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时春》 第1章 新婚之夜 天蒙蒙亮,时春分躺在新房的喜榻上,眼珠转个不停。 以往这个时候,她早就已经起床干活了,可昨晚是她和大爷的新婚之夜,所以她被豁免不用再那么早起床,可惜她的身体习惯了早起,即便她很努力地闭紧双眼,也只是比平时多睡了半个时辰而已。 睡不着,又不敢起床惊扰大爷,她只能一眨一眨地盯着头顶的喜帐。 昨晚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她压根不敢想象,向来矜贵清冷的大爷也有那么凶猛的一面,这让她几乎产生了一种幻觉——大爷是喜欢她的。 这个念头让她心痒难耐,忍不住转过头去看大爷的侧颜。 大爷全名褚令,是整个柳州最俊俏的儿郎,这可不是她自己封的,而是整个柳州公认的。 每年柳州大大小小的乡绅聚会都会引起不小的轰动,原因就是大爷的相貌过于出众,他的每次出现都会引起无数文人才女的追捧,甚至有外省人专程赶来参加,就为了见大爷一面,而府中求亲的门槛更是从年头挤到年尾,几乎每个柳州娘子都幻想过,大爷身边会站着怎样的如花美眷。 时春分做梦都没想到,这个人竟是她自己。 虽说她六岁就以童养媳的身份进了褚家,可几乎整个府里都默认她是太夫人给庶出的孙子养的,怎么都没想到会把她许给嫡出的长孙,为此大爷的母亲还和老爷大吵一架,最后连大爷的亲事都没参加,赌气搬回了华亭。 对此她的心里一直惴惴不安,总觉得若不是因为自己,夫人也不可能错过大爷的亲事。 她本以为大爷会因此而讨厌她,却没想到昨晚他那般主动凶猛,一点也不像心存芥蒂的样子,这让她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也终于敢主动转过头去看自己的夫郎。 褚令的模样生得标致极了,到底有多标致,时春分也形容不出,她只知道他比她看过的所有画本里的儿郎都好看,以往有乡绅上门做客,曾夸过大爷是天人之姿,她觉得不会再有比这更适合的形容词了。 时春分注视着褚令,不知不觉便有些痴了,以至于褚令突然睁开双眼,她一时没反应过来,与他深沉的眼眸撞了个正着。 明明那双眸子里只是刚睡醒的朦胧目光,时春分却莫名地感到畏惧,总觉得那深不可测的眸子像是某种神秘洞穴,能轻而易举地将她包裹吞噬。 她吓得哆嗦了一下,本能地移开了目光。 褚令似乎没在意她的反应,一阵沉寂之后,坐起了身子。 时春分不敢怠慢,连忙跟着起身,红着脸将外围的衣物递了过去,“大爷……” 她的声音温温软软,又带着几分怯意。 褚令看了她一眼,目光却莫名地疏离淡漠,完全没有了昨晚的热情。 时春分的心里一沉,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这位祖宗,难道是嫌她不够醒目,没有立刻服侍他穿衣下床? 时春分不敢多想,一时间也忘了畏惧,伸手就去帮褚令穿衣。 褚令的身形极好,宽肩窄腰,颈线修长,身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却也不显壮硕,他身上有文人的儒雅,也有武将的威严。 许是时春分盯着他的目光太灼热,褚令有些不悦地轻咳一声,目光充满了冷意。 时春分这才像吓到一般加快了速度,她低着头帮褚令把衣服穿好,又麻溜地下床伺候他洗漱,褚令冷冷地看着她,明明一句话都没说,可她却莫名地感受到了锋芒,直到跟着他出门,她的心里才松了口气。 根据褚家的规矩,新婚夫妇第二天早上要去给公婆敬茶,褚令的娘亲回了华亭,便改成了给太夫人和大老爷敬茶。 大老爷名唤褚严,是褚府名义上的当家,之所以是名义上的,无非是因为他是个大孝子,府中事无大小,都得问过太夫人的意见才决定,久而久之,免不了有爱嚼舌根的下人在背后议论,说他只是个挂名当家。 大老爷心存仁孝,自然不会把这些话放在眼里,可大夫人却不同了,她是华亭县主,当今天子的胞妹,地位尊贵显赫,哪里受得了自家县马处处受人指点,再加上大爷是由太夫人亲手带大的,与太夫人相处的时间远比她这个亲娘多,她的心里难免存有怨怼,与老爷的感情也就生疏了不少。 但再生疏都好,她也没闹着回过华亭,这次决然离去,可见是被气得急了。 时春分完全能理解她的愤怒,别说是她这个做娘的觉得他们不够般配,就连时春分自己也觉得纯属高攀。 以褚令的身份相貌,就算去尚公主也是门当户对的,哪是她可以奢求的? 可世事就这么奇妙,她不曾奢望过的好事,偏偏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落在了她头上,她无力改变,也无心抗拒,只能随波逐流,接受命运的安排。 敬完茶,又领了红包,褚严便将褚令叫去了书房,时春分也跟着太夫人进了内堂。 当初她能进褚府,很大程度都是仰仗太夫人做主,再加上这次的亲事,时春分简直不知道该如何感激太夫人才好,是以在她面前,她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摆了。 老太太看见她局促的模样,不禁笑了起来,“春分,你入府也已经十年了,住得可还习惯?” 时春分连忙点头,“承蒙祖母关照,春分在府中一切都好。” 老太太微微点头,一时间也有些感触,“当日你来得时候正值春分,所以给你取了这个名字,春分灌溉,玄鸟归来,也是为你种下希望的意思,如今你总算茁壮成长,还嫁给了阿令,我也算是对得起你爹娘了。” 听到这个,时春分的情绪便绷不住了,她上前跪倒在老太太面前,砰砰砰地连磕三个响头,眼泪瞬间涌了出来,“春分感谢祖母再造之恩!” 她出身低微,能进褚府做童养媳已经是天大的福气,如今还嫁给了褚家最出色的大公子,说太夫人是她的再生父母都不为过。 老太太知道她心里不踏实,所以也没叫下人拦她,等她磕完响头,才笑着道:“傻孩子,阿令他素来清高,你嫁给了他,以后免不了得受他的气,如此说来,还是祖母该感谢你才对。” 她这么一说,时春分才明白过来。 是了,大爷他脾气古怪,若是娶个名门闺秀,免不了像老爷和夫人那样针尖对麦芒。 太夫人可能就是看见了他们的前车之鉴,才会选她这样的软柿子便于拿捏。 若是换了别人知道这个原因可能会心存不忿,但是到了时春分这里,反而长舒了一口气,她一直谨记自己的出身,对褚家充满感激,若是能为褚家做点什么,她比谁都高兴,又怎会在意老太太的这点心思呢? 况且,嫁给褚令的确是她占了便宜。 人呐,哪能既得好处,又要面子,那不是太贪心了吗? 第2章 心猿意马 时春分打定主意以后要好好伺候大爷,才在庆嬷嬷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庆嬷嬷名唤庆吉,是太夫人跟前的大丫头,名义上虽是下人,却比府中许多姨娘更有话语权,故而时春分起身的时候,轻声向她道了句谢。 在太夫人的示意下,时春分走到她身边坐下,才听她笑着开口,“如今你已是府里的大奶奶了,身边不能没有伺候的人,我让庆吉给你挑了一个大丫头,两个二等丫头,十个粗使丫头,你回去熟悉熟悉,看看该如何安排。” “是,祖母。” 时春分恭敬应下,又陪老太太坐了会儿,才在庆吉的陪伴下返回院子。 在嫁给褚令之前,时春分虽是以“主子”的身份待在褚家,可干得也都是下人的活儿,所以对府中下人的调度并不陌生,她知道自己的过去再卑微都好,现下做了大奶奶,该有的体面还是得有,不然就会叫太夫人失望,所以才一直强装镇定。 眼下回了院子,看见十三个丫头齐齐整整地站在自己面前,敬她一声大奶奶,她还是被吓得心肝颤了颤。 庆吉让那些丫头分别介绍了自己,便领了赏钱回了老太太那儿。 她走了之后,时春分让大丫头离燕去屋里拿了赏钱给大家,又简单地说了几句不会亏待她们之类的话语,便让二等丫头红杏和绿桃带她们下去分配活计了。 大部分丫头都老老实实地走了,唯独一个叫紫竹的还在原地探头探脑。 时春分记得她,在她跟大爷成亲之前,一直是住在府中北苑,跟许多丫头一起打理府中的吃穿用度,紫竹就是其中一个,以往她们说的话并不算多,这会儿她赖着不走,大概是想跟她套套近乎。 时春分还没来得及说话,离燕就眼尖地呵斥道:“大奶奶让你们下去没听见吗?还傻站在那儿干什么?!” 紫竹哆嗦了一下,立刻低头应是,急急忙忙地跟上了队伍。 时春分看着她仓皇而去,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回她怕是要惹人怨怼了,可是离燕既然发了话,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毕竟尊卑有序,离燕也是为了她好。 紫竹跟上队伍,脸色果然变得难看起来,本以为借着以往的情分,她能得到时春分的重用,早早升做二等丫头,结果人家正眼都没瞧她一下,显然没将她放在眼里。 她在心里低啐一声,暗暗道:“有什么了不起的,看你几时完蛋!” 时春分带着离燕回了屋子,单独赏了件玉佩给她,便开始整理收到的贺礼,因为她是褚家的童养媳,所以这次成亲双方都没准备嫁妆和聘礼,但她身为褚家的大少奶奶,身上不能一点行头都没有,因而由太夫人做主,将此次收到的贺礼悉数交给她掌管。 褚家作为柳州的首富,平素自然是交友广阔,再加上褚令又是柳州的风云人物,即便这次他们的亲事没有大办,收到的贺礼也还是满满当当地装了一间屋子。 别说时春分了,就是离燕以往跟在太夫人身边,也从未一次见过这么多珍宝,她们自然是瞠目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些……这些都是我的?”饶是时春分再怎么强装镇定,此刻也花了眼睛。 “是啊,大奶奶。”离燕一脸的喜不自胜,“这可是太夫人亲自让人传的话,断不会有假。” 时春分上前几步,拿起一套珍珠头面摸了又摸,一瞬间有些恍惚。 这好日子来得太轻易了,她总觉得不太真实,褚令那样好的男儿,真就成为了她的夫郎? 她想得出神,不知不觉也就忘了时间,等她意识到自己在库房待了太久时,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时辰。 她想着褚令被老爷叫走,应该早就回来了,便又急急忙忙带着离燕返回房间。 不料才刚走到院子里,就看见褚令身边的僮儿狼毫提着大包小包向外走去,她下意识地开口叫住,“狼毫,你这是去哪儿?” 狼毫听见她的声音,立刻停下脚步,恭敬道:“回大奶奶的话,大爷要去华亭找大夫人,所以小的给他送行李去。” 时春分一愣,“大爷要去华亭?什么时候的事?” 狼毫答道:“就在刚才,已经上了马车……” 他的话音未落,时春分就拔腿向外跑去,他们才刚刚成亲,褚令怎么能丢下她说走就走?! 时春分不顾一切地冲出院子,没留神和一位来人撞了个满怀,眼看她就要摔在地上,对方的手臂一伸,轻轻扶了她的腰肢一把,仅仅一瞬的功夫,对方很快松开了手臂。 时春分站稳身子,抬起眸子一看,赫然发现褚润站在她的面前。 褚润乃是府中二老爷褚顺的庶子,人如其名,性子温润和善,能与许多下人打成一片。 先前时春分还是童养媳的时候,就常常幻想自己若是必须得嫁给褚家某位庶出的少爷的话,那就嫁给褚润好了,至少他性子和善,相貌清秀,嫁给他绝不会有太多的烦恼,没想到却稀里糊涂地嫁给了褚令,她自然不敢再对褚润有任何肖想。 再说褚润搂了一下时春分,才发现女子的腰肢竟然这么柔软,少年人本就是心猿意马的时候,免不了多看了她几眼。 “咦,这不是大堂嫂吗?” 在认出时春分的身份后,褚润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唐突,低头向她问道:“急急忙忙地是要去哪儿?” 时春分忙着注意脚下,自然没看到刚才褚润望着她的目光,她站稳身子,笑着答道:“你大堂兄要去华亭,我赶着去送他。” 褚润听说了大伯母因为褚令的亲事而闹脾气回了华亭的事情,望向时春分的目光顿时多了几分同情,“大伯母只是一时想不开而已,大堂嫂你毋需介怀。” 时春分一心想着去追褚令,根本不想与他多聊,敷衍地点了点头,便匆匆忙忙告辞了。 褚润看着她的背影,意犹未尽地闻了闻自己的指尖,女子他见得多了,身上都或浓或淡地带着脂粉气,可时春分身上却一点都没有,反倒有一种淡淡的果香。 他不知道,时春分素来节俭,根本没有涂脂抹粉的习惯。 褚府每月发给她的月银,都被她偷偷地攒了下来,一半留着防身,一半托人送给了六岁之前养着她的大姑家。 只有新婚之夜,她才在喜婆子的要求下打扮了一番,今儿起了,就又恢复了素面朝天的模样。 可即便如此,她的脸色还是看起来红扑扑的,就跟抹了胭脂一样,寻常人哪会想到她是天生丽质,脸颊不涂自润呢? 第3章 谁的意思 时春分匆匆跑到府邸门口,又怕自己太着急像是质问褚令一样,很自然地放缓了脚步。 恰巧离燕追了过来,拉着她就往前走,“奶奶不是要找大爷,马车走了可不等人!” 褚令此时已经坐进马车,正在等狼毫将余下的行李送来,以往他坐马车都不喜掀开车帘,因为他的容貌过于张扬,许多人都会把他当成一道靓丽的风景,围着马车指指点点,但今日不知怎么了,他早早地将车帘卷起,时不时地望向车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他的目光恣意慵懒,又充满着对这世界的审视,直到时春分闯进眼帘,那双狭长幽深的眸子才像突然找到了焦点一般,直勾勾地追随着她的每一个脚步。 这世间女子,有人温柔、有人端庄、有人清冷、有人妩媚,时春分可谓是一样没沾,本分的几乎没有自己的脾性,可偏就是这样一个女子,不知不觉中成为了他的羁绊。 褚令一闭上双眼,看见得便是时春分昨晚怯生生地喊自己大爷的模样,这种感觉食髓知味,竟叫他有些欲罢不能,他揉了揉眉心,试图压下自己心头的燥热,可这股燥热不仅没有缓解的趋势,似乎还越燃越烈。 褚令不得不狼狈地放下车帘,沉声道:“出发。” 马车外一直有车夫守着,听到主子发话,虽然有些疑惑为何突然提早出发,却也不敢多舌,麻溜地上车驭马,“驾”地一声便冲了出去。 马车一动,时春分和离燕便知不妙,她们加快脚步追了出去,却还是没有赶上。 离燕还好,没有多余的想法,只是颇为怜悯地看了时春分一眼。 时春分却难受极了,大脑嗡地一下停止了思考,成亲第二日,郎君就毫无留恋地丢下她跑了,甚至没有留下只言片语,这让府里的人以后如何看她? 时春分是不敢责怪褚令的,她只怪自己愚笨,不知哪里得罪了大爷,让他一夜之间的态度判若两人。 明明昨晚他们还那般温存,怎么今天早上褚令就变了模样? 时春分想破脑袋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只道是她太过愚笨,昨晚像块木头死气沉沉,让男人食之无味,故而没了兴趣。 她越想越是如此,心中懊恼不已,明明成亲前一日,喜婆子给她看了那些画册,但她脸皮薄没有多翻,昨晚也不敢动弹,自然让大爷失望透顶。 狼毫背着行李匆匆赶来,看见这幅情景也有些懵了,大爷说好会等他的,这会儿人呢?! 褚令丢下时春分去了华亭的事情,很快传遍了整个褚府,老太太那边自然也收到了消息,不禁对褚严颇具怨言。 “阿令去华亭是你出的主意?自己的夫人哄不好,还得派儿子出马,瞧你这点出息!” 褚严嘿嘿两声,干笑道:“儿子这不也是为了咱们褚家的颜面吗?青青她是华亭县主,长期待在华亭免不了引人揣测,若是传到京都圣上耳朵里,还以为咱们褚家以下犯上,委屈了华亭县主,岂不落人口实?” 老太太冷哼一声,不悦道:“落人口实也是你自找的!以咱们府上的门第,想娶什么士家大族的千金娶不到?你非要去高攀人家华亭县主,搞得如今娶儿媳妇还得看她的脸色!” 这“高攀”二字便说得有些重了,褚严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嘟囔道:“可青青恼得也没错,阿令是何等矜贵的儿郎,整个柳州也挑不出第二个,就是放去京都也是凤毛麟角的存在,孩儿不明白……”他后面的话犹豫着没说出口。 可即便他不说,老太太也明白他的意思。 他是不明白为何老太太千挑万选,偏偏挑中一个最不入流的童养媳。 原本他们这些士家大族是没有养童养媳的风气的,这都是小门小户出不起聘礼又看不上乡下女子才想出的主意,士家大族这么做了,反倒叫人笑话,可谁叫十年前有位高僧路过褚家,算出褚家必有大劫,恰巧当时褚家诸事不顺,不敢不信,那位高僧说要化解这场劫难不难,只要从穷人家抱回两个童养媳养着,便可镇宅消灾。 这对褚家而言不算什么难事,再加上府里庶子众多,用两个庶子的姻缘换取整个家族的昌盛,谁也不会反对。 因此,老太太便做主抱了两个童养媳回来,一个叫时春分,一个纪小满。 大概连老太太自己都没有想到,她当年随便挑的两个女孩儿,其中一个会嫁给她最疼爱的大孙子。 提到此事,老太太便叹了口气,“在你看来,男子娶妻,是在乎门第、容貌、才华、品性还是心意?” 褚严一愣,虽然不明白老太太问这个做什么,却还是老老实实地答道:“自然是心意为重,门第次之,品性其后,才华和容貌皆非重要考量。” 他答得认真,并非故作清高。 正所谓食色性也,天下男女就没有不贪图色相之人。 可于他们这种士家公子而言,美艳的女子太轻易到手了,而才华更不是女子必备的品德,所以选家中主母,还是得挑门第高、品性好的,但最最紧要的,还是得合自己心意,否则娶回来相看两厌、家宅不宁,也并非上上之策。 “嗯。”老太太满意地点了点头,“你都知道娶妻最重要的是合自己心意,那我选个合阿令心意的又有何不妥?” “什么?”这下连褚严都有些惊了,“娶那丫头是阿令自己的意思?” 老太太挑眉,没好气道:“不然呢?难道你真的以为为娘糊涂至此,连阿令的前程都不顾?” 褚严立刻低头,“孩儿知错。” 其实也难怪他会想歪,在褚令成亲之前,多少绝色佳人投怀送抱,可他愣是没多看一眼,甚至连士家公子开荤必备的通房丫头他也坚决拒了,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他不近女色,又怎会想到他早就心有所属呢? 褚严虽不明白褚令看上了时春分什么,可自家儿子的性子他是知道的,一旦决定了的事情,十匹马也拉不回来,否则也不会大费周章地求到老太太这里,让她出面定下时春分。 老太太就是太疼自个儿孙子了,宁愿自己背下骂名,也要遂了他的心意。 想到这里,褚严对老太太愈发敬重。 “阿令的事既已成炊,你们做爹娘的就别老是心存不甘。”老太太叮嘱道:“春分那孩子我与她聊过,虽无过人之处,却是个老实本分的,正所谓娶妻求贤,家里已经有个厉害的婆母了,多个老实的媳妇儿并不是坏事。” 见老太太明里暗里地又踩了自个媳妇儿一脚,褚严的脸上僵了僵,讪笑道:“儿子知道了。” 第4章 回门 既然要接纳时春分,那自然就得弥补自己支走人家新婚丈夫的事,褚严也知道这事儿做得不厚道,可谁叫自个儿娶得媳妇油盐不进,偏偏就只听大儿子的话,他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才让褚令去走这么一趟。 褚严垂着脑袋想了想,很快有了主意,“既然阿令这几日不在,不如让儿媳回娘家一趟?” 大家各自去见自己的娘,倒也算得上公平。 可他却不知道时春分的爹娘早逝,是由大姑带大的,不过这种事也不能怪他,童养媳嫁娶本就没那么多规矩,除了亲手操办婚事的人,甚少有人会专门打听这些,再加上公公跟儿媳本就应该避嫌,若无必要自然是越少交集越好,以至于对时春分家里的情况是一点都不了解。 不过他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能送来做童养媳的,家中状况肯定好不到哪儿去,所以让时春分回娘家,也有准许她去接济的意思。 “也好。” 老太太扬眉,没有反对的意思,接济娘家倒是不需要特地回去,可叫他们见上一面却是好的,至少让他们知道,他们褚家是不会占童养媳便宜的。 —— 时春分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脑袋还是懵的,虽然她也想过自己成亲后能不能回门,可她自六岁被送入褚家,就再也没回去过,说不生分是假的,再加上大姑待她虽好,姑父却是极不待见她的,如今她贸然回去,也不知道会不会给大姑添乱。 但忐忑归忐忑,难得有这个机会,她怎么舍得放过? 故而只是纠结了一会儿,就开始欢天喜地的收拾东西。 离燕看见她高兴的样子,在旁边欲言又止,其实哪有童养媳回门的道理,既然做了童养媳,夫家便是她的“门”,她心里怀疑这是褚严对时春分的试探,可又不知自己该不该提点。 毕竟在她看来,时春分这样的出身,大老爷根本无需弥补或施恩。 可她却恰恰忘了,时春分什么出身都好,进了褚家就是褚家的人,褚严给的是褚家大少奶奶的面子,而不是时春分的面子。 离燕最终还是没“提点”时春分,一来她知道时春分未必听她的,二来她时刻谨记着自己是老太太派来的人,这次回门老太太都没有反对,她何苦站出来做那白脸? 时春分并不知道离燕已经默默在心里放弃了她一回,她只知道童养媳回门的机会难得,可能这辈子也没有几次,所以她很认真地为大姑他们挑选回门的礼物,光是府中厨娘做的精致糕点就拿了十盒,再加上那巴蜀的竹荪,江城的鹿茸,南海的瑶柱,辽河的红参,所有她能想到、想不到的吃食都给大姑拿上了,甚至连她都没来得及尝的燕窝也塞了两盒。 不为别的,只因为吃食是大户人家里最廉价的快乐,这些寻常百姓几辈子都可能接触不到的食物,在褚家却是取之不尽的。 每年褚家都要倒掉不少吃不完的珍馐,只因为府里的主子吃不得半点陈味,所有食物都必须是最新鲜、最好、最符合时宜的,否则府中的厨娘便要遭难。 以前她做童养媳的时候就常常为府中的奢靡咋舌,如今成了主子,自然得物尽其用,也算是减少了府中的浪费。 挑选完吃食,才到了真正令人头疼的地方,她虽有心接济大姑,可却不能像对庆嬷嬷和离燕那般,净把好的往她们手里塞,大姑再好,也是娘家,娘家就得有娘家的样子,倘若一味索取,只会叫褚家不齿。 因此,她不敢带太重的礼去,只拿了六匹锦缎,两件狐皮,三块玉佩和一套金器。 玉佩是给大姑家三个孩子的,金器是给大姑的。 至于大姑父,因为男女有别要避嫌的缘故,她什么都不敢送,反正对大姑和孩子们好,也就是对大姑父好了。 挑选好礼品,时春分便在离燕的安排下坐上了回门的马车,尽管褚家早就派人去通知了她大姑,可她在回去的路上还是无比紧张。 十年未见,她不知道大姑还是不是像以前那样喜欢她,更不知道自己贸然回去会不会给他们造成困扰。 毕竟家里出了个童养媳,对谁而言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哪怕她现在已经成为了褚家大少奶奶,别人背地里聊起她的身世,还不是照样会戳她大姑的脊梁骨,会说她大姑没有善待自己的侄女,害得她小小年纪就得寄人篱下。 尽管时春分知道不是这么回事,可别人就是会说。 马车哒哒哒地走过一条条街道,总算来到了时春分这些年朝思暮想的巷子——铜锣巷,她大姑时翠一家就住在这条巷子里,她爹娘死得早,她尚在襁褓中就被大姑抱回了这里,因此她六岁前的所有记忆都来自于此。 在铜锣巷的日子虽然清苦,可大姑却从未亏待过她半分,她用有限的能力给时春分撑起了一个无忧的童年,哪怕只有短短六年,时春分也刻骨铭心。 “奶奶,到了。”离燕掀开车帘,扶着时春分下了马车。 时翠一家早就守在门口等待,那郑重其事的样子不像是迎新娘回门,倒像是家里来了尊贵的客人。 时春分一眼看见她大姑站在最前面,比以前富态了一点,头上添了不少银丝,她的心中酸涩,忍不住像儿时那般向她伸出了双手,“大姑!” 时翠一愣,有些踌躇地不敢上前。 这还是她的小侄女吗? 一身珠光宝气暂且不提,光是那容貌就犹如九天仙女,叫人望而生畏。 这可不是时翠夸张,时春分的容貌放在女子之中绝对是拔尖的,只不过褚府那样的人家什么绝色女子没有见过,光是华亭县主和府里的那几位姨娘,就一个赛一个的天姿国色,再加上底下几位公子纳的通房丫头也都个个水灵,使得时春分这样的容貌在他们眼里也就见怪不怪了。 再说那时翠踌躇不前,可把她男人余大勇给急坏了,别看他小时候不待见时春分,可现在人家成了褚家的大少奶奶,光是从手指缝里漏点油就足以改变他们的生活,他怎能不紧张? 第5章 表妹的心思 “傻愣着干嘛,大奶奶叫你呢?!” 余大勇忍无可忍地推了时翠一把,她才回过神来,“哎呀,大丫回来了!” 这话出口,众人又是一阵沉默,时春分进褚府之前的本名叫时大丫,进了褚府之后就没人再这么叫过她了,想不到时翠会哪壶不开提哪壶。 时翠也愣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失言,尴尬道:“哎呀呀,瞧我这嘴,想喊大奶奶的,没留神喊成了大丫。” 时春分笑了起来,“没关系的,大姑。” 她是真的不介意大姑怎么叫她,她本来就叫时大丫,这个名字再怎么不入那些贵人们的眼,也是她爹娘亲自取的。 她是时大丫,永远都是。 时翠就没法像她这么想得开了,她虽然心直口快,却并非没眼见力,十年没见自己的侄女,一见面就戳人家的短,任谁看了都生厌。 她握住时春分的手,勉强朝她笑了笑,却不敢再多说一句,以免自己失言。 余大勇适时地上前,讨好道:“大奶奶多年未见,可还记得小的?” 时春分淡淡点头,“儿时承蒙大姑父收留照顾,怎会不记得?” 余大勇顿时眉开眼笑,“都是自家人,什么照顾不照顾的,大奶奶言重了。” 他这幅谄媚的嘴脸,别说时春分和离燕看了不适,就连自家人都有些看不过去。 “好了,爹。”余大勇的大儿子余阿虎道:“大奶奶难得回来一趟,还不赶紧让人家进去休息?” “对对对!”余大勇连忙道:“大奶奶里面请。” 时春分这才避免了站在门口寒暄的尴尬,她感激地看了余阿虎一眼,跟着余大勇等人进了门。 余阿虎本就惊叹于她的美貌,骤然被她一瞥,整个人都有些神魂颠倒,他还记得小时候时春分甩着鼻涕跟在他后面的样子,当时的他又怎么会想到,时春分竟能出落成现在这副模样,若是他早点知道,定不舍得将这么漂亮的表妹拱手相让。 他想得倒是美好,却不知这美貌除了需要五官底子,最重要的还是长年累月的滋养,这滋养得耗费大量的时间与金钱,并不是寻常人家能做到的。 虽然时春分在褚家的日子并不算轻松,但该有的吃穿用度从来没少,光是不用为生计烦恼这一点,就足够她出落得比大多数女孩儿都美丽动人了。 众人进了屋内,时春分让离燕将自己精心准备的礼品一一奉上,有了这些礼品,原本拘谨的氛围总算活跃了不少。 趁着余大勇等人去准备回门宴的时候,时春分总算有机会跟她大姑单独相处,看见她大姑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时春分忍不住一把将她抱住,“大姑,我好想你!” 时翠的身子一僵,眼泪唰地一下掉了下来,她又何尝不想她呢,只不过她们姑侄俩如今已有云泥之别,她又有什么资格去想她? 时翠有些僵硬地将时春分抱紧,犹豫再三还是没敢喊她以前的名字,“春分,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时春分一怔,眼泪也忍不住掉了下来,全世界都关心她在褚家得了多少富贵,只有她大姑会关心她过得好不好,即便这么多年过去她们生疏了,可那些来自亲人的本能是不会变的。 “大姑,我过得很好。”纵然心里有千般委屈无从诉说,时春分还是选择咽了下去。 因为她知道,做人要知足。 她受得那些委屈,跟平凡人要为生计而奔波劳累相比,根本不值一提,那些高门大院里的规矩与委屈,无非是上等人闲得没事给他们眼中的“下等人”划出的条条框框。 要想进那高门,便得受这委屈,这点道理她还是知道的。 听见她的答案,时翠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姑侄俩抱头痛哭,不知不觉中亲近了不少。 哭过之后,时翠似乎放开了一样,抓着时春分的手叮嘱道:“虽然你现在嫁给了褚家大少,却不能放松警惕,大户人家里的公子哥儿被姨娘勾了魂儿的比比皆是,趁着你们新婚,大爷对你正新鲜的时候,一定要抓紧机会,早日诞下嫡子,这样地位才能稳固。” “是,大姑。”时春分红着脸点了点头。 简单地聊完,便到了午饭时间,余大勇等人为了招呼时春分也算是煞费苦心,山珍海味他们买不起,但市井小食却信手拈来,红灿灿的糖葫芦、绿油油的青团子、黄澄澄的驴打滚儿和白丝丝的龙须酥,再加上一碗正宗的街角臊子面,倒叫时春分重温了一回儿时的温暖。 酒过三巡,时翠的女儿余阿兔偷偷将她拉到屋外,撒娇道:“娘,你看大奶奶她今非昔比了,出手那么阔绰,不如叫她将我也带进褚家,若是能遇见哪位少爷垂青,咱们家就衣食无忧了。” 时翠没想到自家闺女会存着这样的心思,一时有些震惊,“阿兔,你怎么能这么想呢?褚府那样的人家哪是那么容易进的,你表姐才刚刚出嫁,正是如履薄冰的时候,你少跑过去给她添乱了!” “娘,我没有添乱!”余阿兔不服气道:“我今年也十四了,再过两年就要及笄,以咱家这条件能说到什么好亲事,倒不如去褚家碰碰运气,就算最后没被哪位少爷看中,以褚家在柳州的地位,也能给我说桩不错的婚事,怎么都比待在家里等死强?” “胡说八道!”时翠没好气道:“什么叫在家等死,咱们家什么时候亏待过你?” 说是这么说,她的心思还是不免活络起来。 这人啊,最忌讳的就是比较,原本他们家在平头百姓里算是过得还不错的,可见了时春分才知道,人还是得分三六九等,若是有做上等人的机会,谁又想做下等人呢? 时翠再老实也是个普通妇人,哪能对这么大的诱惑视而不见? 看见她犹豫的样子,余阿兔立刻对她撒起了娇,“娘,你就去跟大奶奶提一嘴嘛,要是没有咱家,也没有她今时今日的风光,这么小的要求,她不会拒绝的。” “这……”时翠到底还是没经受住诱惑。 除了想一步登天以外,最大的原因还是她知道余大勇是个什么人,一味地趋炎附势、拜高踩低,前两年话里话外地透露过,阿兔要是嫁个寻常人家,还不如去地主家里做妾,最起码能保住家中富贵无虞,为此她们母女俩不知道和他吵过多少回,但吵赢了又如何,家中大事向来是男人做主,因此余阿兔才会如此早熟,小小年纪就开始为自己打算。 时翠是她亲娘,又怎么忍心让自己女儿的心思落空,她也不求别的,只求女儿摆脱当爹的算计,那就谢天谢地了。 第6章 大姑的请求 二人回到席上,时春分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余大勇生怕他们没伺候好这位贵人,见她们母女俩姗姗来迟,忍不住呵斥道:“跑哪儿去了,仔细着别怠慢了大奶奶!” “不碍事的,姑父。”时春分连忙开口,“都是自己人,哪来那么多规矩?” “是是是……”余大勇笑得合不拢嘴,“小的这么说,反倒生分了。” 他这副伏低做小的样子,让时翠母女俩更加坚定了要改变未来的决心。 故而一坐下,时翠就迫不及待地开口,“春分,难得你回来一趟,大姑有件事想求你,不知当讲不当讲?” 时春分抬起眸子看着她,心知她在这么多人面前开口,就是要自己答应的意思,虽然无可厚非,但还是笑得有些勉强,“大姑请说。” 时翠已经豁出了老脸,自然再无顾忌,“你表妹今年已经十四,马上就到谈婚论嫁的年纪,大姑想请你将她带在身边,将来再给她谋一桩不错的婚事。” 这话出口,别说是时春分愣住了,就连余阿兔的两个兄长也瞪大了双眼,离燕则是在一旁冷笑,到底是小门小户的,这么快就眼红上了自己侄女,想要一步登天。 只有那余大勇是两眼发亮,觉得自家媳妇儿可真会打算,若是他女儿能嫁进褚家,可不就是鱼跃龙门了吗?! “娘!”余家老二阿豹不赞同地出声,他向来是个心气儿高的,看见自己爹娘对一个晚辈卑躬屈膝已经满脸不悦了,如今还闹这出,他们余家还要不要脸了? 时翠怎会不明白自己儿子的愤怒,可他们男子又怎会明白女子嫁人的艰辛? 男人就算娶了个不中意的妻子,在家也是享清福的,可女人就不同了,嫁错郎便是一辈子,她这一生已经是得过且过了,自然不想自己的女儿再将就。 眼见时春分没有搭茬儿,时翠咬咬牙起身,拉着余阿兔跪了下去,“春分,算是大姑求你了,我就阿兔这一个女儿,不指望她嫁得有多高,但总比在寒门受罪好,你就念在大姑养了你六年的情分上,帮大姑一把!” 她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时春分再不答应就是忘恩负义了。 时春分叹了口气,迅速起身将这二人扶起,“大姑这是折煞我了,哪有大姑跪侄女的?”她转头望向余阿兔,半真半假地玩笑道:“我可真羡慕你,有这么好的娘亲为你绸缪。” 这话出口,算是答应了,时翠母女俩喜极而泣。 余大勇和余阿虎父子俩也觉得高兴,毕竟见识到了褚家的富贵,余阿兔这一去,在他们看来就是去享清福的。 只有余阿豹冷哼一声,不悦地甩门而去,家里多了个高高在上的表妹不够,还得再多个眼高于顶的妹妹,他是真的觉得丢人,更加厌恶这种仰人鼻息的生活,他们余家虽穷,可又不缺吃不缺穿的,凭啥来了个富贵亲戚就要低人一等? 余阿兔的事情就这么敲定了,虽然有些唐突,但对时春分而言并不算多么为难的事情,她现在是褚家的大少奶奶,提携个亲戚是没什么问题的,只不过成亲没两天就这么做,倒显得有些迫不及待了。 故而她将余阿兔带回去的时候,用得是二等丫头的名义,这也是经过了时翠的同意的。 一来将她带到褚府,始终是寄人篱下,若是用得表小姐名义,将来说亲的时候就难免得看褚家脸色,反而她自己的丫头,想怎么做主就怎么做主,也能最大程度地保障余阿兔的未来; 二来余阿兔资质一般却心比天高,让她做丫头也是想磨磨她的性子,教教她这大宅院里的规矩,否则就算让她攀上了高枝儿,恐怕也很难过得安稳。 时春分是一心为了余阿兔好,可在余阿兔看来,她就是瞧不上自己,大家表姐妹一场,她做主子,自己做丫头,哪有这样的道理,但为了能进褚家,她也只能咽下这口气,曲意逢迎地跟在时春分身边,只等着自己哪日被府中的少爷看中,那就不必再受人脸色了。 一切都安排完毕,余阿兔总算如愿坐上了回褚家的马车,时翠躲在余大勇身后,不断地抹着眼泪,余大勇倒是满脸高兴,仿佛看见了将来富家公子抬着金山银山来下聘的模样,余阿虎和余阿豹则是一脸严肃,有一种自家养好的白菜被人拱走的感觉。 余阿兔再想攀高枝儿都好,此刻看见这种情景也不免伤怀,没忍住掉下了眼泪。 如果可以选的话,她也不想离开自己的家人,可亲眼见到了她娘这辈子的生活,她又不想让自己重蹈覆辙,寒门她不想嫁,地主家的妾她也不想当,进褚家已然成了她这辈子最好的选择。 时春分看见她难舍难分的样子,不由想起了当年自己被送入褚家的模样,也是肝肠寸断、痛彻心扉,如今在褚家过上了好日子,倒是有些忘记了当初的情分,以至于刚才大姑求她的时候,竟然滋生了几分被算计之感,现在想来真是实属不该,他们是一家人,扶持表妹本就是她的分内事,怎能觉得自己被占了便宜呢? 时春分心中歉疚,对余阿兔的感受便愈发上心,她耐着性子哄了她许久,终于哄得她不哭了,马车这才慢悠悠地出发。 她本以为余阿兔还得难受好一阵子,谁知道她一进褚府就高兴了起来,褚家有多气派,是整个柳州的世家大族都望尘莫及的,一砖一瓦都精心挑选,甚至连铺在地上的鹅卵石都请了工匠打磨,人走在上面可舒筋活络,绝不会有半点不适,而最难得的是,这样气派的府邸未见半分奢靡,看上去没有半点暴发户的作风,这才是来自世家大族的真正底蕴,任谁看了都会眼前一亮。 余阿兔想到自己以后就要住在这样的府邸里,心里哪还有半点难过,只恨自己没有早出生两年,才叫时春分抢了她进来做童养媳的机会。 第7章 柳姨娘 时春分从娘家带回一个丫头的事情,很快便传到了老太太的耳朵里,这对褚家而言,的确算不上什么大事,正所谓贫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褚家这些年接济过的大小亲戚,没有一百也有几十,老太太倒是不怕麻烦和破费,只是若将主意打到府中的公子哥儿上,那就徒叫人生厌了。 但她也没有去敲打时春分的意思,褚府这样的人家黏上来的女子数不胜数,若是每个都要她去敲打,那她这把老骨头还要不要了? 再加上褚令那样的天人之姿,本就注定了会桃花不断,时春分是他的妻子,府里的大少奶奶,未来的当家主母,若是连这么一个小角色都摆不平,那她就不得不怀疑自己大孙子的眼光了。 时春分并不知道余阿兔的到来让老太太有了这么多想法,此刻她正为将余阿兔安置在哪个房间而苦恼,安排在红杏和绿桃房间,她怕余阿兔心里委屈,可安排在自己身边,她又怕余阿兔恃宠生骄,将来不好管教。 离燕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般,适时地开口道:“就让表小姐和我一起住,我和她轮流值夜,彼此也有个照应。” “这倒是个不错的法子。”时春分的眼睛亮了起来。 余阿兔现在是二等丫头,让她跟自己身边的大丫头住,一来可以表示自己对她的重视;二来也能让她清楚自己的身份,好好地跟离燕学学规矩。 离燕这个主意可谓是牺牲了自己的休息时间,帮她解决了一大烦忧。 时春分的心里感激,迅速起身从首饰盒里挑出一件玉簪,戴在了离燕的头上,“以后就得麻烦你多照顾我家表妹了。” “大奶奶言重了。” 离燕嘴上惶恐,心里却有些好笑,她哪是为了时春分才出的这主意,而是受了老太太吩咐,要好好盯着这表小姐,以免她打府中少爷的主意,可这事她哪能让时春分知道,只能装成一副忠仆的样子,为主子分忧。 时春分赏了她玉簪,便让她下去带余阿兔安置。 余阿兔哪会明白她的这番苦心,只道她真的把自己当成下人,竟让她和丫头住在一起,她的心中不服,却还得对离燕笑脸相迎,“离燕姐姐,我初来乍到不懂规矩,以后还得靠你多加提点。” 离燕年纪轻轻就当了大丫头,怎会看不穿她的心思,她冷笑一声,漠然道:“什么提不提点的,大家都是奴才,尽心服侍主子就是,只要收起那些花花肠子,自然能在褚家安稳度日。” 她故意将“奴才”二字咬得很重,听得余阿兔脸色一白,笑容也僵在了脸上。 谁都知道她来褚家是想当主子的,离燕却故意拿“奴才”二字敲打她,不摆明是瞧不起她吗? 区区一个丫头也敢在她面前蹬鼻子上脸,她早晚得让她好看! 离燕才不管余阿兔有多气恼,敲打完就笑眯眯地走了。 正如余阿兔心中所想的那样,她是一点也没将这个表小姐放在眼里,且不说她心里对府中少爷存着怎样的龌龊心思,就凭她这家世和姿色,别说想嫁给府中少爷了,就算想做个通房丫头都不够格,至于她会不会攀上褚家以外的高枝儿,那跟离燕一点关系都没有,偌大的柳州还没有哪户人家的娘子敢把手伸到褚家来,她虽然只是大奶奶身边的一个大丫头,却也不担心外面有人敢找她的麻烦。 安顿好余阿兔,时春分便去拜谢老太太和褚严,因为他们俩她才有回门的机会,她的心里别提有多感激了。 褚严倒是没说什么,简单地问了问她家中是否安好,便溜之大吉了。 剩下老太太对着时春分,主动道:“你与褚令成婚时收了不少贺礼,趁着这几日空闲下来,不如在府中办个茶会,邀请各家小姐来府上一聚,既能趁机答谢她们,也可借此机会熟悉面孔。” “是,祖母。”时春分微微点头,心中惭愧不已,她怎么就没想到回礼的事情,还得老太太亲自提点。 从老太太的房里出来,时春分整个人都有些恍惚,茶会代表着褚家的颜面,她必须办得有声有色才行,可她从未操持过这么大的事情,难免心中忐忑,更加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老太太已经提点过她了,她断不能再去打扰她老人家,可她该去问谁才好呢? 时春分的脑袋转啊转,还真的让她想到了一个可以问的人,那便是大老爷的姨娘柳氏。 说到这柳氏也是个妙人,自大老爷娶了华亭县主后,便一直洁身自好,除了原本的通房丫头以外,身边便再无其他女人,直到华亭县主怀第二胎的时候,各家女眷来府上恭贺,不知是谁撞到了华亭县主身边的丫头,害得她跌落池塘,柳氏想也没想便下水救人,身上风光恰好被赶来找华亭县主的大老爷看个正着,众目睽睽之下,大老爷只能负责。 当年的事情众说纷纭,有人说是柳氏故意收买了府中丫头搞的这一出,也有人说她只是心地善良没有多想,但说来说去,都是笑话华亭县主自己引狼入室,给他人做了嫁衣。 但不管怎么说都好,柳氏进门之后的确安守本分,不争不抢,她本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做姨娘已经够委屈的,还要饱受非议,自然惹得大老爷心疼不已,进门没多久就先后生下两个女儿,都在自己跟前当眼珠子养着,足见大老爷对她的怜惜。 再说时春分找她帮忙的原因,无非是华亭县主受了教训,从此再也不主持外宾之事,但也不想把权利交给二房,便通通丢给了柳氏打理,柳氏也是个争气的,这些年都打理得有声有色,找她讨教再合适不过。 时春分打定主意,便叫离燕备了礼物,兴冲冲地去找柳姨娘。 柳姨娘住在大老爷园子里的阁楼上,这座阁楼是华亭县主亲自督建的,说是妹妹当初落水受了惊吓,自然得住在永远都见不到水的地方,任谁听了都觉得是嘲讽的话语,可柳姨娘生生地受了下来,不但住了,还一住就住到现在。 第8章 同人不同命 时春分带着离燕上门的时候,柳姨娘的两个女儿恰好从书堂下课回来,与她撞了个正着。 大妹褚芊较为懂事大方,主动迎了上来,“大嫂好。” 时春分笑着向她点头,目光落到了二妹褚莹身上,这小丫头似乎不怎么喜欢她,隔着老远就朝她翻白眼。 褚莹感受到了她的目光,不情不愿地上前朝她福了一礼,“大嫂好。” 时春分同样笑了笑,目光望向阁楼,“你们娘亲今天可在?” 褚芊迅速点头,“在的。”她本想打听一下时春分找她娘所为何事,又想到晚辈过问长辈的事情实属不敬,便将到嘴的话语咽了下去,改口道:“我来替大嫂引路。” 在她的带领下,时春分很快上了阁楼,褚莹跟在她们身后,一双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个不停,将时春分从头打量到脚,最后不屑地撇了撇嘴。 时春分自然是看不见她这些小动作的,她一门心思都扑在如何请柳姨娘帮忙上,所以一言一行都谨慎了许多。 好在柳姨娘并不是会刁难人的性子,听了她的来意后,很爽快地便答应了。 时春分这才放下心头大石,千恩万谢地回了自己院子。 她一走,柳姨娘的两个女儿便忍不住议论起来,“这大哥娶的媳妇儿可真够糟心的,连主持茶会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搞不定,还得靠娘来帮她。”说话的人是柳姨娘的小女儿褚莹,也不知她对时春分哪来这么大敌意,似乎是一开始就不屑与她为伍。 褚芊看了她一眼,虽然觉得自家妹妹对时春分的态度有些莫名,却也不好在娘亲面前质问,只得笑着附和,“靠娘帮忙不好吗?以往大娘对我们敌意那么大,如今大哥娶的媳妇儿却要靠我们帮手,等她回来的时候,还不知会气成什么样子呢!” “胡说!”柳姨娘适时地出声打断,呵斥道:“娘说了多少次,要像敬重娘一样敬重大娘,你们都当耳边风了是不是?!” 褚莹缩了缩脖子,没敢吭声。 褚芊却笑着道:“好好好,我们听娘的就是了,娘你别生气。” 褚莹翻了个白眼,心想你尊重别人,别人可不尊重你,但这话她是绝对不敢说的,只能跟大姐一起敷衍地点了点头。 柳姨娘看着这两个女儿,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都是一个娘胎生出来的,性子怎就差得那么大,褚芊明显看出来了她生气是假,捂嘴是真,所以才会嬉笑着答应,而褚莹不仅没看出来,还在心里自以为聪明地打着阳奉阴违的算盘,殊不知大人要看穿她的这点心思,简直是轻而易举。 褚莹这样的性子,将来若不栽个跟头,肯定会吃大亏。 柳姨娘心中有了打算,面上却是不显,“好了,茶会的事情我已经答应帮你们大嫂了,不管你们两个心中如何看她,这次茶会务必配合娘亲办得有声有色,否则丢得便是咱们自己的脸面,知不知道?” 那二人迅速点头,“知道了,娘亲。” —— 时春分回到自己院子,简单地用过晚膳,便连夜开始写茶会的请帖,请帖的名单是她对照贺礼的名单写的,写完之后还要交给柳姨娘过目,如此才可确保万无一失。 离燕陪在她身边给她研墨,看见她一笔一划都格外隽秀,不禁有些意外,“大奶奶的字也太好看了!” 时春分腼腆地笑笑,过去的十年里,她虽然不能跟府中的千金小姐一样去书堂上课,但老太太也是专门请了先生来教她读书习字的,因为读书的时候便不用干活儿,所以她格外喜欢上课的时光,不知不觉中便练了一手好字,但这种长处跟那些真正的大家闺秀是没得比的,所以她也没将离燕的称赞放在心上。 写请帖便写了两个时辰,那边厢余阿兔趁着离燕没有回房,拿着银子跑到院内其他丫头那儿转了个遍,也总算让她摸清了一些时春分在褚家的底细,原来时春分嫁进来第二天就被褚家大少爷给撇下了,难怪她回门的时候见不到新姑爷。 余阿兔的心里好笑极了,亏她还在自己面前装得一副风光无限的样子,实际上刚成亲就被自个儿郎君嫌弃,所以才会对她这个表妹如此忌惮。 这人啊,一旦落魄就会给自己找理由,什么时不与我,什么怀才不遇,什么受人打压。 此刻余阿兔就是坚定不移地觉得,时春分是怕她抢走自己的夫郎,所以才故意让她做丫头来羞辱她,大概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有多“洁身自好”,就是因为不肯做妾才厚着脸皮来求人的,又怎么会觊觎自己的表姐夫呢? 余阿兔遗憾地摇了摇头,这世上像她这样“单纯”的人已经不多了。 时春分写请帖写到深夜,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好在华亭县主和褚令都不在府中,她不用一大早起床侍奉郎君和婆婆,中午简单用过午膳,她便亲自去送请帖给柳姨娘过目。 因为昨晚离燕陪她到深夜的缘故,她便没叫她陪同,而是带上了余阿兔,打算带她熟悉熟悉府内的环境。 余阿兔跟着时春分来到大老爷的园子里,才知道这褚家远比她想象中大,府中有府,园中有园,到处都别有洞天,而见到柳姨娘的时候,她更是瞠目结舌,在心中惊叹连连。 人家的女儿都跟自己一般大了,想来也是和她娘时翠一样的年纪,可却同人不同命。 人家的头发乌黑亮丽,眼角没有一丝皱纹,肌肤也胜雪般白皙,哪像她娘头发早已花白,脸上细纹横生,皮肤也粗糙暗黄。 她算是第一次明白了她爹所说的寒门正妻不如富家小妾的道理了,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不过她也没完全被柳姨娘的风光唬住,毕竟嫁人嫁人,最重要的还是得看那个人待自己如何,若是郎君的心不在自己身上,就算再怎么风光,也不过只是深闺的怨妇。 只有人财两收,才能算是一段美满的姻缘。 第9章 小瞧 “呀,春分这字写得可真好。”柳姨娘看了时春分写的请帖,也发出了像离燕一样的感慨。 时春分只当她是有意恭维自己,同样没放在心上,“我只怕自己愚笨,连写请帖这样的小事都做不好。” “怎么会呢?”柳姨娘见她这样的年纪却不骄不躁,心里更觉难得,老太太果然不是随随便便给褚令挑的人,时春分家世虽差,但不代表她没有其他过人之处,光是这恬淡的性子,就是她两个女儿比不上的。 柳姨娘心下烦躁,面上却是不显,“你这帖子写得极好,大方得体,没有任何疏漏。” “真的吗?”时春分的眼睛亮了起来,她再怎么不骄不躁,也始终是个十六岁的少女,骤然得到长辈的肯定,心下也会觉得欢喜。 “真的。”柳姨娘笑着给她肯定,又继续道:“请帖写好了,接下来咱们便要排茶会的座位。” 哪几家小姐玩得好,哪几家夫人谈得来,哪个与哪个不合,都是重要的考量因素,随便排错一个,便会让大家无法尽兴。 时春分一边看着柳姨娘排座位,一边听她对各家的夫人、小姐的秉性如数家珍,眼里的崇拜简直挡都挡不住。 柳姨娘也没有藏私,将自己知道的尽数说了出来,至于时春分记不记得住,那就看她的本事了。 等到排好座位,时春分的脑子已经不太够用了,偏偏柳姨娘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座位安排好了,我们还得准备茶点,县丞夫人喜爱甜食,最好备冬瓜糖佐玫瑰花茶,漕帮的大小姐偏爱枣泥酥,二小姐和三小姐喜欢桂花糕,可以给她们沏一壶龙井解腻,云想绸缎庄的云老板和她女儿不喜甜食,可以让厨房炸一碟椒盐麻花佐铁观音,还有……” “柳姨娘!”时春分忍无可忍地打断了她,“春分愚笨,实在记不住了,不知可否请您写在纸上,让春分回去一一准备?” 柳姨娘一顿,这才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当然可以!” 将要备的茶点一一写下,柳姨娘才抛出了最后的难题,“除了这些茶点以外,还要另外准备一些珍贵的茶点供众人品鉴,以展示自家的心意和底蕴,这种事情向来是由茶会的主人操办,我不便插手,还得靠你自己费心安排。” “是,柳姨娘。” 时春分嘴上答应,心里却巴不得柳姨娘能替她安排,可她知道不能事事都假手于人,否则老太太让她举办茶会的意义便荡然无存,好在别的事情她或许不懂,但在吃食方面却是有所涉猎的。 只因以往她经常被分配到厨房干活儿,府里的厨娘都很喜欢她,教了她许多庖丁之术,久而久之,她在吃食上便有了一定造诣。 可惜这种事情不似琴棋书画,也没得比赛,否则她说不定也能跟那些大家闺秀一争长短。 —— 茶会的日子很快就到了,时春分早早起床,挑了一身莲青色的长裙穿上,整个人看起来端庄大气,又不失女儿家的灵动,这是她第一次主持这么大的场面,心里不免有些紧张,好在所有事情都已经准备就绪,只要不出大错,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唯一令她感到可惜的是,成亲后第一次宴客,夫君却不在她的身边。 褚令走得突然,如今已经整整过去了五日,也不知华亭县主消气了没有。 余阿兔站在她身后服侍,见她上妆后比平时还要惊艳百倍,不禁发出了由衷的感慨,“奶奶真美,今日一定能艳压全场!” 时春分腼腆地笑笑,她倒是没打算去艳压谁,只是一心想着不能给褚令丢脸。 女为悦己者容,褚令就是那个能让她费心打扮的人。 “时辰差不多了,咱们该出发了。” 时春分站起身子,下意识地看了余阿兔一眼,这几日她规矩学得不错,比刚来的时候沉稳多了,看来她先前的担心是多余的,余阿兔并没她想象得那么不自量力。 这次茶会的地点定在褚家的湖心苑,时春分等人抵达的时候,柳姨娘一行已经在那儿等待了。 褚家多美人,华亭县主和褚令艳绝柳州暂且不提,柳姨娘所生的一对千金在柳州大大小小的宴会中,也一直备受瞩目,大女褚芊温婉动人,知书识礼,二女褚莹娇俏活泼,天真无邪,她们每次参加宴会虽然没有褚令那般风光,却也一直是人群中的焦点。 此次茶会虽然不算隆重,可她们也精心打扮了一番,只因在自家的地盘,总不能叫别人抢了风头。 “妹妹真是越来越好看了。”褚芊看着一身鲜艳的褚莹,眼里难掩羡慕,少女多爱明亮的颜色,她也不会例外,可惜她向来循规蹈矩,若穿上艳色反而不伦不类,反倒褚莹天性活泼,年纪又小,穿起艳色来光彩照人,她们姐妹俩站在一起,褚莹总是能压她一头。 “姐姐也不差。”褚莹得意地笑笑,在容貌这件事上,她向来很有自信。 虽然她才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可很多事情从懂事起就已经根深蒂固,比如容貌美丑、比如嫡庶之分,大人总以为孩子就不会想太多,实则在他们相互攀比的时候,孩子已经学会了察言观色。 “姐姐,你猜待会儿那个土包子会打扮成什么样子?”褚莹故作天真地开口,却丝毫没掩饰自己言语中的憎意。 褚芊紧张地看了柳姨娘一眼,低声道:“什么土包子,那可是咱们的大嫂!” “大嫂怎么了?”褚莹一脸不屑,“这出身可是没法改变的,土包子就是土包子,就算她飞上枝头也成不了凤凰!” “够了,莹儿!”柳姨娘没好气地打断了她,“一天到晚地净胡说八道!” 褚莹撇了撇嘴,还没来得及辩驳,就听见褚芊的提醒,“来了!” 她抬头望去,却见时春分穿着一袭莲青色长裙翩翩而至,裙子上绣着小小的碎花,算不上多么名贵的料子,可却与她恬淡的性子相得益彰,再看她的五官,平时不施粉黛的人突然抹上胭脂,就好像一支青涩的海棠骤然绽放,颜色由浅至深,从原本娇嫩的花骨朵变得明艳照人,一颦一笑,都令人沉醉,无法移开目光。 众人皆看得有些痴了,唯独褚莹暗暗握紧了双拳,她还真是小瞧了这土包子,平时素面朝天,一副单纯无害的样子,偏偏茶会用心打扮,惊艳全场,这不是纯心想抢她们姐妹俩的风头吗? 这样有心机的女人,怎么配得上他们褚家最好的儿郎?! 第10章 揽月楼 时春分走了过来,见众人神色各异,不禁有些奇怪,“怎么了,可是我这身装扮有何不妥?” 若是换作别人这么问,众人必定会觉得她是假无辜,可时春分眉目纯良,身上没有半分争奇斗艳之态,倒叫大家不忍怀疑了。 “没有的事。”柳姨娘笑着上前,主动握住了她的手,“只不过我今日才发现,咱们褚家的大少奶奶如此娇艳。” 她这话半真半假,却是没有恶意。 但时春分脸皮太薄,还是红了脸颊,“姨娘净会拿我打趣儿!” 柳姨娘哈哈大笑起来,识趣地转移了话题,“厨房那边都打点好了吗?” 时春分微微点头,“已经让离燕去看着了。” 离燕是她身边唯一的大丫头,有她盯着厨房,想来不会出什么乱子。 二人简单聊了一会儿,便到了约定的时间,各家女眷陆续到场,燕瘦环肥,各显神通,直看得人眼花缭乱。 时春分毫无疑问是茶会的焦点,因为她和褚令成亲那日,全程戴着盖头,在场宾客无一窥见真容,对她自然是充满了好奇,即便她今日大大方方地出现,打扮得也十分得体,可还是有不少心存不甘的女子将她当成了活靶。 比如三番两次上门给女儿说亲的县丞夫人,见褚家千挑万选,竟选了个最不入流的童养媳,心里简直恨得痒痒的,嘴上也不怎么客气,“今日茶会,怎么不见褚大公子过来?” 时春分笑着解释,“郎君他有要事外出,不在柳州。” “哦……”县丞夫人拉长声音,摆出了然的姿态,“才刚成亲能有什么事比新夫人重要,这大公子可真不会疼人,想当初我还想将娇娇嫁给他,现在想来真是庆幸……”说着,她还拍了拍胸口,一副后怕的模样,直到周围安静下来,大家都用古怪的目光看着她,她才回过神般捂住嘴巴,“哎呀,我这说得什么话,褚夫人你可千万不要介意。” 时春分还没来得及回答,褚莹就抢着为褚令辩驳,“谁说我大哥哥不会疼人,两年前我说想要天上的月亮,他眼都不眨地送给我了,这世上没有比他更会疼人的了!” 县丞夫人笑而不语,时春分的脸色却白了几分。 会疼人却丢下新婚妻子远走,褚莹大概不知自己间接证实了什么。 县丞夫人明着是踩褚令为她抱不平,可暗地里却强调了褚令刚成亲就跑了的事实,话里话外都在嘲笑时春分留不住自己的夫郎,偏偏褚莹还在这个时候开口,简直坐实了褚令会疼人但不疼她的事实,不仅当众打了时春分的脸,还间接嘲讽了整个褚家。 时春分还没想好该怎么应对,就有人抢着问道:“天上的月亮?这可就稀奇了,他是如何送你的?” 褚莹瞬间来了劲儿,“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她一脸得意,一副想炫耀却又不得不按捺的模样,“你们可知整个柳州最适合赏月的地方在何处?” 若在平时,这些富家千金断不会顺着她的话听她炫耀,但今日她们统一阵线要对付时春分,便顺着她的话道:“还能是何处,自然是赫赫有名的揽月楼。” 揽月楼是柳州最高的茶楼,全楼共十八层,比柳州的城墙还高,是两年前褚令花重金所建,专门用来给柳州的文人墨客附庸风雅的,传言里面风景极佳,可以将整个柳州的景色尽收眼底,其中第十八层更是能与天比高,揽月摘星,那是有钱都进不了的地方,只有褚令能带人进去。 时春分成亲那日,也曾幻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不能求褚令带她进去登高望远,不想这一日还没到来,就已被人抢先一步拿此事来大做文章,她无奈地望着褚莹,算是知道这小姑娘对自己的敌意从何而来了。 “就是那揽月楼!”褚莹似是没看到时春分的苦笑一般,得意洋洋地开口,“那可是大哥哥特地为了我而建的,第十八层除了我以外,便再无其他女子上去过,连华亭县主都没有!” “哦?”这一点倒是叫众人啧啧称奇,见过疼妹妹的,没见过这么疼的。 那揽月楼耗资巨大,竟是为了一个孩童所建,对自己的妹妹尚且如此,若是心仪的姑娘,那得宠成什么样子? 众人心思各异,却难掩艳羡。 越是羡慕,就越是嫉恨起时春分来。 若褚令真的喜欢她倒也罢了,可看褚莹的意思,褚大少压根就没将这个女人放在心上。 一个刚过门就不受丈夫喜爱的娘子,显然是被家翁强塞过去的,一想到褚令这般俊秀的儿郎,竟然要受这种委屈,在座女子个个义愤填膺,望向时春分的目光也愈发不善。 “褚大少爷出手可真大方。”说话的人是漕帮大小姐翁小环,她倾慕褚令多年却一直没有结果,说话不免酸溜溜的,“天上的月亮说送就送,倒不像是不会疼人的。” 这话又回到了之前的话题,县丞夫人不仅不恼,还笑眯眯道:“是了是了,倒是我小人之心了。”说着,她话锋一转,望向时春分,故意道:“大公子这么会疼人,想来一定也很疼褚大少奶奶?不知成亲那夜,他送了什么给你?” 她都这样问了,褚莹再不明白她们什么意思便是傻子了,她有些诧异地望向时春分,看着她为难的表情,心里滋生出几分快意,她可不是故意要顺着这些人的话说的,只是一心想为褚令辩驳,没成想却合了别人的意。 她倒是不在乎时春分丢不丢脸,只不过……她偷偷地望了柳姨娘一眼,可别丢了他们褚家的脸面才好。 好在柳姨娘面色如常,并无异样,褚莹一颗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县丞夫人咄咄逼人,时春分却面露难色,坐在原位低头不语。 就在众人以为她必定回答不出的时候,时春分才像是鼓起勇气一般,涨红着脸开口,“郎君还能送我什么,春宵苦短,自然是把他自己交付于我……” 第11章 闺房之事 时春分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楚。 在座有成了亲的妇人,也有未出阁的姑娘,骤然听见此事,一个个都瞠目结舌,面红耳赤。 若是换作别人,她们必定得低啐一声,暗骂恬不知耻。 可她说的那人是褚令,整个柳州最俊俏的儿郎! 在座女子就没有不肖想他风姿的,便是县丞夫人自己,来给女儿说亲的时候也不免多看他两眼,一想那样俊美矜贵的男儿与时春分行闺房之事,众人的脸色简直憋得快滴出血来。 倘若时春分对此事避而不谈,她们还能自欺欺人这段姻缘未必美满,可偏偏时春分将事实讲了出来,倒显得她们其心可诛了。 县丞夫人脸色一僵,她没想到时春分作风会这般大胆,衬得她的问题像个笑话一般,偏偏对方还一副受害者的姿态,好像她故意窥探他们的闺房之秘似地,周围已经有人传来低低的笑声,县丞夫人的脸色又青又紫,难看极了。 她以为时春分是故意为之,以退为进,却不知道时春分的内心是真的惶惶不安,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才说出那几句话。 她知道这样做很不体面,甚至有放浪形骸之嫌,可为了保住褚家大少奶奶的颜面,她也只能这么说了。 柳姨娘看见她窘迫的样子,忽地笑出声来,“瞧瞧你们将我们家春分逼成了什么样子,再聊下去岂不是连褚令有几根毛都得告诉你们?” 众人哄堂大笑,许多未出阁的姑娘更是臊红了脸颊。 时春分也抽了抽嘴角,一想那般矜贵清冷的褚令被当众数毛,那场面一定怪滑稽的。 她忍不住笑出声来,心中忐忑被抚平了大半。 却不知这笑容落在许多人眼里,生生成了炫耀之意,仿佛褚令已经成为她的专属,连身上有几根毛都归他管。 褚莹就是其中之一,原本她抛出揽月楼一事,足以成为今日的风头,没想到时春分那般恬不知耻,竟将闺房之事拿出来炫耀,倒显得她那番话充满了孩子气。 褚芊一直注意着她的反应,见她脸色难看,突然笑着捂住了她的耳朵,“莹儿还小,非礼勿听,非礼勿听!”两手这么一伸,便遮住了褚莹的小脸,趁着她挣扎之际,附在她耳边轻声道:“大家都看着呢!注意点儿!” 褚莹这才停止了挣扎,待褚芊把手松开,脸色已恢复了平时天真懵懂的模样,她挥舞着拳头,气势汹汹道:“我不小,都十二岁了!”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只道是小孩子之间的打闹,并未注意褚莹眼底的寒霜。 趁着大家笑成一团,时春分适时地让下人端上茶点。 茶点一上,湖心苑果然安静了许多,众人坐在湖面上吹着清风,吃着茶点,自是舒适惬意,满心戾气也消散了不少。 本以为茶会可这般安然度过,没想到才安静了一会儿,翁小环又再次发难,“上次来你们褚家做客,还是半年前的事情,那次柳姨娘亲手沏得雪里尖和府中厨娘做得金丝银虾卷可是叫我们念念不忘,不知今日大少奶奶做东,我等是否还有机会一尝那样的珍馐美味?” 雪里尖顾名思义,是长在雪山顶上的一种茶,茶树罕见,产量稀少,每年很大一部分都要送去宫里做贡品,剩下的一点才能落在茶商手里,再辗转流入民间,而那金丝银虾卷更是难得,银虾要在深海打捞,再快马加鞭送至柳州,趁着鲜活裹上切好的春卷丝油炸,再点上一层金箔,这二者是有钱都买不到的吃食,柳姨娘却拿出来招待客人,难怪这些夫人小姐被她收得服服帖帖。 时春分下意识地看了柳姨娘一眼,见对方歉意地朝她笑笑,似乎没想到自己的大方会被外人拿来比较,反倒给自家人添了麻烦,时春分收回目光,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柳家家大业大,柳姨娘是家中独女,出手必然阔气,再加上她这么做是为褚家争光,断没有去责怪她的道理。 好在她虽然没有柳姨娘出手阔气,此次茶会也是精心准备了的,所以迎着众人挑衅的目光,时春分微微一笑,“是不是珍馐美味,待会儿大家尝过就知道了。” 她这般信心满满,倒叫翁小环噎了一下。 褚莹撇了撇嘴,脸上写满不屑,“我就不信她准备的主菜会比娘好。” 褚芊虽不似她这般无礼,却也笑着颔首,柳姨娘精心准备的吃食若是那么容易被人超越,那便不是柳姨娘了,别说时春分没有超越的可能,就算有……以在座众人对她的抵触,也不可能会说她好。 时春分到现在都没明白,此次茶会她要祭奠的不是五脏庙,而是人心。 清风徐徐,湖面风光正好,也不知坐了多久,直到众人手中的茶渐渐凉了,离燕和府中厨娘才带着精致的厨具款款而来,看她们的架势,竟是要在这湖面上架起锅炉,打算当众烹煮食物,在场有人好奇、有人不屑,但大多还是期待,想看看时春分能捣鼓出什么名堂。 那锅具一摆上,很快便有人瞧出了端倪,“这是要煮暖锅吗?” 柳州地处交界,有南方的明媚,也有北方的严寒,吃食更是糅合了南北之长,各地特色应有尽有,暖锅便是源自北方的一种美食,以铜炉为锅,点炭烹煮,加上香辛调料,好友聚集一堂,边涮边吃,既可满足口腹之欲,又可围炉取暖,在冬日颇受欢迎。 虽然好吃,却并不稀奇,甚至对这些富家千金而言,这种吃法颇为不雅,所有人的筷子在里面搅成一团,岂不是要吃别人的口水? 许多人的表情都面露鄙夷,觉得这童养媳出身的喜好就是粗鄙,大费周章地请人来吃口水,也不知是不是故意刁难她们! 时春分笑着摇头,“非也。” 却并无再说下去的意思,显然是希望众人继续猜测。 柳姨娘看了她一眼,印象中时春分总是一副怯懦的姿态,很少会这般自信,莫非今日的主菜真的大有来头? 第12章 茶儿羹 她越是故作神秘,在场众人却越是好奇。 她们都是有身份的人,平时自诩见多识广,难得有这样出风头的机会,自然都希望自己是那个解密之人。 漕帮二小姐翁小娴率先猜测道:“不是暖锅,又在湖上烹饪,莫非是鱼羹?” “切!”城门都尉的女儿单柔嗤笑道:“什么鱼羹,你以为这是在你们漕帮,日日吃鱼都不腻?” “你?!”翁小娴瞬间炸毛,“那你说是什么?” 单柔想了想,一本正经地开口,“要我说,今日既是茶会,此物必然与茶有关,或许是煮牛乳茶?” “牛乳茶又不是什么稀奇之物,有什么好煮的?”漕帮三小姐翁小圆不屑道:“只有你们小门小户的才将它当宝!” 见她们两家针锋相对,众人都笑而不语。 柳姨娘怕她们吵得太厉害会给褚家带来麻烦,适时地开口道:“好了好了,我看你们都猜得挺有道理。”她转头望向时春分,微笑道:“你再不揭晓,她们就该打起来了。” 这话固然夸张,但却缓解了原本紧张的氛围。 时春分微微点头,看了离燕一眼。 离燕立刻会意,只听一声令下,在场厨娘纷纷烧锅起炉,竟同时架起了三口大锅。 直到她们开始往锅里丢东西,在场才有人惊觉,“炒茶!她们是在炒茶!” 众人定睛望去,锅里丢的东西翠尖尖、绿油油,不是茶叶是什么? 翁小环嗤笑出声,再次发难,“原来是炒茶啊,这有什么稀奇的?” 反正在她眼里,什么都不稀奇就对了。 时春分垂着眸子,淡淡开口,“这世间珍馐,本就不止食材本身,还有做法工艺,一道菜从下锅到上桌,当中可以倾注无数人的心血,山珍海错固然珍贵,但那些为之挥发的汗水,难道就不珍贵了吗?” 她的声音不大,却莫名地充斥着信服力,再加上那些炒茶的婆子的确卖力,一生锅,二青锅,三熟锅,锅锅相连,茶叶纷飞,这些闺中女眷何时看过这种景象,一时也觉得新奇。 翁小环却不依不饶,“再珍贵也只是茶水而已,难道大少奶奶打算今日让我们空腹而归?” 这回不用时春分回答,单柔就没好气道:“人家只是还没上菜而已,你急个什么劲儿?!” 虽然早就从柳姨娘嘴里知道她们两家并不对付,但单柔能帮她说话是时春分没想到的,故而感激地看了对方一眼,点头道:“不错,主菜还在后头。” 翁小环的嘴巴这才暂时闭上,只是颇为恼怒地瞪了单柔一眼,区区一个城门都尉的女儿,也敢在漕帮头上撒野。 单柔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她素来正直,看不惯漕帮恃强凌弱很久了,像这种江湖人士,朝廷早晚将他们清扫! 简单地拌嘴后,众人的目光还是回到了炒茶的表演上,不得不说,这些厨娘是下了功夫的,绿油油的茶叶在她们手中翻炒旋转,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直到锅里炒出茶香,那些茶叶才被悉数捞出,盛到了一旁。 “接下来该煮茶了?”翁小娴猜测道。 时春分却笑着摇头,“且看着。” 众人屏息凝神,却见那些厨娘捞起茶叶后,又分别往三个锅里撒上了炒米、苞米、花生米继续翻炒,待到炒出香味,又一一盛起,再往锅里注入清澈的泉水,下鱼羹烧滚,最后再将刚才炒好的食材一一倒入,没一会儿的功夫,一锅茶香四溢的茶儿羹就做好了。 离燕带领府中厨娘,将茶儿羹一一盛起,送到在场宾客手中。 单柔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大口,还没咽下就故意道:“太好喝了,我还没见过这种吃法呢!” 翁小环在旁边冷笑,“没见过的就好喝,你是猪吗?” 但一口茶儿羹下肚,她也渐渐地不说话了。 这茶儿羹乃是时春分所创,只因褚家奢靡成风,即便是外面买来的上等茶叶,也要厨房一颗颗挑选,将里面看起来有些次的一一淘去,而那些所谓的次茶,不过是因为长途跋涉导致的颜色淡了或茶尖缺失,并不影响味觉,府中厨娘不忍将这些次茶扔掉,便私下瓜分饮用,时春分便是在那个时候,用那些次茶和厨房多余的食材,创下了独一无二的茶儿羹。 每逢春凉秋寒,她和府中厨娘都会煮上这么一锅,鱼羹鲜美,茶香解腻,炒米酥脆,苞米甜嫩,几种最简单的食材,便能满足人所有的味蕾,饶是府中最挑剔的厨娘,也对这道菜赞不绝口。 恰好茶会需要一道主食,时春分当时就想,没有比这更合适的了。 但给这些夫人小姐准备的食物,自然不能再用次茶,故而所有食材都换成了最好的,再加上她精心安排的炒茶表演,即便不是珍馐,也成了珍馐。 柳姨娘在旁边也尝了一碗,比起茶儿羹的味道,她更惊讶的是时春分的心性,年少多逞强,人往往越缺什么,就越忍不住显摆什么,她以为时春分再淡然都好,都会忍不住去搜刮山珍海错,以掩饰自己贫寒的出身。 可她没有…… 她选择用自己能力范围内的方式来惊艳众人,足够真诚,却也不甚愚笨。 听时春分讲完这道菜的做法,很快有人嗤笑起来,“我就说是鱼羹,有人还不信!” “这可不能怪她,谁会想到褚家大少奶奶信心满满的‘珍馐’,竟是一碗加了茶叶的鱼羹?” “可能她不像我们漕帮,日日都有鱼吃?!” 说话的自然是漕帮三姐妹,她们一唱一和,刻薄的令人惊讶。 时春分刚才见她们吃了好几碗,还以为她们不会再为难她,却没想到这食物的好坏不看价值,不看心意,全凭人的一张嘴,再好吃的东西只要吃的人不认可,那便一切都是枉然,而眼下的翁家三姐妹,显然打算吃完不认账。 时春分算到了价值,算到了口味,却偏偏没算到人心。 人心之险,可指鹿为马,颠倒黑白。 第13章 是我骗夫人的 时春分站在原地,听着耳边传来的讥笑,一向淡然的脸上总算露出了几分不知所措,她不是没想过自己会遇到怎样的刁难,只是觉得大家素未谋面,应不会太过火的。 