后面的一个多月,他也是夜以继日地练习阵法,每次都将神识消耗到临界线,在不断压榨神识中,不断增强神识。 考核这种小事,墨画信心满满,自觉手到擒来。 可是等阵法考核的试卷发下来时,墨画有些傻眼了。 他反复确认了好几遍,终于确定考核的不是单独的阵纹,而是一门完整的阵法,而且是包含六道阵纹的阵法! 第三十九章 批改 墨画皱了皱眉头。 不太对劲…… 炼气三层的阵法考核,怎么会考包含六道阵纹的阵法呢?不会是教习拿错试卷了? 教习应该不会犯这种失误,难道是有其他深意? 此时已经有弟子在奋笔疾书了,不过大概率是什么都不知道,又不能留空白,所以在闭着眼瞎画。 墨画收拢心思,并告诫自己道: “教习既然拿六道阵纹的阵法来考,肯定是有用意的,或许是要我们知道阵法之道博大精深,让我们不可生出骄傲自负的心态……” 墨画平复心情后,专心研究起阵法。 阵法的名字是《定水阵》,没有写明用途,但注解齐全,阵法虽包含六道阵纹,但阵纹也都挺简单,结构也是教习上课时常说的,不算生僻。 但尽管如此,短时间内既要记下阵纹,又要学会画阵法,还要把阵法画出来,还是不太可能。 如果大家都画不出来的话,教习应该是按照阵法的完成度来评定成绩。 墨画只能尽量去记,能画多少是多少。 一旦专心画起阵法,时间便过得很快,只不过等到考试时间结束,墨画还是没有画完,只画了五道阵纹多一点,画出的那五道阵纹也没有仔细检查,不知道有没有错谬。 墨画觉得有点遗憾,也深切地明白自己在阵法上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阵法画完,统一送到了通明峰的明德楼。 通仙门的教习都会在此处备案,批改课业。 一向严肃的严教习,此时却面露愠色,颇为不满地看着面前一个穿着通仙门长老道袍的中年修士: “钱长老,这是什么意思?不是说只考定水阵前两道阵纹么,怎么考的是整副阵法?” “阵法之道,博大精深,我是想让弟子们提前明白这一点。” “然后呢?”严教习一挑眉。 “然后,他们就会知难而退,不再妄想去当什么阵师了。” 钱长老淡淡道,“六道阵纹的阵法,是阵师的门槛,这等难度的阵法,不是这些没有天赋的外门弟子能学会的。” 严教习压着怒意道:“我才是外门的教习,钱长老是不是管得太宽了点?” “严教习,外门这些弟子,是当不了阵师的,你教他们,完全是浪费时间。” “那又如何?” 钱长老态度客气起来,“严教习,您的阵法水平,我们都是清楚的,而且是极为钦佩的。但以您的才能,教这些资质愚钝的外门弟子,尤其大多还是散修,您不觉得屈才了么?” “你什么意思?”严教习目光微凝。 钱长老郑重道:“只要严教习同意,我钱家愿重礼聘请您成为钱家的教习,教我钱家子弟钻研阵法,无论灵石、灵物还是一些阵法传承,您只要开口,我钱家一定尽量满足。” 严教习眼皮微跳,没有说话。 钱长老顿了一下,又道:“当然,您若不愿意离开通仙门也没关系。我可以保举您进入内门成为长老,教内门弟子阵法,甚至教那些嫡传弟子也行。届时宗门的嫡传,都要尊称您一声先生,您的地位,比宗门的一般长老,可就高上不少了。” 严教习沉默了,片刻后才缓缓道:“我若不同意呢?” 钱长老脸色冷了下来,“严教习何必如此固执?” “我教阵法,是为了传道于人,不是为了这些名利。”严教习道。 钱长老嗤笑一声,“好,你清高!” 说完不再理严教习,拂袖而去。 一旁的周老教习这才道:“严先生,你说你这是何必呢,钱家势大,我们又得罪不起。” 严教习叹了口气,“我只是看不惯,这样下去,宗门与家族沆瀣一气,那些底层的散修弟子,想修道也无门路了。” 周老教习也叹声道:“老掌门在位时,还能顶住钱家的压力,现在老掌门年迈,即将退位,这通仙门,怕是要不一样了……” 严教习也忧心忡忡。 “按我说,钱长老对你也算礼遇了,你教这些外门弟子,的确是很用心了,但是能有什么用呢?没几个能在阵法这条路上走得远的,散修无阵师,不是没有道理的。” 周老先生劝道:“你别闹到最后,连教习都当不了。” 严教习不为所动:“只要我一日是教习,该做的事,我便要做到底。” 周老教习摇了摇头,不再说什么。 严教习又叹了一口气,平复心情后,这才打开桌前的阵法试卷。 哪怕考题出了差错,他还是要认真批改的。 当然批改的结果,自然是一塌糊涂。 多数弟子只能画出一两道阵纹,还有一些根本不会,瞎画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来糊弄的。 严教习默默把这些弟子的名字都记了下来,不会可以理解,能画出多少就是多少,但是不能乱画敷衍。 也有些画得较好的,一般都是通仙城里家庭条件较好的,从小阵法启蒙较早的,这些弟子一般能画出三道阵纹,这也是一般炼气三层修士神识的极限了,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严教习不由想到墨画,像墨画这般散修出身,神识天赋异禀的孩子,也是少有的。 依墨画的进度看,估计能画出四道阵纹左右,如果暑休没偷懒的话,应该四道还能再多一些。 严教习改着改着,终于见到了墨画的卷子,打开一看,就愣住了。 卷上工工整整地画着五道阵纹,而且还不止,后面的半道阵纹显然是时间不够,有些潦草,但笔法也没有任何问题。 严教习皱起了眉头。 也就是说,炼气三层的墨画,第一画定水阵,就能画出五道半的阵纹! 五道半的阵纹啊…… 这不但需要对阵法的经验和领悟力,同时也需要极强的神识支撑。 严教习之前见墨画画阵法,虽是能画出四道阵纹,但显然有些勉强,神识还不够宽裕。 但两个月过去,竟已然能将定水阵画出五道半的阵纹。 若果真如此,说明墨画这个孩子不仅天生神识过人,而且神识增长的速度也匪夷所思地快。而除了修为的增长,修士是没有快速增强神识的门径的。 严教习屏住呼吸,难以置信地盯着墨画的卷子又看了一遍,这才徐徐松出一口气,口中喃喃道:“这不可能……” 周老教习闻言,见严教习一副失神的模样,不由道:“严先生,发生了何事?” 严教习回过神来,神情微动,思虑片刻,这才道:“有些弟子的阵法画得太不像话了,一时失态了……” 周老教习露出一副理解的神情,“教这些弟子的确是不容易,严教习你也别太认真了,要修身养性,不动肝火……” 严教习点了点头,只是眼中还是盯着墨画的卷子,一时心绪起伏不定。 第四十章 打算 严教习盯着墨画的试卷,思考片刻,这才在试卷上批了一个“甲”字。 严教习接着批改其他弟子的阵法,过了片刻,想起什么,又翻出之前的试卷,将其他弟子中得了“乙”等,全部提到“甲”等。 这样得了“甲”等的弟子,就不只有墨画一人了。 批改完后,严教习坐在桌案前沉思良久,口中喃喃道: “这通仙门,应该是待不下去了……” 阵法试卷发下来,墨画看到上面的“甲”字,点了点头,但心里又好奇,其他炼气期的弟子,真的能画出来定水阵吗…… 这可是六道阵纹的阵法啊。 墨画特意打听了一下,听说还有一些弟子也得了甲等,心中惊讶之余,也感慨道: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自己的阵法水平也还不够,绝不能沾沾自喜!” 但墨画不知道的是,他的“甲”和别人的“甲”有点不大一样。 他的“甲”是真的“甲”,而别人得的“甲”,其实是严教习注了水的…… 之后墨画打算继续在通仙门修行,学阵法,然后过段时间,考虑考虑选一门功法。但半个月后,他便听到了一个极其离谱的事: “严教习要离开通仙门了,通仙门外门从此以后,不再传授阵法了……” 墨画呆立当场。 阵法,没的学了…… 墨画去找了严教习,严教习神情复杂地看了墨画一眼,也说什么,只让墨画先回去,过几天再来找他。 待墨画离开后,严教习去找了莫管事。 “我拜托你的事,有消息吗?” 莫管事递给严教习一封书信,“你要找的人,不在通仙城了,这里是他的线索,但是真是假,我不保证。” “多谢了。” 莫管事犹豫了下,还是道:“你真的打算离开通仙门了?” “不只是通仙门,我也会离开通仙城。” “那你以后还回来么?” “不好说了,”严教习苦笑一声,“像你说的,随缘。” 莫管事劝的话都在嘴边,但想了想,又什么都没说,他知道劝不住。 “那,墨画那小子呢?你打算怎么办?”莫管事道,“你不在的话,通仙门里,没人能教得了他……” “我自有打算,墨画那孩子的阵法天赋……” 相当可怕…… 严教习心中默默道,但他没明说,只是道:“……天赋还不错,不能学阵法,太可惜了。我跟他好歹有着教习和弟子的情谊,后面的事,我会想办法的。” 莫管事点了点头,看了看眼前的师兄,不知此次一别,以后还能不能见到,满腹言语,又不知从何说起。 修士寿元漫长,离别也更漫长。 最后相顾无言,只好以茶代酒,两人对饮了一杯。 “珍重!”莫管事道。 “珍重!” 严教习点了点头,在莫管事的目光中,离开了有缘斋,消失在了繁华喧闹的街道上。 不能教授阵法,留在通仙门的外门,就没有意义了。何况灵枢阵图的事,严教习一直记在心里,不会放弃的。 在离开通仙城前,严教习要做的最后一件事,是为墨画找一位阵法先生。 他备了点美酒和茶礼,叩响了通仙城北街一处洞府的大门。 这处洞府是街上最大的洞府之一,华贵气派,堂皇富丽。 洞府的主人是通仙城仅有的两位一品阵师之一,姓洛,一般修士尊称其为洛大师。 严教习奉上茶礼,表明来意。 洛大师与严教习颇有交情,闻言便疑惑道:“此子真有如此天赋,竟让严老弟亲自来说情。” 严教习将墨画画的《明火阵》拿给了洛大师看,“这是他炼气三层时画的阵法。” 他没把墨画画的那副五道半阵纹的《定水阵》拿出来,是因为不想太招摇。 而且一般而言,炼气三层,能画出三道阵纹的阵法,阵法才能已经算是卓绝了。 洛大师眼睛一亮,点头道:“的确不错!” 洛大师将明火阵图看了一遍,问道:“不知是哪家的子弟?钱家?安家还是陈家?” 严教习沉默一会,道:“不是家族出身,只是散修。” 洛大师便不说话了,眼中的兴趣也淡了不少。 严教习试探道:“大师可是有什么顾虑?” “散修,不好教啊……”洛大师道。 “洛兄……” 洛大师摆手,道:“严老弟,你说的,我都清楚,但收一个散修做学徒,有多麻烦,你应该清楚。” “墨画这孩子年纪小,但乖巧懂事,勤奋刻苦,阵法上的天赋也是极高,只要洛兄稍加提点,阵法上的前途必定无可限量。”严教习诚恳道。 “不是这么回事。”洛大师叹了口气,道: “且不说这孩子天资悟性如何,单是这拜师的束修,他交得起么?” 洛大师站起身来,慢慢踱着步,“不是我贪图这些束修,而是拜师收徒,从来都是要讲规矩的,我收这么多弟子,每个弟子交的束修都不菲,到时候唯独他交不起,或是交得少了,我如何和其他弟子交代。他们即便嘴上不敢说什么,心里肯定也是有嫌隙的,认为我偏颇,不能一碗水端平。” “不光是拜师的束修,学阵法的笔墨纸砚,哪样不要花灵石?散修的家底,能支撑得起吗?” “而且就算他将来学成了,成了阵师,他还是只有两条路走:一是依附家族,二是依附宗门。他如果不依附,那修行和学阵法就步履维艰。他若是依附,那就等于卖身,自己的姓名,出身和父母都丢了,身不由己,眼里又怎么会有我这个师父?” “所以无论如何,收他当学徒也好,当弟子也罢,都于我没半点好处。” 洛大师说完,坐下喝了口茶。 严教习也沉默不语,洛大师说的这些,他也明白,也无从辩驳。原先也只不过想到墨画天赋极佳,看在这点上,洛大师怎么也会考虑考虑,现在看来,他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散修无阵师,果然不是没有道理的…… 严教习神色失落。 洛大师见状,也叹了口气,语气缓和道:“他但凡有个家族的出身,哪怕只是旁系或是分支,我都可以收下,但散修不同,顾虑太多,我也没有那个心力……” “散修想当阵师,太难了!”洛大师喟叹道。 严教习还想再争取一下,便道:“墨画这个孩子,阵法天赋真的是绝无仅有……”说着,便想把那副墨画画了五道半阵纹的《定水阵》拿出来。 可拿到一半,却听洛大师道:“别说他能画出三道阵纹,他便是炼气三层就能画出四道、五道阵纹,我也不会收的。” 严教习的手停住了,无奈之下,又只能将阵法放了回去。 “洛兄,真的没办法了么?” “严老弟,我这里你随时可以来,论道聊天都行,但唯独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洛兄……”严教习也无话可说,只叹道:“将来不要后悔才是。” “很多修士都曾这么跟我说过,但洛某到现在,还没后悔过!” 两人无话,洛大师端茶送客。 严教习叹了口气,神情失望,也起身告辞了。 严教习走后,洛大师坐在屋里,有弟子为洛大师斟茶,小声问道:“师父,若果真炼气三层就能画出明火阵,那这天赋当真了得。” “是啊,”洛大师端起茶,喝了一口,道:“可是天赋高,又能如何呢?修道不是光看天赋的,多少人年轻时惊才绝艳,最后不还是泯然众人?灵石,传承,家世,这些哪一个都很重要,没有这些,天赋也只是无根的草木,早晚会枯萎的。” “可是,师父如果提点几下,那他多少也会承师父的恩情……” 洛大师摇了摇头,“你把人心想得太简单了,散修出身贫寒,心性多有偏激,一有不慎,就容易心怀记恨,这种升米恩斗米仇的事太多了。到时候不但无恩,反倒有仇,我何必趟这种浑水呢。” “师父所言甚是,不过这等天赋,实在是有点可惜了。” “是可惜了啊,”洛大师放下茶杯,叹道:“不过这就是命,强求不得。” 第四十一章 拜访 洛大师是一品阵师,拒绝了严教习的请求。 严教习只能退而求其次,找一些未入品但已钻研阵道多年的阵师,请他们收墨画为弟子。 但有的直接拒绝,有的推三阻四,还有的虽然答应,但提出的要求太过出格,一旦答应了,墨画终身就只能被当成工具和傀儡,毫无自由可言,这样与卖身无异。 严教习四处辗转多日,仍旧无果,回到居所独坐,独自喟叹。 过几日他便要离开,时日无多,如果不能找到合适的先生,恐怕就耽误了墨画修行阵法的进度。 严教习思来想去,最终像是下定了决心。他将墨画的试卷封好,单独放入储物袋中。 傍晚时分,严教习离开通仙城,径直向通仙城外的东南方走去。 通仙城东南方有处山峰,秀美僻静,风景瑰丽,自成幽趣,山间坐落着一个山居庭落,并无牌匾,也无门庭,只有一条小小的山路通向府内。 严教习伫立山下,许久后听得耳边响起一个枯瘦的声音: “请。” 这声音似在耳边,又似乎回荡在识海。 严教习神情愈发谦逊,理了下道袍,拍了拍腰间的储物袋,神情坚定地迈步上山。 而墨画这边,他打算从通仙门退学了。 墨画本身就是外门弟子,与宗门的关系,只是简单的花灵石学修行的利益关系,有一点情分,但这情分也不算多。 尤其是严教习要走了,外门不再传授阵法了,墨画待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 他的灵根,注定了他灵力不会太强,修行速度不会太快。 宗门传授的其他内容,例如炼体、炼丹、炼器、制符等,对墨画而言也有些鸡肋,学之无用,弃之可惜。 墨画想学的,并且能有修道前景的,只有阵法。 但外门之中,除了严教习,墨画不认为还有谁能教得了他阵法。 大虎三人也要退学了。 但他们退学,不是因为教习,单纯是因为家里穷,付不起宗门的束修以及新增的各种费用了。 据墨画了解,老掌门过几个月就退位了,不再过问宗门的具体事务,所以现在宗门里,是钱长老说了算,换言之,是钱家说了算。 钱家打算改革宗门,改革的手段五花八门,但核心的要点,就是多收灵石。 无论是炼丹、炼器还是符箓之类的功课,之前只教最基础的,现在还会教高深的东西,但都需要额外收灵石。 包括之前功法的传承费,也是钱长老以“宗门传承,得之不易,传之有偿”的说辞,额外增加的。 钱家改革后,一些家族子弟,或家庭富裕的弟子,花费更多的灵石,可以学到更好的传承。 但外门弟子中的底层修士,尤其是一些散修,基本上学不到什么,而且还要付出比之前更多的灵石作为宗门束修。 这样散修弟子,除了退学,也没别的选择。 就这样,通仙门通过改革,以修士的家境为基准,将底层贫寒的弟子,逐渐剔除了出去。这些底层的散修弟子,也无法再到宗门修行,将来修道之事,只能自求多福了。 墨画将退学的打算跟爹娘说了,墨山不太同意,但也知道没办法,这不是墨画一个人的事,而是整个通仙城底层散修的事。 柳如画倒是无所谓,她知道墨画修行刻苦,心里也有主意,他既然决定退学,必定是宗门里学不到什么东西了,所以并没有说什么。 现在食肆生意不错,哪怕儿子在家什么都不做,她也完全养得起。 就这样,炼气三层的墨画,就从通仙门退学了。 墨画去宗门简单地办理了下肄业手续,还领了宗门退还的半年束修,大概五六十枚灵石。 退学之后,最大的问题,就是功法了。 墨山答应走猎妖师的门路,问问有没有适合墨画修炼的功法,但是要花上一点时间。 此外的问题,就是阵法。 没有宗门的教导,墨画只能靠自己学了,再或者找个阵师拜师。 但墨画也知道,散修想拜阵师为师是很难的,不是所有阵师都跟严教习一样,心怀宽广,乐于传道授业的。 墨画想抽空去拜访下严教习,感谢这段时日来,严教习的悉心教导。但他也不知道严教习住哪,就在他想去找莫管事打听时,严教习找到了他。 几天不见,严教习神情有些疲倦,像是在为什么事奔波。 墨画恭恭敬敬向严教习行礼,严教习颔了颔首,便问道:“你还想学阵法么?” 墨画点了点头。 严教习赞许地看了墨画一眼,然后道:“你随我来。” 墨画随着严教习来到了通仙城外,东南方的一处山峰。 墨画记得大虎他们说过,这里的山峰,似乎是被什么人买下了,用来隐居修行,杜绝修士来往。 这山间并无妖兽,也没有什么名贵的灵草,更别说什么灵矿了,唯一的好处,就是景色秀丽,而且环境幽静。 通仙城多散修,疲于奔波,不会留恋于山景,所以一般修士也很少到这里来。 严教习将墨画带到山脚,道:“这山上住着一位隐居的先生,是我偶然间结识的,平日我不会来打扰他,但过几天我便要走了,所以带你来看看他。” “这位先生会阵法吗?” 严教习点点头,“不错,这位先生在阵法上的造诣极高。” “是一品阵师么?”墨画好奇问道。 “具体什么品阶,我也不清楚,但至少是一品。” 墨画肃然起敬。 一品阵师就已经不得了了,一品以上的话,墨画想都不敢想了。 但墨画又心中好奇,不知道一品以上的阵法,是什么样的…… 是不是真的如同传闻那般,有窃夺造化,改天换地的威能。 “这位先生为什么住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呢,因为不喜喧闹么?”墨画又问道。 “先生生性淡薄,不喜俗事,所以不希望受人打扰,这处山峰,也很少有人会来。” 严教习看着墨画,道:“你已经猜到,我为什么带你来了。” 墨画点了点头,道:“是为了让这位先生,收我做弟子么?” 严教习颔首,“你猜的不错。我能教你的东西不多,所以希望先生能指点你一下。” “您已经教了我很多东西了。”墨画感激道。 “我所能教你的,远不如这位先生。” “可是……” 严教习摇了摇头,“你还小,不太明白,将来你见识越多,便越发知道阵法的浩瀚精深,远不是区区炼气,乃至筑基修士所能参悟的。你神识过人,悟性也好,也很勤勉,是个学阵法的好苗子,所以你要珍惜这份难能可贵的天赋,万不可辜负你的才能。” “今日我带你登门拜访,便是希望你能拜入这位先生门下,他性情淡泊,不愿收徒,你能做个记名弟子也是好的,即便只学到几分皮毛,也能让你在阵法的道路上走得更远。” 严教习手往前指,面前便是一条山路,绵延着通向山腰,山腰云雾缭绕,云雾中坐落着的,是一扇简单但神秘的院门。 严教习嘱托道:“你自行上山,态度需恭敬,先生问你什么,你如实作答便好,他若收你当弟子,那便是你的福缘,若是不收,也无需气馁,只是福缘未到而已。” 墨画认真地点了点头,然后不由地看了严教习一眼。 “教习……” “去。”严教习不再说什么,只挥挥手道。 墨画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迈着小步子,背影坚定地往山上走。 第四十二章 心路 山间有云雾,云雾中有庭落,庭落有竹门,门口一条小路,蜿蜒到墨画脚下。 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异常。 墨画迈步,踏上小路,而后神识便感觉到一阵波动,似乎有什么被触发了。 但放眼望去,四周山峰还是山峰,树木还是树木,花草还是花草,没有丝毫变化。 墨画驻足,四处打量了一下,还是没看出什么。 墨画听说有些前辈高人,喜欢摆些阵法或是设些局面考验别人,不知道山上的先生是不是也有这个癖好。 又或者说,眼前这条小路,其实已经算是考验了? 墨画莫名有一点点紧张。 既然是阵师,又有神识波动,那这条小路上多半应该设了个阵法。 可是究竟是什么阵法呢? 以墨画有限的阵法阅历,根本毫无头绪。同时再怎么看,也不觉得四周景物有何不同。 墨画边走边考虑,但也考虑不出什么。 他只好记着教习的吩咐,心境澄澈,顺其自然,既不强求也不气馁。 这样走着走着,他便已经走到了庭落的门前。 庭落的竹门简陋但颇有幽趣。 过了竹门,视野豁然开朗,所见是一处景色秀丽的院子,几处别致典雅的竹居,院中碧草铺地,池水氤氲,仙鹤饮露,光是看着,便令人心旷神怡。 院中站着一位枯瘦的老者,墨画连忙行礼道:“先生好。” 那老者声如其人,沙哑而枯涩,像是一截朽木风化而发出的声音: “我不是先生,先生在里面,你随我来。” 说完领着墨画进入一处竹居,竹居清雅,四面来风。 居室中间坐着一个白衣的中年修士,容颜极为俊美,举止自有风流,顾盼之间,透出几分洒脱和不羁,仿佛天地万物都不曾萦绕于怀。 这是墨画迄今为止见过的,最仙风道骨的人物了。 中年修士见了墨画,随和笑道:“你是墨画,严先生和我说了。我问你,你答便好,不必拘谨,怎么想就怎么说。” 墨画行礼道:“好的,先生。” 中年修士道:“我姓庄,你喊我庄先生便好。” 墨画再行一礼,“庄先生。” 庄先生微微颔首,道:“适才路过山上那条小路,你看到了什么?” 墨画想了想道:“有山有树,有花有草,还有条小路。” “除此之外呢?”庄先生饶有兴趣地道,“没看到别的东西么?像是什么人或什么事?” 墨画摇了摇头。 庄先生道:“那条小路上有个阵法,是昔年一位道友赠给我的,阵法名为水镜阵,第一次走上去可以昭示自身的一些际遇,或是预知一些将来。” 墨画心中震惊,竟然还能有这种阵法?可以昭示际遇和未来? 那我什么都没看到,意味着什么?不会意味着我没有未来…… 墨画忐忑了一下,不过想到之前严教习的吩咐,还是如实道:“其他的什么都没看到……” 庄先生微讶,然后点头道:“我知道了。”然后取出一张阵图,继续道: “这里有笔墨,你将这副阵法画出来,能画多少是多少。” 墨画看了一眼阵图,是定水阵,也是之前严教习用来考核的阵法。 “是。” 墨画接过纸笔,对照阵图,开始画阵法。 一个时辰后,墨画神识耗尽,也还是只能画出五道半的阵纹。 距离上次画定水阵,也只过去几天时间,墨画的神识增长得还没快到这么短时间就可以画出六道阵纹的阵法。 这次的阵法也就比上次画得更纯熟些,笔迹也更加工整。 庄先生看了墨画画出的阵法,眉头轻轻挑了下,然后道: “还不错,你愿意在我这做记名弟子么,一些宗门的阵法我不会传你,但修道界通用的阵法,你若想学,我都可以教。”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墨画好像通过了庄先生的考验。 墨画大喜,然后恭恭敬敬地对庄先生行礼道:“谢谢先生,弟子愿意!” 修界的师徒关系分两种,一种是记名弟子,一种是亲传弟子。 亲传弟子称“师父”,得师父亲传,讲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师父之间感情极深。 记名弟子就随意很多,爱教什么教什么,弟子不能称“师父”,只能称“先生”,师徒之间有情谊,但没有亲传那么深重。 不过,庄先生能收墨画当记名弟子,他已经很感激了。 庄先生点了点头,“今日你便先回去,明日辰时过来,我开始教你一些阵法。” “好的,先生!” 墨画又行了一礼,这次是弟子对先生行的礼,然后向庄先生告辞,脚步轻快地离开了庄先生的庭落。 墨画走到山下,发现严教习还在山脚等着,得知庄先生同意收墨画为学徒时,也松了口气,同时欣慰道: “你能得庄先生看重,是你的福分,一定要好好珍惜这次机会,庄先生是高人,你一定要多加敬重。” “是,教习。”墨画答应道。 两人沿着山路走了一阵,墨画突然好奇道:“教习,你去过庄先生的庭落么,路过那条小路时你看到了什么呀?” 严教习转过头,默默看着墨画,片刻后才道: “我走过那条小路时,隐隐约约见到一些画面,这些一闪而过的画面告诉我,庄先生愿意收你为徒,而你将来也成为了一个了不起的阵师。” 严教习说完,两人已走到岔路,前面便是通仙城。 严教习看着墨画,忽然郑重道:“墨画。” 墨画回头,严教习顿了片刻,道: “阵师寻求天道,然而天道无穷,而人命有时,唯有将阵法一代代地传承下去,修士才有可能勘破天道,阵法才有可能惠及众生。” “将来有一日,若你成为一品,乃至一品之上的阵师,遇到有心性好,有阵法天赋的修士,我希望你也能不吝指点。阵道如水,传下去才会源远流长,不然只会是一潭流不动的死水。” 墨画忽然觉得肩头有点沉甸甸的,他对严教习行礼,郑重道:“弟子记住了!” 严教习神色宽慰。 墨画忍不住问道:“教习,您要离开通仙城了么?” 严教习点了点头,“通仙门我无法待了,而且我还有点私事,不日就会离开。” “那我还能再见到您么?” 严教习看了看墨画乌黑澄澈的眼睛,笑了笑,“随缘。” 严教习伸手摸了摸墨画的头,“早些回去,和你爹娘说下。” 墨画向城门走去,走了几步后,又回了头,对严教习行了一礼。 严教习挥了挥手,温声道:“去。”之后一直看着墨画,直到墨画的背影变小,这才转身离开。 而此时墨画也回头来,看了看严教习,又深深地行了一礼。 严教习的身影渐渐远去,隐约消失在云雾缥缈的山间。 第四十三章 求学 墨山夫妇听说墨画得严教习引荐,拜了一位阵法高人为师,都高兴不起。 墨山原本还有些顾虑,不过想来想去,又觉得没什么可担心的。 严教习在通仙门任教多年,素有声望,而能得严教习推崇引荐的人,自然身份也不一般。 墨山一家都只是普通的散修,既没灵石,也没家产,自然也不用怀疑别人图谋他们什么。 何况这种身份的阵师,一般他们可能面都见不到,这次可是难得的机缘了。 墨画现在学阵法,吃住都在家里,柳如画能天天都看到儿子,还能给儿子做饭吃,反而更高兴了。 次日一早,墨画吃完柳如画准备的丰盛的早饭,便出发前往东南山,拜访庄先生求学。 墨画这次到了山脚,沿着小路,来到竹门前,这才发现庭落前其实是有一块牌匾的。 牌匾上写着“坐忘居”,不知道为什么昨日自己没看到。 墨画进了坐忘居,庄先生正百无聊赖地坐在水池边,一手托腮,一手钓鱼,鱼竿只是一截翠竹,鱼线下空荡荡,没有鱼饵。 墨画探头看了下水池,发现水池里甚至都没有鱼。 墨画觉得庄先生可能有什么深意,又抬头看了看庄先生,发现庄先生甚至根本没在钓鱼,只是在托腮打瞌睡。 好在昨日的老者见了墨画,便把墨画喊到一旁,道: “先生时常会瞌睡,他打瞌睡的时候,别理他就行,当然也别打扰他。” “哦哦。” 墨画不明觉厉地点了点头。 老者又道:“老夫是这里的……管家,照顾先生的起居,你唤我傀老便是。” 墨画有礼貌地道:“傀爷爷。” 傀老看了墨画一眼,但没说什么,拿出一个棋盘来,问:“会下棋么?” 墨画看了下棋盘,“这是五行棋?” 修道界棋的种类很多,有八卦棋、五行棋、天元棋、三才棋等等,五行棋是其中最简单通俗的一种,主要是用来给儿童修道启蒙,以记诵五行生克的常识。 棋子的下法很简单,双方各执两类棋子,棋盘上会随机生成不同属性的五行棋子,翻开后才会显示,己方五行相生的棋子更强,彼此五行相克的棋子可以互吃。 简单有趣而且不费思虑,是修士孩童益智的上佳游戏。 墨画自己下五行棋倒没什么,但是满脸沧桑的傀老也下…… 傀老似乎看出了墨画的心思,“是觉得五行棋太简单了?” 墨画犹豫了片刻,昧着良心道:“大道至简,返璞归真,越是简单的东西,往往越不简单。” 傀老愣住了,思虑片刻,这才恍悟:“这个理由好,下次找人下棋,我就这么跟别人说。” 墨画:“……” 于是墨画开始和傀老下起棋来。 起初墨画以为傀老定是此中高手,打起十二分精神,但几个回合后,发现傀老和自己棋逢对手,八两半斤,谁也不比谁菜,遂没了负担,两人下得不亦乐乎。 不知不觉便到了中午,墨画这才想起自己到这是干嘛来的…… 庄先生便在池边钓鱼小憩,睡了一上午,此时睁开眼,看了看日头,点了点头,“是吃午饭的时候了。” 于是下了一上午棋,消磨了半天光阴的墨画,又蹭了一顿饭。 饭菜是傀老做的,有肉有菜,还有米饭,灵气丰盈,但味道却一言难尽。 看傀老的样子,的确不太像是擅长烹饪膳食的。 不过庄先生也不在乎,五谷入腹,化作血气,口腹感官,皆是虚妄。无论饭菜味道如何,一箸一勺都娴静优雅,似乎吃的不是谷物,而是天地间的风露。 墨画觉得庄先生的姿态实在得体且潇洒,心里也有些羡慕。 墨画想学着庄先生的样子,一筷子一筷子慢慢且优雅地吃法,但还是学不来,多多少少都有些别扭,最后还是老老实实端起碗刨饭。 饭菜味道虽然不太好,但食材都是上佳的,而且蕴含灵气,何况墨画向来也不太挑食。 傀老看着墨画吃得香甜,又给墨画夹了几块肉。 吃完饭后,庄先生似是终于记起墨画是干什么来的,便领着墨画,来到院子里的一处竹亭。 四面有清风,也有阵阵竹涛。 “我之前也收过弟子,但他们学的跟你不同,不好一概而论。我先看看你阵法学到什么地步了。” 庄先生便问了墨画几个问题,墨画一一回答。 墨画答完后,庄先生沉吟片刻,取出一本厚厚的典籍,指点墨画道: “有关阵法的阵论知识太薄弱了,所学的也基本都是一些基础的阵纹,零零碎碎的也不全面。这样根基不稳,后面学习更艰深的阵法,就不易理解,在阵法一途上,走得不会长远。” 庄先生将典籍递给墨画,说道: “还是要先从最基础的东西学起,这里面是修道界有关阵法的一些基础阵论,不同流派,不同属性,不同脉络都有包含,你先将这些记熟,能理解就理解,理解不了的来问我。待你阵论的基础牢固了,我便教你画阵法。” 墨画接过那本厚厚的阵法典籍,道:“谢谢先生!” 庄先生挥挥手,“随意在院子里,找个舒服的地方看,我要闭目养神了。” 墨画告辞,然后抱着《阵法源论》,在树下找了处有阴凉的草地,趴在软软的草地上,翻看起来。 《源论》之中开篇明义,称古仙人仰观天文,俯察地理,从天地万物的衍化中领悟天道,并显化为阵法,以阵法运转仿效天道运行,以此有不可莫测之威能。 修道百业之中,唯有阵法是最直接,最根本的领悟天道的法门,同时也是对神识要求最严苛的修道门类。 阵师的划分,以九品为尊,九品之上为仙,称为仙阵师。 然而仙阵师只是传说,近两万年来,并无人真正成仙,自然也无人成为仙阵师,没人知道能改天换地的仙阵,究竟是什么模样。 不止仙阵师,即便是九品阵师也无记载,八品也是传说,有记载的是几位六七品阵师,都是世家大族,远古宗门,或是道廷大阁老之类的一方巨擘,已然都是些可望而不可即的修士大能了。 五品之后直到三品,一些阵师的记载才多了起来,再往下就没有了,显然品级再低的阵师,除非在阵法上有前无古人的创举,否则是没资格被载入书中的。 记载完阵法历史之后,便是一些阵法的流派和各种阵法术语的浅析。 世家、宗门和地域不同,阵法的流派也大相径庭,即便是同一种阵法的传承,有时也可能细分出多个小的脉络。不同脉络的传承,在阵法的学习、研究和使用和效用上,都会有细微的差异。 各大势力都将核心的阵法视为机密,且各自钻研和应用,导致修道界的阵法出现了百花齐放又各自故步自封的局面。 阵法按阵枢类别划分,又有两仪阵、三才阵、四象阵、五行阵、六合阵、七星阵、八卦阵等等,流传和运用最广的,是五行阵和八卦阵,其他不同阵法,也各有各的用途。 …… 墨画花了大半天的时间,粗略翻了下《阵法源论》,看完后既觉豁然开朗,同时也更觉得自身渺小。 对墨画而言,成为一品阵师尚且不容易,更别说什么七八九品乃至仙品了。阵道如沧海,一品阵师都不是的墨画,如今只是沧海中的一粟。 第四十四章 启发 《阵法源论》只能在庄先生处看,不能外带的。 余后的几日,墨画都是早早到庄先生的坐忘居,然后找个清净舒适的地方,一个人看书。 有疑问就默默记下,等庄先生小憩完了,便去请教。庄先生有问必答,往往三言两语,便能解开墨画的疑惑,让墨画大为钦佩。 短短几日时间,墨画在阵法上的见识便增长了不少。 墨山夫妇想登门拜谢,被庄先生推脱了,庄先生说自己性喜僻静,不与人往来,好意他心领了,但登门就不必了。 话虽如此,但没有任何表示,墨山夫妇总觉得心里过意不去。 墨山便上山现杀了一只野牛,柳如画将牛肉腌制后炖煮入味,又做了各式各样的点心,让墨画一并拿上,送给庄先生,还叮嘱墨画: “庄先生既然喜欢清净,我们便不打扰了,但一些薄礼总是要送的。灵石之类的东西,庄先生怕是不缺,这些吃食虽不名贵,但好歹也算是我们的心意,画儿你送给先生,希望先生不要嫌弃才好。” “嗯嗯。”墨画点头答应。 墨画将食盒送给庄先生时,心中多少有些忐忑。 看庄先生的样子,估计什么珍肴美味都吃过,这些普通散修吃的东西,他也未必喜欢。 但庄先生收到食盒,似乎颇觉新奇,他尝了几片牛肉,微微点了点头。 虽然是低品的野生妖兽,没有灵气,但烹饪的方式很独特,野牛肉的肉香混合着辛辣的香料,自有一种不曾体验过的野趣。 庄先生还是第一次吃到这种味道的牛肉,不由多吃了几片,还留了一些,备着下酒。 墨画又将一些点心送给傀老,傀老收到点心,有些意外,但也没和墨画见外,尝了几口,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见两人都收了礼物,也都亲口尝了,而且并没有什么不满,墨画也就放心下来。 柳如画也很开心,有空就多做一些样式的菜肴,让墨画送给庄先生和傀老。 山间的妖兽种类不少,而且味道不同,柳如画平日忙着食肆的事,闲暇时便专心研究烹饪,用墨山猎妖得来的肉类尝试各种烹饪,不同肉类搭配不同的调料和不同的炖煮方式,也呈现出不同的风味。 其中有些味道很好,也有些味道不太容易让人接收的。柳如画会挑其中味道不错的,让墨画带给庄先生尝尝。 傀老则爱吃点心,而据墨画观察,傀老爱吃酥脆的点心,而且特别喜欢一边吃点心,一边下棋。所以柳如画便做了一些酥果,隔三差五让墨画送给傀老。 久而久之,庄先生吃习惯了,就不大爱吃傀老做的饭菜。 一日墨画又送了酱肉和点心给庄先生和傀老,看了一日书,请教了几个问题,就告辞回家了。 天色已晚,庄先生坐在池塘边,看着天边的晚霞,一边吃着牛肉,一边喝着小酒,神情颇为悠闲。 傀老在一边吃点心,一边自己和自己下棋,片刻后抬头看了庄先生一眼,道: “你气海碎了,别的东西可以吃,但不能贪多,我做的药膳也不要落下。” 庄先生一脸无所谓:“破镜难圆,覆水难收。气海已经碎了,吃什么都没用,不如吃点能让自己开心的东西。” 傀老懒得管他,片刻后突然问道:“真有那么好吃?” 庄先生又夹了一筷肉放入口中,细细尝着,“味道很特别。” 傀老皱眉道:“你这辈子什么珍肴没吃过?怎么现在开始馋起嘴来了?” “是啊。” 庄先生露出饶有趣味的神情,眼底却藏着世态的炎凉: “山珍海味吃腻了,现在这些东西虽然简单,但包含的心意也简单,所以也最难得。” “哦,”傀老听若未闻,犹自专心下着棋,一边拿起一块酥果放入口中。 庄先生看着他,忽而反问道:“你尝不出味道来,又吃这些做什么?” 傀老专心看着棋局,片刻后才道:“我嚼着听个响。” 说完拿起一块酥饼,咔吱咔吱地嚼起来。 半个月后,墨画将《阵法源论》看得差不多了,庄先生便开始教墨画阵论。 庄先生教的阵论,比严教习教的更广,也更晦涩。全是墨画未曾听过的阵法术语,墨画学得很慢。 庄先生也一副随缘的样子,墨画学快学慢,学得好或是学得坏,也都不曾多说一句话。 但想来是牛肉吃得太多,庄先生也心有不安,所以便问墨画: “你想成为什么样的阵师?” 墨画想说先成为一品阵师,但这个目标可能在庄先生眼里太过渺小,而他也根本不知道有什么样的阵师,所以还是老实道: “弟子不知道能成为什么样的阵师。” 庄先生沉吟片刻道:“你的灵根不算上佳,即便不缺灵石和功法,能修到金丹期都不容易,而境界决定阵师的上限,即便悟性再高,没有足够的境界,也无法触及更高深的阵法……” “再说悟性,你悟性其实不错,但可惜的是,起步太晚了,对各种阵论的理解缺乏根基。世家大族的子弟,都是从小接受熏陶,有些高深的阵法认知自小便很熟稔,你便是少了这份沉淀,即便现在从头学,也会慢上很多。” “我之前教弟子,都是先教阵论,让他记下这修道界的万千阵法流派和理论,奠定根基,将来也更容易融会贯通,在阵法一途上走得更远。” 庄先生看着墨画,神情略带一些歉意,但还是直言道:“但你可能根本就走不远,三品阵师或许已经是极限了,所以按照之前的办法教你,也只是在浪费时间,对你没有什么好处。” 墨画神情黯然,心里多少有点失落。 但回过神一想,别说三品阵师,就算是成为二品阵师,自己也能偷着乐了。毕竟整个通仙城,一品的阵师也是屈指可数的。 自己差点就随着庄先生膨胀了…… 墨画想了片刻,郑重道:“天地万物自有定数,弟子只需一心学阵法便是,能学到什么地步就是什么地步,太过计较得失,反而会失去本心,还请先生不吝指教。” 庄先生神情微讶,默默看着墨画,然后淡然笑道: “你说的不错,谋事在人,得失在天,不能因患得患失而内心蹉跎。既然如此,明日我换个教法。” 第四十五章 诧异 次日庄先生教学的方式便不同了,只教墨画炼气期以内的阵法理论,同时搭配各种阵法,让墨画循序渐进地学习。 这种方式和严教习的教法很像,但庄先生的境界应该高很多,所以格局更大,细节更完备,脉络也更清晰。 墨画心里也暗暗为严教习可惜,若非境界限制,严教习可能绝非一个普通的教习,至少在阵法传承和教育的理念上,严教习和阵法造诣很高的庄先生都有相通之处。 庄先生之前教的那些晦涩的阵法理论,墨画看得头疼。 有些理论墨画从未接触过,所以毫无头绪,只能死记硬背,但纵使他记忆再好,这些抽象空洞的论知,也记不下来,往往记了后面忘前面,回头看前面的内容,又把后面的忘记了,所以学得很慢。 这些墨画学起来很艰难的东西,世家大族却将其作为学习阵法的基础,也无怪乎那些大世家能屹立修道界数万年而不。 普通散修和世家在底蕴和传承上差了太多,以至于普通散修之中,阵师几乎断层。 墨画叹了口气,与其他人比没有意义,只能尽自己努力做得更好。墨画自我告诫,然后静下心来,按照庄先生的方式学习阵法。 现在从炼气期开始,以画阵为主,阵论为辅,墨画学得就快得多了。 因为墨画夜以继日地画过大量的阵法,晚上在道碑上画,白天在纸上画,偶尔没事,也撅个草根在地上画。 单论阵法的练习量,一些炼气后期的阵师都不一定比墨画多。 所以庄先生改了教学方式后,墨画学得很快,等到理论学完,让墨画亲手画阵法时,墨画的进度就更快了。 庄先生先让墨画重新学习几副包含五道阵纹的阵法,包括一些墨画未曾见过的五行属性的阵法,傀老还帮墨画把阵图包括笔墨都备好了。 墨画如饥似渴地学着,持之以恒地画着。 白日在庄先生的清闲居画阵法,晚上入梦,便在识海的道碑上继续练习,五道阵纹的阵法,对墨画而言难度不大,一般熟悉几日,便能学会一副。 之后便是六道阵纹的定水阵,墨画之前受限于神识,没能画出完整的阵法,如今过了半个多月,每日都在练习阵法,神识也增长了不少,虽然有些勉强,但还是能将包含六道阵纹的定水阵,完整画了出来。 画完定水阵,庄先生又教了几个新的阵法,比如《千钧阵》、《流沙阵》、《小云雨阵》等,墨画有了神识支撑,加上日夜练习,所以用了半个月,也全部都掌握了。 庄先生颇为满意,既满意于墨画的进步,也满意于墨画的心性。 像墨画这么大年纪的孩子,不是谁都有定力每日枯坐学习阵法的。 只是私底下,庄先生还是略感遗憾,便对傀老道: “墨画这孩子的悟性,比我之前想得还要好,只是可惜了,是散修出身,缺少阵法传承,根基差了许多,不然也不一定比那些世家大族的天之骄子差多少……” “天之骄子有什么好?” 庄先生沉默了一下。 傀老默默看着庄先生,声音平直而淡漠,却有说不出的讥讽,“当年你不是天之骄子么?你之前收的那些徒弟,又有哪个不是天之骄子,结果又如何呢?如今的你落魄到什么样子,还需要我说么……” 庄先生叹了口气,不悦道:“我如果英年早逝,一定是被你气死的!” 傀老无动于衷,“生死有命,你说这样的话,说明你对天道的理解还未入门。” 庄先生索性卧在躺椅上,意味深长道:“天地不仁,万物刍狗,人若真的能理解天道的话,那还能算是人么?” 傀老依旧独自下棋,端坐不动,如同朽木。 包含六道阵纹的阵法,庄先生教得比较多,因为六道阵纹已经比较完备,涉及到很多基本阵法的雏形,所以需要大量学习和领悟。 等到六道阵纹的阵法学完,庄先生准备教七道阵纹的阵法时,却发现了一件颇觉惊讶的事,那就是墨画神识增长得有点快。 庄先生第一次见墨画时,墨画的神识还不足以画出六道阵纹,如今一个月过去,墨画的神识不仅可以支撑他画完一副完整的包含六道阵纹的阵法,甚至现在七道阵法,他也能画出六道半的阵纹。 一个月的时间,墨画的灵力精进甚微,但神识却增长迅速。 庄先生微微皱起了眉头,觉得事情不对。 这日墨画在学习包含七道阵纹的阵法,庄先生突然问道:“墨画,你知道观想法吗?” 墨画一脸错愕,道“弟子不曾听过。” “这样啊,”庄先生手指点着桌案,沉思片刻,又问道:“那你平时见过一些奇异的图像,或是纹路么,让人看一眼,神识便不由自主地沉浸其中。” 墨画想了下,摇了摇头。 他见过的最奇异的事物,便是他脑海中的道碑,但那副道碑上并没有任何图案,或者是明显的纹路,看久了也不会沉浸其中。 庄先生沉默片刻,又道:“你的神识增长得比别人快,这点你应该发觉了。” 墨画点头道:“弟子白天画阵法,晚上做梦也在练习阵法,而且晚上做梦画阵法,不消耗神识,这样夜以继日,神识就会逐渐增强。” 道碑的事没说,但其他都是实话。 墨画其实不太清楚,自己神识的增强,是因为道碑,还是单纯因为自己在不停地画阵法。 墨画便问道:“先生,是不是只要一直画阵法,神识就能增强。” 庄先生被问住了。 画阵法会不停消耗神识,也会不断地锻炼识海,时间一长,自然神识也会增强。 但依据修道界的通常做法,都是先想办法提高神识,然后再去学习阵法。 因为依靠画阵法增强神识,过程极为缓慢,而且易使神识枯竭,识海受损,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故而很少有修士想着靠画阵法这种最朴素最缓慢,也有着极大风险的方式来增强神识。 庄先生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略带疑惑地看着墨画,但触及到墨画的目光,却发现墨画一双澄澈的眼睛,出奇地认真和坦率。 庄先生教了很多弟子,见过眼神钦佩的,畏惧的,也有满是心思的,未曾见过这样坦诚的眼神,随即失笑道:“也罢。” “你知道冥想术么?”庄先生又问道。 墨画还是摇了摇头。 “冥想术可以使修士通过冥想,短时间内进入入定状态,以更快地恢复神识。这本不是你这个修为的修士该学的东西,不过你有点特殊,现在便可以学。” 墨画不知道庄先生说的特殊,是哪里特殊,但有新东西可学,还是开心道:“谢谢先生。” “但是有一点,你一定要记住。” 庄先生神情渐渐严肃起来,“若是有人问你,你的神识为什么增长得快,你便说是因为我传授你的冥想术,其他的不必多说。” 墨画有些懵懂,但隐隐觉得庄先生是为自己好,默默把庄先生的话记在心底。 庄先生点了点头,从衣袖中取出一本薄薄的册子,册子上写着三个字: 《冥想术》。 第四十六章 冥想 册中的内容很简单,只有几副入定调息图,和几页心法注解,简单介绍了如何调息、止息、入定,如何抛却杂念,进入物我两忘的冥想状态。 墨画看了寥寥几副图,几行字的册子后,欲言又止。 “是不是觉得很简单?” 墨画点头,然后问道:“先生,这只是初级的冥想法么?” “不是,”庄先生否认道,“冥想法的所有心得和修行方式都在这本小册子里了。” 见墨画不解,庄先生又解释道: “冥想法说简单自然是很简单,说难又是非常难。简单之处,在于这个法门所有的关窍都在这张图和这几页心得上,一目了然。难便难在人心思的虚无缥缈上,不是你想入定便能入定,想物我两忘便能物我两忘的。” 墨画若有所思,庄先生继续解释道: “譬如世间万般欲念,嘴上说能看破,而心里真能看破的又有几人?有些道理看似简单,明白的人一眼就能明白,不明白的人一辈子都看不明白,而看不明白的人,往往还自以为明白。” “这冥想法也是一样,你若真能入定,抛却杂念,那自然学起来就快,可你若心思重重,杂念缠身,无论如何学,都是学不会的。” 墨画恍然,又皱眉道:“那我如果不能抛却杂念,是不是就学不会了。” 庄先生笑了笑,“也没你想得那么难,这冥想法我用了多年,总结出来一个最简单的入定的心得,便只有一句话……” “心顺自然而不自欺。” “心顺自然而不自欺……”墨画默默念叨着。 “世间万般事物,该是什么样,便是什么样,你自己的心思也是,烦躁也好,安静也好,暴虐也好,颓唐也好,正直也好,卑鄙也罢,哪怕再不堪,也要坦然接受,不要自己骗自己。” “能做到这两点,心如止水亦如明镜,多多少少都能入定了。” 墨画若有所悟,开始翻看《冥想法》,看了一会,突然好奇问道: “先生,冥想法学到高深处,会不会有什么特殊用途。” “没有,冥想法自始至终都只能让你入定,恢复神识,学到高深处,也只是入定和回复神识的速度更快而已。而且你学得越久,也未必就学得越好。” 墨画愣住了,“这个还会越学越差的吗?” 庄先生意味深长地看着墨画,“你现在还是孩子,所见所闻,所思所想都比较简单,杂念不多,入定或许也比较快,等你长大了,这世家万般事物见得多了,杂念多了,俗欲也就多了,再想入定,恐怕就没那么简单了。” 墨画恍然。 转念心想自己见闻其实也不算少,毕竟有着另一世的记忆。 但仔细想想,另一世他二十多岁,其实也没什么阅历,这辈子更还是只有十年光阴。两世的年纪加起来,也比庄先生小上太多,阅历和见闻,更是没法比的。说是个“孩子”,也不算错。 墨画好奇又问道:“那先生您现在的冥想法,比之前如何?” 庄先生略作沉思道:“我大概是十多岁开始,熟记了各类阵法理论,一品内的阵法也学得差不多了,便开始学冥想法,开始学得很快,然后直到少年时,这个法门也是越学越好,往往画完一副阵法,冥想一盏茶的功夫,神识便可充盈。” “年少轻狂时,心思不定,所以冥想法就没了精进。之后沧桑变故,心境坎坷,不曾静下心来,冥想的法门就不进反退了。” “如今很多东西都看淡了,这个冥想法却也用不上了……” 庄先生有些感慨,回过神来,却发觉自己不知不觉说了太多,看墨画仍旧一副津津有味听故事的样子,便敲了下墨画的额头,道:“好好学。” “哦,”墨画这才收了心思,静下心来,慢慢研究冥想法。 冥想法门的要点,主要在于抛却杂念,心思澄澈,进入物我两忘的境地。 墨画依照《冥想法》上的方法,静心打坐,什么都不考虑,慢慢地便也进了入定的状态。 进入入定状态后,的确能感觉出周身轻松,似乎脱却了肉身的樊笼,心境豁然开阔,之前画阵法消耗的神识,也慢慢在回溯,恢复的速度也比之前快了不少。 只是墨画入定的状态很浅,冥想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心思略有浮动,便退出了入定的状态。 一直闭目养神的庄先生见状,睁开眼,道: “第一次能入定到这种地步,还算不错,日后一旦精通,画阵法之后,只需冥想入定,自然事半功倍。” “谢谢先生!” 墨画开心不已,之前他只能在识海的碑上练习阵法,白天练习阵法进度很慢,如今学会冥想,神识可以尽快恢复,纵使底蕴比不上那些世家弟子,但勤能补拙,将来也未必就比别人差多少。 墨画转念又问道:“先生,冥想法我知道了,那先生之前说的观想法,又是什么?” 庄先生悠闲地躺在竹椅上,道:“你猜猜,观想法是用来做什么的?” 墨画想了想,道:“冥想法是用来恢复神识的,那观想法难道是用来增强神识的?” “不错,”庄先生点了点头,“修界没有修炼神识的功法,远古时期的修士大能便创出观想法,以观想法来增强神识。” “观想法和功法不一样吗?” “观想法是一种简化的,不稳定的,可增长神识的方法,但并非修炼神识的功法。”庄先生道。 “灵力可观可知,可以催动灵器,可以运使道法,有脉络可循,但神识不同,人的识海也没有经脉,可以窥探神识运转的轨迹。所以并没有稳定的,可以修炼神识的办法。” “唯一可以快速提升神识的,便是观照。观照蕴含天道规则或强大神识的图案,文字或是古物,一定程度上可以与之同化,逐渐增强神识。” “但这种观想法因人而异,不同人修炼效果不同,可供修炼观想法的观想图,即便是在那些世家大族,也极为稀缺,所以在修道界传播不广,无法像功法一样,推而广之,作为稳定的修炼方式。” “观想法么……”墨画喃喃道。 庄先生犹豫了一下,神色略微严肃道: “观想法虽能增强神识,但你最好别用,即便是用了,也要留个心眼,不可完全依赖。” 墨画疑惑道:“是我的天赋不够,所以会遭致反噬么?” 庄先生摇头,“这与天赋无关,观想图映照的是他人的神识以及他人对天道的理解,换而言之,观想而出的,是别人的“道”,又或者,是某些非人的“道”,神识一旦沉溺其中,往往会有极为可怕的后果。” 墨画心中凛然。 庄先生挥了挥手,“这些和你说还太早了,你只需专心学阵法便是,观想图之类的东西,你将来也未必能碰上。” 说完后,庄先生又让墨画练习了几遍冥想法,待天色渐晚,便让墨画回去了。 第四十七章 缘起 几天之后,墨画的冥想法就比较熟练了,入定后神识回复的速度比之前快了一倍有余,原本画完一副阵法,要休息半个时辰,现在只需要两三盏茶的功夫便好。 但继续领悟冥想法,几乎感觉不到精进了。 大概这就是庄先生说的,入定需要心性,一段时间内,心性没有什么大的改变,冥想的效果也不会有增强。需要长年累月的坚持,冥想的效果才会逐步提升。 这是水磨功夫,短时间内急不得了。 得益于冥想法,墨画每天能画的阵法又多了,而神识增长的速度也快了一些。 之后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墨画大多数时间都随着庄先生学阵法。 有时庄先生惫懒起来,就给墨画放几日假。 墨画抽空去了有缘斋,找了莫管事,说自己要跟着先生学阵法了,没有时间再帮有缘斋画阵法了。 莫管事并不意外,只是瞥了墨画一眼,“不是你兄长画的阵法么?” 墨画挠了挠头,嘿嘿笑了下。 莫管事叹了口气,看着墨画道: “我长这么大,没见过你这么有天赋的孩子,无论如何,好好学啊。” “好的,莫管事!” 莫管事顿了一下,有点不大好意思,但还是悄悄道: “以后,万一,咳咳……我是说万一,要是有什么事求你,你方便的话,得帮帮我啊……” “管事放心,凭咱俩的交情,这些都好说。”墨画拍了拍胸口。 莫管事失笑,嘴上说“口气倒不小。”但神色明显高兴了不少。 墨画想了想,又问道:“严教习去哪了,莫管事你知道么?” 莫管事沉默了,然后叹了口气,“这是他的私事,事关宗门,我不方便告诉你,等你以后长大了,还想知道的话,我再跟你说。” 墨画默默点了点头。 大虎三人从宗门退学后,时间也更多了。 没事的话,他们就来找墨画玩,偶尔食肆忙不过来,他们也会帮忙,然后吃碗热腾腾的牛肉面,柳如画还会让他们带点其他吃食回家。 偶尔墨山在家,会指点他们一些武学道法。 修士的道法分法术和武学两大类。 灵修修法术,体修修武学。 武学道法以灵力激活肉身潜能,从而使肉身爆发强大的劲力,以及附着灵力本身的属性,近身与敌人厮杀。 譬如墨山擅长的烈焰拳法,出招之时,拳势迅猛,拳头四周缠绕红色的火系灵力,威力相当不俗。 大虎三人跟着墨山炼体,拳头舞得虎虎生风,墨画看得羡慕不已。 可惜的是墨画没有炼体的天赋,这些武学道法,他一个也学不来,即便将来想学些攻伐的道法,也可能是走灵修的路子,学一些法术。 法术是以神识操控灵力凝结法术,远程攻击,不必近身。 大虎三人学得很认真,他们都快炼气六层了,而炼气六层,就要进大黑山,当猎妖师了。 大黑山险恶,妖兽凶残,若是学艺不精,进山猎妖便可能是九死一生。所以,他们一点也不敢懈怠。 食肆的生意也一天比一天好,开的时间长了,有了口碑,甚至北大街有些家境富裕的修士,都会特意从北向南,穿过整个通仙城,来吃一碟牛肉,饮一壶酒酿。 整个通仙城里,能花两枚灵石就能吃到肉的地方仅此一家。 而整个大黑山州界,能吃到如此美味的妖兽牛肉的食肆,也仅此一家。 食肆生意好,柳如画忙不过来,便又雇了两位婶婶帮忙。两人家境都不好,丈夫也因猎妖伤残,无力谋生。 底层修士做事都很勤快,两位婶婶和姜芸将食肆打理得井井有条。 姜芸勤勤恳恳在食肆里帮忙,生活渐渐宽裕,丈夫的身体也日渐好转,已经可以做些简单的体力活了,她也不像之前那般腼腆拘束了。 为了感谢墨山夫妇,姜芸花时间做了各式各样的点心当谢礼,听说都是从她娘处学来的。 她小时候家里曾经开过点心铺,后来连逢变故,没了家产,所以点心铺也就开不下去了,只是手艺还是传承了下来。 姜芸做的点心用料都很简单,但吃起来很可口,柳如画便让她多做一些,放在食肆里卖,她也能多赚点灵石贴补家用。 空闲时间柳如画也和她学做点心,墨画送给傀老的点心,有些就是柳如画从姜芸处学来的。 除此之外,姜芸还会炒松子。 通仙城外山有各类松树,松子很多,只是填不饱肚子,所以没人要。 姜芸偶尔上山采野菜,会带一些松子回来,放入锅中焙炒,炒出来的松子又香又脆。摆在食肆里,客人要么拿来下酒,要么拿来佐茶,也都不错。 而最喜欢松子的,竟然是傀老。 墨画有一次拿了点心给傀老吃,顺带又抓了一把松子给他。 傀老一边磕着松子,一边和墨画下着五行棋,听着磕松子时清脆的响声,闻着松子的特殊香味,傀老神情很是放松。 不一会,棋没下完,但傀老的松子却磕完了。 傀老原本就不高的棋艺,明显又下滑了。虽然面无表情,但墨画从他的脸上,多少能感觉到一些失落。 墨画临走时,和傀老道:“傀爷爷,下次我来,再带些松子给您。” 傀老点了点头。 墨画离开的时候,一向不多言语的傀老还嘱咐道:“路上小心。” 也不知道是关心墨画,还是关心松子。 之后墨画的生活就这样渐渐稳定下来。 通仙城的万家灯火之中,悲欢离合皆有,酸甜苦辣俱在,修士们也都努力地活着。墨画也是这万家灯火中的一点,努力地修行和画阵法。 时间像这样过去了一个多月。 墨画一如既往地随着庄先生学阵法,每日研究阵图,练习画阵,冥想回复神识,日子平静如潭水,不起波澜。 但墨画神识和阵法的根基却渐渐稳固,对阵理的理解也渐渐加深,六道阵纹内的阵法,看上几遍,再练几次,基本就能掌握了。 这日清晨,阳光明媚,山风清冽。 墨画一如往常地到庄先生处请教阵法,却在门前见到了几个不曾见过的陌生修士。 第四十八章 客人 坐忘居的门前山路下,站着三个修士。 三个修士中,两个孩子站在前面,身后还有一个带着面纱的女子。 两个孩子一男一女,看着比墨画大上一点,衣着光鲜华贵,不似凡品,看着身份就不一般。此时两人正恭敬地站在门前的台阶上,向着山上行礼。 男孩相貌英俊,一双眼眸熠熠生光。 女孩极为貌美,阳光照在脸上,肤色竟比冰雪还要白皙通透几分。 远远看去,两人便似仙人座下的金童玉女。 两个孩子的身后,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带着面纱,看不清面容,看上去像是家族的管家或是护卫,周围没什么灵力波动,但有着墨画不曾感受过的压迫感。 “看样子像是世家的子弟,向庄先生求学来了……” 墨画暗自揣度着,不过这种事显然由庄先生定夺,与自己无关。 墨画只要跟庄先生学好阵法就行,毕竟他只是个记名弟子,也不知道庄先生能教他到什么时候。 墨画自顾自上山,而门口的三人自然也看到了墨画,但见墨画穿着朴素,灵力低微,也都只是浅浅扫了一眼,并未太在意。 直到墨画径自从他们前面走过,迈上了遥遥的山路,到达云雾中的庭落。 而后伸出小手一推,就推开了他们连夜等候数个时辰都不曾打开的竹门,像进自家一样,随意便进去了…… 三人脸上这才神情复杂。 两个孩子情不自禁地看了后面的女子一眼,女子暗暗摇了摇头,示意他们耐心,两个孩子这才静下心思,恭恭敬敬地继续等着。 墨画进了院子,将挎着的竹篮放下,从竹篮子取出一碟酱肉和几碟点心,摆在院中的小桌上,这样庄先生起床时就可以对着院里的景色吃酒或是品茶。 墨画偷偷往里屋看了一眼,果然先生还在睡着懒觉。 墨画又将两盒炒好的松子送给傀老,傀老起得早,正在一个人下着五行棋,脸上毫无波澜,不知道是有趣还是无聊。 墨画将松子放在一边,傀老尝了一粒,神情微动,“味道不一样。” “这是两种味道的,炒制时一种用了清香味的甘草,一种用的是辛辣的香料,我娘说给您尝尝,换个口味。” 傀老每盒尝了一粒,点了点头,道:“你先学阵法,累了过来跟我下棋。” 墨画就跑到书房里找到未曾看完的几本阵书,然后跑到院里的大槐树下,坐着小木墩,趴着小石桌,学着阵法。 这个小桌子和木墩是傀老特意为墨画做的,然后放在墨画喜欢的地方,桌子和木墩的高度也很合适。 庄先生惫懒,不对墨画过多要求,但墨画心知机会难得,今后不大可能有机会得到庄先生这样的高人指点阵法。 所以墨画学得很认真。 对墨画这样的散修而言,哪怕只是做个记名弟子,也已经是很大的机缘了。 墨画心存感激,不曾有一点懈怠。 研究阵书和摹画阵法都需要消耗神识,墨画神识耗尽后,就用冥想术恢复,然后继续看书画阵法,再将神识耗尽,继续冥想恢复,等到再次耗尽时,就不宜继续冥想了。 用庄先生的话说,过犹不及,虽然墨画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但还是谨遵庄先生的教导。 这种时候神识耗尽,不能看书,也不能画阵,墨画就会去找傀老下棋。 五行棋简单易懂,也不需要费神思索,所以下起来轻松。 等墨画和傀老下过几局棋后,天色渐晚,墨画也就和庄先生告辞回去了,顺便将空的碟子和食盒带回去。 夕阳西下,晚霞傍山,墨画离开庄先生的院子时,发现早上见的那三人还站在门外,姿态神情虽还恭敬,但都有了些倦怠。 即便是修士,这样不吃不喝站一天,多少都会有些不适,何况还有两个不比墨画大多少的孩子。 不过墨画也不想多管闲事。 他们在门外站了一天,庄先生不可能不知道,现在这种情况,显然是庄先生不想见他们。 见或者不见,庄先生自有打算,哪里轮得着自己瞎操心。 所以墨画只是对着三人简单行礼示意,而后一言不发,挎着小篮子下山去了。 等到第二天上山,墨画发现三人竟然还站在门外。 山里白日炎热,入夜则天凉露重。 三人站了一天一夜,带着面纱的女子还好,毕竟修为深厚,足以抵挡寒热。 两个孩子就有些憔悴了,男孩神情委顿,明显是在咬着牙硬撑着,眼神里满是倔强。 女孩脸色又白了几分,看着如同梨花带露,只是清澈的眼神也透露着坚定。 墨画又偷偷瞄了一眼,不禁感叹,长得好看的人真是无论什么时候都好看。 不过墨画心中毫无波澜。 这个世上,越是漂亮的女子,越是与你毫无关系。 墨画依旧和昨日一般,旁若无人地推开竹门,在三人复杂且多少带点幽怨的眼神中,挎着小篮走进了庄先生的院子。 墨画觉得至多三四日,这三人应该就可以走了,但三人一直在门口等候了七天,两个孩子脸白得像纸,依旧没有丝毫退却的意思,墨画不禁佩服起他们的毅力来了。 尤其是想到自己拜见庄先生时,并没受什么阻挠,而这三人不吃不喝站了七天,却连门都没进,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 次日墨画准备了几个阵法上的疑问,特意去请教了庄先生。 庄先生神情一如往常,耐心作答,只是偶尔会看向门外,眼神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 墨画便道:“先生不想见门外的人么?” 庄先生回过神,原本不想说什么,但看看墨画,还是道: “故人之后,因缘纠葛,我不想过问,便不如不见。” 墨画道:“那我让他们回去。” 庄先生神色微动,“他们站了七天,若是能退,早就退了,都到了这份上了,还会听你的话么?”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墨画笑了笑,“他们在外面站了七天,扰了先生清净,先生觉都睡不好了。” 以前大多睡懒觉到下午,现在中午就起床了…… 庄先生饶有趣味道:“好,你便去试试,让他们回去,不要扰了这山间的清净。” 第四十九章 晚霞 傍晚时分,墨画先回了趟家,让娘亲做了点吃的,两碗热腾腾的面,一些酱牛肉,清爽的咸菜,还有几盘点心和几壶桂花酒酿。 之后将这些吃食都装入食盒,放入储物袋中,带上了山。 山腰上,一男一女两个孩子,还有那个戴着面纱的女子仍旧笔直地站着。 墨画挎着储物袋,走到他们面前,开门见山道: “你们扰了庄先生的清净,还是回去,庄先生不想见你们的。” 两个孩子闻言神情都有些颓唐,戴面纱的女子便道: “烦请小友通报一声,便说是故人来访,有要事相商,一定请庄先生见上一面。” 墨画道:“你们为何而来,庄先生怎么会不知道,他不想见,自然就不会见,再等下去也是白等。” 那个男孩神情坚定道:“只要能见到庄先生,多久我都会等下去。” 一边的女孩没说什么,但眼神也没有丝毫退却的意思。 墨画好奇道:“那庄先生要是一直不见你们,你们就真的一直等吗?十年百年也要等?” 男孩梗着脖子不说话。 长得挺英俊,看着也挺聪明,就是有点太倔了。墨画暗自腹诽。 “那你们吃什么呢?” “我有辟谷丹。” “辟谷丹吃多了会伤身的。”墨画道。 辟谷丹是炼丹师炼制的丹药之一,用一些普通的食材配合保鲜的药物炼化凝成丹药,易于保存,有充饥和补充血气的作用,是修士长途游历或是长期闭关必备的丹药之一,但长时间食用,对修士的血气会有损害。 当然散修不吃辟谷丹,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辟谷丹也并不便宜,用辟谷丹充饥,并不划算。 “哼,”男孩哼了一声,“不要你管。” 不过他还是偷偷看向一边蒙着面纱的女子。 面纱女子道:“小友的心意我们心领了,但此行我们必须见到庄先生,不然我们是不会回去的。” “你们待在这里,是为了见到庄先生,但是无论你们在这里待多久,都是见不到庄先生的。以庄先生的性子,你们待得越久,他便越是不想见你们。”墨画道。 蒙着面纱的女子迟疑了片刻,她虽未见过庄先生,但对其行事略有耳闻,知道眼前这个小少年说的很可能是对的。 庄先生若是不想见她们,即便在这等成枯骨,也是见不到的。 墨画见她略有动摇,接着道:“修道之人,凡事讲究机缘,庄先生不见你们,是因为缘分未到,既然缘分未到,你们再如何坚持也是事与愿违。” 女子不禁问道:“那何时才有缘见到先生?” 墨画道:“这个就要看先生的心情了。你们挑着风和日丽的日子来拜访先生,无需多待,只要在门前行个礼便是,若是门扉洞开,便是先生想见你们,但若远门紧闭,就是缘法未到,先生不想见你们,你们自行离去便是。” 女子还是有些迟疑,“夫人吩咐过,一定要带着少爷和小姐见到庄先生,如今离去……” “若是苦等十年八年,耽误了修行,不眠不休,坏了血气,即便见了庄先生,拜庄先生为师,根基有损,难窥大道,这样又有什么意义呢?”墨画反问道。 女子点了点头,忽而皱眉道:“我们没说要拜庄先生为师,你是怎么知道的?” 墨画心道你带着两个启蒙年龄的孩子来拜访先生,不为了拜师,还能是为了什么? 要是单纯拜访故人,也不会赖在这七天还不走。 不过表面上,墨画还是装出云淡风轻的模样,搬出庄先生道: “我说过了,一切都在庄先生的意料之中,你们且回去,庄先生愿意见你们的时候,自然就会见你们。” 墨画说完,觉得时机差不多了,就打开食盒,香气便飘了出来。 “你们要不要吃点东西?” 女孩还好,那个男孩当即就有些站不住了,虽然假装镇定,但眼神还是经不住往食盒里瞅。 