可过不过火,又岂是她说了算? 至少在漕帮三姐妹看来,她们只是陈述了“事实”,至于这“事实”会不会让别人难堪,那就是她自己的事了。 单柔看见漕帮三姐妹有恃无恐,本想帮时春分说上几句,可一扭头看见褚芊、褚莹默不吭声,便又闭紧了嘴巴。 人家自家姐妹都不帮手,她瞎着急个什么劲儿? 仿佛是察觉到了外人疑惑的目光,褚莹眼珠一转,突然开口,“你们别胡说,这鱼羹用得可不是普通的鱼,我大嫂亲口告诉我,这是她派人花重金打捞的炎龙鱼,一条便价值千金,而且还不是谁都能捞到的。” “哦?”漕帮三姐妹收敛了笑容,不约而同地看向时春分,“是这样吗?” 时春分当场呆住,当然不是这样! 可褚莹说得那般笃定,又是为她解围,倘若她矢口否认,岂不叫她伤心? 时春分不善说谎,可为了维护褚莹的面子,不得不艰难地点了点头,“嗯。” 她的声音极小,显然没什么底气,而更令她不安的是,她刚一点头,漕帮三姐妹就笑成了一团,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大少奶奶大概不知道……”笑过之后,翁小环盯着时春分,讥诮道:“天下水域能捕捞到炎龙鱼的地方只有三处,两处归皇家管辖,一处在我们漕帮手里,可我们最近并未听到有人打捞到炎龙鱼的消息,敢问大奶奶,你这一条炎龙鱼是从何处捕到的?” 周围一片安静,静得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时春分诧异地望向褚莹,见她低着头不看自己,心里便明白了过来。 难怪她要强调是“大嫂亲口告诉我的”,原来就等着揭穿之后,将自己从此事中撇清。 时春分苦笑起来,她倒是没有想过,自己竟会这么让小孩子讨厌。 她这番犹豫不定的神情落在众人眼里,便是坐实了炎龙鱼一事是信口雌黄,倘若起初众人还对她被漕帮三姐妹逼问一事心存同情,此刻便全都是对她心存鄙夷。 家境贫寒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心中贫瘠。 明明没有还要打肿脸充胖子,褚家大少奶奶竟是如此虚荣的女人! 单柔更是暗中庆幸自己刚才没有帮她说话,不然此刻被漕帮打脸的就是她了。 翁小环向来咄咄逼人,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羞辱时春分的好机会,她见时春分沉默不语,又再次催促道:“怎么了,大奶奶,你想不起来了吗?” 时春分回过神来,望着满座不善的目光和自家人回避的眼神,心里突然涌出一股浓浓的无力感,她到底还是让老太太失望了。 就在她想承认自己信口开河的时候,湖心苑上突然响起一道冷峻的声音,“这炎龙鱼是我托官场的朋友在皇家流域捕的,夫人并不知道具体地点,翁大小姐有什么想知道的大可直接问我。” 那声音犹如冰阶冷玉,冷冽清峻,又如流水击石,通透有力,在场众人皆是一怔,接着便看见褚令从暗处走了出来。 这绝不是她们第一次见到褚令,可还是被眼前男子的风姿震得恍了恍神,身上是墨绿色窄袖短衫,胸前用金丝绣着一朵金莲,脖子上挂着一块和田青玉,色泽纯正,尽显刚劲,衣摆只到膝盖,一条白玉腰带束出他的窄腰,身下是一条紫色的绸裤,裤管随着他笔直的小腿没入一双绣着金边的黑靴之中,所谓皎如玉树临风前,大概便是如此。 在场所有人都被眼前极致男色晃花了眼,唯独褚莹诧异出声,“大哥哥,你怎么回来了?” 褚令看都没看她一眼,径直走向时春分,伸手搂住她的肩膀,这才转头望向众人,冷笑道:“再不回来,岂不是要让你大嫂被人欺负死?”他的话冷冽直白且不留余地,仿佛透过在场一双双眼睛,看透了她们内心深处拙劣的把戏。 褚莹心里一惊,正想说些什么,却被褚芊一把拉住,对方向她摇了摇头。 在她犹豫间,翁小环已急着开口,“大公子说笑了,我们疼褚……褚夫人还来不及,又怎会欺负她呢?” “是吗?”褚令玩味地挑眉,狭长的眉眼如刀锋所向,所到之处寒光乍起,“可我刚刚听见,翁大小姐在怀疑炎龙鱼的来历?” 时春分被他搂在怀中,有些恍惚地看着身边人的侧脸,明明这人如天神降临一般为她解围,可她却莫名地感觉到了一股煞气将她包围,令人噤若寒蝉,而更让她觉得匪夷所思地是,这尊煞神表现得如此明显,周遭却还有许多不知死活的人想要讨好他,翁小环就是其中之一。 “没有没有……”翁小环迅速摆了摆手,挤出一个自以为好看的笑容,“我只是在跟褚夫人开玩笑而已,这炎龙鱼我们漕帮捞起过几次,我一吃就知道是真正的炎龙鱼,刚才那么问只是想逗逗褚夫人罢了。” 翁小娴和翁小圆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大概没想到自家大姐为了讨好褚令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正因为这炎龙鱼她们亲口吃过,所以才清楚知道这鱼羹用得绝不是炎龙鱼,如今翁小环睁着眼睛说瞎话,大概是想卖褚令一个人情,好让他对她另眼相看,她们心中虽然对这行为嗤之以鼻,可也不好当众拂了长姐的面子,只得跟着附和,“是啊,这就是炎龙鱼,我们早就吃出来了。” 也不知是不是她们的行为真的取悦了褚令,褚令看着她们睁眼说瞎话,竟笑了起来,“是吗?” 他这一笑如冰雪消融,万物复苏,直看得人目不转睛,心花怒放。 翁小环心中一喜,忙不迭地点头,“是啊,是啊!” 她一连应了两声,要多笃定有多笃定。 可褚令脸上的笑容却淡了下去,眼底浮现出浓浓的嘲意,“可这并不是炎龙鱼。”他侧目望向时春分,搂着她的手紧了些,“是我骗夫人的……” 第14章 你以为我是想娶个丫鬟吗? 时春分怔怔地望着褚令眼底的轻蔑,那是来自一个被偏爱者对真心的践踏,她突然有些不敢去看翁小环的表情,因为她何尝不是一个笨拙地、只会向爱侣捧出真心的女子? 直到搂在她肩膀上的手倏然用力,她才猛地回过神来,迎着褚令探究的目光,勉强扯出笑容,伸手刮了刮他的鼻子,“淘气!” 这番景象落在众人眼中,自然是当他们夫妇二人打情骂俏,才会摆出了如此乌龙,只是可怜了漕帮大小姐好心为褚令解围,对方却不承情。 翁小环整个人僵在原地,脸色涨得通红,周围的目光有讥诮、有不屑、有疏离、但更多地却是怜悯,一旦今天的事情传了出去,整个柳州都会知道她讨好褚令未遂,被人当众拆穿谎言,丢脸事小,恐怕很难再有士家大族与她谈婚论嫁了。 她的眼眶含着泪水,脸上写满了迷茫,她不明白褚令为何要这样对她,明明她只是想帮他而已啊! 褚莹站在原位,震惊地看着褚令脸上的笑颜,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炎龙鱼只是她随口胡诌的谎言,她一心想让时春分当众出丑,却没想到褚令会出现替她认下这一切,不仅认了,还认得如此坦荡,因为他是褚家大少爷,就算扯一百个谎言,也没人会怀疑他的矜贵,她根本不敢想象,这样矜贵的大哥哥,一旦窥见她内心深处的阴暗,以后会如何想她? 比起少年人的六神无主,在场长辈亦是心思各异,柳姨娘没想到褚莹会那般大胆,坐山观虎斗的事情非要横插一脚,而且还插得这般愚蠢,害得她们与褚令、时春分徒增嫌隙;县丞夫人一心为女儿谋划,本以为褚令娶的妻子若是不合他意,她女儿未必没有机会,但如今看来,她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看看褚家还有没有其他适合的儿郎;云想绸缎庄的老板娘心思最为简单,见褚令夫妻感情不错,心里已经盘算着让褚令带时春分去她家绸缎庄多裁几件衣服,好把贺礼的钱赚回来。 一场茶会下来,有人隔岸观火,有人如坠冰窟,有人惴惴不安,有人怦然心动。 时春分顾不上去想茶会所发生的种种,忙着给褚令接风洗尘,褚令是自己一人一骑从华亭跑回来的,没带小厮侍从,也没带回华亭县主,途中如何疲乏凶险,时春分简直不敢想象,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像褚令这样俊美的男儿只身在外是很容易被贼人惦记的,好在他总算平安回来了。 不仅回来了,还恰好给她解了围。 时春分当然不会自恋地以为褚令是为她回来的,但只是幻想一下也叫她心生欢喜,仿佛只要在心中造一个甜蜜的梦,便能忘却褚令对不爱之人的凉薄。 她觉得自己不会成为下一个翁小环,可又害怕自己成为下一个翁小环。 褚令冷眼看着时春分忙前忙后,时春分怕他,他是知道的,可怎么这次回来,好像更怕了呢? 是在茶会上被吓着了吗? 想到茶会上种种,他的脑海里不由地浮现了前晚做过的梦,梦里他没有回来,时春分当众承认了自己信口开河,漕帮三姐妹雇人将此事在柳州大肆宣扬,很快整个柳州就知道了褚家大少奶奶在茶会上打肿脸充胖子,连褚家一个姨娘都比不过,华亭县主因此大怒,一回来就将时春分关进了佛堂,时春分又惊又怕,夜夜在佛堂流泪…… 即便已经知道梦里的事情不会再发生,可褚令想到的时候,还是不免迸出浓浓的戾气。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竟是那个从小被他捧在掌心的二妹! 时春分备好茶饭转身,一回头就看见褚令脸上的戾气,她吓得双手抖了抖,可又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大爷……” 褚令回过神来,一抬眸看见她惨白的脸色,目光微不可见地沉了沉,“坐。” 时春分依言坐下,离燕识趣地出去为他们带上房门,这还是他们成亲后第一次面对面地坐在一起吃饭,离燕早就把布菜的规矩教了时春分百次,可眼下对着褚令的冷脸,她却突然忘了该做什么。 “吃。”最后还是褚令打破沉默,给她夹了块口蘑。 时春分身子一颤,低着头没有说话。 褚令也不勉强,自顾自地吃了起来,等到他碗里米饭去了半碗,一抬头便看见时春分已泪流满面,他手中动作一顿,蹙眉道:“哭什么?” “对……对不起,大爷……”时春分像是做错事被人抓包的小孩,手足无措地抹着自己的眼泪,“是我太笨了,什么都做不好,茶会主持不好,布菜也不会,我……我……” 她“我”了半天,却没“我”出个所以然来。 褚令嗤笑出声,眼里透着讥诮,“你以为我是想娶个丫鬟吗?” 时春分一怔,有些错愕地望着褚令,这是在安慰她吗? 褚令大概没了胃口,直接放下筷子站起了身子,“我回来后还没给祖母请安。”许是意识到就这么离开过于生硬,他的脚步一顿,补充道:“茶会的事不是你的错,我会帮你向祖母解释。” 说完这个,他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时春分坐在原位,怔怔地看着褚令还没吃完的那半碗饭,动作木然地将他为她夹得那块口蘑塞进嘴里,口蘑嫩滑的滋味在她舌尖绽放,她才后知后觉地懊恼起来,她怎么就这么笨,连哭的时机都不会挑?! 褚令匆匆走出房间,正准备离开院子,身后突然有人将他叫住,“大爷!” 他停下脚步,回头便看见了余阿兔在他身后,红着脸上前跟他打招呼,“我是余阿兔,大奶奶的表妹。” 褚令微微点头,吩咐道:“多陪陪她。” 余阿兔点了点头,褚令便转身走了。 离燕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对余阿兔冷笑,“你倒挺会找机会露脸。” 余阿兔低下头,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我先进去陪大奶奶了。” 离燕冷哼一声,给她让出了道路。 这世上总有人不撞南墙不回头,她哪拦得住那么多? 第15章 大爷要去投军! 褚令提前回来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即便是最疼他的老太太,也对他这次的莽撞有些不满。 “你可别告诉我,你是怕她在茶会上吃亏才连夜赶回来的?” 面对跪在自己面前的孙儿,老太太第一次这么疾言厉色。 褚令素来是个坦荡的人,也不爱撒谎,可就在他准备承认的时候,脑海中突然浮现了时春分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 我太笨了,什么都做不好。 于是话到嘴边拐了个弯儿,“春分又不愚笨,哪那么容易吃亏?即便孙儿没有碰巧赶到,她也一定会想法子为自己解围的。” “呵!”老太太只觉得好笑,“你倒是会往她脸上贴金。” 褚令避开了这个话题,“祖母不想知道孙儿是为什么赶回来的吗?” “嗯?”老太太果然将时春分抛诸脑后,“为什么?” “孙儿想投军。” 短短五个字,在褚家掀起了轩然大波。 时春分收到消息的时候,余阿兔正在帮她撤走桌上的碗筷,褚令没填饱肚子,她也没心情吃,直到褚令走了,她才发现比起郎君的冷脸,她更害怕让老太太失望。 也不知道褚令去了老太太那儿,谈得怎么样了? 余阿兔看着她恍惚的模样,纠结半晌终是忍不住开口,“大奶奶,二小姐她……太离谱了!” 她是时春分带进褚家的,即便内心对她有诸多不满,可还是认定自己与她是一边的,今日茶会的事她看在眼里,外人对时春分处处刁难也就罢了,怎么自家人还如此算计? 提到此事,时春分的脸色也有些难看,以前做童养媳的时候被保护得太好,以至于深宅大院里的腌臜事儿完全没有见过,成亲后她也曾想过褚令那样的风姿会不会给她带来麻烦,但也仅限于对待外人,会被自家人算计,是她从未想过的事情。 “若是今日姑爷不回来,你就要白白吃个哑巴亏,这对她有什么好处,她怎么就这么坏呢?” 余阿兔还在旁边忿忿不平地数落着褚莹,时春分回过神来,有些无奈地笑笑,“这些话以后别再说了。” “什么?!”余阿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奶奶打算就这么算了?!” “她是大爷的妹妹。”时春分平静地陈述着一个事实,她也不是多么大度,只是褚令一回来就为她做了这么多,她别的事情回报不了,不让他为难还是能做到的。 能让褚令豪掷千金为她建下揽月楼,褚令应当……很喜欢这个妹妹? 余阿兔怔了怔,很快也明白了过来,虽然有些不甘,却到底还是安静了下来。 二人沉默间,离燕突然匆匆闯了进来,“不好了,大奶奶,大爷被老夫人关进佛堂了,大爷说他要去投军!” 夜骤然惊起,整个褚家乱成一团,褚严是最莫名其妙的,怎么他出门一趟,儿子回来了,女儿变坏了,媳妇儿还没有踪影? 褚令不是去接他娘的吗? 现在人呢?! 但这些都远远比不上老太太的伤心,记忆中,老爷子死了老太太都没哭过,可如今却因为褚令要投军而哭了。 褚严酸溜溜地想,老太太可真疼这个小崽子啊! “我含辛茹苦将他养到这么大,他想要什么我都给,他想做什么我都准,可他如今竟然说要去投军?!”老太太是真的觉得委屈,他们褚家有的是钱,褚令又是小辈里最出色的一个,干点什么不好,竟然要去投军?! 那都是穷人家走投无路的法子,他跑去凑什么热闹?! 又苦又累不说,战场上刀剑无眼,他是想吓死她这个老婆子吗? 时春分站在一旁,默默地听着老太太跟褚严抱怨,心里同样不知所措。 战场上的变数太大了,就算是身经百战的将军,也未必能次次平安归来,更何况是褚令这样娇生惯养的少爷? 褚严摸了摸鼻子,倒是没老太太这么绝望,每个男人天生就会有一种对从军的渴望,他也并不例外,虽然这股渴望已经随着他年龄渐长逐渐淡去,可骨子里的热血是不会变的,如果他年少时有褚令这样的勇气,说不定现在也成为了赫赫有名的大将军,思及此,他的嘴唇动了动,讪笑道:“娘,阿令他的身手不是挺好的,整个柳州都无人是他的对手,若是真的去军营里历练历练,也未必是件坏事。” 老太太气得一巴掌拍在了他的头上,“你这说得是什么话?身手好就要去军营了?回头青青回来,第一个扒了你的皮!” 在收拾不靠谱的儿子这件事上,老太太倒是与儿媳空前地达成了一致。 褚严缩了缩脖子,心想儿子当爹的也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老太太长吁短叹了一会儿,目光很快落到了时春分身上,从她进来到现在一句话没说,心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想到如今褚令对她颇为看重,老太太的目光缓了缓,温声道:“春分,阿令要投军这件事,你怎么看?” 时春分的身子一颤,像上学堂被先生点到名一样惶惶,她正想说自己与老太太想法一样,也不希望褚令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可话到嘴边却突然说不出口了。 她想到褚令今日风尘仆仆跑回来的模样,少年目光熠熠,眼里似有星辰万千。 应当是极想极想极想去的? 她就像全天下所有的女子一般,不希望丈夫置身险境,但她希望褚令开心。 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时春分慢吞吞地开口,“我觉得……未尝不可。” 似是没想到今日一个两个都造了反,老太太差点没气得一口气厥过去。 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 最后她和褚严都被撵了出去,只剩下庆嬷嬷在屋子里哄老太太。 褚严先前还觉得褚令挑女人的眼光太差,可这会儿却像找到了知音,“春分,真想不到你一介女子能有如此见地,男儿志在四方,老夫也觉得阿令没错。”但很快地,他又蔫了下去,“但这个家咱俩说了不算,我娘不肯,青青也不会肯……” 第16章 娶到你是他的幸运 褚严长吁短叹地走了,时春分一个人站在原地,静静地凝视着佛堂的微光。 其实她哪有什么主见,她大概是褚家最没主见的一个了,选择支持褚令从军,就跟配合他在茶会上演戏一样,只是不想让他失望。 她就像只鸵鸟一样,盲目地把头埋在褚令怀里,听从着他的所有指挥。 至于他指挥的方向是对是错,她从不会想,也不敢去想。 离燕跟在她的身后,好心地提醒道:“奶奶,大爷今晚吃的不多,要不要去给他送点东西?” 时春分点了点头,“你去安排。” 离燕一怔,不解道:“那奶奶你呢?” “我留下来陪着他。” 褚令在佛堂内跪了一夜,时春分就在佛堂外面守了一夜。 褚家本就不是一个藏得住秘密的地方,天色一亮,各房中人就陆陆续续地借关怀之名来打探消息,他们进不去佛堂,又不敢去老太太面前造次,便一个接一个地跑到时春分面前嘘寒问暖,问得最多地便是褚令是不是真的想去从军? 时春分知道的也不比他们多多少,故而便温柔疏离地回绝了他们的提问。 拒绝的次数多了,这些人便觉得她不识抬举,褚令是他们褚家最出色的儿郎,难道他们会害他不成? 时春分还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仿佛从褚莹开始,她已经不知道在褚家能信谁了? 柳姨娘也来了一趟,跟其他人相比,她从头到尾都是温和体贴的,没有过多地去打探褚令的种种,甚至送了珍珠末来给时春分定惊,只是话到最后,不免要提起褚莹在茶会上的所作所为,让时春分刚刚有所缓和的心情瞬间又提了起来。 “炎龙鱼一事,我已经问过莹儿了,原来此事由始至终都是她虚构出来的,目的只是想让你难堪。”柳姨娘垂着眸子,一副身心俱疲的模样,“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坏了,仅仅因为嫉妒你这个大嫂,就做出如此卑鄙下作的事情。或许是我对她缺乏管教,才导致了如今的局面,我打算将她送去柳庄,待她好好地反思改过,再接回家中。” “什么?!”时春分一脸意外。 柳庄乃是柳家当初给柳姨娘陪嫁的宅子,大老爷为表对柳姨娘的怜惜,将那座宅子改造成一个小小的避暑山庄,每年都会陪柳姨娘母女三人到那里小憩几天,柳姨娘将褚莹发配到那儿,几乎是断绝了她和褚家的往来,光是吃穿用度就不可能再像家中一般自在。 “柳姨娘,你不必这么做的……”时春分嗫嚅着开口,“我本就没打算与二妹妹计较。” 柳姨娘苦笑起来,“你不计较不代表她没有做错,今日她能用腌臜心思算计家里的人,明日就会用更龌龊的手段对付外人,褚家丢不起这个脸。” “话虽如此,可是……” “你不必再劝了。”柳姨娘一口打断了她,“老爷那边我自会解释,其实我该感谢你才对,如果不是昨日这出,我还看不清自己的女儿是个怎样的人。趁着她年纪还小,早早地将性子给掰扯过来,不然将来嫁人,只怕会受更多苦难。” 她都这么说了,时春分自然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得道:“希望二妹妹能明白姨娘的苦心才是。” “那是自然。”柳姨娘勉强笑笑,很快回了自己的院子。 时春分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不知怎地觉得她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这样的手段固然有些心狠,可那是来自一个母亲的担当,她这个外人又有什么资格去苛责呢? 因为这件事,导致时春分的心情又低落了许多。 褚莹是大爷最喜欢的妹妹,等大爷走出佛堂发现她已经被发落去柳庄了,不知心里会作何感想? 如果不是因为她的出现,事情不会变得如此糟糕。 如果大爷娶得是一个大家都喜欢的妻子,那所有事情都不会发生,华亭县主不会远走,褚莹也不会因为讨厌她而生出嫌隙,她想像只鸵鸟一样假装没看到自己与大爷的差距,可现实一次次地告诉她,她根本配不上大爷。 就在她郁郁寡欢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骤然响起,“大堂嫂!” 时春分一抬头,便看见褚润笑着向她走来,与褚令清冷的气质不同,褚润大概自带亲和的气息,每次他出现在人前,总有一种很好亲近的感觉,至少时春分是这么认为。 “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褚润小跑几步,走到了她的面前,“我听说大堂兄被祖母关进佛堂了,莫非你在这儿守了一夜?” 时春分微微点头,没有否认自己的付出,“我一个人回去也睡不着,便在这里陪着他。” 褚润笑了起来,“大堂兄可真幸运,有你这么好的妻子。” “幸运?”时春分一怔,自她嫁给褚令以来,还从未有人这么说过。 大多觉得她配不上褚令,或者只会拖褚令的后腿,就连她自己也觉得她不是褚家大少奶奶的最佳人选。 可偏偏有这么一个人跑来告诉她,褚令娶到她很幸运,尽管这话很大可能是恭维,可她还是有些恍惚。 “对啊!”褚润认真道:“这世间漂亮的女子很多,家世好的女子也很多,可会在佛堂前守自己丈夫一夜的女子却不多。我不知道大堂兄为什么会突然想要从军,但他是娶了你之后才做的决定,大抵是因为觉得有你在安心了不少,才会如此义无反顾地去追寻自己的理想。从军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很苦很累还随时会丢了性命,可你却给了他勇往直前的勇气,这难道不是他的幸运吗?” “这……”时春分愣了起来,半晌后突然笑了,“你说得我都快信了。” “这本来就是事实。”褚润含笑看着眼前的女子,从第一次见面,他就知道她不是一个自信的人,就跟他一样,明明什么事情都没有做错,却总是受到外人的苛责,她是因为家境贫寒,而他却是因为嫡庶之分。 外人只道他们幸运,这样的出身却能得到许多许多…… 可又有谁知道,出身不是他们选的,能得到的东西亦非他们的选择。 第17章 我们褚家不养闲人 褚令在佛堂跪了一夜,快到天亮的时候睡着了,然后做了一个很糟糕的梦,梦里他在佛堂罚跪,时春分却和褚润在门口聊得开心,大概是太开心了,还得意忘形地笑出了声音,那笑声着实刺耳…… 褚令倏地一下睁开了双眼,佛堂外隐约传来了女子的笑声。 不是梦,是真的! 褚令额角青筋跳了跳,以手撑地站起了身子。 佛堂外,时春分难得笑得那么开心,大概是紧绷了两天的情绪终于得到了片刻的松弛,在褚润面前,她罕见地放下了防备。 “对了,大堂兄要去从军的事情,是一时兴起吗?”褚润突然问道。 时春分一怔,下意识地看了他一眼,见他满脸真诚,问得也坦荡,不像其他人将不怀好意写在了脸上,她犹豫了一下,仍然摇了摇头,“我也不太清楚。” 似是没想到她会给出这个答案,褚润一顿,接着叹了口气,“从前我就知道大堂兄身手了得,还以为他会去考个武状元当当,却没想到他会选中一条如此危险的路。” “武状元?”时春分有些意外,褚令的身手已经好到这个程度了吗? 见她似乎不太了解,褚润笑着补充道:“大堂兄八岁起就说要习武,祖母给他找了整个柳州最好的武师傅,刀枪剑戟样样不在话下,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时春分的心提了起来。 褚润正想再说,突然瞥见佛堂里迈出的身影,眸子不禁闪了闪,“大堂兄?” 时春分一怔,立刻回头望去,果然看见褚令冷着张脸走出了佛堂,老太太并未差人过来请他出去,所以这很大可能是他自作主张,她的心中一紧,下意识地上前,“大爷……” 褚令却没理她,径直走到褚润面前,嘴角噙着冷意,“我以前倒是不知道,你对我这个堂兄如此关心?” 这话便是在责怪他多管闲事了,褚润脸色一白,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这尊煞神,有些狼狈地退后了两步,“大堂兄,我……”他下意识地看了时春分一眼,指望她为自己说几句话,没想到对方比他更怕褚令,垂头丧气地连眼皮都不敢抬,看来是没指望了。 褚令注意到他的目光,脸上表情更冷,他不动声色地挪了挪身子,将时春分挡得严严实实,才冷冰冰地开口,“你要是课业不重,就去跟你爹学做生意,我们褚家不养闲人。” 这话便说得有些重了,饶是时春分都忍不住抬头看了褚润一眼,见那少年脸色发白,讪讪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完全没有了以往的闲情逸致,她下意识地伸手扣住褚令的手臂,“阿润他也是一番好意。” 褚令扫了她一眼,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那一眼竟然饱含着嘲弄与失望,她突然就有些后悔,觉得自己不应该多嘴。 褚润的脸色几经变幻,在时春分为他说话之后,终于扯出了一抹笑容,“大堂兄说得是,我这就回去准备课业。” 说着,他向褚令拱了拱手,又歉意地看了时春分一眼,才施施然转身离去。 时春分本来觉得他有些可怜,可一抬头看见褚令的冷脸,又觉得她还是先顾好自己。 她低着头,绞尽脑汁地想着自己该说些什么才能缓解褚令的心情,但还没想出来,就听见褚令冷笑道:“你什么时候跟他这么熟了?” 时春分有些莫名,这就算熟吗,才聊过两次而已。 可她不敢反驳褚令,斟酌半晌才嗫嚅道:“难得他主动关心,我总不好太寡情了。” “呵!”褚令讥笑出声,眼角眉梢都挂着寒霜,“你真的觉得他是在关心我吗?” 时春分一怔,她虽然嘴笨心却不盲,褚令都说得这样明显了,她哪会不明白他的意思,“他也是来探听消息的?” 这个“也”字,让褚令多看了她一眼,语气也有所缓和,“二房一脉非祖母所出,与我们的关系也不算好,平日祖母议事都避着他们,你说他今日因何而来?” 时春分垂眸,“我明白了。” 褚令跪了一夜,刚眯一会儿又被他们说话的声音吵醒,此刻也有些乏了,他抬手捏了捏眉心,眼底隐约有乌青晕出。 时春分察觉到他的动作,这才像想起了什么一般,迅速道:“大爷你在这儿等等,我去去就来。” 说着,也不等褚令回应,就急急忙忙地跑开了。 褚令从未见过她如此跳脱的模样,一时也有些怔了,等到时春分回来的时候,才看见她手里端着盆热水,摇摇晃晃地向他走来。 褚令表情一滞,一时忘了去接,恍惚间时春分已端着热水走到了他的面前,“这里条件有限,我不敢要太多东西,怕那些人告到祖母面前,只能先打盆水来给你净脸。”她一边笨拙地解释着,一边拧了热帕子出来,抬手就给褚令擦脸。 平时多说一句就吓得不行的性子,擦脸的时候倒是格外细致。 褚令能感觉到她的手指柔和地擦过他的眉峰,鼻梁,最后才到嘴唇,他的嘴唇偏薄,算命的都说是寡情之相,可他却觉得也不尽然,一个寡情的男子,如何会因为一条热帕子就动了心弦呢? 他自嘲地勾了勾唇角,飞快地敛下自己眼底的异样。 净完脸,时春分洗了道帕子,又开始给他净手。 褚令的手很好看,五指葱葱,骨节分明,任谁被这样的手握着,都会觉得很有安全感。 时春分也是在这个时候,才突然觉得一切变得真实起来,大爷成了她的夫郎,而她在给自己的郎君净手。 许是意识到这样的氛围过于旖旎,褚令轻咳一声,询问道:“离燕她们呢?怎么不跟着你?” 时春分拧干帕子,笑了笑,“是我叫她们回去的,祖母有心要罚你,这么多人挤在佛堂门口不太好,况且她们休息好了,回头再伺候你也方便点。” 褚令微微点头,脸上的湿气被风一吹,他还真的清醒了不少。 时春分看着他,犹豫道:“你就这么出来了,不怕祖母责罚吗?” 第18章 不甚可爱 提到这个,褚令的目光闪了闪,他素来不是一个冲动的人,可每次一梦到跟时春分有关的事情,他就跟着了魔似地,茶会那日赶回来是如此,今日走出佛堂亦是如此。 可这事他不能跟时春分明说,否则她就会知道自己像个小偷一样,从八岁起就一直窥探着她的人生。 褚令闭了闭眼,故作镇定道:“无妨,我现在去找祖母请罪就是了。” 时春分:……她还以为他有什么好主意呢! 时春分叹了口气,“我陪你一起去。” 多一个人在场,老太太的处罚或许会轻一些。 褚令却摇了摇头,“不用,你回去让离燕她们给我准备早膳和浴汤,我给祖母请了罪就回去吃饭。” 时春分一愣,下意识地点头,“好。” 直到她离开老太太的院子,走在回屋子的路上,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褚令怎就那么笃定他可以回来吃饭呢? 褚令并没有骗她,在她回去后不到半个时辰,他就顺利地返回了院子,也不知老太太那边他是怎么哄好的,看他的模样也不像是被打了掌心,时春分满心好奇,却又不敢多问,怕他受了什么委屈强忍着,自己问了反而让他难堪。 因为他回来得太早,时春分并没来得及备好早膳,褚令只得先去沐浴。 一般公子哥儿沐浴都是要由通房丫头伺候的,褚令没有通房丫头,便养成了自己沐浴的习惯,等他沐浴出来,屋内已经摆上了四菜一汤,而时春分也换了衣服,安静地坐在桌前等着他。 想到昨晚那顿饭不欢而散,褚令的脚步顿了顿,若是时春分再哭起来,他可没力气哄她。 时春分察觉到他的目光,很快抬起眸子,表情明显一喜,“大爷!”少女仰起小脸,唇角掠起微笑,鼻尖薄薄晶亮,大概等了太久,似有细汗渗出,而最让褚令震撼的是,她的眼睛盈盈如水,像是一汪清泉,在他出现的时候,骤然投进一颗石子,激起层层涟漪,里面饱含着期待与欣喜,叫他不忍后退半步。 罢了,他在心里轻叹道,哭就哭,堂堂男子汉,还能被眼泪淹死不成? 褚令大步上前,在她面前坐下,淡淡道:“等了很久?” 时春分迅速摇头,自觉地拿起碗筷开始帮他布菜,“这些菜刚刚做好,所以也没等多久。” 褚令看着她布菜娴熟的姿势,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期待的恐怕不是他的出现,而是急着想要向他展示自己的进步,虽然有些稚气,却也不甚可爱,但很快地,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原来他对时春分的偏爱竟已夸张到这个地步了,布菜有什么可爱的,未免太偏袒了一些。 时春分并不知道褚令的冷脸下藏着那么多心思,她一抬头看见他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心里还有些忐忑,“我哪里做错了吗?” “没有。”褚令赶紧垂眸,去看桌上的菜式。 春笋牛肉,香椿拌豆腐,鸭条溜海参,三色鸡丝面和紫苏杨梅露,简单精致却又令人食指大动,就这么会儿功夫,厨房能安排得这么好,倒是令他有些意外,他拿起筷子夹了口春笋送进嘴中,时下正值春末,已经过了吃春笋的最好时机,可他夹得这一口,竟嫩得与初春的笋子无异,看来府中厨娘本事见长。 “怎么样?”时春分迫不及待地问道,看起来似乎很在意他的评价。 褚令颔首,“不错。” 时春分立刻露出了笑容,她知道褚令向来挑嘴,连他都觉得不错,那就是真的不错了。 褚令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没想到自己在她面前夸夸厨娘都能这么高兴,可见他平时在她心里不是什么好形象。 想到这个,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再次伸出筷子夹了块海参。 长相俊美的人,不管做什么都是赏心悦目的,明明只是普通的夹菜动作,却生生地被他做得活色生香。 时春分本来只是想观察他吃菜的反应,却见那块海参被他送进嘴里,他的嘴唇薄而红润,不似女子那般妖艳,却自有一种诱人的色泽,食物进了他的嘴中轻轻咀嚼,能清晰地看到他下巴的弧度,流畅而锋利,再往下是他的喉结,那是男子独特的象征,像是引诱女子采撷的禁-果,只看两眼便忍不住脸红心跳。 一口海参咽下,似是察觉到时春分炽热的目光,褚令轻挑眉毛,“你怎么不吃?” 时春分一惊,手忙脚乱地拿起筷子,“我……我这就吃。” 看见她狼狈的模样,褚令有些好笑,这女人总是一惊一乍的,像只误闯人间的兔子,哪哪都是雷点。 许是被他的反问吓着了,接下来时春分安静了许多,除了时不时地帮他布菜,就是低头用膳,很少再有其他反应,直到褚令差不多吃饱,伸手去拿她盛的紫苏杨梅露,她才抬起眸子,双目灼灼地看着他。 褚令一拿到嘴边,便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酒香,跟以往他喝过的用糖水做的杨梅露不同,掺了酒味的杨梅露显然更加醇厚,而且有助眠之效,小小一碗下肚,他已有些昏昏欲睡,脸上染了一层薄晕。 “这酒……很特别。” 知道时春分爱听夸奖,褚令用最后一丝理智称赞了一句。 时春分果然心花怒放,“这是我去年酿的,大爷若是喜欢,今年我多酿几坛。” 然而她并未等到褚令的回答,因为他已经用手撑着下巴,在桌上打起了瞌睡,并非他不胜酒力,而是先前日夜兼程地赶回柳州,一回来又被老太太罚跪了一夜,他已经几日没有睡好了,平常人酒足饭饱尚且犯困,更何况他已经累得不行。 时春分怔了怔,接着很快笑了起来,见惯了褚令清冷严肃的模样,骤然见到他打瞌睡的样子,她还真觉得有些新鲜。 人一松弛下来,便容易犯浑。 比如此刻时春分见褚令睡着了,第一反应不是叫人来将他抬到床上,而是忍不住伸手去刮他的鼻梁…… 第19章 你是? 褚令的鼻梁很挺,却又不显粗壮,像是雪中寒松,张扬而又挺拔地存在着。 时春分的手指在他的鼻梁上轻轻划过,像是在雪中划出焰火,一瞬间照亮了整座心房。 这大概是她成亲以来,做过最大胆的一件事了。 —— 褚令一觉醒来,人已经躺在了床上,他揉了揉因为长时间睡眠而有些沉重的额角,眼里罕见地露出几分迷茫。 今天他竟然没有做梦。 自他八岁起,他每次睡觉都会梦到跟时春分有关的事情,那些事大多预示着未来,有时候简直准的叫他惶惶不安,他在梦里看遍了时春分的一生冷暖,回到现实的时候又试图亲手改变。 万幸的是,大多数事情都经过他的努力偏离了命运的轨道,比如茶会上褚莹的算计,又比如佛堂外面褚润与时春分的聊天…… 这些梦已经成为了他生活的某种习惯,骤然变成一片空白,他竟不知道自己醒了该做什么才好。 “大爷,你醒了?” 一个惊喜的声音骤然在屋内响起,褚令抬眸望去,看见得是一个陌生女子的面孔,他拧起眉头,不悦地开口,“你是?” 余阿兔被这两个字问得一滞,本能地反问道:“大爷,你不记得了?我是大奶奶的表妹余阿兔啊!” 褚令想了想,似乎在前晚的确有这么个人,追在他后面介绍过自己,当时夜色已深,他又心情不佳便没有留意,可即便如此,他脸上的戾气还是没淡下半分,“谁让你在这儿的?” 余阿兔缩了缩脖子,她来褚家的时间尚短,也只伺候过时春分一人,从未遇见过这么疾言厉色的主子,一时有些被吓着了,“是……是大奶奶让我留在这儿的,她怕大爷醒了没人伺候。” 这话倒是真的,时春分虽然性子单纯,却也没少听说过府中丫头往主子床上爬的腌臜事儿,若是褚令自己想要倒也罢了,可他睡前喝了点酒,也不知醉了没醉,她怕自己走开后褚令被人算计,才选了余阿兔过来伺候。 一来她年纪尚小,不至于那么大胆; 二来始终是自己的表妹,怎么都比外人放心。 提到大奶奶,褚令的脸色才有所缓和,但仍然面若寒霜,令人望而生畏,“我不用人伺候,你出去。” 余阿兔一愣,虽然害怕却有些不甘,“可……可是,大奶奶说……” “我让你出去!”褚令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 他本就生得冷峻,一发起怒来更如地府修罗,吓得余阿兔浑身一抖,忙不迭地退了出去,“是,大爷!” 发了一通脾气,人反倒清醒不少。 望着空荡荡的房间,褚令默了默,不得不慢腾腾地起身穿衣,他虽然没有通房丫头,可以前身边伺候的人还是有的,只因想着成亲后这些事情都有夫人代劳,所以才全部打发到别的院子,免得徒生事端。 现在看来,该用的人他还是得用,不然让时春分安排,只怕他身边会更加混乱。 褚令穿好衣服,便走出了房间,屋外余阿兔还在守着,大约是想到他刚才凶神恶煞的样子,一看见他出来就缩了缩脖子。 “大奶奶去哪了?”褚令扫了她一眼,冷冰冰地问道。 余阿兔立刻回答,“柳姨娘要将二小姐送去柳庄,老爷十分生气,派人将奶奶叫了过去。” 她的话音刚落,便感觉面前有一阵风刮过,褚令已飞身而去,跑得没了影踪。 —— “大嫂,呜呜,我知道错了!呜呜,对不起!呜呜,你原谅我!” 时春分一进褚严的院子,褚莹就不知道从哪儿扑了过来,猛地跪在她面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时春分被吓了一跳,看见这种场景,本能地伸手去扶,结果还没碰到褚莹,褚芊又不知从哪儿扑了过来挡在她面前,抱着她的腿大哭,“大嫂,呜呜,二妹知道错了!呜呜,你原谅她!” 时春分的眉心跳了跳,一脸的手足无措。 褚严看见这副场景,气得冷哼一声,“怎么样,你是要我这个公公也跪下,才肯答应不送走我的女儿吗?” 这话可说得太严重了,吓得时春分双腿一软,也顾不上跟褚芊客气,一把将她推开,跪在了褚严面前,“儿媳不敢。” “哼!”褚严仍觉得生气,“要不是莹儿过来求我,我还不知道你这个做大嫂的如此狭隘,只因为莹儿说了几句不合你心意的话,就要将她一个孩子发落去柳庄,你是不是忘了她是我的女儿,不是你的丫头?!” 时春分一脸莫名,褚莹要被送去柳庄的事情她是知道的,可这件事明明是柳姨娘提的,什么时候变成了她的决定? 莫非跟之前褚莹的事情一样,柳姨娘以退为进,也算计了她? 想到这个可能,时春分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瞬间蔓延了全身。 倘若褚莹算计她,还能说是小孩子不懂事,那柳姨娘算计她,便是其心可诛了。 她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要跟褚莹计较什么,倘若柳姨娘为了保护褚莹,而存心要离间她和褚严,那未免太可怕了。 偏偏这件事柳姨娘来跟她说的时候,她的身边没有任何人可以证明,就算此刻她道出真相,恐怕褚严也不会相信一个母亲会舍得主动发落自己的孩子,那她该怎么解释呢? 她为难的样子落在褚严眼里,简直是坐实了她的恶毒。 褚严昨天还觉得她支持褚令投军是个不错的儿媳,可眼下却觉得她是天生歹毒,才会枉顾自己丈夫的安危,才刚嫁进来没几天就想发落丈夫的妹妹,这样的儿媳如何能留?! “公公,我……” 时春分正想开口解释,旁边哭得抽抽搭搭的褚莹突然爬了几步,扑到褚严面前砰砰砰地直磕响头,“爹,你不要怪大嫂,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卑鄙无耻,故意算计了大嫂,大嫂恨我是应该的,你不要怪她!” 她从小娇生惯养,没磕几下额头就红了,渗出了丝丝鲜血。 褚严看见更觉她真挚可怜,连忙伸手将她扶起,“够了,莹儿,别磕了,再磕头都要坏了,爹相信你,爹相信你!” 第20章 仗势欺人 褚莹这么一磕,惊得时春分连解释都忘了,她当然不觉得褚莹这么轻易就会痛改前非,奈何人家姿态和架势都做足了,她信不信不重要,褚严信就行了。 褚严将褚莹扶起,伸手拂去她的眼泪,然后将她交到平时伺候她的婆子手里,叮嘱她们好生照料,这才扭头望向时春分,脸上怒气冲冲,“你看到没有,莹儿她只是一个孩子,做错事很快便知道悔改,你身为大嫂不仅没好好教她,还想将她置之死地,你的良心过意的去吗?!” “过意不去!”时春分脾气再好,此刻也忍不住提高了声音,“但此事并非儿媳所愿,乃柳姨娘的主意,儿媳也曾苦言相劝,可柳姨娘她心意已决,我一时未能劝服,我本想着等大爷从佛堂出来,再与他商议此事,看能不能及时阻止,没曾想……”她扫了褚莹一眼,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当中的意味却不言而喻。 褚莹缩了缩脖子,假装没看到她的目光,低着头继续抽抽搭搭,俨然一副将可怜进行到底的架势。 褚严冷笑起来,脸色并未因时春分的解释缓和多少,“莹儿也是这么说的。” 短短一句话,便堵死了时春分的所有后路。 原来褚莹本就对褚严说了实话,只不过褚严根本不信一个母亲会舍得送走自己的女儿,所以才认定一切是时春分所迫,而柳姨娘不忍叫他为难,才将此事一力承担,他用自己对柳姨娘的了解,推断出一个他所认为的真相,并对此深信不疑。 时春分的所有解释,在他眼里成了砌词狡辩,她怔怔地跪在原地,看着褚严脸上的讥诮与鄙夷,一瞬间觉得自己脊背发凉。 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仅仅是因为她出身不好,不是他们心仪的褚家大少奶奶? 可这并不是她的选择啊! 至少在嫁给褚令之前,她从未奢望过这个位置,而嫁给褚令之后,她也自问安分守己,从未想过要用自己的主母身份去压着谁,结果她一片赤诚,换来的是他们一次次算计与奚落。 凭什么,凭什么她就该被这么践踏? 时春分的嘴唇动了动,想与褚严据理力争,可她骨子里的软弱与教养却让她开不了这个口,更何况她很清楚地知道,就算她争赢了也没有用,亲女儿和儿媳妇,任谁心里都会有把尺。 就在她已经绝望的时候,院子外面突然传来了下人行礼的声音,“大爷。” 褚令冷着脸走进院子,只消一眼便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大步上前,看都没看褚严一眼,径直伸手将时春分扶起,“跪在这里做什么?” 时春分的身子抖了抖,下意识地看了褚严一眼,抿紧双唇不敢说话。 褚严轻咳一声,有些心虚地望着褚令,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有些怕这个儿子,有时候在他面前,他有一种儿子才是老子的感觉,万幸的是,褚令还算尊重他这个父亲。 “没什么。”褚严故作镇定道:“你媳妇儿想将莹儿送去柳庄,我叫她过来责问了几句。” 褚令有多疼褚莹,褚严是知道的,所以此刻在褚令面前,他还是有几分底气的。 “呵!”褚令轻笑一声,仍然没去看他,而是望向褚莹,他的目光犹如一道利箭,仿佛能穿透人的皮囊,直达内心深处,窥见她心底的龌龊,直看得褚莹面红耳赤,甚至忘了继续哭泣,“这是我的决定。” 短短六个字传来,褚莹如遭雷击,不可置信地望向褚令。 这还是平时宠着她、纵着她的大哥哥吗? 他怎么能如此薄情? 褚严也一脸意外,顿时皱起了眉头,“阿令,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这不是茶会,你无需像在外人面前一样对此事一力承担。” 褚令终于看向了他,唇角缓缓勾起,眼里透着嘲弄,“原来你知道茶会的事情。” 知道还能将此事怪到时春分头上,足见他对褚莹的偏袒。 褚严怔了怔,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莹儿始终是你妹妹。” 这话便是要打亲情牌了,可惜褚令不吃他这套,“春分也是我妻子,父亲身为家翁,仗着她老实就这样欺负自己的儿媳,不觉得太无耻了一些吗?” “褚令!”褚严忍无可忍地开口斥道:“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 褚令将时春分护在身后,冷笑道:“孩儿只是实事求是罢了,倒是父亲自己今日如此惯着莹儿,他日若是她在外面惹了别人,你是不是也要搬出褚家大老爷的身份来护着她?等到将来整个柳州都传遍了莹儿的刁蛮名声,父亲就心满意足了?” “你?!”褚严气得浑身哆嗦,但一时竟找不到话可以辩驳。 正如褚令所说,他今天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仗势欺人罢了,欺时春分家境贫寒,欺她本性老实,但凡换了个厉害的儿媳,他是绝对做不出这般指鹿为马的事情来。 别说时春分本就没做,就算她真的做了要将褚莹打发走的事情,一切也是因为褚莹算计她在先。 褚严故意将褚莹犯下的错大事化小,何尝不是一种对时春分的不公? 他本以为时春分进门时间尚短,褚令断不会为了她而放弃自己的妹妹,可如今看来,倒是他这个做爹的算漏了自己儿子是个情种。 褚令见他说不出话来,不由讥笑一声,拉着时春分转身就走,他走的时候经过褚莹,脚步微微一动,“不知悔改!” 褚莹身子一抖,整个人瘫了下去,如果说之前茶会的事情,自己已经让大哥哥失望了的话,那么此刻他的言语,便是给她判了死刑,她休想再有回旋的余地,也别指望褚令会改变对她的看法。 从今往后,她在褚令心中便是一个算计大嫂的无耻之徒,以往所有的宠爱与情分,随着她算计时春分开始都烟消云散。 褚芊跪在一旁,有些同情地看了褚莹几眼,其实在褚莹拉她过来演戏的时候,她就有些担心会不会变成现在这个局面,但褚莹并不听她劝告,甚至要挟要拉她一起去柳庄。 她拿她没有办法,才不得不过来配合。 如今褚莹落得这样的下场,也算是她咎由自取。 只不过…… 她狐疑地看了时春分一眼,大哥哥怎么会这么喜欢这个大嫂呢? 第21章 难道你不想成为那样的人吗? 褚令拉着时春分离开,直到远离了褚严的院子,才逐渐放缓了脚步,他偷偷看了时春分一眼,见她目光呆滞,脚步虚浮,显然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他叹了口气,突然把手松开,时春分果然一个踉跄,摔进了他的怀里。 “这么快就投怀送抱?”他笑着揶揄。 时春分吓了一跳,立刻手忙脚乱地从他怀中爬起,慌乱道:“我……我没有。” 褚令挑眉,耐着性子逗她,“我还以为你太感谢我了,所以才这么主动。” 时春分的脸臊得通红,“大爷,您别逗我了。” 原本是夫妻间的情趣,可时春分这般脸薄,褚令也不好继续下去,只得轻咳一声,回归正题,“今日父亲有些过分,我代他向你道歉。” “不不……”时春分慌乱地摆手,“公公只是太疼莹儿了,不能怪他。” 为人父母,哪个不偏袒自己的儿女,若是她爹娘在世,想来也会这么护着她。 见她还算想得开,褚令微微点头,“嗯,他的确不是个坏人。” 时春分沉默起来,有些局促地揉着自己的衣角,她知道若是没褚令帮她解围,今日于她而言又是一场灾难,她知道自己应该感恩图报,最起码人家帮了她,她总不能再怨人家的挚亲,可嘴巴再大度都好,心里难免堵得慌,她可以理解一个父亲对女儿的维护,却怎么也理解不了褚莹对她的算计。 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儿,怎么能坏到这个地步? 她不说话,褚令也不催她,他静静地站在原地,等待时春分组织语言。 人不可能一辈子活在别人的护佑下,即便是他,也不能保证次次都及时赶到。 他要时春分自己想明白整件事情,至少下次再碰到这种事的时候,不会再像现在这么慌张。 时春分纠结半晌,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莹儿她……怎么就那么恨我?”她问这话时委屈极了,短短几个字竟有些更咽。 褚令低头看着她,见她眼睛红红地,皮肤被月光照的雪白,更像是一只成了精的兔子,不禁有些好笑,“她不是恨你,而是恨她心中的假想敌。” “啊?”时春分抬起眸子,对这个答案有些意外。 怎么会不是恨她呢? 都已经害了她这么多次了! 褚令见她懵懵地,脸上笑意更甚,如在雪中绽放焰火,恍得人移不开眼,“大概是我以前太宠她了,所以骤然成亲多了个大嫂,就会觉得有人分薄了她的宠爱,不管我娶的人是不是你,她都会这么觉得,所以你无需感到难过,好像自己害了她一样,其实根本与你无关。” “是吗?”时春分的心里舒服了些,但还是有些不解,“可她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怎么会有这么多心思?” “她的心思并不算多。”褚令直言道:“如果真的多的话,不会用这么浅显的手段,太容易被人拆穿了。” 言外之意,就是说她蠢了。 时春分低下头,一脸的闷闷不乐。 她知道褚令说得是对的,大宅院里的腌臜手段她不是没听过,比这更龌龊的都有,只是那些手段从未使到她的身上,她便觉得眼不见为净,褚莹是第一个误打误撞害到她身上的人,虽然只是因为小小的嫉妒,可却足以叫她心惊。 与其说她不相信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会这么坏,倒不如说她不敢相信自己以后要走怎样的一条路。 褚家这般复杂,褚令又那么优秀,将来她所面对的敌人,只会比褚莹恶毒百倍。 如今这点小孩子的手段,她便已经胆战心惊,将来遇到真正的强敌,岂不是死得比谁都快? 褚令本以为自己说得这么明白,时春分应该能开窍,可看她这副惶惶不安的样子,何止是开了窍,简直被吓得肝胆俱裂,他在心中叹了口气,不得不出声安慰,“其实你不用害怕,你现在是褚家大少奶奶,未来大房的权利早晚交到你的手上,应该是他们怕你才对。” 时春分惊得瞪大了双眼,“交给我?可我什么都不会啊!” “不会就去学。”褚令正色道:“你看祖母现在将褚家打理得井井有条,也不是天生就会的,褚家这些年经历过无数风雨,当中固然有不少父辈的功劳,可其中功劳最大的仍是我们的当家主母,难道你不想成为那样的人吗?” “额……”时春分的脑子里想到老太太当年抱她回来的模样,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她做梦都想成为老太太那么有本事的人,不说兼济天下,可至少能护住她这样的小姑娘衣食无忧,这对当初寄人篱下的她而言,无疑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事情。 褚令并不知道她的梦想只是想像老太太一样老了救助几个小姑娘,养在自己身边,促成几段美满姻缘,那对她而言便是无量功德,可在褚令眼里,老太太是一个刚柔并济、恩威并施的人,整个褚家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连他娘华亭县主都被老太太管得服服帖帖,这便是一个当家主母的本事,他不求时春分学到完美,可至少得有老太太一半的功力,才能镇住褚家的后宅,也不会再轻易被人算计。 当然,这种事是急不来的,起码此时此刻,他只希望时春分能有个概念,知道自己以后要走怎样一条路。 “慢慢来。”他轻声道:“咱们才刚刚成亲,很多事情都可以慢慢适应。” 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地清晰坚定,传到时春分耳里,瞬间抚平了她内心的躁动。 是啊,她有什么好怕的呢? 整个柳州最完美的儿郎已经站在了她的身边,不管他爱不爱她,至少是会护着她的,从茶会到褚严的院子,他已经尽了一个丈夫该尽的责任,而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坚定地像他一样,学会如何做一个好妻子。 “嗯。”她微微点头,脸上不自觉地晕起两朵红霞。 她不是一个生来就勇敢的人,但她愿意因他而勇敢。 第22章 一箭三雕 夜阑人静,柳姨娘一个人坐在梳妆台前,细细地打理着自己的青丝,美人多媚骨,她也不例外,虽然已经三十四岁的年纪,可因为保养得宜,脸上没有一丝细纹,岁月唯一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便是生完两个孩子后头发越掉越多,以至于她现在对满头青丝格外在意,就连身边最得宠的大丫头也不能碰她的头发。 “姨娘,老爷那边好像散场了。”说话的人叫绿枝,是柳姨娘身边的大丫头,刚才她一直站在阁楼的窗户边观察院子那边的灯笼,见那边的灯笼逐渐熄了,立刻转过头向柳姨娘汇报。 柳姨娘梳着头发,手中动作未停,“老爷最爱喝的鹿血酒拿出来没有?” 绿枝忙不迭地点头,“已经温好了放在屉子里,姨娘随时可用。” 柳姨娘微微颔首,眼里闪过几分得意,算算时间,她的莹儿应该已经得到了时春分的“谅解”,并会由褚严做主继续留在褚家,虽然整件事情她都没有出面,可她有信心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怪只怪时春分太过愚蠢,竟然天真地相信一个母亲会舍得送走自己的女儿,她本不想与她作对,可谁叫褚令护她护成那样,为了防止褚令与她们母女三人生出嫌隙,她只能用这种手段来离间他和时春分的感情。 倘若他跟褚严一样,相信了整件事情是时春分所迫,逼得她要送走自己的女儿,那固然最好。 就算他不信,时春分在她这儿吃了一个哑巴亏,日后也必定会与他生出嫌隙。 褚莹始终是他的妹妹,她不信褚令会如此狠心,为了一个女人就对自己的妹妹弃之不顾。 至于时春分那边,日后她大可以说整件事是褚莹自己的主意,她不想被送去柳庄,所以跑去求她的父亲,之后褚严不肯相信她的解释,她也没有办法。 以时春分那样愚蠢的性子,大抵只会自认倒霉,就算她心存不甘,也拿她们没有办法。 整件事情可谓是一箭三雕,既保住了褚莹,又离间了时春分和褚令的感情,还得到了褚严的怜悯,柳姨娘觉得自己这步棋简直下得太好太好了。 可惜华亭县主不在,不然偌大的棋盘,她还能想法子再添把火…… 正如柳姨娘所料,院子里的灯笼熄了没多久,褚严的脚步声就在阁楼外的楼梯上响起,一步接一步地抵达房间门口,就在她以为他会推门进来的时候,对方的脚步却停了下来,隐约还能听到一声重重的叹息。 她的心里一沉,与不知所措的绿枝对视一眼,二人都有一种事情的发展似乎超乎了她们想象的不安。 可是褚严不进来,她们也不好直接跑出去问,只能故作镇定地站在原地,假装没发现他的到来。 也不知踌躇了多久,褚严终于推门走了进来,柳姨娘故作惊喜地站起了身子,“老爷!” 褚严的目光闪了闪,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因为要假装自己不知道褚莹去求他的事情,柳姨娘很自然地答道:“绿枝见老爷的院子灯火通明,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一直不敢熄灯。”说着,她顿了顿,假装疑惑道:“对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老爷好像很少这么晚过来找我?” 褚严长长地叹了口气,他从未觉得这么为难过,因为柳姨娘的家世,这些年来他始终觉得自己亏欠了她,所以一直都待她和两个女儿如珠如宝,目的就是想告诉她们,即便是做他褚令的妾,也未必会比其他人的正妻差。 万幸的是,这些年来柳姨娘也很知足,从未因为姨娘的身份就轻贱自己,她一直努力地与华亭县主和谐共处,才让他享受了这么多年的齐人之福。 他本以为自己能保护她们母女三人一辈子,没想到这么快就被褚令打破了平衡,他要将褚莹送走,无疑是在柳姨娘心上捅刀子,这让他这个当爹的,以后还如何面对自己心爱的女人? 见他沉默不语,柳姨娘的心已凉了大半,她千算万算没算到褚令会无条件相信时春分并维护她,这让她所有对人心的计算都成了笑话。 她这一生,最怕的不是敌人有多聪明,也不是对手有多强大,而是她所忌惮的人,总会得到旁人无条件的维护。 比如褚严对华亭县主,又比如褚令对时春分…… 明明她们一个娇蛮,一个愚钝,可却总能轻而易举地被人护在掌心。 反而她温柔解语,机关算尽,却始终只能成为别人的备选。 她不甘心,太不甘心了! 大概是觉得事情总要有个了断,褚严纠结半晌,终于还是开口道:“你要送莹儿去柳庄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有没有想好哪一日出发?” 他问得是哪日出发,而不是再考虑考虑。 柳姨娘垂着眸子,唇边泛起一丝苦笑,“自然是越快越好,免得叫阿令难做。” 她的语气低落,可却没有要抗争的意思,让褚严微微一怔,心里更生怜爱,“你……你也不用这么委屈自己,阿令始终是你的晚辈。” 柳姨娘抬起眸子,一双眼睛红通通的,里面装满了泪水,但却始终含在眼眶,一副要掉不掉的样子,看起来可怜极了,“老爷,我不委屈,整件事本就是莹儿的错,怨不得别人。我只是有些难过,自己身为母亲却没有教好莹儿,如今她要被送去柳庄,不能再跟芊儿一起承欢膝下,老爷可会怨我不够尽责?” “不会,当然不会!”褚严连忙道:“如果连你都不算尽责,那我这个做父亲的又算什么呢?”说着,他一把将柳姨娘拥进怀里,犹豫道:“反而我想问你,我没能留住莹儿,你会不会怨我?” 柳姨娘靠在他的怀中,眼泪落了下来,“慈母多败儿,老爷这么做也是为了让莹儿认识到错误,等到她将来改过自新,咱们再接她回来也不迟。” “这倒也是。”褚严叹了口气,仿佛为自己的无能找到了借口,“又不是不回来了,等她回来的时候,咱们再好好补偿她就是了。” 第23章 为了保护她 听见他自欺欺人的说辞,柳姨娘闭了闭眼,指尖微微颤抖,“老爷说得是,将来咱们好好补偿她,给她说门不错的亲事。” 褚严一口答应,“这个你尽管放心,我们褚家的姑娘嫁得必然是柳州才俊!” “老爷可不要骗我。”柳姨娘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 褚严立刻赌咒发誓,“我保证用毕生本事,为莹儿谋一门整个柳州最好的亲事,若是连这个都做不到,那我这个当父亲的就天打雷……” “老爷!”柳姨娘适时地捂住了他的嘴巴,“别乱说话。” 褚严嘿嘿地笑了起来,“这下你放心了?” 柳姨娘弯了弯唇,眼里却透着冷意,她的莹儿本来就该得到这世上最好的一切。 褚令,时春分,来日方长,咱们且走着瞧! 为了表现她这个做娘的决心,褚莹第二天早上就被送进了去柳庄的马车,尽管她在马车上哭得昏天黑地,柳姨娘还是没有半分心软。 饶是褚芊素来理智冷静,此刻看见这种情形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娘,真的要这么对妹妹吗?” 柳姨娘一脸漠然,“娘这么做,是为了保护她。” 褚令在褚家素来说一不二,就算她求着褚严强行将褚莹留下,他也会用其他手段来对付褚莹,与其让褚莹战战兢兢地在褚家活着,倒不如无忧无虑地在柳庄长大,反正褚严已经花了重金在那儿打点,褚莹在那里虽然过得不如褚家,可也不至于委屈到哪儿去。 听见她冷冰冰的声音,褚芊不自觉地抖了一下,她与褚莹唇齿相依,如今褚莹被发落了,她将来的处境又能好得到哪儿去,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的娘亲会如此冷血,在利益面前毫不犹豫地把她们当成弃子。 看来她也要尽早为自己筹谋,免得将来成为下一个褚莹。 —— 消息传来的时候,时春分正在给老太太请安,先前褚令被罚的时候,她未经老太太允许就在佛堂外面守了一夜,虽然是发自真心的守护,可却未免有责怪老太太之嫌,所以在得到了褚令的允许后,她便自觉地来找老太太请安认罪。 老太太本就没有责怪她的意思,之前将她赶走,也是因为不满她支持褚令投军,可事后再想想,她这么胆小的一个人,却敢为了褚令反抗自己,足见她对褚令的一片真心,之后又听说她拖着柔弱的身子在佛堂外守了一夜,心里更觉难能可贵。 她活了一把年纪,形形色色的人见过不少,可像时春分这样真挚到有些笨拙的女子,还是第一次见。 “行了行了,你也别跪着了。”老太太示意庆嬷嬷扶时春分起来,“我又不是天生喜欢看人下跪,哪用得着你们天天跪我?” 时春分站起身子,成功被她逗笑,“祖母真是风趣。” 老太太笑了笑,关心道:“用了早膳没有?” 时春分摇了摇头,“急着来见您便没用。” 老太太一脸和蔼,“那便吃了再走,正好陪陪我这个老婆子。” 时春分微微点头,她也想看看老太太平时吃些什么,将来自己琢磨出适合她的菜式,也好及时给她送来。 庆嬷嬷退了出去准备早膳,屋里便只剩下了她们婆孙二人。 老太太知道时春分关心什么,主动道:“阿令年纪尚轻,还不知战场上的险恶,今日你纵着他,他日他真的上了战场遇到危险,说不定脑海中第一个念头就是怨你怎么不拦着他,所以为人妻子,也不可事事都顺着丈夫。” 时春分心里一惊,迅速点了点头,“春分知道了,多谢祖母教诲。” 老太太看着她局促的模样,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成亲这么久了,还是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横看竖看都没有主母的气质,娶妻求贤,老实本分之人在寻常百姓家或许是不错的选择,可在他们士家大族,这种主母是很容易被别人算计的,这对褚令而言可不算什么好事,她虽有心栽培时春分,可始终年纪大了,许多事情力不从心,偶尔提点几句还成,若是事事都得靠她,始终不是长久之计。 不过这事还真不能怪时春分,当年她被抱回褚家是当府中庶子的童养媳养的,而士家大族中的庶子,最重要的便是安分守己,不能觊觎嫡子的东西,故而时春分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都是不争不抢,随遇而安,而她也的确没有辜负那些老师的教诲,很好地做到了这一点,之后她嫁给褚令,更是匆匆忙忙,还来不及学什么手段,就已经成为了府里的大少奶奶。 即便她很努力地根据以往道听途说的事情来做一个似模似样的大少奶奶,可骨子里的胆怯与良善是一时半会儿没法改变的。 老太太也知道这种事情是急不得的,好在褚令年纪尚小,时春分还有成长的时间与机会,如今唯有盼望华亭县主尽快回来,好以婆母的身份教导和敲打时春分,这可比她这个老太婆说一万句都管用。 时春分并不知道老太太的心里已经想了这么多事,她有些局促地望向门口,就盼着庆嬷嬷能尽快带着早膳过来救她,不然老太太若是命令她不准支持褚令从军,那她可怎么办呢? 大概是她的祈祷真的生效,在她瞥了门口几眼后,还真的出现了一个下人急匆匆地赶来禀报,“老夫人,柳姨娘要将莹姑娘发落去柳庄,门房那边问您要不要拦?” 这话落下,时春分骤然一惊,原本局促的心情更加惶惶。 褚莹始终是老太太的亲孙女,柳姨娘搞了这么一出,也不知老太太会不会生她的气? 但她没想到的是,老太太只是抬了抬眼皮,便点头道:“放行。” 那下人得令,立刻飞快地退了出去。 时春分坐在原位,有些不安低头绞着手帕。 老太太只看了她一眼,便明白了她的心思,“你不必紧张,茶会的事情我也听说了,咱们褚家容不得这样腌臜的心思。就算柳姨娘不发落,阿令不发落,我也会发落她的,褚家素来赏罚分明,你也该学学他们的手段,不能每次都指着别人为你出头。” 时春分忙不迭地点头,“是,祖母,我明白了。” 第24章 小心得罪了她被发落出去! 从老太太那儿用完早膳回来,时春分整个人都是懵的,本想趁机研究研究老太太的口味,好为她创造几道菜式,没想到老太太用膳的时候告诉她,下午要举办宗族大会,让她正式与宗族长老们见个面,同时交代一下褚令要去投军的事情,以免族中谣言四起,对褚令的名声不太好听。 从知道这件事开始,时春分整个人便没了胃口,她心不在焉地陪老太太用完早膳,便匆匆请辞往回赶,打算去与褚令商量商量,看看下午有什么说辞,免得到时候大家又觉得她这个褚家大少奶奶对自己郎君的事情一问三不知。 大概是她心里想着事情,脚步又走得太快,转弯的时候没留神在地上绊了一下,似乎撞到了什么东西。 她听到“哎哟”一声,有些诧异地低下了头,赫然看见一个五岁左右的小姑娘摔在地上,显然是被她给撞倒了,她连忙伸手将对方扶起,关心道:“怎么样,摔得痛不痛,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离燕跟在身后,一眼认出了这小女孩的身份,“呀,这不是俐姑娘吗?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原来是三房嫡女褚俐,她还有个姐姐叫褚伶,时春分一直没机会与她们正式会面,所以没认出来。 听到离燕的提醒,才多看了她两眼,只见小丫头眼圆脸圆,穿着一身红色锦缎小袄,衣扣是纯金打造,边角缝制着雪白的兔子绒毛,一看就是有福之相,她被时春分扶着站起,摔倒了也没有大哭,反而咯咯一笑,向时春分伸出掌心,里面放着一颗乳白色的牛轧糖,“给你!” 时春分一愣,接着心中一暖,笑着接过,“谢谢!”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太久,一个婆子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见鬼似地将褚俐抱起,转身就跑,“快走快走,小心得罪了她被发落出去!” 时春分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离燕气得破口大骂,“说什么呢?还有没有规矩了?!” 那婆子脚步一顿,接着溜得更快。 离燕被气得不轻,索性回过头向时春分请示,“奶奶,要不要我去把她找出来?” 时春分摇了摇头,苦笑道:“真找出来的话,不是坐实了我心胸狭隘的罪名?” 离燕愈发无奈,“那柳姨娘真是的,自己心狠还要拉别人下水。” 时春分却有些沉默,只怪她不够警惕,没有第一时间把此事宣扬开来,给了别人算计她的机会,好在褚令还算护短,选择了无条件地相信她,否则这次的事情她真的是跳进河里也洗不清。 她心事重重地返回院子,才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了争吵声,似乎是余阿兔与人闹了起来,她和离燕对视一眼,二人飞快地走进了院子。 “这个房间是我和离燕的,你们凭什么一来就跟我们交换?” “就凭这是大爷的意思!”说话的人趾高气扬,身上穿着一等丫头的服饰,看起来却有些面生,而最让时春分和离燕心惊的是,她生得格外好看,跟府里其他丫头相比,五官中多了几分明艳,这明艳多一分会媚,少一分会柔,她却生得恰到好处,一看就是会勾人的长相,难怪余阿兔对她充满了敌意。 “大爷的意思又怎么样?”余阿兔不服道:“这后院的事是归大奶奶所管,没有大奶奶的首肯,谁也不能擅作主张!” 她这话说得铿锵有力,连离燕都差点忍不住给她鼓掌。 时春分却叹了口气,缓缓上前走去,“发生什么事了?” 听到她的声音,那二人同时回头,余阿兔更是眼睛都亮了起来,“奶奶!” 余阿兔跑到她的面前,告状道:“大爷带了几个贴身丫头过来,一来就要抢我们的房间。” 那名怪好看的女子也迅速上前,不卑不亢地向她行礼,“奴婢桑皮见过大奶奶。” “桑皮?” 时春分上下打量了她几眼,虽然没有多说什么,可在桑皮看来,还是充满了压迫感。 桑皮迅速应道:“是的,大奶奶,以后我会与离燕一起在这个院子里伺候,换房间也是为了就近照顾大爷……和您。” 她故意提到离燕,摆明越过了余阿兔,听得余阿兔脸色又是一沉。 离燕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她本来是这个院子里最大的丫鬟,如今突然多了一个,还是大爷亲自指派的,她立刻有了一种自己被压一头的感觉。 时春分倒是不怎么在意,平静地朝她笑笑,“那你以后便安心待着。” 桑皮心中一喜,“是,奶奶!” 余阿兔一脸的不可置信,她本以为时春分就算不为她做主,也会对桑皮的容貌有所忌惮,从而不让她靠近大爷,却没想到她答应得这么爽快,还默许了桑皮换房的事情,这不是白白长了别人的气焰吗?! 