辟谷丹味道并不好,而且吃多了难免会觉得不适,色香味都无法媲美墨画食盒中的酒肉和点心。 带面纱的女子见到少爷和小姐脸色比纸都白,嘴唇也是没一点血色,想到两个孩子之前都是养尊处优,何时这般忍饿憔悴过,心里便软了。 她是看着两个孩子长大的,即便无法拜庄先生为师,违背了夫人的嘱托,她自去夫人那里领罚便是,也绝不忍心让少爷和小姐受苦。 何况眼前这个小少年说的对,若是天天吃辟谷丹,不眠不休,再受了山里的寒热之气坏了根基,影响到之后的修行,是什么都弥补不了的。 “那便多谢小友了。” 女子向墨画道谢,然后对两个孩子道: “少爷小姐,你们先吃点东西,庄先生既不愿见我们,自然是时机未到,我们择日再登门拜访。” 两个孩子也向墨画道谢。 然后取出食盒里的面和各种小食吃了起来,尽管饥肠辘辘,但一箸一食仍举止端庄,一看便是家教良好的世家子弟。 男孩尝了一口香辣的牛肉,入口先是有点异味,再嚼香味就漫延开来,不禁问道:“这是什么肉?” “妖兽的肉。” 男孩瞪大了双眼,“妖兽的肉也能吃?!” 墨画白了他一眼,“你这不是吃了么……” “不是说,吃妖兽的肉,会坏了血气,失却心智么。” “这是野牛妖的肉,它吃的是草木,不会坏了修士的血气。那些吃肉又吃人的妖兽,它们的肉才不能吃。” 墨画一副少见多怪的神情。 男孩看着手里的肉,有点畏惧,但又不想被墨画看轻,又多吃了几口,然后发现,这种肉越吃越香,吃着吃着,就停不下来了…… 旁边的女孩则看着墨画食盒中的点心,“这个点心……” “是我娘亲手做的,可好吃了!”墨画得意道。 “你娘……会给你做点心吃么……” “除了点心,还有很多好吃的。”墨画点头道。 小女孩清冷的眼眸中,露出一丝丝羡慕,然后拿起碟中的点心,唇齿微启,轻轻咬了一口。 酥脆又清甜。 小女孩微垂眼帘,长长的睫毛盖住眼眸,看不出心思。半晌后才抬起头,看着墨画赞道:“很好吃。” 声音清冽而动听,传说中天人抚琴鸣奏仙乐,大概也不过如此了。 墨画也很开心,眯着眼笑道: “嗯,我娘做的东西最好吃了!” 几人吃完东西,临行前雪姨取出一个华光流转的玉佩,递给墨画: “这是一品的清心佩,随身佩戴可以在修行时使心神专一,不算名贵,送给你权表谢意。” 雪姨虽说不名贵,但看上面的流光,就只不是凡品,对墨画这样的散修来说,就更显得贵重了。 墨画虽然有点想要,但也知道自己不能要。 他们对自己这么客气,其实全是看在了庄先生的面子上,若非如此,身份悬殊之下,他们估计都不会和自己说句话。 自己跟着庄先生学阵法,已然是承了庄先生的情分了,不能拿庄先生的面子换好处。 墨画便婉拒了,雪姨还要给,墨画就道: “你们如果实在要给,就给个饭钱,五枚灵石就好了。” 雪姨愣了一下,像是从来没听过这种要求,不过还是取出一个储物袋,袋中装了四五十枚灵石。 墨画只从中取出五枚,然后将袋子还给雪姨,不待雪姨说什么,挥挥小手,就挎着自己的储物袋径自下山去了。 雪姨怔怔地看着墨画,眼看墨画就要走远,小女孩忽然开口,声音清冽而动听: “你叫什么名字?” 声音虽轻,但墨画还是听到了。 墨画回头,笑着道:“我叫墨画。” 此时晚霞似泼墨,山间景如画。 霞光绚烂中,墨画站在山间,又像是站在山色锦绣的画里。 墨画这个名字,随着这漫天彩霞一起,留在了她的识海中。 第五十章 兄妹 此后三人每日清晨都会来拜访一下庄先生,在门外遥遥行礼,待半盏茶的时间,若是门扉仍旧紧闭,再下山去。 墨画其实想跟他们说,庄先生清晨会睡懒觉,一直睡到下午,你们来的不是时候。 不过转念又想,至少短时间看来,庄先生不太想见他们。 他们早点来,见不到庄先生,晚点来,也还是见不到,既然总归是见不到,什么时候来访,倒也无关紧要。 他们清晨入山,还能见到披着霞光的山色,也不算亏。 墨画上山时偶尔也能碰到他们,有时打个招呼,时间充裕的话,也会随便聊聊。 两人虽是世家子弟,看着矜傲,但都还挺好说话的。 墨画与他们的闲聊中得知,两人姓白,年龄都比墨画大上一些,相貌堂堂的男孩名叫白子胜,精致得像瓷娃娃般的女孩名叫白子曦。 二人是兄妹,远道而来是奉家中长辈之命,拜庄先生为师学习阵法。 白子胜话多,白子曦话少。 两人相貌有些相似,但白子曦明显更好看些。 而且好看得有点离谱…… 墨画远远看时,只是觉得娇俏玲珑,近看就会发现白子曦年纪虽小,但吹弹可破的脸上,容颜绝美,白皙无暇。 这真的是人能长出来的脸么……墨画震惊不已。 常言说女娲抟土造人,这世上有些人显然是用土做的,但有些人显然不是,至少眼前的白子曦就不是。 女娲造她时,估计抟的是雪月风华,造的是冰肌玉骨。 墨画又偷偷看了白子曦一眼,心里默默想道: “常言道红颜祸水,女娲娘娘这哪里是在造人,分明是在造孽……” 那个跟在白家兄妹身边,蒙着面纱的女子,唤作雪姨,应该是家族中派来随行保护的。 雪姨的境界墨画不清楚,但修为绝对不低,身上有一种墨画未曾从其他修士身上感受过的隐晦的压迫感。 墨画此前见过的,境界最高的修士是通仙门的老掌门,有筑基中期的修为。不过老掌门性情和蔼,加上年迈灵力衰退,所以压迫感并没有眼前的雪姨强。 “至少应该是筑基期的修为……” 墨画暗暗猜测。 而能有筑基期修士做护卫,这对兄妹的身份肯定不一般。白家估计也是离州之外显赫的大世家。具体是什么样的大世家,墨画就很识趣地没问。 世家宗族这些,与墨画相距甚远。 散修出身的修士,想突破成为筑基修士是非常困难的。而筑基期的修士,在这小小的通仙城,身份地位可以说是相当显赫了。 他这辈子的修为,都不一定比别人身边的护卫高。 墨画牢记自己的初心,专心学习阵法,成为一名一品阵师,将来才有可能在修道界立足。 白家兄妹每日清晨拜访,庄先生并未说什么,似乎是默认了这件事,但也依旧没有要见他们的意思。 不过庄先生似乎也放下心来,每日的作息也正常了起来。 每天还是睡到下午才起,然后坐在院子里,以牛肉下酒,或是以点心佐茶,看着山间的景色遐思。 墨画依旧学阵法,画阵法,冥想,再画阵法,然后有了疑虑就去请教庄先生。 这日庄先生突然让墨画画一副名为《三才阵》的阵法。 这副阵法包含六道阵纹,以墨画如今的神识,是画不完的,而且结构看上去也很特别,阵纹与墨画之前接触的五行阵也有所不同。 庄先生只给墨画一日时间,第二天就要墨画将阵法画给他看,能画多少是多少。 墨画白天就一门心思研究《三才阵》的阵图,又动手试着画了几遍,晚上回去又在识海的残碑上练了一晚。 第二天当着庄先生的面,断断续续,勉勉强强地将阵法画了出来,但因为神识不足,有几笔阵纹画出来是无效的。 庄先生没说什么,见墨画神情疲倦,脸色略有苍白,知道这是神识过度使用的结果,便点了一根香,淡白色的烟气氤氲而起,带有清冽的香气,闻着沁人心脾。 庄先生道:“这是安神香,可以滋养神识,你在此处打坐冥想,待香燃尽便早些回去休息,今日就不要再画阵法了。” “谢谢先生。” 墨画道谢,然后打坐冥想,果觉神识恢复得更快了,大概两盏茶的功夫,安神香焚尽,墨画便行礼告辞了。 墨画离开后,庄先生看着墨画画出的那副《三才阵》,皱眉思索,半天不发一言。 傀老进门,见状问道:“画得不好?” 庄先生摇头,“不是好不好的问题……神识不够,时间仓促,这副阵法不可能画好,无论如何都会有错处,只是……” 庄先生皱了皱眉,“墨画这孩子,学得太快了。” “学得快有什么不好?” “不是快,是太快……” 庄先生展开《三才阵》,道: “这《三才阵》与五行阵用的是完全不同的阵枢,阵纹也有差异,我昨日刚交给他阵图,他只用了一天的功夫,便学得七七八八,若非神识不足,他还真有可能磕磕绊绊就把这副阵法画了出来……” 庄先生目光微凝,“最蹊跷的是,一天时间,以墨画的神识,这副阵法最多练个三四遍,但看现在这副《三才阵》的笔法已经颇为熟稔,怕是练了有十来遍。” 傀老神情不变,但语气却低沉下来:“你是说……墨画这孩子有事瞒着你?” 庄先生摇头,“我不曾问过,所以也不存在瞒不瞒的问题,只是这么看来,墨画这孩子恐怕是另有什么机缘。” 傀老翻了下眼皮:“修道之人,谁没有个机缘?你自己的机缘又少了?天地间的万千生灵,但凡能降生于世,本身就是秉承着天大的机缘了。” 庄先生闻言沉思。 傀老道:“你若是真在意,问他便是了。” 庄先生微怔,“问他?” 傀老不耐烦道:“你这种人,说是心思通透,其实就是心眼多,总觉得别人都和你一样,什么事都藏着掖着不可告人。墨画这孩子我看着挺好,不像你,心里藏着十八个窍,做起事来扭扭捏捏的。” 庄先生躺在椅子上,语气平静道:“我如果真心眼多,也不会落到如今这般田地了。”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自以为聪明,喜欢和心眼多的人打交道,结果你心又没别人脏,自然就会遭人算计。这一饮一啄,是你自找的,怪不得别人。” 庄先生苦笑道:“是啊,所以我现在只能和你这种没心的人待在一起,才会清净点。” 傀老脸色木然,不再说话。 第五十一章 藏木 第二日,庄先生罕见地没有睡懒觉,见了墨画,就对他招招手,“墨画,你随我来。” 庄先生将墨画带到书房,开口问道:“那副三才阵的阵法,你练了多少遍?” 墨画心里对庄先生很是感激,本不想隐瞒,但道碑的事有些玄妙,他不大好说出口。不过他也不想撒谎,便坦诚道: “回先生,我在纸上练了三四遍,然后在梦里又练了七八遍。” 说的是事实,只是没提道碑。 庄先生微怔,“梦里?” “嗯,”墨画道,“我睡着后,在梦里还可以继续画阵法。” 庄先生眉头微皱,看向墨画,却发现墨画神色坦诚,眼神清澈得仿佛可以看到自己的倒影。 庄先生失笑道:“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 墨画疑惑地看着庄先生。 庄先生沉思片刻,转而看着墨画叮嘱道: “这句话就在我这里说,以后无论任何人问,你都没必要回答,更不要提梦里画阵法这种事。” “那别人若寻根究底呢?” “别人寻根究底,你就按我之前说的,是因为学了冥想术,所以阵法学得快。” “那别人要是问我要《冥想术》的法门呢?” 庄先生无所谓道:“能不给就不给,他若硬抢,你便宰了他,要是宰不了打不过还逃不掉,那就把冥想术给他,法门皆是外物,命才是你自己的。” 墨画想了一下,觉得有道理,但还是问道: “那如果别人学了冥想术,发现并不会加快学阵法的速度呢?” “这样的话……” 庄先生想了想,道:“你就只能说你自己天赋异禀,过目不忘,阵法看几遍就会了。而且切记,说这话时一定要嚣张,要摆出一副目中无人的轻蔑姿态来,要让别人相信你是万中无一的天才。” “目中无人的姿态?” “我做一遍,你看着学学。” 庄先生说完一改闲散的模样,仿佛苍龙憩息时忽然昂起了头,一副倨傲自负,睥睨众山小的神态。 倨傲片刻后,庄先生神情复又惫懒起来,对墨画道: “就像这样,你有空多学学。” 墨画内心大受震撼。 庄先生平日看着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但说起胡话,骗起人来却是一点都不含糊。 墨画自己一个人时,在池边掐着腰,挺起胸膛,作出嚣张的模样,但总没有庄先生看起来那么气势凌人。 “修行是门大学问,看来不光是修为和阵法,其他事也要多和先生学学。” 墨画下定决心,这装模作样的本事,有空一定要练好。 天色渐晚,时至黄昏,墨画便向庄先生告辞回家了。 墨画走后,庄先生躺在竹亭的躺椅上,想着心事。傀老在一边自顾自下棋。 清风过亭,沉思了半天的庄先生忽然道:“不妥。” 傀老抬起眼睑,“哪里不妥?” “墨画那孩子……” 傀老看了庄先生一眼,“你觉得他没说实话?” “说没说实话无所谓,总有些话,是不适合说出口的。” “那有何不妥?” “学得快了。”庄先生皱眉道。 傀老微怔,“这话你不是说过了?” 庄先生道:“他做我的记名弟子,学得快了,容易惹上麻烦。” 傀老落下一子,“学得也没那么快,墨画这孩子的天资悟性,比你当年还是远远不如的。比起不少世家子弟,也还是有不少差距。” 庄先生摇头,“不能这么比,世家自有其底蕴和传承,从小耳濡目染之下,即便是头猪,阵法学得也比一般人快。至于我么……” 庄先生一脸淡然,“这修道界阵法天赋胜于我的,本就是屈指可数,比不过我也是正常。” 庄先生用平淡的语气,说着嚣张的话。 可惜没人捧场,傀老在一边下着棋,头都懒得抬。 庄先生有点想念墨画了,墨画要是在旁边,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里肯定满是钦佩。 庄先生叹了口气道: “墨画毕竟不同,他出身散修,没有家世和传承,阵法底子太弱,如果阵法精进太快,难免招人耳目,甚至容易招来杀身之祸。” “你也会瞻前顾后了,有点难得。”傀老似笑非笑。 庄先生伸了个懒腰,“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以前就是不明白韬光养晦的道理,不会瞻前顾后,所以才会吃亏。” “那你打算怎么办?不教了?” 庄先生躺在竹椅上,手指轻点着扶手,“教还是要教的,做了我的弟子,即便不是亲传的,也不可能只学这点东西,否则让别人知道,既有损我的颜面,也辱没了我的师门。” 傀老道:“以前你不会在意这些虚名。” “年纪大了,人就要脸了。” 傀老看着惫懒的庄先生,“我看未必。” 庄先生不理傀老,说完便闭起了眼,像是在沉思,又像是在打瞌睡。 傀老一如既往地下棋。 夜色渐浓,晚风拂过山间,林木簌簌作响。 庄先生忽然睁开眼,看着夜色下的山林,低声喃喃道: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那么木不秀于林,风便不能摧之了。” 傀老略带疑惑地看着他,庄先生的目光则随着山间的林木起伏,意味深长道:“藏木于林,就不会独秀于林了。” 傀老皱眉。 庄先生的目光则略过山林,落在院落的门前。 每日清晨,白家兄妹都会上山拜访。 那两个孩子天赋绝佳,便是最优秀的林木。 次日清晨,白家兄妹依旧到山前拜访,与往日不同的是,当他们到门前行礼时,那道往常紧闭的竹门,却突然打开了。 与此同时,门前显现出了“坐忘居”的牌匾。 门后是一个院落,院内槐树撑天,小桥流水,云雾氤氲,仙气盎然。 白子胜愣愣道: “雪姨……院门开了,庄先生是不是愿意见我们了?” 一向平静的雪姨一时也心绪起伏,“应该是。” 随即她心里默默想道: “庄先生愿意见我们便好,即便此时不收少爷和小姐为徒,也至少可以先随侍左右。以少爷和小姐的天赋,庄先生迟早会答应的。” 白子胜神情略有忐忑,看向一边的妹妹,发现白子曦精致的脸上一如既往地清冷,没有多余的情绪。 白子胜眼中闪过一丝心疼,随后默默将妹妹挡在身后,迈步走进了院子。 第五十二章 见客 院里的景色和三人所想的不同,景色幽静,但显得很是随意。 一池一景也只是普通地别致,没有任何灵力的波动,不像是一个大修士的住所。 庄先生也和他们想象得不同,虽有英俊倜傥的相貌,和阅尽风霜的沧桑,但似乎少了点他们想象中的气质。 雪姨神色恭敬,心里暗暗思索。 临行前,夫人给她看过一副画像,画中的男子负手立在山巅,像是一柄绽尽锋芒的仙剑,那种傲世凌人,睥睨天地唯我独尊的气势,几乎让人不敢直视。 如今的庄先生躺在竹椅上,悠闲地摇啊摇的,看着就很……惫懒。 如果不是看过画像,几乎不敢相信是同一个人。 尽管如此,雪姨也不敢有丝毫轻视,她恭敬地将一枚令牌和一封玉简递给庄先生。 “夫人临行前,让我将这枚令牌和这封信交给先生,说先生一看便知。” 庄先生看了令牌,又看了玉简,轻笑一声: “真是我的好师妹啊,都这样了还惦记着我,不忘给我找麻烦。” 庄先生转头看向雪姨,“有空给你们夫人带句话,女人算计太多,容易变老。” 雪姨低着头,不敢答话。 庄先生又看了看白子胜和白子曦,点头道:“资质倒都是上佳,不愧是……”庄先生说到一半,却停住了。 雪姨不知庄先生想说什么,但见庄先生赞赏白子胜和白子曦的资质,不由面露喜色,“那先生……” “我不收亲传弟子,最多做个记名的弟子。”庄先生放下玉简,“愿意就留下,不愿意就回去。” 这点倒在夫人意料之内,雪姨记得夫人临行前的话: “我这位师兄生性固执,他答应的事,便一定会做到,他不答应的事,怎么求都没用。但他也会心软,只要他松口,慢慢磨着便是。做不了亲传便做记名,做不了记名,能留下端茶递水也好。只要他念着情分,迟早会收下子曦和子胜的。” 雪姨连忙道:“能得先生收作记名的弟子,已经是天赐的机缘了,怎么会不愿意。” “嗯,”庄先生点了点头,“那俗礼便免了,喊我一声“先生”便罢了。” 白子胜和白子曦向庄先生行了跪拜之礼,喊了一声“拜见先生”。 庄先生看着两个孩子,神情恍惚了一下。 依稀间看到两个孩童,男孩英俊,女孩貌美,对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行拜师礼,耳边还回想着孩童稚嫩的声音,“拜见师父。” 庄先生回过神来,脸上掠过一丝自嘲的神色,接着道: “我这里没那么多规矩,你们的娘亲阵法造诣也不算低,该教的她自己应该教过了,你们也过了阵法启蒙的年纪,多少都有了些底子,自己学自己的便好,若有疑问就来问我,但有一点,别打扰我闭目悟道。” “我这里还有一个记名的弟子,叫墨画,你们应该见过了,你们自己好好相处。” 说完庄先生便摆摆手,“下去,每日辰时上山,酉时下山,其余时辰随意,有不明白的去找墨画。” 白子胜和白子曦便行礼告退,三人离开竹屋,来到院子里。 雪姨觉得事情比自己想得要顺利,顺利得还有点随意。 而且也不知为何之前庄先生一直不见他们,但过了这些时日,又愿意见他们,还很简单地就将白子胜和白子曦收为学徒了。 雪姨皱眉不解。 “难道真的如墨画那孩子所说,庄先生行事是看机缘,庄先生不见,是机缘未到,现在见了,便是机缘到了?” 雪姨走着走着,便看到了大槐树下,趴在小桌上认真看着阵书的墨画。 雪姨觉得墨画能被庄先生收为学徒,必然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而白子曦和白子胜也想知道,庄先生都教些什么。 三人走到了墨画面前,发现墨画正在目不转睛地看着一本阵书。 墨画一直专心看书,此时听过动静抬头,发现是白子胜兄妹。便道:“你们见到庄先生了?” 雪姨道:“不错,还要谢谢小公子之前的话,不然我们怕是要白等很多时日。” “我不是什么小公子,叫我墨画便好。”墨画摆手道,“而且要谢也得谢先生,跟我没什么关系的。” 此时一边的白子胜终于忍不住问道:“你看的书……是《五行阵法初解》吗?” 墨画点了点头。 白子胜疑惑道:“你跟着庄先生,竟然才学到这里?这是我们族里三四岁的孩童用来阵法启蒙的书……” 墨画有点不高兴。 质疑自己可以,但质疑庄先生不行。 墨画反问道:“那这书是三四岁的孩童写的吗?” 白子胜愣了一下,“那倒不是,这些基础的阵书虽然看似简单,但因牵涉重大,大多都是由一些阵法上颇有造诣的大修士编撰的。” “既然是那些大修士编撰的,怎么就不能看?越是简单的东西,蕴含的道理越深刻,大道至简,返璞归真。即便是高阶的大阵,也是由最基础的阵纹构成的。” 墨画学着庄先生,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只是他毕竟阅历尚浅,最终只学出了三四分的神态,但用来唬住白子胜也足够了。 白子胜恍然大悟,看向墨画的眼光都不一样了。 不过片刻后,他又疑惑道:“你的修为好低啊,看样子只比我和子曦小两三岁,但怎么才炼气三层的修为啊,正常至少也要炼气五六层了……” 墨画觉得这人有点烦,吃饱了废话就多,还是那天饿着肚子,没力气说话的样子看着顺眼点。 墨画不太想理他,一边的雪姨带着歉意道: “抱歉,子胜说话唐突了些,不知道当庄先生的学徒,需要做些什么?” 白子胜想争辩什么,白子曦也淡淡看了他一眼,白子胜便将话咽下了肚子。 墨画也不在意,便道:“也不需要做什么,每日自行修炼学习,先生有空时去请教便好,不过不要打扰到先生睡觉。” 白子胜不由问道:“先生的阵法造诣,真的很高么?我见这院内很是寻常,并没用什么特殊的阵法,一般阵师居住的地方不应该是画满了阵法么?” 墨画反问他:“庄先生阵法造诣不高的话,你们为何要费尽辛苦地拜庄先生为师?” 白子胜道:“那当然是因为……” “少爷!” 雪姨喊住白子胜,白子胜也自知失言,便敷衍道:“因为之前只是听过,并未亲眼见识过,所以我才问你。” “哦~” 墨画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也没说别的。 第五十三章 弟子 白子胜有些心虚,随即又有些懊恼,觉得自己弱了气势,便挺胸抬头,瞪着墨画。 “他们拜师估计是另有目的……” 墨画心里默道,随后无视白子胜,自顾自地看起那本启蒙用的《五行阵法初解》。 今天他要把这本书看完,然后有些疑问,傍晚要去请教庄先生,若是再闲聊下去就看不完了。 白子胜自讨无趣,初来乍到也不知做什么,便和白子曦在一旁握着灵石,打坐修炼。 他们修炼时,周身灵力呈现淡淡的蓝色,看灵力的浑厚程度,二人应该已经是炼气后期的修为了。 墨画暗暗咋舌,果真世家大族的底蕴就是和普通修士不同,二人虽只比墨画大两三岁,但修为已经比墨画高出四五个小境界了。 而且看适才白子胜的言语,二人在阵法上的天赋和水准也很高。 墨画暗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自己不可骄傲,但也不应当气馁,踏踏实实修行学阵法便好。” 墨画很快静下心来,仍旧专心看起阵书来。 山间起了凉风,吹散树叶,拂动池水,起了涟漪,随后一切又归于平静。 庄先生的小院里原先只有一个弟子,如今有了三个。 而墨画也成为了三个记名弟子中,明面上修为最低,资质最差,也最不起眼的那个。 墨画看完《五行阵法初解》,向庄先生请教完问题,天色已近傍晚,晚霞披山,是回家的时候了。 墨画告别庄先生,又在路口和白家兄妹告别,便挎着储物袋,踩着山道上的霞光下山去了。 白子胜和白子曦走的是另一条山路,半路上白子胜还是忍不住问道: “雪姨,你能看出墨画是什么样的灵根吗?” 雪姨迟疑片刻,道:“看他灵力的波动,应该是小五行的灵根,灵力微薄,品相中等偏下,而且看上去还没正式学功法。” “普通的小五行灵根,品相中下,看的是启蒙用的阵书……” 白子胜嘀咕着,又道:“我和妹妹这样的资质,庄先生才愿意收为记名弟子,而且还是看在娘亲的面子上,那个叫墨画的小子何德何能,能让庄先生收为记名弟子呢?” 雪姨眉头轻蹙,想起墨画的言行,道: “庄先生行事不拘一格,收徒未必只看资质……” 雪姨又解释道:“况且修道漫长,不能只看一时快慢。墨画这孩子,应该只是散修出身。散修与世家不同,没有什么传承,底蕴也微薄,无论是修炼还是阵法,起步都很晚,精进也很慢,进度上是无法和世家子弟相比的。” 白子胜道:“散修和世家的差距真有那么大么?” “差距何止是大,说是天壤之别也不为过。” 雪姨叹了口气,道: “世家随便一件不起眼的功法或是阵法传承,放到散修手里,便可算作传家之宝了。我们白家给子弟启蒙的典籍,那些寻常的散修弟子一辈子可能都无缘得见。” 白子胜暗暗咋舌。 雪姨随即又叮嘱道:“无论墨画出身如何,你们如今也算半个同门,不可轻慢,不可与之置气,言谈也要有些分寸,不然恐惹得庄先生不喜。” “我知道了,雪姨。”白子胜似懂非懂地应道。 第二天白家兄妹辰时上山,便和墨画一起在庄先生处求学。 傀老在大槐树下又放了两张石桌,这两张石桌和墨画那张小桌子挨着。 三个孩子便各自修行和学习,傍晚时分一起到庄先生处求答。 白家兄妹无论是修为还是阵法知识,都比墨画高出一截,他们提的问题,很多墨画都听不大懂,但庄先生往往随意点拨两句,便能切中肯綮。 墨画虽是明白得不算透彻,但潜移默化下,也受益良多。 墨画这么一想,庄先生收下白家兄妹作记名弟子也是好事,不然好多问题,自己从未接触过,问都无从问起。 现在有人帮墨画问,还有庄先生解答,墨画只需一边认真听就好了。 就这样三人便一起做起了庄先生的记名弟子,每日的生活便是各自修行,画阵法,然后请庄先生答疑,再各自回家。 三人平日说话倒也不多,墨画看书时专心致志,没什么时间闲谈。 白子胜有些倨傲,墨画不找他说话,他自然也不会找墨画说话,白子曦性子则有些清冷,也不太爱说话。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个月,直到一日傍晚大虎三人找到墨画,说莲华节到了,喊墨画去逛街瞧瞧热闹。 莲华节是个小节日,但颇为热闹。 据说是为了纪念通仙城一位卓有功绩的修士而定下的节日,每年这个时候都要焚香,点燃九曲莲花的宝灯,遥寄追思。 墨画画了一天阵法,神识耗尽,冥想术也用了两次,不宜再用了,正好也没其他事,便和三个小伙伴出门看热闹去了。 路过街坊最左侧时,却发现面前新建了一座洞府,位置比较偏僻,占地也较大,看样子是买了街坊几个连片的房子,拆后重建而成。 洞府的大门没有牌匾,用的也是青灰色的砖石,看着低调,但在一众散修平矮的房屋里,还是显得鹤立鸡群。 墨画疑惑道:“这里什么时候多了座洞府?” 小虎道:“你许久没来这边逛过了,所以不知道,这洞府建了有一个月了。” 小虎看着院墙高耸的洞府,又感叹:“盖这座洞府,得要多少灵石啊。” “怎么也得”大虎掰着手指,没算清楚,最后挠挠头,“成千上万枚灵石……” “估计要几万……” “几万灵石啊……我一辈子也攒不到这么多……” “你能不能有点志气?” “你有志气,你能攒到?” 双虎道:“我说要有志气,没说一定要能攒到灵石,那些立志成仙的人,大多不还是没成仙,人就没了么……” 大虎和小虎齐齐点头,觉得有理。 双虎又好奇道,“这里这么偏,离坊市又远,住的又都是普通的散修,谁没事在这里修这么大的洞府呀,嫌灵石多么?” “可不就是灵石多么,我要有这么多灵石,也盖这么大的洞府。” “那你们说这洞府的主人是谁啊?”双虎转向墨画道:“墨画,你知道么?” 墨画摇摇头,“我怎么会知道。” 三人话音未落,洞府的大门便打开了。 从中走出一个俊眉星目的男孩,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孩,还有一个带着面纱,身材窈窕的女修。 墨画一眼便认出来了,正是白家兄妹还有雪姨三人。 白家兄妹也见到了墨画几人,白子胜愣了一下:“墨画?” 大虎三人齐刷刷地看向墨画,墨画也愣住了,他没想到这座洞府的主人竟是白家的兄妹。 白子胜问答:“你怎么在这里?” 墨画道:“我逛街呢?” “逛街?” 白子胜仿佛第一次听到这个词,神情不禁雀跃起来,然后眼巴巴地望着雪姨。 一边的白子曦也是眼睛微亮,秋水一般的眸子看向雪姨。 第五十四章 莲华节 雪姨看到两双水汪汪的眼睛,内心摇摆不定。 夫人的管教一向严格,对小姐和少爷的要求也非常高,从小便只让他们修炼和学习阵法、炼丹等修行功课,平日里除非特大的节日,也不允许小姐少爷外出,即便外出,也必须有人跟着,天黑之前就必须回府,不容在外逗留。 这么做虽使得小姐少爷的修为出类拔萃,但也妨碍了孩子的天性。 有时雪姨也想让二人和普通孩子一般嬉笑玩耍,可是夫人对小姐少爷寄予厚望,如果因为贪玩耽误修行,自己的罪过就大了。 白子胜道:“雪姨,我就去逛一会,这通仙城什么样,我还没看过呢。” 雪姨还在迟疑,白子曦的小手拽了拽雪姨的衣袖,也喊了声“雪姨……” 雪姨的心就彻底软了,“好,不过只能逛到亥时。” “谢谢雪姨!”白子胜顿时高兴起来。 雪姨又笑着对墨画道:“我们初来乍到,对通仙城不太熟悉,就请你带路了。” 雪姨态度和蔼,墨画看着目光炯炯的白家兄妹,也没好意思推脱。 他本来想着早些回去,再画几副阵法来着,不过近几日的阵法画得有些多了,冥想术也恢复不过来,休息一晚也好。 一行人便顺着街道,逛起了通仙城莲华节的夜市。 通仙城虽是个小仙城,算不上有多繁华,但人流交错,漫天灯火,也别有烟火锦簇的热闹风情。 墨画和大虎三人在前面带路,白家兄妹隔着几步走在后面,用陌生又新奇的眼光左看看右看看,雪姨到底还是不放心,默默跟在二人身后。 路上双虎偷偷问墨画:“墨画,你认识他们?” 墨画点了点头,“我们一起在庄先生处当记名弟子。” “他们不是通仙城的人。” “不是,好像是比较远的大族子弟……” “比较远?通仙城以外吗?我还没出过通仙城呢……” “应该更远点,估计是离州以外。” “离州以外吗……那得走到什么时候。” 几人对陌生的修道州域既觉新奇,又觉忐忑。 小虎忽然问道:“墨画,你们很熟吗?” 墨画想了想道:“不算熟,勉强算半个同门,平日也不大说话。” 小虎点点头道:“这些世家子弟,跟我们的确是没什么话说。” 墨画觉得这话不太对,但想了想,又没发觉有什么不对。 修道界中,世家和散修判若云泥,越是历史悠久,底蕴深厚的世家,对普通散修而言,越是高不可攀。世家和散修出身的修士,虽说同为修士,但基本上又不能同时算作修士。 一行人这么逛着,大虎三人跟着墨画,后面带着白家兄妹,总觉得有些拘束,玩得也不大尽兴。 墨画看他们一路上别别扭扭,便笑道:“你们自己去玩,我带着他们随便逛逛就回去了,晚上我还有几副阵法要画。” 小虎咋舌道:“你晚上还要画阵法?想做阵师可真辛苦……” 双虎道:“那等会我们遇到好玩的东西,也给你买一份。” “潘大头家的糖人你要吗,我们想一人买只像老虎的,到时候给你也买一个。” 大虎挠了挠头想了想,也憨声道:“有人敢欺负你,你就喊一声,我们过来帮你揍他!” “知道了。”墨画笑了笑,三人便像出了笼子的小鸟,一溜烟跑远了。 雪姨见状,便将墨画喊过去,问道:“不知道今天是什么节日,这般热闹。” “雪姨,今日是莲华节。” 雪姨目露疑惑,“我还从未听过修道界有这个节日。” 墨画解释道:“这是个小节日,也就通仙城附近才会过的节日,其他地方应该是没有的。” “为什么叫莲华节?” 白子胜好奇问道,一直左顾右盼白子曦也转过头来看着墨画。 墨画想了想,答道:“小时候我问过我爹娘,他们说莲华节是用来纪念莲华散人的。” “莲华散人?这位莲华散人莫非是一位大修士?”雪姨问道。 “对我们来说,应该算大修士了,但对整个修道界来说,可能就不算太大了。”墨画道,“具体是什么修为,我不大清楚,只是听一些上了年纪的老爷爷说,这莲华散人应该是筑基后期的修为,当然也有说是金丹期的。” “据说当年离州酷热,草木枯萎,饿极了的妖兽下山吃人,引发兽潮。通仙城修士奋力守城,但无奈妖兽众多,难以抵挡。眼看城门将破,无数修士将命丧妖兽口中时,路过的莲华散人以一己之力抵挡住了兽潮。最后保住了通仙城修士的性命,但莲华散人也因灵力衰竭而亡……” “据说今日便是莲华散人仙逝之日,此后每年这个时候,通仙城的百姓都会点燃各式各样的莲华灯,将灯升入空中,以灯火通明的盛景来纪念莲华散人。” 白子曦听得入神,白子胜更是觉得热血沸腾。 想到当年情状,仿佛置身兽潮之中,与各种凶狠残酷的妖兽厮杀。一番鏖战后,虽然击毙妖首,但自己也因此而力竭身亡。 无数年后,仍有不少修士记得当年的功勋,自己的名字也烙印在一城修士的脑海中。 白子胜满腔热血道:“生不畏死,向死而生,这样一个悲壮且荡气回肠的一生,才是修士该有的归宿。” 雪姨无奈叹道:“少爷,夫人就您这一个儿子,还请您自重。” 白子胜有些丧气,垂下了脑袋。 墨画笑出声来,白子胜有点愠怒道:“你笑话我?” 墨画敷衍道:“没有。” 白子胜更生气了,白子曦则唇角微翘,面容比漫天灯光还要璀璨。 雪姨想了片刻,还是疑惑道:“妖兽的肉身和妖气之强横远甚于修士,即便是金丹期修士,能一个人抵御兽潮也根本不可能。何况一个筑基后期修为的修士,也不大值得让一城的修士以如此大费周章的形式纪念……” 几人说着说着,便走到了一个小摊前,摊上摆着各式各样的莲华灯,造型精巧,五分碎灵石便可以买一盏。 墨画掏出五分碎灵石,放在摊上,挑了一只看不出是什么瑞兽形状的莲华灯,用灯火引燃,火光照着瑞兽栩栩如生。 墨画松手,灯盏也慢慢浮向天空,融入满天的灯火中。 墨画看着天上的繁灯,喃喃道: “这世间修士,纵使修为通天彻地,又有几人能为了素不相识的人,舍弃自身的修为和道基呢?通仙城修士纪念的,不是莲华散人的修为,而是他造福万生的胸怀。” 白子胜点了点头,挑了一只威风凛凛的红色虎形的灯盏,诚心诚意地点燃升到天空。 白子曦则是放了一只金色凤凰纹的莲华灯,璀璨而华美。 雪姨迟疑片刻,看了眼墨画,最后也选了只青鸾形状的莲华灯,送入夜空。 通仙城各处,一点点的灯火汇聚,点亮了漆黑的夜空。 第五十五章 逛街 放完莲华灯,时间还不算晚,几人又沿着街逛起来。 或许是拌了几次嘴,白子胜也和墨画熟悉起来,也就不再客气,话也多了起来。 “墨画,那些修士是在干什么?” 白子胜指着一个台子,好奇地问道。 墨画顺着方向看去,见一个简易的台子上,几个修士作猎妖师的打扮,与一只牛状的“妖兽”搏斗。 那“妖兽”铜头锦皮,毛色发亮,看着栩栩如生,但其实也是修士披着兽皮假扮的。 “哦,是斗妖戏。” “斗妖?斗妖兽吗?”白子胜顿时来了兴趣。 “通仙城的修士大多以猎妖为生,平日里少不了与妖兽厮杀,所以每逢佳节庆典,会有猎妖师专门表演斗妖戏,既是为了热闹,也是一项猎妖师的传统。” 说完舞台上的斗妖戏演到精彩处。 几个猎妖师一人持刀,大喝一声,刀上便瞬间缠上一层烈火,一人挥拳,拳风呼呼作响,还有一人站在远处,捏着手诀,几个火球便在面前浮现,转瞬间又与那“妖兽”缠斗起来,一时间灵力四溢,光芒流转。 “哇,烈焰刀、缠风拳、火球术!” 旁边有孩子兴奋得喊道,小手拍得啪啪响。 白子胜也好不到哪去,看得满脸通红。 墨画忍不住问道:“你已经炼气后期了,道法应该已经学了……” 怎么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白子胜白了墨画一眼,“道法我自然会,只不过我娘不让用,我娘说炼气期的修士打下根基最重要,学些三脚猫的道法,与人斗殴,是莽夫所为。万一受了伤,损了根基,还会坏了将来的修行。” “哦。”墨画嗯了一声。 对世家而言,炼气期只是用来打根基的,只要专心修行便好,学了道法也用不上。 而普通的散修,一辈子可能都只是炼气期,就不得不在炼气期学习各种道法,与妖兽厮杀,在刀尖上舔血,谋得生存。 “什么时候,底层的散修也不用活得这么辛苦就好了。” 墨画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 除了斗妖戏,还有一些新奇的道法杂耍,妙趣横生的皮影戏,塞进点碎灵石就会跑来跑去的木偶狗,各色香气袭人的小吃…… 几人逛了一圈,白子胜神情兴奋,意犹未尽,白子曦的小脸也红扑扑的,看着比天上的灯火还要明丽几分。 直到天色渐晚,几人还是意犹未尽,但也不得不分别,各自归家。 “这次多谢你了,带我们见识了通仙城的风土人情。” 雪姨对墨画道谢,然后不知从何处取出一个小盒子递给墨画。 “这是我顺路买的一些点心,当做谢礼,并不用多少灵石,这你该不会拒绝了。” 墨画不再推辞,落落大方地接下,开心道:“谢谢雪姨。” 雪姨浅笑着点了点头。 白子胜就和墨画道:“以后你有空到乾州,我带你看祭天大典,虽没这里活泼热闹,但场面大得很,有各种珍奇灵兽和飞舟步辇,保准让你大开眼界。” “嗯嗯!” 墨画颇有些神往,不知乾州那些传承万年的世家和宗门,是何等盛大的气象。 不过他也不知道自己这辈子能不能去。 修道界广袤无垠,光是离州就有无数仙城,通仙城只是这无数仙城中的一个不起眼的小仙城,以墨画的修为,出了通仙城都不容易,更何况是离开离州,去不知在哪里的乾州了。 和白家兄妹道别后,墨画又找到了大虎三人。 三个孩子玩得也很尽兴,见了墨画,就把一堆稀奇古怪的东西塞到墨画怀里,有各种小玩意,还有一个白色的小老虎的糖人。 “糖人要赶紧吃了,不然就化了。” 小虎叮嘱墨画,然后又兴致勃勃地给墨画介绍那些小玩意,告诉墨画怎么玩。 这些都不算贵,基本上一两分碎灵石能买上一件,但胜在新奇巧妙,有些墨画还真的没见过。 墨画将雪姨送给他的点心分给三个小伙伴,然后一边舔着糖人,一边研究手里的玩具。 大虎三人吃着点心,和墨画一块往家走,半路上小虎忽然问道: “墨画,你以后不会一直要和白家的少爷和小姐待在一起?” “怎么了?” 小虎摇了摇头,没说话。 墨画还以为他们和白家兄妹有嫌隙,谁知小虎过了片刻,却犹豫道: “那位白家的小姑娘,长得太好看了……” 墨画愣了下,“长得好看不好吗?” 小虎道:“不能和长得漂亮的小姑娘一起玩。” 大虎和双虎也连忙点头。 “为什么……” 双虎正色道:“我娘说过,长得漂亮的女子,会让男人变笨,越是漂亮的女子,就会让男人变得越笨!” “就是就是,我爹就是见了漂亮的女子,这才离家出走,结果被人骗得人财两空,最后命都没了。” “没错没错,我也听说,不少灵根好的修士,就是因为娶了漂亮的道侣,荒废了修炼,结果最后一事无成。” “是的是的,我刚刚只看了那个小姑娘一眼,就懵了一下,脑袋都转不动了,要是多看几眼,说不定就变成笨蛋了,太可怕了……” “确实,太可怕了……” 双虎拍了拍墨画的肩膀,“墨画,你是我们里面最聪明的,将来还可能成为阵师,要是变成笨蛋,就麻烦了。” 大虎和小虎都担忧地看着墨画。 墨画哭笑不得,最后想了下,觉得……也有道理,便道: “那也没办法呀,我们都跟着先生学阵法,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那完了。”三个孩子都神情凝重。 墨画笑道:“画阵法会让人变聪明,那我以后多画些阵法,应该不至于变得太笨。” “画阵法真的能让人变聪明吗?”小虎问道。 “当然了,”双虎道,“墨画阵法不就画得好,所以也比我们聪明?” 墨画道:“那你们想学阵法吗,我可以教你们。” 三人炼体的资质都不错,但在画阵法上都没什么天赋,看到密密麻麻的阵纹就觉得头疼。 小虎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痛下决定道: “还是算了,如果画阵法才能变聪明,那我宁愿一辈子当一个笨蛋!” 第五十六章 改观 莲华节后,墨画依旧到庄先生处学阵法,白子胜和白子曦也一起。 三人虽都是学徒,但学的东西不一样,墨画主要学阵法,也只能学阵法。 白子胜和白子曦则什么都学,除了修行外,阵法、炼丹、符箓、炼器都有涉及。 每日请教庄先生的问题也包含甚广,除了阵法的问题,修行方方面面的问题,也都会问。 这些问题中,只有阵法相关的,墨画能明白一二,其他的墨画就大多一窍不通了。 散修的底蕴本就薄弱,他能学阵法,还是他两世为人,神识过人而且脑海中有道碑,可以不花灵石就能练习阵法的缘故,至于其他各种修道门类,他想学也根本无从入手。 不过这些问题墨画虽是不懂,但也在心里默默记着,就算一时不明白,也多少有个印象,不至于以后遇到一头雾水。 修道界波诡云谲,谁知道以后会遇到什么情况,多知道点总归不是坏处。 墨画从白家兄妹身上学到不少东西,也不得不承认,二人在天资和悟性上,都比自己高上很多,无论是修为根基,还是阵法水准,甚至很多方面,墨画都是远远不如的。 世家所谓的“天之骄子”,大概也就是这样的。 对白子曦,墨画很是佩服。 对白子胜,佩服之余,多少就有一丢丢嫌弃。 三人之前不太熟稔,相处多少还有些拘谨。 但自从莲华节一起逛街后,白子胜和墨画的关系就随意了起来,没事就会找墨画聊天,偶尔还拌拌嘴。 陌生人面前,白子胜是天资过人,容貌俊逸,举止从容的世家骄子。 熟悉了之后,白子胜更像是个争强好胜的孩子,而且多少有些话痨。平日修炼学习虽然勤勉,但一得空,就喜欢找墨画聊天。 “墨画,那个斗妖戏什么时候还能看到?” “过节的时候。” “墨画,你们这里猎妖师猎杀妖兽的时候,一般都用哪种道法?” “有什么用什么。” “墨画,你们猎杀妖兽的时候,能不能也带上我……” “我还不是猎妖师,不会猎妖。” “墨画……” “……” 有时墨画还会回答一两句,有时白子胜问得多了,墨画就懒得搭理他了。 白子胜见墨画不搭理他,就偷瞄墨画看的阵书,之前两人不熟悉的时候,白子胜还是很拘谨的,现在就不一样了。 “《六合阵枢论》?不错不错,学得还挺快的。你是不是不明白阵枢的意思?” 墨画还真不明白,老实地点了点头。 白子胜得意道:“你想知道吗?” 墨画默默地看着他,心里确实想知道,但又有点看不上白子胜那得意的神情。 “下月初七,就有斗妖戏。”墨画缓缓道。 白子胜神色一喜。 “但我不带你去。”墨画又道。 白子胜噎了一下,“那我也不告诉你阵枢是什么意思。” “我可以问先生。” 白子胜没话说了,内心挣扎了一番,妥协道:“那我跟你说阵枢是什么意思,你带我去看斗妖戏!” “不必了,我问先生就行。”墨画拒绝道。 白子胜急得挠头,“先生很忙的,这种小问题不必去打扰先生了,而且先生讲得高深,你刚启蒙,未必听得明白。” 虽然“启蒙”两个字让墨画不太高兴,但白子胜说得确实是事实。 庄先生阵法造诣高,在他眼中简单得不值一提的东西,从未接触过的墨画可能要琢磨很久才能明白。 墨画“勉为其难”道:“那行,我答应你了,不过你要是说不明白,我也不会带你去的。” 白子胜大喜,连忙道:“放心,家族里的弟子除了子曦,没人比我阵法学得更好了。” 接着白子胜便迫切地解释起来: “阵枢为阵法的中枢,用来联结阵纹,传导灵力……” “用修士来比喻,阵眼像是气海,阵枢像是经脉,阵纹像是络脉,阵媒则是承载经络的肉身,修士的灵力自气海运出,通过核心经脉,充盈络脉,凝成道法,而阵法的灵力自阵眼而出,通过阵枢,激发阵纹,阵法才能产生效用……” 白子胜说完,墨画就明白了,不由看了白子胜一眼。 若是没有足够的了解,也不可能说得通俗易懂,这说明白子胜阵法的根基的确非常扎实,就是有时话实在有些多…… 墨画又不禁问道:“你平时也这么和别人说话吗?” “和谁说话?” 墨画想了下,“嗯……你家族里的弟子?” 白子胜面露不屑道:“我懒得搭理他们。” 墨画好奇道:“为什么?” “我不喜欢他们的眼神。” 白子胜面色冷了下来,“要么是谄媚的,要么是嫉妒的,要么是鄙夷的,要么是冷漠的。我看着不爽,不爱搭理他们。” 墨画微怔,他倒是没想到看着有些大大咧咧的白子胜,心思也这么细腻。 白子胜说完就又恢复原来的神情,“阵枢的意思我给你说明白了,初七的斗妖戏你要带我去!” “好好。”墨画无奈道,然后又道: “我要练习阵法了,一个时辰内,别和我说话了。” 白子胜摆手道:“练练,又没人拦着你。” 墨画就拿出《三才阵》画了起来。 这是庄先生之前让墨画画的阵法,经过几日的练习,墨画勉强能画出来了,但容易出错,而且笔法也不太纯熟。 白子曦娴雅地看书,墨画专心画阵法,竹亭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白子胜打坐了一会,看了看白子曦,又看了看墨画,耐住性子又打坐修行了一会,终于还是忍不住,偷偷探头看墨画画阵法。 看着看着,白子胜神情就严肃起来,好几次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忍住了。 只是他也没心思修炼了,盯着墨画笔下的阵法,眼睛都不眨一下。 白子曦原本在看书,看到白子胜的异样,轻轻拉了下他的衣袖,想让他专心修行,却不料白子胜毫无所觉。 白子曦微愠,顺着白子胜的目光,便也看到了墨画在画的阵法,一瞬间也挪不开眼睛了。 聚精会神的墨画没有察觉,仍旧自顾自地画着阵法。 等他将三才阵画完,一抬头便看到白子胜瞪大的眼睛,转头又看到白子曦秋水般灵动的眼眸。 第五十七章 功法 墨画情不自禁摸了摸脸,又低头打量了下衣着,这才疑惑道:“你们看什么?” 白子胜还是没忍住,问道:“你刚才画的……是三才阵?” 墨画点了点头。 “是哪种三才阵?” “三才阵有很多种吗?” “我的意思是……是包含六道阵纹的那种三才阵吗?” “对啊,有什么不对么?” 白子胜目光微凝,“你的修为,只有炼气三层……” “所以呢?” 白子胜和白子曦面面相觑。 墨画沉吟片刻后,恍然道: “炼气三层,能画出含有六道阵纹的阵法,算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么?” 他本以为大家族天才如云,能多画几道阵纹,应该也不是件难事。 白子胜不太服气,“也没有那么不寻常。” “那你炼气三层的时候,能画出三才阵么?” 白子胜不想回答,半晌才支支吾吾道: “这个,那个……我虽然画不出来,但那是因为族里的先生不让,炼气修士神识薄弱,强行去画复杂的阵法,可能会因神识消耗过度,而损伤识海,将来就当不了阵师了。不能因贪功冒进而坏了根基。” “哦,”墨画半信半疑。 “不过,”白子胜又道,“我们族里有些修士天赋异禀,炼气三层便能画出七八道阵纹,这本也不算什么稀罕事。” 墨画点了点头,他知道自己天赋虽然不错,但放在天骄如云的修道界,可能就不算什么了。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白子胜随即又拍了拍墨画的肩膀,安慰道: “虽然炼气三层能画出六道阵纹不算罕见,但也已经很不错了,这等阵法天赋,即便放在我们族里,也能评为中等了,只要努力,将来也肯定能在阵法上有一番成就的。” 白子胜这么说,墨画反倒放下心来。 他的目标也没那么大,能成为一品阵师,在修道界有个谋生的本事,也能让爹娘过得开心点,目前就足够了。之后的事,之后再说。 只有白子曦在一旁默默看着白子胜。 白子胜莫名地有些心虚,然后眼观鼻鼻观口,装模作样地修炼起来。 庄先生的三个记名弟子中,白家兄妹是双胞胎,白子胜是兄长,白子曦是妹妹,二人比墨画大两三岁,修为是炼气七层,比墨画高四层。 这还是世家子弟注重修行根基,讲究厚积薄发,不一味贪图精进的缘故。 他们必须一步一步稳扎稳打,打好深厚的根基,然后才会尝试突破境界,不然二人的修为比现在还要高不少。 阵法水准上,墨画觉得还能追赶下白家兄妹,修为上可能就一辈子都赶不上了。 所以墨画每日早晨例行修行,大概花一个时辰,吸收一枚灵石,靠水磨工夫不快不慢地修炼着。 只有中下品灵根的墨画也只能这样日积月累地枯燥地修炼着。 墨画不着急,也根本急不得,因为着急也没用,修行的进度大多是由灵根决定的,没捷径可走。 这日墨画正在修行,突然觉得气海有酥麻微胀的感觉,知道自己气海已经盈满,可以考虑突破境界,成为炼气四层的修士了。 惊喜之余,墨画突然意识到自己忘了一件重要的事: 他还没选功法! 之前他是打算攒够灵石,就在通仙门选一门小五行属性的,经济适用的,不消耗太多天地灵物的功法。 但后来通仙门掌门更替,严教习退出宗门,外门不教阵法,墨画索性便肄业了。 被庄先生收作记名弟子后,墨画更是一门心思都在学习阵法上,便把功法的事给耽搁了。 墨画的爹娘都修有功法,但他们所修的功法属性与墨画有些许出入,且更偏向体修,所以不太合适墨画学。通仙门外,也没有合适的学习功法的门路。 功法最好是炼气前期就开始修行,墨画眼看就炼气四层了,功法的事便不能再拖了。 “子胜,你是什么时候学的功法?” 空闲时,墨画疑惑地问白子胜。 白子胜不满道:“我比你大,你要喊我白大哥,或者白师兄,不能直呼我的名字,这样显得我很没辈分。” “过几天我爹他们猎妖回来,我可以带你看看他们猎杀的妖兽长什么模样。” “当真?”白子胜眼睛一亮。 “当真!” 白子胜便立马道:“我和子曦刚修行的时候就学了功法了,功法自然是越早学越好,而且最好是一脉相承的功法,不然不同境界学的功法出入越大,就越容易走火入魔。” 墨画点了点头。 白子胜突然想到什么,吃惊道:“你不会还没学功法。” 墨画摇头道:“没有,散修选一门功法可不容易。” “再不容易,也不至于连功法都没有……” 墨画白了他一眼,“你这是何不食肉糜。” “什么意思?” “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意思。” 白子胜挠了挠头,道:“可惜家族里的功法都不让外传,不然我偷偷给你几门稀缺的好功法。” 墨画疑惑道:“功法的品级不都是由修士的灵根决定的么,中下品的灵根,只能学中下品的功法,既然是中下品了,那还能有什么好坏之分,总不能比上品的功法还好。” “这你就不知道了,有些特殊的功法,会有一些特殊的效用。有的功法修炼更快,有的功法侧重炼体,还有的功法适宜炼丹……” “当然,功法品阶还是最重要的,毕竟修士的强弱主要看的就是灵力的多寡。不过灵根是注定的,又更改不了,所以没啥好说的。” 功效特殊的稀缺功法么…… 墨画沉思片刻,还是摇了摇头,“就算有稀缺的功法,我也没办法修炼。功法稀缺,那所需的灵物自然也稀缺,我要是一辈子凑不齐这些灵物,那岂不是一辈子的修为都无法寸进了……” “这倒也是,我忘了你是散修出身,凑不齐那些稀有的天地灵物……”白子胜皱了皱眉,又道:“要不,你去问下庄先生?” 墨画想了想,摇了摇头:“我能得庄先生传授阵法,已经算是承了先生莫大的恩情了,又怎么好得寸进尺,再请先生传授功法呢?” 白子胜点头道:“好,有骨气!这样才有资格做我白子胜的小弟。” 墨画纠正道:“我不是你的小弟。” 白子胜道:“怎么不是,我比你大,你要喊我大哥。子曦,你说是不是?” 白子胜说着看向白子曦,白子曦低头自顾自看书,没理他。 “子曦也比你大,你还要喊子曦姐姐。”白子胜又道。 白子曦微怔,漆黑的睫毛轻轻抬起,眼眸微亮。 墨画冷哼一声,“你想得美。” “那么多人想做我小弟,我还不乐意呢。”白子胜昂着头。 “谁稀罕,我不带你去看妖兽了。” “好啊,”白子胜愠怒道,“你说话不算话。说好了的,怎么能出尔反尔呢?” 两人吵闹了一阵,白子胜答应不再让墨画喊他大哥,墨画也答应月末带他去看妖兽,两人这才作罢。 几人修行看书,直至傍晚,离别时分,白子胜又问道:“那你功法的事怎么办呢?” “嗯……”墨画沉思道,“我回去问问爹娘,反正我是想做阵师,阵师依赖神识,不太依赖灵力,功法有个凑合的就行。” “凑合怎么行,我们都是庄先生的学徒,你修为太差,岂不显得我很没面子?” 白子胜气呼呼道,“我回去找找,看有没有适合你,且族内管束又不严格的功法,到时候你偷偷学就是了。” 说完便和白子曦一起回去了。 墨画无奈地摇了摇头,但察觉到白子胜的好意,也心生暖意。他收拾好东西,便也回家去了。 此时在竹室休憩的庄先生睁开眼,白皙修长的指节轻点着竹椅的扶手,嘴里喃喃道: “功法么……” 第五十八章 赠与 墨画回家,将自己即将突破炼气四层,要修行功法的事情和爹娘说了。 墨山和柳如画颇为高兴,在墨画这个年纪,能成为炼气四层的修士,在通仙城的同龄人里,也算是佼佼者了。 至于功法的事,墨山让墨画不要担心: “我和你娘早就商量过了,通仙门的功法学不了,就只能找一些有经验的散修传授了。通仙城的猎妖师里有个姓韩的前辈,是小五行的灵根,品相也是中品,过几天我请韩前辈喝酒,顺便请他帮这个忙。韩前辈为人古道热肠,应该乐意帮这个忙,到时候我们给些灵石当做酬谢便好。只是……” 墨山顿了下,又道:“只是韩前辈也是散修出身,他自己也常说,他这门功法虽然是家传的,也挺完善,但不算什么好的传承,修行到了后面,只怕没什么前景……” 墨山希望给墨画最好的,但所能给的仅此而已,脸上多少有些失落。 墨画反倒安慰道:“爹,我将来想当阵师,阵师只要神识充沛就好,功法上反倒没有太多讲究,能安安稳稳修炼就行。这门功法也是韩前辈代代传下来的,说明功法修行起来稳妥,不会出什么差错,这就比什么都好了。” 墨山神色这才宽慰些,柳如画也摸了摸墨画的头,温声道: “吃饭,吃完早些休息,明日还要随庄先生学阵法呢。” “嗯。”墨画乖巧地点了点头。 白子胜说要帮墨画找几门功法,墨画没和爹娘说,因为越是大族,族内的传承就越严格,不会随意将东西外传的。 而且无功不受禄,他也不想承白子胜的人情,关键是这个人情,他现在也还不起。 谁知第二日,白子胜真的拿了几个玉简,做贼一般地递给墨画。 “这是我趁雪姨不注意,偷偷拿出来的,你自己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有合适的就选一门留下,其余的我再还回去。” 墨画张大了嘴,不知说什么好。 白子胜得意起来,“怎么样,是不是很感动!” 白子胜看着有些嚣张,但待人也是一片热忱。 墨画道:“你把功法偷偷拿出来,不会受责罚么?” 白子胜哼了一声,“我可是白家嫡系,别说几门中下品的功法,就是祖传的先天宝物,拿了就是拿了,他们也不敢拿我怎么样。” 墨画眼里大写的不信。 白子胜不服,“我还能骗你不成。” “也就是关一两年禁闭,不算什么。” 白子曦语气平淡,眼里却有着浅浅的笑意。 白子胜脸有点红。 墨画想了下,还是摇头道:“这几门功法我不能拿,不能连累你。” 白子胜不悦道:“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白子曦也轻声道:“这些功法虽然贵重,但对白家来说,也不算太稀有,你修行便是,不会有什么事的,不然雪姨也不会让哥哥拿出来。” “就是就是!”白子胜连忙点头,突然又“啊”了一声,“雪姨怎么知道我把功法拿出来了?” 白子曦浅浅觑了他一眼,“你做的事,哪一件不被雪姨看在眼里,只有你自己以为别人不知道而已。” 白子胜耷拉着肩膀,志气多少有些受挫。 墨画说不心动是假的,他也想知道世家大族修的都是一些什么样的功法,究竟有哪些玄妙之处。 想明白后,墨画不再推辞,心中默默将白家兄妹的好意记在心里,然后接过白子胜手中的玉简看了起来: 《小五行诀》,适宜中品五行灵根修行,乃上品《大五行诀》的简版,修士至多可炼化灵力三十三周天,可掌控金木水火土五类五行法术,简易泛用…… 《灵隐诀》,适宜中品水系灵根修行,可修灵力二十八周天,适宜隐匿类法术…… 《烈焰诀》,适宜中品火系灵根修行,可炼化灵力三十五周天,可增幅火系法术威力一到两成…… 《水木灵功》,适宜中品水系木系灵根修行,可炼化灵力三十六周天,修炼此功法可洗涤经脉,温养体魄,减少修炼瓶颈。此功法可养身,但不可强体,不宜作为主攻伐的体修功法。所需灵物:天参木、无垠水、化灵液…… …… 墨画看着眼花缭乱,觉得每样都很好,但看着看着,眉头却渐渐皱了起来。 “没有合适的吗?”白子胜见墨画皱眉,不由问道。 墨画斟酌着问道:“天参木是什么东西?” “天参木就是天参的根木,可以滋补身体,也不算太名贵的东西。” “那要多少灵石?” “天参芽是极名贵的,但天参木便宜很多,大概也就几百灵石一支。”白子胜不太确定地道。 “那无垠水又是啥?” 白子胜也不知道,便挠了挠头,看了看白子曦。 白子曦美眸微转,道:“无垠水是无垠海的海水,需经丹师炼化四十九日,炼去海水中的杂质,最后凝炼的就是无垠水。无垠水不名贵,但耗功夫,一小瓶无垠水大概需要一千灵石,若是偏远之地,还会贵些,而且这种灵物比较冷僻,偶尔有灵石也未必能买到。” 墨画轻吸了口凉气。 这都是什么功法啊?他根本修炼不起! 类似《水木灵功》这样的功法,即便只需要一支天参木,一小瓶无垠水,所需的灵石都远远超过墨画的预期了。 更何况看功法的描述,修炼要灵物,突破还要灵物,还有日常修炼的灵石,累计起来便是一笔天文数字了,远不是墨画能负担得了的。 这还是炼气期的消耗,之后的筑基境更不用说了,修道越往后,所需资源越多,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即便墨画真成了一品阵师,没日没夜地画阵法,可能也负担不起这种修炼的耗资。 墨画看了看白子胜,又看了看白子曦,忍不住问道:“你们家族里的弟子修炼的都是这样的功法么?” “当然不是,”白子胜摇了摇头,“嫡系弟子修炼的是更上乘的功法,所需的天材地宝,比这些要名贵很多,有些灵物更是有价无市,只有家族自己珍藏,从不外传的。” “但这种功法也是不可外传的,即便是想外传,没有这些修炼所需的特有灵物,旁人也是修炼不了的。” “我给你的这些,是可酌情外传的功法里,最好的那些了,一般旁系弟子或是庶出弟子,若非资质上佳,也都未必有资格修炼。” “那修炼功法的灵物,你们家族里都会给么?”墨画问道。 “别人不清楚,但我和子曦,修炼用的东西都是娘亲给的。”白子胜道。 白子曦看了白子胜一眼,淡淡道: “家族会按弟子嫡庶和天赋划分品级,越是嫡系的弟子,天赋越好,族内定品越高,给的修炼资源便越多。天赋上佳的嫡系子弟,只要是修炼所需,基本是予取予求……” “其他弟子,若想修炼更好的功法,超出定品所需的修炼资源,便要自己想办法。一般是父母或是其他亲族花费功劳点向族内兑换灵物。” “无论是何种情况,世家的子弟都只需要修炼便好,修炼所需的灵石和灵物不用自己去想办法。” “对的,”白子胜点了点头道: “我们白家也好,其他世家也罢,都绵延至少千年以上,积累的底蕴丰厚,天材地宝获取的门路通达,除了真正绝迹的,但凡能获得的天材地宝都不算稀缺。” 墨画心中震撼,世家资源浩如汪洋,传承多如烟海,而散修所能得到的,仅仅只是沧海中的一粟。 难怪炼气期对修士而言只是开始,而对底层的散修而言,却是一生。 第五十九章 选功 墨画最终还是没选出功法,几人分别时,墨画的背影稍稍有些落寞。 白子曦看在眼里,突然开口道:“我让雪姨拿些灵物给你。” 墨画微怔,他没想到平时清冷的白子曦其实心地这么好,忍不住笑了笑,但还是推却道: “不必了,修行是一辈子的事,我总不能一辈子靠别人修行。更何况无功不受禄,不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的。” 白子曦神情淡淡的,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墨画说完,又由衷道:“谢谢!” 对别人的善意,墨画始终是心存感激的。 几人离开后,坐在躺椅上从晒太阳一直到晒月亮的庄先生这才慢悠悠起身,来到偏僻还沾了点灰尘的小书房,嘴里忍不住嘟囔道: “傀老也太懒了,这书房有多久没打扫了。” 原本空无一人的身后突然出现了傀老的身影: “既然不用,打扫不打扫有什么分别?” “跟你说多少次了,不要老是这样神出鬼没的,好好的一个院子,搞得阴森森的。” 庄先生不满道,然后在书房里走来走去,翻着各种书籍和玉简。原本就不整洁的书房就更乱了。 “找什么?” “我找几卷功法。”庄先生漫不经心地道。 “给墨画那孩子找的?” “不错。” “以前你对徒弟可没这么上心过。”傀老语气平淡,但多少有点讥讽的味道。 庄先生挑了几个玉简,摊开在桌面上,慢斯条理地坐下,一一翻看着: “以前一心向道,难免孤傲,现在时过境迁,与道无缘了,自然就有些闲心管管闲事了。” 傀老不再说话,屋里瞬时安静了下来。 片刻后庄先生忍不住道:“你偶尔也说说话,不然这屋里真的感觉阴森森的。” 傀老冷漠道:“你想让我说什么?” 庄先生想了想,道:“你说,给墨画那孩子选什么功法好?” “不选最好。” “为什么不选?” “你不干涉,就不沾因果,墨画这孩子也能少点麻烦。” 庄先生摇了摇头,“你信因果,我不信。就算这世间真有因果,也不是想躲就能躲掉的。或许我到这离州,收墨画为学徒,就已经触动因果了,天机一旦运转,想改也改不了。” 庄先生说完又觉得晦气,自嘲道: “人失了道心,心态就老了,这话说得跟天权阁那些打机锋的老东西一样。” 傀老淡淡道:“我就是天权阁里打机锋的老东西。” 庄先生微微讪笑,“你还是有点不一样的。”随即岔开话题问道,“《两仪功》怎么样?” “太晦涩了。” “《五行生化功》?” “他经脉承受不住。” “那《道玄诀》?” “会被道玄门追杀。” …… 庄先生挑了半天,都被傀老一一否了,索性问道: “你那里有没有什么功法,也拿来看看?” “我这里的功法也不合适。” 庄先生叹了口气,“灵根不好竟是这么麻烦的事,你说墨画这孩子怎么不是上品灵根,功法也好选一些。像我当年选功法,就只挑最好的那门就行了,何须这么挑来拣去。” 傀老默默翻了个白眼。 “要与众不同,要中品下阶,要五行灵根,所需灵物还不能太名贵……”庄先生念叨着。 “与众不同那个要求是多余的……” 庄先生摇头道:“不行,做我的弟子,一定要与众不同。” “只是记名弟子,不是拜了师奉了茶的亲传弟子。” “这你就不懂了,”庄先生一脸高深莫测,“记名弟子都如此与众不同,才能显出我这个先生的卓尔不群。” 傀老道:“你不是说过,高手凭实力嚣张,废物才靠言语张扬……” “你能不能记着点我说过的好话。”庄先生不悦。 “当年你不可一世,嘴里可没好话。” 庄先生有些悻然,转言道:“正事要紧,先挑功法。” 庄先生便又满屋翻找起来,觉得合适的,便先留着,不合适的,随手就丢了。 傀老便默默跟在庄先生的身后收拾,偶尔也递过一两册玉简,庄先生瞄了一眼,略有嫌弃,但还是留了下来,只是嘴里嘀咕道: “你选功法的品味还是这么庸俗……” 次日墨画画了一天阵法,傍晚刚要回家,却见竹亭里的庄先生向他招了招手。 墨画走过去,行了礼,不由疑惑道:“先生可是有什么事要吩咐?” 庄先生直接将一大包混杂着的玉简和典籍放在墨画面前,“你挑挑。” 墨画不由张大了嘴,“先生……” “你既喊我一声先生,我总不能太亏待你,功法这种事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墨画想到了一向惫懒,躺椅上能躺一天的庄先生,看着眼前一大包明显是精挑细选过的功法,心生暖意,站起身又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 “你自己挑,我先悟一会道。” 庄先生摆了摆手,又躺在了椅子上,闭目小憩起来。 墨画尽量不打扰到庄先生,动作轻柔地认真翻看着面前的一堆功法。 《灵变诀》、《坐道功》、《天地两仪经》、《仙途神功》…… 这些功法光看名字就玄奥,效果更是不凡,有的可以增幅灵力,有的可以灵体兼修,有些甚至可以减少修炼中的瓶颈,最低都可修炼出三十周天的灵力,而且所需的天地灵物的名字,一大半墨画都颇为眼熟。 以墨画如今炼气初级的眼界都觉得眼熟,便意味着即便这些灵物稀有,也绝不是那种有价无市的稀世珍宝,或是凤毛麟角的先天灵物。 可见庄先生挑这些功法的时候必然花了不少心思。 墨画默默将这些情分记在心里,然后专心挑选起功法来。 首先挑最便宜的,所需天地灵物最少的;再然后找能修炼灵力的周天数最多的;再然后找属性最合适的;然后找效果最实用的…… 墨画挑来挑去,最后选了几门相对最合适的,然后看着又犯了愁。 所需的天地灵物最少,但不意味着不要,实际折算下来,也需要千余枚灵石。 墨画这几日看的功法,有的动辄上万灵石的灵物,与之相比,几千枚灵石已经算最便宜的了。 但墨画突然意识到,即便只是几千枚灵石,自己其实也根本负担不起。 墨画顿时有些坐蜡了。 这时,墨画突然翻到了一枚表面粗糙,造型异常古拙的玉简,与各种或典雅或精致的书册和玉简相比,显得格格不入。 墨画拿在手里,神识浸入,《天衍诀》三个古朴的大字便印入脑海。墨画再往下看了一会,突然感觉这功法的说明,似乎少了什么。 墨画沉思片刻,才突然想起,这册功法上没有备注所需的天地灵物。 那是不是就意味着,修炼这门功法,无需额外的天地灵物? 这个想法甫一出现,便冲击着墨画幼小的心灵,让墨画激动地难以自已。 第六十章 天衍诀 墨画又将功法说明看了一遍,上面只有寥寥几句,说此功法不限灵根品级和属性,修出的灵力周天数偏低,瓶颈在神识,非阵师不宜修行。 虽没标明需要哪些灵物,但这些描述透着一股怪异。 怎么会有功法不限灵根呢? 炼化的灵力低微可以理解,毕竟都不限灵根了,就意味着下品也可以修炼,修炼出的灵力自然不会深厚。 但是瓶颈在神识是什么意思?又为什么非阵师不宜修行呢? …… 墨画皱眉思索,不知过了多久,庄先生睁开眼,“选好了?” 墨画这才回过神,“弟子选好了,只是不知哪个更合适些。” “拿来我看看。” 墨画将挑好的几门功法恭敬地递给庄先生。 庄先生一一看过,神情波澜不惊,心里却有些不开心。 墨画选的这些功法,都是傀老挑的,自己挑的那些,墨画一个也没选中。这让庄先生觉得很没面子。 