桑皮也没想到自己会留下的这么顺利,她跟在褚令身边多年,凡是对褚令有意的女子大多对她心存忌惮,本以为要留在这儿还得吃一段时间苦头,没想到时春分倒是纯善,难怪大爷将她打发走后又接了过来,看来还是这主母不太争气的缘故。 得到了时春分的允许,桑皮便立刻去换房间了。 她一走,余阿兔便忍不住问道:“奶奶,你怎么能让她留下,她一看就是个狐媚性子!” 离燕也不太赞成,“是啊,她一来就张罗着要换房间,不知道地还以为她是主子。” 时春分却苦笑起来,“大爷不习惯你们伺候,我又不能保证时时刻刻在他身边,将以前的丫鬟调过来是迟早的事情,难道你们觉得我该因为一个丫头跟他闹吗?” 提到这个,余阿兔便想到了自己伺候褚令被赶出来的事情,脸色瞬间涨得通红,“什么不习惯,我看他就是贪色!” 她伺候不习惯,桑皮伺候就习惯了,这不是贪图色相是什么? 见她胆子这么大,离燕忍不住看了她一眼,时春分也觉得有些好笑,“你呀你,胆子真够大的,仔细被大爷听见扒了你的皮!” 余阿兔撇了撇嘴,“亏奶奶还笑得出来,郎君马上被人抢了都不知道!” 时春分的笑容淡了下来,眼底有些苦涩,知道又如何,七出第五条,女子左右丈夫纳妾乃为妒妇,老太太选中她嫁给褚令,不就是看中了她足够本分,不会挡褚令的桃花吗? 她这样的家世做了褚家大少奶奶,还敢奢求什么,又能奢求什么呢? 第25章 对牛弹琴 桑皮被时春分允许可以留下来,立刻喜不自胜地去找褚令汇报此事。 褚令睨了她一眼,冷冰冰道:“奶奶对你留下没有任何意见?” 桑皮忙不迭地点头,“是啊,大爷,大奶奶真是个好人,不仅让我们留下,还把离燕的房间让了出来,方便我们以后过来伺候,没有比她更好的人了。” “呵!”褚令轻笑一声,十分不悦地将手中的书扔在桌子上,眼里充满了讥诮。 什么天大的好人,无非是不在意他罢了! 就连外面偶然遇到的倾慕者,看见桑皮这种姿色的女子在他身边,也会忍不住出言挑衅,可她身为他的妻子,不仅没有半分醋意,还大度地将自己表妹的房间让了出来,这个女人还真是没有良心! 桑皮何等聪慧,一眼就看出了褚令的情绪不对,立刻识趣道:“那奴婢先出去了。” 她离开没多久,时春分便过来找褚令,想问问他关于宗族大会的事情。 她一进房间,便察觉到屋内的氛围似乎不太对,褚令黑着张脸,看起来不太高兴。 她的脚步顿了顿,莫非是刚才余阿兔和桑皮在院子里争吵烦到他了,她的心里顿时生出几分庆幸,幸好自己没有跟桑皮较劲,不然褚令现在还不知道得多生气呢! “大爷……” 褚令冷眼看着她怯怯地走来,心里一阵烦躁,“桑皮的事你知道了?” 见他开口就问这事,时春分更觉庆幸,“知道了。” 见他抬眼望着自己,时春分想了想,又补充了两句,“她们过来伺候挺好的,免得你不习惯。” “呵!”褚令当场气笑,“你就没有其他想法吗?” 时春分愣了愣,接着恍然大悟,“你放心,我不会为难她们的。” 似是怕他不理解自己的决心,时春分再次道:“我保证。” 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褚令第一次有了对牛弹琴的感觉,他站起身子,冷脸道:“我出去走走。” 时春分迅速给他让路,但想到自己来的目的,又连忙叫住了他,“祖母说下午要举行宗族大会,对所有人交代你想投军的事情,你看看到时候该怎么说?” 褚令的脚步停都没停,“这你不用担心。” 时春分眼睁睁地看着他就这么离开,心里一阵失落,她果然不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妻子,不然褚令怎么会连跟她多待一刻都觉得不耐烦,桑皮的事情她自问已经足够大度,可褚令还是对她爱搭不理的,大概是接二连三地帮她解围,让他觉得无比疲惫。 其实时春分自己何尝不觉得疲惫,她要应对旁人的算计,学习做一个称职的主母,还得小心翼翼地看自己丈夫的脸色,但凡换了一个士家女子,都会对此游刃有余。 越是力不从心,她就越觉得自己配不上褚令,从而面对他的时候愈发诚惶诚恐。 像她这样畏畏缩缩的性子,如何讨男人喜欢,就连她也越来越不喜欢现在的自己。 褚令一走就走到了下午,直到宗族大会快要开始的时候,他才回了趟院子换衣服和接时春分出门。 大概是知道自己这段时间表现得不好,时春分在打扮方面格外用心,做不成一个称职的贤内助,那便做一个合格的花瓶,总之不能丢褚令的脸便是了。 褚令见她穿了一身赤色纱裙,腰束金色缎带,面似芙蓉,迎风摆柳,满头珠钗闪闪发亮,要多张扬有多张扬,俨然一副准备坐花车游街的姿态,反而他只穿了一身月白色长袍,周身素雅温润,跟她站在一起颇有几分格格不入。 二人四目相对,彼此都相顾无言。 时春分沉默半晌,尴尬道:“要不我回去换一套?” “不用了。”褚令有些无奈,“来不及了。”早知道他便早点回来接她了。 时春分愈发沮丧,心里也有些埋怨褚令,这么大的场合也不提前知会她一声该穿什么衣服,但更多地是埋怨自己,觉得自己不够聪明,猜不到褚令的心思。 二人携手出门,好在褚令风姿绰约,即便穿得素雅,也难掩天人之姿,他跟打扮得张扬的时春分走在一起,看起来并不违和,反倒有一种仙人陪妻子出门的雅致,远远看着都很赏心悦目。 宗族大会素来在祠堂举行,褚家跟其他家族不同,女子是允许进祠堂的,大概是因为褚家的女人大多家世显赫又能干,褚家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很大程度都仰仗这些女人的帮扶,所以在家规方面,对女子不算严格,尤其是老太爷去世之后,褚家俨然成了大房一脉的天下,而大房如今最德高望重的便是老太太,自然没人敢拿男女之别来苛责她,而在老太太下面,褚严的正妻又是华亭县主,堂堂天子胞妹,这注定了褚家的女人要比别家轻松得多,可除此之外,嫡庶之分还是十分严格的。 褚令和时春分到场的时候,祠堂已经挤满了人,褚家是个大家族,除了老太太为首的大房一脉,便是二老爷褚顺为首的二房一脉,接着还有三老爷褚贵为首的三房一脉,剩下的便是一些远房亲戚。 时春分嫁给褚令之后,离燕也曾细细给她讲解过家中有哪些人,但今日真的全都看到,还是不免觉得震撼。 撇开那些她心里谨记的嫡子、庶子不说,还有各房的姨娘、嫡女、庶女,以及一大堆八竿子都打不着的远房亲戚,他们平时借住在褚家,吃褚家的、用褚家的,也不太好意思时刻在老太太面前晃悠,只能在宗族大会上露个面,混个脸熟,顺便打听打听褚家的局势,以确保自己将来不会站错队,丢了褚家的铁饭碗。 时春分跟在褚令后面,看着眼前乌泱泱的一片,终于明白了褚令、柳姨娘等人为何能生出七窍玲珑心,实在是褚家太大、太复杂了,让他们不得不八面玲珑,时刻为自己筹谋,想到自己以后也会变成他们那样,她的心里不禁有些惶惶不安,她突然有些想念简简单单的大姑家了。 第26章 考状元 褚令和时春分一出现,整个祠堂立刻骚动了起来,虽然他们成亲那日大多数人都已经见过时春分,可那日她戴着盖头,许多人都看得不太真切,如今面对面地见着,才惊觉她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不堪,至少眉目间的纯良是骗不了人的。 “呀,那就是春分,阿令的媳妇儿?”说话的人是二夫人薛锦绣,她的娘家是镇北将军府,虽不如华亭县主显赫,却也位高权重。 “肯定是了,娘。”她女儿褚凝接话道:“你看大堂兄跟她跟得紧紧地,生怕丢了似地,不是大堂嫂还能是谁?” “他们俩感情倒好。”二房长媳钱铃儿一脸羡慕。 薛锦绣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刚成亲当然这样,两年后你再看看?” 周围人听到这些,一个个都笑而不语,谁都知道二房的婆媳俩命运如出一辙,她们的家世虽然显赫,但与夫君的感情并不和睦,这些年在府中吵也吵了,闹也闹了,可都没能笼络住丈夫的心意,久而久之,她们俩也就认了命,不管丈夫往府中抬回多少姨娘,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求能守住主母的身份,为子女谋福祉便可。 跟她们相比,三夫人曹迎春便幸运得多,她跟三老爷琴瑟和谐,是出了名的感情好,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们膝下无子,这么多年也只诞下两个女儿褚伶和褚俐,在褚家这样的大家族里,正妻无子乃是大忌,所以大家都在等着褚贵按捺不住纳妾的那天。 时春分跟在褚令后面,与他一一见过众人,等走到老太太身边时,已经笑得脸都僵了。 褚严和柳姨娘早就到了,看见他们过来,二人都不自在地撇过了头,反倒是褚令大大方方地上前,道:“父亲。” 褚严心中一喜,面上却是不显,拿腔作势地哼了一声,漠然道:“怎么来得这么晚?”他这话问得是褚令,看得却是时春分,仿佛是在埋怨她打扮太久才耽误了时间。 褚令侧了侧身子,迅速挡在了时春分面前,“是我不想来这么早,免得被人问长问短。” 这话倒是符合他一贯的性子,褚严哼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柳姨娘犹豫了一下,主动道:“阿令、春分,先前莹儿的事情,我要跟你们说声对不起。”她看着时春分,认真道:“我也不知道莹儿会为了留下跑去求老爷,虽然这件事的结果并没有改变,但始终给你造成了伤害,我应该向你们道歉。” “是啊,嫂子。”褚芊在一旁附和,“当时是妹妹求我陪她去的,娘对此事全不知情,你要怪就怪我!” 时春分向来对孩子没抵抗力,被褚芊这么一求,便有些动摇,“你们别这么说,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褚严却忍不住嘲讽,“不过去又如何,你一个晚辈还想造反不成?” 时春分脸色一白,还来不及说话,便听见褚令凉凉开口,“连自己女儿都管不住,还想端长辈架子?” “你?!”褚严简直快被他气死。 “好了好了。”老太太适时开口,“你们一家子可真能闹腾的,一点小事吵了这么多天,想让其他房看笑话就直说。” 众人总算安静了下来,唯独柳姨娘悄悄咬住了嘴唇,她的莹儿……她的莹儿怎么可能会是小事?! 虽然她眼中的愤恨一闪即逝,可还是被一直默默观察她的时春分抓了个正着。 时春分哆嗦了一下,心中暗暗想到,这柳姨娘果然表里不一,若是自己听信了她的说辞,将来指不定要被她害成什么样子。 褚令察觉到了她身体细微的变化,不动声色地将她搂进怀中,“冷不冷?” 时春分看着他当众关心自己的模样,又想到他私下里对自己黑脸的模样,心里没感受到温暖,反而泛起丝丝凉意,她不知道哪个才是真实的褚令,更不知道他对她的好掺杂着几分真心,几分假意,或许由始至终,他只是一个护犊子的人罢了,就算褚家大少奶奶的位置换成别人,他也一样会这样保护。 “不冷。”她轻声回答,心中一阵苦涩。 或许她还是太贪心了,明明最开始得到这个位置的时候,她想得是自己有多么幸运,可如今没过多久,她就开始怨这怨那,而她恰恰忘了,自己根本就没有怨的资格。 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宗族大会已正式开始,众人纷纷站定,等待着老太太发言。 老太太一把年纪了,目光仍然清醒睿智,她犀利地扫过在场众人,沉声道:“相信你们已经知道了这次召开宗族大会所为何事,近日褚家谣言四起,皆是与阿令要投军一事有关,今日他就在这里,你们有什么想问的就问!” 这话出口,众人面面相觑,说是想问就问,可褚令乃是府中最矜贵的大公子,谁又真的敢当着老太太的面过问他的事情? 最后还是薛锦绣轻咳一声,微笑道:“阿令想去投军吗?不知看中了哪支军队?若是没有选中,我娘家镇北军无任欢迎。” 这话说得极巧,既问出了大家想问的问题,又给褚令搭了梯子,言语中充满了鼓励他去投军的意思,偏偏她是将门之家,这么做也无可厚非,只是老太太的眸子不可避免地沉了沉。 褚令望向她,平静道:“多谢二婶好意,我的确有投军的念头,只不过男儿保家卫国,不一定非去军营才行,走科举制也是可以的。” “科举制?”众人皆是一惊,“阿令要去考状元?” 褚令微微点头,“正是。” 他本就没打算真去投军,那只是为了解释自己只身跑回柳州的一个借口,武状元才是他的最终目标。 只是这借口也不完全随意,等他当上武状元之后,带兵去挣军功是早晚的事,到时候老太太难免也会为他担心,所以此刻早早提出,也是为了让老人家有个心理准备,这样将来他真的带兵的时候,老太太也就不会那么慌张。 第27章 纪小满 “考状元?考状元好啊!”褚严眼睛一亮,完全忘了刚才褚令还在跟他吵架的事情,“我就说嘛,阿令怎么也是堂堂举人,不考下去未免太可惜了,原来是想考武状元啊!” 他是高兴得喜不自胜,可其他房的人却笑不出来了,二房的好几个儿子都想考状元,三房虽然没有儿子,但褚贵一把年纪了还在准备科举,倘若褚令要参加的话,那他们几乎全都没了优势。 “阿令是只想考武状元吗?”褚贵试探地问道。 褚令睨了他一眼,很轻易就猜到了他的心思,他淡淡摇头,似笑非笑道:“都考。” 短短两个字,便击碎了他们所有人的希望。 薛锦绣更是恨得拧紧了帕子,她出生在将门世家,她儿子褚全也是以武状元为目标,一直在苦心练习,过去的几年中,她从未听说过褚令有考武状元的念头,如今骤然提出,不摆明了是要跟她儿子作对? 褚全也变了脸色,所有人都知道褚令的武功是柳州第一,他从小就打不过他,两年前褚令考中举人,却没有继续再考下去,大家都以为他对仕途没兴趣,没想到他却等到他要考的时候,生生来插上一脚,说不是故意的谁信?! 钱铃儿在一旁冷眼注视着这母子二人的表情变化,心里痛快极了,自她嫁给褚全之后,这家伙每隔半年就要抬进一房姨娘,还美曰其名要为褚家开枝散叶,可他抬进的姨娘个个肚皮都没有动静,摆明了是他自己不行,偏偏薛锦绣还昧着良心非将此事赖在她的身上,她虽然想做状元夫人,却也知道褚全这种人得到权力后,只会更加肆无忌惮,到时候她这个正妻便会活得像个笑话。 与其如此,还不如盼着他衰、他惨、他倒霉,只要这家伙过得不如意,才没有找借口休妻的资本。 看见这些人的表情精彩纷呈,老太太蹙起了眉头,“你们好像不怎么为阿令高兴?” 这些人回过神来,艰难地扯了扯嘴角,还为他高兴呢,他们杀了他的心都有! 眼见无人应答,一个温润的声音骤然响起,“高兴,当然高兴!难得大堂兄打消了去投军的念头,这下我们大家都安心了。”说着,褚润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朝褚令和善地笑笑。 褚令的眸子冷了冷,垂眸避开了他的目光。 老太太倒是十分高兴,“还是阿润懂事,你们其他人都学着点儿!”她望向褚贵,敲打道:“尤其是你,阿贵,一把年纪了,连个探花都没考到,你们这些人若是怕他抢了你们的状元,就自己争气一点,别一个个自己考不到,还不让别人考!” 这话说得直接极了,许多人都臊红了脸颊。 时春分站在褚令身边,见老太太三言两语就稳住了局面,心里又激动又敬佩,她悄悄地瞥了褚令一眼,见他一脸淡然,似乎根本没把其他人的反应放在心上,心里又是一阵感慨,难怪那日他自作主张从佛堂出来,老太太也没有生气,原来早就准备妥协去走一条更安稳的路,“武状元”这三个字她并不陌生,那日她跟褚润在佛堂外聊天,褚润就提到过此事,也不知褚令是不是那时候就听进去了,所以改变了主意? 想到这个,她下意识地看了褚润一眼,如果真的是因为他的话而让褚令改变了想法,那她真得好好谢谢他才对。 虽然她嘴上支持褚令投军,心里还是不太乐意的。 正如老太太所说,褚令能走的路千千万,根本没必要挑一条如此危险的。 褚润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主动朝她笑了笑,但那笑容只是一瞬,就被褚令宽大的身躯挡住了,对上他警告的眸子,褚润顿时哑然失笑,他好像明白了大堂兄为什么总是对他充满敌意。 可不对啊,时春分这样的妻子,大堂兄也这么患得患失吗? 时春分与褚润四目相对,褚令突然上前一步,将她的目光挡得严严实实,她正觉得有些莫名,便看见褚令转过身子,面无表情道:“你的朋友在找你。” 她顺着褚令的目光一看,才发现纪小满正疯狂朝她招手,纪小满跟她一样,也是当年老太太从外面抱回的童养媳,不同的是,纪小满小她一岁,所以及笄也晚了一年,婚事自然没这么早定下,不过算算日子也该快了。 想到她们是同样的出身,以后又会成为一家人,时春分便在褚令的遮挡下,悄悄走了过去。 “天呐,你总算来了,我还以为你看不见我呢!”时春分一过去,纪小满就将她拉到角落,围着她叽叽喳喳,“你头上的珠钗好漂亮啊,这是大爷送给你的吗?” 时春分笑了笑,“算是。”因为嫁给他才得到的贺礼,应该也算得上是他送的。 见她一脸淡然,纪小满顿时有些怏怏不乐,“我可真羡慕你,一眨眼的功夫就成了褚家大少奶奶,当初咱俩住得那么近,你也没给我透露半点风声,还是成亲那日见不到你,才知道你已经飞上枝头了。” 时春分顿时语塞,其实她何尝不是成亲前夕才知道的,当时这门亲事定的匆忙,府中嬷嬷过来说她即将成亲的时候,她还在担心自己会不会被许给讨厌的少爷,偏偏那些嬷嬷的嘴巴又紧得很,不到最后一刻也绝不肯透露半分,直到最后她知道自己嫁的人是褚令时,心里还在打鼓。 当然这些话她是绝对不能说出口的,虽然本就是事实,可由她说出来难免有炫耀之嫌,什么都不知道就成了褚家大少奶奶,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别说纪小满不会相信,就算到了今时今日,她也仍活在梦里,不知道哪些是真实的,哪些是虚幻的。 纪小满见她不说话,更觉得她是在防着自己,不由冷哼一声,“你现在好了,当了褚家大少奶奶,不认人了!”说着,她便转身要走,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 时春分连忙将她拉住,“我哪有?我要是真不认人,还会过来找你吗?” 纪小满这才停下脚步,“这么说,你还把我当作姊妹咯?” 第28章 你想嫁给褚令? 时春分心里一沉,上一个跟她攀姊妹关系的余阿兔已经进了褚家,这一个又想向她提什么要求,她的心中忐忑,面色却是不显,想她刚刚还嫌弃柳姨娘和褚令表里不一,这会儿却成了跟他们一样的人,她的心中好笑,嘴上却道:“当然,我们一直都是好姊妹。” 纪小满这才高兴起来,上前挽住她的胳膊,“那好姐姐……关于我的亲事,你可曾听说一二?” 见她想探听的只是这个,时春分顿时松了口气,“未曾听说。” 纪小满却不相信,“再过半年我就及笄了,就算老太太没定下是哪位少爷,心中也该有了人选?” 时春分摇头,“我真不知道。” 这种事一般都是由老太太决定,根本轮不到她来过问。 更何况,半年的时间说短不短,若是提前走漏了风声,引得府中少爷心猿意马,做出苟且之事,那就不太好了。 见她的嘴里撬不出话来,纪小满顿时一脸失望。 时春分看见她的表情,心里突然明白了什么,“怎么了,你这么紧张,莫非心中已经有了人选?” 纪小满看了她一眼,又紧张地看了看周围,最后神秘兮兮地点了点头,“我看是你才说的,咱们都是做童养媳的,将来娘家是指望不上了,唯有盼着自己嫁个好点的夫郎。虽然我嫁定了褚家少爷,可褚家少爷又何尝不分好坏,在那么多位少爷中,我也想像你一样挑个最好的嫁过去。” “最好的?”时春分一惊,“你想嫁给褚令?” 纪小满吓得捂住了她的嘴巴,“胡说什么呢你?!大爷是你的男人,我怎么可能会觊觎?况且就算他再好,现在嫁给他也不过是做妾,我放着好好的正妻不做,跑去当别人的妾室,疯了吗?!” 见她说得情真意切,时春分才放下心来,她扒开纪小满的手,讪笑道:“不好意思,是我想岔了。” 纪小满却一脸同情地看着她,“也难怪你会这么想,大爷身边一定有不少人觊觎?” 时春分被她说中了心事,脸上笑容愈发僵硬,“在说你呢!怎么又说到了我身上?” “唉!”纪小满不由叹了口气,“其实褚家的少爷,又有哪个不招桃花的?就算是我想嫁的那位,也一定很多人抢呢!” 时春分顿时满脸好奇,“到底是哪位少爷得到了你的青睐?” 纪小满又看了一圈周围,笑眯眯地开口,“还能是哪位?褚家最优秀的两位少爷,一个已经成为了你的夫郎,另一个自然该是我的。” 时春分表情一滞,不可置信道,“你指的是……二公子褚休?” “没错。”纪小满微笑颔首,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虽然他不如大公子惹眼,却也一表人才,最重要的是他在华亭读书,半年后恰好回来,你说老太太有没有可能顺势就把我跟他的亲事办了?” “这……”时春分犹豫起来,她还真说不准。 二公子褚休与褚令一母同胞,都是华亭县主所出,不同的是他很小就被送去华亭读书,只有过年的时候才回来一趟,今年是他在华亭最后一年,大家也有猜测他回来后会不会成亲,只不过谁也没想过他成亲的对象会不会是纪小满。 若是换作以往,她一定会觉得纪小满痴人说梦,可自她嫁给褚令之后,她着实觉得万物皆有可能。 更何况……她看了一眼纪小满的容貌,当年老太太挑童养媳都是往水灵里挑,纪小满虽然小她一岁,可出落得比她动人许多,连她都能嫁给褚令,对方嫁给褚休想来也不稀奇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再对上对方希冀的眸子,时春分只得开口,“也不是没有可能。” 纪小满的眼睛亮了起来,一把将时春分抱住,“我也这么觉得!” 跟时春分从小就想着嫁给庶子不同,她是一个从小就不想向命运屈服的人,原本她想着找机会嫁给褚令,没想到还没碰到机会就被时春分捷足先登了,她的心里又气又恨,觉得时春分必然是在背地里耍了什么手段,才得了老太太的青睐,枉她平时还惺惺作态,一副老实本分的模样。 不过纪小满虽然生气,却也没恨时春分多久,一来已经发生的事情她不会留恋,二来时春分的成功也算是给她打了个样,原本她也对自己的计划没多少信心,可时春分成功后,她便知道自己一定能行。 论容貌、论才智,时春分都跟她不是一个级别的,她都能搞定褚令,她就不信自己搞不定褚休! 时春分抱着她,她是真心希望纪小满能得偿所愿的,当然她也有一点自己的私心,如果纪小满也嫁了个嫡子,那她俩就是一边的,没人会再说她嫁给褚令是侥幸。 二人抱在一起,很快吸引了不少旁人的目光。 老太太远远望着,意有所指地开口,“纪丫头也不小了,马上就要及笄,有了春分的例子,我还真不知该把她许给谁才合适。” 褚令在旁边听见,笑着道:“祖母是怕别人说你厚此薄彼?” 老太太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可不是吗?要不是因为你打乱了计划,祖母用得着这么为难吗?” 褚令笑意更深,“其实也没什么为难的,嫁人嫁人,无非是要嫁自己心仪的人,我看阿润在府中人缘不错,谁嫁给他应当都是高兴的。” “阿润?”老太太下意识地望向褚润,却见他正好直勾勾地看着时春分和纪小满那边,心里顿时明白了过来,“阿润的确不错,我看他对纪丫头也挺有兴趣的。” “这不太好?”褚顺正好过来找老太太,听见她这么说,忍不住插嘴道:“阿润是府中庶子最优秀的一个,我还指着他有大出息呢!怎么能娶一个童养媳?要不换阿堂、阿正?他们哪个都行!” 阿堂和阿正便是他的另外两个庶子,年纪尚小不说,整体都很平庸。 老太太不由白了他一眼,“亏你说得出来,童养媳怎么了,阿令不也娶了吗?难道我老婆子会故意亏待自己的孙子不成?” 第29章 宿命 褚顺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一时不敢说话,亏不亏待不好说,但童养媳的确是太寒碜了! 别看他二房儿子众多,可真正有出息的只有两个,嫡子褚全和庶子褚润。 褚全有他娘薛锦绣护着,前途自然一片光明,而褚润却恰恰相反,他的亲娘很早就死了,自己一个人孤苦伶仃在褚家长大,直到课业越来越出众,才逐渐被褚顺所注意。褚顺自问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因为儿女太多,无法个个兼顾,对褚润也是亏欠得紧,可褚润从来没埋怨他什么,还出了名地待人和气。 试问哪个父亲会不喜欢优秀又懂事的儿子? 褚顺虽然没有照拂褚润什么,却一直心心念念着要给他说门不错的亲事,结果亲事还没开始说,就已经被老太太截了糊,他的心里怎能不憋屈? 老太太看见他一副不情愿的模样,不禁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八字还没一撇呢,你也不必太担心。” 撇开不想勉强二房以外,最重要的缘故还是老太太也对褚润印象不错。 其实褚顺说得没错,褚润是府中最优秀的庶子,就这么许给纪小满着实有点可惜,先前时春分是因为褚令自己喜欢,如今褚润又没说他喜欢纪小满,她再强行做主就未免太霸道了。 见老太太松了口风,褚顺心中一喜,连忙道:“多谢母亲!” 褚令在一旁听着他们的对话,目光冷冷落到远处的褚润身上,心里一阵烦躁。 可惜吗? 他怎么不觉得?! 在梦里,褚润娶的人是时春分,是他鬼迷心窍在时春分及笄的时候,抢先一步央了祖母娶她进门,改变了他们二人原有的命运。 梦中褚润顺顺利利地娶了时春分,可现实中却有人跑出来嫌弃纪小满的出身,明明她们俩的出身是一样的,可一个成了,一个没成,莫非这就是所谓的宿命? 不管他如何努力地拆开他们,他们还是会不可避免地被彼此吸引,然后一步步向对方靠近…… 褚润在观察时春分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一阵凉意向他袭来,他下意识地望向周围,并未发现有人盯着他看,他疑惑地挠了挠头,本能地向时春分那边走去。 时春分和纪小满聊得正欢,突然看见她的眼睛陡然睁大,她下意识地回过头,才发现褚令不知何时走到了她们身边。 “大爷。”纪小满向褚令福了一礼,虽然已经远远地见过褚令无数次,可此时乍见他出现在自己面前,心里还是被他的绝世容颜震撼了一下,难怪褚令会娶时春分这样的女人,大概是因为这世间男女已经找不到比他更好看的,所以他才会不怎么在意女子的容貌? 褚令微微颔首,目光却落到了时春分身上,“该回去了。” 时春分一惊,“宗族大会这么快就结束了?” 褚令有些好笑,“本就只是为了交代我投军的问题,自然花不了多少时间。”况且被他这么一搅合,这些人大都没了演戏的心情,一个个急着离开,生怕被他看出端倪。 时春分仍旧不安,“那我要不要去跟祖母说一声再走?” “如果你不怕遇到父亲和柳姨娘的话。”褚令揶揄道。 时春分无言以对,只得转身望向纪小满,歉意道:“那我先回去了,日后你若有什么疑惑,随时可过来找我。” “好。”纪小满点了点头,心里却无比惊诧。 整个褚家都知道褚令生性清冷,脾气古怪,没想到在时春分面前却如此和颜悦色,当然不可能是他突然转了性子,毕竟刚才她向他打招呼,他看都没看她一眼,唯一可能就是时春分驭夫有术,竟连褚令这样的人都能收的服服帖帖,看来以后她真的要多去找时春分走动走动,哪怕只学到一招半式也受益匪浅。 褚润想找时春分聊几句,没想到过来时她已经被褚令带走了,只剩下纪小满在原地张望。 他想了想,客气地上前,“大堂兄他们怎么走了?” 纪小满一惊,回过头看见他站在自己面前,整个人都有些懵了,也不知她今天是走什么狗屎运,府中少爷一个接一个地来到她身边,可惜褚休还没回柳州,注定不会过来找她了。 她的心中遗憾,但不忘向褚润也福上一礼,“润少爷。” 褚润微微点头,笑得十分和煦,“你是跟大堂嫂一起进府的纪小满?” 她立刻答应,“正是。” “今日怎么会在这里?” 他问得随意,可纪小满心中却是一抖,她还没嫁进褚家,严格来说是不能参加宗族大会的,偏偏今天出现在此,可想而知心思有多重。 她怕褚润多想,连忙解释道:“大奶奶成亲之后,我与她许久未见,心里甚是想念,所以趁着今日宗族大会,所有人都会到场,特地过来与她叙叙旧。” “原来如此。”褚润笑了笑,似乎相信了她的说辞,没再多问。 纪小满想到他刚才的问题,继续道:“大爷和大奶奶说宗族大会已经结束了,便先回去了。” “结束?”褚润回过头看了一眼乱糟糟的祠堂,苦笑道:“也只有他们能这么肆意了。” 这话倒是不假,褚令身为嫡长子,在褚家都是横着走的,完全不用看别人的脸色。 纪小满明白他的心思,她想方设法地要嫁给嫡子,不也是为了这个。 庶子中固然有不错的少爷,可始终是处处受限,哪比得上嫡子逍遥自在? 她看着褚润温润的眸子,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若非他的庶子身份,倒也是个不错的良人,别的不说,光是脾性就已经比大爷好上百倍。 那大爷虽然生得好看,可好看又岂是能当饭吃的,处处招桃花不说,一身烂脾气还白白给人添堵。 这人啊就是这样,以前她想嫁给褚令的时候,觉得褚令哪都不错,可现在不想嫁了,便怎么看他都觉得不顺眼,当然也是因为他的眼里只有时春分的缘故。 她就想不明白了,时春分到底有哪点好,连整个褚家脾气最烂的大爷也能收服? 第30章 遐想 褚润与纪小满聊完,一转身便看见褚顺怒气冲冲地向他走来,他的脚步一顿,恭敬地上前颔首,“父亲。” “嗯。”褚顺淡淡点头,目光却看着纪小满方向,不满道:“她跟你聊了些什么?” “啊?”褚润有些莫名,但还是恭顺答道:“没聊什么,我见她一人站着,便过来问了几句。” 既是褚润主动的,那褚顺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只得隐晦地提醒道:“以后离她远点,你要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不然回头被人乱点鸳鸯谱,哭都没地方哭!” 褚润微微一怔,回想了一下他来时的方向,心里便猜到了原因,看来是老太太也看到了纪小满,所以想给他说亲了,因为有大堂兄的例子在前,他倒不觉得委屈,只是褚顺显然瞧不上纪小满的家世,就算他无所谓,纪小满也不可能会成为他的妻子,故而他很快点头道:“孩儿知道了。” 褚顺看着他恭顺的样子,心里更觉满意,这个儿子除了出身以外,几乎没有缺点,甚至比嫡子更敬重他这个父亲,有时候他也忍不住会想,若褚润是正妻所出就好了,他就不必像做贼一样地对他好。 “你年纪也不小了。”褚顺道:“回头我给你挑个通房送过去。” 褚润一愣,本能地想开口拒绝,他生性喜洁,从小就不喜欢别人碰他的床褥,故而虽然到了年龄,却一直没松口要通房丫头,褚顺几次想给他送来,都被他打发走了,但这次不知怎么了,他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那日时春分撞进他怀中的柔软腰肢,还有他指尖残留着的香气,丝丝缕缕,缠绵悱恻,搅得他心痒难耐。 褚润默了默,应承道:“那便有劳父亲了。” 褚顺一怔,随即大喜,“不麻烦不麻烦,你肯要就行!” 在通房丫头这件事上,他被褚润拒绝过太多次,以至于这次开口也没报什么希望,原本他还担心褚润不会开窍,没想到这次却一口答应了,看来他担心的不无道理,褚润果然对那纪小满动了心思! 当天晚上,褚润的房里就多了个叫香鸾的丫头,那夜如何颠鸾倒凤暂且不提,但第二日整个褚家爱慕褚润的丫头都伤透了心,上次她们这么伤心,还是褚令娶时春分那天。 这事自然也传到了褚令的院子里,他对此倒是没多大反应,只是桑皮说得眉飞色舞,一副卧在人床底的姿态,再看她今日穿的衣服,一身浅白里衣,罩着一层淡蓝色的翠水薄烟纱,腰带束得极紧,衬得她原本就饱满的身材愈发呼之欲出,下身着蓝色锻裙,裙摆堪堪只到脚踝处,露出雪白的脚腕,引人无限遐想。 不用说,她也想像那香鸾一样引得褚令垂青,即便过去那些年里,褚令从未对她动过其他心思。 一直等到她把话说完,褚令才睨了她一眼,淡淡道:“去把你刚才说的那些,再对大奶奶说一遍。” “啊?”桑皮一怔,觉得有些莫名,“现在吗?” “嗯。”褚令点头,补充道:“就穿这身去,不许换别的。” 饶是她再迟钝,也明白了褚令是在利用她跟时春分置气,整个人顿时蔫了,“大爷,万一大奶奶生气咋办?” “生气?”褚令嗤笑道:“就算她真的生气,也未必是为了我。” —— 在褚令的要求下,桑皮不得不穿着这身招摇的服饰去找时春分,虽然她故意挑了淡色的衣服,可这种反差更显得她风情万种,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打得什么主意儿,是以她刚一进门,余阿兔和离燕就一脸鄙夷地打量着她。 “哟,这不是桑皮姐姐吗?”余阿兔讥笑道:“打扮得这么漂亮,是要去勾栏唱曲儿吗?” 这话便是把她与那些下作的女子相提并论了,桑皮拧起眉头,不悦道:“这话你对我说说便罢,若是让别人听见,还以为大奶奶手底下的人没有教养,那便不好了。” “你?!”余阿兔脸色一变,本想当众羞辱桑皮,没想到她反倒落了下乘。 离燕在一旁隔岸观火,巴不得她们两个越吵越凶,她好坐收渔人之利。 可时春分又岂是会让她们胡来的性子,眼见她俩恶言相向,立刻便出声阻止,“好了好了,你俩像什么样子?都一个院子的人,就不能消停一点?!” 她难得有这么生气的时候,那二人不得不闭紧了嘴巴。 时春分睨了桑皮一眼,心里也有些不悦,她并不是傻瓜,桑皮竟敢穿成这样跑到她面前耀武扬威,足见没把她放在眼里,若是碰到性子强悍一些的主母,恐怕早就将桑皮发落下去了。 “你来找我有事吗?”她淡淡开口,将不满写在了脸上。 桑皮却在心里叫苦不迭,人人都觉得她是来耀武扬威的,可她还真不是,她只是一个被大爷推过来气大奶奶的炮灰而已,偏偏这话她又不能说出口,只得硬着头皮道:“昨夜润少爷的房里抬了个通房丫头,大奶奶可知道?” 时春分莫名其妙,“不知道,怎么了?” 这事儿跟她有什么关系? “没什么,我怕您不知道,特地来告诉您一声。”桑皮也实在说不出后面的话来,一个丫鬟眼巴巴地跑到主母面前来说其他院子的少爷开荤了,这算什么事儿啊! 时春分无言地看着她,本来她只是觉得桑皮有点跋扈,现在她觉得她脑子大概有点问题。 余阿兔和离燕也一脸莫名,但她们怎会放过这么好的发难机会。 余阿兔率先道:“你什么意思啊,跑到大奶奶面前来说这些腌臜的事情,咱们大奶奶什么时候连别人院子里抬了几个通房都要过问?!” “就是!”离燕附和道:“桑皮,你也太不懂规矩了。” 她们二人同时发难,桑皮皱了皱眉,心里不满极了,可此事是她理亏在先,她也不好意思在时春分面前闹得太僵,只得低头认错,“是奴婢欠缺考虑,脏了大奶奶的耳朵,还请大奶奶责罚。” 时春分看着她,一时不知她的态度是真是假,正在犹豫间,突然看见褚令从外面走了进来,“出什么事了?” 第31章 桑皮被罚 褚令的声音传来,屋内众人皆是一愣,唯独桑皮心中一喜,看来大爷并不打算让她吃这个哑巴亏! 时春分也怔了怔,下意识地看了桑皮一眼,心中泛起丝丝苦涩,是特地赶来为她出头的么,可这话她不能问出口,只得起身微笑,“大爷。” 褚令的目光落到她脸上,见她的表情全无异样,不像是在为褚润的事情难过,脸色才有所缓和,梦始终是梦,现实中他们只是有过短暂交集的叔嫂关系,他不该对她有所猜疑。 褚令走到时春分身边,自然地牵过她的手,询问道:“手怎么这么凉?” 却是没看桑皮一眼,桑皮的心顿时沉了下来。 时春分怔了怔,大抵是不习惯在外人面前如此亲密,一时臊红了脸颊,“屋外刚下过雨,可能开着窗让寒气进来了。” 离燕立马道:“奴婢去关窗。” 褚令拉着时春分坐下,目光总算落到了桑皮身上。 余阿兔怕他被桑皮的模样魅惑,连忙道:“大爷,刚才桑皮巴巴地跑来跟奶奶说润少爷抬了通房的事情,着实有些不知所谓,奶奶正准备罚她呢!” “哦,是吗?”褚令望向时春分,眼里带着探询。 时春分纠结起来,怕褚令会因此生气,但想到老太太让她不要事事顺着丈夫,主母该有主母的手段,便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嗯。” 褚令笑了起来,有一种她终于开窍的感觉,“行,那就让人拿封条封住她的嘴巴,三天后才准摘下。” “啊?”时春分一愣,见他笑脸盈盈,才知道他确实没有生气,只不过这么严厉的惩罚,却被他笑着说出来,着实有些骇人。 桑皮更是脚下一软,直接跪了下来,“大爷……” 她明明是为褚令办事,他怎能这样对她?! 余阿兔和关窗回来的离燕却一脸的幸灾乐祸,这封条封嘴的惩罚乍听起来简单,可实际封嘴的这几天里却无法进食,够她吃几天苦头了。 最重要的是,她一直仗着自己是褚令身边的一等丫鬟就洋洋得意,等她嘴上贴了封条,看她还得意的起来吗?! 褚令冷眼看着她,反问道:“怎么,嫌三天太少吗?” 桑皮吓得哆嗦起来,“奴婢不敢。” 超过三天不喝水可是会出人命的,她哪敢再多说半句。 时春分颇为同情地看着她,本以为她深受褚令看重才会被调来这里,想不到没几天就挨罚了,看来这褚令心还真是海底针,连她这个做妻子的都无法窥探一二。 桑皮的嘴上被贴了封条,便直接被带走了。 离燕和余阿兔也识相地退了出去,屋里便只剩下他们夫妻二人。 时春分觉得沉默太尴尬,便没话找话道:“桑皮也不知是怎么了,突然跑来跟我说褚润的事。”她是褚令身边的大丫鬟,时春分觉得自己想不到的事情,褚令总该想得到。 没想到褚令看了她一眼,反问道:“那你怎么看呢?” “啊?”时春分一脸莫名。 褚令直勾勾地看着,一字一句道:“褚润抬了通房的事情,你怎么看?” 时春分对上他认真的神情,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怎么一个两个都来问她褚润的事情,这关她什么事啊? 看见她沉默的模样,褚令似乎意识到自己有些过火,突然收回了目光,“桑皮可能只是想暗示你,我也该抬个通房了。” 时春分一怔,想到桑皮今天穿的衣服,顿时恍然大悟,“我说她今天怎么打扮得那么……”她的话戛然而止,当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褚令却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挑逗道:“怎么什么?怎么不继续说了?” 时春分臊红了脸,不去看他的目光,“那你怎么看?” 桑皮想被抬通房丫头的事情,他总不可能一点想法都没有,毕竟桑皮生得的确好看,身段还那么勾人。 跟她相比,时春分不过是小荷才露尖尖角罢了。 大约是今天心情还不错,褚令罕见地没跟她绕圈子,“我没有抬通房的打算,更何况,一个时刻准备爬主子床的奴才,再好看也腌臜得很!”这才是他真正处置桑皮的原因,他虽然性格古怪,却还不至于无缘无故地陷害一个丫鬟,桑皮若是没有那样龌龊的心思,也不会穿成那样在他身边晃来晃去,还故意提起褚润抬了通房的事情,摆明了是想引他采撷。 过去的那些年里,桑皮做过无数次这样的事情,只因她容貌确实不错,很适合帮他赶走身边那些狂蜂浪蝶,他才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在成亲之后,他也迅速地打发她走,算是挑明了自己的态度。 没想到时春分这边并没有合适的丫鬟来伺候他,他才不得不让桑皮回来,一来他需要桑皮来试探试探时春分的心意,二来他也想给桑皮一次机会,看看他成亲之后,对方会不会收敛一点,毕竟伺候了他这么多年,他也不是一个薄情之人。 倘若桑皮能忍住这次的诱惑,老老实实地待在他身边,他自会给她指一门不错的亲事,算是回报她这些年的付出,但桑皮不仅没有,反而还变本加厉,胆子大到在主母眼皮底下肆意勾引,别说时春分容不下她,他显然也是容不下的。 时春分听到褚令这么说,整个人才恍然大悟,原来不是桑皮不够美貌,而是褚令看不上那样的手段,不过想想也是,她的穿着实在大胆,余阿兔说的话虽然夸张了些,却也不是没有道理,即便她现在已经跟褚令成了夫妻,也不好意思在他面前穿成那样,桑皮那般大胆,可不就跟外面的勾栏女子无异吗? 褚令见时春分的脸色变幻莫测,不禁有些好笑,他坐得离时春分近了些,将她的手放在自己腿上,“怎么了,看见她穿成那样,吃味了?” 时春分陡然一惊,一瞬间红了脸颊,“我……我没有。” “没有?”褚令挑起根眉,“那你今天发什么脾气?” 第32章 这次带你去 “我哪有?”时春分骤然提高了声音,却带着几分微不可查的撒娇语调,软萌而不自知,她什么时候发脾气了,最多也就是朝桑皮板了板脸而已,不过对她这种性子的人而言,板了板脸已经是十分不悦了。 褚令看见她无辜的姿态,有些好笑地捏了捏她的脸颊,“是是是,夫人心地善良,才不会将那种女子放在心上。” 这动作一出,二人皆是一怔,空气中似乎有一种叫暧昧的情愫逐渐蔓延开来,而在他们成亲之后,似乎除了新婚那夜以外,便一直没有亲热的机会,可眼下是在大白天,时春分心想褚令总不至于这么荒唐。 褚令的确没有继续的意思,并非他像柳下惠一样坐怀不乱,而是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与时春分商量,他扭捏起来,不自在地坐直身体,正色道:“母亲在华亭未归,长久下去也不是办法,我打算再走一趟接她回来。”他看着她,慢悠悠道:“这次带你一同过去。” 听到最后一句,时春分满脸意外,带她过去? 她长这么大,除了余家和褚家以外,基本上就没去过其他地方,自然是对华亭心生向往的,可此行是要去求华亭县主回来,那个传闻中骄纵蛮横的婆母,她的心里不禁有些打鼓。 但褚令所言并非疑问句,而是一种肯定的语气,这便是不容她拒绝的意思,她只得点了点头,“好。” 褚令看她一脸不情愿的样子,便知道自家母亲在她心里没什么好印象,他的心里好笑,却也没有安慰的意思,始终是新进的媳妇儿,对婆母保持敬畏之心并非什么坏事儿。 “那就这么定了,我去准备行李,咱们明天出发。” “明天?”时春分又是一惊,“这么快?” “不算快了。”褚令直言道:“再拖下去,母亲该更生气了。” 时春分无言以对,呐呐道:“那……那我得带些什么?” “挑几个丫鬟去就行了,华亭那边什么都有,正好给你买些新的。”褚令道。 时春分微微点头,不管怎么说,能出去游山玩水总是好的,自她成为褚家大少奶奶后,月银比以往翻了百倍,再加上成亲收的那些金银珠宝,她如今已经是个小小的富婆,可富婆再富,没处挥霍又有什么意思? 她不是没动过出门的心思,只是褚家大少奶奶出趟门太麻烦了,不仅要提前知会门房,还得安排马车、随行的下人,当中牵连甚广,一旦途中出了什么意外,丢了褚家的脸,那就麻烦大了,她又是个极其讨厌麻烦的人,故而即便动了心思,也很快缩了回去。 如今有褚令光明正大地带她出门,就算麻烦也是他的事情,她怎能不觉得高兴? “那就带表妹和红杏、绿桃,院子里也不能没人盯着,留离燕下来我放心一点。” 红杏和绿桃是之前老太太给她安排的两个二等丫头,平时伺候得还算周到,至于余阿兔,时春分便是存了私心,想带她出去见识见识,虽然这样做对离燕有些不公平,可正如时春分所说,她做事面面俱到,是留在院子里看家的不二人选,也只有她,才能在褚令不在的时候压着桑皮。 “就按你说得办。”褚令对此并无意见。 此次他带时春分出门,也有要磨练她心性的意思,天生软弱的人一直缩在宅子里是不会迅速成长的,反而因为周遭的人什么都给她安排好了,她会越来越习惯安逸和退缩。 褚令娶她回来,自然是希望她能过得恣意自由的,可人想要自由,就得先有立足于天地间的本事,时春分现在所缺的就是这些。 简单地交代了她几句后,褚令便去准备出行的事了。 时春分在屋里冷静了一会儿,也有些待不住了,说是她什么都不用准备,可她却觉得自己要准备的很多,华亭固然什么都有,可路上待得那几天难道就不要好好过了? 她小时候跟大姑回乡下拜祭爹娘,也有过赶路的经历,马车在山间一路颠簸,起初觉得新鲜,可坐久了就觉得黄疸水都要吐出来了,这次去华亭肯定比乡下要远得多,她得做好万全的准备才行。 她刚一站起身子,余阿兔就面带喜色地跑了进来,“奶奶,听说咱们要去华亭?” 见她这么快就得了消息,时春分不禁笑了起来,“是啊,怎么样,想去吗?” 余阿兔忙不迭地点头,“想,当然想!”许是知道自己这么说有些太不客气了,她又扭捏起来,“奶奶也知道,我长这么大除了去乡下祭祖便没出过柳州,所以一心想跟您去见识见识。” 见她如此,时春分心里一酸,她也知道自己为了避嫌对余阿兔过分苛刻了些,才使得她在自己面前越来越拘谨,明明她们是表姐妹的关系,住到一起反而生疏了。 “没关系的。”时春分按捺下心头的酸涩,朝她笑道:“我本就打算带你过去。” 余阿兔当然知道这一点,不然也不会巴巴地跑来说,她故意摆出一副弱势的姿态来,只是想引得时春分的同情,眼见时春分一脸的不自然,她便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这段时间跟时春分相处下来,她逐渐摸透了这个表姐的脾气,心肠软的要死,就算被毒蛇咬了一口,还要记挂毒蛇的牙齿痛不痛,跟着这样的主子,能指望她给自己谋一门多好的亲事,唯有尽量在她面前卖惨,好让她不忍心阻挡自己的前程。 二人简单聊过,时春分便开始张罗路上要带的东西,这种事情本该由离燕帮着操持,但她知道这次去华亭没她的份,便找了个借口开溜了,时春分也不会跟她计较这些,只不过等闲下来的时候再想,可不可靠一想便知。 跟上次相比,褚令这次走得不算匆忙,故而临走前还找了机会去向老太太辞行。 老太太看着他这段时间到处奔波削瘦下来的脸型,眼里止不住地心疼,“人家都是成了亲之后日渐丰满,你倒好,一天比一天清瘦……” 第33章 鬼迷心窍 褚令笑了笑,“清瘦有何不好,说明我足够努力,若是褚家有一个懒散的长孙,那才叫祖母头疼呢!” 老太太被他逗得发笑,“你呀你,要是哄祖母的功夫拿去哄其他人,也不至于在褚家处处树敌。” 褚令却不认同,“敌人就是敌人,就算表面交好,也还是敌人。” 老太太的笑容淡了下去,她何尝不知道褚令说得是真的,他也的确有跟别人交恶的资本,只不过这么一来,他所走的路就太孤单了一些,“阿令,这世间种种又岂是非黑即白,你身为男子,想娶个心爱的女子,跟抬个能帮得到上忙的妾并不冲突。” 褚令却连眼皮都没抬,“祖母,我才刚成亲。” 刚成亲就喊他纳妾,足见老太太心里也是对时春分不太满意的。 “唉!”老太太叹了口气,“我老了,管不了你了。” 褚令正色道:“其实春分没那么差……” “是没那么差。”老太太冷笑道:“除了家世不好,性子软弱,天生愚钝以外,她哪哪都好。” 褚令抿紧了双唇,没有搭话。 老太太再次叹气,“唉,真不知道你喜欢她什么。” 褚令的思绪却逐渐飘远,喜欢时春分什么,其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或许是对方一次次地闯入他梦境,侵占他记忆,长年累月下来,关注她已经成为了他的一种习惯,即便在成亲之前,他们现实中几乎没有交集,她就好像个最熟悉的陌生人一般,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他的人生。 大概是他欠了她的? 褚令自嘲地想道。 给老太太辞过行,第二天早上他们便高高兴兴地出发了,也不知是不是大户人家的马车比较精致,时春分惊奇地发现途中并没有她想象中颠簸,枉她还精心准备了一些止吐的食物,这会儿全都派不上用场了。 褚令一直关注着她的表情,见她一会儿高兴,一会儿长吁短叹的,倒是比在宅子里灵动。 看来还是得多带她出来走走,他暗暗想道。 一行人赶了一天路,顺利地抵达了第一间客栈,那客栈老板显然跟褚家是旧识,他们还未抵达,就已经清出了一整层楼来招待他们,如此一来,褚令等人便可彻底与外人隔绝开来,不必担心有心怀不轨之徒赖上他们。 赶了一天路,虽然没有晕车,但时春分还是觉得身体快散架了,马车造的再精致,始终也比不上床榻,再加上一路都是坐着,几乎没有起来走动的机会,整个身子更是僵硬到不行,余阿兔等人也没有比她好到哪儿去,但总算还有力气继续伺候。 红杏和绿桃找店小二烧了热水,让时春分泡在浴桶里,再往里面滴上几滴提神的柳橙油,点一炉解乏的熏香,整个人瞬间清醒了不少,她趴在浴桶里,看着眼前袅袅升起的水汽,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也太舒服了。” “噗!”红杏是个比较欢脱的性子,不由笑了起来,“舒服还叹气?奶奶也太逗了!” “可不是吗?”绿桃也觉得好笑,“难得大爷安排的这么周到,奶奶该高兴才是!” “大爷?”听她们这么说,时春分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应当是褚令的功劳,不然哪有那么体贴的客栈老板? 红杏接着道:“我听狼毫他们说,大爷为了照顾奶奶的身体可是特地放慢了脚步,平时半天就能到的路程,他愣是让马车走了一天。” “啊?相差这么多吗?”时春分不安起来,褚令不是说越晚母亲会越生气吗? 如今因为她而耽误了行程,这可怎么办才好? 绿桃看见她不安的模样,不禁笑了起来,“奶奶有什么好担心的?你是大爷的妻子,大爷照顾你是应当的,更何况……”她故意拖长声音,卖起了关子,直到时春分和红杏齐刷刷地看向她,她才笑眯眯地继续道:“更何况,奶奶和大爷尚在新婚期,大爷这么做,也未必不是为了他自己享受。” “什么享受?”红杏不谙人事,傻傻问道。 时春分却是一下子就听明白了,唰地一下红了脸颊,“绿桃,你乱说什么?!” 绿桃嬉笑起来,不敢再说什么,惹得红杏一直追在她后面问。 时春分却陷入了沉思,早就听说男人在这方面需求得紧,大爷身边又没有通房丫头,搞不好还真的存了这样的心思,她的心里紧张起来,隐隐也有一丝期待,毕竟除了成亲那晚以来,褚令便没再碰过她,之后到了华亭,在华亭县主眼皮子底下,更是不可能发生什么,眼下在路上倒是无人敢管,的确是不错的时机。 这些想法穿过她的脑海,她不由愣了一下,在心里啐了一声,暗骂自己不知羞耻。 但骂归骂,那份悸动却是怎么也甩不掉了,萦绕在她的心头,搅得她心痒难耐。 时春分泡完澡,红杏负责收拾残局,绿桃负责伺候她穿衣。 大概是刚才的玩笑没被呵斥,绿桃的胆子愈发大了起来,她不知从哪儿翻出一层薄纱,背着红杏展示给时春分看,“奶奶,不如只穿这个?” 时春分扫了一眼,惊得差点掉了下巴,她连忙将绿桃的手按回去,低斥道:“你胆子越来越大了!” 绿桃见她不愿,自然不敢勉强,但还是好心地提醒道:“奶奶,男人总是喜欢一些手段,不然桑皮哪敢那么放肆?” 时春分怔了怔,脑海中闪过桑皮穿得放浪形骸的模样,心里只觉污浊,她摇了摇头,肯定道:“大爷不喜欢那样的。”不然也不会因为嫌桑皮的手段腌臜,用封条封住了她的嘴巴。 绿桃见时春分不开窍,不禁遗憾地摇了摇头,世上哪有那么多不沾荤腥的正人君子,不过都是男人营造出来的假象罢了。 连男人自己都不信的事情,偏偏女人就信了,你说可不可笑? 虽然时春分最后还是没穿那层薄纱,但在绿桃的暗示下,她还是鬼迷心窍地没穿外衣,只着一件月白色的里衣坐在梳妆台前,忐忑地等待着褚令的到来…… 第34章 底气 褚令当晚并未回房间休息,而是离开客栈,直奔附近的柳州卫军营。 原本半天的路程走了一天,这当中固然有要照顾时春分身体的因素,但最大的原因,还是他想顺路去柳州卫军营见个熟人,如今的柳州卫指挥使——郑骁。 说起他跟郑骁的渊源,还是两年前的事情,当时他同时拿下文武举人,在柳州风头一时无两,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会继续考文武状元,顺理成章地走上仕途,但他没有,当时连柳州太守都惊动了,叫上一众同僚,挨个上门来劝说他继续考下去,郑骁就是其中之一,之后他当然没考,甚至连朝廷的封赏都让华亭县主出面推辞了。 倒不是因为他有多么清高,而是他梦到时春分的同时,也梦到了自己的未来。 倘若两年前他就考上状元,势必会被派去外地赴任,等他回来的时候,时春分已经成为了褚润的妻子,科举三年一届,他想改变自己和时春分的命运,就只能晚三年上京,虽然这会给他增加不少麻烦,但他并不介意。 路是人走出来的,以他的才学和功夫,不管走多少弯路都会回归正途,这便是一个天之骄子的底气。 褚令顺利进了柳州卫军营,与郑骁彻夜长谈至天亮,当初郑骁来劝他的时候,他便有心拉拢,三年过去了,他们已经成为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虽然褚令现在未有官职在身,但郑骁从他的谈吐、身手,便猜到了此人绝非池中之物,将来搞不好比他的成就还高,因此也乐意与他来往。 等他回到客栈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一进门就听见狼毫过来禀报,说时春分昨晚在屋子里等他等到半夜,着凉了。 褚令脚步一顿,倒是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以往在褚家的时候,时春分也没有等他睡觉的习惯,故而他便没有知会她一声,怎么舟车劳顿过后,她反而有了这样的闲情逸致,着实令他摸不着头脑。 “去请了大夫没有?”褚令冷冷道。 狼毫连忙回答,“请了,但最近的大夫也在百里以外的庄子上,奶奶她嫌麻烦,说自己煎点药吃就行了。” 褚令拧紧眉头,正想说别听她的,又想到时春分这人最怕的就是麻烦别人,倘若因为请大夫而耽误了行程,只怕她的心里会不太好受。 “罢了,我去看看。”褚令叹气道。 狼毫如释重负地退了下去。 褚令来到时春分的房间时,她正在喝余阿兔刚煎好的药,所幸这次出门她担心自己会不适应,各种药都抓了点儿,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看见褚令回来,她下意识地就要起身去接,“大爷……” 褚令抬手制止了她的动作,上前几步摸了摸她的手,询问道:“还冷吗?” 时春分摇了摇头,现在她多添了几件衣服,自然是不冷的,不过……她心虚地看了褚令一眼,昨晚她穿着里衣等褚令到半夜,若是让褚令知道,指不定该怎么笑话她的孟浪呢! 好在褚令并未在此事上多做纠缠,他接过余阿兔手中的药碗,平静道:“这里有我就行了,你先退下。” 余阿兔恋恋不舍地看了他一眼,褚令每次关心时春分的模样,犹如雪山玉树一般熠熠生辉,总叫人挪不开眼,即便对方是她的表姐夫,可她还是会忍不住去想,如果他关心的人是自己就好了。 等她退了出去,褚令才开始给时春分喂药。 时春分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连忙制止道:“大爷,我自己来?” 褚令却不同意,“你好好坐着,别乱动。” 时春分不得不安静下来,红着脸盯着褚令的一举一动,他的手有多好看,时春分是知道的,让他这么好看的手来给她端碗喂药,时春分莫名地有一种折福的感觉。 一碗药喝完,时春分的脸红得跟熟透了一样,褚令奇怪地看着她,下意识地去探她的额头,“怎么感觉好像严重了?” 时春分吓得身子一缩,用被子裹紧自己,心虚道:“可能药起了作用,正在发热!” 褚令不疑有他,把手缩了回来,“那你好好休息一下,等身体好了再出发。” 时春分却不肯,急急忙忙地从被子里钻了出来,“只是小病而已,不碍事的,我可以在马车上休息,咱们现在就出发!”她下床下得太急,脚下微微一软,径直扑进了褚令的怀里。 褚令伸手接住她,狭长的眉毛轻轻一挑,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小病?” 时春分涨红了脸,心虚地避开了他的目光,哀求道:“大爷,你就允了我!我想让华亭县主早点消气……” 褚令微微一怔,这还是她第一次求他,虽然这担心有些多余,但他还是不忍拒绝,“那也得下午出发。”他将时春分扶回床上,认真道:“我还得在客栈洗个澡,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你先在这儿休息一下,等我用了午膳,自会过来叫你。” 时春分这才放下心来,“好。” 褚令并未食言,简单地休整过后,大队便在下午离开了客栈。 时春分如愿上了马车,因为生病的缘故,整个人还有些昏昏沉沉,但是没因此耽误行程,她的心里还是很高兴的,她知道自己帮不到褚令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不拖他的后腿。 好在她的身子骨还算争气,一路下来倒也没加重病情,反而因为药物的原因身体逐渐好转,褚令起初还有些担心,后面便彻底放下心来,让车夫尽量赶路,总算在她病好的时候,顺利抵达了华亭。 华亭是个小小的县城,城内居民不算很多,但因为山势连绵不断,反而使得它的封地比许多州府都要辽阔,以山水为屏障,以天地依托,这是个天然练兵的好地方,故而当初天子将此地赐给胞妹,也有准许她培养一方势力的意思。 华亭县主也果然没辜负皇兄所望,短短二十年间征兵十万,训练了一支随时可支援皇家的亲兵,以防朝中大臣有谋逆之心。 有这样一支军队做护身符,华亭县主的地位可想而知,这也是褚家这些年能在柳州屹立不倒的重要原因。 第35章 华亭县主 褚令一行抵达华亭的时候,本该有亲兵出来迎接,但不知是不是华亭县主还在生气,此次他们到来,竟无一人相迎。 时春分本就怕得要死,见到这种情况,更是不安极了,差点有了跑路的冲动。 “母亲这个人嘴硬心软,你不要担心。”褚令适时地安慰道。 时春分微微点头,也知道到了这个时候,跑是不可能的,只能硬着头皮跟褚令下了马车。 与褚家的精致风雅不同,华亭县主府看起来要堂皇的多,到底是皇家出来的儿女,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全都要最好的,这般阔气的作风,任谁看了都知道府里的人非富即贵。 时春分在褚家住惯了,乍然看见这般张扬的装饰还有些不习惯,尤其是那一根根镀了金的柱子,简直快闪瞎她的眼睛,但余阿兔等人却是喜欢得很,毕竟这对普通百姓而言,看起来更加震撼。 褚令也不太喜欢他娘这样的作风,但一时半会儿显然改变不了,只得无奈地对时春分笑笑,“怎么样,还行吗?” 时春分勉强点了点头,心里却有些沮丧,都说窥一斑而知全豹,只看华亭县主府上的装饰,她便知道对方喜欢家世好的儿媳,像她这样穷酸的,只怕做得再好也不会得到对方的青睐。 二人说话间,华亭县主总算接了通报,姗姗来迟。 华亭县主本名陈尚青,是当今天子的一母同胞的亲生妹妹,据说天子对她极其宠爱,小的时候便亲自背着她上学、逛御花园,即位之后更是给了她征兵的权利,让她一介女子也能有自己的依仗。 按理说,这样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女子,所嫁之人也应该是权势滔天,但她偏偏选中了一介商人,当时在整个柳州都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后来时春分才知道,原来是褚严对华亭县主有过救命之恩。 故事十分老套,华亭县主自幼习武,喜欢骑射,一日在山间围猎遇到了雪崩,仓皇逃窜之际与亲卫失散,她在山中绕了一天一夜,始终没找到出去的方向,却意外地遇到了带着商队来华亭做生意的褚严,褚严虽然人生地不熟,但队伍里却带了辨路的好手,要走出山林简直轻而易举。 华亭县主自幼桀骜不驯,在山里冻了一天一夜,乍然看见平民百姓,不免高傲了一些,上去就用命令的语气让褚严等人带她离开,没想到褚严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硬骨头,突然跑了个陌生女子凶神恶煞地命令他,他的心中自然不悦,一口拒绝了华亭县主的要求,华亭县主勃然大怒,觉得这些平民简直不识抬举,于是怒气冲冲地掉头就走,也懒得再求他们。 一直等到她走了,褚严才后知后觉地有些不安,褚家世代经商,家境富裕,他自然看出了那女子身上的服饰非富即贵,而对方口口声声自称华亭县主,也不像会是假的,倘若她真的在山里出了什么意外,死了也就罢了,万一活着,岂不得追究他的不敬之罪? 更何况,就算对方所言为虚,好好一个姑娘冻死在山里也怪可惜的,刚才他一时意气把对方给气跑了,可不能真的出什么事才好。 褚严越想越觉得担心,便独自一人去追华亭县主,没想到没找多远,便看见华亭县主一个人趴在马上大哭,原来她的马走了一天一夜都累垮了,她整个人又惊又怕,便抱着地上的马大哭起来。 褚严好笑极了,驭马走到华亭县主面前,向她伸出了手腕,“不是要我带你出去吗?哭什么哭?” 当时他的出现对华亭县主而言,无疑是绝望中的一束光,瞬间照亮了她的整个生命,之后的事情便顺理成章,二人在华亭情愫暗生,华亭县主以身相许,嫁给了自己的救命恩人。 这段姻缘在当时显然是不算匹配的,士农工商,商人排在最末,商贾之家虽然富裕,却并不受上流阶层的认可,尤其是尊贵无比的皇家公主,岂能委身于一介商贾? 而褚家那边也不太情愿,他们身为柳州巨富,日子过得滋润极了,若是娶了一个张扬跋扈的公主,事情就变得复杂起来,原本恣意自由的生活,变成了每天都得看公主脸色做人,任谁心里都觉得憋屈。 但他们二人并未退缩,还是坚持了下来,终于求得皇上赐婚,华亭县主顺理成章地搬去柳州,嫁进了褚家。 原本不被看好的姻缘,却在他们成亲之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褚家富的流油,难免惹来各方觊觎,有了华亭县主给他们撑腰,周围的虎豹豺狼不得不收起觊觎之心,谁也不敢碰褚家半分,而褚家对华亭县主而言,也并非毫无作用,只因她大肆征兵,替皇家培养势力,褚家的财富成了她最强的后盾,双方鼎力合作,短短二十年来,彼此都强大了不少,也算是误打误撞地成就了一段良缘。 这当中的种种艰辛,华亭县主想想都觉得心惊,只要她和褚严有一方没坚持下来,他俩就不能走到今时今日,尤其是之后褚严还抬了柳姨娘进府,他俩徒增了不少嫌隙,但当时她已经诞下两子,所有的重心都转到了儿子身上,也就对褚家那些腌臜事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随着她两个儿子渐渐长大,一个出类拔萃,一个听话懂事,她更是觉得自己没什么不满足的了,接下来就等两个儿子成亲,娶两个不错的儿媳,再生几个乖巧的孙子,她这辈子也就足够了。 可惜世事往往不尽如人意,就在她满心欢喜地等着褚令成家立室时,老太太的决定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劈得她整个人都快疯了。 她的褚令,那么好的褚令,昭国第一个文武举人,将来也会成为第一个文武状元。 这么优秀的儿郎,却娶了一个人人笑话的童养媳! 华亭县主恨得牙都碎了,她怎么都想不明白,一向最疼褚令的老太太怎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更离谱的是,褚令竟然还同意了?! 她恨老太太,恨褚令,更恨自己丈夫的无能。 当初柳姨娘的事是如此,现在褚令的事又是如此,褚严一次又一次地随波逐流,接受了那些会让她心碎的决定。 第36章 软弱是最好的武器 这次听闻褚令带了时春分过来,华亭县主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尤其是先前褚令还闹了一场不辞而别、千里救妻的戏码,她没派人将这二人赶出华亭都是好的,更别说提前派人出来迎接。 时春分坐在褚令身边,不安地绞着自己手中的帕子,直到内堂有脚步声传来,她才忐忑地抬起了双眸。 只见一个富贵明丽的女子在众人的簇拥下款款而来,她一身烈焰红装,明眸皓齿,长发及腰,眉宇间带着与生俱来的高傲和蔑视,一如她的身份那般张扬跋扈,已经成为婆母的年纪,眼角却没有一丝皱纹,岁月仿佛没在她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唯独她两个孩子的成长见证了岁月潺潺。 褚令立刻带着时春分站起身子,恭敬地向她行礼,“母亲。” 华亭县主却是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傲慢地抬起下巴,目不斜视地走到前方坐下。 时春分心里一沉,就连身子也变得僵硬起来,还是褚令搂着她直起了身子。 “母亲,我和春分来接你回家。”褚令面不改色道。 “哼!”华亭县主冷哼一声,心里满是怨言,春分春分,他叫得倒是亲热,可曾考虑过她这个母亲的感受? 她抬起眼皮,总算看了时春分一眼,对方今天过来见她,很明显精心打扮过了,一身珠光宝气,妆容也十分细致,可即便如此,还是难掩她五官中的素雅,这种姿色放在大家闺秀里,最多称得上是小家碧玉,如何配得上面如冠玉的褚令,她越看越觉得心塞,忍不住又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时春分察觉到她的目光,身体僵硬到不行,听到她最后的那下哼声,更是惭愧地臊红了脸颊,在华亭县主眼里,她果然是配不上褚令的。 褚令将华亭县主的态度尽收眼底,不动声色地拧了拧眉,他虽有心为时春分出头,却也知道这个时候说话,只会加深她们婆媳二人间的矛盾,到时候时春分更难下台。 三人也不知僵持了多久,华亭县主轻笑一声,讥讽道:“接我回家?我还以为你早就把我这个母亲忘得一干二净了!” 她的声音骤然增大,吓得时春分抖了一下,当场跪了下去,“母亲,一切都是儿媳的错,是儿媳在路上感染了风寒,所以才耽误了几天,大爷可是一直都记挂着您的!” 她这一跪,将华亭县主吓了一跳,什么儿媳,她什么承认她是儿媳了,她倒是说得顺嘴! 褚令也有些意外,但意外过后,又觉得这的确是时春分能干出来的事儿,她这人没什么本事儿,一身骨头软得要死,可对硬骨头的华亭县主而言,何尝又不是另一种武器,世人都知道,华亭县主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别人求她,当初褚严求她,她千里迢迢嫁到了柳州,柳姨娘求她,她板着面孔允了她进门,如今时春分这一跪,倒是误打误撞地击中了她的死穴。 褚令心中好笑,面上却是不显,反而施施然一撩衣摆,跟着时春分跪了下去,“求母亲宽恕!” 二人一起跪在她的面前,华亭县主只觉得莫名其妙,明明是这二人不对在先,如今反倒衬得她是个恶婆婆了,她一拍桌子,恼怒道:“跪什么跪,谁让你们跪了?!” 那二人却并未起身,反而把头垂得更低。 华亭县主简直快气得吐血,时春分自己跪也就算了,偏偏还拉着褚令,褚令是何等骄傲的儿郎,岂能像她这种软骨头一样说跪就跪? “行了行了。”她忍无可忍地妥协道:“我不跟你们计较便是了。” 这话一出,便是向他们妥协了,二人心中皆是一喜。 褚令立刻道:“多谢母亲体谅。” 时春分则道:“儿媳谢过母亲。” 二人双双起身,动作十分默契,褚令也是这个时候才发现,时春分并不是他想象中那么仓惶,或许她跟他一样,也认为在华亭县主面前,软弱就是最好的武器。 华亭县主可以理直气壮地嫌弃一个出身不好的儿媳,却没办法针对一个一见面就向她示弱的儿媳,这就是皇家公主与生俱来的傲骨,她不容许自己踩在一个弱者的头上,那会让她觉得自己很无耻。 时春分的确存了示弱的心思,倒不是像褚令想得那么复杂,而是她理所当然地觉得伸手不打笑脸人。 华亭县主固然娇蛮跋扈,但她能培养十万亲兵,就足以证明她是个赏罚分明的人,既是赏罚分明,那在她发难之前,时春分先自罚一下,总不会出错。 华亭县主冷眼打量着他们,这样浅显的心思,她岂会看不出来,之所以没有发作,也不过是看褚令的面子,他们二人米已成炊,难道她这个做娘的还能生生拆散他们不成,只不过始终咽不下心里的这口气罢了。 “阿令。”她缓缓开口,却是没看时春分一眼,“你舟车劳顿,路上也累了,先回房去休息休息。” 这话便是要支开他了,褚令蹙了蹙眉,下意识地抬眸望向自己的母亲,岁月从不败美人,尽管华亭县主保养得很好,可身为她的儿子,褚令又岂会看不出她这段时间的憔悴,明明有着至高无上的身份,却因为他和时春分的婚事众叛亲离,可她又做错了什么呢,她只是想给他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而已。 褚令心肠一软,很快点了点头,“孩儿遵命。” 他站起身子,一言不发地进了内堂。 时春分站在原地,心情随着褚令的离开而愈发紧张起来,她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她和华亭县主会正面对上,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褚令头也不回地走了,让她的心里难过极了,她以为他会像面对褚严一样,义无反顾地挡在她面前的。 