直到翻到最后一个玉简,庄先生这才眼睛一亮。 古拙的苍白玉简上,刻着《天衍诀》三个字。 这是庄先生挑选的“与众不同”的功法之一。 庄先生大为满意,觉得墨画这孩子眼光还是不错的,孺子可教也。 墨画见庄先生的目光放在《天衍诀》上,便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先生,这门《天衍诀》修炼要诀上没写所需的灵物,是不需要什么天材地宝就能修炼么?” “不错。”庄先生点头。 墨画大喜,但转眼又冷静下来,“大道修行一饮一啄,有付出自有所得,不需要天地灵物便能修行,是不是意味着,修行这门功法会有其他方面的麻烦吗?” 庄先生目露赞许,而后缓缓道: “这是一门古功法。” “古功法?”墨画疑惑,“古功法有什么不同么?” “有不同,也没什么不同。古人修的功法是功法,今人修的功法也是功法,都是寻仙求道的法门,也都各有优劣,不可一概而论……” “有些古功法经历代修士修行改良,渐趋稳定,瓶颈也少,修行起来事半功倍,自然就成了如今修道界主修的功法;有些古功法冷僻怪异,修起来艰难,修成后效果鸡肋,渐渐就被遗弃了……” “有些功法残忍邪异,易使人失去心智,沦为魔修,就会被道廷封禁;还有些可逆天改命的功法,修行条件极其苛刻,又被各大修士争夺,要么损坏,要么遗失,最后便只能留在修士口口相传的传说里了……” “那古功法都是不限灵根的么?”墨画问道。 “也不尽然,多数功法都会限制灵根属性,少数功法不限制灵根品级,上到上上品,下到下下品都能修炼,但也只是少数。” “灵根和功法定品修行,是道廷一统后,由那些大世家和大宗门推动,在修界九州推行的。一方面是为了规范修界多而庞杂的功法,便于修士修行,另一方面……” 其实是为了功法传承的垄断…… 庄先生目光微凝,却没再说下去,只是道:“你将来就明白了。” “哦,”墨画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问道:“先生,那这门《天衍诀》是哪种古功法?” “应该属于冷僻怪异那一类的。” 庄先生想了下,又道:“这门功法,当初也有人学过,学着倒简单,只需要炼化灵石便可,但突破时的瓶颈却很怪异。其他功法的瓶颈,一般在经脉或是气海,需要炼化天地灵物才能突破。这门功法的瓶颈,却在识海。识海虚幻莫测,难以捉摸,也极少有辅助用的灵物,所以能否突破便是一个未知数。” “灵物再稀有,总归有获取的门路,只是代价大小的问题,可遇到识海的问题,那就棘手了,有时甚至无从下手。再加上这门功法修炼出的灵力低微,也不见有其他效果,所以渐渐就没人修行了。” 墨画默默听着,然后又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那功法上写的‘非阵师不宜修行’是什么意思呢?一定要成为阵师,才能修炼这门功法么?” “不是,”庄先生摇头道:“不是说成为阵师才能修炼这门功法,而是修道百业中,唯有阵师最耗神识,在识海的运用和理解上高于其他修士,而《天衍诀》的瓶颈便在神识,自然最适合阵师修炼,或者说如果阵师不修炼,那其他门类的修士,更没办法修炼了。” “原来如此……” 墨画心里盘算着,然后下定了决心。 庄先生见状问道:“你想好修行哪种功法了么?” “想好了,”墨画点了点头,“先生,我想修《天衍诀》。” 庄先生略感宽慰,觉得墨画这孩子跟自己还真有点投缘,不像傀老,挑功法的品味那么庸俗。 庄先生想将《天衍诀》的功法玉简递给墨画,末了突然又有些迟疑,片刻后叹了口气,语气郑重地问道: “墨画,你真的想好了么?” 墨画略带疑惑地看着庄先生。 “这门功法修行简单,但突破起来变数太多,而且灵力不强,无论是修炼还是斗法,总归是低人一等的。” 尽管有些不情愿,庄先生还是指着墨画“挑剩”下的那些功法道: “这些功法虽算不上与众不同,但好在稳定实用,修炼出的灵力周天也不少。些许灵物,即便有些麻烦,但都不算名贵,总归有办法弄到。” 墨画却坚定道:“弟子想好了,墨画灵根平庸,本就不好与他人相比,只希望在阵法上能有些进步,不辜负先生的教诲。既然想成为阵师,神识自然最重要,灵力多寡就算不得什么了。” “阵师的瓶颈在神识,《天衍诀》的瓶颈也在神识,对弟子而言,其实是一样的,只要一心钻研阵法,增强神识便好。修道本就不是坦途,成事在天,尽力在人。” 庄先生微怔,颔首道:“你说的不错,难得你小小年纪,道心如此坚韧。” 墨画担不得如此夸奖,有些不好意思道:“弟子其实也不是道心坚韧……” 庄先生微愕。 “主要是其他功法,弟子也修炼不起,这门功法不要灵物,所以就只能选它了……” 庄先生:“……” 墨画也很无奈。 神识上的问题,总归能想想办法,但是那“些许灵物”,动辄价值成千上万的灵石,散修出身的墨画真的毫无办法。 人一穷,道心自然就坚韧了,不坚韧也不行。 第六十一章 灵力 庄先生将《天衍诀》的玉简递给墨画: “古功法传功的玉简也有点特殊,只有当你的修为达到一定境界,才能用神识探视后面的修炼功法。炼气期的功法没什么限制,但是筑基期的功法,只有修炼了《天衍诀》,并且修为达到筑基期的修士才能看到。” “古功法大多一功一简,玉简丢了,功法也基本就失传了,即便有些功法多刻了几个玉简,你也不一定能找到。修界之大,找个冷僻的古功法玉简,无异于大海捞针。何况这《天衍诀》的玉简,我这辈子也只见过这一个。” “所以这个玉简,你一定要收好了,万万不可遗失!” 墨画郑重接过玉简,觉得入手都沉重了几分,但心中又禁不住欣喜。 这是一门真正的功法,学了功法,他便算真正踏入了修士的行列。浩瀚无际的修道之途,他也算正式踏上了第一步。 墨画将庄先生传授功法的事和爹娘说了。 墨山很开心,虽然这门功法修炼出的灵力不多,但那句“非阵师不宜修行”,一看就非同一般。整个通仙城的散修都不曾出过几个真正的阵师。 何况这阵法还是高深莫测的庄先生给的,据说还是古功法,自然珍贵非凡。至少比散修之间传承的那些功法要好上不少。 墨山知道庄先生不太看重灵石这些俗物,又想着每次让墨画送去的酒肉,庄先生都吃完了,应该是还算合先生的胃口。 第二日天还没亮,墨山便摸黑上了山,猎杀了几头妖兽,三日后下山,背着大大的包袱,包里装着几种牛羊类妖兽的肉,都是里脊处最鲜嫩的肉,为了新鲜,甚至都没往储物袋里放。 柳如画将这些肉清洗好,或熏或炸或酱,做成鲜香麻辣各种口味,点缀一些翠绿的香料,整齐放在食盒里。 又将家里酿的各种清香的果酒拿了几壶,还有几盒现炒的,散着香气的松子,让墨画一起送上山。并嘱托墨画带些“不扰先生清修,聊表谢意”之类的谢语。 庄先生接过食盒没说什么,但神色很是愉悦。坐在竹亭里,就着清风和山色,吃一口肉,喝一杯清酒。 傀老对松子也很满意,几盒松子刚递到手里,就在墨画的眼皮子底下不见了,不知被傀老收到了哪里,一盒都没给庄先生留。 墨画也给白家兄妹带了些,聊表感谢。 白子曦吃了两片肉,多喝了点甜甜的桂花酒酿,脸颊红红的,眼眸却亮亮的,像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的。 白子胜就不客气了,他喜欢吃辣的,大口吃着,辣得满头大汗,还是吃得不亦乐乎。 墨画见他的吃相,忍不住问道:“你平时不缺肉吃。” “这你就不懂了,”白子胜道:“平时吃的都是灵兽的肉,肉质细腻,但没嚼劲,而且灵气太充裕了,反而吃不出什么味道来。” 墨画觉得他这话多少有些欠打,他到现在就没吃过多少灵兽的肉,除了他娘做的,印象最深的,还是大虎他们偷的通仙门长老的锦鸡,还烤糊了。 白子胜吃饱喝足,又问墨画功法的事。 墨画将庄先生传授功法的事说了。 白子胜略有点羡慕,“先生对你真好,就是这个功法,修炼出的灵力太低微了。” “那也没办法,世事总难尽如人意,总归要有取舍。” 白子胜撇了撇嘴,“年纪不大,说话和小老头一样。” “灵力低微真的影响很大么?” 墨画忽然又有点在意。 “那是自然,”白子胜道:“修士修士,修道之士,所修的自然就是灵力,灵力低微,到哪里都比不过别人。” 白子胜举例道:“比如你要和别人打架,别人一百周天的灵力,而你只有五十,硬碰硬地打,别人还剩五十周天灵力的时候,你灵力已经耗尽,自然只能任人宰割了。” “修士做什么都要用到灵力,不光切磋斗法,炼器要,炼丹要,即便在灵运码头抗储物箱,也要用到灵力。” “你炼制一件灵器,别人可以炼两件,你炼一炉丹,别人可以炼两炉,你半天扛十个箱子,别人可以扛二十个,赚的灵石是你的两倍,怎么和别人比嘛?” “那我当阵师的话,灵力低微点,也没事。”墨画有些不太自信。 “嗯……这倒也是。”白子胜点了点头,“阵师最麻烦的是神识消耗过大,灵力消耗不多,画阵法时,一般灵力没用完,神识就耗尽了。灵力低点,也不影响你当阵师。” 墨画松了口气。 白子胜拍了拍墨画的肩膀,“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你灵力虽然低,但我灵力高啊,你喊我一声大哥,我罩着你,以后谁欺负你我就替你揍他。” “算了。” 白子胜退而求其次,“那你每天都拿牛肉给我吃,以后我也罩着你。” “你可以自己买。” “雪姨不让我随便吃东西,还有不带灵气的东西,她也让我少吃。” “哦。” “哦什么哦,我这可是给你面子……”白子胜道。 墨画没理他,白子胜吵嚷着,白子曦看着他们,又小小地喝了一口甜甜的酒酿。 之后的几日,墨画便放弃了吐纳决,正式开始按照《天衍诀》上的经脉图和吐纳方式进行修炼。 修炼几次后,墨画明显觉得不一样。 炼化的速度更快了,炼化后的灵气更纯净了,周身的经脉也感觉更通畅了。 唯一的问题是,修炼后的灵力没什么特殊。 墨画问过大虎,大虎修炼的是火系《烈虎诀》,修炼后灵力会有微微的灼烧感,而且以后修炼火系的法术或是体术,威力也更强些。 双虎修炼的是《固本功》,修炼后灵气和血气调和,运转灵力后,会增强肉身。三虎修炼的功法墨画忘了,但修炼后灵力也会有一些特殊的变化。 只有墨画,修炼后的灵力似乎和之前的灵力没有什么根本变化。 《天衍诀》炼化的灵力周天数也中规中矩。 和白家兄妹那样的家族弟子自然没法相比,但较之普通的炼气散修,算是中游偏上,不算太好,但也可以接受。 此外,这个功法唯一特别的地方,可能就是修炼时消耗的神识多了点,比基础的吐纳决多了几倍。 但吐纳决,或者说一般功法修炼时,消耗的神识本就不多,即便多了几倍,也算不得什么,甚至都不够用来画一幅阵法。 不过墨画本也没指望这个功法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对墨画而言,能省灵石的功法,就是最好的功法。 第六十二章 异状 炼气境分三期九层,初期是一到三层,三层以上就是炼气中期了。 墨画本就炼气三层圆满的修为,差一点就可以突破到炼气中期。 修炼了《天衍诀》后,不过半月,墨画就感觉气海盈满,无法再炼化灵力了。 这也就意味着,墨画将要突破了。 一般功法的突破,需要准备特殊的天地灵物,在突破时用来刺激经脉和气海,以求突破瓶颈,晋升境界。 《天衍诀》不需要特殊的灵物辅助修行,所以应该只要继续修炼就行。 墨画的时间大多还是用来画阵法,每日抽出一个时辰打坐修炼。 几日后的晚上,墨画照例在识海的道碑上刻画阵法,突然福至心灵,气海一片翻腾。 墨画连忙退出识海,在床上盘腿打坐,而后取出两枚灵石,静静吸纳灵力。 不过片刻功夫,墨画便觉周身的关窍尽开,对灵力的吸纳比往常快出几倍,不一会两枚灵石的灵力便被吸完了。 墨画有点心疼,又有点欣喜。 既心疼灵石的消耗,又欣喜自己即将突破境界,成为炼气中期的修士了。 墨画又取出几枚灵石继续吸纳。 墨画的储物袋里有自己攒的几十枚灵石,除此之外,还有爹娘给的近一百枚灵石,因为知道墨画即将突破,但又不知何时突破,所以让墨画随身带着备用。 这一百枚灵石应当是食肆大半个月的收益了。 墨画静下心来,保持不骄不躁的心态,慢慢吐纳。 手中的灵石闪烁着晶莹的蓝光,而后渐渐暗淡,最后灵力彻底耗尽,变成灰白色。 一枚接着一枚,在消耗了将近五十枚灵石后,墨画的气海终于不再翻腾,灵力自气海反哺到周身经脉,周身的灵力也渐渐厚重并稳固起来。 就在墨画以为自己要成功突破时,灵力散出一些小小的游丝,自经脉溢出,从一些细小的络脉游走,渐渐向头顶的百会穴汇聚。 墨画心中一紧。 这是什么情况? 他没听说炼化好的灵力会不受控制地自行外溢,而且还向头顶的百会汇聚?! 灵力也没真汇聚到百会穴,而是在到达天门穴时,如同丝线一般,渐渐编织稳固,最后慢慢向内渗入,渗入的位置,正是墨画的识海! 墨画按捺下心中的心悸,将神识沉入识海,就发现识海中多了一些细细的淡蓝色的灵力游丝。 这些游丝断续纷乱,像连绵的春雨,又像缠连的发丝,织成一片错综复杂的淡蓝色的灵幕。 墨画完全愣住了。 以他短暂的修道阅历,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 墨画试着调动灵力,发现灵力可以正常运转。 墨画握着灵石,试图吸纳灵气修炼,但吸收的灵气经过天门的识海处会被自动隔断,形成不了周天,也就无法炼化成灵力,无法积蓄在气海,自然也就无法提升修为。 这就意味着,以后墨画都不能修炼,也不能提升境界。 墨画吸了口凉气,喃喃道:“这可如何是好……” 墨画躺倒在床上,一时心乱如麻,片刻后坐起身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识海中有道碑,但修炼时我没进入识海触动道碑,所以应该不是道碑的问题。” “不是道碑的问题,就是功法的问题。” “功法修炼的时候没问题,是突破时的问题。” “突破时灵力外溢到经络,最后连接到识海,形成了一片灵力帷幕。” “灵幕阻隔了灵力的周天,所以无法继续修炼,那只要解决了灵幕的问题,不再形成阻碍,灵力便可流转,便不会妨碍修行。” “所以根本的问题,是解决识海中的灵幕……” 墨画抓住关键处,然后摈弃其他因素,只考虑识海中的灵幕。他将神识沉入识海,仔细端详起那片错杂的灵幕。 灵幕是由淡蓝色的灵力游丝组成,这些游丝像是有生命,自由且无序地缓缓游离,时而交错,时而相离,看着错乱而又晦涩。 看了一盏茶的功夫后,墨画又瘫倒在床上。 心中暗自吐槽:“这灵幕是什么玩意啊,根本看不懂……” 墨画又一次深刻感受到自身修道知识的匮乏。 有句话说得好,知识是修士进步的阶梯。墨画不知是从哪听来的,但此时却觉得很有道理。 墨画开始在脑海中回忆自己接触过的所有修道相关的知识,看看有没有类似的事物。但诸事纷杂呈现,脑袋越想越乱,越想越疼,最后仍旧毫无头绪。 电光火石间,他突然想起了《天衍诀》功法上的一句话: “非阵师不宜修行。” 墨画猛地坐起身来。 非阵师不宜修行,那这功法便与阵师有关,与阵师有关的话,那这片灵幕难道是……阵法? 他又想起前面那句“瓶颈在神识”。 “瓶颈在神识,非阵师不宜修行。” 瓶颈在神识,是因为灵幕就是瓶颈,而灵幕就存在识海之中,非阵师不宜修行,则是因为这片灵幕本身就是阵法,不是阵师根本就看不懂! 墨画再将神识沉入识海,仔细观察识海中的灵幕,发现灵幕上的灵力虽看着无序,但相互之间关联交错,隐隐形成的是一道道阵纹。 只是灵力游丝不断流转,阵纹也就不断变换,最后凝成的就是一片生生流转变化不息的阵法。 墨画恍然大悟。 然后又挠起了头。 这个阵法……他也从来没见过啊! 他学的阵法,最多就包含六道阵纹,可眼前这片灵幕中的阵纹怕是有数十上百。 更可怕的是,这些阵纹还在不停流转变化,最后形成的是墨画本就看不懂的阵法,而这些阵法之后又不停变化成墨画更看不懂的阵法…… 光是看着,就让墨画头皮发麻。 “这就是古修士修行的古阵法吗?” “这就是所谓的怪异冷僻的古功法吗?” 墨画心中忍不住生出敬畏之心,古修士的智慧果然非同凡响,区区炼气期的功法,就搞得这般让人望而生畏。 同时也默默为自己默哀,自己虽然知道这功法“怪异冷僻”,但没想到能“怪异冷僻”到这种地步。 墨画又默默端详了灵幕半天,看得头昏脑涨,还是毫无头绪。最后明确了一个认知: 单凭自己,无论如何都拿这片阵法灵幕没办法的。 认识到自己的无能为力,也算是一种自知。 墨画叹了口气,“明日去请教庄先生。” 如释重负的墨画把被子一蒙,倒头便呼呼睡了起来。 第六十三章 谜阵 “阵法灵幕?” 庄先生神情也略有错愕。 墨画回忆着脑海中的灵幕,详细描述着: “淡蓝色的灵力像是灵墨,交错形成的图案像是阵纹,织成的灵幕就像是一整片阵法,只是灵力在流动,阵纹随之变化,灵幕上呈现的就是不同的阵法。” “有意思。” 庄先生眼睛微亮,然后取出纸笔,铺在面前的桌上。 “还记得那些阵纹么,画出几道给我看看。” “我记住了一部分阵纹,但那些阵纹会不断变化……”墨画如实道。 “无妨,”庄先生道,“你看的时候是什么样,照着画出来便是。” 墨画小手执笔点墨,笔尖在纸上游走,不一会几道阵纹便跃然阵纸之上。 庄先生瞥了一眼,“看着倒都是普通的阵纹,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墨画问道:“之前修行这门功法的前辈们,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么?” 庄先生略作思索,道:“没有,至少我不曾听过。” 庄先生又解释道:“即便是同一门功法,不同修士修炼起来遇到的问题也有可能不同,尤其是这种冷门的古功法,传承少,修炼的人更少,一旦遇到问题,就很难有什么好的先例进行参照。” 庄先生沉思道:“功法说明了瓶颈在神识,先前修炼的修士应该也是神识层面出现了问题,但出现的问题应该与你不同,不然玉简上不可能不注明。事关宗门内功法传承之事,门内的前辈不会存私心,知情不告的。” 墨画皱着小脸,“那先生,我该如何是好?现在好像不能修炼了。” 庄先生洒脱一笑,“只要是阵法上的事,便算不得什么,”接着嘱咐道:“你回去将灵幕上显现的阵纹和阵法都记下,明日拿给我看看。” “好的,先生!” 墨画松了口气,然后想到庄先生刚才说的话。 只要是阵法上的事,便不算什么? 庄先生的阵法造诣究竟到达了什么地步呢? 不会已经是三品阵师了…… 三品阵师能画出什么阵法呢? 墨画心中有些憧憬,转念又道: “算了,还是不好高骛远了,现在一品阵师都还遥遥无期……” 墨画收拾好心思,记住庄先生的吩咐,回家后将神识沉入识海,观察识海灵幕上的阵纹和阵法。 灵幕上的阵纹墨画认识得不少,阵法就大多都不认识了,有些生僻没接触过的阵纹,墨画也不可能一次就记住。只好一边看,一边在石碑上练习,等到练熟记住了,退出识海,再将阵纹记在阵纸上。 就这样一直到子时,墨画突然感到一阵晕眩,心知是神识使用得有些过度了,便准备休息一下。 心神刚松懈下来,墨画便觉得腹中饥肠辘辘,这才惊觉自己记录阵纹太过入神,晚饭都没吃。 “这个时候爹娘应该都睡了。” 墨画有点犯愁,“也不知家里还有没有什么吃的。” 墨画站起身来,刚想开门,却发现门口的旁边放了一个小桌子,桌上摆着几个碗碟,上面倒扣着一个大碗。 墨画翻开一看,是一小煲白粥,一碟什锦小菜,两个馒头,还有一小碟酱牛肉。 小菜和肉凉了,馒头是温的,但粥还是热的。 “应该是娘亲担心我没吃饭,又怕打扰我学阵法,所以特意放在门口的。而且临睡前她还特意又热了一遍,不然粥也早就凉了。” 墨画开心起来,喝了口粥,感觉整个身子都暖暖的。 之后又风卷残云地将其他食物吃完,适才的疲惫一扫而空,整个人也都精神了。 墨画重新进入识海,继续临摹灵幕上的阵纹,然后将记住的阵纹,一一誊抄到阵纸上。 一直到寅时,神识第二次耗尽,这才将誊抄的阵纸收好,踏踏实实地睡了。 第二日,庄先生看了墨画誊抄下来的阵纸,目光微凝道: “竟然是谜阵。” “谜阵?” 墨画又完全没听过。 庄先生耐心道:“你知道灯谜。” 墨画点了点头。 “这谜阵和灯谜一般,只不过是以阵纹为字眼,以阵法为谜面,形成谜阵,若不得其法,自然看不透其中的真相。”庄先生解释道。 “哦。”墨画点了点头。 “这本是一些传承久远的宗门世家用来给弟子益智消遣的玩意,现在已不太常见了。” 墨画想到那错综复杂,看着就头疼的阵纹,神情也复杂起来。 这是用来益智消遣的? “那要是解不开,是不是说明挺笨的?”墨画委婉地问道。 庄先生一眼看出了墨画的心思,似笑非笑道:“也不算是,你这个稍微难点,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解开的。” 墨画觉得庄先生在安慰他,又没安慰到点子上。 不是所有人都能解开,那可能就意味着有不少人能解开,解不开的估计不多。 而自己就解不开…… 既然是益智消遣的东西,怎么也要解开,这个面子还是要争的! 墨画不由问道:“那这个谜阵要怎么解呢?” 庄先生习惯性地用手指点着竹椅,“你的情况与他人不同,别人解不开就罢了,无非是心情郁闷点,你的这个谜阵则牵涉到修炼,若是解不开,修为停滞,麻烦就大了。” “方法么,有两个:一是你自己学着解,二是你将阵纹都记下,誊抄出来,我帮你解。” “第二个方法最快,也最直接,毕竟修为乃修士根基,没有修为一切都是妄谈,更别说成为阵师了;第一个方法要你自己去学,虽对你学阵法有好处,但耗时久,耽误的修炼也久。如何选就看你自己了。” 庄先生说罢,饶有趣味地看着墨画。 墨画有点纠结。 对修士而言,修为停滞的后果太严重了,他的修为和白家兄妹,甚至那些大族子弟比自然不如,但在通仙城同龄的散修里,也勉强算是“翘楚”——虽然也是瘦子里挑胖子的翘楚。 如果因为功法的瓶颈,耗费太多时间,自己的修为只怕就吊车尾了。 墨画想了想,还是决定道:“先生,我选第一个。” 能靠自己解决的问题,最好还是自己解决。 修为落后点就落后点,本身灵根和功法都差别人一截,越到后面越是如此,早落后也落后,晚落后也落后,没什么区别。 人不能贪图一时的优越感。 何况只是炼气初期的瓶颈就让庄先生帮忙解决,那后面炼气中期乃至炼气后期又该如何呢? 庄先生不可能一直在自己身边,而自己也只是庄先生记名的弟子,不能什么事都麻烦庄先生。 最后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益智消遣”四个字让墨画非常地耿耿于怀。 “哦?你可想好了?” 庄先生有些意味深长地问。 墨画点头道:“弟子想好了。” 庄先生颔首道:“我这里有一些阐述谜阵基础的书册和玉简,你拿去先看看,看完了来找我,我再教你如何解阵。” 墨画郑重地接过,道:“弟子告退。” 庄先生看着墨画离去,悠闲的神色褪去,神情略微有些凝重。 第六十四章 怪异 “这个不是用来益智消遣的。” 傀老不知何时出现,默默说道。而后看了下庄先生,略作犹豫,又补充道: “至少对正常人来说。” 庄先生眉头微皱,“你见过这种功法么?” 傀老微微摇头,“我见过更怪异的功法,但像这般怪异的,没见过……” “瓶颈在灵石、灵根、灵物、经脉、血脉、甚至要杀人、杀妖兽、杀魔修,乃至需要活人的血气、灵力、神识为引的功法我都见过,但瓶颈是识海谜阵的情况,还是第一次见。” 傀老又淡淡道:“这种古旧冷门功法,也只有你们这些食古不化的古宗门有了。” 庄先生微微叹了口气,“这下麻烦了。” “早就与你说过,没必要与众不同,学一些没人学的功法。墨画这孩子灵根本就不行,现在学了这种冷僻功法,修行受了拖累,进度会慢很多。”傀老语气透出一丝责备。 “做事总要善始善终,我会想办法的。” “你待如何?别忘了你不能在这个地方待太久的。”傀老目光微冷。 “总要教完他解阵,让他能自行参透破解识海中的谜阵。”庄先生道,“以墨画的悟性,应该也不要太久。之后么,就只能看他的缘法了……” “白家那两个孩子呢,你也不管了?” “收他们做记名弟子,已经算是例外了,不可能收他们做亲传弟子。我那个师妹心思太重,算计了我一辈子,我也不能事事都让她算计。” “也是,你挑徒弟的眼光一直很差,挑功法也是一样。” 庄先生欲反唇相讥,但话到嘴边,又觉得傀老说得没错,只能自己把话又咽了下去。 墨画从庄先生处获得玉简,就迫不及待看了起来。 “阵法得自天地文理,描摹万象,有改天换地之能,鬼神莫测之威。熟知天地之道,阵法之理,既可成阵,亦可解阵。” “阵媒、阵纹、阵枢、阵眼相构成阵,损其阵媒,毁其阵眼,谓之破阵;解其阵纹,逆其阵枢,方谓解阵。” “万物有生克,阵纹亦如是,阴阳互克,三才互逆,四象互制,五行之中,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 …… 玉简中关于解阵的内容连篇累牍,洋洋洒洒好多。 墨画好像明白了些,但细想又不大明白。皱眉思索间,白子胜偷偷把头伸了过来:“咦,你怎么在看解阵的书?” “先生让看的。” “哦。” “你会解阵吗?”墨画问道。 “会一点,但不算擅长。” 会一点,也算是会了,至少比自己好。 墨画指着书上一处,虚心问道:“这里说的破阵和解阵有什么区别?” 白子胜也不藏私,解释道: “破阵一般是指以武力摧毁阵法赖以存续的阵媒和阵法借以运转的阵眼,强行破除阵法。没了阵媒,阵法难以存在,没了阵眼,阵法无法运转,阵法自然也就被破除了……” “解阵就麻烦了,是依靠对阵法中阵纹生克的理解,画出阵纹去解开阵纹,阵纹被抵消,阵法自然也就解除了。一般也就只有阵师有解阵的能力。” “你是不明白怎么解阵吗?”白子胜说完又问道。 “不是,”墨画不太好意思,有点腼腆道:“我是不太明白阵眼、阵枢还有阵媒这些有什么区别……” 白子胜“哇”了一声,“你怎么这些都不知道?” 墨画反问道:“我如果都知道了,还会问你么,不问你,怎么显得你知道的多呢?” 白子胜摸了摸下巴,“好像有道理。” 转头看到妹妹白子曦嘴角似有似无的笑意,反应过来,又叫道: “还是不对,我不能白教!” “那我明天给你带一盘牛肉?” 白子胜冷哼:“你当我是什么人?我可是白家嫡系,天之骄子,一盘牛肉就想打发我?” “两盘?” “……可以。” “那阵眼、阵媒、阵枢这些有什么分别?” 墨画趁机问道。 白子胜得了两盘牛肉,心满意足,解释道: “阵眼是阵法运转的核心,为阵法运转提供灵力。一般来说,单阵的阵眼是一道聚灵阵纹,多个单阵组成的复阵的阵眼,是聚灵阵,越是强大的阵法,阵眼所需的灵力便越多,一些世家宗门的护派大阵,甚至要以一整条灵矿作为阵眼的灵力供给……” “阵枢是阵法的枢纽,也是阵法的格局,这里面讲究就多了,一般都讲究天圆地方、两仪四象、八卦方位,不同属性的阵纹要画在相应的方位,不然阵纹无法生效……” “不同流派、不同传承的阵法,阵枢都有差异的,说起来就太复杂了,这个你就别考虑了,以我们现在的阵法阅历,不可能通过阵枢解阵的……” “阵媒就是阵法的媒介,阵纸、石碑、铜铁、土木这些承载阵纹的物事,在画上阵法后就成为了阵媒,有些灵器需要附上阵法时,也可被视作阵媒……” 见墨画似懂非懂,白子胜便举例道: “简单来说,阵眼就像心脉,阵枢是气血流动的主脉,阵纹便是气血的支脉,灵力由阵眼供给,以阵枢为枢纽,注入阵纹,就像气血自心脉流出,经过人体格局下的诸多血脉才能疏通人体……” 白子胜噼里啪啦说了一通,然后觉得口渴,墨画亲自倒了杯茶奉上。 “这些……是不是很基础的阵法知识。”墨画又弱弱问道。 “算是,至少在我们白家,这些都是学阵法的常识。”白子胜略有得意道。 还好事先问了下,不然拿这些浅显的东西去问庄先生,墨画还真有点不大好意思。 “明天我再给你带一壶桂花酒。” “嗯嗯!”白子胜大喜,不住地点头。 墨画又问了一些其他东西,比如通常解阵是怎么解的,破阵又是怎么破的,阵枢有哪些具体的流派等等。 不知不觉天色渐晚,墨画向白子胜和白子曦道别,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了。 “墨画,”白子胜突然叫住墨画,神情郑重道,“别忘了最重要的一点……” “什么?”墨画疑惑地看着他。 “牛肉一定要辣的!” 白子胜一脸严肃道。 第六十五章 解阵 墨画回家后,和爹娘一起吃完晚饭,又让娘亲帮忙准备了一些酱牛肉、点心和酒酿,之后便把自己关在屋里,专心琢磨起解阵。 他先在纸上画了一道火系阵纹,阵纹画完呈淡红色,有微微的灼热感。 之后墨画再按照书上的方法,在火阵纹的坎位毗邻画了一道水阵纹。 画完之后,火阵纹的红色渐渐暗淡,也看不到氤氲的淡红色的灵气,用手摸上去,也不再感觉到微微的灼热感。 这也便意味着,这道火阵纹失效了。 墨画精神一振,又将其他几个五行阵纹挨个试了遍,果真都可以依靠五行生克的原理,以阵纹解阵纹。 接下来便是阵法,墨画又花了点时间,画出一副明火阵。 明火阵由三道阵纹构成,是最简单的一类阵法了。 墨画为莫管事誊画阵法时,最先画的也是明火阵。如今再画起这副阵法,已经不费吹灰之力了。 不过一盏茶的功法,一副笔法规范的明火阵便勾勒在纸上。 墨画看着明火阵思索起来。 之前墨画画明火阵的时候,只是照葫芦画瓢,并没有太过深究,此时仔细端详,发现看似简单的明火阵中,的确有一道阵纹是用来聚灵的,另外两道阵纹则是普通的火系阵纹,用来使阵法生效照明的。 墨画按照白子胜说的,一一对照。 聚灵阵纹是阵眼,三才方位是阵枢,画阵法用的纸是阵媒。 墨画将阵纸撕开一道缺口,果然纸上的阵法便失效了。墨画又重新画了一遍明火阵,然后涂改了作为阵眼的聚灵阵纹,明火阵同样失效。 “这便是所谓的,‘损其阵媒,毁其阵眼,谓之破阵’……” “这个方法倒是……简单粗暴,即便不懂阵法,也可以破阵……嗯,不懂阵法的话,也只能用这种方式强行破阵了。” “那我识海中的谜阵,又是以什么作为阵眼和阵媒的呢?” “阵法中的灵力由阵眼提供,那么气海便是阵眼,谜阵存于识海,那么识海就是阵媒?如果要破阵的话,那就是……” “自废气海,再把自己的识海也废了?!” 墨画瞬间一身冷汗。 “还是算了……” 破阵这种事太过简单粗暴,缺乏阵师的涵养,体现不了阵师的水准。 墨画摒弃杂念,又画了一遍明火阵,然后在其中一道火系阵纹的坎位画了一道水系阵纹。 阵纹画完,明火阵并未失效,但阵法上的光泽却暗淡了几分。 解阵生效了,但还未完全生效。 墨画又在另一个阵纹旁边画上水系阵纹,明火阵上的光芒便瞬间消失,整个阵法也废去了。 “解开了!” 墨画有点兴奋。随即又思索道:“解火系阵纹,需要解开两道,那解作为阵眼的聚灵阵纹,是不是只要解一道就行了?” “五行阵纹可以通过五行阵纹间的生克来解,那聚灵阵纹又要用什么阵纹来解呢?聚灵用的阵纹,应该不存在生克关系……” 墨画开始在庄先生给他的阵法典籍中翻找,最后终于找到了一页,上面注释着聚灵阵纹的解阵方式。 墨画一字一句,仔仔细细看完,这才有了点认知。 聚灵阵纹的确有生克的阵纹——逆灵阵纹。 聚灵阵纹将灵力汇聚,逆灵阵纹便使灵力逆行发散,一聚一散,自然符合生克的道理。但墨画根本没学过逆灵阵纹,翻找相关的典籍,也没有逆灵阵纹的图录,只有一些文字记载。 记载中说,逆灵阵是一种高深的阵纹,多为擅长阵法的世家宗族内部传承,轻易不外传。 高深阵纹,既难学,也学不到。 墨画暂时不做考虑。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方式,就是使用聚灵阵纹来解聚灵阵。只需要在聚灵阵纹附近,再画一道聚灵阵纹,用此聚灵阵纹来吸收作为阵眼的聚灵阵纹的灵力,从而使阵眼失去动力,自然便等同于解除了阵法。 墨画大开眼界。用聚灵阵纹来解聚灵阵纹,自己之前就没想到。 不过后面也说这种方式也会有问题,用来解阵的聚灵阵纹容易因积蓄太多灵力,无法释放,而使阵法失控,产生不可预知的危险。 而且若墨画所料不差,识海中谜阵的阵眼实际是自己的气海,无论是用另一个气海吸纳气海,还是在气海中刻上逆灵阵,使灵力逸散,听上去都是自寻死路的办法。 况且这些方法也根本办不到。 也就是说,目前不能通过解除阵眼的方式来解阵。 墨画托着小腮帮想着: “那就只能一个一个阵纹学着解了,果然到最后没有捷径的方法才是唯一的捷径,修道界繁衍发展数万年,不太会有什么空子去钻。” 墨画又画了一副明火阵,然后完完整整解了一遍,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个解法,太浪费纸墨了,画一遍解一遍,一旦解错了,还要重新画一遍。比自己练习阵法消耗的纸墨都多。 灵石的问题,还是很严峻的,尽管现在因为食肆的收入,家境有所改善,一般用度的灵石不是特别缺,但能省则省,以后用灵石的地方多着呢。 “识海里的道碑,用来练习解阵,应该刚好……” 这么想着时,墨画便将神识沉入识海。 苍茫虚无的识海中,灵力游丝编织的谜阵还在,那个道碑同样识海中,而且似乎不受灵力游丝的影响。 墨画轻车熟路,在道碑上画了明火阵,然后试着解了一遍,解完后,明火阵果然暗淡了下去。 墨画将阵法和解阵的阵纹抹去,消耗的神识便又都恢复了。 “果然!” 墨画大喜,这个道碑不仅适宜用来练习阵法,用来练习解阵也再合适不过。 画完再抹去,神识便会恢复,等于不消耗神识,同时也不浪费纸墨。 墨画便专心在识海中练习起解阵,一直到寅时才从识海中退出,闭目打坐一个时辰,然后便精神奕奕起来。 墨山和柳如画起得也比较早,墨山要去黑山猎妖,柳如画要准备食肆的生意。 墨画吃完简单可口又暖和的早餐后,挎着食盒,便前往庄先生处了。 第六十六章 千阵 墨画到庄先生的山居时,白家兄妹已经到了,正在塘边树下的小石桌上看书修行。雪姨通常并不进入山居,而是在门外等待。 白子胜见了墨画,便把手中的书册丢下,兴冲冲地跑了过来。 墨画将其中一小份食盒递给他,还有一小壶果酒,“你晚点吃,现在刚吃完早饭。” 白子胜嘴里塞着肉,一脸满足:“没事,我跟雪姨说胃口不好,所以早上吃得不多。” 墨画摇了摇头,又将点心和桂花酒酿递给白子曦,白子曦用清脆动听的声音道了谢,然后小口吃着点心,抿着酒酿,姿态优雅又端庄。 墨画看了看白子胜,又看了看白子曦,心想同样是兄妹,吃相的差距也太大了。 白子胜之前还装装世家弟子举止有度的样子,与墨画熟悉之后,就不顾及什么仪态了,现在这小狗刨食的吃相,实在浪费他这副英俊的相貌。 墨画又将一些酒食送给了庄先生和傀老,然后便开始请教解阵的事。 一些浅显的问题,墨画已经问过白子胜了,剩下的都是比较棘手的难点,光靠自己的修道知识,是想不明白的。 比如如何依靠阵眼和阵枢来解阵,解阵法的基本原理是什么,有些阵法看不懂时怎么解等等。 庄先生对墨画提的问题颇为满意:“你能问这些,说明给你的那些典籍,你都仔细看过了。” “通过阵眼解阵是很难的,逆灵阵纹难学更难精,而且都是世家秘传,轻易不会外传,即便学了,也很难用。因为不同阵法的聚灵阵纹皆有差异,逆灵阵实际用起来,也要因阵制宜,个中分寸很难把握。而以聚灵阵纹来解,又极易使阵法灵力失控,既毁阵法,也容易伤及修士性命。” “用阵枢来解你也不用考虑,至少三品阵师以下不用去想。以阵枢解阵需要极其深厚的阵法底蕴,同时对各世家、各宗门或各流派的阵法结构都有研究,否则面对完全不曾涉猎的阵法体系,根本无从下手。” “所以对你而言,只需要想着用阵纹解阵就好,以阵纹解阵,看似繁杂,反倒是最基础,也是最简单的一种方法。” “哦哦。”墨画听得连连点头。 “墨画,你觉得阵师研习阵法,贵在专精,还是贵在博杂。”庄先生突然问道。 “不是涉猎博杂,而又能做到精通,才是最好么……”墨画弱弱答道。 两个都要才是成熟修士的选择。 庄先生笑道:“大道无涯,而吾生有涯,既要涉猎广泛,又要样样专精,哪里有这样的好事。一般阵师都会有所取舍,要么先专精一系阵法,求精不求全,要么博闻广记,求全不求精。” “那这样说的话,肯定是专精一类阵法才好。”墨画道。 “为什么呢?”庄先生饶有趣味地问道。 “阵法博大精深,一味求全,最后还是只能学到皮毛。而专精一类,从而触类旁通,这样才能学得阵法的真谛,后面遇到高深晦涩的阵法,也不会无从下手……” 庄先生点了点头,“说得不错,所以世家传承阵法,都是贵精而忌杂。” 墨画明白了一些,但还是不太明白这些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其实不唯世家,所有正统的阵法传承,都是贵在专精,不求博杂,先将一类阵法学透彻,再去研习其他阵法。”庄先生说完,略作停顿,看着墨画又道: “但你就不同了,你现在需要学得杂,不能专精一类。” 墨画微怔,思索道:“是因为功法么?” 庄先生目露赞许,“不错,你学了《天衍诀》,突破境界时便需要破解谜阵,解开谜阵,功法才能修炼,修为才能增长,境界才能提升,解不开谜阵,没了根基,修士的一切都只是空谈。” “而解谜阵就需要你学会足够多的阵纹,掌握足够多的阵法。很多谜阵其实不难,只在于你会不会相关的阵纹和阵法,你若是会,则解阵轻而易举,但你若不会,纵使你阵法天赋再高,阵法学得再精通,也于事无补。” “俗语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一个你根本不曾接触过的谜阵,再高深的阵师也无从下手。” 墨画恍悟,而后又挠挠头,问道:“那先生,我到底该怎么做呢?” 庄先生将一本典籍递给墨画,典籍的书页上写着四个古朴的大字: 《千阵集录》 墨画翻开,发现书册里面密密麻麻记录了千奇百怪的阵法,这些阵法都在一品以下,阵纹大多数在九道以内,也有少数包含九道阵纹的。 大多数都是五行类的阵法,也有一些功用奇葩的,墨画未曾见过的阵法。 墨画长大了嘴巴:“这是……” “这是一品以下的阵法集录,里面记录了阵法的名目,品级,用途等事项。你自行翻阅,若有想学的,就到书库一楼找对应的阵图。” “阵法基础的东西我都教给你了,你自己就能学了,有不懂的再来问我。只是有一点,看过的阵图记得要还,不可遗失,这点要切记。” 庄先生嘱咐道。 “学生记住了。”墨画郑重地点头。 “好了去。”庄先生挥手道。 墨画又郑重地对庄先生行了礼,珍而重之地将《千阵集录》揣在怀里,起身准备离开时,又被庄先生喊住。 “墨画,”庄先生犹豫了一下,还是道: “原本应该给你选一门更稳妥的功法的,至少不至于修炼时要如此大费周章……这是我的疏忽。” 一直闭目养神的傀老睁开了眼,略显意外地看了眼庄先生。 墨画神情错愕,随后腼腆笑着对庄先生道: “学生家境普通,灵石也不充裕,这门功法突破无需灵物,用的灵石也不多,对学生而言再合适不过了。至少在学生眼里,先生选的这门功法,已经是世间最好的功法了。” “是么……” 庄先生看着墨画稚嫩又俊俏的脸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澄澈而又真诚,也不禁笑了下,神情又恢复了之前的洒脱,只是声音却愈发温和: “学阵法去。” 墨画乖巧地行了个礼,然后迈着小腿跑开了。 第六十七章 集录 自从得了《千阵集录》,墨画便手不释卷地翻阅着,碰到感兴趣的阵法,就去翻庄先生的书库,然后将疑点一点一点记下。 早晨或是傍晚,就去请教庄先生。 散修想获得一副阵图都颇为不易,为莫管事抄画阵法时,除了基础的例如明火阵的阵图外,其他稍微难点的阵图都是要额外付灵石的。 但墨画手里现在有着近千副阵图,若是把这千副阵法都学会了,成为一品阵师根本不在话下。光是想想,墨画就兴奋不已。 墨画夜以继日学阵法,像只掉进米仓的小老鼠,恨不得把一仓的米全塞进肚子里。 白天看阵书,画阵法,向庄先生请教问题,晚上再在识海的残碑上反复练习。 墨画学了《天衍诀》,那依据庄先生所说,学阵法时便贵在博杂,不贵专精,所以他也不求甚解,只要能将阵法画出来便好,有些阵法他刚学会画完,甚至就忘记了阵法的名字。 数个月来,墨画一直墨画的神识也一直处在充盈至枯竭,而后继续恢复至充盈再用到枯竭的状况。 墨画的修为寸步未进,但神识却愈发深厚,对阵法的理论认知没有增长,但学习和刻画阵法时却更加从容,从前觉得晦涩复杂的阵纹,此时看上去却觉着自然而亲切。 “你在看什么呢?” 一日墨画在看书,白子胜又探头过来问道。 墨画这几日埋头学阵法,没怎么搭理白子胜,而雪姨似乎觉得白子胜有些心不在焉,对白子胜的要求也更严格了,除了修炼外,阵法、炼丹、炼器各种功课安排得满满的。 庄先生虽说是白家兄妹的先生,但对他们一直都是放养状态,白家兄妹的目的似乎也不是让庄先生指导修行,而为了不引起庄先生的反感,除了定时见礼和教导,平时也不常去打扰庄先生。 所以白家兄妹的修行,还是雪姨在安排,秉承的是白家嫡系弟子一脉相承的培养方式。 在家族里还好,白子胜不想搭理族人,所以闭门学习修炼时,还能静下心来,此时到了外面,见了新奇有趣的东西,还有墨画能说上话,便觉得这样的修行有些乏味了。 墨画一双眼睛专心看着书,只是把书的封面掀了起来,好让白子胜能看见。 白子胜歪着头,一字一字念着,“千阵……集……录……” “这有什么好看的?” 墨画问道:“你也有吗?” 白子胜摇了摇头,“白家的藏书阁里有,就是把一些族内收录的阵法编纂成册,供族内弟子学习查阅,既可开拓阵法眼界,在需要学习某类阵法时,也便于查找。这种集录学习阵法的弟子都会有一份,不算太稀有的东西。” 世家弟子人手一份,不算稀有…… 散修出身的墨画不打算理这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只敷衍地“哦”了一声。 白子胜见墨画没理他,挠了挠头,又道:“要不,你借我看看?” “你不是说你们家族里有么,还看什么?” “不同家族和宗门传承都各不相同,集录中记载的阵法也有所出入,我想看看庄先生这里都收录了些什么样的阵法。” 墨画有些犹豫。 “就看一眼!”白子胜好言道。 “那行。” 墨画将厚厚的《千阵集录》合上,递给了白子胜。 白子胜接过,粗略翻了翻,然后张大了嘴巴: “竟然真的有一千余个阵法!” 墨画翻了一个白眼,“上面不是写了《千阵集录》吗?” “你不懂,编纂集录的人往往好面子,爱粉饰,若收录十个阵法,就会叫百阵图,收录千个阵法就叫万阵图,有些人给功法取名也往往用什么‘开天’,‘辟地’,‘造化’,‘神功’之列的字眼,听着唬人,实际上就只是一个低品的功法而已……” “修道界的修士也爱做这种事吗?” “没修成仙就还是人,是人就喜欢吹牛。” “哦。” 墨画想到了自己修炼的功法《天衍诀》,也沾了一个“天”字,而且品级也不大高,是不是也是用来唬人的? 不过这是门古功法,应该是古修士所创,古人多半应该会诚实点…… 墨画由衷地希望着。 白子胜继续翻着集录,越看越吃惊,连忙对白子曦招手道:“子曦子曦,你快来看,好多阵法我都没见过!” 在一边安静修炼的白子曦闻言,也将小脑袋探过来。 墨画疑惑问道:“白家应该是大家族,先生收录的阵法,比你们家族里收录的还要多?” 白子胜不服气,纠正道:“只是一品以下的阵法,高品级的阵法可不好说。” “白家虽有阵法传承,但其实不以阵法见长,收录的阵法不如庄先生也很正常。”白子曦平静地道。 “哼!”白子胜哼了一声,但他不敢对白子曦发脾气,又反驳不了,只能生着闷气。 白子曦继续翻着集录,越看眼睛越亮,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片刻后抬起头,一泓如秋水般明亮的眸子看着墨画。 她虽然什么都没说,但眼神里的意思,墨画一看就明白了。 墨画纠结了一下,随后叹了口气,“只能借给你看一个下午哦。” 大家算是同门,庄先生知道了,应该也不会责怪。 白子曦白皙无暇的脸上浮过一丝浅浅的笑意,恰如芙蓉出水后染上的朝霞,清澈而明丽。 白子曦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没有封面的书册,递给墨画:“这是白家一品以下的阵法集录,你拿去看看,有想学的,我可以教你。” 墨画眼睛一亮,开心地接过书册,翻看了一下。 书册里记载的阵法虽没庄先生给的多,但有些更基础的阵法,记载要详实很多,也更通俗易懂,应该是专门给入门弟子看的,而且很多地方有手写的备注,字迹隽秀唯美,看着像是白子曦写的。 “这不会违背族规么?” 墨画有些担心,他知道有些家族对阵法传承约束很严格的。 “会……”白子胜点了点头。 “不会!”白子曦否定道。 “为什么?” “因为是我给你的!” 白子曦轻描淡写而又斩钉截铁地道。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墨画觉得说这话的白子曦有点莫名的帅气。 此后的日子里,墨画除了自己学习阵法,偶尔也会向白子曦学,他这才发现白子曦的阵法底蕴比自己深厚了不知凡几,因此也更告诫自己,阵道无涯,不可沾沾自喜。 学习阵法的时候,白子曦偶尔也有些疑问,墨画就一起记下,然后去找庄先生问,问清楚后,再去和白子曦说。这也导致墨画请教庄先生的次数愈发多了。 这日墨画向庄先生请教完问题离开后,庄先生便皱起眉头,道:“这样不好。” “哪里不好了?”傀老在一边漫不经心地搭声问道。 “墨画这孩子天天来问我东西,我无暇闭目悟道了!” “是睡觉……”傀老不留情面地揭穿了。 庄先生装作没听见,沉思道:“怎么办好呢……” “你不答不就是了?” 庄先生想起墨画那清澈见底,满是求知,有时又满是敬佩的眼神,摇头道: “那怎么行,弟子有问,知而不答,可不是一个好先生。” “你什么时候开始在乎起这种事了?” “从刚刚开始的。” 傀老懒得理他,手里拿着个木头,不知雕着什么,刻刀在木头上游走,木屑纷纷落下,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庄先生优哉游哉地躺在椅子山,双目望天,盯着亭子上面的木梁半天,神游天外,片刻后才回过神来。 “得找个借口睡懒觉。”庄先生如是想道。 第六十八章 致用 一日早晨,庄先生把墨画喊去,神情颇有些高深莫测地问: “墨画,你想成为什么样的阵师?” 墨画心想我能成为一品阵师就好了,每月能领津贴,可以自食其力,爹娘肯定也会高兴。 但庄先生应该不是这个意思。 “先生,阵师有什么不同吗?”墨画虚心请教道。 “阵法万千,学习阵法的阵师自然也是形形色色,各有千秋。” “哦……”墨画有点懵懂。 庄先生继续道:“有的阵师游历九州,寻求失传的禁阵,有的阵师遍访宗门,以阵法切磋交流,有的苦心孤诣,一心钻研,不问世事,也有的较为务实,想以阵法变革百业……” 墨画有些犯难。 能够游历九州,寻找失传的禁阵,听着就让人向往——虽然他还不知道禁阵是什么;遍访宗门切磋阵法,似乎也不错;不问俗事一心研究阵法,平和又安静;而能以阵法变革百业,也是相当有意义的…… 庄先生见墨画清秀的眉头微皱,微微一笑,话锋一转便接着道: “但其实怎么选都无所谓,这世间规矩严苛,但也可以说是无所禁忌,没人规定你是什么样的人,也没人要求你成为什么样的阵师。” “作为一个阵师,怎么选无所谓,最重要的是对阵法的执念,对天道的领悟,更要切记‘看、学、思、用’四个字。” “看、学、思、用?” “看是为了开阔眼界,学是为了提升造诣,思是避免学而不化,用是将所学化为所用。对阵法的领悟,以看为始,以用为终。” 墨画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觉得明白了点,但又没彻底明白。 “看、学、思这三样,你做得不错,但仅如此还不够,还要学会用。学阵法而不用,犹如藏宝于山而蒙尘,怀才于腹而不露,终究难成大器。学以致用,用以精学,才是上乘。” “那先生,”墨画诚心请教道:“我该怎么用阵法才好呢?” “阵法是修士体悟天地所得,换言之,天地万物皆蕴含阵法,也都包含阵法运用的法门。只要有心,一丝一缕,一饮一食,都与阵法息息相关。” 墨画恍然大悟,那之前自己用阵法修炼器炉,建灶炉,其实都是对阵法的应用。 “弟子明白了,”墨画开心道,“阵法是修士对天道的感悟,自然也可运用于修界百业,天地之间,一草一木,都蕴含着阵法之道,只要有心,都可以用来研究应用阵法。先生,是这个意思吗?” “不错!”庄先生颇感欣慰。“此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学以致用,融会贯通,可以解决你为了解谜阵,学阵杂而不精的问题。” 墨画眼睛一亮。 庄先生解释道:“只在纸上画阵法,难免会纸上谈兵。天地万物不同,阵媒千差万别,实际去画并运用阵法,你对阵法的理解便越深,感悟也更透彻,解阵的能力也就越强!” 墨画觉得很有道理,又有点为难:“弟子可能没那么多时间……” 毕竟在具体的灵器或是土石上画阵法,要比在纸上费事很多,考虑到阵法应用的调试,也要花更多的时间,便不能和现在这样,按时到庄先生这里求学了。 “无妨,”庄先生铺垫许久,终于将藏在心里的话说出来了: “我可以放你的假!” 墨画隐隐察觉到一丝不对,有些狐疑地看着庄先生。 庄先生抬头望天,一派光风霁月地解释道: “一般的弟子,只学一门一类阵法,无需这么早考虑阵法的运用。而你因功法的缘故,需要学习的阵法非常博杂,阵法越是博杂,在学理上越是难有统筹的门径,只有“学以致用”一途,可以统筹各类所学,使不同的阵法殊途而同归。” 庄先生见墨画的神情从狐疑,变为若有所思,而后恍然大悟后,又趁机道: “所以你不用每天都到我这里请教,每隔几日来一次便好,有什么不明白的,我再指点你。” 墨画疑虑尽去,心中感激道: “好的,先生!” 墨画离开后,庄先生又躺回了椅子上,神情惬意地摇着手里的扇子。 傀老显出身形,瞥了他一眼,冷哼道:“误人子弟。” 庄先生道:“最多算有一些揠苗助长,不能说是误人子弟。” “根基尚且不牢,就考虑着学以致用的事,我没见过这么教人阵法的。这还不是误人子弟?”傀老语气平淡,又带着些许嘲讽。 庄先生目光深邃,“根基怎么叫牢呢?跟通仙城的同龄人比,他的根基已经非常牢固了,跟世家的弟子比,尤其是白家那两个孩子,他再学个十年八年,根基也算不上牢固。这条路上永远赶不上别人,那不如换条路试试。” “我还以为你至少有几分把握,原来也只是试试。”傀老道。 “天道有常,又难以捉摸,墨守成规者,如何窥见大道?” 傀老神情微动,似乎颇受触动,而后竟然点头道:“你说的对。” 庄先生反倒有些不自在,“我胡说呢,不墨守成规者,也有可能不得善终的。你这么大年纪了,就别瞎折腾了,别再自己改弦更张,易了道心。” “我明白。”傀老道。 庄先生看了他一眼,又躺了回去,嘀咕道:“你真的明白么……” 傀老又问道:“你打算教到什么时候?” 庄先生神情略微严肃了点,“做事有始有终,等到他成为一品阵师。” “白家那两个孩子呢?他们天赋可都是绝佳,你不觉得可惜么?” 庄先生扇子一摆,“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傀老声音木然道:“你的师妹,未必会放弃。” 庄先生看着远处飘忽的云雾道: “她想让我顾念情分,可她已经不是那个小师妹了,我也不是她那个意气风发的二师兄了。这点她也清楚,只是心里不敢接受,不然她早就亲自来找我了……” “还有我那个师兄,为了找到我,更是煞费苦心……” 傀老沉默不语,片刻后突然道: “随我回宗门,不然我保不了你太久。” 庄先生躺在竹椅上,遥遥看着山间,平静道: “光阴交替,有日升便有日落,四季流转,有木荣也有木枯,人命有常,有生,自然也就有死。生死都是天地间的常事,又担心什么呢?” “我能像这样吃着肉,喝着酒,看着风景,多过几天安静的日子,便无欲无求了。” 傀老知道说服不了他,也便不再说话,身形渐渐没入阴影。 第六十九章 六道 陈记炼器行。 陈师傅带着一众学徒在热火朝天地抡铁锤,捶打后的器胚放进炼器炉里淬火,烧至红亮后,继续取出捶打。 一向教训学徒炼器时要专心致志的陈师傅,此刻却有些心不在焉,因为一旁小不点的墨画在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们。 一大早墨画就溜达着上门了,说是要参观下炼器的过程。 陈师傅不好拒绝,因为之前算是承了墨画一个人情,还做过一笔不小的买卖,所以就答应了下来。 墨画就盯着他们看了半天,当然主要还是盯着炼器炉看,那兴趣勃勃的眼神,似乎是想把炼器炉给拆了看看里面有什么东西。 炼器炉有什么?当然有阵法了。 陈师傅摸不清墨画的小脑袋里打着什么主意,心里多少有些不安,趁着休息的时候,终于忍不住问道: “咳,墨画啊,你是有什么事吗?” 墨画悄悄道:“陈师傅,您不觉得,这个炼器炉的火有点小吗?” 陈师傅瞅了一眼炼器炉,“这个……比之前的确是小了一点……” “您知道是因为什么吗?” “可能……是因为阵法……” “嗯,不愧是陈师傅,眼光真老道!”墨画毫无技术含量地吹捧着,然后又小声道,“您就不想让火大一点么?” “大一点?” “是的,大一点!” 陈师傅眉头直跳,“你不会想拆了我的炉子,重新画一遍阵法!” 墨画竖了个大拇指,“不愧是陈师傅,一猜就中!” 陈师傅头摇成拨浪鼓,“不成不成,这是吃饭的家伙,哪能说拆就拆,万一拆了,没画好,我这群徒弟都要喝西北风。” 说完又怕打击到小墨画的自尊心,补充道: “我不是觉得小兄弟你阵法水平不行,说实话,我活这么大,没见过你这样有天赋的小娃子,但这个炼器炉真的轻易拆不得,折腾坏了我真没灵石再买一个。” 墨画摆手道:“您放心,这阵法我很熟了,不会折腾坏的。” 陈师傅老脸一摆,死活不同意。 墨画又道:“您想想,假如炼器炉火大一点,你们炼器是不是更快一点,这样大柱哥他们学得更快,也能更快出师,灵石也能多赚一点。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陈师傅想了下,觉得也不是没有道理,只是神色还是犹豫。 墨画抛出杀手锏道:“我不收您灵石,帮您画!” 陈师傅瞬间拒绝不了了。 找其他阵师修复炼器炉的阵法,就要花不少灵石,更别说重新画一遍了。这个风险还是值得冒的。 “那这画阵法用的灵墨……”陈师傅看着墨画。 墨画也默默地看着陈师傅,意思也很明显: 我都帮你画阵法了,灵墨还要我自己出? 陈师傅讪笑一下,一咬牙,喊道:“大柱,去找老孙头,让他拿几瓶上好的灵墨来,要火系的,别掺水!” 大柱挠了挠头,道:“师父,那灵石呢?” “先赊着!” 大柱有些为难,“老孙头好抠门的。” “你就说炼器炉坏了,他不给灵墨,修不好炉子,他要的那批灵器就得等到明年了。” “哎!” 大柱答应了一声,一溜烟地跑了。 陈师傅做事干净利落,当下大手一挥,对着弟子道:“不炼器了,拆炉子!” 众弟子面面相觑,但陈师傅向来说一不二,他们也不敢耽搁,几人一起熄了炉火,浇些冷水,待余温消去炉子冷却后,将炼器炉拆下,除去内炉,露出里面刻着的阵法。 阵法是包含五道阵纹的熔火阵,还是墨画之前画上去的,此时看着多少有些亲切。 墨画取出消灵液,让陈师傅的学徒们擦在炼器炉上,这样可以抹去之前画下的阵法。 之前的熔火阵火力较小,一是因为这种熔火阵只包含了五道阵纹,威力有限,二是墨画摹画阵法仓促,用的是劣质的灵墨,灵力传导较差。 消灵液可以消除灵墨,是墨画从白子曦那里学的配方。 修道百业中,需要画阵法时要么是全新的,要么就是对旧阵法的修复,抹掉重新画的情况较少,所以消灵液不常用。 通仙城有卖的,但偏贵,墨画舍不得,便向白子曦请教了灵液的配法。白家是世家,家学渊博,光是消灵液的配法就有数十种,而且还囊括一品到五品的品阶。 白子曦为墨画挑了一种适用于一品阵法以下的消灵液,而且用料低廉,甚至有些山里就能采到。墨画很感激,拿了娘亲做的海棠糕作为犒劳。 炼器炉内的阵法被消灵液一擦,便渐渐褪去。 能把阵法干干净净抹去的东西,陈师傅还是第一次见,觉得墨画不愧是学阵法的,显得很专业,也多少放了点心。 不一会儿,大柱就捧着几瓶灵墨回来了。 “没掺水?”陈师傅问道。 “师父放心,我盯着呢,没给他掺水的机会。老孙头肉疼得不行,仿佛我要的不是墨,是他的血。”大柱嘿嘿笑道。 “他的血还真不一定比这灵墨贵。”陈师傅把灵墨递给墨画,有点舍不得,“小兄弟,你看看这灵墨合适么?” 墨画拿在手里晃了晃,灵墨流动均匀,而且稠度刚好,打开瓶盖,有股淡淡的松木香气,妖血中的腥味很淡,而且红得有光泽。 墨画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好的灵墨,他自己画阵法时为了图便宜,都是能凑合就凑合。此时看着瓶中晶莹的墨水,也不得不感慨一分灵石一分货。 当然为了不丢作为庄先生的记名弟子的面子,墨画还是做出司空见惯的样子,用随意且从容的语气道:“还行,能用。” 陈师傅听得咋舌,心道:“现在学阵法的眼界都这么高了么,这样上等的灵墨都只是还行么……” 墨画将阵图铺在地上,一群学徒围着看。 陈师傅看不大懂,但还是凑热闹地看了一下。 看着看着,他发觉有些不对,他虽然不懂阵法,但数数还是懂的。 一、二、三、四、五……六! 六道阵纹! 他记得炉子里的熔火阵是五道阵纹来着,这怎么多了一道? 第七十章 试手 陈师傅斟酌着问道: “墨……小兄弟啊,你这个阵法,是不是……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啊……” “您说哪里不对?” “我也不太懂,但这个阵纹,好像……似乎是多了一道?” 墨画眼睛一亮,“您看出来了?” “呃……”陈师傅问道,“那这个阵法……还是熔火阵吗?” “当然!”墨画解释道:“这是六道阵纹的熔火阵,我刚从先生处学来的,其实还是熔火阵,但因为多了一道阵纹,所以效用要强上不少……” “那你有画过吗?” “您放心好了,我在纸上画过很多遍了!”墨画胸有成竹道。 “那你有在炼器炉上画过吗?” 这句话陈师傅没问出口,但不用想就知道,这小子肯定没在炼器炉上实际画过。 陈师傅心里一凉,“完了,我的炼器炉被这小娃娃拿来练手了!” 但事已至此,已经回不了头了。 陈师傅看了眼被拆开的炼器炉,看了眼被抹去的阵法,硬着头皮道:“那你画,老头子我信你。” 墨画没听出陈师傅的言不由衷,反而大受鼓舞,阵笔一挥就开始画了起来。 陈师傅在一边看得提心吊胆,每次墨画笔下停顿,或者是皱眉思索的时候,陈师傅都紧张得冒汗。 这个炉子可是他全部的家当,要是有什么闪失,他真要去喝西北风了。 这场煎熬持续了将近两个时辰,直到墨画将整副阵法画完,陈师傅才松了口气。但还没等他气喘匀,就听墨画说了句: “完了。” 陈师傅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阵法……画错了?”陈师傅的声音有些颤抖。 “阵法……倒是没错,但阵纹无法生效,灵力无法传导……”墨画摸了摸小下巴,皱着眉头思索着。 “那……那怎么办才好?” “陈伯伯你别急,让我想想。” “哦哦。” 陈师傅忙不迭点头,急得在一旁转圈,却不敢出声打扰墨画。 “阵法完全和阵图上的一样,阵枢没错,阵纹没错,阵眼是一个聚灵阵,当聚灵阵吸纳灵力的时候,应该可以点亮整个阵法的啊……” 墨画喃喃自语道。 一般来说,灵器上画好阵法,需要注入一些灵力,点亮阵纹,来验证阵法是否能生效。 墨画又将手掌附在聚灵阵上,淡淡的灵力从手掌传出,渗入聚灵阵,聚灵阵微微发亮,灵力也渐渐传入每个阵纹,但整个阵法却毫无反应。 等了片刻后,陈师傅终于忍不住打断道:“要不,让我来试试?” 墨画心想我画的阵法,我自己都点不亮,换个人能有什么不一样?不过见陈师傅一脸着急的样子,还是答应了陈师傅的请求。 陈师傅将手掌附在聚灵阵上,灵力一运转,然后整个阵法就亮起来了…… 墨画张大了嘴巴,看了看陈师傅,不禁疑惑道: “奇怪了,为什么我点不亮,您就能点亮呢?” “有没有一种可能,”陈师傅尽量用委婉的语气道:“是你的灵力太弱了……” 墨画:“……” “你只有炼气三层……” “不出意外的话,我早就炼气四层了!”墨画解释道。 如果不是学了《天衍诀》的话,他现在的确应该有炼气四层的修为了。 陈师傅安慰道:“没事,没事,你这个年纪,炼气三层的修为也很不错了,我这群徒弟在你这么大的时候,也都才炼气二三层。” “嗯嗯!” 一众学徒都跟着点头,就是不知道是真是假。 墨画也不想解释了,就道:“把炼器炉装上,看能不能用。” “对,对!正事差点忘了,赶紧装上看看。” 陈师傅来了精神,连忙招呼一群徒弟将炼器炉装好,而后取出两枚灵石,嵌在了炼器炉的后面。 之后一点火,火苗腾得便冒了出来。 陈师傅眼神一亮,取出一把刀形状的灵器胚子放入火中,片刻后胚子就烧得通红,陈师傅将胚子取出,抡锤子砸了几下,便笑得合不拢嘴。 “好!这个火好啊!这个炉子的火势,快赶上大号的炼器炉了。” 墨画也松了口气,他虽有把握,但也怕出什么意外,真把陈师傅的炼器炉折腾坏了,就不好了。 “那陈师傅,我先回去了。” “那这个画阵法的灵石……” 墨画摆了摆手,“说好了画的,灵石就算了。” 陈师傅还是过意不去,就将画熔火阵剩下的灵墨都给了墨画,又拿了几支阵笔,硬塞给了墨画。 阵笔是全新的,应该也是别人请陈师傅帮忙炼制的,比墨画用的要好。灵墨就更不用说了,墨画第一次用这么好的墨,早就眼馋了。 墨画象征性地客气几下,然后就心安理得地收下了。 陈师傅又道:“以后你有什么要炼制的灵器,只管来找我,只要不是特别大的物件,我都不收你灵石。” 这个许诺就比较贵重了。 “谢谢陈伯伯!” 墨画开开心心地回家了,路上还在想着自己有可能用到哪些灵器,到时候好找陈师傅帮忙炼制。 大柱等墨画走远,小声问他师父道:“师父,咱们给这点东西真的够吗?这个阵法要是请贾大师来画,要花不少灵石呢!” 陈师傅没好气道:“我倒是想给,哪里来的灵石?” “沈家那批灵器的灵石还没结清,这边炼器炉烧火要灵石,买炼器的精铁要灵石,你们这群小崽子吃饭也要灵石。一块灵石掰成十块来花都不够用,我也只能厚着脸皮,占着小娃娃点便宜了。” 大柱怕惹师父生气,就不敢说话了。 陈师傅站起了身,踱了两步,又看了一眼炉火,思索片刻后一咬牙道: “你把那盒百年的水茯苓拿来,待会给墨画这孩子送去,听说他娘身体不好,火气侵体,这药刚好可以用上。” “这盒水茯苓不是要送给贾阵师的吗?给墨画的话,贾阵师那边怎么办?” “不管他了,平日送礼的时候客客气气,求他画阵法就趾高气昂,灵石更是一枚都不少收。胃口这么大,也不怕噎死。”陈师傅有些不忿。 “我们不送礼的话,他不高兴,估计就不替我们画阵法了。”大柱有些担心道。 “没事,这不有墨画了么。” “找墨画画阵法,一直不给灵石吗?不太好……” 陈师傅瞪了大柱一眼,“你师父我是那样的人吗?现在是真没灵石,以后有灵石了,自然会给?” “那就好,那就好。”大柱点了点头,随即又不安道: “可是我听说,贾阵师过几年可能就定品了,一品阵师……我们得罪他,不会惹麻烦。” 陈师傅轻蔑一笑道:“定品哪有那么容易,他也就是欺负别人不懂阵法,云里雾里地扯一堆,真下笔画起阵法来,还不如墨画那小娃子利索。我看等墨画定了品,他都不一定。” “不可能,墨画现在才炼气三层,定品要等到猴年马月。” “废话什么,让你送你就去,其他为师心中有数。” 大柱在心里衡量了下,觉得比起贾阵师,自己还是更乐意给墨画送礼。 “那我等会再去。” “等会做什么?”陈师傅疑惑道。 大柱挠了挠头,“等会过去,我能蹭个饭,柳姨做的东西可好吃了。” 陈师傅:“……” 第七十一章 杏林堂 大柱将水茯苓送到墨家时,墨画正在食肆里和一众食客一样,吃着香喷喷的牛肉面。 柳如画打开盒子,见了莹莹蓝色的水茯苓,便推脱道:“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柳姨,你就拿着,墨画帮了我师父大忙,师父让我特意送来的。” 柳如画含笑道:“画儿他一个小孩子,能帮什么大忙?” 墨画见了大柱,端着碗跑到门口,看了一眼大柱手里的盒子,问道:“这个是什么啊?” 大柱得意道:“这个是水茯苓,可以清热去火,清心宁神,一个采药的求我师父炼灵器,没灵石付,就拿这个来抵债了。柳姨身体不好,刚好可以用来调理。” 墨画眼神一亮,直接就收下了,“替我谢谢陈师傅!” “没事,没事!”大柱挥挥手。 柳如画见状,也只好作罢,问大柱道:“还没吃饭,进屋吃一碗面。” 大柱言不由衷道:“我不饿的。” 