但这显然不太现实,华亭县主是他的母亲,身份又无比尊贵,他能陪她一起跪下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哪有再为了她针锋相对的道理? 可人就是这样,心里想得是一回事,难不难过又是另一回事。 尽管她很清醒地告诉自己褚令没错,可心还是不可避免地沉了下去。 第37章 母亲是想我以死明志吗? 褚令走了之后,华亭县主的目光才再次落到了时春分身上,时春分有多怕她,她是看得出来的,但她身为华亭县主,怕她的人太多太多了,即便今日不是时春分,换了哪家的大家闺秀,见到她一样会怕的发抖,故而她对她的柔弱,其实也没有太多的同情。 “你是什么时候勾搭上褚令的?” 这话便说得十分重了,时春分双腿一软,再次跪了下去,这回是真的怕了。 “母亲,我没有。”她的眼眶红了起来,语气也有些更咽。 她是真的没有,直到今时今日,她都不知道褚令为什么娶她,更别谈勾搭一说了。 她若真存了这样的心思,老太太找人打死她都行,又岂会轻易让她进门? 华亭县主却并不相信,“没有?没有那阿令为什么娶你?” 自己的儿子,她自己清楚。 褚令从小就不近女色,甚至连通房丫头都不要,多少花枝招展的女人扑到他面前,他愣是没看一眼,若他真的不愿,谁也逼不了他。 如今他们顺利成亲,褚令还带着她来华亭,摆明了对这个妻子十分满意,除了他们成亲之前就有渊源以外,华亭县主想不出还有其他的可能。 时春分的眼泪掉了下来,这样的指控对她而言无疑是莫大的侮辱,她在来之前想过很多的可能,或许华亭县主会嫌弃她的家世,骂她配不上褚令,又或者会嫌她性子软弱,没有当主母的风范,可想来想去,唯独没想到她会质疑自己的人品。 自她入褚家以来,别的事情她不敢夸口,可循规蹈矩这一点,她做的比谁都好。 褚家个个嫌她,嫌她出身低微,嫌她性子软弱,可他们又何曾记得,当初是他们非要抱她回来养的,之后关于她的亲事,她更是没有做主的权利,她就这样随波逐流地嫁给了褚令,没有人问过她愿不愿意,也没有人关心过她是否快乐。 或者说,他们理所当然地认为,她一定是快乐的。 她怎么敢不快乐呢? 褚令是那么优秀的儿郎,家世好,相貌佳,才学品德皆是上乘,就连武功也是柳州第一。 谁嫁给了他都是快乐的,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可她就是不快乐。 褚家嫌她出身低微的时候她不快乐,外人鄙夷她家境贫寒的时候她不快乐,褚莹在茶会算计她的时候她不快乐,桑皮在她面前耀武扬威的时候,她也不快乐。 嫁给褚令的时间尚短,可她快乐的时间寥寥无几,可即便都这样了,华亭县主还要质疑她的品格。 她的心里可笑极了,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肆意地叫嚣着嘲笑着她,忍忍,这就是你忍了的下场,那些无中生有的罪名,全都因为你的忍耐而变得可笑至极。 华亭县主看着她默默流泪的模样,心里未觉怜悯,反而厌恶至极,“你这套对男人还算管用,对我一点用都没有,你可别告诉我,褚令当初就是吃了你这一套,才会鬼迷心窍地娶你进门?” “呵呵……”时春分突然笑了起来,她的脸上还挂着泪珠,如此又哭又笑,反倒给她寡淡的五官平添了几分明艳之色,看得华亭县主恍了恍神。 “你笑什么?”华亭县主蹙起眉头,觉得这女人未免太大胆了一些。 而在这之前,她分明觉得这女人是个软弱的胆小鬼,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她的心里就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时春分收敛了笑容,抬起眸子与华亭县主对视起来,她的眼眶含着泪水,目光却无比地坚定,那种破釜沉舟的气势,就连华亭县主也怔了一怔。 “我笑母亲太过荒唐,为了怀疑我,竟连阿令的人品也一起怀疑上了。” 这话出口,华亭县主的脸色骤然一变,怒目道:“你胡说什么?” “儿媳没有胡说。”时春分的语气出奇地平静,若非她眼里的泪水出卖了她,华亭县主还真以为她有多么坦然自若,“婚前苟且是要浸猪笼的,母亲这样怀疑儿媳,不也是轻看了阿令的人格吗?” “你?!”华亭县主倒是没想到她会这么伶牙俐齿,她看着时春分委屈的模样,一时间也觉得有些好笑,“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阿令的人品我当然信得过,你无需放在心上。” “随口说说?”出乎人意料的是,时春分并未下她给的台阶,“母亲身为女子,理应知道这样的猜忌对一个女人意味着什么,今日若非只有我与母亲在场,若是让其他人听到这样的传言,母亲是想要春分以死明志吗?” 与她之前的语气不同,她的最后一句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来的,当中带着某种被压迫的凄厉,以至于华亭县主一时竟不敢看她的眼神,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华亭县主心虚起来,她当时的确没想到这么深远,只是理所当然地觉得时春分能嫁给褚令,这当中没那么简单,却没想到这话对一个女子而言有多重,几乎是押上了时春分的名节与清白,也难怪她会这么激动。 时春分闭了闭眼,身体因为太过激动而微微颤抖,可她还是选择了冷静下来,只因她的确没有资格与华亭县主叫板,她强行抑制住自己的情绪,再开口时,已经恢复了之前温良恭顺的模样,只是语气还难免带着怨气,“儿媳长途跋涉有些累了,若母亲没有其他问题,那儿媳就先退下了。” 这话便是用了她之前支走褚令的借口,华亭县主就算不情不愿,也还是得放人,“那你退下。” 时春分没看她一眼,径直离开了现场。 等到她走了之后,华亭县主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岂有此理,她刚刚对我是什么态度,明明是我盘问她,什么时候轮到她盘问我了?” 她的贴身侍女面面相觑,其中一人道:“县主还是太仁慈了,听到她一口一个母亲,就被她给唬住了,刚才她说了半天,不还是没说大公子为什么娶她吗?” “对啊!”华亭县主一拍脑门,银牙紧咬,“她可真够狡猾的!” 第38章 她们都没错 时春分强撑着走到内堂,一离开华亭县主的视线范围,整个人就瘫了下去,直到这个时候,她的心里才开始后怕,她真的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跟华亭县主当面叫板,而更不可思议的是,华亭县主竟然就这么放过了她。 好不容易逃过一劫,她的心里却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反而忍不住蹲在地上掩面大哭起来,她鲜少有这么失态的时候,只因时刻谨记着大姑的教诲。 “大丫,褚家虽好,但始终是寄人篱下,你切记要循规蹈矩,不能行差踏错,否则这辈子都在褚家直不起腰来。” 她记住了,也真的做到了,可又有什么用呢? 褚家还是会想方设法地往她身上安罪名,怪她软弱,怪她无能,甚至还……怪她浪荡。 只因她不是他们想象中的大少奶奶,他们便把所有能想得到的罪名都安在了她身上,而这一切的一切,仅仅是因为她的出身。 大姑千算万算,唯独没算到门户之见,人人只道飞上枝头变凤凰是何等高贵,可又岂会知道,要靠飞才能走上枝头的凤凰,脚下注定了是万丈深渊,而那些真正的凤凰,它们无需靠飞上枝头证明自己,它们天生就有羽衣和彩翼,就算站在悬崖底下,也仍然还是凤凰。 时春分抱紧自己,把脸埋在膝盖中,无声地痛哭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将这段时间遭受的所有委屈与不甘发泄出来。 褚令站在远处,将时春分的狼狈尽收眼底,他本应上前去安慰她的,可脚下却跟灌了铅一样沉重,他与华亭县主母子连心,自然能猜到对方会用什么手段来逼问时春分,不甚残忍,却又在情理之中。 他没办法去跟华亭县主解释,自己为什么会爱上时春分,也没办法走到时春分身边,陪她一起对抗自己母亲的无理猜测。 其实她们两个都没有错,错的是他因一时私心,褫夺了时春分的人生。 时春分哭着哭着,莫名地感觉有一道目光一直注视着她,并温热地将她包裹着,可等她抬起头的时候,周围又空无一人,她顿了顿,有些狼狈地擦干了自己脸上的眼泪,是她太放纵了,竟忘了这里是华亭县主府,若是被华亭县主的人瞧见,又该多生事端了。 她站起身子,简单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便开始一个人在华亭县主府里晃悠,可惜余阿兔她们不知被府上的下人带去了何处,褚令又不在她的身边,她一时之间还真不知该往哪走。 按理说,客人找不到路,应该等主人家出现,再请对方带路,但她怕华亭县主怕得要死,哪敢继续留在原地,便一个人像无头苍蝇似地到处乱走。 当然,这其中也有她心情不佳的缘故,急需找个无人的地方隐藏自己。 她不知道的是,她一起身离开,褚令就从暗处钻了出来,黑着张脸去找华亭县主。 华亭县主此时正在为时春分的态度生气,骤然看见褚令进来,脸色更加难看,“怎么,你媳妇儿刚走,你就迫不及待地跑来想给她出头?” 褚令顿了顿,神色缓和下来,表情有些无奈,“母亲怎就不认为,儿子是来关心你的?” “关心我?”华亭县主冷笑起来,“你要是真的关心我的话,就不会连夜跑回柳州,只为了给那女人解围!” 褚令张了张嘴,正想替自己解释,却被华亭县主一口打断,“你不必否认了,投军的借口你骗得过老太太却骗不过我,你娘我掌管十万华亭军,你想投军何必舍近求远,分明是为了那女人跑回去的!”说到这里,她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呀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竟然为了一个女人掺和到后宅之中,到底是她太无能,还是你太糊涂?!” 事已至此,褚令也没了解释的必要,他背起双手,坦诚道:“没错,孩儿的确是为了春分回去的,但这并不只是为了她一人,也是为了维护娘亲的名誉。” “呵!”华亭县主被气笑了,“你说得倒是好听!本宫的名誉什么时候需要靠她来维护?” 褚令抬起眸子,与她四目相对,“娘亲是否忘了,我与春分米已成炊,不管您愿不愿意,她都是孩儿明媒正娶的妻子,也是您的儿媳。她当众出丑,对您一点好处都没有,反而会被人笑话,说你华亭县主仗势欺人,才刚成亲就给儿媳妇脸色看。” 他的话字字珠玑,可依然没将华亭县主说服,“仗势欺人就仗势欺人,难道我一把年纪了,还仗不起自己的势?” 褚令被她逗笑了,“母亲是金枝玉叶,自然是可以仗势欺人的,但若您真的是仗势欺人之辈,今日远离柳州的就该是春分,而不是您。您宁可自己离开褚家,也没有出手解决春分,足见您对她的仁慈,孩儿若是连这点事情都看不明白,又怎配做您的儿子?” 这话倒是说进了华亭县主的心里,以她的身份,若是真的容不下时春分,自然有无数种方法让她在成亲前消失,她既然没这么做,那必然是容得下的,倒不是因为她不嫌弃时春分的身份,而是身为公主,习惯了泽被天下,她不会因为厌恶一个人就随随便便地置他于死地,这便是一国公主的心胸。 外人只道华亭县主骄纵蛮横,却不知道在漫长的岁月里,她的双手始终是干干净净的,从未因为自己的身份就视人命如草芥。 就连褚令有时候都觉得她太傻了些,堂堂公主竟心甘情愿地屈居于褚家,表面上看她似乎从未受过委屈,可褚令知道,从她一介公主住进商贾之家时,她便已经低下了自己高贵的头颅。 嫁给褚严,就是她此生最大的委屈! 褚令一番话下来,华亭县主的表情缓和了不少,这个儿子的确聪明极了,总能窥见旁人看不到的秘密,可也因为如此,时春分那样笨拙的女子站在他的身边,就愈发地格格不入。 第39章 伪装 “阿令。”华亭县主叹了口气,语气也缓和了下来,“你若真懂娘的心思,就该知道娘心疼的始终是你,以你的身份,的确不需要娶什么家世上能帮衬到你的女人,可她至少要聪明解语?时春分连内宅的事情都处理不好,将来如何做你的当家主母?连褚莹那样的小丫头都能算计到她,简直蠢到了极点!” 她越说越激动,到最后俨然觉得时春分的智商已经没救了。 褚令心中好笑,却耐着性子解释道:“春分没您想象得那么糟糕,与其说她是被莹儿算计,倒不如说是她太容易相信别人,只因莹儿是我的妹妹,她便选择了无条件的信任,这份真挚的傻气,母亲难道不觉得很眼熟吗?” “眼熟?”华亭县主冷哼道:“我看是眼拙才是,傻就是傻,还分什么真不真挚,难道她真挚的傻就不是傻了?” 褚令笑着摇头,“因为信任所犯下的傻,等将来不信任的时候,自然不会再犯了。春分并非愚钝,她只是少了一点防范之心而已,正如母亲当年对柳姨娘一样,不也是被她表面的柔弱蒙蔽了双眼吗?” 提到柳姨娘这事儿,华亭县主的眸子微不可查地沉了沉,那也是一个因为她的心软而留下的祸害,其实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心里也时常会感到后悔,如果她当初直接了结了柳姨娘,那她和褚严之间是不是就不会渐渐离心,而褚令这桩婚事,是不是也有回旋的余地? 为了不让自己第二次后悔,她其实是有对时春分动过杀心的。 只不过在此之前,她先派人去了解了时春分的过往,那是一个本分得不能再本分的少女,从出生到长大,几乎就没有过选择的权利,哪怕在褚家这样奢靡的环境中长大,也从未丢失过初心。 到底是跟柳姨娘不一样的人,华亭县主想了又想,最后还是没忍心动手。 “别拿她跟我相提并论。”华亭县主冷脸道:“我不会像她那么蠢,栽在一个十二岁的孩童手上!” 她越是板着张脸故作严肃,褚令脸上的笑意就越深,“好好好,不比就不比,只是母亲难道不想看看,一个三番两次被人算计的女人,日后会成长到什么模样吗?倘若她最后真的没开窍,母亲再向她发难也不迟。” 这话出口,华亭县主撇了撇嘴,“谁有这个闲情逸致管她开不开窍?!” 话虽这么说,她也知道让褚令休妻是不可能了,别说他现在处处为时春分说话,就算他最后答应了,她这个做母亲的也不好意思真的逼他俩和离,这不是要把时春分往死路上逼吗? 成亲前她没忍心做这样的事,成亲后自然也不会。 褚令看着她逐渐缓和的神情,心里一阵暖意淌过,他很庆幸自己有一个这样的母亲,而不是像柳姨娘那样的。 褚莹的下场固然有她自己的原因,可追根究底,还是她娘其身不正,没在她犯错的时候第一时间制止,反而还绞尽脑汁想将脏水泼到时春分头上,有这样的母亲带着,褚莹不变坏才怪。 褚令看着华亭县主,缓缓道:“母亲,谢谢你。” 华亭县主一怔,接着不自然地撇过了眼睛,“谢什么谢,我可没答应你什么。更何况……”她的眼珠一转,想到时春分刚才狼狈的模样,心里涌出了几分快意,“你媳妇儿现在可不怎么好过,你与其在这里哄我,还不如好好想想该怎么向她交代。” 褚令看着她幸灾乐祸的模样,一时无言以对。 有时候在他面前,华亭县主反而像个孩子,孜孜不倦地作弄着他! —— 与此同时,时春分总算找到了府中下人,与余阿兔她们顺利汇合。 余阿兔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样,华亭县主没为难你?” 时春分抬眸看了她一眼,虽然她知道余阿兔进府以后,一直在打听她的事情,可眼下就这么被她大剌剌地说出来,她的心里还是觉得有些怪怪地,“没有。”她淡淡开口,迅速掩下自己眼底的异色。 “哦……”余阿兔莫名地有些失望,但很快还是高兴起来,“这说明华亭县主没有想象中那么不近人情,奶奶这下可以放心了。” “是啊是啊!”红杏附和道:“我看这华亭县主府上的丫鬟一个个都冷若冰霜,还以为她们会为难我们呢!想不到倒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她们很和气地将我们带来这里,还给我们安排了茶和点心。” “你呀你,一点点心就被收买了,真是没出息!”绿桃恨铁不成钢道。 她看了时春分一眼,虽然时春分掩饰的很好,可耷拉着的眼皮是骗不了人的,尤其是大爷现在还没有回来,足见华亭县主把他们分开了谈话,倘若真的没有半分隔阂,又怎会在见面第一天就做的如此明显呢? 她的心里有了计较,很自然地道:“奶奶,你的风寒好了吗?今天还要喝药吗?” 她这么一提,余阿兔便立刻想了起来,“要的要的,始终一路奔波劳碌,得多喝几剂才稳当。” 她看了红杏、绿桃一眼,吩咐道:“你们两个好好在这儿陪着奶奶,我先去找厨房给奶奶煎药。” 她自诩与时春分关系非同一般,煎药这种事情从不肯假手于人,所以很顺利地就被绿桃给支走了。 她走了之后,绿桃望向红杏,提醒道:“不如你也去看看,正好给奶奶烧几壶热水,回头我们好伺候奶奶洗澡。” 红杏性子单纯,自然不会多想,立刻点头答应了。 她们二人一走,绿桃便再无顾忌,主动向时春分问道:“奶奶,华亭县主到底对你说了什么,你不妨说出来,一直憋在心里也不是办法。” 时春分一怔,显然没想到自己伪装得这么好,绿桃还是能看出她的心事。 或许,她伪装得也没多好,只是余阿兔和红杏二人的关注点都不在她身上,所以才没有发现。 第40章 二弟褚休 既然绿桃问到了,时春分便不再隐瞒,或许是她也急需找一个出口,诉说自己内心的委屈。 绿桃听完她所讲的,整个人瞪大了双眼,“奶奶以往住在褚家,有没有跟大爷往来一查便知,华亭县主这不是明摆着要给您下马威吗?” “下马威?”时春分微微一怔,倒是没想到过这一层。 如果是下马威的话,那就说明华亭县主很清楚地知道她跟褚令之间是清白的,只不过想以此为借口向她发难而已,过分是过分了些,但总比真的怀疑她要好。 看见她的脸色缓和下来,绿桃继续道:“奴婢听说,华亭县主这人一向嘴硬心软,当初柳姨娘嫁进褚家,她不也一样大发雷霆,最后还不是容下了她们?所以啊,奶奶无需太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只要能在大爷身边好好地,这比什么都强。” 这话倒是说得情真意切,时春分自然也听进去了。 只不过……她苦笑道:“我与柳姨娘又岂会一样?” 柳姨娘再碍眼,也始终是个姨娘,就算她什么都做不好,褚严也可以将她养在宅子里,由着她碌碌无为地终其一生,而她什么都做好了,也不过是为自己的姨娘身份锦上添花罢了。 可她却恰恰相反,若她什么都做不好,便会受千夫所指,人人都会怪她、怨她,觉得她霸着褚家大少奶奶的位置却不作为,而她做好了,那是理所应当的,褚令身边的女人,理应是能人所不能,没人会觉得有什么不对。 时春分逐渐地开始明白,为什么柳姨娘这个大家千金却心甘情愿地屈居在褚家做一个姨娘,大概是见惯了高门大院里的腌臜,选择做一个隔岸观火的人反倒自在。 绿桃虽不似她想得那么多,却也知道她的难处,不由安慰道:“奶奶,别想那么多了,既来之则安之,再不济还有大爷帮您呢!” 她不提还好,一提褚令,时春分更觉气闷。 褚令被华亭县主支走的时候,不可能猜不到她想刁难自己,可他还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虽然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可她还是忍不住会想,倘若自己是他爱慕的妻子,他会不会坚定不移地站在她的身边呢? 这种事情不想便罢,一想心就不可避免地痛了起来,那些从成亲开始所受的种种委屈,伴随着这致命的痛处一起密密麻麻地蜿蜒而上,缠绕在她的心间,已然成为了她的某种心魔。 二人说话间,县主府上的侍女敲门而入,禀报道:“县主请大少奶奶稍作休息,晚上去前厅与两位公子一同用膳。” “两位公子?”时春分微微一怔,很快反应过来,应当是褚令和一直在华亭上学的褚休了。 华亭这地方虽小,却是人杰地灵,听说褚令小时候也在这边读过一段时间书,但老太太离不开他,只得又回了柳州。 明明前脚华亭县主才给了她一个下马威,这会儿又派人来邀请她晚上去赴宴。 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吗? 时春分苦笑起来,却是无法拒绝,“我知道了,有劳姑娘了。” 那侍女微微点头,很快退出了房间。 绿桃一脸兴奋,“奶奶,我没说错,华亭县主果然嘴硬心软,这会儿邀您去赴宴,便是接受了您的意思,您以后不必再提心吊胆了!” 大概是被她的笑容所感染,时春分顿了顿,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是的,怎么都比撕破脸好。 即便她的心里有万般不满,但从嫁给褚令的那一天开始,她便没想过退缩,这世道也容不得她退缩。 —— 夜晚的宴会,比时春分想象中还要热闹,她本以为只是华亭县主与他们几个家人之间的小聚,却没想到在场还有几个她不认识的陌生女子,看起来与华亭县主十分热络,她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春分见过母亲。”时春分带着余阿兔缓缓上前,向华亭县主福了一礼。 褚令立刻起身,牵着她走进席中,“都是自家人,无需这么拘谨。” 看见他们亲密的模样,华亭县主不屑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辛辛苦苦养大的兔崽子,还没服侍过她,就先伺候起别人来了! 时春分任由褚令牵着她走进席间,听他为自己介绍道:“这是我二弟褚休,之前一直在华亭读书,逢年过节也会回去几趟,不知道你们以前见过没有?” 她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跟褚令眉目有几分相似的少年缓缓起身,好奇而疏离地打量着她,他的五官很冷,跟褚令的冷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果说褚令是雪山玉树的话,他便是雪山青松,没褚令耀眼,但却比褚令更加挺拔和硬朗,他的目光落在时春分身上,没有惊艳,也没有鄙夷,只是平静地向褚令摇了摇头,“没见过。” 时春分的眸子闪了闪,褚休没见过她,她却是见过褚休的。 那年春节,褚家所有人齐聚一堂欢度除夕,教养她和纪小满的嬷嬷有心带她们认人,便悄悄地带她们过去跟府中的少爷小姐一起玩,纪小满天性开朗,一过去就跟那些少爷小姐们打成一片,而她却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拘谨地不敢多说一句,直到一只手伸到她的面前,将一支焰火棒递到她的手中,“拿去玩。” 她抬起头,少年言笑晏晏,如星火般璀璨,跟眼前这个冷漠的公子哥儿完全不是同一个人。 她默了默,低声道:“我也没见过。” 褚令并未怀疑,笑着道:“没见过不要紧,现在见过了,二弟,以后她就是你大嫂了。” 褚休依然平静地点了点头,“好。” 褚令这话出口,时春分立刻感觉到周遭传来几道敌意的目光,她顺着这些目光望去,便看到了那几个跟华亭县主十分熟稔的女子,正一脸不善地打量着她,或许是经过茶会一事,她对这些目光敏锐了许多,她很快便看出来,这些人并不怎么喜欢她,而这当中的缘故很有可能是因为褚令。 第41章 心腹之女 她的目光一扫过去,那些人不仅没有避开,还毫不客气地与她针锋相对。 等到褚令望过去时,她们又飞快地换上笑脸,恭维道:“这就是褚家大少奶奶啊,长得可真漂亮!” 褚令扫了她们一眼,不仅没受她们的恭维,还凉凉道:“这些是母亲手下将领的女儿,我就不一一介绍了,反正将来也不常见。” 那些人脸上的笑容一僵,肉眼可见地尴尬起来。 华亭县主轻咳一声,没好气地瞪了褚令一眼,解围道:“阿令懒得介绍,你们自己介绍一下。” 那些女子得令,连忙上前对时春分道:“我是王霁雪,是县主麾下上骑都尉的女儿。” “我是姜雅,是县主麾下军医的女儿。” “我是孔尤莲,是县主麾下轻骑将军的女儿。” 原来个个都是心腹之女,再加上一个个长得如花似玉,难怪会得华亭县主喜爱。 时春分心里有了计较,客气地向她们点了点头,“你们好。” 她一副冷淡的模样,看得那三人心中又是一沉,不就是个童养媳出身的女人吗,拽什么拽?! 褚令却是很满意时春分的态度,拉着她坐了下来,“今天的菜不错,看看合不合你的胃口?” 时春分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没由来地让褚令心里一堵,但很快地,她浅浅笑道:“谢谢郎君。” 褚令蹙了蹙眉,直觉有哪里不对,但一时又说不出来,只得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但不管他们夫妻俩心里想着什么,这番做派在外人眼里看来总是甜蜜缱绻的,华亭县主冷哼一声,不悦地对王霁雪等人道:“你们也别站着了,都坐下。” 那些人连忙点头,“是,县主。” 褚休也重新落座,若有所思地盯着他们,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眼看气氛冷了下来,华亭县主不得不轻咳一声,微笑道:“阿令好久没回华亭了,说起来,霁雪还是你的同窗,你记不记得自己小时候在华亭读书,霁雪就坐在你旁边,你们俩的关系可好了!” 褚令正在给时春分夹菜,听到这个面色不变,淡淡地望向王霁雪,似笑非笑道:“哦,是吗?” 王霁雪脸颊一红,轻轻点头,“是的,大公子。” 褚令却面无表情地移开了目光,“不记得了。” 短短四个字,让王霁雪脸色一白,僵在原地半天说不出话来。 时春分垂着眼眸,专心致志地吃着褚令给她夹的菜,仿佛对眼前的一切漠不关心。 华亭县主拧了拧眉,似是没想到褚令会这么不给王霁雪面子,一时也有些尴尬,但很快地,她还是硬着头皮道:“不记得了,现在重新认识也未尝不可,还有姜雅、孔尤莲,她俩给霁雪一样是你的旧识,难得你回华亭一趟,理应和她们叙叙旧情。” 褚令抬眸看着她,表情一瞬间写满了复杂,他料到了这场晚宴母亲会继续针对时春分,却没想到会用这么拙劣的方式。 是想用其他女人来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吗? 可她却恰恰不知,时春分最不在乎的大概就是他有其他女人,这个女人一贯没什么良心。 褚令一边想一边收回目光,瞥了旁边埋头苦吃的时春分一眼,心里只觉一片荒凉,但凡这女人有一点点在乎他,都不至于是这个反应,他的心沉了下来,嘴上愈发冰冷,“难得吗?孩儿不是前段时间才回来一次?” 提到那次,华亭县主就气不打一处来,那次他嘴上说是来接她回去的,可刚到没多久就连夜跑回了柳州,甚至连随从都没有带,天知道她得知褚令就这么走了时有多么慌张,生怕他一个人在路上出什么意外,若他真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处理也就罢了,可偏偏只是为了回去帮时春分出头! 华亭县主每每想到这件事情都觉得后怕,区区一个女人便能影响褚令的心志至此,倘若将来时春分真的出了什么事,褚令岂不是会一蹶不振,所以她才会想出这么拙劣的法子,希望能将褚令的心分散一点,至少别在时春分一棵树上吊死。 提到此事,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褚休突然开口,“上次大哥匆匆回来,又匆匆离去,不知是不是家中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如此匆忙?” 他这话问得真挚,好像真的不知道内情,褚令却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淡漠道:“是有点事情,等你之后回了柳州就知道了。” 这话便是不打算在王霁雪等人面前讨论了,她们刚刚竖起的耳朵顿时失望地缩了回去。 华亭县主也不想当众谈及此事,毕竟事关褚令的软肋,当然越少人知道越好,但或许也不是什么软肋,只是少年人一时动心的意气之举,她的内心还是希望褚令对时春分只是一时新鲜的。 这样想着,她轻咳一声,转移了话题,“对了,春分,听说你在路上感染了风寒,姜雅的父亲是军医,她在医术上也颇有造诣,待会儿用完晚膳,你让她给你把个脉,好好调理调理。” 时春分被点到名,总算放下了筷子,恭敬颔首道:“是,母亲。” 她越是这般低眉顺眼,华亭县主就越觉气闷,精心为她挑选了三个情敌,结果时春分一点也不放在眼里,难道她跟褚令已经好到了这种地步,知道他不会被女色所迷? 她又抬起头看了王霁雪等人一眼,这三人都是她精心挑选的大美人,家世虽然不算特别好,但比起时春分是绰绰有余的。 最重要的是,这三人都长在华亭,几乎是在她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品性绝对值得信任,时春分哪来的信心,褚令一定不会被她们抢走? 眼看晚宴上气氛不佳,一直没被点到名的孔尤莲忍不住了,“大公子这次返回华亭,不知会待几天,如果可以的话,不知能否让我们一尽地主之谊,好好地招待你和大少奶奶一回,也算是报答了县主这么多年对我们父亲的提携之恩?” 第42章 我连生气的资格都没有吗? 孔尤莲的话音落下,饭桌上却一片寂静,任谁都看得出来今天不是一个向褚令主动的好时机,不然他也不会句句带刺,臊得王霁雪体无完肤,王霁雪原本正为自己当众丢脸的事情闷闷不乐,突然听见孔尤莲不知死活地往枪口上撞去,顿时又打起了精神,幸灾乐祸地朝褚令看去,等着他像拒绝自己一样拒绝孔尤莲。 褚令正专注地给时春分布菜,长得好看的人不管做什么都赏心悦目,短短几个动作,他便让王霁雪等人为之神魂颠倒,望向时春分的目光也愈发不善,时春分却好像没注意到桌上所发生的一切一般,默不作声地将褚令夹的菜一一吃掉,甚至对孔尤莲的话也没有任何反应,褚令的眸子沉了沉,总算停下手中的动作,漫不经心地抬起眸子,“好,你们安排。” 在场众人皆是一怔,谁也没想到褚令竟会答应,就连孔尤莲自己也没想到。 她先是愣了一下,待反应过来后,自是高兴得手足无措,“那……那我们定了日子,就派人送来?” “嗯。”褚令微微点头,不算热络的态度,却也足以让孔尤莲心神荡漾。 王霁雪却是暗暗拧紧了手中的帕子,恨得快咬碎牙齿,明明是三个人一起来的,结果却只有她丢尽了脸,那孔尤莲算什么东西,凭什么褚令就对她另眼相看?! 外人看不出这当中的名堂,华亭县主却看得清清楚楚,她这儿子哪是对孔尤莲动了心,分明是见时春分像根木头似地不吭声,故意在与她置气,虽然这还是在乎时春分的表现,但华亭县主并不介意,有裂痕总比没裂痕好,夫妻间的感情是最经不起考验的。 “那就这么定了。”她微笑道:“到时候你们年轻人都去玩玩,阿休也去。” 虽是温柔的语气,却带着不由分说的命令。 褚休顿了顿,应承道:“是,母亲。” 晚宴结束后,褚令牵着时春分返回房间,在无人的时候悄悄地松开了她的手,默不作声地走在前头,时春分也不说话,低着头跟在他的后面,目光紧紧盯着他靴子上的祥云纹路,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走着走着,褚令突然脚步一停转过了身,她木讷地停下脚步,猝不及防地与他四目相对。 黑暗中,褚令的眸子漆黑如墨,沉得比夜色还要吓人,“你在发什么脾气?” 时春分站在原地,听见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来,素来平静的面容总算露出几分疑惑,“我发脾气?” 她什么时候发脾气了? “没发脾气?没发脾气,一晚上心不在焉地做给谁看?”褚令的言语充满了嘲弄,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气急败坏地跟时春分说话,饶是余阿兔听了都有些震惊。 时春分拧了拧眉,她的确有些生气,气褚令在华亭县主面前丢下自己,气自己被刁难时他的若无其事,更气满桌美人因他而迁怒于她,可她再生气都好,也没有去责问褚令什么,只是默默地在心里承受着这一切,但即便都这样了,褚令还是不肯放过她,她的眸子黯了黯,漠然道:“我连生气的资格都没有吗?” 这话问得突然,仿佛还带着一声长长地叹息,褚令的心里揪了一下,可面色还是冷的,“你在气我没在母亲面前为你说话?” 反正都已经被看穿了,时春分便没有否认,“我只是在想,如果是大爷爱慕的妻子,大爷应该不舍得丢下她一个人被县主刁难?” 她还是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跟褚令说自己内心的想法,以至于褚令听到的时候,表情微微一怔,一时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时春分却没有停下的意思,她的声音很轻,如尘埃般在风里飘散,“母亲今日问我,大爷为什么要娶我这样的女子,其实我也很想知道,难道就仅仅因为这是老太太的意思吗?”她定定地看着褚令,表情一如既往地温婉可人,但那执拗的目光却清晰地告诉着他,她需要一个答案。 褚令在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指尖就不自觉地蜷缩起来,心也慌了起来。 他该怎么回答呢? 告诉她,自己早就喜欢上她了吗? 然后她一定会问为什么,他又该怎么说呢? 那样怪力乱神的事情,别说她未必会信,就算真的信了,大概也会把他当成一个窥探她人生的小偷,剥夺了原本她和褚润在一起的美好人生。 褚令的额头渗出了虚汗,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是个胆小鬼,竟然不敢在时春分面前剖开他内心的阴暗。 时春分静静地看着他,自然捕捉到了他面上一闪而过的心虚。 是在愧疚他无法给她想要的答案吗? 她苦笑起来,心里的最后一丝侥幸也在瞬间烟消云散。 褚令收拢了藏在袖子里的拳头,缓缓闭上了双眼,“是的。” 是因为老太太的意思。 意料之中的答案,反倒没那么难接受了。 时春分笑了笑,“我知道了。” 褚令被她的笑容刺痛了双眼,有些不甘心地问道:“你失望了?” 时春分摇了摇头,“婚姻于女子而言,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跟其他人相比,我很庆幸这个人是大爷你,只不过……”她看着褚令,苦涩地笑道:“大爷恐怕不这么认为?” 褚令抿紧双唇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涌动着复杂的情绪,原来他们之间的婚事于她而言,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个人就算不是他,也可以是其他的任何一个人,包括褚润。 一时之间,褚令不知道自己该悲戚还是庆幸。 悲戚的是,自己只是她生命中的可有可无; 庆幸的是,他到底还是先褚润一步得到了她。 似乎是没等到他的答案,时春分默了默,主动迈开步子回了房间,今晚褚令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她不想再留在这里自取其辱。 余阿兔一直站在旁边,震惊地听着这一切,直到时春分离开,她看看褚令,又看看时春分,最后还是咬了咬牙,跟上了时春分的脚步。 褚令站在原地,目光幽深地看着时春分的背影,许久许久,才无声地开口,“我也很庆幸是你。” 然而时春分却是不可能听到了。 第43章 可我没什么好的 时春分回到房间,有些无力地坐下,她以为自己会失声痛哭,但很奇怪到了这一刻,她反而哭不出来了,心里有了一种尘埃落定的踏实。 至少褚令没有骗她,不是吗? 他大可以用他那张好看的皮囊极尽温柔地蛊惑着她,告诉她不仅仅是因为老太太,也因为他对她有那么一点点兴趣。 但他没有。 或许是他不屑于这么做,又或许是她不值得被他骗,总之他没有说谎,这是她唯一值得庆幸的地方了。 她是个很笨的人,不善于揣测人心,能嫁得一个真诚的郎君,也算是她的福气,只是心里还是不可避免地有些失落。 红杏和绿桃看见她回来后情绪不对,已经识趣地退了出去,屋里只剩下余阿兔陪着她。 在今天的晚宴上,余阿兔已经敏锐地察觉到华亭县主不怎么满意时春分这个儿媳,直到刚才听了她和褚令的谈话,才惊觉他们之间的关系比自己想象中更加糟糕,她一方面为时春分感到忿忿不平,觉得褚家实在欺人太甚,另一方面又隐隐约约地生出几分期待,如果褚令对时春分有诸多不满,那岂不是谁都能取而代之? 她被自己心底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很快又暗自摇了摇头,如果时春分现在失势,对她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 这样想着,她便安慰道:“奶奶,你别太难过,婚姻大事哪个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爷嘴上虽然没说什么,却也没真的对你有什么不满啊?只要你们好好相处下去,他早晚会知道你的好的。” 时春分却叹了口气,问题就是出在这里。 这世上姻缘本就没几个成亲前就两情相悦的,就算有,也未必能白头偕老。 她倒不是怨褚令成亲前不喜欢她,她怨的是自己没有笼络住男人的本事,所以才会这般惶惶不可终日。 为什么那些门当户对的人成亲后总能琴瑟和谐,大抵是因为他们有共同的学识、共同的爱好、甚至于共同的目标,可她跟褚令之间什么都没有,却白白有一堆阻力,就算她想安分守己地做这个大少奶奶,只怕也是如履薄冰。 “可我没什么好的。”她喃喃自语,心里已经挫败到了极点。 余阿兔语塞起来,一时也说不出她有哪里好,不禁尴尬道:“这也没有关系,只要奶奶早日怀上大爷的孩子,安心地在家相夫教子,大爷一样离不开你。” “怀个孩子?”时春分怔了怔,大姑好像也这么说过。 但有什么用呢? 自成亲以来,褚令也就碰过她一次。 这话她不好跟余阿兔明说,只得轻轻道:“慢慢来,我跟大爷还年轻。” 二人说话间,屋外传来了红杏禀报的声音,“奶奶,华亭县主请了大夫过来给你把脉。” 大夫? 时春分一愣,很快想到了晚宴上那位医女,立刻站起了身子,“请她进来。” 红杏应了一声,没多久就带着姜雅进了屋子,与王霁雪和孔尤莲的咄咄逼人不同,姜雅是她们之间较为淡然和善的一个,可即便如此,时春分还是不敢大意,客气地向对方点了点头,“姜姑娘。” 姜雅环视了一圈屋内,没看见褚令的身影,心里失望之余,不忘上前对时春分微笑,“大少奶奶,我奉县主之命来给你把脉。” 时春分将她的神情收于眼底,淡淡道:“我知道。” 姜雅便放下医箱,示意时春分坐在自己身边,卷起袖子开始把脉,“大少奶奶的风寒未愈,再加上长途跋涉,身体虚弱了一些,不过没什么大碍,只要抓几服药调理调理,便可痊愈。” 时春分松了口气,“有劳了。” 姜雅向余阿兔要来纸笔,便在屋内写起了药方,她的字十分娟秀,跟时春分比有过之而无不及,看得时春分怔了怔,心里更觉人外有人。 姜雅好似没察觉到她眼里的惊艳,很快写好药方,交到了余阿兔手中,叮嘱道:“每天一剂,分两次服用。” 余阿兔点头应是,小心地将药方收好。 眼看自己该做的都做了,褚令还没有回来,姜雅不得不背起医箱,告辞道:“既然少奶奶没有大碍,那我就先行告退了。” 时春分微微点头,也没有挽留的意思,“有劳了。” 姜雅最后看了一眼他们的房间,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余阿兔看见她舍不得走的样子,不由撇了撇嘴,“这姜姑娘做的未免也太明显了一些,大爷到底是有妇之夫,她们就不能收敛一点?” 时春分无奈地笑笑,“以大爷的姿色,想她们收敛大概是不可能的。” 这话虽然是事实,但她以打趣的方式说出口,反倒逗得余阿兔笑了笑,“奶奶说得大爷好像是个姑娘家似地!”但很快地,她又叹了口气,“在进褚家之前,我还真不知道这世间竟有比女子还好看的男子。” 时春分的眸子却不自觉地黯了黯。 得到这样好看的郎君固然幸运,可若非他的“好看”,她也不必处处腹背受敌,在柳州是这样,在华亭又是这样。 因着是在华亭县主府的缘故,虽然今晚他们不欢而散,但褚令没多久还是回了房间,简单地洗漱过后,躺在了时春分的身边。 以往在褚家,他们一言不合褚令便睡在自己的书房,虽然有故意冷落她之嫌,但那时的她却是十分自在地,毕竟对着一张冷脸,她还真不怎么睡得着。 如今在县主府避无可避,她只能尽量背对着褚令,以减少自己的尴尬,但这姿势显然很不舒服,她没躺多久便觉得身体有些僵硬。 褚令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不适,在黑暗中轻叹一声,突然伸手将她抱住,自然而然地拥进怀中,将她整个人吓了一跳,也是这么一吓,让她僵硬的身体微微一动,身上的不适得到了缓解。 她回过头去,想要看看褚令此刻的表情,但又想起屋内一片漆黑,她是什么也看不到的。 就在她觉得有些尴尬时,褚令轻声开口,“睡。” 第44章 九苦丁 他的声音低沉,却带着某种抚慰人心的力量,时春分莫名地安下心来,很快便沉沉睡去。 待她一觉醒来,褚令已经不在房间,自他们成亲以来,褚令好像已经习惯了没人伺候的生活,经常独来独往,但时春分知道,这始终不是长久之计,她不能放任自己什么都不作为,不然很快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桑皮介入她和褚令的生活,而褚令也未必次次都能拒绝。 时春分坐起身子,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发了一会儿呆,终于下定决心一般,将余阿兔、红杏、绿桃全都叫了进来。 “从今天开始,你们要跟我一起学会怎么伺候大爷,这里是华亭县主府,不比褚家,如果我们不做,自然会有别人来做,到时候就算你们想做也没机会了,知不知道?” 时春分的神情认真,语气更是罕见地严厉,听得三人都怔了怔。 不过她们这段时间都跟在时春分身边,自然也预见了一点端倪,所以都只是愣了一下,便很快答应道:“奴婢知道。” 余阿兔看着时春分,询问道:“奶奶这是要主动出击了?” “嗯。”时春分微微点头,也没什么好避讳的,“我始终是名正言顺的大少奶奶,既然坐上了这个位置,就没有退位让贤的道理。” 她的语气温柔,目光却无比坚定,看得余阿兔微微一怔,心里莫名地涌出几分复杂的感觉。 红杏和绿桃却没那么多心思,二人皆是一脸兴奋,“奶奶早该这么做了,不然等我们回去的时候,桑皮还真以为我们不会伺候人!” 提到桑皮,大家都是一脸的义愤填膺,都是做丫鬟的,凭什么她就高人一等,不过就是仗着有几分姿色所以肆无忌惮吗? 好在大爷不吃她这套,不然她们还真不知道要在桑皮手底下吃多少苦头! 时春分也知道桑皮的事情是自己无能,所以歉意地朝她们笑笑,“你们放心,我以后不会退缩了。”华亭县主也容不得她退缩! 春山如笑,草长莺飞,华亭的春天比柳州去的要晚,本该初夏的时节却被山水环绕,一片春意盎然,满园春色之中,两个少年手持长剑交战在一起,银光乍闪,衣玦纷飞,一人剑招凌厉,刚柔并济,一人剑若游龙,游刃有余,刹那间山水为之失色,天地间仿佛就只剩下了这二人二剑。 也不知他们打了多久,只听当地一声,一柄长剑脱手,园子里响起了一声女子的轻笑,“阿休,你输了。” 褚休退后几步,目光沉沉地看着眼前风姿绰约的男人,每次都是这样,不管他再怎么努力,手中的剑都无法超越这个男人,剑是如此,诗是如此,琴棋书画皆是如此,他没有一样比得过他,就连年龄也永远在他之下。 褚令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毫不在意地朝他笑笑,“不错,你又进步了。” 褚休收回目光,艰难地向他扯了扯唇角,“还是不如你。” 华亭县主走了过来,恰好听到这一句,顿时笑道:“傻瓜,输给你哥哥有什么关系,你们兄弟俩又不分彼此。” 褚令上前几步,用脚将褚休的剑勾起,踢去他的方向,“兄弟不分彼此,武功却难免会有高下,二弟,承让了。” 褚休伸手接住,脸色缓和了几分,“无妨。” 华亭县主见他们兄弟间的感情有些生疏,眸子不自觉地黯了黯,但唇角的笑容却不变,“好了,你们也累了,一起去吃杯茶休息休息!” 二人放下武器,跟着华亭县主去了附近的凉亭,亭子里已经有侍女把茶煮好,就等着他们过去享用。 “这茶是第五丁,咱们华亭自己种的,你们尝尝好不好喝?” 华亭被山水环绕,除了适合练兵以外,也是发展农业的好地方,其中茶庄便是当地的一大特色,而九苦丁更是当地茶叶的佼佼者,从一至九,苦味逐渐变浓,一茶九味,各有千秋,第五丁便是其中的第五苦,苦味适中,茶香醇厚,是产量最少,价格最高的一种,华亭百姓苦苦钻研了多年,才有了如今的滋味。 褚令来华亭来得少,最主要还是听他的评价,所以他也没有犹豫,接过便尝了一口,“入口甘醇,回味却苦,倒是与其他茶叶不一样。” “嗯。”华亭县主很满意他的答案,“这便是九苦丁的特色,喜欢的人不会嫌它苦,不喜欢的人却是怎么都不会爱喝。” 褚休也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显然是喝惯了的。 华亭县主又道:“这九苦丁种了多年,如今味道产量已经提升的差不多了,我打算今年先送一批去柳州试着售卖,阿令你看好不好?” 送到柳州,但却不是直接送去褚家的茶庄。 褚令看着她,表情有些复杂,“母亲是要自立门户?” 他问得倒是直白,华亭县主也不否认,“这是华亭的百姓自己种出来的东西,也是他们的骄傲,我不想假手于人。” “但褚家不是外人。”褚令直言道:“放在褚家的茶庄,不仅能节约成本,还能以最快的速度风靡整个柳州,除非母亲是想跟褚家划清界限?” 华亭县主垂下眸子,向来强势的面容罕见地露出了几分心虚,也不知沉默了多久,就在褚令以为她不会说时,她缓缓抬起了头,“这些年来,我自问没欠褚家什么,唯一让他们拿住话柄的,就是军饷上的补贴。倘若华亭的百姓能自己挣得这份军饷,那是再好不过的,这样我就不必再受制于褚家,看你祖母的脸色。” 她的话语真诚,说得褚令几乎都要信了,但他轻笑出声,有些无奈地摇头,“母亲大可不必将对父亲的不满推到祖母身上。”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华亭县主这次负气出走,当中固然有老太太的原因、有褚令和时春分的原因,但其中最大的原因,无非是和自己的丈夫离了心。 在很多时候,婚姻不止是两个人的事,但在更多时候,婚姻又只是两个人的事。 第45章 爱不是唯一 褚令一针见血,指出了华亭县主和褚严之间的问题。 华亭县主怔了怔,不由苦笑起来,“你说得没错,比起其他人,我更失望地是你父亲的态度。” 倘若褚严的心里跟老太太一样,认定时春分是适合的人选,那便也罢了,可他分明跟她一样,觉得时春分不适合褚令,但他还是站在了老太太那边,这足以说明他的心中自己是什么份量。 华亭县主再怎么倾慕自己的丈夫都好,也始终有身为公主的骄傲与底线,她无法忍受褚严拿爱来做筹码,逼她一次又一次地接受褚家的种种不公,又或许是,她已经无法再像少女时爱得那般热烈,仅凭一腔孤勇就能包容一切。 人是会长大的,当她的生命里有了孩子,有了百姓,有了国家,爱便不是她的唯一了。 短短一句话,便表明了她的态度。 就在华亭县主以为自己还需要解释时,褚令倏地一笑,答应道:“那便按母亲说的做。” 华亭县主一愣,她本以为孩子们会很难接受的,毕竟他们两个都姓褚。 褚休的确有些接受不了,他根本没听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因为褚令的婚事,母亲被气得回了华亭,但这至于要跟褚家撇清关系吗? 他看看褚令,又看看华亭县主,发现他们二人不知何时有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这是他所没有的。 但他不想承认自己没有,便学着褚令的模样,开口道:“是啊,只要母亲开心就好。” 听见他这么说,华亭县主笑了起来,跟之前的笑容相比,这回的笑容明显有一种卸下重担的轻松,她真的很怕两个孩子会不理解她的选择,万幸的是,他们比她想象中还要懂事。 “那就这么说定了。”华亭县主笑着道:“阿令,你帮我找几个人负责九苦丁在柳州的发展。” 褚令挑眉,“母亲真的将此事交予我负责?” “当然。”华亭县主不假思索道:“你是我儿子,又早就有从商经验,不交给你,交给谁?”说到这里,她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有些忽略褚休,又连忙补充道:“可惜阿休还在读书,不然交给他也是合适的。” 褚休笑了笑,没说什么,眸子却是不自觉地黯了下去。 褚令赚第一桶金的时候,好像也不过是个在学堂读书的少年。 褚令并未注意到褚休的失落,他的心里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既然母亲将此事交给了我,那我便想向母亲推荐一个人。” “哦?”华亭县主满脸高兴,“你这么快就想到了合适的人选?” 褚令看着她的双眼,唇角微扬,“春分如何?” 华亭县主脸上的笑容当场僵住,原本因为期待而微微前倾的身体也瞬间坐直,“糊涂!” 褚令耐着性子解释道:“她虽然没有做生意的经验,但整个人有一股韧性,让她试试未必会是个错误的决定。” “试?”华亭县主气得发笑,“这可是整个华亭百姓的生计,华亭军将来的军饷,你用来给你的女人练手?” 褚令却没有退缩的意思,“正是因为九苦丁还没有大量售卖,让春分来做便不会有太大的负担,万一她真的失败了,也是她第一次做生意的缘故,而不是茶的问题。” “哦?”华亭县主蹙起眉头,总算听明白了一点,“你的意思是,可以先让她去探探路,要是效果不好,便推在她的身上?” “嗯。”褚令微微点头,直言道:“九苦丁的苦本就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倘若刚开始的风评不好,自然可以推在一个不会做生意的人身上,到时我们再将茶叶收回,继续根据百姓的口味改良,便不会影响名声。” 华亭县主有些心动,嘴上却还是不肯答应,“哼,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嘴上说是要拿她背锅,实际上还不是想给她一次机会,不然这背锅的事谁做都可以。” “是是是……”褚令笑了起来,“孩儿的确有自己的私心,但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难道母亲就不想给她一次机会吗?倘若她能将九苦丁的事情办得有声有色,那便也不算是一无是处,将来她就能和母亲一样,同时有了自己的依仗。” “哼!”华亭县主一脸不屑,“她能做到再说。” 一个从未做过生意,又几乎没走出大宅院的女人,她还真不信对方能把九苦丁卖得有声有色,不过是个顺水人情,就算给了褚令又如何? 褚令得偿所愿,向她拱了拱手,“孩儿替春分谢过母亲。” 褚休将他们的对话听在耳中,以手中茶杯遮挡住自己眸中的异色,想不到大哥对这个大嫂竟然有几分真心。 他不是一向不近女色吗? 怎么会突然对一个童养媳另眼相看? 时春分并不知道凉亭中所发生的一切,此刻她正在县主府的厨房,认真地研究着这里的菜式,她下定决心要坐稳大少奶奶的位置,第一件事便是得伺候好褚令的衣食住行。 这四件事里,她最拿手的是吃这部分,便想着趁时间还早,亲自给褚令他们做一顿饭,也算是回报了昨天的晚宴。 华亭县主是天子胞妹,必然已经尝遍了世间珍馐,所以她不打算做太复杂的菜,以免在县主面前班门弄斧,只好就地取材,看看厨房有什么新鲜的食物,简单地做几个小炒,也算表达了自己的心意。 余阿兔看见她认真的样子,简直急得不行,“奶奶,我看你还是别做了,那县主摆明了对你不满,不管你做什么她都会挑刺的。” 时春分明白她的意思,上次茶会的事情还历历在目,不管她做得多好,讨厌她的人总有办法发难,这是无可避免的。 她的动作顿了顿,笑着道:“我知道这样做未必讨得了好,但人心是肉做的,我以真心待人,总比什么都不做好。更何况,华亭县主与漕帮三姐妹不同,她看不上我的菜,大不了就是马屁拍到马腿上,不像外人那般会折损褚家的声誉,所以我没什么好怕的。” 第46章 撩人 时春分不顾余阿兔的反对,亲自在厨房做出了八菜一汤,与其说是她自己做的,倒不如说是由她指挥县主府的厨娘做的,真正顶级的厨子,是无需自己动手,便能游刃有余地操控整个厨房,她虽不算什么顶级的厨子,但一双手也是在褚家养刁了的,备菜、雕花、掌锅这些从不上手,自有专人负责,而她只需在旁边拣出适合的材料,告知调味的方式,便能不费吹灰之力做出一桌上等的佳肴。 别看这事儿听起来简单,可却需要长年累月的功底,不然怎能做到八大菜系样样精通,二十八烹饪法信手拈来,还有那各色调料烂熟于心,再加上食性、搭配、创新,做一个好厨子的难度不亚于考状元,不然人家怎么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呢? 好在县主府的厨娘虽然跟她不熟,但个个还算懂事,并没有仗着是自己的地盘,就故意不听她的吩咐,否则她人生地不熟的,想搞出这么一桌还挺麻烦的。 这也侧面说明了县主府家教森严,府里的人虽然冷漠,但并没有那么多腌臜心思,这让时春分放心了许多。 将所有菜式准备好,时春分便让府中厨娘给华亭县主他们送了过去。 余阿兔以为她也会去,却没想到她吩咐红杏和绿桃装起锅里的剩菜,打算带回房间享用,这可让她傻了眼。 “奶奶,你这是干什么,难道你不打算跟县主他们一起用膳?” 红杏和绿桃也停下手中的动作,好奇地看着她。 时春分笑了笑,直言道:“正如你所说,如果我去了的话,县主一定会想方设法地为难我,既然如此,那我还不如不去,把心意送到了就可以。” “可这么一来,县主会不会觉得奶奶故意在跟她置气?”余阿兔担心道。 “她怎么想都没关系。”时春分平静道:“反正我在她心目中的印象已经不会更糟了。” 她只想力所能及地做好自己的本分,至于别人怎么想,哪是她能控制得了的。 做了不一定对,但不做肯定是错。 她不想让褚令觉得,这段关系只有他一个人在努力。 时春分一踏进厨房,华亭县主便收到了消息,之前茶儿羹的事情她也有所耳闻,本以为时春分又是拿在褚家那套来敷衍她,没想到她却做出了八菜一汤,道道不同,倒是有点功底。 她扫了桌上的菜色一眼,冷哼道:“不知道地,还以为你娶了个厨子。” 褚令假装没听出她话里的讽刺,“好歹不算一无是处。” 褚休看着满桌佳肴,倒是有些意外,“大嫂不过来吃吗?” 华亭县主看向送菜过来的厨娘,对方立刻禀报道:“启禀县主,少奶奶说不想影响县主与两位少爷共聚天伦的雅兴,所以就不过来打扰了。” “呵!”华亭县主从喉间溢出一声冷笑,“她倒是知情识趣!” 最后几个字咬得极重,显然是被气到了。 褚令笑而不语,能让他娘吃瘪的,除了老太太以外,时春分算是第一人了。 只不过……他看着满桌菜色,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这算是向他示好吗? 时春分在自己房间里用了晚膳,因为这次做的菜式剩了不少,她还分给了余阿兔等人一桌,吃得红杏和绿桃舌头都要掉了。 “奶奶做的菜也太好吃了!”红杏都吃不下了,还贪婪地往嘴里塞。 绿桃也吃得肚子鼓囊囊的,将平时不能吃太饱,以免在主子面前出恭的规矩忘得干干净净,“奇了怪了,这些菜我以前也吃过,怎就与奶奶做的天差地别,吃了奶奶做的,才知道以前吃的那些都白吃了。” “你倒是会夸。”时春分笑了起来。 她这人自信的事情不多,厨艺便是头一件的,可惜褚家大少奶奶也不能天天泡在厨房,不然她还真的宁愿去做个厨子。 余阿兔在旁边一声不吭,却也不得不承认时春分做的菜好吃,她以为时春分是在褚家享清福的,想不到干的活也不比她少,其实余家虽然贫穷,却还真的没亏待过她什么,她是家中独女,又排行老幺,家里的活儿都是时翠和两个哥哥分着干的,只不过比不得褚家锦衣玉食,外表风光而已。 褚令从华亭县主那儿回来的时候,时春分等人已经吃完了,屋里烧了热水,随时等他回来沐浴。 他一进门,余阿兔就绞了热帕子给他净脸擦手,红杏过来帮他除去外衣,绿桃也端了杯香茶给他漱口。 最近独来独往惯了的人,突然受到如此热情的待遇,饶是褚令向来波澜不惊,此刻也有些无措。 等到她们折腾完了,褚令走进屋内,才发现时春分只着里衣半跪在屏风下,正在伸手给他调试水温,少女长发及腰,腰可盈握,一头青丝散落着披在腰间,仿佛外界纷纷扰扰皆与她无关,她漫不经心的试水动作,好像一只正在戏水的小鹿,处处都透露着无辜与慵懒。 褚令脚步一顿,连呼吸也慢了下来,生怕自己任何一个动作,都会惊扰到眼前的小鹿,但他的目光又不自觉地变得幽深,里面好像藏着万千火种,一点就着,随时都会烧毁眼前的鹿原。 时春分察觉到了身后的人影,迅速站起身子,拿来帕子擦干双手,“浴汤已经准备好了,大爷要沐浴吗?” 她问得随意,仿佛只要褚令不愿,自己白白准备也没有关系。 但褚令怎么可能会拒绝她,他微微点头,目光却是不自觉地停留在了她的领口,因为刚才试水的动作,导致时春分的衣领敞开了大半,松松垮垮,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撩人而不自知。 时春分察觉到他的目光,脸颊红了起来,但想到自己要做的事情,还是鼓起勇气上前伺候他脱衣沐浴。 褚令也不客气,就这样站在原地,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紧张又惶恐地靠近自己,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来解他的扣子…… 第47章 搓澡 或许是太紧张,又或许是不熟悉男子的衣饰,时春分一颗扣子解了半天。 眼看水都快凉了,褚令轻叹一声,抬手按住了她的手背,“我来。” 短短三个字,将时春分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瞬间击垮,她被烫到一般缩回了自己的手,飞快地将除衫这件事让给了褚令。 褚令的速度倒快,三两下除下衣衫,转眼已进了浴桶。 时春分全程低头绞着衣角,压根不敢看他,等他进去之后,她站在原地纠结了一下,还是拿着澡巾跟了上去。 她缓缓跪在褚令的身后,手拿澡巾为他搓背,褚令的肩膀很宽,肌肉也硬邦邦的,时春分搓了两下感觉跟搓衣板差不多,忍不住笑了起来,手上动作也轻松了不少。 褚令坐在前面,看不见她的表情,若是知道自己辛苦习武练出的身材被当成了搓衣板,大概也会哭笑不得,他在浴桶里端坐了一会儿,感觉到时春分的动作逐渐放松,便轻声道:“你今天做的菜很好吃,母亲和二弟都用了不少。” 身后搓背的动作一顿,许久才传来一个细如蚊呐的声音,“他们喜欢就好。” 虽是极力隐藏,但褚令还是听出了当中的欣喜,他的唇角含笑,继续道:“下次可以跟我们一起,免得母亲觉得你老躲着她。” 时春分又紧张了起来,“可是她今日说了什么?” 褚令摇头,“她也知道自己吓着了你,所以没说太多,但咱们始终是一家人,你这样避着她也不是办法。” “哦。”时春分闷闷地应了一声,心里又增加了不少压力。 褚令察觉到她的失落,继续道:“人心是肉做的,母亲嘴上不说,但谁对她好,她的心里是有数的。你今日的法子虽然笨了点,但胜在足够真挚,母亲不是执拗的人,长此以往,她必会感觉到你的诚意。” 难得他说了这么多,时春分意外之余,心里也浮现出几分暖意,“我知道了。” 褚令嗯了一声,便安静下来,静静地泡在浴桶里闭目养神。 时春分给他搓了半天的背,搓到他的背都红了,又面临了新的难题,她该怎样自然地上前去搓其他部位呢? 她偷偷地盯着褚令,见他正襟危坐,半晌都没有别的动作,也不知是不是在浴桶里睡着了,若是睡着了还好办,她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上前帮他把澡搓完,但万一他是醒着的呢,自己贸然走到前面岂不是很尴尬? 时春分突然就有点后悔了,没事安排什么洗澡水,还嫌自己脸皮不够薄吗? 这褚令也是的,怎就没有一个通房丫头,让她陷入了如今两难的境地。 但这话她显然不能明说,不然未免太不知好歹了一些,人家做妻子的,都是想着盼着自己的郎君身边没有别人,她倒好,巴不得多个女子来分担这些琐事,若是叫褚令知道了,又得白白生上一段时间的闷气。 时春分犹豫了太久,以至于水都凉了,褚令睁开双眼,叹了口气,“你出去,我自己来。” 时春分的脸唰地一下红了,低低应了一声,连忙将澡巾塞到他的手里,几乎是逃也似地走出了屏风。 她走了之后,褚令就着冷水简单擦洗了一下,原本燃起的火种,因为水太凉反而偃旗息鼓,没了多余的心思。 屏风后面,时春分简直是坐立不安,一边为自己逃出生天松了口气,一边又为自己万事俱备却临阵退缩而懊恼不已。 他们两个已经是夫妻了,什么地方没有见过,她怎么还能这么没用? 褚令走出来,便看见了她纠结的一幕,他的心中好笑,上前道:“让人把水换了,下次我自己洗就可以。”许是怕时春分误会,他又补充道:“我以前也是自己洗的,从来没有让人伺候的习惯,这样你自在,我也自在。” 听到他这么说,时春分果然踏实了不少,但还是有些惴惴不安,“这样你不累吗?” 也不知是问他自己洗澡不累,还是要迁就她这样的妻子不累? 褚令顿了一下,微微摇头,“我又不是没手没脚,有什么累的,况且我一直都没有通房丫头,并不是娶了你才没有,这是我的生活习惯,你无需自责。” 他都这么说了,时春分自然不敢再胡思乱想。 等红杏、绿桃把水换了,余阿兔铺好床铺,褚令还是没有要上床休息的意思,时春分意识到他大概是有话要说,便等余阿兔她们走了,自己披上外衣,从柜子里拿出自己从柳州带的杨梅露,给褚令倒了一碗,与他坐了下来。 褚令看着那杨梅露眼熟,想起自己之前吃过,又想到时春分在厨艺上的钻研,心中很快了然,“这是你自己酿的?” “嗯。”时春分红着脸点了点头,“睡前喝一点可以助眠。” 其实她上次已经说过了一次,只不过褚令当时太累了,压根没听进去。 褚令看着她期待的目光,很快端起碗一饮而尽,“好喝。” 时春分笑了起来,眉眼弯成了月牙,“今年我多酿一点,大爷也可以拿去送礼。” 不是她吹嘘自己,而是她酿的杨梅露,可不比外面酒楼卖的任何一种果子露差。 褚令明白她的意思,却还是摇了摇头,“这太费心神了,不划算。” 时春分瞪大双眼,急忙道:“不麻烦的。” 她平时也没什么事做,下厨是她唯一的爱好,若是能多酿点酒帮到褚令,自然不会麻烦。 褚令却不是这个意思,“你今年有很多事情做,只怕没去年清闲。” “啊?”时春分愣了一下,她倒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 看见她疑惑的表情,褚令笑了起来,“你可知道九苦丁?” 时春分微微点头,在她来华亭之前,特地找人了解过华亭的风俗民情,这九苦丁便是当地的特产之一,又与食物有关,她自然记得清清楚楚。 褚令继续道:“母亲想把九苦丁卖到柳州,但不想走褚家的路子,所以想由你出面去开间铺子。” 第48章 春色 “啊?”这下时春分是真的惊了。 让她出去开间铺子,可她压根没有做生意的经验啊! 况且她虽然没什么架子,却也知道士家大族的少奶奶是不能出去抛头露面的,堂堂褚家大少奶奶跑到外面卖茶叶,这说出去像什么样子? 褚令料到了她会是这个反应,耐着性子解释道:“褚家是商贾之家,历代主母除了掌家以外,也要学会经营手里的生意,明年我就要入仕了,到时候手上的生意能交给你最好,若是你实在应付不来,我再想其他办法。” 这话便是给她留了余地,但也是不容她拒绝的意思,时春分的心里既紧张又期待,“那……母亲也是这么觉得的吗?” 褚令面不改色地点头,“你是她儿媳,她自然也是盼着你好的。” 时春分的眼睛亮了起来,没有比这更振奋人心的消息了。 九苦丁是华亭百姓的生计,华亭县主能把这么大的担子交到她手里,足见对她的信任,最起码不再像之前那样对她恶意满满了。 见她高兴起来,褚令微微扬眉,“你倒是容易满足。” 时春分低头浅笑,罕见地心情不错,“我以为母亲巴不得将我换掉。” 褚令挑眉,突然上前坐到她的身边,自然地将她圈入怀中,轻轻勾起她的下巴,“不想被人换掉?嗯?”他的眼眸幽深,带着意味不明的暧昧,目光落在她的唇上,充斥着想要侵占的野心。 时春分的脸腾地一下红了,被他圈在怀里,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摆,但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能退缩,否则下次等褚令亲近,不知又是什么时候,她低着头,双手缠上褚令的脖子,不敢去看他的双眼,“嗯。” 她的声音温软,含羞似怯,却又带着引人采撷的蛊惑。 只这一声,就听得褚令呼吸一沉,先前熄灭的火种又有了燎原之势,让他不再犹豫,直接打横将时春分抱起,拉上了帷帐…… 那夜莺歌婉转,江水潺潺,蜂蝶闹春,燕子寻巢,自是春色满园,叫人流连忘返。 到后来,九苦丁的事情完全被抛在了脑后,等时春分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晌午了,褚令早早地起床去练功了,只剩她一个人在屋内面对余阿兔等人的眼神,脸快红到了脖子根。 昨晚褚令闹得太凶,他们半夜要了水,还让绿桃拆了被子去洗,整个院子都知道他们干了什么。 这就是当主子不方便的地方,干点什么都被下人盯着,甚至连夫妻间私密的事情也逃他们的耳目,时春分觉得这还不如普通的夫妻来得自在。 好在红杏和绿桃素来知道她脸皮薄,只敢在背地里偷偷笑话,当面却是什么都不敢说的,反倒是余阿兔盯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显然被昨晚的动静给震惊到了。 时春分看见她的表情,想到昨晚自己又哭又叫的模样,好不容易淡下去的脸颊又红了起来,但这事儿她也不能跟余阿兔讨论,只能装作没看见她的目光,心里懊恼不已。 用过午膳,时春分便有些坐不住了,屋子里到处都是昨晚旖旎的氛围,即便红杏、绿桃已经收拾过了,可她的脑子里还是挥之不去那些令人脸红心跳的场面,她觉得自己不能再待在屋子里了,还是得出去走走才行。 时春分站起身子,带着余阿兔走出院子,说来也怪,虽然她很怕华亭县主,但在县主府反而比在褚家自在得多,大概是因为这里没那么多人,也没那么多心眼,华亭县主是个直来直去的人,将对她的所有不满都写在了脸上,这一点倒是比褚家的人坦荡得多。 县主府虽然富丽堂皇,但其实远不如褚家大,时春分没走多远,便误打误撞地来到了大门口,她看着门外车水马龙的街道,突然生出了出去逛逛的念头,只是不知道从这里出门,要不要等门房知会县主才能放行。 “想出去吗?” 褚令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将时春分吓了一跳。 她回过头,发现褚令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后,一如既往的惊艳冷贵,和昨晚如狼似虎的样子判若两人,她的脸颊一红,下意识地点头,“嗯。” 素来话少的人碰到另一个比他还话少的人,褚令也是有些无奈,“那现在走,正好我也想带你去茶庄看看。” 提到茶庄,时春分便知道褚令要跟她谈九苦丁的事了,立刻认真起来,“好。” 褚令让门房安排了马车,二人先去茶庄,晚上再逛夜市,倒是安排得十分紧凑。 时春分见余阿兔兴致一直不高,上了马车主动关心道:“你怎么了?不舒服吗?要不要留在县主府休息?” 余阿兔连忙摆手,“不……不用了,我没事。”却是忍不住偷瞄了褚令一眼,那目光凄凄哀哀,饱含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褚令没有注意,时春分却看得清清楚楚,心一下子凉了半截。 她想起了之前褚莹被发落出去时看褚令的眼神,也是这般哀怨婉转,充满了不甘,只不过褚莹与褚令是亲兄妹,她的所有情绪,不过是小孩子争宠的把戏而已,可余阿兔却不同了,如果不是因为时春分的缘故,她跟褚令几乎没有任何交集,但她现在却吃醋了…… 时春分压根不敢继续想下去,她闭了闭眼,原本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三人一路无言,直到马车抵达茶庄,褚令才扶着时春分下了马车,不知是不是时春分的错觉,她总感觉褚令一路上看都没看余阿兔一眼,不知是不是已经看出了端倪。 