墨画就拉着大柱到屋里坐下,“吃完再回去。” 柳如画给大柱盛了满满一大碗面,上面还有牛肉,热气和香气扑面而来。 大柱吃得满头大汗。 柳如画知道这些孩子平时都是出体力活,吃口饱饭不容易,就又端了一碗面来。 大柱脸上笑开了花。 柳如画看了看那盒水茯苓,对墨画道:“这个水茯苓很贵重,有空去谢谢陈师傅,要是真能帮上忙,就多帮帮。” “没事的,娘,陈师傅以后要画什么阵法,包在我身上了。”墨画拍胸口保证道,想了想又补充道,“一品以下的都行。” 真正包含九道阵纹的阵法,墨画现在还画不出来。 “做人要谦逊,做不到的事可不能随便说大话。”柳如画摸了摸墨画的头。 “小墨哥很厉害,阵法画得可好了!我师父都夸他,说他将来能成为一品阵师呢。”大柱憨憨道。 “以后的事可说不准,修道上更不能骄傲。” 柳如画嘴上这么说,但自己的孩子受人夸赞,心里还是很高兴,准备了一碟牛肉和米酒,让大柱带回去给陈师傅,另外还带了一些点心,给他的师兄弟们解解馋。 大柱挎着几个食盒,开开心心地回去了。 晚上在墨画的“监督”下,柳如画将水茯苓煎成汤药服下了,经脉果然清凉了许多,只是多少还是心疼灵石。 这么好的药材,不是墨画坚持,她断然是不会自己用的。 墨画见娘亲服了汤药,就安心回房继续研究阵法了。 “灵墨的优劣会影响阵法的效用……” “不同材质的阵媒上,阵纹的依附和灵力的传导也不同……” “炼气三层的灵力太弱了……” “实际应用的确可以提高对阵法的记忆和领悟,蕴含六道阵纹的熔火阵,之前还有些生疏,此刻就像刻在脑海中一样,一笔一划会像是本能一般浮现……” 学以致用,庄先生说得果然没错! 在不同的阵媒上画出阵法,并使阵法实际生效,这一过程可以发现很多问题,对阵法的领悟也大有裨益。 只是学以致用的机会不太好找,别人应该不会找一个炼气三层的小修士画阵法,而底层散修生活中运用的阵法都太低端了,大多只含有两三道阵纹,四道以上的阵纹都很少见。 怎么办呢? 需要用到至少蕴含五道阵纹以上的阵法,而且阵媒的材质最好是精铁,还要是熟人,不然别人不会答应让墨画画阵法,阵法有了错谬也不好交代。 想来想去,就只有陈师傅,还有他那个炉子最合适了。 可刚拆过的炉子,总不好再拆了重新画一遍。 还有别的炉子么? 墨画偷偷看了看自家的灶炉,感觉灶炉的火,似乎是有点小了。 第二天,墨画把自己的想法尝试着和娘亲提了一下,得到了果断拒绝。 “这个灶炉不仅要用来做生意,还要给你和你爹做饭,而且火候是足够的,除非坏了,不然别想打它的主意。” 柳如画是墨画的娘亲,从小看着他长大,一眼就看穿了墨画的小心思。 墨画只好作罢。 几日后,柳如画去杏林堂,请冯老先生复诊。墨画也跟着去了。 冯老先生悬丝诊了脉,颔首道: “不错,心肺温养得很好,灵力可以偶尔试着用用,让经脉适应下,但不可长期催动灵力,不然还是会损伤身体。至于残余的火毒,已经清除得差不多了。” “我开几味药材,你去取来,待会我炼成丹药,你带回去服用。” 冯老先生提笔在纸上写了几味药名,柳如画拿着去开药,并嘱咐墨画不要乱跑,陪冯老先生说说话。 柳如画走后,冯老先生喝了口茶,抬头就见墨画在盯着屋里的炼丹炉看。 “画儿,你看那个炼丹炉做什么?” 墨画问道:“冯爷爷,您说这个炼丹炉,它会坏吗?” “只要是灵器,都有可能坏。”冯老先生捋了捋胡须道。 “那它之前坏过吗?” 冯老先生点了点头,“的确是坏过几次。” “那它下次坏了,能让我来修吗?”墨画小声道。 冯老先生微微错愕,“你学炼器了?” “不是,”墨画摆了摆小手,“外面的炉子坏了,我没办法,我是说里面的阵法,如果坏了,能让我修吗?” 冯老先生含笑看着墨画,道:“好,那要是炼丹炉内的阵法坏了,我就让你修!” 墨画笑得眯起了眼,“那说定了!” 冯老先生笑道:“说定了!” 柳如画手里拿着几个药包走了出来,见墨画两人聊得开心,不由笑了笑,温声道:“在说什么呢?” “刚跟冯爷爷谈了个小买卖。”墨画笑眯眯道。 “你还想赚你冯爷爷的灵石不成?” “只论交情,不谈灵石。”墨画道。 柳如画笑着摇了摇头,将手里的药包递给冯老先生,“有劳冯老先生了。” 冯老先生含笑接过,然后起身走到炼丹房,将药材放进炼丹炉,准备开炉点火时,却突然顿住,看着面前的炼丹炉,神情有些复杂。 “冯爷爷,怎么了?”墨画不由问道。 冯老先生用手拭了拭炉边,检查了下灵石,然后颇有些无奈道:“炼丹炉坏了。” 墨画懵了,过了一会,才小声道: “这个……它不是听我话才坏的……” 第七十二章 炼丹炉 冯老先生摇了摇头,“应该是有年份了,上一次阵法修缮,似乎是十年前,还是二十年前来着,用了这么久没出问题,已经算不错了。” “那这个丹炉……” 冯老先生拧了下丹炉外壁上的仙鹤雕纹,丹炉内外两层便各自旋转起来,最后相互脱离,丹炉内壁上的阵法便呈现出来。 “答应你的事,自然不会反悔,不过我要先考你一下。” 冯老先生指着丹炉内壁上的阵法道,“你先认下这些是什么阵法。” 墨画靠近后,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思索片刻道:“熔火阵、木气阵、聚灵阵……这是一个包含三道阵法的复阵?” 冯老先生微微错愕,“你连复阵都学到了?” 由阵纹构成的单一阵法为单阵,多个单阵连接,便构成复阵。 复阵的效果比单阵要强,同时也能实现更复杂的灵力效果,但没有底蕴和传承的阵师是学不到的,更被说普通的散修了。 冯老先生知道墨画在学阵法,也知道墨画神识过人,在阵法上有些天分,但没想到墨画现在连复阵都能一眼看出。 墨画不好意思道:“复阵我画不出来,也只是从书上看到过,我现在普通的单阵都没学好。” 冯老先生点了点头,“你这个年纪,能知道也不错了。这是一套名为木火控灵阵的复阵,有火、木两系的灵力效果,木气温养药草,火系炼化药力,两者可以通过阵法调和,炼制出想要的丹药。” “这个好像比炼器炉复杂多了……”墨画咋舌。 “还想试试么?” “嗯,”墨画道,“复阵我不会画,但只是阵法修复的话,依葫芦画瓢,应该没什么问题的。” 柳如画拉着墨画的手,轻声道:“要是没把握就算了,别给冯老先生添麻烦。” 冯老先生笑了笑,“无妨,让他随便画,错了也没事,就当练手了。炼丹也好,画阵也罢,若是怕错,是不会有什么深刻的领悟的。” “多谢冯爷爷!” 墨画便不再客气,向冯老先生讨了木、火两系的灵墨,开始着手修复起阵法来。 这套木火控灵阵是因常年炼丹,部分阵纹损耗,无法传导灵力,而使整套阵法失效。 墨画要做的也很简单,就是将暗淡失效的阵纹重新修补回来,使整套阵法的灵力能够流转通畅,便算成功了。 墨画小手执着阵笔,蘸了灵墨,开始落笔画阵纹。 冯老先生心中就暗暗赞许,下笔从容,没有停滞,一看便是勤加练习的结果,可见墨画这孩子在阵法上的确是下了不少苦功。 三个阵法中,残缺失效的阵纹一共有两道,但其他暗淡的阵纹也有六七道,也需要重新描画一下。 墨画的神识支撑不了画这么多道阵纹,灵力消耗得也有点多,中途便休息了两三次,然后才将阵法修复完。 炼气三层,能将共计八九道阵纹修完,尽管中间休息了片刻,但这个神识,也比冯老先生预想得要强上许多。 冯老先生看墨画的眼神,便多了一些郑重。 “冯爷爷,我画完了,您看看炼丹炉好了没?” “哦,好,我看看。” 冯老先生回过神来,收敛起心绪,检查了一遍丹炉,尽管心里有了预期,但还是难掩惊讶,由衷地赞许道: “不错,竟然真的修好了,这次算是帮了老夫一个大忙了。” 墨画嘿嘿地笑着。 柳如画轻轻地点着墨画的额头,“冯老先生夸你几句,你也不知谦虚。” 语气有些许的责备,神情却很欣慰。 冯老先生开炉炼丹,花了一个时辰炼好丹药,之后将丹药装入一个青花瓷瓶中,递给柳如画。 “每日早晚服用一次,每次两粒,吃完了再来找我看看。” 柳如画行了一礼,“有劳冯老先生了。” 墨画也跟着道谢,“有劳冯爷爷了。” 临走之前,冯老先生突然喊住墨画,沉思片刻,嘱托道: “画儿,以后若遇到贫弱的修士,在你力所能力的范围内,能帮便帮一下。” 墨画点了点头,但还是好奇道:“冯爷爷,为什么突然说这个呢?” 冯老先生看着墨画道:“我已经老了,穷极一生,也就只能帮这一隅之地的散修炼炼丹,治治病,但是你不一样,你将来有可能帮助到更多的修士……” “体悟天道,造福万生,这是当年我师父教给我的一句话,他救了穷困潦倒的我,传给了我炼丹术,我才能有今天。” 冯老先生的师父秉承这样的想法,救了冯老先生,而冯老先生也因这样的善念,救了出生时气虚体弱的墨画和被火毒侵体的柳如画。 墨画心中触动,郑重地点了点头“冯爷爷,我记住了。” 冯老先生眼神中露出一丝欣慰。 墨画转念又问道: “那如果,有些人不值得造福呢?” “不造福不值得造福的人,也是一种造福。”冯老先生意味深长地道。 回到家后,墨画继续待在屋里钻研阵法。 柳如画则收拾好食肆后,坐在厅前缝衣服。 刚到子时,上山猎妖的墨山便风尘仆仆地回到了家。他肩上披着几条妖兽的皮毛,腰间系着几个储物袋,身上衣服有几道划痕,沾了点血迹。见了妻子,疲倦的神情便温和了起来: “怎么还没睡呢。” 柳如画替墨山取下皮毛和储物袋,拿出干净的衣物给他换了,“你不回来,我不放心。这次受伤了吗?” “伤了点皮肉,擦了药,不打紧。画儿呢?” “在屋里看书,现在应该睡着了。” “嗯。” 柳如画端了饭菜,墨山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昏黄的烛光悄悄地摇曳着,屋里一片静谧。 墨山见柳如画嘴角含笑,便笑着问道:“有什么开心的事么?” “嗯,”柳如画道,“冯老先生今天夸画儿阵法画得好……” 柳如画将白天的事说了,然后道:“我常听别人夸画儿有天分,小孩子聪明一些,就容易受人夸奖,不一定能当真的。但是冯老先生见多识广,他说墨画有天赋,说明画儿可能真的能当阵师……” 柳如画叹了口气,“我体质弱,拖累着画儿出生就体虚。常言道靠山吃山,通仙城附近妖兽多,大多数修士也都只能靠当猎妖师谋生,而画儿体弱,当不成猎妖师,吃不了这碗饭。我们也不可能照顾他一辈子,我之前就担心一旦有个万一,我们不能陪着他,画儿这孩子不能自食其力可怎么办才好。如今他有希望当上阵师,不用和妖兽打打杀杀,我也就放心了。” 墨山轻轻握着妻子的手,“放心,墨画这孩子聪明懂事,将来一定有出息的,我们也会一直看着他长大,看着他出人头地,娶妻生子。所以,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将来的日子还长着……” “嗯。”柳如画轻轻地依偎在墨山的怀里。 屋里的墨画睁开双眼,自从他夜以继日地练习阵法以来,神识已经强上了很多,所以爹娘的话他都听见了。 墨画的眼角有点湿润,他轻轻擦了擦眼角,然后神识沉入识海,继续在道碑上练习阵法。 第七十三章 炼气四层 此后的日子,墨画依旧如庄先生所言,学以致用地练习着阵法。 陈师傅的炼器炉和冯老先生的炼丹炉,都被墨画折腾过了。 街坊附近,已经没有什么能让墨画“大展身手”的东西了。 墨画只能退而求其次,找一些低端的阵法练手,譬如门上的双锁阵,墙上的土石阵,灯上的明火阵等等。 修道界阵法运用得极广,从杀伐用的灵器,到防御用的盾甲,以及日常生活中的一切衣食住行,都画着阵法。 但底层散修中,阵法运用得又极为粗糙和浅显,有些甚至只是简单的一两道阵纹,都不能算得上阵法。 相较而言,陈师傅的炼器炉和冯老先生的炼丹炉,已经算是“高端货”了。 尤其是冯老先生的丹炉,甚至用上了三阵复合的复阵,以达到木、火灵力的调和。整个通仙城中,能画出这种复阵的阵师应该也不多。 墨画帮了几个街坊修了修门,修了修墙,修了修灯,基本都是体现不了什么阵法造诣的杂活,但邻里的修士却对墨画非常感激。 他们灵石不充裕,所以都是拿一些自家种的瓜果灵蔬感谢墨画。礼物虽轻,心意却重。 墨画家里不算富裕,而比墨画家境更贫寒的散修,在通仙城里更是比比皆是。一般的散修,都是能省则省,东西坏了也接着用,阵法磨损了,也从不会请阵师去修复。 有时请阵师修复阵法花费的灵石,可能比重新买一个都要昂贵。 阵师是稀少的,大多数阵师学艺有成后,都只会为家族、宗门或是某些修仙大势力服务,既是为了赚取更多的灵石,也是为了能在阵法上更进一步。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这是墨画另一世记忆中的一句话。 踏入上等世家和宗门的门槛,自然不会再看向那些贫寒的门第。 这既是人之常情,也是人心之炎凉。 这么一想,成为一品炼丹师后,还能为贫寒的散修炼丹治病的冯老先生,就更值得尊敬了。 墨画就这样替人修补阵法,花了大概一个月时间。 修的大多都是低端阵法,只包含两三道阵纹,但也算是重新温习了一遍,记忆比之前也要深刻得多。 之前在纸上画阵法,纸是阵媒,而实际运用阵法时,一砖一石一木,都可以作为阵媒。 在纸上画出的阵法,虽然也能运转,但多少都有些纸上谈兵的意思。而且纸上的阵法,一般用一次就会作废,无法长期使用。 只有真正将阵法画之于天地万物,土木砖石,诸般灵器,让其经久运转,才算是真正的领悟天道,循天道而行。 在不同阵媒上画阵法,消耗的神识和灵力更多,对笔法的要求更高,画起来也更难。 但是只要勤加练习,对阵法的领悟也就更透彻。 墨画练习了一段时间,再去看阵法时,就会有豁然开朗的感觉。 仿佛那些阵纹不再是晦涩而抽象的图案,而像是更加鲜活而生动的纹路,是天地灵力运转的轨迹。 当墨画将神识沉入识海,再去看识海中的那片灵力编织而成的谜阵时,也不再有之前一头雾水的感觉。 谜阵之上灵力流转,一丝一缕,都变得清晰了许多。 这一日,墨画按照庄先生教授的灵力生克的规则去解阵。 随着墨画白生生的小手勾勒,一道又一道阵纹凝结,随之就有一道又一道阵纹消散,如同被抽开的蚕丝,慢慢舒展,随之消散融化于识海之中。 墨画隐隐察觉,每解开一道阵纹,神识与灵力的联系就越发紧密。 当墨画解开最后一道阵纹时,这才发现识海中的整个谜阵都已经消散,识海恢复原样,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有识海中间的那块道碑,虽然突兀但依旧如故地存在着。 “这算是解开了么?” 墨画挠了挠头,然后尝试调动灵力,发现识海突然震颤起来,像是几天滴水未进的肚子,突然火烧火燎地饿了起来。 墨画一惊,连忙取出灵石,吸纳灵石中的灵气,待炼化了十多枚灵石后,识海才渐渐平复。 墨画内视,便发现灵力充沛了不少,神识也强了一些。 “炼气四层了!” 墨画开心不已,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了。 起身点灯,铺纸点墨,画了一副三才阵。 三才阵包含六道一品阵纹。 墨画之前受限于神识,虽然也能画出来,但还是有点吃力,如今修为突破,神识增长,这三才阵再画着,就游刃有余了起来。 画完后墨画才想起来,已经过了子时,可以在识海的道碑上画阵法了,平白浪费了一份纸墨。 蚊子再小也是肉。 墨画略微心痛,然后重新将神识沉入识海,在道碑上无所顾忌地画着阵法。 以前觉得吃力的阵法,因修为突破,神识增长,都变得容易了很多。怪不得他人常说,境界才是修士的根基。 墨画一直画阵法到天亮,然后就迫不及待地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爹娘。 墨山刚上完山,和同伴猎杀了几只野牛妖,在家修整几日。夫妻二人听后欣慰不已,便张罗着宴请下附近的邻里和相熟的朋友。 炼气三层到炼气四层,是从炼气初期步入中期,算是突破一个中境界,照例是要宴请的。大虎他们三个突破炼气四层时也请过,不过孟家家境不好,所以三个孩子凑一起,只宴请了一次。 食肆歇了一天业,墨山托人将前几天猎杀的一整头野牛妖扛到家,剥皮取肉,柳如画加香料炖好,便直接在食肆里开了席。 陈师傅和大柱,还有陈师傅的其他几个徒弟都来了,大虎三个更不用说,一些不太相熟,但之前受过墨画帮助的散修特意送了一些薄礼,但没留下吃饭,柳如画便包了一些牛肉作为回礼。 虽说是宴请,但吃的也就比平时好上一些,灵肉是没有的,因为太贵,不过野牛肉管够,再加上柳如画的手艺有口皆碑,所以物虽廉但味美,大家吃肉喝酒,很是开心。 庄先生不喜喧嚣,白家兄妹身份特殊,所以墨画没请。只是多做了一些好吃的,第二天给庄先生他们送了去。 白子曦道了谢,吃着酥香的点心,喝着清甜的酒酿,神情颇为满意。 白子胜却很是遗憾,他也想凑热闹,也想跟着别人豪迈地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但也知道自己只能想想,雪姨脾气虽温和,但对他们管束严格,是绝对不可能答应的。 墨画原本还有点同情他,但白子胜疑惑地问了一句: “不过炼气四层而已,值得这样庆祝么?” 墨画心里的那点小同情,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对一般散修而言,炼气期可能就是修道的终点了,所以每往前迈一步,都不容易。 第七十四章 天衍诀 墨画找到庄先生时,庄先生在悠闲地小憩。 墨画打开食盒,盒内有各种做法的牛肉,还有一些清爽的菜蔬,和方便下酒的果子。肉香和酒香便慢慢散发出来。 庄先生睁开了眼,“炼气四层了,不错。” 墨画笑道:“多亏了先生的教诲。” 庄先生摆了摆手,然后慢悠悠地坐起身来,喝了一口酒,尝了一口肉,又悠哉悠哉地躺了回去。 “阵法学得如何了?” “已经在尝试画七道阵纹的阵法了,神识应该是够了,但阵法还要多练习一阵。” 庄先生神情未变,只是咀嚼的动作慢了几分,心中喃喃道:“炼气四层,七道阵纹么……” “先生,我还是按照之前那样学阵法么?”墨画犹豫一会,问道。 “可有什么疑惑?” 墨画摇了摇头,“学以致用,在不同的阵媒上画阵法,同时发挥阵法的效用,的确可以加深对阵法的领悟……” “那就坚持做下去就是了。”庄先生道,“成为一品乃至更高品的阵师,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只要坚持一直画阵法就是了,一直画,一直画……只是没几个人真能坚持下去罢了。” 庄先生有些意味深长。 墨画放下心来,正准备告辞时,庄先生突然问道: “你的天衍诀,有什么变化么?” “嗯,我的灵力变强了。” “境界突破,灵力本来就会变强,与功法无关。”庄先生道。 “那……我的神识也变强了。” “境界突破,神识也是会变强,与功法无关。” “我感觉神识对灵力的操控更灵敏了……”墨画说到一半,突然又有些不确定,“这是不是也与功法无关?” 有一瞬间,墨画觉得庄先生的目光似乎锐利了几分,再看去时,仿佛又没什么变化,适才的一瞬间只是错觉。 “你画个阵法给我看看。”庄先生语气平缓道。 “哦,”墨画拿出纸铺好,执着笔问道:“先生,画哪种阵法?” “画个三才阵。” “是。” 三才阵墨画不久前才画过,记得比较熟,所以一遍就画好了。墨画自觉还算满意,但看向庄先生时,发现庄先生的注意力似乎并不在阵法上。 “先生,是有什么不对么?” 庄先生略作思索,道:“你画阵法的速度变快了。” “境界突破,画阵法不就会变快么?”墨画疑问道。 “不会!”庄先生斩钉截铁道。 “神识的强弱决定你有没有资格学阵法,对阵法的领悟决定你能不能画出阵法,阵法的熟练度才决定了你画阵的速度,而熟练到一定程度后,唯一能影响画阵速度的,就是神识的操控力。” “神识的操控力?” “不错,”庄先生道,“法术、御物、画阵,这些修行的法门中,神识的操控力都非常重要,你现在修为低微,还没接触到,以后你就明白了。” 墨画满眼期待:“那我这个功法是不是还……挺厉害的。” 庄先生看了墨画一眼,犹豫了一下道: “修界之大,无奇不有,有些功法的效果足以逆天改命,让人想都想不到,你这个只能说还行,至少比一般的功法要好一些。” 一直站在角落里毫无存在感的傀老,默默给了庄先生一个白眼。 但墨画已经很开心了,能被见多识广的庄先生说“还行”,那对墨画来说,就已经很好了。 庄先生又接着道:“虽说如此,但防人之心不可无的道理你要明白,自身修行相关的东西,最好不要跟别人说,别人如果发现你功法的特殊之处,定会设法抢夺,不会顾及你的生死。” “嗯嗯!”墨画连连点头。 杀人夺宝或杀人夺传承的故事,他虽没遇到,但故事里看过很多遍,所以体会很深。 椽子出头就会烂,猪长肥了会被宰。 “那如果别人问你为何神识敏锐,你怎么说?”庄先生考了一下墨画。 “嗯……还是说我……天赋异禀?”墨画犹豫着道。 庄先生一副孺子可教也的模样。 “这样不会被人打么?”墨画有些拿不准。 “说这话的时候,你语气可以谦逊些,就算被打,也比被别人抓住,严刑拷问,然后杀了要好。”庄先生循循善诱。 墨画觉得很有道理,果然还是庄先生见多识广。 功法的事说完,墨画突然想起一件事:“先生,复阵究竟是什么?” “你见到复阵了?” “嗯,杏林馆冯老先生的炼丹炉里,用的就是木火控灵阵,是一个复阵。” “复阵啊,这说起来就麻烦了……” 庄先生心道,然后向角落里招了招手。 墨画这才发现,傀老一直站在角落里,只是不曾露出半点气息,所以自己一直都没有发现。 傀老退到书架后面,不一会拿着一本厚厚的书出来,并将书递给了墨画。 墨画接过,见书册的扉页上写着《复阵初解》四个字。 “这本书里记载着复阵的相关知识,释例中还有几副基础的复阵阵图,你可以看下,扩充下眼界,但不要花太多精力,你现在学这个还太早了。” 墨画大喜,他原本还因打扰庄先生休息而不太好意思。现在自己可以先看书学,然后找白子曦或者白子胜问下,有不了解的再来请教庄先生,就事半功倍了,也不会过多打扰庄先生。毕竟庄先生爱好也不多,除了吃就是睡了。 “谢谢庄先生!” 墨画又想起了傀老,四周瞅了瞅,发现傀老又不见了。又打量了一圈,才发现傀老其实就在自己身边。 似乎傀老想让你看到他时,你就能看到,不想让你看时,你就看不到。 可能是错觉,当然也可能只是傀老的气息隐匿得太好了。 墨画将一个储物袋递给傀老,储物袋里装了大概七八盒松子,都是墨画的娘亲特意炒的。 傀老接过储物袋,眼中露出一丝愉悦…… 虽然表面看上去傀老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但墨画感觉他此时的心情应该算作是愉悦的。 “先生,我不打扰您悟道了。” 墨画行了礼,然后开开心心地退下了。 庄先生叹了一句,“好孩子啊,真是省心!” 然后又吃了一口肉,喝了一口酒,悠闲地躺下了。 第七十五章 青衣男子 墨画回去后,一边修炼,一边画阵法。 依照庄先生的说法,墨画学了天衍诀,神识操控变强,墨画又学了冥想术,神识恢复也变快。 这就导致,墨画现在白天画阵的速度变快,神识恢复也快,每天能画的阵法也就越多,也容易觉得疲惫。 偶尔阵法画累了,就把庄先生给的那本《复阵初解》拿出来看,权当消遣,缓解一下倦意。 这日墨画趴在食肆院子里的桌子上看着阵书,便见一个穿着青袍的男子走了进来,那男子点了一壶酒,一盘牛肉,还有两碟果蔬,便坐着吃了起来。 因为并不过午,没到饭点,食肆里吃面的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修士,都是在附近讨生活的,要么是猎妖师,要么是小贩商客之类的,穿着打扮也都比较普通。 一袭青衣,一尘不染的男子在这群人中就显得格格不入。 墨画打量了一眼,发现男子相貌英俊,年纪应该有三十多岁,但明显养尊处优,看着要年轻很多。男子配着玉佩,衣服以青色为主,样式虽不张扬,但用料应该比较昂贵,墨画能隐隐看出男子衣服上应该画着阵法。 做道袍的衣料都很柔软,不易当做阵媒,而能当阵媒的衣料,都不便宜。 青衣男子可能也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抬头望去,就见到了一个衣着朴素,但眉眼如画的小男孩,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打量着自己。 男子微微一笑,对着墨画招了招手。 墨画合起书,走到他面前。男子便温声道:“小朋友,你想吃什么,我请你。” 墨画摇了摇头,“这是我家开的,我可以请你。” 男子微怔,随即看了看门口的招牌,笑道:“你姓柳?” 墨画见男子并无恶意,便道:“我姓墨,我娘姓柳。” 男子点了点头,然后见墨画手里拿着本书,便问道:“你在看什么书?有不明白的吗?我可以教你啊。” 墨画狐疑地看了一眼看着有些游手好闲的青衣男子,问道:“你会阵法?” “自然,阵法涉及修道百业,哪怕不走阵师的路,基础的都要知道,虽不敢说有多精通,但至少比你这个小朋友了解得多。”男子道。 墨画听他口气挺大,不像说假话,便将《复阵初解》递给他。 青衣男子接过,看到封面上的“复阵”两字,眼皮情不自禁跳了一下。 墨画又狐疑地看着他道:“你真的会吗?” “那是自然。” 青衣男子从容道,捏着书的手指却有一丝颤抖,心里忍不住腹诽道: “这他么是复阵啊!哪家的大人闲着无聊,复阵的书丢都给小孩子看?也不怕把神识看枯竭了?” 当然,他也不能在小孩子面前丢了面子,所以硬着头皮翻开了《复阵初解》。 “这孩子应该就是随便看看,估计也看不懂,我随便应付几句,应该没什么问题。” 青衣男子心道,然后翻开前面两页,问道:“你哪里不明白,问。” 谁知墨画看都不看,直接往后翻了两页,指着一处问道:“‘集阵纹而为单阵,集单阵而为复阵’,为什么不直接累积阵纹增强阵法的效果,而是要用单阵再重新构成复阵呢,这样不会多此一举么?” 青衣男子心中一紧,努力回想起自己在族中上课时阵法先生的话。 好在他那时学得还算认真,这些东西还没忘。 “同一境界内,修士的神识是有限的,同品阶的阵法内,所容纳的阵纹数量也是有限的,一旦阵法容纳的阵纹超过一定数量,修士神识不够,便无法画出这些阵法,甚至会因强行画阵法而识海枯竭而死……” “而为了突破阵纹的限制,便只能将单阵重新组合联结,形成复阵。这样不仅增强了阵法的威力,也会让不同阵法相互作用,产生更多样的效能……” “哦,哦,原来如此……”墨画情不自禁点了点头。 青衣男子在心中擦了一把冷汗。 还没等他松口气,墨画白生生的小手又刷刷地往后翻了几页,指着另一段话道: “‘单阵之阵枢简,复阵之阵枢繁,’单阵和复阵的阵枢会有什么不同么?阵纹按照阵枢排列,构成单阵;单阵按照阵枢排列,构成复阵,两种阵枢的差别应该不大。” “咳咳,这个嘛……就说来话长了,妖兽与妖兽不同,修士与修士不同,阵枢自然也与阵枢不同,不能因为它们都是阵枢,你就觉得它们是一样的东西……” 男子一边说着无关紧要的废话,一边识海飞速运转,然后道: “单阵的阵枢简单,基本上只用来联结各个阵纹;但复阵的阵枢,就麻烦多了,不仅要联结单阵,有时还要调和灵力的开合……和强弱,平抑不同属性灵力的冲突,还要……稳定整个复阵的结构……” 男子搜肠刮肚,才终于把这段话说完。 书到用时方恨少! 他活这么大,如今被一个小修士逼得重新认识了这一点! “哦哦。” 墨画点头,然后小手又刷刷地往后翻。 每翻一页,男子的心跳就快一分,他差点就想伸手把墨画的手攥住,让他别再翻了。再翻他可真未必能回答上来了。 终于,墨画的手停下了,指尖定在了一副阵图上。 男子的心凉了一截。 完了,是阵图。 他也只知道一些理论的东西,没实际画过啊。除了真正一门心思要当阵师的修士,谁没事画这些东西啊。 “咳,这个阵图……不是你这个年纪该画的……”青衣男子委婉道。 墨画道:“我试着画了一下,但不知道为什么,复阵总是不生效……” 男子眼一黑。 试着画了一下? 什么意思? 你什么境界,什么修为啊,神识多深厚啊,胆子有多肥啊,就敢画复阵了?!究竟是谁给你的勇气?! 墨画从挎着的储物袋中,取出了一张纸,纸上画着一副阵法。明显刚画完没多久,虽然没点亮,但该有的阵纹都有,一笔不差。 青衣男子说不出话来了。 等他心情平静了一点后,仔细看了看墨画手中的阵法,恍惚间又高兴了起来。 “虽然是复阵,但其中的单阵我都认识,而且都很简单,只包含了两三道阵纹,没超出我的阵法水平。” 青年男子镇定了下来,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颇有些从容道: “阵法理论归理论,实际动笔去画,就没那么简单了。你这个是阵枢出了问题,用的是单阵的阵枢去套用复阵,阵法自然不可能生效……” 墨画恍然大悟,连连点头,觉得自己小看了青衣男子,然后…… 小手一伸,又准备往后翻。 男子适才的从容如汤沃雪,瞬间瓦解。 别翻了啊…… 好在墨画翻了一页,发现后面的自己也没看过,就没再往后翻。而是合上书,用满是敬佩的语气道:“叔叔,您知道得真多。” 青衣男子松了口气。 墨画用小手指着桌上的酒壶,道:“这壶酒算我请您的。” 男子彻底放下心来,忍不住喝了杯酒压了压惊。 酒水入口的一瞬间,沁入心脾,男子竟觉得这辈子都没喝过如此清冽甘甜的美酒。 第七十六章 张澜 只要不被墨画提问,就没什么好怕的。 青衣男子就又从容了起来,并且心中暗暗发誓,下次绝不没事找事瞎显摆了。 尤其是眼前这种看着可爱乖巧,手里捧着书看的小修士,显摆之前,至少要先看清楚他手里拿的是什么书。 “叔叔,你是阵师吗?”墨画不禁问道。 “不是,没事做阵师干嘛?”男子摇了摇头。 “不是阵师,还懂这么多,你真厉害。”墨画诚心夸奖道。 “还行,这些东西很简单,不算什么。”青衣男子有点心虚道。 “那我以后还能问你东西么?”墨画道。 “不行!” 男子心中一慌,拒绝的话脱口而出,随即又觉得不妥,便语重心长解释道: “叔叔我也很忙的,不一定有空。而且修道向来讲究传承,道不可轻传,你我非亲非故的,这些阵法上的知识,我不方便再多说了……” “何况我也不一定能答上来了……” 男子在心里默默补充道。 墨画有点小失望,不过他还可以问白家兄妹和庄先生,所以也不太在意。 墨画打开《复阵初解》,继续看后面的内容。 青衣男子有点害怕墨画看到不懂的又问他,就没话找话道:“你爹呢?” “上山猎妖去了。” “猎妖?附近靠猎妖为生的修士多么?” “对啊,这里土地不肥沃,物产也不多,只有妖兽横行,所以大多数修士都以猎妖为生。”墨画道,而后又好奇道:“叔叔,你是做什么的?” “我在道廷司做事。”男子答道。 墨画长大了嘴巴,竟然是道廷司…… 道廷一统九州,是修界最大的势力,有点类似于封建王朝中的朝廷,有着最强大的权力,道廷内也聚集着九州最为强大的修士。 道廷位于九州中央的道州,为修界中枢,其余各州界则分设道廷司,管理具体事物,包括灵石赋税、土木水利、修道百业和律法刑狱等。 换句话说,就是“铁饭碗”,“吃皇粮”! 道廷修士的地位自不必说,即便只是在下辖的道廷司任职,对很多修士而言,也都是一辈子梦寐以求的事。 墨画吃惊的样子,让男子颇为受用,自觉多少挽回了一点颜面。 “那你来这里喝酒,是在偷懒么?”墨画好奇问道。 青衣男子纠正道:“这叫体察本州界的人文地理和修士风俗。” “哦,”墨画神情有点敷衍,明显不信。“你不怕道廷司的掌司责备你?” 男子轻笑一声,“无妨,他说了我也当没听见。” 墨画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男子好奇道。 墨画想了下,道:“我没猜错的话,你是家族弟子。” 男子挑了挑眉,墨画接着道:“估计家族还不小,到通仙城这里,要么是犯了错被外放,要么是下放到我们这个小地方历练,过一段时间就回去了。” 男子错愕道,“你这都能看出来?” 墨画撇了撇嘴,指了指附近的食客道:“这里南来北往,食客很多的,吃饭凑热闹的时候,什么样的闲话都聊。家族的子弟,能到这里的,说来说去也就那几种事情。” 青衣男子看了墨画一眼,“看你一脸乖巧,想不到还挺机灵的。” 墨画嘿嘿笑了下,然后小声问道:“你是犯了什么错被族里赶出来的?” “胡说什么!” 男子有点微恼。 “那是因为什么?”墨画问道。 男子叹了口气,颇有些自命风流地道: “也不瞒你,我就是家世好一些,天赋高一些,长得也英俊了些,有些名门大族的女子,见了我一眼,便芳心暗许,非要嫁给我做道侣,我嫌烦,就出来躲躲,图个清静……” 墨画一脸怀疑地看着他。 “你不信?” “不信。”墨画点了点头。 “哪里不信?” “‘见你一眼,芳心暗许’这种事,街头说书的都不编这种滥词了,骗不了人了。二虎他爹就是被一个女子这样骗的,结果抛妻弃子,被人割了腰子,人都不知道埋哪里去了。” 青衣男子:“……” “所以如果有女子跟你说,看你一眼就芳心暗许,那她肯定是在骗你呢,你就要当心了。” 青衣男子一脸呆滞。 “不过还有一种可能。”墨画道。 “什么可能?”男子忍不住问道。 “就是你始乱终弃,玩弄别人的感情,然后不想负责人娶人家,就跑出来躲着了……” 男子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什么始乱终弃?什么玩弄感情?你多大的年纪啊,小脑袋里装的都是些什么啊?” “我虽然经历得少,但看的故事多啊。”墨画振振有词道,“修界险恶,多知道一点,将来才不容易被骗。” 男子又好气又好笑,“你这小娃子,说话还真有意思。” 墨画一脸正经,“叔叔,我这是为了你好,俗话说得好,听人劝吃饱饭。” 张澜心里五味杂陈,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过了一会,他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墨画。” “墨画?”男子看了下墨画白皙的小脸和清秀的眉眼,觉得还真是人如其名。 “叔叔,你叫什么?”墨画也问道。 “张澜。” “渣男?”墨画重复了一遍。 张澜一口酒呛在嘴里,咳了半天,这才咬牙切齿地纠正道: “张!澜!改弦更张的张,力挽狂澜的澜!不是渣男!” “不是就不是嘛,这么大声做什么?”墨画咕哝道。 张澜觉得自己也真是糊涂了,跟一个小孩子较什么劲,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玉佩丢给墨画,“送你的。” 墨画摇了摇头,“无功不受禄,我不能要你的东西。” “你请我喝酒,我送你玉佩。留着,下次我再来找你玩。” 张澜挥了挥手,准备走时,突然又回头问道:“我确认一下,你什么修为了?” “炼气四层了!” 墨画还有几分自豪。 只有炼气四层么…… 张澜叹了口气。 想到刚才的复阵,算了,想起来头就疼,张澜挥了挥手,逃一般地走了。 第七十七章 猎妖节 墨画本以为张澜那句“有空找你玩”是客套话,却没想到他是认真的。 那天以后,张澜没事就往食肆跑,点一壶酒,一碟肉,看着街上人来人往,吃一上午。偶尔见到墨画,还埋怨他道: “你一个小孩子,天天都上哪去了,我来了几趟,都没见你。” 墨画小脸严肃道:“我不像你,我很忙的。” “你能忙什么?”张澜不信。 墨画掰着手指,一件一件数给他听: “每天例行修炼,有空要画阵法,累了就看看阵书,抽空去给先生送点吃的,顺便请教些问题,还有帮街坊的叔叔婶婶修一下阵法……” 张澜听得头大,“行了,行了,算我怕了你了。” 墨画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修士天天这么忙,自己一个道廷司的修士,大白天跑这里喝酒,这么一比较,张澜心里甚至都有些愧疚。 要知道他爹指着他鼻子把他骂得狗血淋头时,他心里都是波澜不惊的。 “对了,通仙城里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张澜问道。 “我是个好孩子,我又不贪玩,我怎么知道。” 墨画拒绝回答,谁知道他说的好玩,是哪种好玩?他现在还是个孩子,少儿不宜的东西不能碰的。 “那,热闹的地方呢?”张澜退而求其次。 “南大街东边热闹点。” “我去过,没什么修士,坊市也没多少,没意思。”张澜不太感兴趣。 “你大白天去肯定不热闹啊,又不是人人都像你这样不务正业,大家都要讨生活的。”墨画道。 张澜说不出话,想了想倒也没错,自己的确是不务正业,不务正业就不务正业。 “那什么时候热闹?”张澜问道。 墨画想了想,道:“后天,后天是猎妖节,一年一度,最热闹了。” “猎妖节是什么节?” 墨画解释道:“就是猎妖师庆祝丰收的节日,十月是猎妖的旺季,之后妖兽活动减少,猎妖的收益就不高了。猎妖师一般都会在十月多猎些妖兽,等到猎妖节的时候卖,卖完休息一阵,到时候坊市上什么东西都有,可热闹了。” 张澜惊讶道:“你知道的还真不少。” “那是自然,”墨画拍了拍胸口,“我也算是个小地头蛇了。” 张澜失笑,但对猎妖节也颇有兴致,“好,那我后天去逛逛。”说完拂了拂袖子准备走。 墨画好奇地看着他道:“你是不是还没结账呢?” “我在柜台压了几十枚灵石,直接扣就是了。”张澜显得很是潇洒。 墨画咂了咂嘴,心想张澜这个做派,还挺有做冤大头的气质的。 然后继续低头看起阵书,他想这两天多学几个阵法,然后猎妖节的时候就休息一下,可以跟大虎他们玩两天。 白子胜听到墨画要去猎妖节玩,羡慕得都快要流口水了。 白家规矩严格,即便不在家族里,雪姨也要求他们每天修炼,除此之外,炼丹、阵法、炼器等课业也都一个不差,安排得明明白白。 或许正因为不在家族里,雪姨害怕他们落后于家族其他弟子,所以要求更加严格。很多炼丹、炼器或是修炼的书,墨画看过一两眼,觉得高深晦涩至极,完全看不明白。 好在阵法类的书,墨画还是能看懂的,而且看着不算太难。 不过墨画一直有一个疑问,白家兄妹做庄先生的记名弟子,到底是为了学什么呢? 目前为止,庄先生好像也没特殊教他们什么啊? 他们学的东西,墨画也可以学,他们请教的东西,墨画也在一边听,有些东西虽然晦涩,但也不至于高深到需要庄先生来指导的地步。 而且即便庄先生什么都不教,他们的修行也被家族安排得一丝不差,根本无需庄先生过问。 庄先生的书屋,只有墨画常常去,带点吃的,请教点问题。 白家兄妹只是在小亭子里修炼,学习,在墨画的印象中,除了例行的见礼和求教,他们都没单独求见过庄先生。 这让墨画非常费解。 又或者说,有些东西,庄先生不会教给记名弟子,只能传授给亲传的弟子? 他们这么锲而不舍,是想让庄先生收他们为徒,学更高深的东西? 记名弟子跟亲传弟子之间的差别很大的,记名弟子只能称呼先生,而亲传弟子是能称师父的。 修士对师徒的传承看得很重,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也不为过。大柱就是被陈师傅收为弟子的,陈师傅是把大柱当半个儿子养的,将来是要给自己养老送终的。 因为师徒之间的恩情很重,所以背叛师门也被视为修界最大逆不道的劣行之一。 墨画摸了摸下巴,不禁产生了一个疑惑:“庄先生会收我为亲传弟子么?” 墨画将自己的修为、灵根、天赋和家世底蕴与白家兄妹简单对比了下,顿时冷静了不少。 人还是不要好高骛远的好。 墨画想着,默默打消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两日后,便是猎妖节了。 猎妖节是通仙城最大的节日之一,比莲华节还要大。 通仙城的修士,无论是贫寒的散修,还是富裕的家族修士,早早都为猎妖节进行准备了。从早上开始,通仙城就有了过节的氛围,到了晚上,更是灯火通明。 猎妖节时,人流很多,食肆会很忙,所以柳如画会留在家里,和姜阿姨还有几个临时雇的婶婶张罗生意。 墨山要联系买家,将猎妖队近一个月猎杀的妖兽的皮毛、骨头或者内丹什么的卖出去,因为将来几个月是猎妖的淡季,收益会低,很多修士都要靠这笔灵石挨到明年。 墨画就只能和大虎他们三人一起逛街。 不过大虎他们还有一件事,就是参加猎妖礼。 每年的猎妖节都会举行猎妖礼,猎妖礼是为了炼气六层以上的年轻修士成为猎妖师而举行的礼节。 炼气六层对通仙城的散修而言,是个分水岭,既是炼气中期的顶峰,也有着突破炼气后期的希望。 炼气中期可以学一些简单的法术,或者是武学,本身灵力和肉身也不弱,面对妖兽也有一定的自保之力。 炼气中期往前迈一步便是炼气后期,在以炼气期为主的通仙城里,炼气后期就是很多修士的追求了。 但这一步变数较多,很多修士因灵石、灵根、功法等原因,一辈子都迈不出去。 所以对散修而言,炼气六层就可以成为真正的猎妖师了。而成为猎妖师,就意味着要靠猎杀妖兽谋生了。 第七十八章 猎妖礼 大虎差不多一年前修为就到炼气六层了,但运气不好,差几天没赶上猎妖礼,不能成为猎妖师,也就没办法上山猎妖。 双虎和小虎资质差不多,虽然贪玩,但平时修行还算刻苦,所以一年内,也都陆续突破,达到炼气六层了。 猎妖礼是在祠堂前举行的,大虎三人还有其他一些刚达到炼气六层的修士在一些德高望重的长老的主持下,参加猎妖礼。 猎妖礼比较繁琐,先要焚香,祭拜天地。之后歃血,用刀割破手掌,将血滴入酒中,一起举杯共饮。 长老说了一些话,墨画隔得远,没听太清,只零零星星听了个大概。 意思就是,同为猎妖师,虽无血缘关系,但歃血为约,同饮此酒,互相扶持,有血一起流,有力一处使。 妖兽比修士强悍数倍有余,若不勠力同心,是吃不了猎妖师这碗饭的,很容易就会丢了性命,成为妖兽的饵食。 歃血之后,,新晋的猎妖师由长老分发猎妖令。 猎妖令据说是由特殊妖兽的骨头所制,只有婴儿拳头大小,呈淡白色。 每个成为猎妖师的修士,都会分到一枚猎妖令。每杀一只妖兽,猎妖令上就会多一丝血色裂纹,猎杀妖兽越多,裂纹越明显。 布满裂纹的猎妖令,可以视为猎妖师的功勋。 大虎三人每人都得了一枚猎妖令,滴上鲜血,再挂在脖子上。 滴了血的猎妖令会伴随着猎妖师的一生,有些猎妖师甚至将猎妖令珍若性命,即便丢了性命,也不愿丢了猎妖令。丢了猎妖令,便等于丢了猎妖的以往和功绩,也等于丢了猎妖师的一生。 歃血,分完猎妖令,猎妖礼便结束了。 大虎三人全程神情紧张,此时才松了口气。 他们身上穿着新的道袍,还有藤甲,手上持着崭新的朴刀。 道袍是用普通衣料做的,虽然便宜但还算结实。藤甲和朴刀则是灵器,藤甲可以护住心脉,朴刀用来猎杀妖兽,算是猎妖师中最常见的灵器了。 孟大叔本就不富裕,基本是花光了积蓄,才为他们三人置办齐全这一套。以后他们就要靠着这些灵器,自力更生了。 墨画和大虎三人在大街上逛了一圈,但见他们有些兴致缺缺,便担忧道: “你们怎么了,不开心么?” 几人来到一座小石桥上,隔着护栏,坐在桥边,看着潺潺的流水和远处的灯火交融。 双虎道:“我看到我娘昨晚偷偷哭了。” 小虎道:“我也看到了,我猜她是心疼灵石了。家里灵石都用光了,那可是她一点一点攒下来的。” “不止呢,还借了一些,我看到我爹向猎妖队的叔叔们借了,还有墨大叔。”大虎道,然后问墨画:“你们家不急用灵石。” “放心,我们家还有个食肆呢,暂时不缺的。”墨画安慰道。 “那就好。”大虎松了口气,但三人还是没精打采。 他们一天前还只是孩子,猎妖礼后就要开始承受修士生活的艰辛了。有些事情之前体会不深,此时责任落在肩头,才知道生活的不容易。 “不用这么颓唐,这其实也是好事。”墨画道。 大虎三人齐齐看向墨画。 “之前只能孟大叔和孟大娘赚灵石,你们只能花灵石,现在你们已经是猎妖师了,可以猎杀妖兽赚灵石了。孟大娘的担子就轻了,以后日子也就好过了。等你们还清了债,再多赚些灵石,孟大娘就可以买很多好东西吃了。”墨画道。 三人眼睛一亮。 双虎挠了挠头,道:“可是,我们能赚到灵石吗?听我爹说,新手猎妖师多数都只能跟着看,跟着学,分不到什么灵石的。” “你们打架不是挺厉害么?” “对啊。” “你们就把猎妖当成打架呗,以前跟人打,现在跟妖打。” “可是……猎妖跟打架还是有不一样的。”小虎犹豫道。 “那就跟着猎妖队里的叔叔们多学学,什么事都不是一蹴而就的,你们学得越快,越早能帮上忙,就越快能分到灵石。这样,孟大叔和孟大娘都会高兴的。” 墨画宽慰了一番,三个孩子多少都打起了精神。 “不过,”大虎迟疑道,“我们去猎妖的话,就不能常来找你玩了。” “而且以后估计都没法找你玩了……”小虎也默默道。 说完三人神情又失落了起来。 “没事,过一两年,说不定我也就炼气六期了,到时候我也成为猎妖师,就能和你们一起上山了。”墨画道。 “对哦,对哦!”小虎高兴道。 “对什么对?”双虎给了小虎一个白眼,接着有点担忧地看着墨画,“你身体不好,又不是走体修的路子,当猎妖师很危险的,墨叔叔也不会同意的。你还是做阵师,身份高,赚灵石多,还不用打打杀杀。” 大虎连忙点头,“做阵师好!” 小虎也跟着附和,“嗯,做阵师好!” “行,那我先考虑做阵师,若是另有机缘,或是我能做体修了,我再考虑当猎妖师。”墨画道。 不过他想了想,好像自己的确没什么做猎妖师的天分,本身体弱,学的又是偏重灵力的功法,真做了猎妖师,妖兽一个近身,随便撕咬几下,估计人就没了…… 墨画觉得有点遗憾,他还是挺向往拳拳到肉,一招一式大开大阖的炼体修士的,勇猛又潇洒。 可惜了,天生体弱,没这个机会了。 墨画拍了拍腰包,“今天我请你们吃街边刘记的桂花糕,算是给你们践行。” 一听到有吃的,三人精神一振。 “可是,一直都是你请,不太好。”双虎有些不好意思道。 “没事,等你们成了远近闻名的猎妖师,杀了很多妖兽,赚了很多灵石,再请我吃好吃的!” 三人一听,顿时觉得豪迈起来,齐齐点头道:“好!” 适才的忧虑一扫而散,一行人便雄赳赳气昂昂地朝着糕点铺走去。 吃完糕点,天色不早了,便要各自回家了。 临走前大虎叮嘱墨画道:“我们上山后你小心点,有人欺负你了,一定跟我们说,我们回来帮你打架。” 墨画心里感动,笑道:“好,那说定了!” 第七十九章 地火阵 墨画晚上回家,躺在床上睡不着。 一是有点担心大虎他们三个,二是想到自己好歹也是一名修士,好像一点攻击或者防身的手段都没有。 通仙城修士民风淳朴,自己长这么大,也没遇到什么危险。但没遇到危险,不意味着不会遇到危险。 真遇到危险时,总要有些防身的办法,总不可能坐以待毙。 墨画不是体修,血气很弱,所以不能学修道的武术,那就只能学法术了。但是墨画灵力也不算强,何况炼气四层,修为较低,学法术还有点早…… 思来想去,能用的也就只有阵法了…… “有没有什么可以攻击的阵法呢?” 墨画翻身起床,取出庄先生给的《千阵集录》翻找起来: “《冰锥阵》,七道阵纹,但是冰系阵纹没学过,画阵用的灵墨也很稀有……” “《雷火阵》,应该挺厉害……九道阵纹,还是算了……” “《木牢阵》,不是用来攻击的……” “《火息阵》,三道阵纹,威力有点弱……” ………… 墨画翻来翻去,最终选了一个《地火阵》。 七道阵纹,用的墨便宜,布置简单,火系阵纹也比较熟,阵法激活后自爆,威力应该也不弱。 墨画很满意,子时过后,就开始在识海的石碑上练习《地火阵》。 阵法不难,墨画用了一晚上的时间,练习几遍后,基本就熟悉了。第二天醒来用纸来画,试着画了几遍也就成功了。 就在墨画试图点亮阵法的时候,突然想到一件事: 一旦自己注入灵力,这地火阵会不会生效,直接就爆炸了。那自家房子是不是就没了,自己这小身板,估计不死也残了…… 墨画一头冷汗。 墨画又翻了翻《千阵集录》中关于《地火阵》的注释,上面写着:灵力注入阵法,三息后爆炸,造成火系灵伤。 “意思是先注入灵力,过了三息……嗯差不多三秒,阵法会自爆,然后阵法爆炸的威力,与火系修士的法术威力类似。” 这就是地雷…… 墨画暗暗吐槽。 但无论如何,不可能在家里试这个阵法了。 墨画趁着上午的空闲,多画了两副地火阵,下午离开家,到城外山边一个僻静的小树林,将阵法放置在树下,然后尝试着注入了一点灵力。 阵法亮了,但是没炸。 墨画蹲在地上,小手托着下巴,“亮了,说明阵法没问题,没炸,就是说注入的灵力不够?” 假如我注入足够的灵力,阵法会不会直接爆炸? 墨画多少有点心虚,他不是体修,估计承受不住地火阵爆炸的威力。 墨画又把《千阵集录》取出来,逐字逐句地看了,确认是三息后才会爆炸,这才放心,“阵师不骗阵师,更何况这本书是庄先生给的,不可能有问题。” 墨画运转气海,直接注入了大量灵力,地火阵的阵纹突然发出了刺目的红光。 墨画抱头就跑,之后跳入几丈外的坑里,将身体全藏在这个坑里。 墨画就是冲着这个坑,才选择在这个地方引爆《地火阵》的。他甚至还事先演练了几遍,确保凭借自己的小胳膊小腿,三息内能成功躲进坑里。 地火阵爆炸了,没有辜负墨画的期望,墨画很满意。 但虽然爆炸了,也只是将大树炸出了一个豁口,豁口有点焦痕,动静大效果小,墨画又不太满意。 这么一看,点这个地火阵,不像是点地雷,更像是点炮仗。 “包含七道阵纹的阵法,威力应该更强些才是……” 墨画觉得不该从阵法上找问题,而应该从自己身上找原因:“难道又是因为我修为低,所以注入的灵力不够?” 灵力不够的话,那只能用灵石了。 墨画取出一张地火阵,放置在另一棵树下,然后忍痛掏出一枚灵石,将灵石捏碎,再将灵石中的灵力注入地火阵。 这次地火阵上的阵纹亮得更刺眼了。 墨画连忙又跑回坑里,只听“嘭”地一声,震得墨画耳朵有点疼,接着随着轰隆声和枝叶划动断裂的声音,被地火阵炸到的那棵大树轰然倒塌。 墨画再跑过去看时,不禁张大了嘴。 大树承受了地火阵的自爆,树干被炸了一个大豁口,并随之倾倒在地。豁口上还有明显的焦灰的痕迹,像是被烈火焚烧过一般。 “一枚灵石的威力,有这么强吗?或者说,我的灵力真就那么弱么……” 墨画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不过以一枚灵石催动的地火阵的威力,让墨画颇为满意,没事画几副备着,以防不时之需。 墨画确保地火阵炸过的树木没有起火的迹象后,便心满意足地回家了。 只有被炸过的大树,孤零零地留在原地。 第二天猎妖队的俞长老经过,看到树木被炸过的痕迹,不禁怒道: “回去查查是猎妖队哪个混蛋做的事,有精力不去猎妖,到这里炸树,是不是觉得自己修为不错,没处炫耀了?” 一旁猎妖队的大汉都缩了缩头,不敢支声。 俞长老脾气不大好,向来又说一不二,他们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参加猎妖礼后,大虎三人就忙了起来,要么是在家互相切磋武学道法,要么就是跟着前辈猎妖师进山,学习猎妖的经验。 猎妖节第二天的晚上,墨画只能一个人逛了,没有了小伙伴,即便热闹,心里还是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谁知第三天,墨画看望过庄先生,并请教完问题后,就被白子胜死死拉着。 “带我去!!” 白子胜一双俊朗的双眼眼直愣愣地盯着墨画。 “什么……” “猎妖节!”白子胜道,“我打听过了,猎妖节一共三天,今天是最后一天,再不去看就来不及了。” “一年一次呢。” “明年的事谁说得准呢,万一我和子曦要去别的地方呢,那岂不是一辈子都看不到了……不行,你一定要带我去!” “可是……我想带你去,也没用,雪姨不会同意的。”墨画道。 “我考虑好了,”白子胜眼睛一亮,“我们偷偷地,不让雪姨知道,大不了回来挨揍,大丈夫顶天立地,不能怕挨揍,就是挨顿揍也是值得的!” “那你想一想,你怎么瞒得过雪姨呢?” 白子胜想了一下,颓唐地坐了下来,“是啊,瞒不过的,从小到大,我没一次能瞒过她的。” 墨画见他像霜打的茄子,有点同情,便道:“那你和雪姨商量一下,白天把功课做完,晚上去街上逛一会?” “也只能这样了……”白子胜点了点头。 “那你现在赶紧做功课,功课做不完,跟雪姨开口的资格都没有了。”墨画道。 白子胜顿时来了精神,翻开了桌面上的书本,看了两眼,又问墨画道:“那如果雪姨同意了,我怎么去找你呢?” “今天酉时,我在街头的大树下等你。雪姨要是同意,我就带你到处逛逛,雪姨如果不同意,我就只能自己去了。” “一言为定!”白子胜开心起来。 “嗯,一言为定。” 第八十章 热闹(明天上架啦) 傍晚时分,酉时刚到,墨画就到了西街的大树下。 白子胜还没来,无聊的墨画就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阵法玩。 墨画练习的阵法还是地火阵,因为攻击类的阵法有所不同,所以要多花点时间揣摩,而且尽量提高熟练度。 就在墨画以为白子胜不会来了的时候,抬头便看到雪姨带着白子胜和白子曦走了过来。 墨画便招了招手,很有礼貌地道:“雪姨,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啊!” 雪姨素白的手情不自禁摸了摸墨画的头,墨画不太情愿,但也没拒绝。 “子胜和子曦修行也辛苦了,正好今天也是节日,就让他们放松一下。还要麻烦你带我们逛一下了。”雪姨声音温和地道。 “不麻烦的。”墨画摇头道,然后小手一挥,“你们跟我来,今天是猎妖节最后一天,可热闹了!” 白子胜轻呼一声,然后跑到墨画跟前,好奇地左右张望,看到什么新奇的东西,都要问一下墨画。 修界幅员辽阔,广阔无边,各地风俗物产差异极大,再加上家族管束严格,所以很多东西都是白子胜从未见过的。 白子曦则安静地跟在雪姨身边,也带着跟雪姨一样款式,但是要小巧很多的斗笠,白色轻纱遮住清丽无双的面容,只露出一小截精致白皙的下巴。一路上不怎么说话,但白子胜和墨画的聊天,她都一字一句认真地听着。 街上灯火通明,说不上繁华,但却有着人间烟火的喧嚣。 街道两边,全是摆摊的,丹药、灵器、首饰、小吃、阵法、杂物、玩具、药草、灵墨、还有妖兽的皮毛、骨骼、内丹等,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人流顺着摊位,一点一点向远处流动,灯影绰约间,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远方。 别说是白子胜和白子曦,便是雪姨,一时间都有些怔忡。 她出生世家,见过繁华得多的仙城,但这样热闹而喧嚣的街道和坊市,却是第一次见。仿佛这些修士,才是真正活生生地活着。 顺着喧嚣的人流,即便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也能感受到俗世的乐趣。 白子胜逛了一路,买了很多东西,像是会喷火的牛、会眨眼的猴子、会竖尾巴的狗,都是用木头做的玩具,涂了漆,染了色,看着栩栩如生,内部应该是刻着简陋的阵法,注入一点灵力,就会自己动起来。 除此之外,还有一把看着炫酷,纹龙雕凤,闪着七彩光泽的大宝剑,除了外表浮夸,没有一点用处,甚至连灵器都算不上。但白子胜却喜欢得不行。 墨画怀里也抱着一堆东西,都是白子胜买的,让墨画帮忙拿着,到时候墨画可以挑喜欢的拿。 白子曦得了一个小白兔,只有指甲大小,放在掌心,会迈着小腿,哒哒哒哒地跑,是墨画买了送她的。 因为在摊前,她一直盯着小白兔看,但是又什么都不说,而自觉占了白子胜便宜的墨画,就花了一枚灵石,买下小白兔送给白子曦了。 白子曦只是简单道了声谢,看不出喜不喜欢,但一路上有空就会摊开白玉般的小手,看着小白兔在手心哒哒地跑。 除了买东西,白子胜还喜欢看戏。 一种是皮影戏,有个大幕布,幕布中印着皮影,皮影既有男女老少各种人物,也有各类鬼怪妖兽。修士用灵力控制皮影,做出各种动作,还有修士念着词,演绎着一段段故事。 皮影戏的故事有人有妖,一般都是男修在野外英雄救美,邂逅了貌美的女修,两人山盟海誓,私定终身。 男子甚至不顾宗门和师长的阻拦,和女修私奔,到了偏僻无人的地方,女修褪去衣物,化成妖兽,把男修吃了。 这个故事墨画很喜欢,觉得很有警示意义,并且百看不厌。 但白子胜不太喜欢,他喜欢看简单热闹的斗兽戏。 斗兽戏演的是猎妖师猎杀妖兽的事,搭一个大台子,几个修士扮演猎妖师——当然可能也不用演,他们本身就是,另外几个修士钻在披着妖兽骨骼和皮毛做成的傀儡里,扮演妖兽。然后妖兽会喷火,修士会法术,热热闹闹斗得不亦乐乎。 墨画觉得有点假,因为墨山是猎妖师,曾跟他说过,真正猎妖的时候,都是紧张而危险的,即便是面对弱小的妖兽,也不能大意,否则轻则受伤,重则就丢了性命。 不过这种本身就是凑热闹的杂耍,倒没人会当真——嗯,白子胜除外。 他做梦都想上山和妖兽一对一厮杀,当然雪姨是不允许的。 几人逛着逛着,还碰到了张澜。 张澜和一群年纪很大,头发不多,但一看就很有身份地位的老修士走在一起,应该是道廷司的高层修士和通仙城几个家族的族长或者是长老。 一行修士浩浩荡荡,前面有穿着道廷司道袍的修士为他们开路,后面则有一群青年修士恭恭敬敬地跟着。 这些青年修士能跟在长老后面陪同游赏,估计都很受族内重视,有几个墨画还见过,都是钱家和安家两大家的嫡系子弟,在通仙门的成绩都是名列前茅。 张澜在一群白发苍苍的修士中显得格格不入,脸上还带着假笑,很生硬地敷衍着聊着天。 墨画看见了张澜,但张澜忙着应酬,应该没看见他。 谁知张澜突然和一个头发最少,又最白的年长修士说了什么,然后行了个礼,就悄悄退下了,等墨画转过头,就发现张澜站在面前不远处,向他招手。 “你不用陪着吗?那些都是城中的大人物……”墨画忍不住问道。 “别提了,本来我是告了假,偷偷出来逛的,谁知半路还是被掌司逮个正着,硬生生陪着这些家主啊长老啊走了半天。” “哦,我原来以为你不务正业,但没想到你应酬那些长老,也是有模有样的,虽然是假了点。”墨画对张澜有点刮目相看。 张澜很随意地摸了摸墨画的头,“你个小孩懂什么,逢场作戏而已,我只是懒,又不是傻。” 墨画有点嫌弃。 “哦,那我还有事,你自己去逛。”墨画打发他道。 张澜好笑道,“你能有什么事?”转头就发现了墨画旁边虽然年小,但容貌不凡的白子胜和白子曦,以及他们身后虽看不清相貌,但气质出众的雪姨。 第八十一章 钱兴 看着气质出众的雪姨,张澜的眼就挪不开了。 墨画看他的眼神更嫌弃了。 张澜咳嗽了一声,整理了下仪表,看着雪姨,一脸正色但多少带点谄媚地道: “在下张澜,不知这位道友……” 雪姨理都没理他,直接对墨画道:“墨画,我们在前面等你。”说完带着白子胜和白子曦走了,留下张澜一个人愣愣地站在原地,那几分谄媚的神情还僵在脸上。 墨画看着张澜的眼神就变得有些同情了,他想拍拍张澜的肩膀,但他身高不够,拍不到,只能将就着拍了拍他的腰,道: “人总会经历挫折的,张叔叔,你看开点……” 这安慰的话用他那稚嫩的声音说出来,起不到一丁点安慰。 张澜犹自费解:“我长相不差,修为不低,举手投足也都有世家弟子的礼仪和风范,为什么她一句话都不愿意跟我说?” 墨画虽看不惯他这副自恋的模样,但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 “或许雪姨也把你的名字听成‘渣男’了,所以才避之不及?要不你改个名字试试?”墨画提议道。 张澜满脸无语地看着墨画。 墨画又安慰了几句,张澜这才没将刚才的事放在心上。之后又说了几句话,张澜这才一脸遗憾地走了。 墨画就找到雪姨三人,继续逛了一会街,等到差不多丑时过半,才各自回家。 白子胜满载而归,还塞了一堆东西给墨画,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墨画不要都不行。 墨画也为爹娘买了些礼物,买给柳如画的,还是一个辟火簪,是前天买的,比之前送的那个做工要好上很多。 簪子里面的阵法被墨画抹掉了,自己又重新画了一个新的,阵纹更多的阵法。 为此他回家前还特意找了陈师傅,请陈师傅帮他把簪子拆开,重新画完阵法后,又请陈师傅重新装好。 送给墨山的是一个玉佩,里面也被他拆开,重新画了一个清瘴阵,激活阵法后,可以一定程度上消除山间的毒气或是瘴气,只是范围不大。 墨山和柳如画都很开心,不仅是因为墨画送的礼物,还因为礼物里面有墨画亲手画的阵法。 猎妖节的喧闹过去,通仙城便安静下来,修士过着一如往常的生活。 墨画也不例外,他修为要提升,阵法上要学的东西也很多。 这日墨画从庄先生处回家,走在街道上,一边揣摩着庄先生的教导,一边想着还有哪些阵法要学,走着走着就突然被一群人拦住了去路。 墨画抬头一看,就见一个锦衣华服,摇着洒金纸扇,眉眼轻浮的瘦公子站在他面前。 “钱少爷?” 钱兴,钱家家主的小儿子。 钱家是通仙城势力最大,也最富有的家族。钱兴是家主之子,嫡系中的嫡系,排行又最小,所以最受宠溺。 钱兴排行最小,也不考虑继承家业,所以只需要考虑吃喝玩乐就够了。墨画跟他的交集,也只有在通仙门时,替他写过几次阵法课业。 “有事吗?” 钱兴笑得很和气,“的确有个事,要请你帮个忙。” “什么事?”墨画总感觉他没打什么好主意。 钱兴轻轻咳了几声,道:“猎妖节那天晚上,我刚好碰见你了,你身后有个带面纱的小姑娘,你认识吗?” 带面纱的小姑娘?说的是白子曦? “算是认识……” 钱兴大喜,眼眸中露出一丝兴奋,“你把她喊出来,我们认识认识,交个朋友。” 猎妖节那晚,钱兴也混在家族弟子中,远远地看到了墨画身后的那个小姑娘,尽管年纪尚小,带着面纱,但那种脱俗的气质,他见了一眼之后,怎么也忘不掉。 他让人去打听小姑娘的来历,但一直没什么消息,便想着从墨画入手,这几天便带着跟班一直在找墨画,如今终于让他遇到了。 “不熟,叫不出来。”墨画敷衍道。 钱兴道:“你们一起逛街,说不熟,我不信。放心,只要你答应,我不会亏待你的,你想要灵石,还是灵器?” 墨画平静道:“如果我不答应呢?” 钱兴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我这是在给你面子。” 你的面子又不值钱,丢地上也没人捡…… 墨画不打算搭理他,只道:“我要回家了,你能让开么?” “让开?” 钱兴愣了一下,随即冷笑道:“你去问问,在这通仙城,从来都是别人给少爷我让路,还没人胆敢让我让路的!” 钱兴的神情变得阴沉起来: “我再说一遍,把那个小姑娘叫出来,让我认识认识,我便不追究你适才的冒犯,不然我让你爹娘后悔把你生出来,让你平白在这个世界上遭罪!” 墨画的眼神也渐渐不善起来,不屑道: “要后悔也是你爹先后悔,生出你这么一个废物,平白在世上丢脸!” 骂人么,谁不会呢?钱兴既然先开口,墨画也就不客气了。 墨画自觉只是骂了一句寻常的话,但钱兴的反应,却出乎他的意料。 钱兴表情煞白,进而渐渐扭曲。 周围也瞬间安静了不少。 钱兴身后的一帮小弟一时间也有些失神,他们跟着钱兴作威作福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敢在大庭广众之下骂钱兴。 墨画也有些愣住了。 他好像也没骂什么,怎么这就破防了? 这都承受不住,那他要把肚子里酝酿的脏话骂出来,钱兴不得直接吐血? 果然娇生惯养的人,道心都比较脆弱么…… 钱兴瞬间气血上涌,双目通红,眼中甚至出现了血丝,他手指发颤,指着墨画,神情狰狞地嘶吼道: “我要他死!要他死!” 墨画皱了皱眉,被骂几句话就要杀人? 钱兴气极发狂,他身后的小弟却有些犹豫,“少爷,真要打死啊?” 钱兴双眼血红地盯着他,“他死,或者你死,你们自己选!” 他们大多是钱家庶出,或是依附于钱家的外姓,跟着钱兴混,能吃点肉喝点汤,所以也只能听钱兴的。要是惹钱兴不高兴,就只能像死狗一样被丢出钱家。 不过跟着钱兴这么久,脏活也不是没做过,所以心里也没什么负担。 有个钱家弟子阴恻恻道:“小子,算你点背,下辈子长点眼。”说完一拳直奔墨画的额头。 这一拳既阴又狠,明显是下了死手。 只是这一拳距墨画还有几尺的距离时,就被人一把攥住了。 拳头被攥住的钱家弟子想挣脱,但挣脱不开,反而觉得骨头吱吱作响,没等喊痛,就被人一拳打在面门上,鼻血喷出,身子也因强劲的力道而连连后退,最后又像破布袋一样砸在墙边,倒地晕了过去。 其他几人一时被震慑住了,抬头一看,便见到了不知何时已站在墨画身后的健壮的少年。 是炼器行陈师傅的徒弟——大柱。 平时笑起来憨憨的大柱此时面无表情,两臂的肌肉像铁一般,整个人透着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默默地站在墨画的身后。 墨画神色如常。 在通仙城南大街的这块地界,若是打起架来,他的“人脉”还算挺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