她倒是不担心褚令会对余阿兔动心,反倒担心余阿兔会不会成为下一个褚莹…… 毕竟人是她带进褚家的,若是闹得太难看,她不知道该怎么向大姑交代。 大概是心里想着事情,没顾得上注意脚下,时春分走进茶庄的时候被门槛绊了一下,直直地向前摔去。 褚令手疾眼快地扶住了她,“怎么这么不小心?” 第49章 上贼船 时春分扶着褚令的手臂站稳身子,思绪才飘了回来,歉意地朝他笑笑,“一时没注意。” 褚令却趁机贴近了她,低声问道:“是不是身子还疼?” 时春分的大脑钝了一下,待反应过来后,脸色烧得通红,“没……我没有。” 褚令怀疑地打量了她几眼,见她脚步正常,不像是吃痛的模样,心才放了下来,但还是忍不住叮嘱道:“要是不舒服就跟我说……” 时春分简直想捂住他的嘴巴,大庭广众之下怎么能说这些呢? 太不庄重了! 好在褚令也来不及说太多,茶庄掌柜就收到消息迎了出来,“大公子,大少奶奶,难得二位光临,小店简直蓬荜生辉!” 褚令收回了搭在时春分身上的手,又恢复了平时那副矜贵清冷的模样,淡淡点头,“嗯,我带奶奶来看看九苦丁。” 掌柜的点头应是,连忙将他们迎进了茶庄,此时茶庄的客人不多,但大家看见一对璧人走了进来,还是忍不住探头围观,尤其是在看清楚褚令的相貌之后,一个个更是瞪大双眼,恨不得将眼珠子黏在褚令的身上。 褚令早就习惯了这些目光,倒是不怎么在意,这就苦了时春分,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跟在褚令身边,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摆。 那掌柜的倒是识相,眼看时春分不太自在,立刻将他们带进内堂,并吩咐伙计放下帘子,阻隔了外面的目光,最后才拿出九苦丁来,一一煮开请他们品尝。 没了外人打量的目光,时春分果然自在了不少,她按照褚令的建议,从一到九依次品尝九苦丁的味道,在喝到第九杯的时候,连褚令都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她却一脸平静,仿佛嘴里的不是苦味,而是山间的甘泉。 “怎么样?”褚令放下杯子,探询地看着时春分的表情。 时春分淡淡笑道:“华亭九苦,果然名不虚传。” 这话便是肯定的意思了,旁边的掌柜的立刻松了口气,“大少奶奶真是能吃苦,这第九苦连我们卖茶的人都未必喝得下,您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褚令也觉得奇怪,“你不怕苦味吗?” 时春分摇了摇头,“我以前学厨的时候特地练过味觉,世间百味于我而言皆是调剂,不会有任何不适。” “原来如此。”褚令明白过来,不禁笑道:“怕苦是人的本能,能为了自己的爱好而改变本能,看来把九苦丁交给你发展再适合不过。” 时春分腼腆地笑笑,心里却没他这么乐观,她斟酌了一下,坦诚道:“可我真的完全没有做生意的经验,而且我不善言辞,未必能将九苦丁推广出去。” “不会可以学。”褚令倒是不担心这些,“正如你当初学厨一样,只要有兴趣,早晚能学会的。只不过……”他看着她的眼睛,询问道:“你是真的有兴趣吗?还是只是不想让我失望,所以才勉强答应的?” 时春分怔了怔,有些心虚地垂下眸子,她这人不擅交际,怎么可能会对做生意这种抛头露面的事有兴趣? 褚令看见她的反应,心里便明白了过来,“若你实在不愿,我可以帮你向母亲推掉……” “不,不要!”时春分急忙开口阻拦,她的目光对上褚令充满兴味的眸子,不禁挫败地垂下了头,“我的确对做生意没什么兴趣,但也的确想试一试。” 正如褚令所说,褚家是商贾之家,她早晚要学会打理生意,除非她真的想退位让贤,或者像华亭县主一样做个甩手掌柜,把所有的事情都丢给柳姨娘做,但柳姨娘那种人又岂是那么容易拿捏的,她自问没华亭县主的身份和本事,能一辈子压着一个手揽大权的姨娘,既然压不住,那就只能将大权揽在自己手上,这样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但不去尝试的话,就一定什么都做不到。 褚令听见她坦诚的话语,不由笑了起来,“幸亏你还想试,也不算无药可救。” 人笨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笨还没有上进心。 更何况,褚令的心里始终觉得,时春分不是什么笨人,她只是没找到自己适合的方向而已,这次的九苦丁,便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 时春分低着头,红着脸道:“那我先应该怎么做?” 褚令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慢悠悠道:“先从华亭选一批人带回柳州做开荒牛,要老实本分且有经验的,再挑一个机灵的掌柜,你就已经成功了大半。” 时春分抬起头,眼睛写满了疑惑,“就这么简单?” 褚令笑着点头,“就这么简单。” 做生意这种事情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当老板最重要的不是多么会经营,也不是有多么好的技术,而是能招揽到怎样的人才,一间铺子里若全是做生意的好手,那这间铺子基本就成功了一半。 至于剩下的一半,讲究的东西可就多了,得看天时、看地利、还得看能不能将一群人才治得服服帖帖。 人才用得好是人才,用不好便是蛀虫,实力、运气缺一不可。 当然这些事情,褚令现在不会跟时春分说,免得她刚刚鼓起的勇气又被吓没。 时春分对做生意的事一窍不通,自然是褚令说什么就是什么,听见他这么说,她也觉得做生意好像不是那么困难,反正她不是去当伙计,而是去当老板,只要伙计厉害,那她这个老板坐着收钱不就行了? 她想得倒是美好,却不知道已经上了褚令的贼船。 这船看似够大够稳,但一旦有了风浪,能不能逃跑就由不得她了。 从茶庄出来,时春分觉得自己有了不少底气,心情也好了许多,褚令趁机让车夫将马车驶去华亭最大的酒楼,打算带她好好吃上一顿,顺便见识见识华亭的夜景。 在这个过程,余阿兔始终一声不吭,默默跟在时春分后面,完全没有出来游玩该有的兴致,敢将脸色摆到主子面前的人,她还真是头一个,惹得路上不断有人看她,好像时春分欺负了她似地。 第50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 华亭最大的酒楼叫山水阁,坐落在山水之间,吃得是山珍水错,饮得是甘泉佳酿,这里的厨子喜欢就地取材,每日在山里猎到什么,今日就卖什么。 时春分跟着褚令进去的时候,恰好看见他们抬了一只刚打的狍子过来,那狍子已经死了,鹿头被利落斩断,颈部还滴着鲜血,看起来怪渗人的,褚令下意识地回头,想捂住时春分的眼睛,结果却看见她正眼都不眨地盯着那只狍子,怎么看都不像被吓到了的模样,大概这就是厨子的本性,再骇人的场面,在他们眼里也不过就是食材而已。 褚令想明白了,不禁哑然失笑,他自然地牵住时春分的手,捏了捏她的掌心,“怎么样,想试试吗?” 他的本意是问时春分想不想吃,没想到时春分却两眼发亮地看着他,“我可以自己烤来吃吗?” 褚令唇角的笑容一滞,却又不忍拒绝她期待的目光,“可以是可以,但你现在不饿吗?” 等她自己上手,怕是要天亮才能吃到? 时春分却兴致勃勃,“没关系,我不饿。” 她都这么说了,褚令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他叫来酒楼老板,买下了一整头狍子,并且包下了酒楼的望江亭,让店小二在亭子外面给他们支了烤架,这样就可以一边看江景一边烤肉。 时春分虽然不怕剁肉的血腥场面,但始终力气太小,在刀功上也没有独特的造诣,便还是将宰割的事情交给了酒楼的帮厨,自己专心地控火、刷油、准备酱料,倒也忙得不亦乐乎。 褚令向酒楼要了壶酒,一边坐在望江亭饮酒,一边看时春分忙前忙后,烤架下的火光照亮了少女温淡的面庞,在夜色阑珊江水粼粼的温柔缱绻中,别有一番岁月静好的氛围萦绕在心头。 “咦,这不是大公子和少奶奶吗?” 一个突兀的声音骤然响起,打破了夜色的恬静。 褚令扫了来人一眼,目光冷淡犀利,似乎还隐藏着轻微的戾气,看得来人脚步一顿,原本偶遇的惊喜变得荡然无存。 王霁雪从来没这么尴尬过,她跟几个朋友一起在山水阁吃饭,听店小二说,褚令过来包了望江亭,因为之前她曾经在自己的朋友面前吹嘘她跟褚令有多么要好,那些人就起哄让她过来偶遇,他们也好趁机见识见识褚令的风姿,王霁雪想着只是过来打个招呼,褚令应该不会不给她面子,便施施然过来了,没想到褚令只淡淡一瞥,便让她望而生畏,现在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偏偏她旁边的朋友们已经被褚令的风姿迷花了双眼,还在不断地向她拱火,“霁雪,快看啊,大公子刚刚看你了,你还不赶紧上去,免得让他久等!” 王霁雪心里叫苦不迭,那哪是看她,那分明是瞪了她一眼,她现在过去,不是自寻死路吗? 但如果她就这么走了,只怕以后在这些人面前休想抬得起头来,到底是面子战胜了恐惧,王霁雪踌躇了一下,硬着头皮上前道:“好香啊,你们这是在望江亭烤肉吗?” 褚令没有理她,时春分却抬起了头,笑着向她颔首,“是啊,你们也想过来试试吗?” 王霁雪眼前一亮,忙不迭地上前,“那就却之不恭了。” 他们一伙人叽叽喳喳地挤了进来,原本冷清的望江亭瞬间热闹了不少。 这伙人不是傻瓜,眼看褚令面色不善,也没有主动招呼他们,便全都跟王霁雪一起围在了时春分身边,假装看她烤肉,可实际上,眼睛却隔三差五地瞄向亭子里,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时春分也不介意,她知道褚令素来惹眼,况且比起他被余阿兔一个人盯着,她倒宁愿他被一群人盯着。 刷了油的狍子肉在烤架上烤得滋滋作响,时春分撒上一些粗盐,再蘸上自己调的秘制酱汁,一瞬间香气四溢,王霁雪等人的注意力本来都在褚令身上,闻到这香气之后,又一个个回过了头,眼都不眨地盯着架子上的烤肉,显然已经移情别恋了。 时春分很满意这样的效果,眼看第一批肉已经烤得差不多了,便将架子从火上取下,让店小二拿了盘子过来,一人分上几片。 王霁雪得了烤肉,见褚令还一个人坐在亭子里,心中一动,将烤肉递了过去,“大公子,少奶奶的手艺,你不尝尝吗?” 褚令睨了她一眼,却没接她手上的肉,“我夫人的手艺,你怕我吃不着?” 王霁雪的脸唰地一下红了,有些狼狈地把手缩了回来,讪讪道:“是啊,少奶奶的手艺,大公子岂会吃不着。” 她后退了几步,自觉地跟褚令保持了距离,三番两次都在同一个人身上碰钉子,她再蠢也知道自己没戏了。 褚令没再看她,他拈着酒杯,目光越过人潮,准确地落在还在给其他人分肉的时春分身上,薄唇勾出几分嘲弄的弧度,真不知道这女人是心大,还是根本就没有心,竟敢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 事实上,时春分并没有将他忘记,她装的第一盘肉就叫余阿兔拿给褚令,只不过余阿兔并没听她的,直接端着肉远离了人群,一个坐在江边的角落发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很清楚自己现在的行为有多愚蠢,可还是忍不住这么做了。 她一直以为自己很清醒,知道什么事可以妄想,什么事不可以,但当昨夜亲耳听到褚令与时春分那么亲密时,她整个人简直嫉妒得发狂! 倘若她能早出生两年,倘若进褚家做童养媳的人是她,那么昨夜与褚令婉转承欢的人便是她,坐上褚家大少奶奶位置的人也是她! 这种念头不滋生还好,一旦出现在脑子里,便如野草一般疯长,缠绕的她喘不过气来。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忍耐下去了,否则早晚会变得魔怔,她索性破罐子破摔,将所有情绪都表现在了脸上,她知道褚令和时春分那么聪明,一定会看出端倪。 时春分素来心软,只要能博得她的同情,说不定会帮忙劝褚令纳了她,到时候哪怕只做个通房丫头,她也心甘情愿…… 第51章 阿兔好像对你动了心思 王霁雪在褚令那儿碰了钉子,便不好意思继续待下去了,尽管时春分的狍子肉的确烤得不错,吃得人齿颊留香,回味无穷,可她还是坚决地拉着自己的朋友们向褚令告了辞。 他们一走,时春分的烤肉任务便轻松了很多,将第二批肉烤完,她直接将烤架放下,端着所有的肉向褚令走去。 不得不说,褚令真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明明已经生气了,却还一直安静地坐在望江亭等她,如果不是目光阴沉得可以吓死人就更好了。 时春分一边想一边硬着头皮走进亭子里,将还冒着热气的烤肉摆在褚令面前,主动坐在了他的身边,“怎么样,我第一次烤肉,你觉得还行吗?” 褚令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冷哼道:“一块都没尝到,你说我觉得行不行?” 时春分一怔,想起自己吩咐余阿兔的事情,脸色顿时变得煞白,“阿兔没把肉给你吗?” 褚令目光沉沉地看着她,显然不会在这种事上跟她闹着玩。 时春分的脸色更白,下意识地站起了身子,“我去找找她。” 褚令伸手将她拉住,直接拽进了怀中,“你家相公还饿着肚子,你还有心情管她在哪儿?”他说话的热气喷在时春分耳边,总算让她煞白的脸色有所回温。 时春分低头看着他,目光充满了茫然与无措,“阿兔她……好像对你动了心思。” 褚令冷哼一声,语气有些不耐,“你现在才知道?” 从那个丫头第一次出现在他房里的时候,他就已经发现了,只不过当时他以为是时春分故意送来的,所以之后才赌气将桑皮叫了回来,没想到时春分是真的迟钝,压根没看出余阿兔的野心。 其实时春分也不是完全没看出来,只不过在她眼里,余阿兔虽然早熟,却始终是个孩子,哪会真的懂男女之事? 现在看来,倒是她思想简单了。 她坐在褚令身上,睫毛垂了下来,轻轻蹭过他的鼻梁,搅得他心痒难耐,“那现在该怎么办?” 她撅着嘴唇,一副烦恼的模样,却不知这副模样落在男人眼里,像是在主动索吻,寻求慰藉。 褚令想都没想,低头亲了下去。 时春分“哎呀”一声,手足无措地将褚令推开,脸红的快滴出血来,“大爷,这是在外面呢!” 她的语气又嗔又怨,却带着几分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撒娇意味,听得褚令眸子又是一沉,目光浓稠得简直要将她包裹吞噬。 时春分不敢去看这样的目光,她挣扎着起身,坐得离褚令远了点儿,“大爷不是饿了吗?先尝尝我烤的狍子肉?” 她不敢再提余阿兔的事情,怕一个不小心又惹得这位爷生气,然后擦枪走火,误伤自己。 褚令闭了闭眼,也知道眼下是在外面,不能太过荒唐,他强行抑制住自己心底的冲动,再睁开眼时,已然是一片清明。 时春分也没闲着,她夹起一块狍子肉,蘸上自己秘制的酱汁,轻轻吹掉上面的热气,递到褚令嘴边,“大爷,尝尝?” 难得她服侍得这么周到,褚令自是不会拒绝,一口将眼前的烤肉吃进嘴里,细细地咀嚼几下,咽了下去。 不得不说,时春分在厨艺上面的确是别具天赋,这狍子肉被她烤得外酥里嫩,没有半点腥气,酱汁的味道浓郁,却又保留了肉质的醇香,一块狍子肉咽下,褚令感觉自己的五脏庙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嗯,好吃。” 称赞的话语出口,时春分的眉眼立刻弯了起来,仿佛一句厨艺上的称赞,能抵得过她心里的万千烦恼。 褚令看着她满足的样子,心里却忍不住盘算起来,将来还是别让她经常在外面下厨,不然谁称赞她都露出这副表情,他可就吃不消了。 时春分并未察觉到他的心思,仍然热情地给他投喂着剩下的狍子肉,等到半盘狍子肉下肚,褚令才挡住了她继续夹肉的筷子,淡淡道:“不是要去找你表妹?” 时春分“哎呀”一声回过神来,喂褚令喂得太投入,差点把余阿兔给忘了。 她一拍脑门,立刻放下筷子站起了身子。 褚令看见她这副慌慌张张的样子,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别担心,她那么会为自己谋算的人,不会把自己陷于险境的。” 这话便是连余阿兔的人品也踩了一脚,时春分怔了怔,犹豫道:“大爷不喜欢她吗?” 褚令的脸色沉了下来,冷笑道:“喜欢又如何?不喜欢又如何?” 时春分看见他眼底的怒意,接下来想说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褚令这样的儿郎,她是从不敢奢求独占的,倘若他一定要有其他女人,那那个人是余阿兔,总好过是外人。 虽然她没有说话,褚令却已然猜到了她的心思,趁着她没注意,他突然上前,一把将时春分搂进怀里,给了她一个绵长的吻,这吻来得凶猛,即便时春分反应过来,却怎么也推不开他。 等到一吻结束,褚令将时春分扣在怀里,喑哑着嗓子在她耳边道:“如果余阿兔嫁给了我,我也会这么对她,这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时春分怔了怔,大脑闪过那些旖旎的画面,只不过对象从自己和褚令,变成了余阿兔和褚令,她的脑子立刻嗡地一下,本能地摇起了头,“不……我不要!” 话一出口,她又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七出第五条,不让丈夫纳妾视为妒忌,她这个样子,怎么对得起褚家过去那些年对她的教诲? 褚令却被她的反应取悦到了,满意地弯起唇角,“不要的话,就拿出你做主母的气势,别动不动让一个丫鬟骑在你的头上。” 说完,他便松开了她,一副正儿八经的模样。 时春分的心却乱了起来,褚令纳不纳妾的事后说,但她算是看明白了,褚令对余阿兔一点意思都没有,不然也不会在这个关头跟她说这种事情。 虽然有些失落,但她还是松了口气,至少她不用这么快拿“七出”来约束自己。 第52章 你回柳州吧 余阿兔在江边等了一夜,她的位置距离望江亭并不算远,本以为褚令和时春分会过来找她,没想到快天亮的时候都不见人,她在江边又冷又饿,最后实在待不住了,跑回凉亭一看,才发现望江亭的灯火早就熄了,褚令和时春分已经不见踪影。 余阿兔心里一沉,这一刻才真实地感觉到惶恐,她被他们给抛弃了吗? 时春分跟褚令回到县主府,一晚上都担心余阿兔担心得睡不着觉。 褚令洗完澡出来,便看见少女青丝如瀑站在窗前,眼都不眨地盯着院子的大门,显然是在等余阿兔回来,明明她也只比余阿兔大了两岁而已,此刻却操心的像个母亲。 褚令摇了摇头,将脑子里那些纷杂的情绪摒去,上前道:“不用担心,我留了人在山水阁那儿等她,等她自己出来的时候,自会有人带她回来。” 这事他离开山水阁的时候,已经跟时春分说了一遍,但时春分又岂能放心得下,“阿兔她始终是个姑娘家……” 褚令却嗤笑起来,“她那样的姿色,你还怕她会出事吗?” 这话实在刻薄得可以,但时春分知道,他是讨厌余阿兔的不自量力,连桑皮、王霁雪那样的美人都没打动褚令分毫,余阿兔的确是在痴心妄想。 时春分不由叹了口气,“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阿兔她是心比天高,可谁叫她遇到了大爷你呢?” 遇到了褚令这样的人,哪个女子不会心生妄想,即便是她自己,当初得知要嫁给褚令的时候,也只有过简单的惶恐,之后便是铺天盖地的欢喜,爱不爱是一回事,但在谈所谓爱情之前,美的总是比丑的容易接受,富的也总是比贫的更得人心,这便是人之本能,所以为何世人总是喜欢歌颂爱情,因为只有爱情才能战胜本能。 当有了爱情,贫的才能战胜富的,丑的才能战胜美的,而在此之前的结合,不过都只是俗人之欲罢了。 时春分这话便是又间接地夸了夸褚令,虽然有为了余阿兔而故意讨好他之嫌,但褚令还是很享受她的恭维,他上前几步,想将时春分拥进怀里,没想到她瞪大双眼,如惊弓之鸟一般地向后退去。 褚令的手就这么僵在了半空,颇有几分进退两难的意味。 时春分低下头,双手揉着衣角,嗫嚅道:“大爷,表妹还没回来,我……我没有心情……” 褚令哑然失笑,手还是伸了过去,不由分说地牵住了她,“想抱抱你而已,你以为我想干什么?” 听见他这么说,时春分才没有躲闪,老老实实地被他圈在怀中,继续看着窗外的风景。 褚令一直陪她等到快天亮的时候,余阿兔才被车夫送了回来,看见她平安无事,时春分一颗心才落地,老老实实地跟褚令上床休息。 余阿兔回到县主府,并未被送回原来的房间,而是在院子里另外找了个空屋安置她,似乎是怕她闹事,在她进去之后,送她回来的人还特地将大门锁上,以防她到处乱跑。 从她知道自己一个人被丢在山水阁的那刻开始,她就已经知道了褚令和时春分的态度,被放弃的恐惧大过了她心底的不甘,所以此刻面对这无声的惩罚,她竟然也学会了逆来顺受。 等到她被放出去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褚令用完午膳离开,时春分才叫人将她带到自己面前,红杏和绿桃也被她支开了,屋子里只剩下了她和余阿兔二人。 余阿兔一看见她,就不顾一切地扑了上来,跪在她的面前,眼泪哗哗直流,“奶奶,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她哭得十分悲恸,仿佛是在真心忏悔,可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这情绪酝酿了有多久。 时春分素来心软,余阿兔有信心只要自己好好地哭上一回,对方必然就会将昨晚的事情抛诸脑后,到时候她还是她身边最得宠的小丫头,而她所有的野心与僭越都会随着这一哭被时春分忘得干干净净,她会继续留在时春分的身边,最多以后不能再伺候褚令。 余阿兔想得美好,哭得也愈发卖力,谁知她哭得嗓子都快哑了,时春分也没有要出声安慰她的意思,她诧异地抬起头来,才发现时春分并没看她,而是眉目温淡地盯着桌子上冒着热气的茶盏,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余阿兔的心里一沉,但仍然抱着一丝侥幸,“奶奶,我……” 时春分看向她,神情一如既往地淡然,可却看不出喜怒,“哭够了?” 余阿兔轻咬嘴唇,有些摸不透时春分的想法,但戏已开锣,她只能硬着头皮演下去,“表姐,你打死我!是我不对,我不该对姐夫动心,若非你将我带进褚家,我根本不可能过上如今的生活,但我却恩将仇报,竟然对姐夫起了不该起的心思,你打死我!”说着,她把心一横,砰砰砰地直往地上磕头,额角没一会儿就肿起了一个大包。 若在以往,时春分早就阻止了她的动作,甚至可能还会叫大夫过来看她,但此刻她看着余阿兔的动作,心情却无比复杂。 “明早你收拾收拾,自己回柳州。” 余阿兔动作一顿,不可置信地抬起了头,“表姐,你……”她的语气一瞬间变得急促,充斥着想要质问的意图,但又意识到这样会暴露自己,生生地转了个弯儿,“阿兔真的知道错了,你原谅我!” 她泪眼婆娑,看上去十分可怜。 时春分索性闭了闭眼,不去看她的眼睛,“如果你真的知错,还想踏踏实实地留在我身边做个丫头,就该死不承认才对,可你为什么要承认呢?” 她的声音轻柔,没有任何责怪的意味,但还是像盆冷水一样,将余阿兔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 是啊,她为什么要承认呢? 无非是心有不甘,想最后一搏,看看时春分会不会心软,劝褚令纳了她罢了。 她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但还是被时春分一眼看穿,连带着对她仅剩的怜悯也消失不见了。 第53章 最后一根稻草 “表姐,我……” 余阿兔还想解释,时春分却挥手打断了她,“阿兔,大爷他才貌双绝,你会对他动心我并不怪你,但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以为仗着我心软就能嫁进褚家,外人算计我也就罢了,但你是我表妹,怎么能这么对我?” 她的话说到最后,已然有了几分厉色。 余阿兔简直无地自容,“对不起,表姐,对不起,我只是太喜欢大爷了,没想过要伤害你……”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说出来,连她自己都不信。 时春分看着她,长长地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下来,“阿兔,你应该知道,我在这世上没几个亲人,扶持你就是扶持我自己。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如你所愿,但大爷那样的儿郎,又岂是你我可以左右的?” 这话便是挑明了褚令的态度,余阿兔呆呆地看着她,直到这刻才感受到绝望。 原来是褚令不想纳她的吗? 虽然早就料到了自己没什么胜算,但当现实残忍地摆在她的面前时,她的心还是被摔得粉碎。 少年时的第一次爱慕,要么飞蛾扑火,要么无疾而终,最后能走到一起的只有少数,却也未必能白头到老。 时春分其实是有些羡慕余阿兔的勇气的,虽然最后的结果并不如意,但这样的经历是她所没有的,她从进入褚家的第一天开始,就被训练为一个合格的童养媳,她不能有自己的意愿,也不曾如此炽热地爱过别人。 余阿兔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收拾行李上了回柳州的马车,褚令的态度成为了击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再赖在华亭也不过是丢人现眼而已。 红杏和绿桃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多少猜到了一些端倪,一个院子里的人没秘密,就算时春分想瞒也瞒不住,好在她们两个都不是爱嚼舌根之人,眼看时春分对此事讳莫如深,便也识趣地没有再提。 余阿兔走了之后,时春分闷闷不乐地在房间里待了好几天,直到孔尤莲派人送了帖子过来,邀请她和褚令去参加篝火晚宴,她才再次踏出了县主府。 这次的晚宴设在华亭军的军营,也有让褚令这个大公子去军营与将士们联络感情之意,却苦了时春分这个从未踏足过军营的人,还在路上就紧张得不行。 “军营是什么样子的,母亲这次也会去吗?” 看见她忐忑的模样,褚令有些好笑,“不过就是将士们驻扎的地方,又不是什么虎穴龙潭,你不必这么紧张。” 时春分的眼睛眨巴眨巴,她自然不会怕那些将士们,只是怕自己给褚令丢脸而已,听说武将出身的人素来豪爽大方,像她这样扭捏的性子,只怕不会被将士们喜欢。 褚令看着她的眼睛,便猜到了她的想法,“你不必害怕自己不懂得怎么讨好他们,反正你又不常去军营,说不定十年也去不了一次,管他们怎么看你呢?!” 时春分瞪大了双眼,“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褚令伸出手指,轻抚她的眉眼,“因为你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时春分脸颊一红,被他这么一调笑,原本紧张的情绪缓解了不少,她叹了口气,忧虑道:“可是还有母亲呢?” 褚令刚才没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她便知道华亭县主肯定要去了,虽然之前她答应了褚令不会再躲着华亭县主,可真的要迎面遇上,她还是免不了会有些担心。 “这一点你也可以放心。”褚令安慰道:“你始终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在外人面前,母亲不会太为难你的。” 时春分微微点头,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褚令说得没错,华亭县主未必会给她面子,但一定会给褚家大少奶奶面子,她头一次觉得自己的身份还有点用处。 马车很快抵达了军营,华亭有十万将士,军营自然也是一座接一座连绵不绝,这次举办篝火晚宴的军营是轻骑营,也是孔尤莲的父亲所在的军营,接到帖子的不止他们,还有上次在县主府见过的王霁雪、姜雅等人,褚休也早早地抵达了现场。 因为是在军营里,所以褚休今日穿了一身铠甲,少年英姿烈烈,身形挺拔如苍松,倒是与之前的印象不大相同,看见他们过来,褚休客气地上前向他们点了点头,“大哥,大嫂。” 褚令淡淡颔首,时春分也回了一礼。 孔尤莲等人随后聚了过来,围在了他们身边,“大公子,大少奶奶。” 唯独王霁雪站得远远地,竟是不敢上前,甚至假装没看到他们。 时春分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她,明明上次在山水阁烤肉的时候,她们还相谈甚欢。 褚令心知肚明,却是不可能会说,简单跟众人打了声招呼,便跟褚休一起去见军营的其他将领了。 时春分一个人留在原地与孔尤莲等人周旋,表情颇有几分尴尬,好在这些人虽然对褚令有意,却也不敢像漕帮三姐妹那样为难她,这便是地位高低的好处了,谁让她们全都是华亭县主下属的女儿,也就间接比褚令和时春分低了一个等级,就算心里再怎么瞧不上时春分,也是不敢当面僭越的,不然回头影响了自己父亲的仕途,她们便没好果子吃了。 眼看时春分有些局促,姜雅主动道:“不知少奶奶的风寒痊愈了没?” 时春分连忙点头,“已经彻底好了,多亏了你的药方。” 姜雅淡淡一笑,倒是不敢居功,“是少奶奶的身体本就不错,就算没我的药方,按照之前喝的药,应该也很快就能痊愈,只不过我的药方里多加了两味补药,可起固本培元之效,对少奶奶将来怀孕大有益处。” 时春分脸颊一红,没想到她会当众说这种事情,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倒是她身后的绿桃咦了一声,不解道:“既然有这种功效,那姜姑娘为何当时不说,万一奶奶事后吃了什么与这两味补药相冲,岂不是适得其反了吗?” 第54章 变化 绿桃的质疑让姜雅的神色一僵,周围也变得安静下来,许多人的目光都开始耐人寻味。 为何当时不说,无非是她自己也不敢肯定,时春分需不需要她的“好意”,孕事对大部分人而言,本就是无比私密的事情,别说时春分未必会让她插手,就算真的让她插手了,也绝不会容许她在大庭广众下讨论,她自己先斩后奏,还想营造出一副时春分将来能怀上孩子全都是靠她的假象,这心思着实令人生厌。 时春分起初只是觉得有些尴尬,听绿桃这么一问,才意识到姜雅的心思有多重,表情也冷了下来,“姜姑娘一片好意我心领了,但下次这种事情烦请提前知会一声,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姜雅脸色煞白,似是没想到时春分会这么直接,但这又好像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一个童养媳能坐上这个位置,必然是不简单的,她垂下眸子,淡淡道:“我知道了,大少奶奶。” 这件事就此揭过,孔尤莲等人很快转移了话题,“咦,怎么没看见霁雪,她刚刚还在这儿的?” “好像去那边了,咱们过去找她!” 众人一边说一边向王霁雪的方向走去,时春分只得带着绿桃跟在她们后面。 “刚才幸好有你,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时春分向绿桃感激道。 绿桃笑了笑,“奶奶言重了,这是奴婢应该做的,咱们做下人的,若是连主子都保护不了,那还有什么用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时春分想到之前跟在她身边的离燕和余阿兔,眸子不由黯了黯,原来一切早有端倪,先前她每次被外人刁难,这二人总是一声不吭,她还以为她们跟她一样,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又或者是尊卑有别,她们不敢僭越,但现在看来,若是有心护着她,又岂会眼睁睁地看着她被人刁难而无动于衷? 余阿兔如此,是因为从未想过只做个丫鬟; 而离燕如此,恐怕是因为从未想过只把她当主子。 时春分叹了口气,看来回去之后,她真得好好整顿下自己的院子了。 一群人来到篝火晚宴的场地,很快找到了已经提前落座的王霁雪,她今天太过本分,以至于很多人都怀疑她突然转了性子。 “你今天怎么了,老是独来独往?”孔尤莲是这场晚宴的东道主,自然得带头关心自己的客人。 王霁雪看着他们,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没什么,大老远赶过来有点累,所以坐在这儿休息一会儿。” 这话倒是没有撒谎,军营离县城本就有一段距离,再加上轻骑营又位于山顶,即便他们都是坐着马车过来的,一路颠簸也吃了不少苦头。 姜雅趁机站了出来,打算一雪前耻,“要不要我帮你把把脉?” 王霁雪却摇了摇头,“不用了,我休息一会儿就没事了。” “哦。”姜雅有些失望,还以为能趁机一展医术,扭转旁人对她的印象,没想到王霁雪却不领情。 孔尤莲却暗暗在心里松了口气,那日她们三个一起去县主府参加晚宴,各自都对县主的目的心知肚明,若是谁能得到褚令的青睐,便能由县主做主抬做姨娘,这不仅对她们而言是一次绝佳的机会,若是成了,对她们父亲的前途也大有裨益,因此她们表面上虽然看起来一致对外,实际上心里也在暗自较劲。 褚令又不是种马,不可能同时把她们三个都纳了,谁能脱颖而出,谁就最有可能嫁入褚家。 目前来看,显然是她的胜算最大。 孔尤莲心中得意,面上却是不显,“离晚宴开始还要好一阵子呢,不如我先给你安排个营帐休息,等县主他们到了,你再出来也不迟。” 她这话看似挑不出错处,实则大大减少了王霁雪与褚令相遇的机会。 若在以往,王霁雪肯定得翻个白眼,拒绝她的“好意”,但这一次,她躲褚令都来不及,自然非常愉快地接受了这个建议,“好啊。” 孔尤莲叫了士兵过来,将王霁雪送去附近的营帐,她经过时春分的时候,脚步微微一顿,向她福了一礼,“大奶奶。” 时春分轻轻颔首,关心道:“快去休息。” 王霁雪点了点头,飞快地离开了现场。 她这一走,其他人也散了开来,有人去参观军营、有人去坐下休息、也有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但却是没人敢来惹时春分了。 人就是这样,欺善怕恶,以前时春分逆来顺受的时候,个个都抢着来欺负她,但如今她不过是当众说了姜雅几句,那些人就有所忌惮,反而不敢来招惹她了。 时春分也乐得清闲,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安静地等待着晚宴开始。 褚令见完诸军将领,匆匆赶过来的时候,看见得便是这副场景,晚宴现场人声鼎沸,觥筹交错,所有人都热闹地聚在一起,期待着晚宴的到来,唯独时春分一个人安静地坐在角落,细细地品味着桌上的茶点,仿佛所有纷纷扰扰全都与她无关。 褚令脚步一顿,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这里是军营不是褚家,他在担心什么,还怕时春分被人吃了不成? 褚休跟在他的身后,看见他望着时春分的目光,不由眯了眯双眼,“想不到大哥倒是很紧张大嫂?” 这话充满了探询,褚令回过头看向了他,“我也没有想到,这次回华亭你的性子变了这么多?” 褚休的表情一滞,有些不自然地避开了他的目光,“变了吗?我怎么不觉得?” 褚令盯着他,原本就冷的面容变得分外严肃,“去年你没回家过年,发生了什么事?” 褚休与他四目相对,一副坦然的目光,“山路崩塌,我被挡住了回去的路,你知道的。” 当时这事的确有许多人证,褚令事后查过也并未发现不妥,但越是如此,褚休的变化就越显得诡异,昔日开朗明亮的少年,突然变得沉默寡言,而且还越来越像他,褚令越想越觉得奇怪。 第55章 大公子可以跟我一起跳舞吗? 但褚休死不承认,他也拿他没有办法,“你不说就算了。” 褚令背过身子,不再看他,但嘴上的话却没停,“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永远都不会是孤单一人,你有我、有褚家、有母亲和你大嫂,不用什么都一个人扛着。” 褚休的眸子闪了闪,双拳倏地握紧,却又很快放开,艰难地笑笑,“我当然知道。” 天渐渐地暗了,军营里的篝火也逐渐点起,与时春分平时困在宅子里见过的微弱灯火不同,这些篝火成堆成堆地燃烧,火光照亮了半个夜空,是她从未见过的野性与辽阔,让她整个人眼前一亮。 褚令不知何时回到了她的身边,微笑道:“怎么样,军营没你想象得那么可怕?” 时春分点了点头,感慨道:“见惯了院子里的灯火再看这些,才发现以前我的眼界有多么狭隘。” 褚令挑眉,“喜欢上外面的世界了?” 时春分怕他生气,又连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出来见识见识也挺好的。” 褚令叹了口气,伸手握住她的掌心,“就算你喜欢上外面的世界,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褚家的女人,从来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你应该像现在这样多出来走走,开阔自己的眼界,这样才有底气去对付后宅的那群井底之蛙。” “噗!”时春分成功被他逗笑,“大爷这是连我也骂了?” 在来华亭之前,她可不就是没出过门的井底之蛙吗? 褚令轻轻地叩了下她的脑门,“敢跟我开玩笑了?” 时春分摸着自己被敲过的脑门,顿时笑得更欢,但笑着笑着,她又很快安静下来,犹豫道:“大爷可是嫌我太没用了?”所以才会一个劲儿地把她往外面带,无非是想改变她而已。 褚令知道她素来敏感,却没想到会敏感成这样,他捏了捏眉心,还是选择了对她说实话,“你可以这么想。”他还有一年不到就要入仕,实在是没有太多精力慢慢教她,只能响鼓用重锤,希望她能尽快成长,“每个人生下来都有自己的使命,有人是为了当官,有人是为了发财,而大多数女人的命运,都是随着丈夫而改变。倘若你嫁的是一个普通的郎君,自然可以安心地待在后宅相夫教子,不用强迫自己去走四方天地,但你偏偏嫁给了我,所以注定不能再走那些平凡又安稳的路子。” 他定定地看着时春分,真挚道:“春分,你会怨我吗?” 这话便是把她的无用归纳为自己的错了。 时春分被吓了一跳,连忙摆手,“不,大爷,我当然不会!” 她哪敢怨他,只会怨自己不够聪明,跟不上他的脚步而已。 褚令笑了起来,伸手轻抚她的脸颊,“不会的话,以后就别再说自己没用之类的话,与其自怨自艾,倒不如好好努力,否则我会责怪自己,不能让你过上安稳的生活。” 他这一笑如同春光绽放,在一半阴霾一半冷月的夜空中,犹如拨云见月,云散风清。 时春分看得呆了,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你……你别怪自己,我会努力的。” 这话出口,她也意识到有些不对,但一时又想不通是哪里不对,明明是她在责怪自己没用,怎么到最后全成了褚令的错? 但如今在军营里众目睽睽之下,她想不通也只能算了,不然待会儿褚令又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全世界都该怪她不够知足了。 他们二人说话间,孔尤莲走了过来,红着脸跟褚令打招呼,“大公子,大奶奶,不知道今天的安排你们还满意吗?” 若在平时,褚令才懒得理她,但因为她此刻出现,恰好帮他们转移了话题,所以褚令罕见地向她笑了笑,“还不错。” 孔尤莲的脸颊更红,心砰砰跳了起来,胆子也愈发地大,“待会儿晚宴开始,会有军舞的环节,大公子可以跟我一起跳吗?”这话出口,她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唐突,又欲盖弥彰地对时春分解释道:“大奶奶初来乍到,我想应该没见过军舞,大公子正好可以跳给她看。” 时春分望向褚令,见对方看着自己,她的心里一动,生怕他又说出什么“你没见过军舞是我的错”之类的话,毫不犹豫地点头道:“好啊,你们去,我也想见识见识。” 她自觉体贴,笑眯眯地看着褚令,等待着他欣然接受。 没想到对方脸色一沉,冷哼道:“我不会跳舞。” 时春分的笑容一滞,孔尤莲的表情也当场僵住。 眼看孔尤莲一脸的尴尬和不知所措,时春分立刻道:“那真是不好意思了,孔姑娘,我们两个都不会,或许待会儿你可以在台上跳给我们看。” 难得她给了台阶,孔尤莲只得讪笑着点头,“能跳给大公子和大少奶奶看,是我的荣幸。” 等她尴尬地离去,时春分看着面色阴沉的褚令,小心翼翼地扯了扯他的袖口,不解道:“大爷,你生气了吗?” 褚令冷哼一声,睨了她一眼,“你觉得我是卖艺的,应该在大庭广众下跳舞给你看?” 时春分本来摸不着头脑,听见他这么说,才明白自己的确没考虑周到,像褚令这么矜贵的儿郎,要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跳舞,的确是有些为难,她立刻道:“对不起,大爷,我下次不敢了。” 见她认错倒是认得爽快,褚令的眸子眯了眯,没有说话。 一次是这样,两次又是这样,这个女人好像看不出孔尤莲的意图一般,一次次地把他往别人身上推。 可她真的看不出吗? 褚令的唇角噙起一丝冷笑,她比谁都看得清楚,只是不想挡他的桃花而已。 区区一个“妒妇”之名,竟比要跟别人分享自己的丈夫还要让她觉得为难,除了她并没有将他看得太重以外,褚令想不出还有其他的理由。 他闭了闭眼,抬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或许他根本就不该强求,这本就是他从别人手上抢来的妻子。 第56章 军舞 孔尤莲走了没多久,晚宴现场突然沸腾起来,原来是华亭县主姗姗来迟。 华亭县主有多美,时春分从未怀疑过,但直到今天,她才发现自己过去对于美貌的认知还是太浅显了点,今日县主没着盛装,只一身赤色短衫外搭鎏金铠甲,头上也未戴珠钗,满头青丝高高挽起,坚定从容地穿梭在三军将领之中,素颜并未吞噬她的风采,反而更显皇家公主的冷傲,那种与生俱来的贵气,令人不由自主地想要膜拜。 “参见县主!” 全场将士虔诚下跪,敬拜着他们的主帅。 褚令和时春分也起身跪下,虽是臣服的姿势,身体里却流淌着与有荣焉的热血,这便是来自亲属的本能。 华亭县主目不斜视地经过众人,走到将台坐下,目光扫过众人,悠悠开口,“平身。” 众人纷纷起立,注视着台上的女子,没有锦衣华服,也没有珠光宝气,但在华亭十万将士心里,她就是当得起一句风华绝代,没有这个女子,就没有今日的十万华亭军,她是他们的神! 孔尤莲和姜雅站在将台下侧,目光狂热地追逐着台上的女子,每个将门之女心里都会有一个关于主帅的梦,华亭县主毫无疑问是她们心目中最崇拜的对象,崇拜到哪怕只给她的儿子做个姨娘,她们也心甘情愿。 更何况,褚令那样的天人之姿,当个姨娘并不算委屈了她们。 她们的家境在华亭勉强称得上是优渥,但跟褚家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 华亭县主坐下之后,篝火晚宴便正式开始,军中的菜色不如酒楼精致,但胜在有酒、有歌、有星空、有篝火,这是酒楼比不了的壮丽,即便是时春分不胜酒力,在这种氛围下,也觉得心潮澎湃。 褚令一直关注着她,眼看她已经第三杯酒下肚,立刻伸手拦住了她,“军中酒烈,别喝多了。” 时春分抬起眸子看着他,不知是不是因为已经有了几分醉意的缘故,她的眸子比平时更亮,如春水盈盈荡漾在碧波里,只一眼便叫人沦陷,“好。”她淡淡点头,像平时一样温柔听话,但褚令却莫名地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他来不及细想,周围突然掌声雷动,军舞开始了! 孔尤莲是这次的领舞者,带着轻骑营的将士手持兵器款款而来,他们有人用刀、有人用剑、有人用戟,各自为阵,踏歌而行,动作不算多么唯美,但因为整齐划一,所以十分地震撼人心。 褚令其实是跳过军舞的,他小时候在华亭读书,每逢有重大节庆,底下的人就会将他送到军营跟士兵们一起狂欢,而军舞是必备的表演项目之一,倒不是因为跳起来有多么开心,而是舞蹈出现在平时庄严肃穆的军营里,显得尤为解压,所有将士在领舞者的带领下肆意欢笑,纵情舞蹈,他们忘却战争、忘却输赢、忘却平时训练的苦闷,这本身就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 褚令坐在台下,手拈酒杯静静地看着他们表演,素来漫不经心的男人,能专注地把目光停留在他们身上,本来就是对他们的一种鼓励。 不仅是他,华亭县主和褚休也看得格外认真。 尽管这军舞他们已经看过不下百遍,但他们每次都会像看第一遍一样认真,这是身为将领对士兵的尊重,他们尊重这些士兵的每一次用心,因为谁也不敢保证,这会不会是这些士兵的最后一次舞台,与其说是珍惜他们的表演,倒不如说是珍惜他们还活着的时候,每一个敢于牺牲的生命都令人动容。 孔尤莲身为领舞者,站在队伍的最前端,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全场的目光都投掷在她身上,这些目光令她既得意又狂热,连带着身体的血液都变得滚烫起来。 一舞完毕,全场安静下来,领舞者拿起酒杯,准备献酒。 这也是军中的传统之一,一般都是献给主帅或立下军功的将士,以表士兵的敬意。 但孔尤莲拿了酒杯,却一步步地向褚令走去,她的目光坚定,嘴角含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男人的心尖上,引得周围将士纷纷侧目。 她爹是轻骑将军,这里是她的地盘,周围坐了不少她平时的倾慕者,大概是猜到了她即将要做的事情,那些人纷纷站起身子起哄,晚宴的气氛瞬间达到了高-潮。 华亭县主坐在上座,饶有兴致地看着孔尤莲的动作,她知道这小姑娘一向大胆,却没想到会大胆成这样,敢在众目睽睽之下给褚令献酒,这是连后路都没打算留了,虽然有些鲁莽,但她却异常地欣赏,他们军中儿女理应是这个样子的,艺高胆大,洒脱自在,反正绝不能像时春分那样,声音大一点就被吓得掉眼泪,一点台面都上不得。 想到时春分,她下意识地看了对方一眼,眼见孔尤莲离褚令越来越近,对方仍然低着头看着酒杯,心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华亭县主撇了撇嘴,觉得这性子实在是不讨人喜欢,也不知褚令怎么就瞎了一般,竟会看上她了。 褚令冷眼看着孔尤莲一步步向他靠近,对方目光炽热,身段妖娆,姿色虽然不如桑皮,但却跟她的名字一样灿若红莲,最难得的是,她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也很聪明地懂得挑选时机,在眼下这种场合,褚令若是拒绝了她,就等于拂了整个轻骑营的面子。 毕竟对褚令这样的士家公子而言,身边多个女人不过就是家里多张嘴,几乎没有什么可为难的地方。 但孔尤莲却不同了,如果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拒绝,那这辈子的名声算是毁了。 整个轻骑营都会怪褚令不近人情,人家姑娘家都送上门了,他还有什么可不情愿的? 褚令拧起眉头,素来冷峻的脸上覆上一层寒霜,好久没人敢这样让他为难了,这女人的胆子还真够大的! 褚休坐在远处,眉目温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唇角勾出几分淡淡的嘲意。 他这个大哥可真受欢迎啊…… 第57章 献酒 孔尤莲端着酒杯,还未靠近褚令就已经感觉到了他快要杀人的目光,她唇角的笑容一滞,心情莫名地忐忑起来,她不是个笨蛋,从褚令拒绝和她跳舞开始,她就已经知道了对方对她没有兴趣,但她并不在意。 这世间姻缘,哪个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几人是成亲前就两情相悦的? 她有信心只要褚令肯娶她,哪怕是做个姨娘,她也会成为褚令身边最得宠的姨娘。 但眼下褚令的目光却让她有些迟疑,万一他宁愿得罪整个轻骑营,也不肯纳了她该怎么办? 这个念头只在她脑海里闪过了一瞬,接着她就很自然地摇了摇头,不可能的,她又不是想做正妻,也没有要逼他抬她为贵妾,区区一个姨娘,不过是褚家可有可无的存在,褚令应该不至于吝啬到不肯松口。 心思流转之间,孔尤莲已经走到了褚令面前,笑脸盈盈地向他献酒,“大公子,请用酒。” 美人单膝下跪,将酒杯递到他的面前,周围欢呼声四起,有人起哄,有人惊叹,但更多地都是敬佩孔尤莲的勇气,一个女子自降身价,甘做姨娘,甚至不惜赌上自己的名声与未来,这对谁而言都是震撼的。 军舞里,给同性献酒为敬,给异性献酒为慕。 此刻孔尤莲清清楚楚地告诉所有人,她爱慕褚令,即便不能做他的正妻,她也爱慕他。 褚令黑着张脸看着眼前的女子,主动送上门的女子很多,但像孔尤莲这样敢当众逼迫他的还真是头一个,偏偏今日的场景,他还真的有些无法拒绝,为了一个女人跟整个轻骑营离心,这件事一旦传了出去,他以后还如何统率三军? 眼看他没有反应,周遭的声音逐渐弱了下去,孔尤莲仍然倔强地跪在原地,等待着他接过酒杯。 褚令抿紧双唇,正要抬起右手接过那杯酒,一只手突然从旁边插了过来,先他一步将孔尤莲手中的酒杯接过一饮而尽,接着,他便听到自己耳边传来一个凉凉的声音,“孔姑娘可真小气,这么好的酒竟然只准备了一杯。” 孔尤莲诧异地抬起头,恰好与时春分温淡的眸子四目相对。 少女手中拈着已经空了酒杯,红唇微微噘起,“还说军中酒烈,都没我酿的果子露醉人。” 褚令的眉心跳了跳,总算意识到了是哪里不对,“你喝醉了?” 时春分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眸子格外清明,“我没有。”但手却不自觉地摸上了桌上的酒壶,“这酒一点也不醉人,我还能再喝一壶……” 褚令的眉头拧了起来,立刻将她不安分的手按住,转身望向华亭县主,禀报道:“母亲,春分喝醉了,孩儿先带她下去休息一下。” 华亭县主挑起眉梢,目光落在时春分的脸上,横看竖看都清醒着的模样,哪里像是醉了,但她显然懒得戳穿时春分拙劣的“演技”,慵懒地挥了挥手,“下去。” 褚令微微颔首,伸手将时春分搂进怀中,半强迫半搀扶地将她带离了现场。 整个过程中,他完全没看孔尤莲一眼,任由她呆呆地跪在地上,最后还是华亭县主叫她起身,夸她军舞跳得不错,赏了她一只纯金打造的酒杯,整件事情就此揭过。 孔尤莲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精心准备的逼婚宴就这样被时春分给搅了局,褚令没喝她那杯酒,自然也不会被轻骑营的将士们怪罪,日后大家提到此事,最多只是笑话褚家大少奶奶善妒,竟然众目睽睽之下装醉抢了其他女子给大公子献的酒,这对褚令几乎没有任何的影响。 反倒是她,虽然没有被褚令直接拒绝,但一个女子当众向男子示爱,已然落了下乘,日后怕是很难说到不错的婚事了。 姜雅全程冷眼旁观,看见孔尤莲失败了,心里松了口气之余,却也更加认定了时春分不是善茬儿,前有当众质问,让她下不来台,后有装醉行凶,逼褚令离场,轻而易举地就赶走了大公子身边的所有倾慕者,还有王霁雪,虽然她不知道对方发生了什么事,但看她躲着大公子的样子,想来也是和这女人有关。 县主总共就找了她们三个来接近褚令,如今她们全都败下阵来,足见这个传闻中柔弱可欺的大少奶奶并没有外表所见的那么简单,她得另想办法才行。 与此同时,褚令在士兵的带领下,将时春分带到一座空置的营帐中休息,没想到一进去,就看见王霁雪坐在里面,将她整个人吓了一跳。 王霁雪几乎是跳了起来,手足无措道:“大公子,大少奶奶,你们怎么会来这儿?” 她为了避开褚令,连篝火晚宴都没参加,一直龟缩在这间营帐中,饿得肚子咕咕直叫,没想到还是撞了个正着,心里叫苦不迭。 褚令睨了她一眼,知道跟孔尤莲相比,这女人还算识相,所以耐着性子道:“大奶奶喝醉了,我带她过来休息。” “哦。”王霁雪呆呆地站在原地,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摆。 褚令看着她,皱眉道:“你不去参加晚宴?” 王霁雪本能地摇了摇头,“不参加。”但触到褚令冰凉的眼神后,她整个人一个激灵,瞬间反应了过来,“不不不……参加,我参加,我现在就去!” 看见她逃也似地离开营帐,时春分缩在褚令怀中,哼唧了起来,“你看你把人家吓得,真够讨厌的!” 褚令哭笑不得地看着怀中的人儿,别人醉酒是稀里糊涂,一片混沌,她倒好,整个人一脸清明,看上去就跟装得一样,可只有褚令知道,她是真的醉了,不然平时胆小如鼠的女人,哪敢做抢酒这样惊世骇俗的事情? 恐怕从今天晚上以后,整个华亭都会流传着褚家大少奶奶善妒的传闻。 平时心心念念着不想成为妒妇的女人,因为多喝了两杯酒就把自己变成了“妒妇”,褚令突然有些期待她明天醒酒之后的反应了。 第58章 你长得可真像大爷啊 王霁雪逃出营帐,一出来就跟姜雅撞了个正着,二人四目相对,彼此都有些意外,异口同声道:“你怎么在这儿?” 姜雅笑了起来,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反倒是你,连晚宴都没有参加,一直躲在营帐里,看来早就把县主交代的任务抛诸脑后了?” 王霁雪的眸子闪了闪,心虚地避开了她的目光,“我只是有些不舒服而已。” 姜雅挑眉,“你确定要在一个大夫面前撒谎?” 王霁雪一噎,不由叹了口气,“你这么聪明,应该看得出大公子他油盐不进,咱们都是姑娘家,何苦要凑上去丢人现眼呢?” 这话倒是真的,当然也是因为她已经丢过几次脸了,撞过南墙的人总是要比没撞过的更容易放弃。 姜雅就是那个还没撞过南墙的人,她只是在时春分那里碰了钉子,褚令那儿还没有。 人就是这样,不撞南墙心不死。 更何况,她自诩比孔尤莲和王霁雪聪明,像褚令那样的男儿,送上门的女子多不胜数,但他最后只娶了一个时春分,这足以证明,他不喜欢太主动的女子,要想得到一个男人的青睐,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模仿他心爱的女人引起他的注意,而不是标新立异,让他一开始就敬而远之。 “丢人现眼有什么好怕的?”姜雅淡淡笑道:“可怕的是,丢了人,现了眼,最后还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王霁雪怔了怔,对上姜雅玩味的目光,不由撇了撇嘴,“那我只能祝你得偿所愿了。” 她有她的骄傲,没办法像孔尤莲那样飞蛾扑火,也懒得像姜雅这样运筹帷幄。 褚令虽好,可脾气实在是太差了点,像她这样从小被人捧着长大的大小姐,可不想每天都对着张冷脸,所以在她决定放弃的那一刻,她的心里反而轻松了起来。 姜雅弯唇浅笑,“谢谢。” 王霁雪跟姜雅聊完,便继续向晚宴现场走去,没想到没走两步,暗处又闪出一个人影,吓得她向后一仰,险些摔倒在地。 对方一把将她扶住,和煦地朝她笑笑,“王姑娘。” 王霁雪站定脚步,赫然看见褚休站在她的面前,少年英姿飒爽,有着跟褚令相似的五官,但眉目却更加温存,她的脸颊一红,低声道:“二公子……” —— 姜雅走到褚令所在的营帐门口时,他正在给时春分喂醒酒汤,平时素来冷峻的公子哥儿,面对一个“假装”醉酒的女人,却展示出了极佳的耐性,“听话,把醒酒汤喝了。” “不喝!” “为什么不喝?” “我根本没醉,喝什么醒酒汤?” 褚令拧起眉头,“这不是醒酒汤,是军营里常喝的野菜汤。” “呵呵……”时春分瞪着他,一副看穿一切的模样,“褚令,你骗鬼呢?” 褚令额角青筋跳了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叫我什么?” 时春分手指一伸,险些戳到他的鼻子,“褚令,你好大的胆子,连褚家大少奶奶都敢骗,信不信我告诉大爷,掌你的嘴?!” “噗!”绿桃站在一旁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音。 褚令凉凉的目光瞥过去,她立刻闭紧了嘴巴。 时春分看着他近在咫尺却乌云密布的俊颜,突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颊,“你长得可真像大爷啊,连凶神恶煞的表情都一模一样。” “凶神恶煞?”褚令细细地咀嚼着这四个字,喉间溢出一声冷笑,“他有这么可怕?” 时春分毫不犹豫地点头,“你都不知道他有多吓人,整天喜怒无常,就连对着爱慕他的小姑娘也一副阴测测的样子,看得我都替那些小姑娘难过了。” “呵呵……”褚令被她给气笑了,“那你觉得他应该怎么做?” 时春分想了想,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当然要对那些小姑娘好一点!” 她何尝不是一个爱慕他的小姑娘,可惜除了褚家大少奶奶这个身份以外,她似乎没什么值得他在她身上停驻的,她很害怕自己有朝一日也会变成那些他不屑多看一眼的小姑娘,所以才会那么努力地迎合他,希望能成为一个他满意的妻子。 可惜褚令听不到她的心声,他只知道眼前的女人又在把他往别人身上推,而且还推得理直气壮。 他的眉眼沉了下去,面上一片阴霾,“对她们好一点,然后就不用对你好,是这样吗?” 时春分噘起了嘴,“他本来就对我不好。” 褚令的脸色愈发阴沉,营帐中陷入死一般地寂静。 绿桃越听越觉得不对,想伸手捂住时春分的嘴巴已经来不及了,她满脸汗颜地看着面色铁青的褚令,头一次生出一种想遁地消失的冲动。 大概是察觉到周遭的氛围不对,已经醉了的时春分伸手戳了戳他的脑门,“你敢凶我?我可是褚家大少奶奶!” 似是有心要报复她,褚令冷哼一声,不屑道:“哼,褚家大少奶奶不是人人可欺吗?软得没骨头的性子,凶一下怎么了?” 时春分瞪大眼睛看着他,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双眼蒙上了一层水汽,“连你也觉得我没用……” 看见她还委屈上了,褚令简直想伸手掐死这个女人,平时不是动不动就说自己没用吗? 怎么醉了还不让说了? 眼看时春分就要掉下眼泪,一直站在门口偷看的姜雅总算轻咳一声,走了进来,“大公子,大少奶奶。” 褚令淡淡地睨了这女人一眼,他早就发现了她站在门口,只是没想到她能忍到现在才进来。 姜雅注意到他的目光,不卑不亢地笑道:“军中酒烈,我怕大少奶奶喝多了会觉得不适,特地过来看看。” 褚令还没来得及说话,时春分恰好抬起自己的手揉了揉脑袋,嘟囔道:“头好痛。” 褚令拧起眉头,又听见姜雅道:“让我给大奶奶看看,我学过古法按摩,可帮大奶奶缓解头痛。” 褚令这才点头,淡淡道:“有劳了。” 第59章 装醉 趁着姜雅给时春分按摩,褚令站起身子,走出了营帐。 今夜月色正好,星空璀璨,可他的心情却没有想象中愉悦。 “他本来就对我不好。” 都说酒后吐真言,但这真言却让他觉得荒唐得很,他看他是对她太好了,才会让她这般不知天高地厚! 他想起了在梦中嫁给褚润的时春分,只要褚润偶尔出现陪她吃顿饭,她整个人都能雀跃不已,而他做了这么多,在她眼里却是远远不够,说到底,还是因为不是对的人罢了。 远处火光冲天,一片欢歌载舞,褚令站在热闹的军营里,心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寂。 都说只羡鸳鸯不羡仙,可他身边的这只鸳鸯,却千方百计地要游回别人的怀里。 姜雅在营帐中给时春分按摩,她很快就舒服到眯起了双眼,绿桃在旁边紧紧盯着,毫不掩饰自己眼里的提防,但姜雅显然不会蠢到在这个时候给时春分下绊子,所以把她按舒服了后,便自觉地让出了位置。 “绿桃姑娘在旁边看了这么久,想来也学会了,接下来就由你帮大少奶奶按?” 眼看她想出去找褚令,绿桃本能地伸手将她拦住,“我可没有学会,还是姜姑娘自己来。” 见她两次都跳出来坏自己好事,姜雅冷笑起来,“大奶奶可真是养了一条好狗。” 绿桃却并不生气,“狗只有看见主人遇到危险的时候才会跳出来,姜姑娘这么说,是承认自己不怀好意了?” 姜雅的眸子沉了沉,目光瞥到褚令正要进来,立刻俯身端起了醒酒汤,“这醒酒汤有些凉了,绿桃姑娘,能麻烦你去热一下吗?” 绿桃不假思索地拒绝,“你想支开我对奶奶下手,没门儿!” 姜雅一脸诧异,“绿桃姑娘,你……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绿桃正想继续揭穿她,却听见身后有人轻咳一声,褚令走了进来,“发生什么事了?” 姜雅看见褚令,委屈地掉下了眼泪,“大公子,我本是一片好意,见大奶奶的醒酒汤凉了,想让绿桃姑娘去热一下,没想到不知哪儿得罪了她,她竟怀疑我会对大奶奶图谋不轨?” 绿桃气得发抖,“你……你血口喷人!” 褚令扫了她们一眼,最后目光落在时春分的身上,见她眉目温淡,看不出酒醒了没有,便主动道:“头还痛吗?” 姜雅抽了抽嘴角,她都哭成这样了,褚令关心得竟然是时春分头痛不痛? 绿桃却是松了口气,只要大爷的心还在大少奶奶身上,想来也不会太为难她。 时春分歪着脑袋看着他们,颇为不满地开口道:“本来不痛了,那个按摩的丫头不按了,现在又开始痛了。” 褚令淡淡地瞥了过来,姜雅只觉得自己脸上的表情都要凝固住了,什么按摩的丫头,你才是丫头,你全家都是丫头! 但在褚令的面前,她也只能擦干眼泪,硬着头皮道:“我继续给大少奶奶按。” 绿桃弯起唇角,还没来得及开心,就听见褚令道:“你也别闲着,去把醒酒汤热了。” 她脸上的笑容瞬间滞住,心不甘情不愿地点了点头,“是,大爷。” 看见绿桃被赶了出去,姜雅刚刚沉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她目光灼灼地看着褚令,搭话道:“大奶奶醉酒的样子可真特别,我还没见过有人能醉得这么清醒的。” 褚令面无表情,“现在你见到了。” 时春分撇过头搭话,“我没醉。” 姜雅无言地看着她,她现在越来越不清楚,时春分到底是不是装的了。 许是怕姜雅和褚令相处太久,绿桃很快就把热好的醒酒汤端了过来,递到褚令面前,“大爷要不要亲自喂大奶奶喝?” 褚令睨了时春分一眼,冷笑道:“你确定她要我喂?” 刚才他要喂,她可是对他直呼其名,怨气冲天。 时春分却飞快点头,“要要要……” 褚令默了默,最后还是抬起他矜贵的手,接过了绿桃递来的醒酒汤,将汤上的热气吹熄,一口一口地喂给时春分喝。 大概是因为闹了这么久,思绪稍微清醒了些,时春分这回没有拒绝,安安静静地将他喂来的醒酒汤全都喝进了肚子里。 绿桃在旁边看着,有些得意地向姜雅抬起了下巴,任你挑拨离间又如何,大爷的心里还是只有大奶奶一人。 姜雅却没理她,而是怔怔地看着给时春分喂醒酒汤的褚令,她见过褚令的次数并不算少,小时候在学堂,大了在军营,褚令一直都是不苟言笑的贵公子,他很少与人亲近,周身散发着清冷疏离的气息,她根本不敢想象这样的人去照顾别人是什么模样,但如今她亲眼见识到了,他是那么地耐心温柔,虽然眉目间仍然透着冷峻,但手上的动作却是骗不了人的,他比她想象中更在意时春分。 这样的男人,不喜欢则已,一旦被他看上,他便会将所有柔软的一面摆在你的面前。 姜雅做梦都想成为那个被他温柔以待的女子。 一碗醒酒汤喂完,时春分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褚令将空碗放下,淡淡道:“累了就睡,今晚我们不走了,就住在军营。” 时春分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脑袋在姜雅的手下一点一点的,似乎随时都会倒下睡着。 姜雅识趣地缩回双手,对褚令微笑道:“那我就不打扰大公子和大少奶奶休息了,平时我也住在军营给士兵看诊,若是夜晚大少奶奶有什么不适,大公子随时可以差人过来叫我。” 褚令微微点头,下意识地望向绿桃,“送姜姑娘出去。” 绿桃撇了撇嘴,虽然有些不情不愿,但还是不敢忤逆褚令的意思,向着门的方向伸出了右手,“姜姑娘,这边请。” 姜雅挑眉一笑,目光中充满了得意,但她没表现得太明显,很快就转身离开了营帐。 绿桃识趣地跟在她后面一起出去,顺手帮褚令放下了门帘。 她们走了之后,褚令盯着已经昏昏欲睡的时春分,目光沉了下来,“酒什么时候醒的?” 第60章 我还真是娶了只白眼狼 即便已经闭紧了双眼,时春分还是能感觉到褚令那强势的目光,她的睫毛微微颤抖,坚持了许久终于败下阵来,她睁开双眸,偷偷瞄了褚令一眼,心虚道:“没醒多久。” 大概在醒酒汤喝了一半的时候,她就已经醒了,只不过醒了的同时,她也隐约记起了自己对褚令做过的事,整个人的心情当场凉了下来,她不敢面对褚令的怒火,只能继续装醉希望能逃过一劫,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他给看穿了。 褚令的怒火原本平复了些,在发现这女人在装醉后,顿时又蹭蹭地冒了出来。 任何时候他都讨厌被人欺骗的感觉,尤其是时春分才刚刚得罪他没多久,醒来之后的第一反应竟然是继续骗他,他觉得自己简直像个傻瓜。 “我以前倒是没有发现,夫人的演技这么好?” 褚令的声音低沉,看似听不出喜怒,可时春分却清楚地知道,他生气了。 她硬着头皮对上他的眸子,嗓音娇软地开口,“姜姑娘本就怀疑我是在装醉,若我突然清醒,不是坐实了这个罪名吗?” 褚令的脸色却没有缓和多少,“你连姜雅怀疑你的事情都记起来了?” 那就是也记起了其他事情。 时春分低下了头,倒是不敢否认,“对不起,大爷,我不是故意要破坏你跟孔姑娘的好事的。” 其实她也不是很清楚自己具体做了哪些事情,印象最深的就是抢了孔尤莲献给褚令的酒,以及姜雅在营帐中对褚令的试探,至于其他事情,她记得不是特别清楚,但就是这两件事,也足以令她胆战心惊了。 褚令的眸色暗了一层,薄唇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好事?” 在大庭广众之下逼他就范,这个女人竟会觉得是件好事? 时春分的头低得更低,举整个轻骑营之力向褚令一人告白,这还不算好事吗? 孔尤莲进取到连她这个女子都心动了。 除非褚令的心是石头做的,否则怎么能无动于衷呢? “呵!”褚令嗤笑出声,“我还真是娶了一只白眼狼!” 时春分脸色一白,十分诧异地抬起了头,她没想到他会对自己说这么重的话,就因为她抢了那杯酒吗? 她的眼眶红了起来,一股委屈的情绪密密麻麻地蔓延在心头,可她不是故意的啊。 褚令看不得她这副受伤的模样,尤其是这伤害似乎全都来自于他,他一言不发地起身,径直离开了营帐。 时春分不知所措地看着他的背影,眼泪还是涌了出来,这段时间褚令对她太好太好,以至于她已经习惯了褚令温存时的模样,骤然再见到他的怒火,她除了不太适应以外,心里想得最多的竟然是——他果然很在意那杯酒。 虽然她料到了褚令早晚会对别人动心,但这一天真正来临的时候,她的心还是不可避免地被扎了几下。 褚令对其他女人敬而远之的态度,让她曾经幻想过这一天永远都不会到来,就算真的来了,也应该是很久很久以后,褚令对她腻了的时候,到时候她已经学会了做生意,甚至有了大爷的孩子,即便有别的女人出现,也不会影响她大少奶奶的位置,她可以心安理得地赖在褚令的身边,哪怕他不爱她。 但孔尤莲的出现,打乱了她的所有计划,对方漂亮大胆,还有着不错的家世,褚令娶了她,就相当于将整个轻骑营收入囊中。 最重要的是,这么完美的女人,还不求正妻的身份。 时春分用脚想都觉得,褚令没理由不动心。 绿桃回到营帐的时候,褚令早就走了,时春分一个人蜷缩在营帐中,哭得喘不过气来,她怔了怔,小心翼翼地上前安慰,“奶奶,您这是怎么了?” 她不出声还好,一出声时春分却更加难过,“绿桃,大爷他后悔了!” 他说她是白眼狼,他后悔娶她了…… 绿桃有些莫名,虽然不明就里,但还是耐着性子安慰道:“没关系的,奶奶,大爷只是气你喝醉了乱说话而已,不是真的怪你。” 时春分却愈发沮丧,“那不还是怪我吗?” 她很少会这么崩溃,上次这么难受,还是因为华亭县主给了她下马威,但那次始终是别人的错,所以她很快就释怀了,而这一次却是因为她自己造成的,比起旁人的刁难,她更痛恨自己的无能。 绿桃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了,她想了想,正色道:“奶奶,现在不是伤感的时候,咱们应该想办法补救才是,今晚大爷住在军营,可是有不少姑娘对他虎视眈眈,万一让别人钻了空子,那可就不太妙了。” 时春分一愣,眼泪也止住了,“不会?这里可是军营,她们有那么大胆?” 话一出口,她就想到了孔尤莲当众献酒的事情,整个人沉默了下来。 好,她们的确有那么大胆。 绿桃怕她不晓得当中利害,又补充道:“她们钻了空子事小,但要是在军营里发生这种事情,只怕会影响大爷的声誉,大爷将来是要考文武状元的,仕途上可容不下一点污点。” 这话倒是说到了时春分的心坎里,这次来华亭,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若是还能让大爷蒙上污点,那她就真的愧对了褚家的教诲。 她擦干眼泪,站起了身子,“那我现在该怎么做?去把大爷请回来吗?” 绿桃迅速摇头,“大爷既然生了奶奶的气,若是您自己去请,反倒落了下乘,还是我替奶奶走这一趟,想办法劝大爷回来,奶奶只需要躺在营帐里,继续装身子不适就行了。” 时春分愣了愣,很快明白过来,“好。” 褚令被绿桃叫回来的时候,时春分已经吹熄了营帐内的灯火,一个人躺在了硬榻上,平时睡惯了高床软枕的人,突然要睡这硬邦邦的榻板,身体自然是极不适应的,褚令掀开门帘的一刹,恰好借着外面的微光看见时春分在榻上不自在地扭动着身躯,在听到他的脚步声后,她的动作瞬间停住,整个人僵硬地躺在榻上不敢再动。 褚令眯起双眼,随手放下门帘,大步走进了营帐…… 第61章 大爷,别走! 时春分按照绿桃的建议,装成身体不适的模样躺在营帐的硬榻上,这硬榻实在太硬,硌得她骨头生疼生疼地,比她之前睡马车还更难熬,而比起身体上的不适,更让她不安地是褚令的态度,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褚令,只是本能地觉得自己不能什么都不做。 褚令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最后停在了她的身边,即便有黑暗做掩饰,时春分还是本能地闭紧了双眼。 也不知褚令在她身边停驻了多久,就在她觉得自己快绷不住了的时候,那脚步声再次响起,似乎准备转身离开。 时春分想都没想,猛地从榻上坐了起来,一把抱住褚令的腰肢,“大爷,别走!” 褚令的脚步一顿,有些诧异地看着圈在他腰上的双手,眉头拧了起来。 这个女人为了保住她大少奶奶的地位,还真是用心良苦啊! 他轻扯嘴角,喉间溢出一声冷笑,“你放心,就算我想纳妾,也不会是在军营里。” 时春分表情一滞,接着就感觉到褚令一把扯开她的双手,无情地走出了营帐。 她整个人瘫在榻上,全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了一般,半天无法动弹,如果此刻营帐中有灯火的话,就能看到她的脸色涨得通红,生平第一次主动,竟然被褚令给推开了,她整个人又羞又臊,更多地是觉得委屈,她当然知道褚令不至于荒唐到在军营里乱来,她只是怕他被人算计而已。 但很显然,褚令并不稀罕她的好意。 因为不适应军营的床,再加上跟褚令闹了别扭,时春分一整晚都没有睡好,直到快天亮的时候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醒来便看见褚令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正安静地躺在她的身边。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俊颜,心脏仿佛被捏住了一般,凭空生出了几分酸涩。 是怕别人一大早发现她一个人睡,才悄悄赶回来的吗? 为了维护她这个没用的妻子,他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她静静地看着他的侧颜,眼泪无声地落了下来,她倒宁愿他狠狠地骂她一顿,也好过像现在这样,一次又一次妥协来弥补她的过错。 —— 因为孔尤莲献酒未遂的事情,好好的篝火晚宴莫名地笼上了一层阴霾,直到坐着马车返回县主府的时候,褚令和时春分也没有和好,倒是褚休有了意外收获,决定纳王霁雪为妾。 时春分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已经回到了县主府,听说褚休一回来就直奔华亭县主的房间,要县主成全他和王霁雪。 这件事杀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谁都知道王霁雪是县主选给褚令做姨娘的,没想到褚令没看上,倒是被褚休给看上了,褚休还未娶妻就先纳妾,对象还是先前爱慕过他大哥的女人,惹得县主大发雷霆,但最后拗不过褚休非娶不可,县主也只能答应。 “想不到这王姑娘还真有手段,明明整个篝火晚宴都躲在营帐里休息,竟然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搞定二爷,实在是太厉害了。” 说话的人是绿桃,她昨天跟着时春分一起去了军营,对当晚的情况也算是知道一些,竟然完全没察觉到这二人暗度陈仓。 时春分也觉得意外,“难怪我见她总躲着大爷,原来她的心早就另有所属了。” 红杏没去现场,对当时的情况好奇不已,“不可能一点端倪都没有,难道她当时没有邀请二爷跳舞之类的,或是给二爷献酒?” 提到这个,时春分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 绿桃一把捂住了红杏的嘴巴,“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见红杏挣扎得厉害,时春分好笑地摇了摇头,“行了行了,别欺负她了。” 这么明显的示爱手段,也就只有她稀里糊涂,如果当时她能警惕一点不乱喝酒,或许大爷也能成功抱得美人归。 如今让褚休截了胡,也不知道大爷的心里会不会难受。 想到褚令,时春分不由叹了口气,从军营回来到现在,他愣是一句话都没跟她说,尽管他们两个在外人面前还是表现出一副亲昵的模样,但时春分知道,有些事情早就已经变了。 红杏从绿桃的手上挣脱出来,忍不住道:“奶奶,不如劝大爷早点回柳州,这华亭的女子热情奔放,这次是二爷,万一下次是大爷怎么办?” 这回绿桃倒是没有拦她,反而附和道:“红杏说得没错,跑了一个王姑娘,还有姜姑娘和孔姑娘,别看大爷当时没喝那杯酒,我看他分明就已经心动了。奶奶,咱们可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啊!” 时春分的心思却活络了起来,连绿桃都说褚令心动了,想来不会有假。 既然他们郎有情妾有意,又岂能因为她的一次意外而耽误了呢? 褚令耽误了也就算了,将来总会再遇上合适的女子,可那孔姑娘一片真心,若是就这么耽误了,日后恐怕很难再找到合适的郎君。 时春分这人素来心软,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小姑娘因为她而错失了大好姻缘,尤其是看见褚休都抱得了美人归,她更不能无动于衷地让褚令落后于自己的弟弟,再加上她一心想讨好褚令,让他别生自己的气,各种因素交织在一起,她竟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不如趁着褚休这次纳妾,让褚令把孔尤莲也纳了? 这个念头在她的脑海里闪过,便怎么也挥之不去了,但她不敢擅自做主,便决定主动出击,去问问褚令的意思。 她站起身子,向绿桃询问道:“大爷现在在哪儿呢?” 绿桃还以为她打算回柳州,立刻答道:“好像去了县主那里,一起商量二爷纳妾的事情。” 红杏撇了撇嘴,“这种事情不是应该由奶奶去操办吗?他们两个男人能商量出什么名堂?” 时春分苦笑着扯了扯唇角,说到底,还是没把她当一家人而已,不然全家商量事情,怎么会单单撇下了她? 既然如此,那她更该主动出击,免得回头县主又怪她挡住了褚令的桃花。 第62章 没一个省心的 时春分去找华亭县主的时候,他们母子三人正在商讨抬王霁雪进门的事情,一般大户人家未娶妻先纳妾,都是悄悄一顶小轿从后门抬入,但王霁雪的身份不同,她是上骑都尉的女儿,虽然算不上什么大官,但始终是华亭县主的下属,倘若处理得不好,很容易让那些亲信与华亭县主离心。 因此,怎么娶,给多少聘礼,都成了眼下棘手的问题。 华亭县主将褚令叫来,本意是希望他能劝劝褚休,改变纳妾的念头。 王霁雪虽好,但那只是在褚令有了时春分的前提下对比出来的,褚休又没有娶一个懦弱的媳妇儿,根本没有纳妾的必要。 更何况,未娶妻,先纳妾,不知道地还以为褚休喜欢在外面胡来,将来说亲的时候难免就落了下乘。 但褚令似乎对此并不在意,他看着褚休,淡淡道:“你喜欢她?” 褚休笑了笑,没承认也不否认,“我只是觉得她很聪明而已。” 褚令挑眉,“的确。” 至少跟孔尤莲和姜雅相比,她还算是知道进退的。 只不过她能摆平褚休,也着实是出乎了褚令的意料。 华亭县主听见他们兄弟二人的讨论,简直气不到一处来,“这世上聪明的女人多了去了,你就不能等成亲后慢慢挑?”退一万步讲,就算是非王霁雪不可,也可以等将来成亲后再纳她进府,最多就是让她多等几年而已。 后面的话她虽然没说出口,但褚休仍看穿了她的想法,颇为无奈地笑笑,“母亲,我只是不想分心而已。” 等几年固然可以维护他的名声,甚至随时都可以反悔,但也意味着他放了个不稳定因素在自己身边,与其心痒难耐,整天想着什么时候可以到手,倒不如早早地尘埃落定,免得影响他读书的心情。 华亭县主冷哼一声,不悦道:“都有两个通房丫头了,还不知足。” 褚休哑然失笑,“大哥没有通房丫头,母亲可是急得很,怎么到了我这儿,两个还嫌多了?” 华亭县主叹了口气,“别提了,你们两个没一个省心的。” 一个太随便,一个太挑剔。 随便的个个都想要,挑剔的挑来挑去选了个最差的。 昨天的篝火晚宴,她还以为时春分终于开窍了,晓得在众目睽睽之下帮自己的夫君解围,后来才知道她根本不是装的,她是真的醉了才误打误撞地帮褚令挡掉了孔尤莲。 她就说嘛,一向蠢钝的女人怎么会忽然如此大胆? 结果还真的是高看她了。 人啊就是这么奇怪,她一方面不希望时春分坏了褚令和孔尤莲的好事,另一方面又对时春分的不作为深恶痛绝。 身为主母却不能帮丈夫排忧解难,这比一个妒妇更让她头疼。 就在她长吁短叹的时候,屋外有侍女来报,“县主,大少奶奶来了。” 听到这个,她和褚令同时一怔,反倒褚休轻挑眉梢,一副好整以暇的姿态,等着看他们的热闹。 华亭县主下意识地看了褚令一眼,见他没什么反应,便开口道:“让她进来。” 时春分款款而至,目不斜视地经过褚令和褚休,上前向华亭县主行礼,“参见县主。” 华亭县主拿起桌上的热茶抿了一口,又拈起一块蜜瓜送入嘴中,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完全没有要开口叫她平身的意思,时春分也不着急,固执地保持着行礼的动作,双方就这么僵持着,谁也不肯妥协。 眼看时春分的动作快站不住了,褚休睨了一眼无动于衷的褚令,淡淡道:“大嫂怎么来了?快坐下。” 时春分这才松了口气,直起身子,感激地向褚休点了点头,“谢谢二爷。” 她环视了屋内一圈,目光落在了褚令身边的座位上,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大爷。” 她的声音娇软,没有任何的情绪起伏,却像一只无形的手突然伸了出来,抓住了褚令的心脏。 褚令敛下眉眼,薄唇微微抿起,刻意不去看她的表情,自然也不会给她任何回应。 时春分脸上的笑容僵住,无奈地坐了下去,果然还是在生她的气啊。 华亭县主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二人间的交流,原本因为时春分的到来而不悦的心情,在此刻突然变得愉悦了不少,这么快就吵架了啊,她还以为他们有多么地情比金坚呢?! 她将嘴里的蜜瓜咽下,慢悠悠地开口,“你来干什么?” 时春分才刚刚坐稳,又立刻起身道:“我听说二爷要纳妾,特地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 这话便是想揽活儿了,华亭县主看着她,半晌没有说话。 倒是褚休笑了笑,温和道:“大嫂来得正好,纳妾的事情我正不知道该如何打点,若是由大嫂出面,那就再适合不过了。” 时春分感激地望着他,正想顺势答应,却听见自己身旁的男人嗤笑出声,讥诮道:“纳妾由你大嫂出面,将来洞-房是不是还得找我帮忙?” 褚休唇角的笑容一僵,皱眉道:“大哥,这笑话并不好笑。” 甚至还有些下-流。 时春分怔怔地转过头去看褚令的侧脸,突然觉得他有些陌生。 褚令却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他轻扯唇角,笑得肆意,完全没有了平时矜贵清冷的气质,倒是平添了几分风流,“我说错了吗?她之前不是还巴巴地想赖上我吗?现在你让你大嫂出面纳了她,不是坐实了你大嫂妒妇的罪名,强行将一个爱慕自己夫郎的女子塞给了小叔子,你让外面的人将来如何看她?” 似是没想到他会说得这么直接,褚休的眉头拧了起来,脸色也变得难看,“你明知道我不是故意的,至于说得这么难听吗?” 他只是想帮时春分解围而已,根本就没想到这一层。 “呵呵……”褚令冷笑起来,“现在嫌难听了?等你娶了她之后,外面的人说话会更难听。” 华亭本就是个没什么秘密的小地方,褚休既然下定决心娶王霁雪,就该做好面对一切的准备,而不是简简单单一句“我想要”,就将一个女子纳进府里。 第63章 终于说出口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起来,时春分把头埋得低低地,不敢去看周围任何一个人的眼神,可即便她没有抬头,也能感觉到周遭窒息的氛围。 褚令的话说得既残酷又现实,但更多地却是挑衅,身为褚休的兄长,他根本没必要用这种态度来对他,之所以这么做,无非是不满褚休帮她解围罢了。 时春分低着头,唇角弯起一道无声地自嘲地笑容,她已经这么让他讨厌了吗? 讨厌到连他的弟弟帮她都要被迁怒…… 褚休铁青着脸,显然是被褚令戳到了痛处,他当然知道娶了王霁雪要面对什么,只不过以他们褚家的手段,又岂会让那些流言蜚语成为百姓的谈资,但那些言论不出现,不代表事实就不存在。 在他之前,王霁雪先看上的是褚令,这是不争的事实。 褚令竟然好意思拿这件事来压他,简直是欺人太甚! 华亭县主轻咳一声,打破了屋里死寂般的沉默,“阿休,你大哥说得没错,如果你现在后悔的话,还来得及……” 哗啦—— 褚休长臂一伸,将旁边小几上的茶点扫了一地,“倘若今日要娶王霁雪的是大哥,母亲还会这么说吗?” 华亭县主的脸色难看起来,“这本来就是不同的情况,你怎么能混为一谈?” 褚休脸上的嘲意更浓,“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同的,若真的有,那也仅仅因为我不是大哥罢了。” 丢下这句,褚休便站起身子拂袖而去。 华亭县主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脸色突然变得煞白,他是在怪她这个母亲吗? 褚令讥笑出声,眼里满是凉意,“终于说出口了,我看他已经这么想很久了。” 时春分诧异地抬头。 莫非褚令是故意激他的? 华亭县主也想到了这一点,眸子眯了起来,“你发现了什么?” 褚令一脸平静,“根本不需要刻意发现,他表现得如此明显,傻子都知道他恨上了我。” “恨?” 华亭县主震惊地咀嚼着这个字,一个儿子用这个字来形容另一个儿子对他的感觉,他们两个可是亲兄弟啊! “怎么会这样?”华亭县主不可置信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虽然她早就发现了这次回华亭褚休的情绪不太对,但她并未多想,以为只是孩子大了,变得成熟稳重了,再加上跟褚严吵架的事情一直萦绕在她的心间,以至于她完全忽略了褚休的心情,如今细细想来,的确很多事情早有端倪。 褚令倒是十分平静,只不过提到这个话题时,唇角还是染上了几分苦涩,“我也不知道。” 过去的那些年里,他跟褚休的兄弟关系虽然算不上多好,可也绝对不会太差,他们始终是一母同胞,理应要相互扶持的,但他从未想过,他们还未彼此帮扶,就在一夕之间成了仇人。 除了去年褚休因为山路崩塌而没回柳州过除夕以外,褚令想不到还有哪些契机会导致他发生如此大的变化,可偏偏那一次事故,他查遍了褚休身边的所有人,也没有查出任何线索,但越是如此,他的心里就越是怀疑,同一件事情从一百人口里说出,至少会有十种不同的答案,可如今那些人却众口一词,咬死了整件事情没有任何猫腻,这本身就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华亭县主看着他,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这件事带给她的震撼太大,以至于她到现在都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生下来的两个孩子相互怨恨,这对任何一个母亲而言都是难以接受的事情,尤其是之前他们兄友弟恭,看起来没有任何不对,这更让她懵头转向,无以承受。 时春分反倒是他们之中比较平静的那一个,只因为她跟褚休接触的次数尚少,更加没怎么见过他跟褚令手足情深的样子,所以心里不会有任何落差,很轻易地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唯一让她感到不安的是,他们兄弟俩的矛盾好像因为她的出现而莫名地激化了。 如果她今天没来找华亭县主,场面是不是就不会这么尴尬了? 也不知他们三人沉默了多久,华亭县主总算开口道:“你也不要多想,我会找阿休好好谈谈,看看他心里到底有什么不满,你们始终是亲兄弟,总不能为了这点小事就生分了。” 褚令却摇了摇头,“如果谈可以解决问题的话,今天他就不会负气离开了。” 倘若褚休真的能因为一番谈话而恢复以前的模样,那只能说明他离他们更远了,甚至开始用演戏来敷衍他们的关心。 华亭县主有些不知所措,“那我们该怎么办?总不能什么都不做,眼睁睁地看着你弟弟性情大变?” 她已经对褚家彻底失望了,可不想再失去两个儿子。 褚令也好,褚休也罢,都是她的心头肉,掌中宝,她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兄弟反目,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褚令的话却击碎了她的希望,“变都变了,我们再勉强他也无济于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看他什么时候能迷途知返了。” 换言之,若是褚休自己不想改变的话,谁也逼不了他。 华亭县主顿时说不出话来,这一刻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疏忽,竟然等褚休变成了如今的模样才发现了他的不对,而更让她自责的是,这不对还是褚令发现的,倘若褚令不说,她大概就稀里糊涂地接受了褚休的改变,直到他与他们渐行渐远。 时春分听着他们的讨论,心里也逐渐蔓延出了一股无力感。 但这股无力感她并不陌生,之前她赶余阿兔回柳州的时候,就已经有过了一次。 她跟余阿兔之间的关系,虽然比不上褚令和褚休那么亲近,可生疏的原因却是一样的。 无非是一方过得太好,而另一方不安于现状,在强大的落差感下,便从亲人变成了仇人。 余阿兔还算容易解决,因为她想要的东西,并不是时春分点头就能给的,所以她再不甘都好,最后也只能妥协。 褚休就不同了,他想要的未必只是王霁雪而已,所以面对褚令的刁难才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他到底想要什么呢? 第64章 他还真是把她惯得不堪一击啊 华亭县主最后还是把褚休纳妾的事情交给了时春分,因为褚令的话太震撼了,让她整个人无所适从,一个母亲连自己孩子的变化都没有发现,这无疑是令她感到挫败的,跟褚令相比,褚休从小到大都很懂事听话,也更让她省心。 正因为如此,她没有投入太多的关注在褚休身上,没想到反而铸成了大错。 时春分低着头跟在褚令身后,心情同样失落,虽然她如愿以偿地揽下了褚休纳妾的事,但刚刚被褚令那么一说,她又意识到这并不是一个聪明的决定,她只一心想着为褚家做点事情,却恰恰忘记了王霁雪的身份由她出面并不合适,但如今活儿已经揽下了,再推掉显然也不合适,唯有走一步看一步,希望不会影响到褚令的声誉。 褚令走着走着,脚步突然停了下来,时春分猝不及防,一头撞在了他的胸膛上,她痛得轻呼一声,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好在伸手揪住了褚令的衣领,才勉强站住了脚步。 但站住之后,她却整个人都愣住了,有些委屈地咬住了嘴唇。 他没有扶她…… 他竟然没有扶她! 虽然算不上是多大的事情,可时春分就是觉得委屈至极,如果说在华亭县主面前不帮她说话只是情绪使然,那他刚才的反应就是本能地冷漠,好像她摔不摔倒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已经从骨子里开始排斥她了。 这个认知让她心如刀割,连带着看褚令的眼神都变了味道。 褚令居高临下地看着死死捏着他衣领的女人,将她脸上的变化全都纳入眼底。 这就不高兴了吗? 他还真是把她惯得不堪一击啊。 “揪够了没有?”褚令的声音冷冷响起,带着轻微的不耐。 时春分被吓了一跳,立刻把手缩了回来,本能地退后两步,“对不起,大爷,我……我不是故意的。” 也不知是说不是故意揪他衣领,还是不是故意撞他。 褚令敛下眉眼,神情充斥着疏离的淡漠,他已经听够了时春分嘴里的“对不起”,除了让他心烦以外,没有任何意义,“王家那边你找个媒婆去办,务必办得风光体面,免得被人拿下话柄。” 时春分迅速点头,“是,大爷。” 褚令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见她没话想问自己,冷脸道:“这次你来找母亲,恐怕不止是为了此事而来,还想说些什么,不如一次性说清楚。” 明明是关心的话语,却被他用公事公办的态度说出来,听得时春分心里又是一窒。 她呆呆地看着他,原本是想趁这次机会,让他把孔尤莲一起纳了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话到嘴边反而说不出口了。 她原以为纳妾不过就是“褚令点头,她答应”的小事,可是当这件事真的有可能会成为现实,她才深刻地意识到,即将要有人跟她共享一个夫郎,心像是被钝器击打了一下,痛得她根本无法开口。 见她半天没有吭声,褚令拧起了眉头,他可没有时间一直在这儿听她支支吾吾,尤其是她想说的事情,很大概率不是他想听到的。 几乎没有犹豫,褚令转身就走。 时春分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虽然知道他不会一直在原地等她,可他真的这么做的时候,她的心里还是涌出了一股浓浓的无力感。 但很快地,她又自我安慰起来,没说就没说,以大爷的性子,真的想要一个女人,哪里用得着她来开口? 既然他没说要纳孔尤莲,那她又何苦凑上去给自己添堵呢? 她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在县主府漫无目的地走着,没走多远,就看见褚休一个人站在花园的小塘边发呆,县主府不比褚家,没有那么大的地方挖湖造景,因此只有这么一个小塘,养了不少鲤鱼。 时春分想了想,还是主动凑了上去,向褚休行了一礼,“二爷。” 褚休回过头来,迅速回礼,“大嫂。” 二人相顾无言,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最后还是时春分先开的口,“我六岁被送进褚家做童养媳,只在跟大爷成亲后回家过一次,那时的我高兴坏了,以为只要回到家里,就绝不会再孤单一人……” 褚休的眸子动了动,转过头来望向她。 时春分继续道:“事实也的确如此,大姑他们对我很好,还将表妹送到了我的身边,虽然我知道他们的心中另有所图,但对我而言,没什么比家人待在一起更令人高兴。”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神情也变得哀伤起来。 “可惜的是,表妹她却不这么想。”时春分低下头,唇角扯出一抹自嘲的弧度,“对她而言,我只是她人生路上的一个绊脚石,她不相信我会尽己所能地对她好,或者说,就算相信了,我能给她的好也远远达不到她想要的。” 听到最后一句,褚休的眸子眯了眯,冷冽道:“她想做褚家大少奶奶?” 许是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时春分先是一脸诧异,接着苦笑了起来,“有这么明显吗?” 褚休冷哼一声,漠然道:“姐妹反目不是为了钱,就是为了男人,很明显你的男人足够招蜂引蝶,是个女人都想嫁给他做大少奶奶。” “是吗?”时春分轻扯嘴角,却发现自己笑不出来,“那兄弟呢?兄弟反目是为了什么?”她直勾勾地望向褚休,第一次如此迫切地想知道答案。 褚休被她的目光盯得愣了愣,接着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他都那样对你了,你还一心想讨好他?” “不是讨好。”时春分平静地陈述事实,“只是作为这个家的一份子,我并不希望你们兄弟离心。” 或许在旁人看来,这个理由很匪夷所思,但对时春分而言,这就是她最卑微的愿望,不管是在大姑家也好,还是褚家也罢,她只希望家看起来像一个家,而不是到处充斥着算计、野心、甚至妒忌。 如果一个人活着连在自己的家里都要设防,那这样的生活还有什么意义可言? 第65章 算起来,还是你赢了大爷呢! 虽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时春分如此坦然地说出了“这个家的一份子”时,褚休还是被震撼到了。 许是在华亭待得时间太长,他早就没有了有关家的记忆。 家对他而言,不过是逢年过节回去的例行公事,甚至没有院子里的两个通房来得更令他亲近。 但他是不会直接说的,越是凉薄的人,往往越不愿意承认自己的缺陷。 时春分看着他,继续道:“我知道过去的那些年,二爷在华亭过得未必轻松,可这并不能算是大爷的错,大爷跟你一样,在褚家只是个孩子,他的所有去留都是由别人决定的,就像你不得不留在华亭一样,他何尝不是要被迫待在柳州?” 柳州虽然是锦衣玉食,可宅子里的勾心斗角不见得会比华亭少。 跟褚令成亲的短短时日,时春分已经深刻地体会到了褚家的腌臜,她根本不敢想象,褚令年纪尚小的时候,一个人是如何在褚家挺过来的,他会不会也曾像她一样迷茫、不解,明明什么都很优秀,可还是免不了遭人嫉恨。 老天爷是公平的,一个人能得到多少偏爱,大概率就会得到多少怨恨。 爱而不得的女子会怨他,被他比下去的兄弟姊妹会恨他,褚令的这一生,未必就有他们想象得那么轻易。 “呵呵……”褚休冷笑起来,眼里满是讥诮,“那他还真是可怜啊!” 这话充满了嘲讽,听得时春分皱了皱眉头,“二爷觉得不对吗?难道在你看来,大爷待在褚家是享清福的?” 一个享清福的人,怎么可能样样都是第一? 这世上的确是有天才,但绝不会有什么都不作为的天才。 褚令能有今天的成就,除了因为他得天独厚以外,最重要的还是他从未仗着自己聪明就走向歧途,他像这世上的每个学子一样,按部就班地念书练功,才会永远都奔跑在别人的前面。 但凡他落下一步,今日别人可能就抢在了他的前头。 所以他如今所拥有的一切,大部分都是靠自己争取到的,没什么好让人置喙的。 褚休显然也清楚这一点,被时春分问得噎了一下,接着撇过了头去,“你是他的妻子,自然是帮着他的。” 时春分笑了起来,认真道:“二爷若是不服,回头也可以娶个弟妹回来帮你,反正你院子里的人,一直都比大爷多。” “比他多又如何?”褚休冷笑道:“说不定个个都喜欢得是他呢?” 这话便带了几分赌气的意味,听得时春分拧了拧眉,“二爷决定要娶王姑娘的时候,不是早就知道这一点了吗?怎么现在才开始介意呢?更何况,王姑娘既然决定了要选你,自然就会断了对大爷的念想,算起来,还是你赢了大爷呢!” 她的最后一句倒是取悦了褚休,对方弯起唇角,再次看向了她,“你的脾气可真够好的,来了华亭天天受气,还有心情帮他说话。” 这话题转得突然,惹得时春分怔了一下,“啊?” 褚休看着她,继续道:“难道不是吗?一来就被母亲当面施了下马威,之后又跑出来三个女人围着自己的郎君,虽然大哥他一个都没看上,但你心里真的一点都不介意吗?” 就算不介意那三个女人,至少也得介意华亭县主对她的轻视? 褚休着实想不明白,这个女人怎么还能若无其事地跑来安慰自己。 听见他的问题,时春分苦笑起来,坦诚道:“不是不介意,是我介意了又能怎么样呢?” 人人都道她性子软,可她一个没有娘家,没有实权的童养媳,真的在褚家强硬了起来,只怕会死得更惨。 她也想像话本子里的那些主母一样,动不动就雷霆手段,将褚令身边的狂蜂浪蝶悉数赶走,可她有这个本事吗? 别说那些狂蜂浪蝶都是华亭县主默许的,就算没有华亭县主给她们撑腰,一旦褚令真的看上了,她还能左右他不成? 连华亭县主都左右不了自己的县马纳妾,她区区一个童养媳,何必自讨没趣儿? 褚休被她问得一噎,半晌说不出话来。 是啊,她的确什么都做不了。 就像他一样,不管做什么都没办法超越褚令。 他们二人唯一不同的,就是一个已经认了命,另一个还在苦苦挣扎。 褚休突然有些羡慕眼前的女人,有时候能够认清自己的无能,并坦然地学会放弃,也是一种豁达的表现。 至少对他而言,他是不甘心一辈子都这么过的。 似是意识到自己扯得有些远了,时春分垂下眉眼,主动道:“王姑娘的事情县主还是交给了我办,在聘礼上面,二爷若是有什么想法,随时可以过来跟我沟通。” 褚休微微点头,“好。” 时春分想了想,又忍不住问道:“二爷是真心喜欢王姑娘吗?还是只是想证明自己比大爷强,所以才决定娶她?” 褚休没想到她会这么问,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你把我想成了什么人?” 时春分连忙摆了摆手,歉意道:“二爷不要误会,我不是质疑你的人品,只不过这关系到一个女子一生的幸福,我觉得二爷还是慎重一点比较好。” 只在篝火晚宴聊了一夜,就迫不及待地说要娶她,这当中有没有跟褚令较劲的意思,恐怕只有褚休自己清楚。 时春分本不想插手旁人的姻缘,可刚刚跟褚休聊了几句,她看不出对方有多么在意王霁雪,反倒是比较在意褚令和华亭县主的看法,这便让她有些不齿了。 这个世道,女子的姻缘本就容不得自己做主,若是让王霁雪知道,她千挑万选得来的良人,只是为了跟褚令较劲才娶的她,只怕日后她在褚家的处境会无比艰难。 时春分本以为褚令才是天生凉薄,对于倾慕他的女子个个都不假颜色。 可现在看来,像褚休这种一时意气就能娶一个女子回家的男人显然更加可怕。 前者最多让女子颜面尽失,悔不当初,可后者却是连给女子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第66章 破冰 王霁雪进门的日子,定在了十天之后,只因褚休急着娶她,而今年的良辰吉日又大多都在年底,所以只能仓促一点,算是了了他们二人的心愿,那日在华亭县主面前的争吵,大家都默契地绝口不提,仿佛只有这样,一家人才能若无其事地继续相处。 华亭县主一夜之间憔悴了许多,接二连三地打击让她再也不复往日的神采,眼角甚至爬出了许多细纹。 时春分每日准时晨昏定省,向她汇报筹备婚事的进展,起初她还有力气挑刺,没事骂她几句发泄,到后来连挑刺的心情都没有了,终日愁眉不展,看得时春分担心极了,可她不知道能为华亭县主做些什么,只能时不时地进厨房为她和褚令做几道甜点,尽己所能地让他们开心。 褚令也不知是生她的气了,还是真的有那么忙,每天早早地离开县主府,夜里又很晚回来,唯一有一点好的,就是不管他多晚回来,都会雷打不动地宿在时春分的屋子,算是在县主府给足了她面子。 这日,时春分以为他又不会回来吃饭,早早地就用完晚膳开始洗漱,等她洗漱完毕,走出屏风,便看见一道清冷的身影坐在桌前,他单手撑头,眉头微微拧起,身上带着酒气,显然是刚从外面应酬回来,看起来很不舒服。 绿桃一直站在旁边伺候,看见她走了出来,立刻向她使了个眼色,识趣地退了出去。 时春分缓缓上前,伸手扶住他的脑袋,指尖轻柔地在他颞上按摩,上次她醉酒的时候,姜雅也曾这么给她按过,她偷师学了一点,手势虽然没那么准确,但应该也能起到缓解之效。 褚令半眯着双眼,静静地享受着她的服务,二人谁也没有说话,但氛围却是不知不觉中好了许多。 也不知过了多久,大概是褚令被按得舒服了,他轻咳一声,开口道:“我进来前让厨房做了醒酒汤,怎么还没送过来?” 时春分手上动作一顿,局促道:“可能是他们不敢进来打扰,我出去催下好了。” 她走出屋子,果然看见红杏和绿桃端着醒酒汤和热帕子在外面等候,听见她的吩咐,才连忙端了进来。 她绞了热帕子给褚令净脸、擦手,又下意识地端起醒酒汤想要喂他,没想到褚令伸手一挡,拒绝了她的服侍,“我自己来。” “哦。”时春分有些失望地把碗给他,肉眼可见地一脸委屈。 都多久了,还在生她的气吗? 褚令把碗接了过来,淡淡地睨了她一眼,“手别停,继续按。” “啊?”时春分愣了一下,接着很快反应过来,整个人眉开眼笑,“是,大爷。” 褚令一边喝醒酒汤,一边享受着她的服务,等到一碗醒酒汤见底,才慢悠悠地开口,“这几天我去茶庄挑了些人,明日他们会来府中拜会,到时候你选上几个带去柳州。” 这事儿来得突然,听得时春分又是一愣。 原来这几日褚令忙到深夜,竟是为了这事儿吗? 亏她还小人之心地以为他是在躲她呢! 她的心里歉疚,手上的动作愈发轻柔,“是,大爷。” 说完正事,褚令便有些困了,他抬手制止了时春分的动作,起身道:“不早了,你先睡,我去泡个澡就回来。” 因为他每天都回来得很晚,怕泡澡的时候打扰时春分休息,所以这几天都让狼毫在院子里另外设了澡堂,每天去澡堂泡完澡才回来休息。 时春分对此倒是没什么意见,只是心疼褚令总是独来独往,这着实是她这个做妻子的失职之处。 但她也清楚地知道,有些事情如果实在克服不了,反复拉着褚令尝试,对他而言也是一种折磨,倒不如坦然地接受自己的不作为,尽力在其他事情上弥补对方,以免浪费大家的事情。 故而,她很快点头答应,并主动送褚令出门。 褚令洗完澡回来的时候,时春分已经上床睡下了,男人的脚步声在床边停驻了片刻,最后还是躺了下来。 褚令闭上双眼,正准备休息,旁边娇软的身躯突然一动,直接钻进了他的怀里。 他的眉心微蹙,手却不自觉地扶住了对方的腰肢。 时春分心中一喜,将褚令抱得更紧,她低下头,在男人高高耸起的眉峰上落下一吻,“大爷,谢谢你。” 谢谢他到了这个时候,还是没放弃她。 她一定会尽心尽力地办好九苦丁的事情,为了他,也为了自己。 褚令的喉咙滚了滚,似有无数话想说,但话到嘴边,又只剩下了两个字,“睡。” 时春分嗯了一声,心满意足地闭上了双眼。 第二天早上,她照例早早起床,去给华亭县主请安,褚令罕见地还躺在床上,看来今天并不打算出门,他起初只是躺着看时春分梳妆打扮,最后还是坐了起来,朝她咳了一声。 时春分回过了头,见他一副要起床的样子,立刻上前将衣物递了过去,“大爷这是要出门吗?” 褚令翻身下床,接过了衣物,“陪你去给母亲请安。” 他的语气冷淡,却还是让时春分弯起了眉眼。 “哦。”她温温软软地应了一声,主动上前帮褚令穿衣,他的身材挺拔高大,时春分为他系腰带的时候,整个身子被他的胸膛挡住,看上去就像是被他裹进了怀里一样。 他低下眉眼看着她,鼻尖上萦绕着她头发的香气,丝丝缕缕钻进了他的心里。 好不容易将腰带系好,时春分又从旁边的小几上拿起一只荷包,荷包上用金线绣着貔貅,是褚令常用的那一款。 她将荷包给褚令戴上,连装饰用的络子都抚得光滑柔顺,才心满意足地退后两步,发出了真心实意地感慨,“大爷可真好看。” 褚令的唇角扬了起来,头一次觉得长得好看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 毕竟过去的那些年里,容貌带给他的烦恼远大于帮助。 可现在他突然觉得,能用来取悦自己心爱的女人也是件不错的事情。 第67章 被母亲骂傻了? 褚令陪时春分一起去请安,华亭县主看见他们两个同时出现,表情还有些意外,毕竟褚令这人一旦真的生气,可能十匹马都拉不回来,她还以为他们会从此生分,没想到这么快就和好了,看来新婚夫妇的感情就是要比别人牢固得多。 “我听说你这几日一直都往茶庄跑?”华亭县主看着褚令,主动问道。 褚令淡淡点头,“挑些人给春分带去柳州。” 他说得轻描淡写,可当中做了多少功夫,只有他自己知道。 华亭县主的眸子眯了眯,目光落到了时春分身上,“九苦丁一事,我本没打算交给你,是阿令拍着胸脯说你能行,我才信你这么一次,现在他连挑人的事情都替你办了,你要是再做不好,可别怪我这个做婆母的瞧不起你。” 她这话说得直接,可时春分却来不及细想,而是诧异地望向了褚令。 关于这些事情,她从未听褚令提过,即便心里早有猜测,可却始终不及旁人说起那么震撼。 连她自己都没有信心的事情,褚令却对她充满了信心? 似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褚令绷紧下巴,不满地蹙眉,“阿休的事情还没搞定,你又管起我来了?” 华亭县主气得想骂人,“我这是为了谁?” 时春分回过神来,温柔坚定地向县主保证,“母亲请放心,我一定会做好的。” —— 从华亭县主那儿回来,二人一起用早膳,时春分盯着褚令的冷脸,看着看着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褚令睨了她一眼,没好气道:“被母亲骂傻了?” 时春分收起笑容,撇了撇嘴,“母亲才没有骂我。”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而已。 而且这个事实令她心中小鹿乱撞,褚令比想象中更在意她。 褚令没再接她的话茬,低着头继续用膳,他一直不喜欢强调自己为时春分做了多少,这显得他好像一个单方面付出的傻瓜。 二人用完早膳,茶庄的那些人已经到了,一个接一个地排在了院子里。 因为要让时春分立威,所以这次选人褚令没有出面,全程由时春分自己挑选。 狼毫早就将这些人的籍贯、经历制成了册子,交给时春分一一对比,确保她能从中选到合适的帮手。 时春分挑了一上午,才从里面挑了四个伙计和一个掌柜,除此之外,她并没有找到合适的账房人选,这一点让褚令颇感意外。 “六个账房,她全都没有看中?” 听见狼毫的禀报,褚令不禁皱起了眉头。 那六个人全都是茶庄账房的好手,不管她选中哪个,对在柳州的生意都大有帮助。 狼毫摇了摇头,“不仅如此,大奶奶选的伙计也很让人意外。”他一边说一边递上了册子,“四个伙计不是相貌丑陋,就是身体残缺,加上那个掌柜,大奶奶选的全是男子。” 一般女子做生意,店里的伙计都以姑娘家居多,除了容易说话以外,相处起来也比较轻松,不像跟男子在一起要处处避嫌,可时春分却剑走偏锋,挑的伙计全是男子,虽然他们各自都有缺陷,也难免会引来外界的流言蜚语。 褚令接过册子看了几眼,唇角缓缓勾起,“她比我想象中聪明。” “啊?”狼毫一脸莫名。 就这选人的眼光,他可看不出哪里聪明。 但他唯一知道的一点,就是这些人全部都是经过褚令过目地,换言之,时春分能选的人里,本来就是由褚令挑了一遍的,所以他现在这么说,显然是有充分的理由。 褚令见他一脸迷茫,笑着将册子放到了一边,“九苦丁是什么味道?” 狼毫挠了挠头,“苦味。” “既是苦味,那一般什么人会喜欢喝?” 狼毫怔了怔,接着很快反应了过来,“都是尝过人生百苦的人,才会喜欢用苦味刺-激自己的味蕾。” “嗯。”褚令微微点头,淡笑道:“越是经历过苦痛的人,对周遭的惨况越能共情,所以你大奶奶这次选人,是想先通过伙计吸引那些同情心泛滥的人,借由他们打响九苦丁在柳州的名头,这样不管吸引到的顾客有多少,至少第一波人是不会对‘苦’味太挑剔的。” 狼毫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但很快地,他又疑惑起来,“可为什么那些人要全是男子呢?看上去凄惨的女人,不是更容易引起同情吗?” 褚令拧起了眉头,“这一点我也不知道。” 他们讨论的时候,时春分也正在跟红杏、绿桃介绍自己选定的伙计,将来到了柳州,她未必能事事都亲自出面,所以之后的很多事情,恐怕都要仰仗这两个丫头帮她传话。 红杏和绿桃将那些伙计的脸都记住后,也有着跟褚令和狼毫一样的疑惑,“奶奶怎么选这么多男子在铺子里?” 虽说褚家世代从商,对女子也没那么多约束,但该避的嫌还是要避的。 时春分淡淡一笑,“我只是不想第一次做生意,就还得分心应付一些桃花债。” “桃花债?”红杏瞪大了双眼,“这是什么意思?” 绿桃却很快反应过来,“奶奶是怕女子在铺子里看上大爷,反而离心离德?” “没错。”时春分很快点了点头。 从褚家到华亭,她已经吃了无数这样的亏,实在是不想再浪费时间应付那些褚令惹来的狂蜂浪蝶了。 尤其是这次做生意,她肩负着褚令和华亭县主的厚望,还有整个华亭百姓的生计,若是因为褚令那张脸,而莫名其妙地跟店里伙计离了心,不是死得太冤了吗? “噗!”红杏成功被她逗笑,“奶奶可真是未雨绸缪。” 绿桃也哭笑不得,“只怪大爷太惹眼了。” “可不是吗?”时春分无奈道。 她虽然不介意褚令纳妾,但褚令显然不是那么随便的人。 尤其是铺子里的伙计,那是注定不可能被褚令看上的,她们一旦动了心思,只会白白浪费青春,并且很大可能将爱而不得的怨恨转移到她身上,她可不想天天给自己树敌。 第68章 你心目中的人选是谁? “对了,奶奶。”绿桃又问道:“那铺子里的账房该怎么办?回头让大爷再挑几个送过来吗?” “不用了。”时春分微微摇头,“我心中已经有了人选。” “哦?”褚令恰好走了进来,听见这一句,“你心目中的人选是谁?” 红杏和绿桃向他福了一礼,二人识趣地退了出去。 时春分上前接过他脱下的外衣,笑着道:“虽然我当年离家的时候很小,但我依稀记得大姑是算账的好手,所以此次开铺,我希望她能过来帮我。”她说得坦荡,但因为始终夹带了私心,所以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紧张。 好在褚令没说什么,只是睨了她一眼,淡淡道:“你心里有谱就行。” 这话便是让她放手去干了,时春分心中一喜,对待褚令愈发殷勤,“大爷,你下午要出去吗?” 褚令抬眸,“有事?” 时春分点点头,讨好道:“过几日就是二爷纳妾的日子,下午我想请县主和二爷一起在府里试菜,大爷要一起吗?” 褚令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想做和事老?” 时春分也不否认,“都是一家人,早晚要坐在一起的。” 躲得过今天,纳妾那日也躲不过,还不如早早地把话说开,免得到时候难堪。 褚令显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没再说什么,“等我睡个午觉再去。” “哦。”时春分乖乖点头,她知道褚令今天起得很早,只为了陪她去给华亭县主请安,她想了想,主动帮褚令放下了床帘,“那大爷好好休息,下午我再过来叫你。” 褚令一觉睡到未时,整个人精神了许多,他换了一身水墨色长袍,腰间系着青丝玉带,整个人少了几分戾气,多了几分儒雅,虽然没有明说,但谁都看得出来他刻意收敛了锋芒,显然不想抢了褚休的风头。 二人抵达试菜厅的时候,华亭县主和褚休已经到了,母子俩坐在一起却相顾无言,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见此状况,时春分拉着褚令快走了几步,上前道:“不好意思,我们来晚了。” 她不说还好,一说华亭县主就哼了一声,不悦道:“你知道就好。” 褚令面无表情地开口,“是我要午睡,所以迟了一点。” 见他维护时春分维护得这么快,华亭县主没好气道:“我还没开口骂她,你急个什么劲儿?” 时春分怕他们又吵起来,连忙插嘴道:“大家都饿了?赶紧上菜!” 整个过程中,褚休都一言不发,冷眼旁观着他们的热闹,明明是相互责问的语气,可他们却看起来那么像一家人,反而只有他这个没被任何人责怪的忤逆子,从头到尾都显得格格不入。 时春分注意到了他的目光,立刻和善地向他笑笑,“二爷,今天是为了你的婚宴试菜,待会儿你可不能像现在这样一声不吭,一点意见都不给我们。” 见她把话题引了过去,华亭县主和褚令的目光也齐刷刷地落到了他身上。 褚休这才笑了笑,“当然。” 菜很快就上了,因为是按照纳妾的规格定的,所以大部分菜色都比较普遍,餐前果盘是蜜枣、龙眼,代表着浓情蜜意,而花生、莲子这些是不能出现在纳妾的喜宴上的,以免在主母进门之前,被妾室先怀了孩子,果盘之后便是小食,酸萝卜、糖醋藕、溜白菜,清一色的酸味食物,寓意着小妾成亲当天便吃完了一生的醋,之后便得对丈夫和主母唯命是从,俯首帖耳,绝不能生出半点嫉妒之心。 接着才是主菜,白果猪肚汤代表白头到老,红烧乳鸽代表比翼双飞,芦荟烧鸡代表如意吉祥,荷塘月色代表良辰美景,清蒸鲈鱼代表鱼水之欢,酒酿圆子代表圆圆满满,三色茄子代表缘定三生,松仁玉米代表金玉满屋,再加上一道红烧乳猪,总共八星聚宝,喜迎新妾。 这些菜算不上多有新意,但胜在稳妥,至少从口味、寓意方面,满堂宾客是挑不出刺的。 褚休十分满意,“大嫂安排得很好,就定这些菜。” 新郎都同意了,华亭县主和褚令自然也不会说什么,娶个妾而已,他们还不至于在这种小事上挑刺。 试完菜后,众人又恢复了沉默,但谁也没抢先离席,显然心里都有话想说。 时春分虽然不善言辞,但在他们几个之中,反而是最自在的一个,只得轻咳一声,带头道:“成亲那日,我安排了二爷接到新娘后,带领迎亲队伍绕城一圈,一来可以表示褚家对王姑娘的重视,二来也可以借此机会平息流言蜚语。与其让华亭百姓在心里猜测二爷迎娶王姑娘是什么原因,倒不如让他们亲眼看看,王姑娘嫁给二爷这样的儿郎到底有没有吃亏。” 人总是相信自己的眼睛多过耳朵,褚休长得虽然不如褚令惹眼,却也是一等一的俊俏,由他出面绕城一圈,那些有关王霁雪没被褚令看上,退而求其次的流言便会不攻自破,毕竟像褚休这样的儿郎,也不是什么女子想嫁就能嫁的。 在没有褚令对比的情况下,谁亲眼见了他的风姿,都不会相信他只是个次品。 褚休对此没什么意见,“可以。” 华亭县主却有些不满,“纳个妾而已,阵仗要不要这么大?” 还整个迎亲队伍绕城一圈,那下次娶妻的时候,岂不是得绕整个柳州一圈? 时春分知道她的顾虑,解释道:“麻烦是麻烦了一些,但为了平息流言,暂时也没有其他办法。” 只怪这次亲事办得太过仓促,百姓们才不会觉得你这么着急成亲是因为没有良辰吉日,他们只会觉得这当中必有猫腻,不然堂堂褚家二公子纳妾哪会这么随意? 褚家虽然可以用权势强行压下流言,但这种做法始终不得民心,倒不如自己麻烦一点,用行动来堵住他们的嘴巴。 况且这么做,笼络得不仅仅是民心,还有军中的那些将领。 时春分是想让褚休用行动证明,即便他们的女儿做了小妾,华亭县主也绝不会亏待他们的。 至于褚休将来娶妻要如何超过这个排场,那就是以后再思考的事了,反正到时候到了柳州,有褚家的财力做后盾,怎么都不会比这次差的。 第69章 人算不如天算 华亭县主哼了一声,还是不太乐意,“阿令,你怎么看?” 褚令眼皮都没抬,淡淡道:“我觉得可以。” 华亭县主叹了口气,“那行,反正华亭够小,随你们折腾。” 难得县主妥协,时春分还以为这样就万无一失了,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褚休成亲的那天,久未下雨的华亭下起了瓢泼大雨,所有百姓都躲在屋内避雨,绕城一圈显然也没了意义,褚休匆匆接了新娘,便直接回了县主府,事先所有安排的阵仗在天公面前俨然成了场笑话,甚至连前来参加喜宴的宾客都少了大半。 原本应该热热闹闹的婚事成了朋友间的小聚,冒雨赶来的宾客都是平时跟县主府关系就不错的人们,孔尤莲和姜雅也在宾客之列。 这次来华亭,褚令和时春分已经待得够久了,所以等褚休的亲事结束,不管华亭县主愿不愿意回去,他们也要启程返回柳州。 孔尤莲和姜雅显然是收到了消息,即便冒着倾盆大雨,也要赶来见褚令最后一面。 时春分和褚令坐在主家席上,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那二人投来的炽热目光,她看看她们,又看看褚令,忍不住开口问道:“大爷,孔姑娘和姜姑娘好像是来找你的?” 褚令睨了她一眼,漠然道:“所以呢?” “所以……”时春分嗫嚅道:“你对她们一点意思都没有吗?” “呵!”褚令嗤笑一声,将手中调羹摔进了碗里,显然没了胃口,“我要是对她们有意思,还用得着等到今天吗?” 真不知道这女人是迟钝还是存心想气他。 “哦……”时春分闷闷地应了一声。 想想也是,以褚令的身份,喜欢一个女人根本不用纠结太久。 只要他招一招手,什么女人得不到? 时春分想明白了,心里又高兴起来,连带着胃口也好了许多,她撇过头,见褚令的调羹扔在碗里,而对方双手放在桌子上,似乎是在生她的闷气,大概是觉得她能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实在是孺子不可教也。 时春分心虚极了,众目睽睽之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就在他们僵持着的同时,那边一直盯着他们的孔尤莲和姜雅也讨论了起来。 “刚才大奶奶好像看了我们一眼,然后跟大公子说了些什么,接着大公子就生气了。”说话的人是姜雅,她今天一直和孔尤莲坐在一起,就是想找机会接近褚令。 孔尤莲哼了一声,眼里满是恨意,“还能说什么,一定是说了我俩的坏话,惹得大公子不高兴了,像她这样的妒妇,哪个男人对着她会开心?” “妒妇?”姜雅细细地咀嚼着这两个字,唇角勾起一抹笑意,“真是妒妇就好了,这至少证明了大公子对你我有意,否则她根本犯不着妒忌。” “真的?”孔尤莲的眼睛一亮,很快又颓了下去,“有意也没用,大公子马上就要离开华亭了,经过了上次的事情,我也不可能故技重施,我跟他大概率没什么指望了。” 姜雅看着她,见她整个人都一脸挫败,浑身上下笼罩着一层阴霾,不禁笑了起来,“你也不用这么绝望,今天我们俩能来这里,见大公子最后一面,就说明事情不是没有转机。” “哦?”孔尤莲疑惑地望向了她,“怎么可能还有转机?” 且不说今天是褚休的婚宴,她俩不可能闹出什么幺蛾子,就算是普通的家宴,只要褚令对她们没好脸色,她们就不可能有什么希望。 她可是从未忘记过,她俩第一次来县主府见褚令的时候,对方的脸黑成了什么模样。 姜雅知道她的心思,索性向她勾了勾手,示意她低头靠近自己,然后附在她的耳边说了几句。 孔尤莲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向了她,“你疯了吗?这么做,你跟我的前途都会毁了的!” 姜雅冷笑起来,素来镇定的脸上闪过几分阴鹜,“你要是怕的话,可以现在就回去,只不过以后别怨天尤人,说大少奶奶耽误了你。” 提到这个,孔尤莲脸色一白,想到自己在篝火晚宴上所受的屈辱,恨得几乎快咬碎牙齿,“好!反正我也谈不成更好的亲事了,不如赌这一把!” 姜雅料到了她会答应,唇角弯起一个得意的弧度,“你可不要后悔。” 孔尤莲本来还有些犹豫,被她这么一激,脸色顿时坚定起来,“绝不后悔!” 时春分跟褚令僵持了一会儿,见他丝毫不怕摆着张臭脸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不得不拿起筷子往他碗里夹菜,讨好道:“大爷,吃菜。” 褚令哼了一声,冷冷地瞥向她,“我还以为你是嫌我胃口太好,故意不让我吃饭。” 时春分汗颜,弱弱道:“我没有。” “没有?”褚令的眉目间透着讥诮,“刚刚你好像没有说,如果我真的对她们有意思,你打算怎么做?” “额……”时春分明显有些懵。 这种事情有什么好谈如果的,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她的想法是如何重要吗? 但很快地,她又意识到什么,或许褚令只是想试探她对纳妾的态度而已,毕竟那日在篝火晚宴上,所有人都认为她是装醉行凶,借机阻止褚令接过那杯酒,或许褚令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会这么问她。 时春分顿时沮丧起来,刚才因为褚令否认了对那二人有意的好心情瞬间荡然无存。 但沮丧归沮丧,主母的气度还是要有的。 时春分垂下眉眼,勉强扯了扯嘴角,“如果大爷真的对她们有意思,那我就像帮二爷一样,代你禀明县主,然后挑个良辰吉日抬她们进门。” “呵!”虽是意料之中的答案,褚令的脸色还是沉了几分,他算是看透了,这女人今天是打定了主意要败他胃口。 似是察觉到了他的不悦,时春分抬起头,不解地望着他,“怎么了,大爷,我又说错话了吗?” 她的目光纯澈,一脸单纯地望着他,眼里似乎还充斥着求知若渴的光芒。 褚令的心脏一堵,有一种不管跟她说什么都是白费唇舌的感觉。 没有心的人,又怎会明白他的煎熬? 第70章 大少奶奶为何敢做却不敢认? 褚令的嘴唇动了动,正想说话,目光突然瞥见旁边一个身影,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大公子,大少奶奶。”姜雅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向他们福了一礼,“尤莲她不胜酒力,想找个厢房休息一下,不知府上是否方便?” 时春分迅速点头,“当然。” 她看了一眼褚令铁青的脸色,心中一动,站起了身子,“我带你们过去。” 姜雅看看她,又看看褚令,笑着道:“有劳了。” 时春分趁机远离了褚令,她现在也稍微摸清了一点褚令的脾性,那就是在他生气的时候,千万不能在他面前晃悠,不然只会说多错多,让他更加生气。 她跟着姜雅来到孔尤莲身边,对方果然满身酒气地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姜雅一脸歉意地在旁边解释,“尤莲她可能是触景伤情,见到霁雪嫁给了二爷,心里联想到了自己。” 至于联想到了什么,她不用说,时春分也能明白。 时春分的眸子闪了闪,心里满是歉意,她转头望向红杏和绿桃,吩咐道:“快把孔姑娘扶去客房休息。” 那二人连忙点头,一左一右地将孔尤莲扶起,时春分和姜雅跟在她们身后,众人一路无言。 直到孔尤莲在客房躺下,姜雅才向时春分致歉道:“不好意思,大少奶奶,我们本来是过来恭贺二公子和霁雪喜结连理的,没想到反而给你们添了麻烦。” 时春分迅速摆手,“没关系的,上次我在军营醉酒,也多亏了姜姑娘你给我按摩,如今不过是礼尚往来罢了。” 提到上次,姜雅下意识地看了绿桃一眼,对方果然撇了撇嘴,一副一言难尽的样子。 姜雅立刻道:“大少奶奶,我有个醒酒的方子,可以快速缓解孔姑娘的症状,不知可否劳烦你派人去煎些过来?” “当然可以。”时春分一口答应,转身看向了身后的二人,“红杏、绿桃,你们去拿方子给厨房,让他们多煮几锅,也给其他宾客送去。” “是,大奶奶。”那二人应了一声,迅速接过方子离去。 她们一走,姜雅明显轻松了许多,望向时春分的眸子也变得意味不明,“因为二公子和霁雪的婚事,这几日华亭到处都在传我们三人与大公子之间的关系,不知大少奶奶可有耳闻?” “哦?”时春分轻挑眉毛,她虽然迟钝,却并非笨蛋,姜雅几次三番在她面前表现得这么明显,她岂会看不出她的心思,“谣言止于智者,等时间一长,那些流言便会不攻自破,你们无需介怀。” 姜雅静了静,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时有些语塞,“大少奶奶不介意吗?” 时春分淡淡地笑,“什么都没发生,有什么可介意的。” 姜雅却不信,真要不介意的话,哪会三番两次地坏了她们的好事? “大公子也这么觉得吗?”姜雅不依不饶地追问道。 空气仿佛都沉默了下来,时春分总算意识到来者不善,她抬眸望向姜雅,似笑非笑道:“难道你觉得大爷的想法并非如此?” 她甚少有这么直接的时候,以至于姜雅都噎了一下,眯着眸子打量着她,笑着道:“我只是觉得县主应该很了解自己的儿子,不然也不会选中我们几个来讨好大公子,这是不是说明,我们至少已经具备了大公子喜欢的品质,否则大少奶奶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如临大敌了。” 时春分淡淡地看着她,一瞬间心里想了无数个可能,关于姜雅为什么会选在这个时候向她挑衅。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无非跟余阿兔一样,不甘心就这么错过褚令,所以选在了今天最后一搏。 跟自己人的算计比起来,外人的野心并没有那么难接受,所以此刻的时春分一脸平静,“那姜姑娘可就错了。” 她漠然道:“不管大爷喜不喜欢你们,你们都不会是我的敌人。” 且不说褚令压根没看上她们,就算真的看上了,她也从未想过要独享褚令这样的儿郎。 虽然这段时间,她期盼褚令纳妾的心已然没有那么强烈,但她还是希望褚令能够快乐,这种希望就跟她日日盼着褚家好、老太太身体康健是一样的,都是源于内心的感激。 她感激褚家的养育之恩,也感激老太太的提拔之恩,但最感激的,还是褚令对她的包容。 她自问不是一个令人惊艳的妻子,也不是什么称职的主母,但褚令却从未嫌弃过她,虽然他可能只是为了不违背老太太的意愿,可她还是感恩极了,这种感动使得她不可能会阻挡褚令的幸福,即便他幸福的代价很有可能是建立在她的痛苦之上,她也绝不会出手阻拦。 姜雅却不相信,“大少奶奶为何敢做却不敢认?” “哦?”时春分有些莫名,“我做什么了?” 姜雅指了指躺在床上的孔尤莲,忿忿不平道:“如果不是那日你装醉挡下了孔姑娘献给大公子的那杯酒,今日她已经跟霁雪一起嫁进了县主府,大少奶奶既然容不下大爷有其他女人,又何必装出一副大度的模样在此惺惺作态呢?” 时春分微微侧首,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孔尤莲一眼,淡淡道:“如果这么想能让你们心里好过一点,那你们就尽管这么想、” 毕竟对一个女子而言,被人棒打鸳鸯远远好过自己一厢情愿。 她懒得辩解的模样,彻底激怒了姜雅,她着实不喜欢时春分这副轻描淡写,与世无争的姿态,明明已经抢到了这世间最好的儿郎,她有什么资格装成一副不争不抢的模样? 姜雅眸子一沉,突然猛地上前,一把将房门关住,大声嚷嚷了起来,“大少奶奶,你别生气,我们只是来向二公子道贺的,并无觊觎大公子之心,求你饶了我们!” 她的声音急促,又带着几分凄楚,听得时春分愣了一下,“你这是在干什么?” 时春分的话音刚落,一直躺在床上装醉的孔尤莲也坐了起来,抬手就往自己脸上打起了耳光,嘴上不忘嚷嚷,“大少奶奶,你别打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勾搭大爷了!” 第71章 推波助澜 孔尤莲坐起来的那一刻,时春分就知道自己中了圈套,这二人不惜靠冤枉她来博得褚令的同情,目的只是为了嫁进褚家当妾,她的心里既惊讶又不安,但更多地却是觉得好笑。 可笑这两个女人看似精明大胆,却宁愿花一生前途来赌一个关于妾的未来。 真不知道该夸她们有骨气,还是说她们眼界小。 到了这一刻,时春分反而平静了下来,她走到桌子边坐下,顺手倒了杯热茶,一边喝一边冷眼看着她们做戏。 那二人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心里都咯噔了一下,可还是得硬着头皮演下去。 孔尤莲从床上跳了下来,猛地跪到时春分面前,拼命扇自己耳光,一边扇一边念叨着,“大奶奶,你别打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姜雅则堵在门口,配合地大声嚷嚷,“大奶奶,您饶了孔姑娘,她已经决定放弃了!” 不得不说,孔尤莲为了让这场戏看起来逼真,对自己下手可真够狠的,才短短几句话的功夫,就已经把自己的脸打得肿了起来。 相比之下,姜雅只是嘴上出力,身体却并无其他动作。 可不知道为什么,时春分却始终觉得姜雅没那么简单,她的目光一直盯着姜雅,想透过她的身体表现来看穿她打的是什么主意。 她们俩闹出这么大动静,很快就引起了县主府巡卫的注意,有人一路小跑,先将此事禀报给了华亭县主。 华亭县主听完之后,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这两人可真够蠢的,竟然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搞这种事情,难怪阿令看不上她们!” 来禀报的人一脸不解,“县主的意思是,那二人是故意演戏,冤枉大少奶奶的?” “不然你以为呢?”华亭县主没好气道:“今日是阿休的婚事,时春分再蠢也不会选在今天搞事情,更何况,她平时的骨头软得要死,真要那么善妒,根本就不会发帖子请那两个女人过来!”她一边说一边在原地踱起了步子,“连我都不相信的事情,阿令就更不会相信了,我怎么会找来两个这么蠢的女人,白白让阿令看了笑话?!” 见她一脸焦虑,属下的人面面相觑。 谁都知道华亭县主做梦都想大公子纳妾,可偏偏选中的女子一个比一个更不争气,要想完成县主的心愿,恐怕还得另觅他法才行。 “县主。”其中一人上前道:“既然不想那二人失败,为何我们不推波助澜?” 华亭县主脚步一顿,眯起了双眼,“你的意思是?” “只要给她们添上一些谁看了都不会怀疑的伤痕,就算大公子再怎么相信大少奶奶的为人,也不可能对着‘事实’指鹿为马。” “这……”华亭县主有些犹豫,“那姜雅和孔尤莲不是太无辜了吗?” “县主只是帮她们达成心愿而已,她们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怪县主呢?更何况……”那人顿了顿,直言道:“她们比谁都清楚,一旦事情败露,她们这一生算是毁了,相比未来的前途,身体上受一点苦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倒也是。”华亭县主的眸子沉了下来,“敢在阿休大喜的日子捣乱,本就该付出代价。好,本宫就助她们一臂之力,免得阿令他一颗心只系在一个人身上。” 眼看她们嚷嚷了半晌还没有来人,时春分的表情有些无奈,“我看你们别白费力气了,县主府到处都是巡卫,这件事闹大了最多只会惊动县主和大爷,而外面的宾客未经许可是不能进入内堂的。不管你们是想用苦肉计引起大爷的怜悯,还是想借外面悠悠众口给大爷施压逼他娶你们,这都是不可能的。” 正因为如此,所以她才这么淡定地看她们演戏。 身为褚家大少奶奶,这点信心她还是有的。 “呵!”听见她这么说,姜雅顿时冷笑起来,“大少奶奶凭什么就笃定,大爷一定不会怜悯我们呢?” 当然是因为褚令足够护短啊! 时春分眨了眨眼,没好意思将这句话说出口。 她没有忘记上次柳姨娘和褚莹算计她时,褚令对她无条件地维护,在自己家人面前尚且如此信任她,又岂会在外人面前让她难堪? “你不信就算了。”时春分低头抿了一口杯中的茶,依然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反正戏已经开锣了,你们也不甘心停,那就只能等着看好了,看看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这话出口,姜雅和孔尤莲的脸上明显变了颜色。 对于此事,她们本就没有太多的信心,如今看见时春分一脸的笃定,她们的气势自然也弱了下来。 “怎么办,外面这么久还没人来?”孔尤莲已经慌了,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姜雅的脸色难看起来,“你别被她给唬住了,她要真的那么有信心,就不会跟我们说这么多了。” 难道还会好心提醒她们不成? 孔尤莲点头,“也对。” 见她们冥顽不灵,时春分惋惜地摇了摇头,同时心里也情不自禁地有些后怕。 如果她们选择的不是伤害自己,而是转过头来对付她,那她现在基本上没有任何反抗之力,看来以后还是得让身边的丫鬟寸步不离,以免发生意外。 就在她们僵持着的时候,屋外突然传来了脚步声,孔尤莲和姜雅面色一喜,立刻继续嚷嚷了起来,“来人啊,救命啊,大少奶奶杀人了!” 这话便是又把事情说得夸张了些,时春分一脸无奈地看着她们,心里只觉得这华亭的女子的确大胆。 大概是被她说得真的没了底气,眼看屋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姜雅把心一横,一头向旁边的墙上撞去,“大奶奶,你放过孔姑娘!大奶奶,你别推我,啊——” 听见她一声惨叫,屋外的脚步声明显急促起来,时春分也惊得站起了身子,“姜雅,你疯了吗?!” 房门恰好被人打开,屋外的风吹了进来,将屋内的油灯尽数吹熄。 时春分根本看不清楚屋内发生了什么,紧接着就看见华亭县主带着大队人马手持灯笼冲了进来,“发生什么事了?” 第72章 轻敌 屋内的油灯重新被点上的那一刻,时春分才看清了屋里的情景,姜雅整个人倒在地上,头部血流如注,而孔尤莲不知何时竟打破了她面前的茶杯,用碎片在自己脸上划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时春分惊得捂住了嘴巴,“你们……” 为了冤枉她也太拼了点! 孔尤莲先是震惊地看了姜雅一眼,接着察觉到时春分看她的眼神,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然后整个人惊叫出声,“啊——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她抬头望向时春分,一瞬间眸子变得狠厉起来,“是你!一定是你!竟然趁乱毁我容貌,你太恶毒了!” 她一边说一边猛地向时春分扑来,时春分连忙伸手阻挡,“我没有!孔姑娘,你不能血口喷人!” 眼看她们二人纠缠在一起,华亭县主皱了皱眉,呵斥道:“还不快把她们给我分开?!” 她的属下立刻上前,将时春分和孔尤莲分开,顺便检查了一下姜雅的气息,禀报道:“县主,她还活着。” 华亭县主黑着脸颊,吩咐道:“快去请大夫过来,绝不能让姜雅在此出事!” 下人领命而去,她才转头看向时春分和孔尤莲,怒目道:“现在你们可不可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时春分还没来得及说话,孔尤莲就猛地跪了下去,对着华亭县主连磕几个响头,嚎哭道:“求县主为我们做主!大少奶奶因为不满之前我向大公子献酒,认定了我想借今日参加喜宴之名继续勾引大公子,所以出手教训我。姜姑娘在旁边看不下去,为了阻止大少奶奶继续打我,被她推到墙上,现在没了半条人命。” 她跪在地上,哭得涕泗横流,再加上满脸的鲜血,整个人看起来格外凄楚。 时春分忍不住上前打断,“你胡说,我根本就没做过!” “那这是谁做的?”孔尤莲恨恨地瞪着她,“难道是我自己毁了自己的容貌,姜姑娘她自己拿头撞墙,我们两个跟大少奶奶有何仇怨,要这样来诬蔑你?!” “你……”时春分被她气得不轻,同时也恨自己太过轻敌,竟然没想到她们会下手这么狠,以至于她现在百口莫辩。 她想了想,也扭过头跪在了华亭县主面前,“请县主明察,事实并非如此,是她们二人自己不甘心没被大爷看上,所以跑来栽赃陷害,妄图用这种手段引起大爷的怜悯,好踩着我这个‘妒妇’嫁进褚家。虽然她们痴心一片,但手段极其恶劣,将来若是进了褚家,难免家无宁日,请县主洞察秋毫,切勿被她们蒙蔽!” 因为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她索性放弃了为自己辩解,而是阐明了其中的利害关系,希望华亭县主能看在这个层面上站在她这一边。 华亭县主果然有所动容,但嘴上却不肯松口,“你们二人各执一词,本宫也难辨真假,此事事关重大,还是先等姜雅醒了再说。” 说着,她转头望向旁边的下人,“去把大爷请来,同时看好喜宴上的宾客,不要让他们乱走,此事绝不能泄露半点风声。” “是,县主。” 那下人领命而去,华亭县主又回头看向孔尤莲,上前几步将她扶起,“你也先别哭了,我让人给你处理一下伤口,免得将来留疤。” 却是完全没看时春分一眼,这让她的心里瞬间凉了半截。 褚令赶到的时候,华亭县主等人正围着孔尤莲和姜雅帮她们处理伤口,而时春分却一个人跪在旁边无人问津,她的身影弱小,但腰板却挺得笔直,在油灯的照映下,显得分外坚定。 褚令心中一窒,立刻上前将她扶起,“发生什么事了?” 时春分看着他,鼻子莫名一酸,所有的委屈都在这一刻涌上了心头,“她们故意冤枉我。” 短短的一句话,便让褚令明白了大半,他眯起双眸,扫了一眼孔尤莲和姜雅的伤势,原本就铁青的脸色变得愈发阴沉。 华亭县主适时地起身,走到褚令面前,冷冷道:“孔尤莲说是春分将她打成这样的,而姜雅似乎是为了劝架被春分推到墙上撞晕了,整件事情她们各执一词,在场没有其他人看见,只能等姜雅醒了之后,再作定夺。” 这话看上去十分公正,可只有时春分心里清楚,姜雅醒了之后,不仅不能证明她的清白,反而会为她的“罪行”添上一笔铁证。 她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苍白,想为自己辩驳几句,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只怪她太过轻敌,以为姜雅和孔尤莲最多是自扇耳光来冤枉她,却没想到她们会如此疯狂,竟然不惜豁出自己的性命和容貌,也要让她百口莫辩,整件事情发生得太快太急,以至于她根本来不及阻止,而在此之前,她还气定神闲地与她们两个在屋子里待了一段时间。 现在想想,那段时间反而成为了她没被冤枉的铁证,但凡她当时也开口叫上几句,事情便不会变得这么糟糕。 褚令绷着张脸,心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他看着昏迷不醒的姜雅,淡淡道:“等大夫来了再说。” 大夫赶到的时候,姜雅的血已经被止住了,可她还是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看上去几乎没了气息。 时春分站在一旁看着大夫为她检查,整个人的心都揪了起来,姜雅可千万不能出事,虽然她活着一定会指证她,但她死了她的处境也好不到哪儿去。 褚令倒是一脸平静,将她的手握进了掌心,“怎么一直发抖,很冷吗?” 他越是若无其事,时春分的心就越是沉重,“大爷,你相信我吗?” 褚令避开了她的目光,“等姜雅醒了再说。” 这话便是不信了,时春分如坠冰窟,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整个人摇摇欲坠,她垂下眸子,艰难地扯了扯唇角,“你知道的,我根本不会嫉妒她们。” 他曾经亲口说过不会纳孔尤莲和姜雅,她有什么理由去嫉妒她们? 第73章 反而不确定了 本是为自己澄清的话语,可听在褚令的耳朵里却是另一番意思。 因为并不在意他,所以根本不会嫉妒是吗? 他的脸色沉了下来,目光也变得晦暗不明,他再次伸手,不由分说地握住时春分,冷冽道:“我陪你回房添件衣服。” 时春分挣脱了一下,没有挣开,心里愈发委屈。 二人一声不吭地离开了现场,华亭县主冷眼看着他们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时春分被褚令强行拉回房间添衣,原本就沮丧的心情变得愈发糟糕,对她这么好有什么用,还不是不相信她的为人。 褚令却没有理会她的冷脸,自顾自地找出一件披风为她系上,宽大的披风将她整个人的身体包裹得严严实实,可时春分却仍然抖个不停。 褚令皱起眉头,总算意识到了她的不安,“你在怕什么?” 他的声音冷淡,但却不算强势,可时春分还是感受到了浓浓的质疑,仿佛她是因为心虚,所以才觉得害怕,她的心态瞬间就有些崩了,“大爷还没回答,到底相不相信我?” 她甚少有这么咄咄逼人的时候,以至于褚令看着她,一瞬间只觉得陌生,他定定地望着她,喉间溢出一声冷笑,“那你又相信我吗?” 他从未质疑过她的人格,可她从见到他开始,就一直在试探他的心意,到底谁不相信谁,简直显而易见。 时春分怔了一下,然后皱起了眉头,如果她不信他的话,根本就不会气定神闲地与那二人待这么久,正是因为她太相信他会护着她了,所以才会落到了眼前的境地。 褚令显然没有要听她解释的意思,他再次牵起她的手,淡淡道:“先回去看看姜雅怎么样了再说。” 时春分心里也记挂着姜雅的伤势,自然不会拒绝,只是嘴巴不自觉地抿紧,心情不可避免地低落起来。 二人回到姜雅所在的房间,还没进门就听见了红杏和绿桃求饶的声音,时春分心里一惊,连忙跑了进去,果然看见她们二人跪在地上,脸已经被人打得肿了起来。 时春分当场急眼,猛地扑了过去,伸手挡在她们面前,“母亲这是在干什么?想屈打成招吗?” 华亭县主面色一沉,“放肆!” 褚令紧随其后,将时春分拉到了一边,“身为奴才却没看好主子,的确该打。”他的语气淡淡地,没有刻意站在谁那一边。 可时春分却听明白了他的提醒,原来是因为她们护主不力才动的手,而不是她以为的“屈打成招”。 时春分轻咬嘴唇,整个人都尴尬了起来。 华亭县主冷哼一声,眼里透着讥诮,“做奴才的不懂事就算了,怎么做主子的也浑浑噩噩?” 时春分看了一眼红杏和绿桃狼狈的模样,硬着头皮道:“都是春分管教无方,母亲要罚就罚我。” 见她到了这个时候,还有心思管丫头的死活,华亭县主只觉得好笑,“你放心,要是她俩真的是被你打成这样的,你也脱不了干系。” 这话充满了怀疑,时春分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褚令扫了一眼刚刚在旁边写完药方的大夫,询问道:“姜雅什么时候会醒?” 那大夫也是县主府的老人了,对褚令的身份一清二楚,连忙开口答道:“启禀大公子,姜姑娘的伤势太重,我会先开一些续命的药给她服用,倘若喝了药后,三天之内没有起色,恐怕就算是华佗在世也回天乏术。” “什么?!”华亭县主一脸的难以置信,“竟会这么严重?” 时春分也捂住了嘴巴,根本不敢相信事情会变成眼下这个样子,明明没多久前还生龙活虎的人,一下子就变得奄奄一息,随时都会没命,而更可怕的是,她会变成现在这样,只是为了冤枉她而已,当初在褚家那股浑身上下都冒着寒气的感觉又回来了,时春分的心里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褚令是整个屋子里最冷静的人,他扫了一眼众人的反应,淡淡道:“先赶紧去抓药,事情还没到最坏的时候。” 狼毫听到了,连忙上前接过大夫手中的药方,转身跑了出去。 那大夫给姜雅开完药,又开始马不停蹄地给孔尤莲处理脸上的伤口,孔尤莲全程哭哭啼啼,听得人心烦不已。 趁此机会,褚令对华亭县主道:“既然短时间内没有结果,不如先让春分回去休息,喜宴那边也需要人主持大局。” 华亭县主还没来得及说话,孔尤莲就尖叫起来,猛地扑了过来,“不可以!” 她冲过来跪到众人面前,脸上的伤口因为搽了药而更加狰狞,她伸手指着时春分,毫不掩饰自己的恨意,“我跟姜雅被这毒妇害成这样,难道大公子想不了了之?”她紧紧地盯着华亭县主,目标十分明确,“我与姜雅虽不是什么高官贵胄的女儿,可也是县主麾下将士之女,县主从小看着我们长大,难道忍心看我们白白受屈?!” 华亭县主微微点头,心中很快有了计较,“你放心,县主府不是无法无天之地,本宫自会给你和姜雅一个交代。” 说着,她转头望向时春分,冷冽道:“在姜雅苏醒之前,你先回房间待着,哪里都不许去,等事情有了结果,一切再作打算。” 这便是要软禁她了,时春分急了起来,“母亲,此事真的与我无关!” 华亭县主却挥手打断了她,“有没有关本宫自会去查,在此之前,你先好好休息几天。” “可是……”时春分还想再说,却被褚令伸手拉住。 褚令看着华亭县主,面无表情道:“一切听从母亲吩咐。” 时春分的心凉了下来,有些无力地垂下双手,她一直笃定会维护她的人,此刻却坚定地站在了别人那边。 她的脑海里突然响起姜雅那句,“大少奶奶凭什么就笃定,大爷一定不会怜悯我们呢?” 是啊,到了这一刻,她反而不确定了。 第74章 你敢保证不是意外吗? 时春分被关进了自己的房间,红杏和绿桃也跟她关在了一起,主仆三人抱头痛哭。 “奶奶,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红杏抽抽搭搭地问道:“我们就离开了一会儿,怎么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您要打她们跟我们说啊,哪能让您亲自动手呢?!” 她最后两句话,成功将时春分逗笑。 但笑过之后,她又叹了口气,“我根本没碰过她们,你们信吗?” 本是随口一说,她的心里也没抱什么希望,但那二人对视一眼,竟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我们信。” 这下轮到时春分诧异了,“你们信?” 绿桃点了点头,率先道:“之前我跟着奶奶去参加篝火晚宴的时候,那姜姑娘就曾经在大爷面前诬蔑过我,只不过当时大爷没有理她,想不到她胆子这么大,竟然演戏演到县主府来了。” 红杏则道:“我没你知道得那么多,只是觉得整件事情未免太过巧合,大少奶奶想收拾她们,早不收拾晚不收拾,偏偏要在我们不在的时候收拾……再加上奶奶平时对我们这么好,根本不像是会因妒生恨之人,我才不信你会下这么重的手伤害她们。” 她们二人说得认真,以至于时春分的心里一阵酸涩,“连你们都知道的道理,大爷和县主却不信。” “奶奶也别太绝望了。”绿桃安慰道:“县主说过要调查清楚才有定断,说不定到时候她查出你是无辜的呢?” “不可能的。”时春分苦笑起来,“当时屋里没有任何人证,而屋外的人只会听到她们精心制造的假象,除非县主和大爷像你们一样无条件地相信我,否则最后我只会百口莫辩。” 这话便是十分现实地分析了她眼前的境况,听得红杏和绿桃一阵沉默。 姜雅和孔尤莲的伤势她们都亲眼看到了,倘若时春分拿不出其他证据,此事的确十分棘手。 跟她们同样感到苦恼的,还有正在听府中巡卫禀报事情经过的褚令,越听他的眉头就蹙得越紧。 华亭县主在旁边冷冷看着,淡淡道:“事情你也听到了,此事并不是孔尤莲一人之言,当时有许多巡卫都听到了她和姜雅的叫声,总不可能这么多人联合起来冤枉你夫人一个。” “呵!”褚令冷笑起来,一脸不屑,“也可能是她们二人故意制造假象,为得就是达成这样的效果。” 华亭县主皱起了眉头,“你觉得她们会拿容貌和性命来陷害你夫人?时春分跟她们何仇何怨,值得她们这么做?” 褚令看着她,不温不火地道:“不要小看女子的嫉妒之心,春分能坐上褚家大少奶奶的位置,想用命拉她下来的人不在少数。” 这便是不分青红皂白都要维护她了? 华亭县主气得发笑,“你能不能客观一点,多看看证据?” 褚令一脸平静,“孩儿就是太客观了,才清楚知道春分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人,反而孔尤莲和姜雅,两个都不是善茬儿。” 一个在篝火晚宴上逼婚,害得他都险些着了道儿; 另一个忍到现在都没有出招,想想都知道并不简单。 这两个人凑到一块,说被时春分欺负了,鬼才会信! 华亭县主一噎,也知道那二人在褚令面前的印象太差,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她沉默了半晌,不动声色道:“就当你的怀疑是对的,时春分不会故意伤害她们,那意外呢?你敢保证姜雅的伤势不是意外所致吗?” 这话让褚令眯了眯眸子,素来平静的脸上总算出现了几分波澜。 正是因为他没有排除意外的可能,所以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时春分被软禁。 县主府不是一言堂,就算他相信时春分不会做这种事情,也不能否认眼前所有的证据,而这些证据指向的关键,便是意外的可能性最大。 时春分不是那么恶毒的人,姜雅也不至于要用性命来诬蔑一个人,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她们在争执之下,时春分失手将姜雅推成了现在这样。 尽管褚令并不在意姜雅的死活,可孔尤莲说得没错,她们是县主麾下将士的女儿,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县主府都不可能装聋作哑,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这样不仅会让华亭军失望,他们自己也会瞧不起自己。 也不知沉默了多久,褚令才艰难地开口,“就算是意外,整件事也不是春分的错,堂堂褚家大少奶奶,难道要为一个意外负上责任?” 华亭县主挑起了眉,“她可以不负责任,那你呢?难道你也打算对姜雅和孔尤莲的惨况视而不见?” 褚令的脸色沉了下来,周身散发出可怕的气息,“母亲又想逼我娶她们两个?” “我不会逼你。”华亭县主淡淡道:“就看你自己的良心过不过意得去了,还有华亭将士的悠悠众口,不是一句意外就能掩盖住的。” 褚令沉默了起来,脸色比任何时候都要难看,他站起身子,冷冷道:“孔尤莲曾当众算计我,让她进门就说明我们褚家是一个笑话。” “那姜雅呢?”华亭县主追问道:“她可什么都没做。” 褚令长腿一迈,向外走去,“等她醒了再说。” 看见他清峻的背影,旁边的属下适时开口,“恭喜县主得偿所愿,大公子这话便是默认要对姜姑娘负责了。” 华亭县主却笑不出来,回手就是一个耳光,“你们怎么办事的?让你们下手别太重,还一个毁容,一个生死未卜,这不是逼本宫做个恶人吗?” 那人捂着脸颊,连忙跪了下来,“县主饶命!孔尤莲的确是我们下手太重了,但姜雅的事真的与我们无关,我们进去的时候,她已经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我们根本来不及动手,她已经把自己撞得只剩下半条人命了。” “什么?”这回连华亭县主都有些惊了,“她真的对自己下手这么狠?” “此事千真万确。”那人哭丧着脸道:“早知道她这么豁得出去,我们根本不用出手,大公子也会相信的。” 第75章 你不方便看她,我可以去 华亭县主的脸色却愈发难看,不知怎地,她想到了之前时春分说过的话,这样的人进了褚家,只怕会家无宁日。 到了这一刻,她反倒开始怀疑自己的眼光了。 那人见她脸色不对,又道:“县主,事已至此,还是别想那么多了,难得大公子他松了口,反正我们也只是需要一个女人来让大公子分心而已,那么这个女人是姜雅还是孔尤莲,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公子这样的男儿,绝不能一颗心只系在一个女人身上。” 华亭县主的脸色这才有所缓和,“你说得没错。” 开弓没有回头箭,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姜雅的性子固然存在缺陷,但只要能令褚令分心,那便什么都值得。 褚令离开华亭县主的房间,正欲返回自己的院子,不料没走两步,就遇到褚休匆匆赶来,他刚刚才从前厅收到消息,得知后院所发生的一切,连洞房都没去就赶了过来。 “大哥,事情怎么样了,大嫂她没事?”褚休眉头紧蹙,脸上是掩饰不住地担忧。 褚令看着他,淡淡颔首,“没事,姜雅她们比较严重。” 褚休默了默,不解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大嫂真的打了她们?” 褚令摇了摇头,“你大嫂那人连丫头都不舍得教训,更何况是她们?” 褚休蹙起了眉头,“那就是她们冤枉大嫂了?”他的声线一瞬间变冷,竟带着几分凛冽的寒意。 褚令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坦言道:“虽然如此,但你大嫂这次也挺麻烦的。” 一个容貌被毁,一个有性命之虞,要想将这件事情压下去,还真得费点功夫。 褚休也清楚这一点,不由叹了口气,“母亲那边怎么说?” 褚令抿紧了双唇,没有说话。 华亭县主的态度很明显,要想时春分平安无事,就得有所牺牲,他当然可以强硬地将时春分带走,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可华亭县主说得没错,他的良心的确过意不去。 看见他为难的样子,褚休很快想到了什么,不由眯起了双眼,“母亲不会是想让你对她们负责?” 褚令抬起眸子,淡淡道:“一切等姜雅醒了再说。” 这话便是默认了他的猜测,褚休挑起根眉,笑着道:“这样也挺好的,白白多了两个妾室,大嫂还会感激你对她的付出。” 褚令睨了他一眼,漠然道:“你喜欢的话,你可以娶。” “那就不用了。”褚休微笑道:“区区一个王霁雪,已经让母亲对我诸多不满,以后我哪敢再碰大哥的女人?” 许是习惯了他的阴阳怪气,褚令一脸平静,“春宵一刻值千金,你还是赶紧回自己的院子,别让王姑娘等久了。” 褚休却没有离开的意思,“我想去看看大嫂,听说她被母亲软禁起来了,你不方便看她,我可以去。” 褚令的脑门跳了跳,心想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但这话他却不方便说出口,只能冷笑道:“你倒是挺关心她。” 褚休挑眉,也不否认,“大嫂比大哥你可有温度多了,谁不喜欢对着一个温暖的人呢?” “喜欢?”褚令被这两个字刺了一下,喉间溢出一声冷笑,“我也没看出来,二弟竟如此博爱。” 褚休避开了他咄咄逼人的目光,迈开步子向前走去,“那我先去了?” 褚令冷脸,“请便。” 褚休还真的没跟他客气,直接去了他的院子,进了时春分的房间。 时春分看见屋外有身影出现,本以为是褚令回来了,没想到一进门却是褚休,顿时肉眼可见地失望起来,“怎么是你?” 褚休一身喜服走了进来,在静谧的夜晚中竟显得有几分怪异,但时春分显然没注意到这一点,此刻她的心情除了沮丧还是沮丧。 褚休淡淡一笑,反问道:“我听说出了事,特地过来看看,怎么大嫂不欢迎我?” 时春分迅速摇头,“当然不会。” 只是心里不可避免地会希望来人是褚令就更好了。 褚休假装没看到她的失落,询问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他们说你因妒伤人,这怎么可能?” 时春分看着他,有些不安地问道:“二爷相信我吗?” 褚休毫不犹豫地点头,“当然。” 时春分垂下眸子,心情低落了许多,“怎么这么多人相信我,反而我最希望相信我的那个人,却不信我?” 褚休怔了怔,随即皱起了眉头,“你是指大哥?” 时春分却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作纠缠,“姜姑娘她们怎么样了,伤势好些了没?” 褚休看着她,虽然觉得这话题转得有些突然,却还是耐着性子答道:“我也不知道,我还没有见过她们。” “哦。”时春分闷闷地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了。 眼见屋内的氛围沉默下来,绿桃忍不住问道:“二爷,县主那边是怎么说的,调查有结果了吗?” 褚休微微摇头,坦言道:“据我所知,事情并没有结果,就算找到了证据,也得以姜雅醒了之后的说辞为准,倘若她醒不过来,那事情就比较棘手了。” 他说得本是事实,可时春分听了之后,脸色却愈发难看,当所有人都觉得该以姜雅的说辞为准时,那便意味着她很难得到清白了。 她垂下眸子,笑得有些苦涩,“谢谢二爷的关心,但今日是你和王姑娘的新婚之夜,我实在不想耽误你们,春宵苦短,还请二爷早些回去陪伴王姑娘。” 这话便是给他下了逐客令了,褚休皱起了眉头,表情有些不悦,“大嫂不信我能帮你?” “不是帮不帮的问题。”时春分轻声道:“而是这件事情本就不该由二爷插手。” 伤者是华亭县主麾下将士的女儿,不管最后结果如何,都是由华亭县主来决定,褚令还可以仗着是她的丈夫帮她一把,褚休的插手却是毫无意义了,只会白白叫人觉得县主府仗势欺人,对整件事情一点帮助都没有。 时春分虽然急于摆脱眼前的困境,但该找谁帮,不该找谁帮,她的心里还是有数的。 第76章 梦寐以求的温柔 褚休沉默起来,直勾勾地看着她,许久许久,突然轻笑一声,“我很好奇,发生了这种事情,大嫂还能说得出‘不介意’三个字吗?” 时春分抿唇,知道他是在嘲笑她之前安慰他时的说辞,只因为她拒绝了他的帮助,他又变回了那个咄咄逼人的褚休,将所有的善意都收了回去,一时之间,她真不知道该觉得自己可怜,还是褚休可悲。 褚休见她说不出话来,只当她是后悔了,不由哈哈大笑起来,转身离开了房间。 看见他就这么走了,红杏和绿桃都有些莫名,“这二爷可真够奇怪的,到底是来帮忙的,还是来捣乱的?” 褚休走出房间,便看见褚令背对着他站在外面的院子里,月光拉长了他的身影,明明花团锦簇的人,这一刻却显得分外孤寂。 褚休眯起双眼,大步走了过去,“不放心我跟大嫂独处,跑来盯着我们?” 这话充满了挑衅,褚令淡淡地睨了他一眼,面色却异常平静,“你大嫂要是像王霁雪那么好哄,还轮得到你来哄她?” 褚休脸色一变,直接冷笑起来,“不愧是两夫妻,说话一样尖酸刻薄。”他上前几步,走到褚令身边时顿住了脚步,“我倒要看看,你将来纳妾的时候,大嫂还能不能这么淡定自若。” 说着,他把袖子一甩,径直离开了现场。 褚令看着他的背影,一瞬间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他刚才那意思,是时春分会在意他纳不纳妾吗? 时春分待在房间里,隐约听到外面传来了褚令说话的声音,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推开窗户,恰好看见褚休已经离开了,她站在屋内,愣愣地看着褚令在院子里发呆,也不知发了多久,他终于迈开步子,径直离开了院子。 时春分张开嘴巴,本能地想将他叫住,但话到嘴边却又发不出声音。 大概是她突然意识到,叫回来的男人,注定不属于她。 —— 姜雅足足昏迷了两天才醒,这期间县主府拿出了最好的药材来给她续命,总算将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她醒了之后,第一个见到的人是褚令,基本上这两天褚令一直宿在她的房间,衣不解带地照顾着她,直到她睁开双眼,褚令那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大公子……”两天的昏迷,使得姜雅的嗓子变得沙哑干涸,一开口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褚令却不介意,迅速给她倒了杯水过来,并亲自将她扶起,喂进她的嘴里。 姜雅虚弱地靠在褚令的肩头,感受着心上人沉稳有力的心跳,还没喝药就觉得自己已经活了过来。 她慢慢地喝掉了褚令喂给她的一杯水,才虚弱地开口,“这是在哪儿?我睡了多久?” 褚令扶着她靠在枕头上坐好,才起身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淡淡道:“这里是县主府,你已经昏迷两天了。” “啊?”姜雅有些意外,似乎没想到自己睡了这么久,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了什么,用力地抓住了褚令的胳膊,“孔小姐呢?少奶奶把她打成什么样了?” 她的声音急促,还带着些许的恐慌,仿佛丝毫不清楚自己这两句话会给时春分带来怎样的指控。 褚令的眸子一眯,不动声色地按下了她的手,冷冽道:“你放心,她没什么事,反倒是你撞伤了头昏迷不醒,险些丢了性命。”他看着她,声音低哑深沉,却莫名地带着某种蛊惑,“那日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会昏倒在地?” 姜雅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刚才有那么一瞬,她几乎以为自己成功地赢得了这个男人的怜悯,甚至他已经有些喜欢她了,可此刻看着他深不见底却透着丝丝寒意的眼眸,她才恍然发现,他的所有温柔都只是为了那个答案。 那个关乎时春分清白的答案。 她沉默起来,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是像那日商量的一样,一口咬死是时春分做的,还是以退为进,用这个男人心中想要的答案,来换取他的另眼相看? 前者无疑是跟县主府撕破了脸,但胜在能让他们理亏,确保自己能嫁给褚令; 后者就麻烦一点,要不停地演戏博取同情,而且还未必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事情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她当然不甘心竹篮打水一场空,可同时她又是贪婪的,除了一个妾的名分,她更想得到褚令的心。 褚令见她久久没有说话,耐着性子道:“是不是你失足摔了一跤,不小心把自己撞成这样?” 这话便是明示了,处处充斥着对时春分的维护。 他甚少有这么急进的时候,但此刻为了时春分,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姜雅怔怔地看着他,许久许久,苍白的脸色泛起一道苦涩的笑容,“是啊,大公子,是我自己不小心摔倒的,和其他人没有任何关系。”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褚令明显放松下来,原本冷冽锋利的眉眼一瞬间变得柔和。 尽管他的脸上没有微笑,可姜雅还是能感受到他这一瞬间的柔软,这便是她梦寐以求的温柔,哪怕这温柔并不是为了她。 “原来是这样。”褚令笑了笑,一刹那仿佛流光四溢,拨云见雾,“孔尤莲还说是大少奶奶推的你,这又是怎么回事?” “可能是她误会了。”姜雅垂着眉眼,尽己所能地表现出一副柔弱的姿态,当然她也用不着怎么装,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她此刻的脸色的确白的吓人,“当时一片混乱,孔小姐没看清楚,误以为是少奶奶推的我,其实是我自己摔倒的。” 这话便是彻底帮时春分撇清了关系,褚令十分满意,看她也顺眼了许多,“是误会就好,以春分的力气,也不像是能把你推成这样的。” 尽管他没有多说,可姜雅的脸色还是一瞬间变了。 她不可置信地抬起了头,眼眶涌出了泪水,“大公子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难道在怀疑我会诬陷大少奶奶吗?” 第77章 到底是一条人命 褚令看着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的确是这么怀疑的,只不过姜雅没这么做而已。 见他沉默不语,姜雅的眼泪掉得更凶,她本就生得柔弱婉约,这么一哭更显梨花带雨,她哑着嗓子,一脸悲戚地开口,“即便大少奶奶真的推了我,我也从未想过要向她追究什么,大公子这样质疑我的人格,难道也跟外界传闻的一样,认为我会不择手段地嫁给你吗?” 大概是没想到她会直接捅破这层窗户纸,褚令皱起了眉头,他盯着她,颇为凉薄地开口,“有或没有,重要吗?” “对我而言很重要。”姜雅倔强道:“我的确对大公子心生爱慕,但从未想过要用不光彩的手段来逼你娶我,大公子这么想,不仅是轻看了我的人格,更加低估了一个医者对道德的底线,你会让我觉得自己过往所有的坚持都只是一场笑话。” 褚令沉默地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他突然觉得姜雅十分像他,都在用尽全力地追求一个看似不可能的结果。 不同的是,他比姜雅幸运多了,至少他已经将时春分牢牢地握在了自己手中,而姜雅却注定不可能得到她想要的结果。 这么看来,姜雅倒是比他执着得多。 褚令眯起双眼,冷冷道:“别想太多了,好不容易从鬼门关逃过一劫,应该开心才对。” 见他没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姜雅垂下眸子,苦笑道:“大公子是希望我开心,还是希望大少奶奶开心?”她抬起头,声音微微颤抖,“因为我的苏醒能还大少奶奶一个清白,大公子才会如此紧张的?” 褚令避开她的目光,不自然道:“你的苏醒也很重要,到底是一条人命。” 听见他用人命来形容自己,姜雅的脸色愈发难看,她轻笑出声,神色中带着某种悲戚,却又平淡不张扬,“大少奶奶还真是让人羡慕。” 她越是轻描淡写,褚令的表情就越是复杂。 他本以为姜雅会趁机让他娶她的,甚至已经想好了如何跟她讨价还价,但如今她只字不提,反倒让他不知所措了。 人就是这样,面对不爱之人的无理索求,心会坚硬如铁。 可一旦对方无欲无求,只是笨拙地去爱着他时,被爱慕者反倒会良心不安,总觉得自己欠了她似地。 褚令此刻就是那个心存亏欠之人,他不知道自己如何能弥补姜雅,好像不管他做什么,也都弥补不了。 他站起身子,淡淡道:“你先好好休息,待会儿我让大夫过来看看你。” 姜雅微微点头,虚弱地仿佛一碰就碎。 褚令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了房间。 大夫来的时候,华亭县主和褚休等人也到了,听说她终于苏醒,整个县主府几乎都松了口气,王霁雪更是抱着她哭了一顿,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就算再怎么明争暗斗,心里也还是不希望对方出事的。 大夫看过之后,姜雅把在褚令面前的说辞,又对着华亭县主等人说了一遍,在场众人表情各异,显然都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华亭县主的脸色更是冷了下来,连带着看姜雅的表情都充满了寒意,“你确定是你自己失足摔倒的,不是有人推你?” 姜雅肯定地点了点头,“当时屋子里只有我们三人,尤莲她没看清楚也是正常的。” “那孔尤莲脸上的伤势呢?”华亭县主不死心道:“你总不会说是她自己划的?” 姜雅当场愣住,“什么脸上的伤势?尤莲她怎么了?” 众人面面相觑,没想到她对这件事毫不知情,事情似乎变得越来越扑朔迷离了。 姜雅看见众人的反应,脸色又白了几分,她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有些激动地摇起了头,“不会的,大少奶奶不会出手那么重的,尤莲的脸不会有事的!”见众人没有说话,她又痛苦地哭出声音,“都怪我不好,是我太不争气,没来得及阻止大少奶奶就先晕过去了,倘若当时我没有昏迷,尤莲就不会毁容!” 短短的几句话,便坐实了时春分的妒妇之名,因为她没有把自己重伤的事情算在时春分头上,反而使得整件事情更加可信。 王霁雪捂住嘴巴,一脸的后怕,“想不到大少奶奶她下手那么重。” 幸亏她当时觉得褚令有点可怕选择了放弃,现在看来,他们夫妻俩其实一样可怕,以后还是少招惹为妙。 褚休则挑起眉毛,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褚令的反应,那日他说相信时春分,本就是一时意气的话语,事后看了姜雅和孔尤莲的伤势,以及府中巡卫的证供,心中早就有所动摇,但时春分这个人是好是坏,跟他其实没多大关系,他比较有兴趣的是他这个一向自恃过高的大哥,此刻知道自己看走了眼,心里不知会作何感想。 但令他感到失望的是,褚令由始至终都面无表情,也不知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除了他以外,华亭县主也一直盯着褚令,见他没有反应,颇为生硬地向姜雅安慰道:“别傻了,此事与你一点关系都没有,这始终是她们二人之间的纠葛,你已经尽力做到最好了。” 姜雅泪眼朦胧地抬头,“县主,我能不能去看看尤莲?” 她想知道对方到底伤得怎么样了,那日她昏迷之前,孔尤莲只是往脸上打了几个耳光,可看其他人的反应,她的伤势显然不止于此。 华亭县主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你伤得比她严重,不能随便走动,等你稍微好点了,我让她过来见你。” 姜雅这才微微点头,重新躺了下去。 众人退出她的房间,各自的表情都有些沉重。 褚令看着华亭县主,冷冷道:“既然已经证实了姜雅的伤势和春分无关,母亲是不是应该先解除春分的禁令,让她可以自由走动?” 见他这么着急地为时春分脱罪,华亭县主冷哼一声,不悦道:“姜雅的伤势是与她无关,可孔尤莲呢?难道就该白白毁容?” 第78章 大爷是来宣判的吗? 褚令一脸的淡漠,“一个敢在篝火晚宴上当众向有妇之夫示爱的女子,春分身为家中主母,代孩儿教训她又有何不对?”他看着华亭县主,似笑非笑道:“难道母亲认为,堂堂褚家大少爷理应被一个轻骑将军的女儿玩弄于股掌之间?我怕这会有损县主您的威名。” “你?!”华亭县主竖起眉毛,显然被他最后一句话气得不轻。 她瞪着他,气得笑了起来,“好好好,现在我这个做母亲的管不住你了,难道为了时春分一人,你连基本的良心都没了?” “良心?”褚令轻笑出声,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我可从不认为,一个男人三妻四妾,便等于有了良心。”他注视着她,目光直达人心,“父亲当初为了所谓的良心娶了柳姨娘,他现在的确是享尽了齐人之福,可母亲你呢,你开心吗?” 华亭县主浑身一震,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想过无数个关于褚令不肯纳妾的理由,却独独没有想到这个。 原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也变成了当初自己最讨厌的人,曾经她有多憎恨那些逼褚严纳妾的人,现在别人就有多憎恨她。 十几年的爱恨纠葛,她并没有越变越好,反而从最初那个可怜兮兮的儿媳妇,变成了如今的恶婆婆。 她有一万个理由看不上时春分,可曾几何时,老太太不也是这般看不上她? 不管是尊贵如公主,还是卑贱如童养媳,在婆母面前似乎都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不被喜欢的儿媳妇。 “够了,大哥。”褚休忍无可忍地开口,“你怎么能这么跟娘说话呢?娶个女人而已,能让你多么为难?”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旁边的王霁雪明显怔了一下,原来她就是那个“而已”。 褚令扫了他们一眼,冷冷道:“你随便不代表我随便,你要是觉得不为难的话,可以帮我把姜雅和孔尤莲一起娶了,那就皆大欢喜了。” “你?!”褚休一噎。 等他想到该说什么的时候,褚令已经一甩袖子,扬长而去。 见他还想再追,王霁雪伸手拦住了他,“算了,二爷,强扭的瓜不甜,既然大爷他不喜欢,还是别勉强了。” 褚休顿住脚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倒是很会为他着想。” 王霁雪脸色一白,半晌说不出话来。 —— 时春分被关了三天,这三天褚令一次都没来过,唯一一次出现,也只是到了房间外面,压根就没有进来,她从最初的期待逐渐变成了死心,或许从一开始,她就不该把自己的命运寄托在别人身上。 倘若那日她选择了靠自己脱困,而不是傻傻地以为仗着褚家大少奶奶的身份就可以无所畏惧,事情根本就不会发展成现在这样,是她太过轻敌,也太把自己在褚令心中的地位当一回事,才会陷入如今这个被动的局面里。 “奶奶,今天已经第三天了。”红杏担心道:“外面一直没有动静,你说姜姑娘她会不会真的死了?” 这三天,她们通过送饭的婆子知道了姜雅要度过三天危险期之事,所以一直在房间里数日子,盼望着姜雅可以早日醒来。 但如今已经第三天了,外面迟迟没有动静,时春分也不知道姜雅现在是生是死,更加不知道自己到底会迎来怎样的惩罚。 “别胡说!”绿桃急切道:“那姜雅自己也是个大夫,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出事?依我看,这八成是她的苦肉计,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苏醒,目的就是为了让整个县主府都相信她的惨况,她这人可真够心机的。” 时春分听着她们二人的议论,默不作声地抿了一口手中的茶水。 不管姜雅是死是活,相信结果也是这两天的事了。 她必须养精蓄锐,等着应付之后的那场硬仗。 就在她们吵吵嚷嚷的时候,屋外突然响起了开门的声音,接着褚令便带着一身冷意走了进来。 三天了,他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出现在时春分面前,以至于时春分看着他下巴上冒出的胡茬,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大爷!”红杏和绿桃同时一喜,双双俯身向他行礼。 褚令朝她们摆了摆手,示意她们出去,房间里很快就只剩下了他和时春分二人。 等到房门再次关上,时春分还是没有说话,褚令轻叹一声,上前走到她身边坐下,自然地拿起她面前的茶水,低头抿了一口,才笑着道:“怎么了,不认识我了?” 时春分看着他,眼睛很快红了起来,但她倔强地仰起脖子,不肯掉一滴眼泪,“大爷是来宣判的吗?” 宣判县主府对她的惩罚,也好让她彻底对这个地方死心。 褚令皱起眉头,不悦地将她的脸掰了过来,强迫她面对着自己,“不是让你相信我的吗?已经没事了。” 时春分看着他,没有说话。 褚令又道:“姜雅醒了,说她是自己摔倒的,一切与你无关,你不用担心。” 真是出乎意料的答案啊! 时春分看着褚令拧起的眉头,心里淡淡想到,姜雅这样以退为进,恐怕整个县主府会更加心疼她,即便是她自己,听到这个答案的一瞬间,心里涌起的也是无尽的感激。 她这个知道姜雅真面目的当事人尚且如此,其他人心里指不定该如何赞扬姜雅的高尚。 褚令恐怕也会感激姜雅,维护了她这个大少奶奶的名声? 时春分垂下眉眼,淡淡地笑着,“是吗?那我真该谢谢她了。” 褚令的表情冷了下来,显然没想到时春分会是这个反应,不知怎地,他的心里涌起了一股强烈的不安,好像在他为时春分寻找答案的同时,已经悄然地失去了什么。 他沉着张脸,不满道:“你在生我的气?” 时春分看着他,不得不说,褚令是个很坦荡的人,每次发现了她的情绪,都会像现在这么直接地问出口,即便明知问了之后,可能会面对一场疾风骤雨,可他还是孜孜不倦地寻找着答案,她就没他这样的勇气了。 第79章 我们回柳州吧 “大爷说笑了。”时春分温淡地笑着,“事情一有结果,你就赶来通知我,我感激你还来不及,又怎会生你的气?” 褚令的眸色更深,“你在怨我没有早点来看你?” 时春分垂着眉眼,注视着杯中浮浮沉沉的茶叶,“大爷这么做一定有大爷的理由,春分不敢埋怨。” 不敢埋怨,那就是有怨了。 褚令试图解释,“我得盯着姜雅,免得她突然醒来,说出对你不利的话语。” 时春分抬眸,直勾勾地看着他,“这么说,姜姑娘现在的说辞,是大爷的功劳了?” 褚令抿唇,没有说话。 时春分又道:“大爷答应了她什么,还是默许了她什么?” 褚令挑眉,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你很不希望我答应她什么吗?” 时春分笑了起来,带着些许的无奈,“承诺意味着妥协,妥协意味着理亏,大爷始终还是认为,在这件事里我并不无辜。” 见她在意的只是这个,而不是怕他纳妾,褚令心中失落,面上却是不显,“无不无辜,要看事情的结果如何,我知道整件事情绝非你挑衅在先,可最后受伤的只有她们两个,就当是她们连累你的惩罚也好,或你命中注定的灾劫也罢,你想要全身而退,本就是件不现实的事情。” 尽管时春分很清楚地知道褚令说得是对的,可看他用如此冷静客观的态度来分析此事,她的心还是不可避免地沉了下去。 夫妻之所以为夫妻,不就是因为受了委屈时,可以无所顾忌地躲在对方的护荫之下。 若是刚成亲时褚令这样对她,她绝不会有半点怨言,可如今他们经历了那么多风雨,褚令对她反倒比之前更加疏离,她很难不觉得对方是因为新鲜感过了,所以没那么在意了。 因为享受过他无条件地维护,所以此刻的客观更显得难以接受。 时春分温温浅浅地笑着,掩下心底的苦涩,“嗯,我知道。” 褚令看着她,主动握住她的双手,安慰道:“不管怎么样,现在已经没事了。” 是没事了,只是被关了三天而已,跟姜雅和孔尤莲相比,她的确算幸运得多。 至于原本的真相如何,已经没人关心了。 时春分敛下眉眼,自嘲地笑笑,“大爷,我们回柳州。” 短短八个字,便道尽了她心中的无奈。 褚令短暂地沉默了一下,很快点了点头,“好。” 见他答应得这么爽快,时春分反倒有些意外,她还以为经过了这件事情,要按原本的行程回去会有些困难,毕竟姜雅和孔尤莲的伤势那么重,他们就这么走了,好像于理不合。 她犹豫道:“母亲那边……会放人吗?” 褚令眯起了双眼,“我自有办法。” —— 直到出发的那天,时春分才知道褚令所谓的办法竟是带姜雅一同上路,说是她头部的伤势太重,到了柳州有更好的大夫,能让她好好养伤,至于会不会养着养着成了褚令的妾室,那就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了。 红杏和绿桃都对此气愤不已,反倒时春分一脸平静,似乎完全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奶奶,那姜姑娘太过分了,竟敢厚着脸皮跟我们一起回柳州,这不是摆明要登堂入室,想做府中的姨娘吗?”说话的人是绿桃,她很少有这么激动的时候。 红杏也一脸不悦,“是啊,奶奶,她自己不是大夫吗?按理说,苏醒之后头部的伤势应该越来越好才对,怎么反倒更严重了呢?” “我也不知道。”时春分一脸漠然,眼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听说她是看到孔尤莲脸上的伤势后受了刺激,所以才加重了病情。” 她越是说得轻描淡写,那两个丫头就越为她感到不值。 “也不知是真的还是假的。”绿桃撇了撇嘴,“从前也没听说她跟孔姑娘的关系那么好。” 红杏却一脸了然,“这你就不懂了?真的假的有什么关系,重要的是县主和大爷相信就行了。更何况……”她偷看了一眼时春分的脸色,嘟囔道:“哪有男人不偷腥,大爷心里恐怕也很想多个女人。” “红杏!”绿桃适时地瞪了她一眼,向时春分安慰道:“奶奶,您别听她胡说,依我看,大爷的心里还是更紧张你的。” “没关系。”时春分平静地笑笑。 她本就从未想过要独占褚令,只不过跟褚令纳妾相比,他所选中的那个女人是姜雅才更让她痛心。 天下女子那么多,偏偏选中一个蓄意诬赖她的。 这是不是说明,他从未相信过她的说辞,不然怎么忍心这样伤害她呢? 见她强装镇定,红杏不由叹了口气,“奶奶,你可别怪我说话逾越,倘若你心里紧张大爷,现在阻止那女人跟我们一起回去还来得及,不然等到了柳州,再想赶走她就难了。” “是啊。”绿桃难得赞同她的话语,“现在阻止大爷,充其量就是吵上一架,等回到柳州之后,再慢慢哄他就是。倘若米已成炊,真的将那个女人带回褚家,只怕以后家无宁日,奶奶您也很难再留住大爷了。” 时春分何尝不懂她们所说的道理,可她也清楚知道,这里是华亭县主的地盘,她在这里闹事,除了会让褚令难堪以外,对事情一点帮助都没有。 她岂能为了自己的一点私心,就让褚令下不来台? “算了。”时春分淡淡道:“大爷不是三岁小孩,他有明辨是非的能力,如果他觉得姜雅是他想要的,那谁也阻止不了他。更何况,现在只是说带姜雅回去养伤,没说一定要纳她为妾,我在这个时候阻止,反倒显得无理取闹了。” “奶奶说得也对。”那二人很快颓了下来,“大爷的决定要是那么容易推翻,他就不是大爷了。” 时春分却没再接她们的话茬,安静地望向了马车的外面。 在华亭待了这么久,终于要回去了,她还真的有些想念柳州了,想念老太太,也想念大姑。 第80章 你真的没对姜雅动心? 时春分那边上了马车,褚令却还在跟华亭县主告别,“母亲,你真的不跟我们一起回去吗?” 华亭县主淡淡摇头,“你知道的,我已经对你父亲死心了。” 褚令挑眉,没有再劝。 华亭县主又道:“更何况,这些年我们太忽略你弟弟了,如今他性情大变,我更要留下来好好陪他,看看能不能将他的性子给掰回来。” 提及此事,褚令的表情严肃起来,微微点头,“母亲所言甚是。” 跟褚家相比,褚休的确更需要华亭县主的照拂。 华亭县主看着他,试探地问道:“那你呢?怎么会突然决定带姜雅回去?” 因为那日姜雅改变了说辞,褚令已经没了纳她的必要,再加上那女人的确对自己太狠,连华亭县主都动摇了逼褚令纳她的决心,没想到最后褚令却主动提出要带她回柳州疗伤,这着实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褚令却一脸淡漠,“我不喜欢欠人情而已。” 华亭县主有些好笑,“也没见你带孔尤莲回去。” 褚令挑起根眉,满脸的不屑,“我可没欠她什么。” 敢在篝火晚宴上算计他,他没对她动手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至于她脸上毁容,那跟他有什么关系? 华亭县主明白他的意思,却还是眯了眯眸子,“你真的没对姜雅动心?” 褚令嗤笑道:“我可不是父亲和二弟,动不动就对女人动心。”说着,他望向华亭县主,反问道:“你怎么好像也对姜雅变了态度?”之前巴不得他纳她,如今却对他带姜雅回柳州的决定嗤之以鼻。 华亭县主避开他的目光,冷漠道:“她明明可以借这件事逼你娶她,却没有这么做,本宫最讨厌蠢女人了。” 褚令挽起唇角,“是讨厌她蠢,还是担心她太有心计,以退为进?” 他看着华亭县主,叹了口气,“母亲既想要本分的,又想要聪明的,世上哪有两全其美的事情?” “怎么没有?”华亭县主得意地挺起了胸膛,“你不就是个个事事都可以两全的儿郎?我能生出你这样的儿子,再要求一个完美的儿媳妇,有什么不对的?” 褚令哑然失笑,无奈地摇了摇头,“母亲太看得起孩儿了。” 或许这世上的确有完美的人,但绝不会是他。 “大哥,母亲。”见他们聊得开心,褚休适时地带着王霁雪走了过来,“此次你跟大嫂回柳州,我们兄弟俩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我还真有点舍不得你们。” “是吗?”褚令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真的舍不得我,就早点读完书回柳州,到时候我们兄弟俩一起入仕,光耀门楣。” 褚休挑眉,“好。” 王霁雪在旁边安静地看着他们聊天,局促道:“我去送送姜姑娘。” 得到了褚休的允许,她才迅速离开。 看见她逃也似地背影,褚令眯起了眸子,“你的妾似乎很怕我?” “怎么会呢?”褚休微微笑道:“她可能只是急着去送朋友,姜雅从小跟她一起长大,她心里记挂也是在所难免的。” 华亭县主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一直没有说话。 王霁雪一阵小跑,走到姜雅的马车前,心里才松了口气,她站定身子,用力呼吸了几下,才挤出笑容,掀开了马车的门帘,“姜雅,我来送你了。” 姜雅如今已经清醒了不少,只是头部还包得像个粽子似地,也不能做大幅度的动作,不然很容易加重伤势,她看着王霁雪钻进马车,微笑道:“王姨娘,怎么这么客气?” 听见这个称呼,王霁雪的眸子黯了黯,苦笑道:“你我朋友一场,这次你远去柳州,不知什么时候才可以回来,我自然是要来送送的。”说着,她还叹了口气,“可惜尤莲现在的伤势不能见人,不然我们三姊妹就能最后聚一聚了。” 提到孔尤莲,姜雅的眸子眯了眯,那日她去见她,方知孔尤莲脸上的伤势不是她自己划的,那日房间里只有她们三个,不是她,不是孔尤莲,那就只能是时春分了,想不到那个女人完全不似表面那般柔弱,趁乱给孔尤莲补了一刀,倘若当时她没有昏迷,恐怕也难逃毒手,她此去柳州,得好好小心那个女人才是。 她心中思绪万千,面上却一脸悲怆,“是啊,大少奶奶下手也太重了,尤莲的这一生算是毁了。这次我去柳州,也会好好搜罗看看有没有养颜的药物,希望能帮尤莲恢复容貌。” 王霁雪感慨起来,“你真是心地善良,到了这个时候还能想着帮她。” 姜雅苦笑道:“那日我们三人被县主选中,还没来得及高兴太久,如今就已经命运迥异,你我好歹算是得偿所愿,唯独尤莲她一无所获还毁了一生,命运这种事情,真是叫人难以预料。” “是啊。”王霁雪垂下眸子,一脸的感伤,“如果当时我们没被县主选中,继续按部就班地过我们的生活,不知又会是什么结果。” 姜雅奇怪地看着她,“你不是已经得偿所愿了吗?怎么还会去想这种事情?” 算起来,她们三人之中,就属王霁雪的日子最稳定了,结果她反倒一脸悲怆,那她和孔尤莲又算得了什么呢? 王霁雪的眸子闪了闪,敷衍地笑了笑,“是啊,可能是我不够知足。” 姜雅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她从自己的行李中翻出几包草药,塞到王霁雪的手上,“难得你来送我,我也没什么好给你的,这些草药是我精心调制的,你要坚持服用,对你的身体大有益处。等到将来停了避子汤,相信很快就会有好消息。” “不……不用了。”王霁雪有些慌乱地把手缩了回来,“二爷还没有娶妻,我不敢奢求这种事情。” “别傻了。”姜雅坚持把药塞给她,“避子汤是大寒之物,长期服用对身体必有损伤,你不按我说的坚持补身,等到将来停了避子汤,也很难有孕的。” 第81章 二爷他打我! 二人推推拉拉,姜雅不小心碰到了王霁雪的手腕,痛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姜雅皱起眉头,很快意识到了不对,她抓住王霁雪的手腕,一把掀开了她的袖子,“你的手怎么了?” 袖子一拉开,饶是姜雅素来冷静睿智,整个人也当场愣住。 只见王霁雪的手臂上到处都是淤伤,青青紫紫,从手腕一路蔓延到胳膊上,看起来怪吓人的,而最令姜雅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这些淤伤很明显是近两日造成的,也就是她嫁进褚家之后,当中发生了什么事情,恐怕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怎么会这样呢?”姜雅握着王霁雪的手,一脸的匪夷所思。 王霁雪再也忍不住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是二爷……二爷他打我!” “二爷?”姜雅瞪大了双眼,“他看起来不像是这样的人啊!” 王霁雪哭得更加伤心,“我也不知道他是这样的人,不然怎么会肯嫁给他?” 只因那日她帮褚令说了句话,褚休回房后就大发雷霆,将她暴打了一顿,之后更是威胁她不准将这件事说出去,若不是误打误撞被姜雅发现,恐怕这个秘密她要一辈子埋藏在心底了。 姜雅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整个人有些不知所措,“那……那你有没有将这件事情告诉县主?” 王霁雪哭着摇头,“二爷威胁我不准说出去,况且我只是个姨娘而已,难不成县主会为我做主吗?” “这……”姜雅犹豫起来,她也没有把握,她纠结了一下,提议道:“现在当务之急,最重要的是你得搞清楚二爷打你只是偶然,还是他经常有这个习惯。倘若只是偶然,那就说明他还有改正的机会,但倘若是经常性的,那你就得小心点了,以后离他远点,尽量别惹他生气。” “那我跟守活寡有什么区别?”王霁雪痛哭道:“本以为千挑万选,选了一个不错的如意郎君,没想到成亲才几天,他就已经原形毕露。早知如此,我还不如嫁给普通人家,好歹也是正妻,不用受这委屈。” 见她越说越激动,姜雅局促地捂住了她的嘴巴,“你小声点,要是让外人听见就不好了。” 王霁雪这才收敛了一点,只是还抽抽搭搭个不停,“姜雅,你说我该怎么办?我好怕二爷下次再对我动手。” 姜雅叹了口气,安慰道:“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先找出他动手的原因,看看有没有得救,如果没得救的话,就只能离他远点了,跟获得宠爱相比,命比较重要不是吗?” 王霁雪的眼泪嗒嗒地掉了下来,看上去可怜极了,“你走了之后,我身边就更没人跟我说话了,到时候我被二爷打死在县主府里,也无人问津。” “不会的。”姜雅拿出帕子给她拭掉眼泪,“二爷还不至于如此丧心病狂,你看他的两个通房丫头,不都活得好好地吗?” 这安慰并未起到什么作用,反而让王霁雪更加难过,不打别人就打她,还不如个个都打呢,起码出了事还有人跟她站在同一阵线。 见她沉默起来,姜雅从包袱里翻出祛除淤伤的药酒递给了她,“不管怎么样都好,你要学会保护自己,实在不行的话,就找娘家帮忙,你爹始终是上骑都尉,二爷不顾虑你,也得顾忌他在军中的名声,总不可能无缘无故地背上一条人命。” 这话倒是说到了她的心坎里,王霁雪将药酒藏进袖子里,苦笑道:“本以为嫁到褚家,不仅能光耀门楣,还能帮扶娘家,想不到最后还是得靠娘家救命。早知如此,你说我跑来给人当妾是为何啊?!” 姜雅的表情一滞,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的心里联想到了自己,但又很快摇了摇头,褚令又不是褚休,他才不会是动手打女人之辈。 王霁雪似乎也想到了这个,她擦干眼泪,忍不住提醒道:“你也得小心大爷和大少奶奶,跟二爷相比,他俩也不是善茬儿。” 姜雅沉默起来,心里也打起了鼓。 是啊,此去柳州,她这条路未必会比王霁雪轻松,人家好歹还有娘家做后盾,她到了柳州,可是无依无靠,只能靠自己一人了。 王霁雪见她神色不对,又开口劝道:“你想清楚了没有?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有她和孔尤莲两个前车之鉴,姜雅若是现在跳船,还能保住自己的未来。 姜雅明白她的意思,思忖了一会儿后,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不像你,只把二爷当作一门合适的亲事,我对大爷是真心实意的,为了他,我可以连命都不要。” 王霁雪怔了怔,随即了然地叹了口气,“是啊,像大爷那样完美的儿郎,你舍不得他也是正常的。” 姜雅挑眉,“那你呢?当初为什么会舍得放弃?” 她离褚令越近,就越不理解王霁雪当初的决定,褚令就像一朵有毒的罂-粟,明知靠近他是飞蛾扑火,可还是会惹得人不断沉沦,即便清醒如她,也依旧难逃此劫。 王霁雪耸了耸肩,“可能我天生怯懦。” 直到现在,她还是会忍不住偷看褚令,也总是会被他的气质吸引。 但她没姜雅和孔尤莲那样的勇气,所以才用最快的速度选择了退缩,有时候人有自知之明,也不失为一种聪明的表现。 可惜她还是不够聪明,不然也不会刚从褚令那个虎穴逃出,一转身又掉进了褚休这个狼窝。 早知如此,她就该离姓褚的远远地,这样就不会像今天这么惨了。 她们二人聊天的同时,褚令已经跟华亭县主等人告别完毕,上了时春分的马车。 他本以为上车之后,时春分会问他有关姜雅的事情,没想到对方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便什么都没说。 他的心沉了下来,同时也忍不住自嘲,这不就是时春分一向的反应吗? 他还有什么可期待的? 别说他只是要带姜雅回柳州疗伤,就算真的想纳了她,时春分恐怕也不会多问一句。 第82章 半山寺 褚令上马车坐定,红杏绞了热帕子给他净手,绿桃也给他倒了杯香茶,经过这段时间的调教,她俩已经能熟练地伺候他的起居饮食,比刚来华亭的时候进步多了。 伺候完他,马车内又恢复了沉静,时春分看了他一眼,主动问道:“都安排好了?” 褚令淡淡点头,“只要姜雅那边好了,便随时都可以出发。” 见他主动提起这个名字,时春分的眸子微微一黯,没有说话。 褚令沉默了一会儿,继续开口,“大夫说姜雅头上的伤势可能会有淤血积留,华亭的大夫并没把握能清除她脑部的淤血,所以我才决定带她回柳州看看,希望能将她治好。”他这么做也是因为不想欠姜雅的人情,不管之前她对时春分做了什么,事后翻供的确算是帮到了他们,他不想在这里给人落下口实。 时春分轻描淡写地点了点头,“大爷决定就好。” 褚令的眉头拧了起来,虽然没有说话,但马车中的氛围肉眼可见地变得森寒,他闭上双眼,自嘲地勾起唇角。 真不知道他这般哄着姜雅是为了谁! 也不知等了多久,姜雅总算跟王霁雪聊完了,马车缓缓出发,众人一起向柳州驶去。 王霁雪回到褚休的身边,见他一直打量着自己,忍不住哆嗦了起来,“二爷,我先回房了。” 褚休温和地笑笑,一如当初她决定嫁他时的模样,“我陪你一起回去。” 王霁雪的身子抖了一下,却不得不硬着头皮点了点头,“谢谢二爷。” 华亭县主看着他们并肩而行的背影,缓缓眯起了双眼。 —— 跟来华亭时的路程相比,回柳州的路程反倒轻松得多,或许是因为来时带着任务,而回去的时候反倒没那么多要求。 姜雅的伤势经不起颠簸,马车的速度比来时还要慢上几倍,或许是怕时春分在路上无聊,这日安置好姜雅后,褚令主动提出要带她去附近的山上走走,没有人身处湖光山色之中,会不向往周围的美景,所以时春分很快就答应了。 二人携手进了附近的山林,周围时不时地传来雀鸟展翅和虫鸣的声音,听得时春分又好奇又兴奋,“大爷,你说这山上会有豺狼虎豹吗?” 褚令看着她难得兴奋的模样,唇角扬起淡淡的笑意,“有肯定是有的,就是咱们未必有运气可以遇见。” 时春分一愣,吓得缩了缩脖子,“这运气不要也罢。” 褚令愉悦地笑出了声,顺手捏了捏时春分的脖子,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亲密的动作了,以至于时春分稍稍愣了一下,红着脸低下了眸子。 褚令假装没看到她的局促,继续牵着她向前走去,“我记得这里的半山腰上有一间寺庙,咱们既然来了,不如过去拜上一拜。” “好啊。”时春分的眼睛亮了起来,“大爷也信这些吗?” 褚令睨了她一眼,淡淡道:“不信,但我知道你们这些妇人一向都喜欢求个心安。” 时春分的脸颊一红,这么说,又是为了她了。 她这才发现,自己的确是一个很容易讨好的人,只要褚令稍稍向她示好,她就会心花怒放,连带着之前所有的隔阂都消失不见。 “我想去给老太太祈福。”时春分坦言道:“出来这么久,我真的有些想她了。” 褚令挑眉,“我有时候觉得,祖母才是你在褚家最喜欢的人。” 时春分一怔,接着忍不住笑了起来,“大爷这是在吃祖母的醋吗?” 褚令专注着脚下的步伐,一时没有说话。 时春分噘起小嘴,不满道:“你把姜雅带回柳州我都没有吃醋,现在我只是惦记祖母而已,你有什么好吃醋的?” 褚令周身的气势瞬间冷了下来,就连再次开口的声音也没了一丝温度,“我可不像你这么没良心。” 这话说得时春分一怔,偏过头看了他一眼,这算什么没有良心,她就是太有良心了,才会允许姜雅去柳州治病的,但她素来没有跟褚令争执的习惯,所以只是轻轻咬了咬嘴唇,便整个人沉默了下来。 原本还算不错的氛围,就因为如此而变得诡异起来。 二人一路无言,直到找到了褚令所说的寺庙——半山寺。 因为地处偏僻,他们抵达的时候,这间寺庙已经很久没有迎来香客,但难得的是,即便这么久没有收入,庙内的环境依然干净整洁,一看就知道庙中之人是诚心礼佛的。 二人被门口扫地的沙弥带进寺中,那小沙弥乍一见到褚令这样的天人之姿,还以为是天神下凡,对着他阿弥陀佛了半天,直到听见他开口说话,方知自己闹了笑话,又腼腆又兴奋地带着他们进了寺中。 褚令给寺内添了香油,时春分则趁机跪在佛前祈福,除了盼望老太太身体康健以外,她也私心地祈求了大姑阖家平安。 那小沙弥见她跪得诚心,又急急忙忙地拿了签筒过来给她,时春分随手一摇,摇了个上上签,原本低落的心情瞬间烟消云散,脸上也重新挂上了笑容。 “大爷,你看,上上签耶!” 见她像个孩子一样献宝似地拿签牌给自己看,褚令也忍不住弯起了唇角,“不错。” 他又赏了锭碎银给那小沙弥,询问道:“你们庙中的住持在哪儿?” 那小沙弥接过银子,挠了挠头,“住持不喜欢见客,二位恐怕要失望了。” 褚令挑眉,“你没去传话,怎么知道他一定不会见我们?” “这……”那小沙弥有些犹豫。 时春分见他一脸为难,本想劝褚令就这么算了,但一回头看见褚令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又将嘴里的话咽了下去。 也是到了这一刻她才突然意识到,褚令来这间寺庙,未必只是一时兴起这么简单。 那小沙弥挠了半天头,见褚令还是一脸坚持地看着他,不得不放下挠头的手,尴尬道:“那好,小僧尽管一试,但事先说明,我师父未必会出来见客。” 褚令迅速颔首,“有劳了。” 第83章 命中注定 那小沙弥一走,时春分迅速开口问道:“大爷认识那个住持?” 褚令摇了摇头,“略有耳闻。” 时春分瞪大了双眼,“那你这么有信心他会出来见你?” 褚令耸了耸肩,“并没有信心,但气势不能输。” 时春分无言以对,她怎么越来越觉得,大爷这人蔫坏儿蔫坏儿的? 那小沙弥进去没多久,很快就走了出来,他出来的时候表情怪异,望向褚令的目光也变得复杂起来,他走到褚令面前,向他行了一礼,“这位施主,我师父请你进去见他。” 褚令挑眉,回身看了时春分一眼,直言道:“我必须和我夫人待在一起。” 那小沙弥愣了下,下意识地看了看时春分,为难道:“师父不见女客。” 褚令好笑地扬眉,“先前你也是这么说的。” 刚开始说不见客,现在说不见女客,这位住持大师可真够随意的。 那小沙弥也意识到自己失言,尴尬地挠了挠头,“这回是真的,从我入寺以来,师父就从未见过女客。” “今天你可以打破这个传统了。”褚令坚持道。 小沙弥愣愣地看着他,半晌后妥协地转身,“我再去问问师父。” 直到他走了,时春分才开口道:“其实我在这儿等你也行。”很多寺庙的住持都是得道高僧,见客会有所忌讳也并不奇怪。 褚令却摇了摇头,“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儿。” 因为想跟时春分独处,所以他们二人没带任何随从,倘若就此分开,万一时春分出了什么事情,他会后悔一辈子。 时春分本想说自己没那么娇弱,但看见褚令严肃的目光,又将嘴里的话咽了下去。 那小沙弥这回去了很久才来,就在褚令等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他终于带了个好消息回来,“住持同意面见两位了,请二位随我过来。” 褚令与时春分对视一眼,二人一起跟着他向内堂走去。 在去见那住持的路上,时春分忍不住道:“你说那住持怎么会突然改变主意想见我们两个?” 明明素未谋面,却突然为了褚令破例,这很难不让她多想。 褚令倒是一脸平静,“等见到他就知道了。” 他的武功柳州第一,倒是不怕这间寺庙有什么古怪,只要时春分紧紧跟在他的身边,他就没什么可怕的。 二人穿过一条条山间小径,很快被带到了一间竹屋前,那小沙弥敲了敲竹门,这才转身对他们道:“二位请进去,师父已经在里面等你们了。” 二人微微点头,先后推门走进了竹屋。 竹屋内,果然有一位老僧身穿粗衣麻布正襟危坐,安静地等待着他们的到来,而让他们感到意外的是,这位老僧以黑布蒙眼,似乎并无直面他们的打算,听见他们进来,也没有任何反应。 褚令眯起双眼,下意识地将时春分护在身后,沉声道:“晚辈柳州褚令,携内子拜见住持。” 听见他说话的声音,那老僧总算有了反应,他的面部转向褚令,一开口嗓音无比喑哑,“公子声音清贵,注定是将帅之才,一生顺遂,可惜命中注定有两场大劫,倘若无法度过,不仅死无全尸,还会祸及家人。” 这话听得时春分脸色一变,忍不住抓紧了褚令的胳膊。 褚令拍了拍她的手背,冷冽道:“既是一生顺遂,又哪来的祸劫,住持不是自相矛盾吗?” 那老僧哈哈大笑起来,或许是笑得太急,最后竟咳了起来,“公子可以不信,反正你我萍水相逢,也只会见这么一面而已,只要公子愿意,大可以当作没听过这几句话,继续按部就班地过完这一生,老朽也无力阻止。” 褚令沉了脸色,牵起时春分转身就走。 时春分却拽住了他,急切地转身,向那老僧问道:“住持言重了,既有一面之缘,又岂能见死不救,还请住持指点迷津,救救我家郎君。”说着,她猛地上前几步,跪在了那老僧面前,向他磕了三个响头。 褚令抿紧双唇,冷眼看着她的动作,望向那老僧的目光却透出凛冽的锋芒。 那老僧双眼蒙着黑布,理应察觉不到他的目光,但他却突然抬起了头,准确地对上了褚令的眸子。 饶是褚令认定了他是神棍,此刻也微微一怔,然后眯起了双眸。 空气中似有一道暗涌,无声无息地流动着,溅起了无数水花。 等到时春分磕完响头,那老僧总算改变了面部的朝向,笑着道:“还是尊夫人有眼光,知道老朽并非是信口雌黄。” 时春分抬起了头,一脸恳切地看着他,“敢问住持那两次大劫是在什么时候,可有法子化解?” 那老僧摇了摇头,“天机不可泄露。” 褚令嗤笑出声,讥讽道:“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时春分也颓了下来,有些失望地跪在原地,半天没有说话。 那老僧显然不止想说这些,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口道:“看在你夫人刚才给老朽磕得三个响头的份上,老朽就稍稍再给你们透露一点。”他的面部微抬,朝向褚令,似笑非笑道:“公子这一生想度过那两场大劫,必须得依靠两个女人,一个女人毫无疑问就是尊夫人,至于另一个……”他嘿嘿两声,卖起了关子,“恕老朽不能透露。” 这话出口,褚令心中一沉,下意识地看向时春分。 果然见她一脸兴奋地抬起了头,直勾勾望向那老僧,“这么说,我夫君能度过这两场大劫的可能性很大?” 那老僧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只要遇到他命中注定的两位女子,自然很轻易就能度过,但倘若没有遇到,恐怕就难逃此劫了。” 时春分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整个人又沉重了起来。 这么说,褚令还是有陷入险境的可能。 褚令忍无可忍,上前将她拽了起来,“什么命中注定,我看他分明是信口胡诌,人要真能测得天命,他怎么不测测自己什么时候会死?” 第84章 人定胜天 时春分吓得连忙捂住了他的嘴巴,“大爷,不可对住持无礼。” 那老僧却再次大笑起来,笑声莫名地有些凄厉,“谁说老朽算不到自己的命运?今日你我相见,便是命中注定,见完你这一面,老朽这一生就功德圆满了。” 听到他最后一句,褚令和时春分都愣了一下。 紧接着,那老僧的笑声戛然而止,头部向下一垂,整个人以非常诡异的姿势沉寂了下来。 时春分看着他,表情有些莫名,“大爷,住持他这是怎么了?” 褚令眯起双眼,俊逸的下巴紧绷得厉害,他拉着时春分退后几步,沉声道:“你先出去,把他徒弟叫进来。” 时春分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隐隐感觉到了严重,她深深地看了那老僧一眼,将刚才所有的话记在心里,才微微点头道:“好。” 时春分走出竹屋,示意那小沙弥进去跟褚令汇合。 她想再进去时,却被褚令伸手挡在了外面。 没多久,她就听到屋内传来了小沙弥撕心裂肺地哭声,“师父……师父圆寂了!” 时春分捂住嘴巴,脸色唰地一下变得煞白,不可置信地退后了两步。 应验了,这老僧的话……真的应验了!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二人很快匆匆忙忙地下了山,褚令让狼毫找了两个随从,上山去帮那小沙弥处理老僧的后事,虽然他什么都没有说,但时春分知道,他的心里也受到了极大的震撼,否则根本不会浪费时间做这种无谓的事情。 “大爷……”二人用完晚膳,洗漱完毕,躺在客栈的床上准备就寝时,时春分终于忍不住开口,跟他商量起了此事,“今日那住持说得有板有眼,咱们不可不信。” “呵!”褚令冷笑起来,“信了又能如何?他根本没说另一个女人是谁,难道你想让我为这没有影子的事情大动干戈吗?” “这倒也是。”时春分重新躺了下去,闷闷不乐地扁起了嘴巴。 倘若一直找不到那个女人,那褚令岂不是劫数难逃? 褚令察觉到她的担忧,突然翻过身子与她四目相对,“就算那个女人出现了又如何,你总不会要我将她纳进府中,做一个专门负责挡煞的姨娘?” 时春分的眼睛眨巴眨巴,没有说话。 褚令瞬间黑了脸颊,“你还真的这么想过?” 迎着他迫人的目光,时春分不安地扭了扭身子,“只要大爷平安无事,就算娶一百个姨娘回来也物有所值,不是吗?” “呵!”褚令气得发笑,“你当我是种猪吗?随随便便娶一百个回来配种?” 就算每天都去一个姨娘的房里,也要一百天后才能进她的房间,这女人还真是一点也不担心这个问题啊! 褚令一双眼睛几乎要将时春分钉在床上,薄唇溢出沁凉的笑意,“既然长夜漫漫,你非要想这种无聊的事情,那我们不如做点有意义的事情。” 时春分打了个哆嗦,看向褚令的目光也带着畏惧。 不会……这里可是客栈,隔音差得要死,大爷不会如此荒唐? 然而下一刻,她就意识到自己低估了褚令的道德底线,他的确就是这么荒唐。 —— 一夜难眠,第二天时春分起床赶路的时候,连双腿都在哆嗦,红杏和绿桃扶着她上马车的时候,二人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样,看得她臊得慌,偏偏褚令还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正襟危坐地在马车上看书,时春分看见他的时候,心里只闪过了四个大字——道貌岸然。 人前这般矜贵清冷的大爷,私下里却如狼似虎,到底是谁说他不近女色的,谣言果然不可尽信! 等到她上了车坐稳,褚令的目光才从书上移开,淡淡地睨了她一眼,“舍得起来了?” 时春分的脸一下子臊得通红,什么叫她不舍得起来,说得她好像多么迷恋那床笫之事似地,她瞪了褚令一眼,嗔怒道:“都是你,你还说?!” 褚令哈哈大笑起来,突然发现欺负时春分远比哄着她要更有意思。 马车缓缓驶动,红杏和绿桃眼观鼻鼻观心地不敢说话,时春分挪了下自己的位置,有心转移话题,便把目光落在了褚令手中的书上,“大爷在看什么书?” 褚令将书递给她看,“三略。” 时春分以前在褚家的时候,也有专门的夫子给她教学,所以对此略懂一二,“是兵书?” “没错。”褚令微微点头,坦言道:“明年就要入仕了,到时候我应该会走武将的路子,多读几遍兵书不是坏事。” 提到这个,时春分顿时觉得手里的兵书沉甸甸的,“为将者,是否都要行军打仗?” 褚令看着她,明白她的顾虑,“即便是太平盛世,大国也必须主动扩张领土,方能立于不败之地,更何况,眼下我们昭国并不太平……” 内有乱臣贼子,外有他国侵犯,这些年华亭县主不断征兵,也是为了这个原因。 柳州虽然一片繁荣昌盛,可天下早就已经动荡不安了。 时春分没听说过这些,眼睛顿时睁大了起来,“那大爷入仕后,也会上战场吗?” 褚令微微点头,“我一身武艺,便是想清扫敌寇,建功立业。” 时春分轻咬嘴唇,半晌没有说话。 这么说,那位老僧的预言又真切了几分,若论大劫,谁能比得过战场上生死难料呢? 更何况,他还说褚令若是无法渡劫,便会死无全尸,这也应验了战场上刀剑无眼,她的心里简直不敢细想。 褚令看见她一脸担心,便知道她又联想到了那个预言,不禁叹了口气,“就算我不上战场,这世间种种也未必尽如人意,人是血肉之躯,除了马革裹尸,还可能病死、饿死、冷死、撑死,倘若我命中注定真的有两场大劫,不管身在何处,都有应验的可能,所以与其忧心忡忡,倒不如遵从本心,尽己所能地过好每一天,我褚令从不相信什么命中注定,只信人定胜天。” 第85章 回府 “人定胜天?”时春分怔怔地看着眼前男子清贵冷峻的面庞,在她心里,他的确是想要什么都唾手可得的天之骄子,但他再厉害,也不过只是个人而已,人要去与天斗,这怎么可能? 褚令看见她怀疑的目光,不悦地拧起了眉头,他伸手将时春分手上的书抢了回来,冷脸道:“好了,我看书,你补觉。” “哦。”时春分缩了缩脖子,知道自己又触了这位大爷的逆鳞。 旁边的绿桃适时地将枕头递了过来,塞进她的手中。 路途遥远,马车又缓慢平稳,这个时候补觉再适合不过了。 经过几日的赶路,他们一行人终于赶在小满之前回了柳州,老太太许久未见褚令,一知道他们回来就迫不及待地派人将他叫了过去,时春分则负责安置姜雅,以免她初来乍到无人问津。 距离事情发生到现在,这还是她们第一次碰面,二人的表情都不算自在。 时春分将姜雅安置在褚家专门用来接待客人的别苑里,并亲自送她过去,“姜姑娘,以后你就好好住在这儿养伤,回头我再拨两个丫鬟给你,你有什么需要的地方随时告诉她们。” 姜雅定定地看着她,本以为经过那件事后,时春分就算不躲着她,也不会给她好脸色看,没想到她竟然能若无其事地出现在她面前,看来这女人的城府远比她想象中深。 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时春分轻轻抬起眸子,与她四目相对,她的目光温淡,没有任何愤懑与委屈,平和得如一潭死水,但却深不见底。 姜雅隐约觉得这样的目光有些熟悉,后来的后来,她才恍然想起,曾几何时,褚令也曾用过这样的目光看她。 姜雅到底还是败下阵来,心虚地移开了目光,“有劳了,大少奶奶。” 时春分浅浅笑着,那笑容却不达眼底,她知道姜雅来者不善,但因为褚令她不得不和颜悦色,直到现在她还是不明白,天下女人那么多,褚令为什么非要带回来一个会让她为难的女人,尤其是褚令平时对其他女人都不假颜色,偏偏对姜雅例外,她很难不觉得他是不是已经对姜雅动了心。 从姜雅的房间里退出来,时春分对绿桃道:“你去挑两个机灵的丫头跟在她身边伺候,务必要盯着她在褚家的一举一动。”她可以不介意姜雅对褚令的心思,但却绝不会再给她陷害自己的机会。 绿桃迅速点头,“是,奶奶。” 一行人回到自己的院子,离燕和桑皮早就带着各自的手下等候在院子门口,令时春分感到意外的是,余阿兔竟然也在丫头之列,当初她将余阿兔赶回柳州,没有特地强调让她回大姑家,结果却让她钻了空子,直接溜回了褚家,时春分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对方很快心虚地低下了头。 “恭迎大少奶奶回府。”所有丫头齐刷刷地俯身行礼,看起来她不在的这段时间,她们似乎被调教的井井有条。 “嗯。”时春分微微颔首,便直接进了房间。 离燕和桑皮对视一眼,二人都抢着跟了进去。 “奶奶长途跋涉辛苦了,要不要现在传膳或打桶水来让你沐浴更衣?”离燕热情道。 时春分摇了摇头,疲惫地捏了捏眉心,“不用了,在马车上躺得人都僵了,我想先活动活动,晚一点再沐浴更衣。” “是。”离燕应了一声,便安静地站到一旁,没再说话。 桑皮趁机道:“听说奶奶这次从华亭回来还带了位姑娘,不知是何来头?” 时春分手上动作一顿,知道她是想趁机打探褚令的事情,头又痛了起来。 这褚令一天天的,怎就那么能招惹女人? 她的心中有气,冷冷道:“你的封条解禁了,还想再来几天?” 桑皮表情一僵,连忙摆了摆手,“不用了,大奶奶……不用了。” 离燕噗嗤一声,在旁边幸灾乐祸地笑出了声音,“一天到晚打听主子的事情,活该被罚!” 桑皮瞪了她一眼,怯怯地对时春分道:“那奶奶……奴婢先出去了?” 时春分嗯了一声,不忘补充道:“帮我把余阿兔叫进来。” 桑皮应了一声,逃也似地离开了房间。 她走了之后,时春分望向离燕,询问道:“我跟大爷不在的这段时间,府中可有发生什么事情?” 离燕摇了摇头,老老实实道:“没什么特别的,就连桑皮也收敛了很多。” 这话其实是一语双关,褚令走了之后她才收敛,不是摆明了心不在此吗? 但时春分并不是个善妒的人,虽然听出来了,却没有太大反应,“那老太太那边呢?身体可还康健?” 离燕愣了一下,很快答道:“老太太一切都好,府中其他老爷、少爷也都安康,只不过……”她小心翼翼地看了时春分一眼,继续道:“柳家派人来找老爷闹了一场,柳姨娘趁机将莹姑娘接了回来。” 时春分皱眉,“这叫没什么特别的?”褚莹这人的性格本就偏执,被送出去一趟受了那么多苦,这次回来恐怕会更加恨她,她得多加提防才行。 离燕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措辞道:“这次莹姑娘回来,性子收敛了许多,待人也变得和气了不少,我想应该不会对奶奶造成太大威胁。” “应该?”时春分只觉得好笑,自从体会到了红杏和绿桃处处为她着想之后,她便意识到了自己院子里的这些奴才有多么糊弄,底下小的那些也就算了,离燕身为一等丫头,明明可以八面玲珑,却对她这个做主子的处处敷衍,她若再不管教,恐怕下次死在她们手里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她看着离燕,少有的疾言厉色,“要不要等你下次确定,再慢慢告诉我这些?” 离燕一怔,下意识地跪了下去,“奴婢失职,求大奶奶宽恕!” 时春分哼了一声,素来温淡的眉眼处处透着失望,“离燕,你这么年轻就升做了一等丫头,可别告诉我,你力不从心?是失职,还是怠职,你自己心里有数。” 第86章 求表姐让我留下! 离燕没想到她会这么认真,原本镇定的心情瞬间沉了下去,“奶奶,我……” “不必多言。”时春分挥手打断了她,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地有力,“以前你怎么样,我不跟你计较,毕竟跟你相比,我也不算是个好主子。但从现在开始,我希望你能做好一等丫头的本分,倘若做不到,那我只能让别人来做了。” 听到最后一句,离燕倒吸了一口凉气,表情也严肃起来,“离燕谨遵大少奶奶教诲,日后必定谨言慎行,绝不会再让大少奶奶失望。” “嗯。”时春分满意地点了点头,目光落到了刚刚被桑皮带进门的余阿兔身上。 她默了默,对众人道:“除了阿兔以外,其他人可以出去了。” 众人纷纷颔首,由离燕起身带头,迅速离开了房间。 她们走了之后,余阿兔上前几步,猛地跪在了时春分面前,“表姐,我知道错了,你让我留下来……” 她一开口就直奔主题,倒是很清楚时春分的性子。 越是隐瞒自己的心眼,时春分反而会越失望。 时春分看着她,温淡的眉眼看不出喜怒,每次余阿兔求她,总会亲切地喊她表姐,可也只有求她的时候,她才会把她当作表姐。 时春分垂下眸子,淡淡道:“起来。” 余阿兔却没有动,她倔强地跪着,眼泪不知何时掉得满脸都是,“除非你答应我,否则我便长跪不起。” 时春分抿紧了唇,眸子也冷了下来,“为了留在褚家,你连脸都不要了吗?” 当初在华亭的时候,虽然她没有明说,可底下的人也能猜到她送余阿兔回来的原因,纸是包不住火的,她不想余阿兔留在这里,将来还要面对其他人的指指点点。 余阿兔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抬头望向时春分,突然笑了出来,笑着笑着,眼泪却掉得更凶,“脸?脸能值几个钱?表姐你飞上枝头,嫁了整个柳州最好的儿郎,当然把脸面看得比谁都重要。可对我们这种贫苦人家出身的弱女子而言,不是嫁给我爹那样没用的男人,就是去有钱人家做小妾,敢问表姐一声,跟嫁给我爹那样的男人相比,脸面又算得了什么?” 时春分一愣,这才明白了余阿兔在婚事上的进取从何而来,她想了想大姑的一生,要跟余大勇那样的男人绑在一起,的确是一件可悲的事情,于是突然之间,她竟也能理解了余阿兔的心情。 “可你也未必要留在褚家。”时春分的语气缓和下来,柔声细语地劝说道:“就算你回了大姑家,我也会托人给你说一门不错的亲事,确保你能嫁个不错的儿郎,这样难道还不足以改变你的命运吗?” 余阿兔仍旧不肯,“像我这样的女子,既没读过书,也没学过礼,将来就算表姐给我说了亲事,嫁过去依然是无依无靠,无德无才,与其到时候被夫家嫌弃,我倒宁愿留在褚家,在这里好好学会规矩,免得将来遭人诟病。” “这……”时春分犹豫了起来,当初她同意余阿兔住进褚家,心里想的也是这个,只是这段时间余阿兔的所作所为太过荒唐,让她觉得自己无力教导,才想着要让她回去,如今她主动提出,她还真的有些犹豫要不要再给她一次机会,看看她是不是真心悔改。 见她有些动摇,余阿兔索性伸出了三根手指,赌咒发誓道:“我余阿兔对天发誓,若是将来留在褚家,没有安守本分,再做出不知好歹的事情,就让我一生孤苦,无子送终。” “呸呸呸!”时春分吓得跳了起来,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巴,“瞎说什么呢?誓可不能乱发,快吐口水重说!” 余阿兔定定地看着她,执拗道:“表姐可愿让我留下?” 时春分叹了口气,手掌垂了下来,一把将她扶起,“你都赌咒发誓了,我这个做表姐的若是不肯再给你一次机会,岂不是铁石心肠?” 余阿兔眼睛一亮,整个人高兴了起来,“这么说,你肯让我留下了?” 时春分笑着点了点头,“当然,我也希望你能在我身边陪我。” 余阿兔立刻扑进了她的怀里,眼泪哗哗地直往下流,“表姐,你真是太好了!” 时春分笑了笑,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 她素来不是一个记仇的人,只要余阿兔安分守己,她便会将在华亭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余阿兔在她怀里哭了一会儿,等到情绪平复下来的时候,屋外传来了绿桃禀报的声音,“奶奶,我挑了两个丫头去伺候姜姑娘,您要不要先看一眼?” 时春分拿出帕子,给余阿兔擦干了脸上的泪水,才开口道:“进来。” 绿桃很快领着那两个丫头进来,跪在了时春分的面前,“奴婢百灵、黄鹂,参见大少奶奶。” 时春分记得她们两个,从她住进这个院子开始,这两个就是她这边的粗使丫头,平时虽然交集的很少,但干活的手脚还算麻利,人看着也机灵老实,应该是可造之材。 她微微颔首,淡淡道:“绿桃已经跟你们说了各自的任务?自己可有信心?” 那二人忙不迭地答应,“奴婢必当尽忠职守,为奶奶分忧。” “嗯。”时春分看了余阿兔一眼,示意她去屋内的抽屉里取出两锭银子,赏到了那二人的手中,“姜姑娘是府中贵客,在衣食住行上你们不可怠慢,但有关她的一言一行,务必要禀报给绿桃知道,任何一点都不能漏掉,知道吗?” 那二人连忙点头,“奴婢知道。” 时春分满意地笑笑,挥手示意绿桃将她们带出去。 她们走了之后,余阿兔忍不住问道:“那姜姑娘不是县主麾下军医的女儿吗?这次大爷怎么会将她带来柳州,难道是想纳她为妾?” 时春分抬眸看了她一眼,她立刻意识到自己失言,讪讪地补充道:“表姐,你放心,我对大爷已经死心了。我这么问,只是关心你而已……” 第87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时春分看着她没说什么,余阿兔有没有对褚令死心,对她而言并不重要,喜欢一个人并没有错,但倘若因为自己的喜欢而伤害他人,那就是不知悔改了。 “你放心。”时春分淡淡道:“她只是来柳州养伤的,大爷目前还没有要纳她的意思。” “目前没有?”余阿兔迅速抓到了她话语中的重点,“那就是以后有可能了?” 时春分抿紧双唇,没有说话。 余阿兔叹了口气,想说什么又忍了下来。 时春分睨了她一眼,好笑道:“你想说什么就说,不用藏着掖着。” 余阿兔咬咬牙,直言道:“我只是不明白,奶奶为什么明知她不怀好意,还要给她接近大爷的机会?” 堂堂褚家大少奶奶,明明有无数借口可以赶走那个女人,可时春分偏不这么做,甚至还给了对方登堂入室的机会,现在再派两个丫头去防着她,又有什么意义? 时春分的眸子黯了黯,罕见地有些失落。 在这件事上,她的确是大意了些,若不是她给姜雅留下了话柄,对方也不会有住进褚家的机会。 她轻扯唇角,自嘲地笑笑,“可能因为我的确太笨了,所以才总是那么被动。” 见她如此坦白地承认了自己的无能,余阿兔一时之间反倒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时春分看着她,淡淡道:“你放心,虽然之前我败在了姜雅手里,但这次回柳州,我没打算让她得偿所愿。” 不管褚令有没有对姜雅动心,她都不会容许一个陷害过她的女人进门,她跟姜雅之间,注定了两个只能留一个。 余阿兔看着她眸间的厉色,莫名地有些不寒而栗,不知是不是她的幻觉,她总感觉时春分这次从华亭回来,整个人变了很多,跟从前与世无争的状态相比,她的眼里明显多了几分锋芒,而更让她感到恐惧的是,这种锋芒似曾相识,好像跟褚令眼里的一样。 莫非是她离开华亭之后,县主府又发生了什么大事? 时春分并不想继续跟她纠缠此事,趁她沉默的时候,迅速转移了话题,“对了,有几件关于大姑的事我想问你。” “哦?”余阿兔回过神来,立刻朝她笑笑,“奶奶请问。” “大姑以前是不是做过账房?” 余阿兔一愣,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起这个,不由挠了挠头,“好像是……但只是帮邻居的铺子算算账,大概做了半年,等那间铺子有了起色,就另外聘请了账房先生。” “嗯。”时春分微微点头,听起来虽然不算专业,但好歹是自己人,她没什么信不过的。 余阿兔看见她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顿时好奇起来,“怎么了,奶奶,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时春分坦言道:“你大爷想让我出去开间茶庄,我打算到时候请大姑过来算账。你知道的,这始终是我第一次开店,在账房方面,我想请自己人比较可靠。” “原来如此。”余阿兔愣愣地看着她,心里酸涩不已。 想不到褚令竟已为她着想到这个地步,一旦时春分有了铺子,那就意味着手中有了经济实权,再也不用看褚家的脸色做人,这叫她如何能不觉得羡慕? 她垂下眉眼,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那我真得替娘好好谢谢奶奶了。” 如此明目张胆地提携,饶是她心中嫉妒,也不得不好好感激时春分一回。 时春分笑了笑,直言道:“你不用谢我,我也只是为了自己而已,账面上的事情,交给谁都不如大姑更让我信得过。” 这话倒是实话,余阿兔很快笑了起来,“但时隔这么久,让我娘重操旧业,我也不知道她做不做得来。” “过两天我们去问问就知道了。”时春分微笑道:“反正我也很久没见大姑了。” 余阿兔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真的?我们可以回家见我娘?” “怎么不可以?”时春分失笑道:“那里不仅仅是你家,也是我娘家,我想堂堂褚家大少奶奶,应该不会连回个娘家都要经过其他人同意。” 余阿兔愈发高兴,忍不住掉下了眼泪,“太好了,我真的好想好想我娘和两个哥哥。” 得到了这个好消息,她只哭了一会儿,就迫不及待地回房去收拾东西了,说是要好好准备,看看能不能给家里带点什么。 时春分难得见她这么高兴,连带着自己心情也好了许多,她在褚家这么久,很少为自己谋划什么,这次决定请大姑帮忙,也着实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方面她怕褚家说她接济娘家,但另一方面,她是真心希望能趁大姑还年轻的时候,为她做一点点事情。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她不想为了别人的眼光,就放弃多见大姑几面的机会。 人生没有多少个十年,她除了是褚家大少奶奶以外,也想为自己而活。 褚令在老太太那边待了很久,直到晚膳之后才回了院子。 时春分料到他不会回来用膳,所以只给他留了一碗冰镇的山楂羹消食,时下已经是夏天,晚上吃多了难免燥热,再加上他们刚刚赶路回来,路上饭点不准很容易积食,山楂羹是最好的餐后甜点。 褚令一回来看见屋内灯火通明,时春分坐在桌子前等他,原本疲惫的心情立刻一扫而空。 “大爷,你回来了?”时春分看见他进门,眼睛亮了起来。 褚令弯起唇角,接过红杏绞了的热帕子擦手,然后走到桌前坐下,目光落到桌上的食盒上,笑容僵了一下,“我已经在祖母那里吃过了。” 时春分挑眉,知道他误解了自己的意思,笑着打开了食盒,“你先看看再说。” 食盒的盖子揭开,一股凉气扑面而来,时春分将里面的山楂羹端了出来,摆在褚令的面前。 褚令看着食盒里剩下的冰块,方知时春分的用心,他松了口气,伸手接过调羹,淡笑道:“山楂羹消食,冰镇解暑,夫人有心了。” 第88章 好在有莹儿陪我 时春分被他一本正经的话语逗得红了红脸颊,然后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舀起一勺山楂羹送进了嘴中,她的山楂羹甜而不腻,酸而不涩,口感细腻,又带着淡淡的桂花香气,饶是褚令平时在外面吃惯了珍馐百味,此刻简简单单的一口,也令他惊艳不已。 时春分眼看着他的眉目舒展开来,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山楂羹谁都会做,但要做得好吃,可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褚令一口气将整碗山楂羹吃完,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原本一直胀着的胃部,还真的舒服了许多。 “做得不错。” 短短的四个字,时春分便眉开眼笑。 褚令算是摸透了她的脾气,比起夸奖她来,她似乎更喜欢别人称赞她做的菜式。 “大爷喜欢就好。”时春分红着脸道。 她的声音娇软,又带着丝丝喜悦,就这么钻进了褚令的耳朵里,让他觉得怎么听都不够。 但今天才刚刚回来,正是疲惫的时候,褚令也很难生起别的心思,“浴池那边准备好了吗?” 经过在华亭的调教,现在褚令的洗澡水都是由时春分这边派人准备,所以他很自然地开口向时春分问道。 时春分微微点头,却没有要放他离开的意思,“大爷,过两天我想回娘家一趟。” 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跟褚令提起此事,褚令听了之后,很快点了点头,“我陪你一起回去。” “不……不用了。”时春分吓得连忙摆了摆手,虽然褚令已经是她的郎君,但大姑家到底贫寒了一些,褚令这样矜贵的身份,要是贸贸然出现在那里,恐怕会将大姑他们给吓一跳,“我自己去就行了。”她急忙道:“我也只是想找大姑商量一下开茶庄的事情,并没有其他意思。” 这所谓的其他意思,自然指的是褚令之前没有陪她回门。 褚令挑眉,坚持道:“那我更该去了,茶庄的事情,没有人比我更加了解,由我亲自看看,也好知道你大姑能不能胜任。” “啊?”时春分愣了一下,没想到竟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褚令这么一说,她还哪能拒绝,她噘起嘴巴,垂头丧气道:“那好,你想去就去。” 这话俨然带了几分赌气的味道,褚令顿时哑然失笑,他伸手握住时春分的手背,认真道:“你放心,我不是去挑刺的,之前为了母亲的事情,我来不及陪你回门,这次正好一起补上。” 听到这个,时春分微微一怔,她本以为褚令并不会将此事放在心上,想不到他真的一直记得。 原本有些沮丧的心情瞬间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兴奋,“可是……我大姑他们家有些简陋,我怕你去了会不习惯。” “有什么不习惯?”褚令倒是一脸平静,“军营我都住过了,还会怕陋室吗?” 时春分这才放下心来,但还是有些忐忑,“我大姑他们胆子小,你去了之后别这么严肃。” 褚令挑眉,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我平时很严肃吗?” 时春分看着他,小心翼翼地缩了缩脖子,他要是不严肃的话,这世上就没人严肃了。 于是回娘家这件事就这么定了,直到时春分躺在床上休息的时候,还觉得整件事情有些匪夷所思,褚令这么矜贵的儿郎,竟然真的愿意陪她回娘家,这也太突然了点。 虽然定了此事,但也不能一回褚家就迫不及待地跑回去,故而回娘家的日子定在了两日之后,而在此之前,时春分还得先跟老太太等人见上一面。 因为昨天老太太要跟褚令独处,所以她特地没去打扰,但第二天一早,时春分很快带着离燕和余阿兔去了老太太那儿,打算早早地给她请安,令时春分感到尴尬的是,她们一行人过去的时候,柳姨娘也带着褚芊和褚莹在那儿陪老太太聊天。 别看褚莹对时春分处处刁难,但她和褚芊平时在老太太面前,嘴巴可甜的要死,常常哄得老太太开心不已,再加上始终是亲生的孙女儿,虽然是庶出的,却也血浓于水,老太太对着她们两个,心情明显愉悦了不少。 时春分一过来,便将原本欢快的氛围给打破了,众人几目相对,彼此都沉寂了许多。 好在时春分素来沉稳,即便在这种情况之下,也还是恭恭敬敬地俯身给老太太请安,“春分给祖母请安,祖母万福。” 老太太笑了起来,伸手示意她起身,“来来来,来祖母这边做,怎么刚从华亭回来,看起来瘦了不少?” 时春分迅速起身,乖巧地坐到老太太身边,她的确是瘦了一些,只不过是因为奔波劳碌,而多少有所清减。 “可能是路上累了,所以看着清瘦。”她浅浅笑着,在老太太面前,她是发自肺腑地觉得高兴。 老太太微微点头,将她的手拉了过来,轻轻地拍了下,“你跟阿令一去就去了这么久,我老太婆怪想念的,好在你不在的时候,有芊儿和莹儿陪在我身边,总算驱散了我不少寂寞。” 这话便是在为褚莹的回来说话了,时春分看了她一眼,见对方瑟缩着不敢看她,也不知是在老太太面前假装,还是真的去了柳庄一趟,性子收敛了许多。 她的心中有数,对老太太淡笑道:“如此甚好,有两位妹妹承欢膝下,我跟大爷出门在外也觉得安心。” 她特地强调“两位”,便是没有要为难褚莹的意思。 老太太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朝褚莹招了招手,“莹丫头,你不是说等大嫂回来有礼物给她吗?现在还不过来?” 褚莹被老太太点名,立刻从座位底下拿来一沓字帖,恭恭敬敬地承了上来,“大哥大嫂不在的这段日子,莹儿每天都为你们祈福,特地写了几本字帖送给大嫂,希望大嫂喜欢。” 看见她早有准备,时春分才知道柳姨娘一行怕是故意早早地来老太太这儿等她的,她的心中好笑,面上却是不显,迅速伸手接过了字帖,“有劳二妹了。” 第89章 多此一举 那字帖厚厚一沓,满满当当地写着“福”字,虽不是多么珍贵的礼物,却足以窥见写字人的用心,至于这心是用到了祝福之上,还是其他上面,恐怕就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 时春分翻了几页,笑着道:“二妹妹这字确实不错,很有柳姨娘的风范。” 见她主动提起自己,柳姨娘微微挑眉,温和道:“没有的事,跟大奶奶比起来,我们母女俩的字差远了。” 她还是那般温柔恬静,与时春分初见时一样,可时春分知道,这并非她的本来面目。 时春分垂下眸子,笑容不达眼底,“柳姨娘这么说真是折煞我了,我连学堂都没去过,字怎么能比得过你们呢?” 柳姨娘脸色一僵,半晌说不出话来。 时春分是以童养媳的身份待在褚家,所有学业都是私下找先生教的,从来不能像府中的少爷小姐那样去学堂上课,倘若她坚持说褚莹的字不如她,那便是承认了自己的女儿天分一般,连没上过学堂的人都比不过。 褚莹的脸色也有些变了,颇为愤恨地瞪了时春分一眼。 老太太则笑而不语,静静地观察着眼前的一切。 褚芊见势不妙,连忙从座位边拿出一件东西,笑着道:“我也有东西送给大嫂。” “哦?”时春分有些意外地看着她,笑容语气皆是温婉,“我出门在外回来,应该是我给你们带礼物才对,怎么反而成了你们给我送礼?” 老太太却笑得开心,“这说明两个孩子懂事,知道尊敬她们的大嫂。” 褚芊上前将礼物呈上,腼腆道:“这是我亲自给大哥大嫂绣得鸳鸯香囊,祝你们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这话倒是比旁人真诚,时春分放下字帖,笑着接过,“承你贵言。” 褚芊送完礼物,便安静地回了原位,而褚莹则倔强地站在时春分面前没动,似乎还有别的话想说。 她不主动说,时春分也懒得问,她低头轻抚褚芊送的香囊,上面手工精致,的确很合她的心意。 老太太见褚莹站着尴尬,轻咳一声,解围道:“莹丫头,你还有话要跟大嫂说吗?” 褚莹低着头,双手揉着自己的衣角,一副扭捏的模样,“我想跟大嫂道歉,之前的事情是我不对,希望大嫂能原谅我。” 意料之中的话语,连老太太听了,都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一声多此一举。 非要在这个时候旧事重提,不管时春分愿不愿意原谅她,心里都会感到膈应。 柳姨娘的脸色也有些难看,但她知道自己女儿的性子,凡事非要求个结果,才会在这个时候缠着时春分不放。 时春分平静地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之前什么事情,我已经不记得了。” 褚莹尴尬起来,时春分还是没说原谅。 老太太看不下去了,挥手示意她退下,“行了行了,你大嫂刚刚回来,别缠着她了!”她扫了柳姨娘和褚芊一眼,冷冷道:“你们都退下,让我和春分单独说会儿话。” 柳姨娘立刻起身,与褚芊恭敬颔首,“是,祖母。” 褚莹不情不愿地跟了上去,三人一起离开了房间。 她们走了之后,时春分明显松了口气,老太太看着她,笑着道:“真不好意思,这两个孙女儿让你见笑了。” 时春分连忙摇头,摆手道:“二位妹妹乖巧伶俐,有这样的女儿是褚家的福气。” “呵呵……”老太太冷笑起来,“芊儿还算不错,莹儿已经歪了。” 时春分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顿时沉默起来,半晌才憋出一句,“孩子还小,慢慢教。” 老太太看着她,因为衰老而浑浊的眼睛却分外地精明,“这次莹儿回来,是他们欠了你的,你要是有什么不满,大可告诉祖母。你嫁进褚家,就是褚家的人,莹儿不能吃苦,你也不能受了委屈。” 时春分鼻子一酸,险些哭了出来,但她知道,褚家大少奶奶就得有褚家大少奶奶的风度,老太太可以这么说,但她却不能这么做,所以她愣是将眼泪憋了回去,勉强笑道:“人孰无过,二妹妹被发落去柳庄,应该已经知道错了,我又怎么会跟一个孩子计较呢?” 老太太定定地看着她,没错过她脸上的一丝变化,听见她这么说,满意地点了点头,“嗯,你能这么想就最好了,莹儿始终是阿令最疼的妹妹,你肯原谅她,阿令的心里也会轻松不少。” 说到底,还是为了照顾褚令的心情,老太太果然是最疼褚令的人。 聊完褚莹的事情,老太太又问起了他们在华亭的见闻,当然也不忘打听起华亭县主的事情,“这次你们亲自去华亭接她,那个女人怎么还是不肯跟你们一起回来?” 关于华亭县主的心意,时春分也多少听褚令讲了一些,但她不好明说对方已经对褚家死心,只得小心翼翼地措辞道:“可能是因为二爷在那边纳了妾,县主想与他多待一会儿,便暂时没有回来。” 老太太冷哼一声,不悦道:“纳妾又不是娶妻,有什么好不肯回来的?” 时春分也知道这个理由没什么说服力,便补充道:“或许是因为二爷的性情有些变化,所以县主才想多陪陪他。” “哦?”这一点倒是出乎老太太的意料,昨晚褚令跟她谈心,并未提及此事,“阿休他怎么了,性子有什么变化?” 时春分摇了摇头,“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在去华亭之前,她跟褚休并无多少交集,“只是听县主说,二爷好像变得孤僻了一些。” “孤僻?”老太太愣了愣。 印象中,褚休一直是个阳光开朗的少年,与这两个字是完全扯不到关系的。 她虽然一向比较偏爱褚令,但对褚休也是关心得紧,听到这个,便有些坐不住了,“你再详细与我说说。” 时春分绞尽脑汁,挑了几处无关紧要,但却能凸显褚休性格的小事告诉老太太,尽管她言辞十分谨慎,却还是听得老太太愁眉深锁,肉眼可见地担心起来。 第90章 多嘴 “阿休这人从小就阳光开朗,听你这么说的确是变了很多。”老太太叹气道:“也不知阿令是怎么回事,这么大的事竟然一点也没告诉我。” 时春分愣了一下,心情忐忑起来。 原来大爷一点都没说吗? 但事已至此,她也只能开口安慰,“可能大爷只是不想您老人家担心?” 老太太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时春分不说,褚令也不说,可她心里却跟明镜儿似地,能让褚令对此事闭口不提,无非是因为整件事跟他有关。 兄弟失和,不是因为女人、金钱,便是因为妒忌。 褚令从小就比褚休优秀,褚休心里不平衡也是正常的,只是老太太没有想到,他都已经这么大了,才开始嫉妒褚令,这可比小时候开始嫉妒要难办多了。 她看了时春分一眼,知道很难再从她嘴里套出话来,便摆了摆手,“你也退下,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时春分有些担心地看着她,知道是因为自己多嘴,才导致老太太现在心情不好,昨天褚令跟老太太聊了那么久,她还以为褚令早就说了,没想到竟能捂得这么严实,这回倒是她失策了。 老太太见她坐着没动,不由叹了口气,“你不用担心,家里这么多孩子都是我看着长大的,没什么我处理不好的。” 时春分这才起身,恭敬地向她行礼,“春分告退。” 她一走,老太太立刻招了庆嬷嬷上前,冷冷道:“派人去华亭一趟,查查阿休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庆嬷嬷连忙答应,“是,老祖宗。” 时春分从老太太那儿出来,心情沮丧了许多,想不到就算做好了准备,也还是多了嘴。 早知如此,昨晚她应该跟大爷对对口供的。 她向自己的院子走去,没走几步,就听见了离燕的提醒,“奶奶,是大爷和狼毫。” 听到这个,她下意识地抬头,果然看见褚令和狼毫带着几个大夫,匆匆向姜雅的住处走去,对方显然也看到了她,立刻停住了脚步。 时春分本不想上前打扰,见到他们停了,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带大夫去给姜姑娘看诊吗?” 褚令深邃的眸子注视着她,平淡地点了点头,“嗯。” 时春分垂下眸子,避开了他的目光,“那赶紧去,别耽误了。” 褚令的眉心蹙了起来,肉眼可见地变得不悦,“你也是这个家的主人,不该去看看她吗?” 时春分不可置信地抬起了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明知道她跟姜雅不合,还总是逼着她们两个见面,这不是摆明要让她难堪吗? 但她也只是震惊了一会儿,便逆来顺受地点头,“那我跟你一起去。” 褚令的眉心蹙得更紧,俊逸的五官一下子就变得阴鹜暗沉,他没再说什么,径直带着所有大夫转身离去。 时春分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跟在了后面。 一行人来到姜雅的住处,她在这里倒是住得还算安逸,黄鹂和百灵已经搬到了她的身边,轮流照顾她的起居。 看见这么多人过来,姜雅迅速起身,向众人行了一礼,“大公子,大少奶奶。” 褚令伸手,示意她不必多礼,“怎么样,搬到这里还习惯吗?” 姜雅微微点头,笑着道:“大少奶奶安排得很好,我的衣食起居都有人伺候,怎会不觉得习惯?” “嗯。”褚令淡淡颔首,清冷的五官看不出喜怒,“那伤势呢?可有好转?” 姜雅苦笑着摇头,“还是时不时地感到晕眩,整个人头重脚轻,多走几步便看不清路。”她垂下眉眼,悲伤道:“真不知道我这辈子还能不能好。” 褚令面无表情地安慰,“会好的。” 他转身望向狼毫找来的一群大夫,冷冽道:“还不过来给姜姑娘会诊?” 那些大夫连忙应和,纷纷上前,轮流跟姜雅把脉,检查伤口。 趁着他们忙碌的时候,褚令走到时春分身边,习惯性地握住了她,泰然却冷漠道:“去祖母那儿请安可还顺利?” 见他问起此事,时春分纠结了一下,还是决定坦白,“一切都还顺利,只不过……”她一脸胆怯地看着褚令,从眼睛到鼻子都透着“心虚”二字。 褚令挑眉,“嗯?只不过什么?” 时春分咬咬牙,硬着头皮道:“我不小心把阿休的事情说出来了。” 空气明显沉寂了一下,褚令的表情顿了顿,漠然道:“说了多少?” 时春分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也没说多少,但祖母应该会派人去查。” 见她还算醒目,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褚令轻叹一声,伸手弹了下她的脑门,“真是个傻瓜,就算你今天不说,祖母也早晚会知道的。” 时春分被弹的五官拧成了一团,痛苦地摸了摸自己的脑门,噘嘴道:“可我要是今天没说,祖母就能晚几天知道,你也能有更多时间准备,不是吗?” 褚令被她的表情逗笑,轻轻地挽起了唇角,“你知道就好,所以下次别再这么笨了。” 见他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时春分的表情愈发愧疚,“对不起,大爷,我总是给你带来麻烦。” 褚令叹了口气,再次伸手牵住了她,“你不用心存负担,在嫁给我之前,你对褚家的人并不了解,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是正常的。倘若你处处周到,事事八面玲珑,那我这个做丈夫的岂不是无用武之地?” 他都这么说了,时春分自然不会再摆脸色,她笑了起来,反手握住褚令,真切道:“大爷,你真好。” 褚令挑眉,这就叫好了,那他以前还真是做得太多了。 姜雅被一群大夫围着,却还是能准确地透过人群,看见他们二人亲密的样子,她的脸上没有任何变化,心却拧成了一团,想不到经过在县主府的事情,他们夫妻二人的感情还是没有任何变化,甚至比之前更好了。 褚令连时春分是个妒妇都不介意,还有什么能影响到他们的感情呢? 第91章 有你照顾春分,是她的福气。 经过半个时辰的会诊,那些大夫与华亭的大夫一样,都认为姜雅的伤势需要用针灸才能彻底清除脑中淤血,而负责操刀的是整个柳州最德高望重的大夫李回春,他将给姜雅实施为期七七四十九天的针灸,确保她的身体能平安无虞。 今天是第一次针灸,姜雅明显有些紧张,她频频望向褚令,希望对方能过来安慰自己。 褚令注意到了她的目光,正想过去,时春分却突然挡在了他的面前,语气温淡却不容拒绝,“大爷,李大夫要给姜姑娘针灸了,咱们还是别在这儿打扰他们了。” 褚令挑眉,低头望向少女温净的面容,唇角挽起淡淡的笑意,“也好。” 他看了一眼姜雅,徐徐道:“姜姑娘,你针灸完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随时告诉我夫人,她一定会为你安排的。” 找他夫人,而不是找他…… 姜雅脸色白了几分,勉强扯了扯唇角,“是,大公子。” 褚令没再看她,牵着时春分离开了别院。 时春分原本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想阻止褚令跟姜雅亲近,没想到他会这么给她面子,心情一下子愉悦了起来,紧紧握住褚令的掌心,“大爷,父亲那边……我要不要主动过去请安?” 到底是自己的公公,她不想闹得太僵。 褚令停下脚步,望向她,“不用了,你去了也只是吃力不讨好,倒不如好好想想茶庄的事情,等你做出了成绩,他自然会高看你几眼。” 这话倒是真的,时春分微微点头,没再继续坚持。 接下来的两天,她都认真地待在家里研究茶庄的方位,褚令拿了许多地契来给她挑,全都是柳州一等一的好铺子,有了这些筹码,她根本就不用担心其他事情,只要随便挑出一间,再好好装潢就可以就准备开张了。 而在此之前,她先带褚令和余阿兔回了一趟娘家。 跟上次一样,余家早早地收到消息,全家都等在了门口,看见他们的马车到了,余大勇和时翠立刻迎了上来,恭敬道:“大公子,大少奶奶。” 褚令率先下车,他穿着一袭墨色锦袍,衣服上用金线绣着云纹,看起来低调而奢靡,最令人惊艳叫绝的是他的五官,眉峰挺立,眼若星辰,鼻子和嘴巴之间的比例恰到好处,多一分太柔,少一分太刚,饶是余家的人早就听说过无数次他的风姿,此刻亲眼见到也当场愣在了原地,而最令他们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这样矜贵的儿郎下车后第一件事,竟是伸手搀扶时春分下来,那般的体贴入微,足见他对时春分的重视。 时翠一直提着的心放了下来,望向褚令的目光也越来越满意。 时春分在褚令的搀扶下站稳脚跟,向时翠等人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大姑,姑父。” “哎!”那二人忙不迭地点头。 时翠主动凑了上去,握住她的双手,“这么久没见,你好像清减了不少?” “胡说什么呢?”余大勇推了她一把,生怕她得罪褚令,打断道:“春分有大公子照顾,日子不知道过得多好,哪那么容易清减?” 褚令却没领他的情,他看着时翠,淡淡道:“的确瘦了一些,应该是出门在外奔波劳碌导致的,这次回来得好好养养。” 时春分被他说得红了红脸颊,什么叫好好养养,好像她在褚家就是个养尊处优的少奶奶一样。 时翠却十分满意,“大公子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有你照顾春分,是她的福气。” 褚令笑了笑,没有说话。 余大勇则在旁边松了口气,幸好时翠没得罪褚令,不然他们家的摇钱树就没了。 见他们聊得差不多了,余阿兔才慢腾腾地下了马车,“爹,娘!” 看见她出现,余阿虎和余阿豹才冲了上来,一家五口抱头痛哭,“妹妹,你总算回来了,我们好想你!” 见他们哭作一团,时春分的眼眶也红了起来,褚令适时地握住了她的手以示安慰。 他们哭了一会儿,余大勇见褚令和时春分二人干巴巴地站着,连忙收敛情绪,重重地咳了一声,“好了好了,难得大公子和大少奶奶过来,你们这像是什么样子?” 时翠这才反应过来,擦干脸上的眼泪,赔笑道:“不好意思,大公子,让你们见笑了。” “没关系。”褚令罕见地和颜悦色,“久别重逢,是值得高兴。” 余大勇忙着招呼他们,“来来来,都别在外面站着,赶紧进去再说。” 众人进了余家的院子,褚令虽然知道时春分的家境不好,却没想到会差到这个地步,按理说,时春分每年都有托人送银子过来接济他们,怎么还是一副穷困潦倒的样子? 余大勇将他们迎进屋子,热情地招呼褚令坐下,“大公子,这边请。” 褚令面无表情地看着那残旧得好像随时会断的桌椅,站在原地半晌没动。 时春分见此状况,脸色也有些难看,上次她来得时候,大姑家分明还没破成这个样子,怎么这次褚令来了,他们表现得如此潦倒,时春分不是傻瓜,自然能猜到其中的缘故,可也因为能够猜到,所以脸色更加难看。 就在她以为褚令会发火的时候,对方总算迈开步子,在桌边坐了下来。 见他什么都没说,时春分整个人松了口气,颇为埋怨地看了时翠一眼,时翠低着头,压根不敢看她的眼神。 除了他们以外,余阿兔也倍感丢脸,她在褚家待了这么久,当然知道褚令是何等聪明,余大勇耍得这点手段,在褚令面前根本不够看的。 余大勇却仿佛没察觉到眼前的一切似地,乐呵呵地继续招呼时春分,“来来来,春分,你也坐。” 时春分抿紧双唇,一声不吭地坐在了褚令的身边,比起丢脸,她更多地是感到难过,但凡余家有一点点在乎她的感受,也不会在褚令面前做的如此难看。 “爹,娘。”余阿兔忍无可忍地开了口,“桌子坏了就换一张,咱们家又不是没钱,你们要省到什么时候?” 第92章 想请大姑帮忙 见她突然发难,余大勇脸色一变,正要骂人,却再次被余阿兔打断,“我知道你们节俭惯了,可大公子和大少奶奶难得回来一趟,你们这个样子,不知道地还以为褚家亏待了你们。” 这话便说得严重了,饶是余大勇胆子再大,也不敢当着褚令的面承认被亏待了,只得讪笑道:“是是是,的确是爹想得不够周到,明天我就买套新的桌椅,将这些破烂给换了。” 见他们一唱一和,褚令微微挑眉,没有说话。 时春分顺着坡下道:“换不换也没什么关系,只要姑父自己住得舒服就行了。” 她特地强调了“姑父”二字,话语中难掩讥讽。 余大勇又羞又恼,却还得赔笑道:“害,我们都是苦过来的人,节俭成了习惯,还请大公子和大少奶奶不要见笑。” 见他脸皮厚到了这种地步,余阿豹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他不满道:“爹,我们还是去厨房做饭,让娘陪他们就行了。” “是啊。”余阿虎附和道:“大公子难得来一次,你不做几道拿手小菜给他尝尝吗?” “这倒是。”余大勇一心想着在褚令面前出风头,自然不会错过这个献媚的好机会,立刻屁颠屁颠地进了厨房,“你们先聊,马上就可以吃饭了。” 余阿虎和余阿豹也跟着去帮忙了。 见他们终于走了,余阿兔明显松了口气,她看了时翠一眼,主动向褚令致歉道:“对不起,大公子,我爹这人就是这样,一贯地不着边际,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时翠收到她的暗示,连忙附和道:“是啊,大公子,咱们不是买不起桌子,您别放在心上。” 褚令自然不会因为这种事情跟他们翻脸,他淡淡地瞥了她们一眼,平静道:“没关系。” 时春分趁机向她们招了招手,“大姑,阿兔,既然是在自己家里,你们就别拘束了,都过来坐下。” 那二人对视一眼,虽然有些心虚,可还是听话地坐了过去。 四人齐聚一桌,时春分总算感受到了一点家的氛围,就是苦了褚令被三个女人围着,明显有些不太自在,但他的脸上一向没什么表情,所以大家都看不出来。 既然带了褚令回来,时春分就没打算避着他,她望向时翠,主动道:“大姑,这段时间你过得好吗?” 时翠愣了一下,上次时春分回来还是自己关心她,没想到没多久过去,这关心的顺序就反了过来,她的心里又温暖又歉疚,觉得自己还是没做好大姑的职责,反倒要侄女来操心自己。 “我过得很好。”时翠伸手握住了她,反问道:“你们呢?听说去了华亭一趟,在那儿玩得可还高兴?” 提到这个,时春分的眸子不动声色地黯了黯,苦笑道:“还算高兴。” 余阿兔更是低着头不敢说话,生怕时春分说出她想勾引姐夫的事情。 时翠虽然老实,却不是笨蛋,听到“还算”二字,明显愣了一下,但当着褚令的面,她也不好多问,只得笑着道:“高兴就好,高兴就好!” 时春分握着她,迅速切入了正题,“这次我来找你,除了是回来看看大家以外,还有件事想请您帮忙。” “哦?”时翠见她一脸认真,表情也严肃了起来,“你说,只要大姑能做到的,叫我干什么都行。”她甚至忍不住看了褚令一眼,心道不会是褚家欺负了大丫,所以她才跑回来找自己出头。 如果真是这样,她宁可拼着跟褚家断绝关系,也要将时春分接回家住。 大不了就在家里做个弃妇,她还是养得起她的。 时春分看见她的表情,知道她误会了,不由笑着道:“大爷要让我在柳州开间茶庄,铺子里缺一个账房,我想请大姑过去帮忙。” “啊?”这回时翠是真的愣住了。 她没听错? 她一个在家煮饭的妇人,褚家要请她去做账房? 见她一脸不可置信,余阿兔喜滋滋道:“娘,是真的,表姐知道你以前帮别人管过账,所以想把这么大的担子交给你。反正我和两个哥哥都已经长大了,你也不用继续在家里照顾我们,不如去帮表姐做事,还能赚点银子。” 听见她说,时翠才有些相信,只是仍然缓不过神来,“可……可我只是半吊子水平,哪能担此大任?” “没关系。”时春分笑着道:“我也是第一次做生意,大爷还不是放心把偌大的茶庄交给我管?如果你肯来帮我,我相信我们姑侄联手,一定能在柳州干一番事业的。” 时翠被她说得心潮澎湃起来,但还是有些犹豫,“可是……哪有妇道人家在外面抛头露面做生意的?而且你跟大公子才刚刚成亲,就这样跑去忙茶庄的事情,会不会不太好?” 最重要的是他们连个孩子都没生,万一时春分在外面做生意的时候,褚令看上了别人,她没个孩子傍身,在褚家是很危险的。 当然这一段话,她是怎么也不敢当着褚令的面说的,只是忧心忡忡地看着时春分,觉得她这个决定实在太草率了些。 这回不等时春分回答,褚令就开口道:“大姑不用担心,我们褚家是商贾之家,历代主母都要学着打理生意,这是春分的功课,所以她必须得做。” 听见他笃定的话语,时翠的表情也凝重起来,半晌才点了点头,“那……那好。”她看向时春分,真挚道:“我去帮你就是了。” 赚不赚钱倒是其次,听褚令的意思,这是褚家对时春分的考验。 时春分从小在褚家养尊处优,压根就没有出去抛头露面过,而她这个做大姑的别的本事没有,这几十年来都混迹在市井之中,多少能帮她一点。 时翠虽然畏惧褚家的势力,却也不想让他们觉得时春分的娘家没人,只要大丫需要她,她这个做大姑的,随时都可以挡在她的前面。 听见她答应了,时春分立刻高兴起来,“谢谢大姑!” 第93章 别怪大姑多心 四人聊了一会儿,余大勇三父子很快把酒菜端了上来,都是普通的家常小菜,时春分原本有些担心褚令会吃不惯,没想到他还算适应,反倒是她自己因为钻研厨艺而把嘴巴养刁了,只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酒过三巡,趁褚令和他们父子三人聊得还算开心,时翠悄悄地将时春分和余阿兔叫到一边,笑着道:“还是让他们男人去喝酒,我们女人可以趁机叙叙旧。” 三人进了里屋,时翠迫不及待地抓着时春分,追问道:“大丫,你老实告诉大姑,大公子是不是在华亭欺负你了?” 时春分没想到她还会想着这件事,心里一阵感动,“没有的事。” 她的确是受了委屈,但并不能怪褚令,只能怪自己太蠢,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人算计。 时翠细细地打量着她,见她不像说话,一直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她拉着时春分坐下,轻叹道:“你别怪大姑多心,褚家那样的人家实在是太复杂了,大姑怕你斗不过他们。” 见她一语中的,时春分沉默起来,下意识地看了余阿兔一眼。 余阿兔立刻上前解围,“娘,你别杞人忧天了,姐夫对表姐可好了,还亲自陪她回来,以他这样的身份,根本不用踏足咱家也无人敢怪他,可他还是来了,这不足以说明他对表姐的重视吗?” 理是这么个理儿,但时翠听见她一副瞧不起自家的样子,心里颇有几分不悦,“他这样的身份怎么了?他这样的身份对你表姐不好,咱家也是要去找他的!你才去了褚家几天,就处处觉得自己低人一等,像个什么样子?” 余阿兔脸色一白,没想到自家娘亲会这么说她。 时春分立刻打起了圆场,“好了,大姑,阿兔说得也是实话,在褚家那样的门第,阶级的确比什么都重要。” 时翠哼了一声,她只是怕余阿兔忘本而已。 跟时春分从小被养在褚家不同,她这个做娘的很清楚余阿兔是什么德性,虽然瞧不上她爹,却多少沾了一点她爹的市侩,这种市侩到了富贵人家会变得更加膨胀,她很怕余阿兔会因此而长歪。 好在她马上就要去茶庄工作,以后有更多机会跟余阿兔见面,到时候再好好管教她也不迟。 三人聊了一会儿,走出屋子的时候,余大勇等人已经知道了时翠要去茶庄做事的事情,一个个都兴奋不已,余大勇虽然有些嫉妒,但有得赚总比没得赚好,所以也只是不平衡了一小会儿,就兴高采烈地庆祝起来。 “臭婆娘,怎么这么久才出来?大公子说让你去茶庄做事,还不赶紧过来敬他一杯?”余大勇吆喝道。 听见他对时翠的称呼,时春分不禁皱了皱眉头,但时翠却若无其事地上前,笑着道:“来了来了。” 余阿兔也见怪不怪,扶着时春分紧随其后。 众人重新坐下,时翠在余大勇的要求下,敬了褚令一杯,“大公子,谢谢你关照我们,以后还得劳烦你继续照顾春分。” 褚令站起身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无妨。” 时春分见他的脖子都红了,知道刚才余大勇一定灌了他不少,立刻道:“时辰不早了,今日我们也该回去了。” 褚令望向她,不知是不是喝醉了的缘故,那双眸子自带撩人的蜜意,“好。” 见他们这么快就走,余大勇一脸失望,他看了两个儿子一眼,突然眼珠一转,把他们推了上去,“春分啊,既然连你大姑都能去茶庄干活儿,不如也顺便关照关照你两个哥哥?” 余阿豹没想到他会提出这种要求,顿时不满地瞪了他一眼,“爹,你胡说什么呢?我们自己没活儿干吗?!” 余阿虎倒是求之不得,乐呵呵地附和,“我看挺好的,能一家人在一起做事,这是很难得的机会。” 时春分蹙了蹙眉,脸色有些挂不住了,余大勇实在是太贪婪了。 时翠和余阿兔对视一眼,二人谁也不敢说话。 眼看气氛有些尴尬,褚令抬了抬眼皮,淡淡道:“这样也好,反正茶庄的人手不够,有二位表哥帮忙再好不过。” 虽然大家的确是亲戚关系,但听到褚令这样矜贵的儿郎称他们为“表哥”,那二人的表情还是怔了一下。 就连余阿豹的脸色也缓和了许多,他看着褚令,一字一句道:“谢谢大公子的提携,但我们有自己的生意,就不过去给你们添乱了。” 褚令挑眉,没想到余家还有个有骨气的。 余阿虎倒是很想过去,但听见余阿豹这么说,也只得讪笑道:“是啊,有娘过去帮忙就行了,若是实在不够人手,我们再过去也不迟。” 余大勇气得上去就给了他们一人一个巴掌,“你们两个臭小子乱说什么,什么自己的生意,你们的生意能比得上褚家?” 时翠适时地上前将他拉住,“好了好了,孩子们不愿意就算了。” 余阿兔则暗暗松了口气,若是连两个哥哥都跑到褚家帮忙,那外人会如何看待他们一家,连带着她的脸上也没有光彩。 时春分看见他们乱成一团,无奈地摇了摇头,她伸手扯了扯褚令的袖子,轻声道:“我们走。” 褚令低头看向她,语气也变得温柔,“好。” 二人牵手走出余家,时翠等人才反应过来,连忙追了出来,“大公子,春分,慢走!” 余阿兔跟在他们身后,表情有些不舍,这次回来她都没来得及跟家人单独相处,就这么匆匆忙忙地回去了,她虽然贪图褚家的富贵,却也留恋亲人的温暖。 时春分瞥见她的表情,很快明白过来,主动道:“阿兔,你今天留在这里,明天再让大姑他们把你送回褚家。” 听到这个,余阿兔喜出望外,忙不迭地点头,“谢谢表姐!谢谢表姐!” 时春分笑了笑,这才放心地上了马车,褚令已经坐在马车里等她了,他的身上带着浓浓的酒气,表情却很清醒,“你倒是对这表妹很好。” 第94章 不是酒醉我,那就是你醉我了。 时春分在褚令身边坐定,才苦笑道:“她始终是我唯一的妹妹。” 褚令垂下眼眸,没再说什么,大概是他的兄弟姊妹太多,所以完全无法理解时春分对手足的珍视,即便是他曾经疼爱有加的褚莹,在她犯错之后,他也磨灭了所有的温柔。 见他沉默不语,时春分主动伸手去按摩他的头部,“刚才我不在的时候,姑父是不是给你灌了很多酒?” 褚令嗯了一声,舒服地闭上了双眼,“你大姑跟着这样的人,真是委屈她了。” 他如此直白,逗得时春分笑出了声音,“可不是吗?大姑一辈子行善积德,偏偏姑父却如此市侩。” “他也不是一无是处。”褚令揶揄道:“你要是有他一半脸皮,就没人敢欺负你了。” 时春分愣了愣,下意识地抿紧双唇,把手缩了回来,“大爷这是嫌弃我了?” 褚令睁开眼,看见少女娇俏嗔怒的模样,唇角不自觉地挽起,他将她的手抓了回来,认真道:“还疼,继续按。” 时春分撇了撇嘴,却是没拒绝他的要求,继续给他按摩头部。 二人沉默起来,马车里却莫名地飘荡着一股旖旎的氛围。 时春分按了一会儿,褚令的头疼似乎有所缓解,他抬起眸子,见时春分还是气鼓鼓地,不禁失笑道:“以前你在褚家,脸皮薄大不了就躲在自己屋子里,没人会说你什么,可将来出去做生意,难道也三句话就脸红,受了气就掉眼泪,这让外面的人怎么想?” 听见他这么说,时春分垂下眸子,没有出声。 褚令抬手制止了她的动作,将她的手握进掌心,“其实你大姑家不是一无是处,至少你那个二表哥还有点骨气。” “二表哥?”时春分愣了一下,很快想到了余阿豹那张傲娇的脸,不由好奇道:“大爷觉得他是可造之材?” 褚令微微摇头,“是不是人才倒不一定,但总比你姑父他们强。” 时春分倒是没想过这些,毕竟男女有别,她也不敢对两个表哥过分关注,更何况就算余阿豹是个人才又如何,她还能像提携余阿兔一样去提携他吗? 那可是会被人说闲话的! 褚令看出了她的纠结,淡淡道:“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会关照一下他的生意。” 至于他能不能把握住机会,那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 时春分心中一喜,下意识地倾过身子,靠在了褚令的肩膀上,两眼发亮地看着他,“真的?” 少女双目盈盈如水,嘴唇不涂自润,着实撩人而不自知。 褚令低头看着她,下意识地吻了上去。 时春分唔地一声,整个人瞪大了双眼,这可是在马车上,万一车帘被风吹起,被人看见可怎么办? 她下意识地退了一下,没想到反而激起了褚令的征服欲,他伸手扣住她的腰肢,迅速加深了这个吻。 时春分又急又恼,却又不敢做大幅度的动作来制止他,嘴里也不敢发出声音,只能瞪大双眼,由着他予取予求。 一吻完毕,时春分几乎有些透不过气来,褚令却气定神闲地退回自己的座位,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完全看不出他刚才做了怎样的禽兽行径。 时春分恼怒地瞪了他一眼,头一次有些想骂他,光天化日在马车之内,褚令就敢这样对她,实在是太放浪形骸了一些! 早知道她说什么也不让余阿兔留在余家,这样就不会给褚令可乘之机了。 褚令正襟危坐地睨了她一眼,见她一脸被轻薄了的样子,不禁有些好笑,“更亲密的事都做过了,还怕这个?” 时春分连忙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咬牙切齿道:“你别乱说话,车夫在外面听着呢!” 少女的手柔软无骨,捂在褚令的嘴上带着淡淡的香气,惹得他的眸子又是一沉,里面隐隐燃烧着炽热的火焰。 时春分察觉到了,连忙把手缩了回来,红着脸道:“这里可是外面,大爷请自重。” 褚令挑眉,把头凑了过去,“换言之,在家里就可以了?” 时春分的脸色更红,简直想堵住褚令的嘴巴,明明刚才他们聊得还是正经事儿,怎么一会儿的功夫就这样了? 褚令见她的脸红得快滴出血来,也不继续逗她了,他轻叹一声,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不知道你姑父给我喝得什么酒,让我变得如此孟浪。” 时春分本来还在生气,听见他这么说,噗嗤一下笑出声来,“你就赖!那可是他们自己酿的竹叶青,哪能让你醉成这样?” 见她笑了,褚令也弯起了唇角,他低下头,贴着时春分的耳边,淡淡道:“不是酒醉我,那就是你醉我了。” 他说话时的热气喷在时春分的脸上,本就让她面红心跳,再听到这般动人的情话,她仿佛觉得整个世界都静止了。 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时春分暗暗想道。 二人回了褚家,褚令洗完澡睡了一觉,酒气才彻底散掉。 第二天早上,他被叫去了褚严的书房,显然是被兴师问罪了。 “回来了这么久,要是老子不找你,你是不是就不打算见我这个爹了?”褚严愤愤地看着他,向来儒雅的人此刻莫名地有些狰狞。 褚令垂着眸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我以为没把母亲带回来,爹你不想见我。” 这话说得褚严一噎,随即更加恼怒,“你也知道你没办成事啊?去了华亭两趟,竟然都空手而回,我要你这个儿子有什么用?!” 褚令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爹要是有把握的话,可以自己去请母亲回来。” 褚严勃然大怒,“我要是请得动的话,还要你干嘛?!” “你请不动,我就请得动了?”褚令有些好笑,“她是你的夫人,还是我的夫人?” “你还好意思说。”褚严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他,“要不是你,你娘会被气得回华亭吗?你说你,娶什么人不好,非要娶个童养媳。自己娶也就罢了,还要祖母给你顶罪,害得你娘真以为我偏袒了你祖母!” 第95章 连带着他的心也软了 “呵呵……”褚令冷笑起来,反问道:“难道你没有偏袒吗?” 他有没有利用祖母出面是一回事,褚严有没有站在自己妻子那边又是另一回事。 在自己的母亲和夫人之间,褚严选择了母亲,这是不争的事实。 “我……”褚严一噎,许久许久,一脸颓然地瘫在了椅子上,“换成是你,你会怎么做?” 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 老太太一手撑起整个褚家,他这个做儿子的怎么忍心让她失望? 褚令嗤笑一声,眼里满是讥讽,“就算没有祖母,你也对不起娘,又何必在此惺惺作态,好像自己多么为难似地。” “你?!”褚严竖起了眉毛,“怎么跟老子说话的?” 褚令背起双手,声音冷静到褚严心惊,“你是我爹,母亲也是我娘,你想让我站在你这边,也得看看自己值不值得偏袒。” 如果没有时春分的事,或许他还会以儿子的身份同情褚严几分,可他前脚气跑了华亭县主,后脚又试图以家翁的身份欺压自己的儿媳,再想让褚令尊重他,恐怕是很难了。 褚严看着眼前疏离冷漠的男人,一瞬间有些恍惚,原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儿子已经长到这么大了,大到可以明辨是非,轻易地拆穿他这个做父亲的伪劣的一面,他垂下眸子,苦涩地笑笑,“在你心里,我一定配不上你娘对不对?” 褚令冷冷地看着他,没有说话,但他的态度已经表明了一切。 何止是配不上,简直是浪费了这么多年的光阴。 褚严苦笑着摇头,“你还是太年轻了。” 年轻到以为这世间爱情总要以般配衡量,可在爱情里,般配是最廉价的东西。 他跟华亭县主之间,苦苦维系着的人从来都不是他。 他的所有放纵和肆无忌惮,全都是对方给他的底气,当对方不再像以前那么爱他,这底气自然就没有了,而他也终于解脱了。 褚令拧起眉头,只觉得褚严又在为他自己找借口,他这一生都是这样,前半生躲在老太太后面,后半生躲在华亭县主后面,从来没有直面过自己的懦弱,这样的父亲又如何能让他这个做儿子的尊重得起来? 似是察觉到他的心声,褚严收敛了笑容,认真道:“那你呢?你跟时春分难道就称得上般配吗?倘若有一天她像我一样被千夫所指,所有人都觉得她配不上你,你也会像你母亲离开我那样,毅然地离开她吗?” “呵!”褚令只觉得好笑,“那你大可放心,至少春分不会纳个柳姨娘回来碍我的眼,父亲与其担心我跟春分之间的感情,倒不如好好想想自己和母亲之间还有没有得救!” 说完,他便拂袖而去,也懒得管褚严如何在他身后大发雷霆。 从褚严的书房出来,褚令没走几步就看见褚莹站在远处等他,他的眉心蹙了蹙,脚步也缓了下来。 “大哥哥!”褚莹一看见他出现就两眼发亮地冲了过来,一把抱住他的双腿,“我好想你啊!” 褚令停住脚步,看都没看她一眼,“你又想玩什么把戏?” 他丝毫没有掩饰自己语气中的不耐,听得褚莹整个人愣了一下,小嘴一撇,声音里也带了哭腔,“你还在怪我吗?” 褚令退后一步,避开了她的拥抱,甚至一撩衣摆,任由褚莹被他甩到摔在了地上,“你那么有本事,我哪敢再靠近你,不怕你回头在父亲面前冤枉我吗?” 褚莹整个人摔在地上,手掌也擦破了皮,但更令她难受的是褚令的态度,字字句句都像刀子一样插在了她的心上。 “大哥哥,你别这么对我。”她的眼泪涌了出来,看上去十分可怜,“我真的知道错了,在柳庄的时候,我每天都在后悔,后悔自己不该那么贪婪,想独占你对我的宠爱。”她爬了两步,伸手抓住褚令的衣摆,眼泪掉个不停,“可谁叫你以前对我那么好呢?好到我以为自己可以为所欲为。嫂子进门之后,我害怕自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做你心里最宠爱的妹妹,所以才会鬼迷心窍,一而再再而三地去陷害她。”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手还紧紧地揪着褚令的衣角,好像生怕他跑了似地。 褚令心中一动,总算低头看向了她。 不知是不是在柳庄吃了苦,褚莹也明显瘦了不少,她还是长身体的时候,这样下去可不行。 到底是自己的妹妹,褚令脸上虽然冰冷,语气却缓和了许多,“知道自己错了,就该好好改过,在我面前哭有什么用?” 褚莹心中一喜,忙不迭地点头,“我知道了,大哥哥,我知道了!” 见她态度诚恳,褚令轻叹一声,伸手将她扶了起来,“以前把你宠成这样,我也有一定的责任。莹儿,你要记住,想得到别人的爱护,应该用自己的真心去交换,而不是以为靠算计和蛮横就能得到一切。这次你算计得是家里人,不会真的把你怎么样,可他日若是算计了外面的人,别人可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他说得真挚且严肃,听得褚莹恍了恍神。 但很快地,她迅速点头,抽抽搭搭地道:“我知道了,大哥哥,我以后会学着做一个真诚的人。” 从褚莹那里离开,褚令想到刚才所发生的一切,不禁好笑地摇了摇头,也不知是不是跟时春分待得久了,连带着他的心也软了,明知褚莹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悔过的性子,可他还是选择了原谅。 或许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做一个仁慈的哥哥,总比做一个铁石心肠的哥哥要容易得多。 —— 褚令这边所发生的一切,时春分并不知情,此刻她正忙着接待大姑,整个人十分高兴。 昨天她将余阿兔留在了余家,今天一大早时翠就将她送了回来。 她难得过来一趟,时春分怎么忍心让她立刻就走,便借口要谈茶庄的事情,兴高采烈地将她骗了进来。 第96章 大姑来了 时翠还是第一次来褚家,虽然早就听说了褚家的奢靡,可眼下亲眼看到,还是被震撼得合不拢嘴,到了这种地方,她才真切地感受到,人与人之间真的是分三六九等的,难怪余阿兔来了之后也傲气了不少,就算在褚家当个丫鬟,只怕也比外面的平头百姓要富贵得多。 时春分热情地招呼她坐下,还吩咐红杏和绿桃拿了许多时翠没吃过的茶点过来。 但时翠还是一脸拘束,坐在这么昂贵的红木椅子上,她觉得自己的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摆了。 时春分看出了她的局促,立刻吩咐红杏和绿桃退下,只让余阿兔留在房间伺候。 屋子里只剩下了自己人,时翠果然轻松了不少。 “大姑,你尝尝这个。”时春分热情地递了块玫瑰奶酥给她,她记得小时候在大姑家,每天晚上时翠都会端一碗牛乳给她,说是喝了能长身体,可当时余家十分贫穷,家里的条件并不算好,全家只有她能得一碗牛乳,连余阿兔都没这个待遇,所以如今时过境迁,不管余家的人是怎么对她,她心里都很清楚地知道,至少大姑是真心待她的。 时翠伸手接过,在时春分的期待中咬了一口,玫瑰清甜,奶酥香脆,一口下去齿颊留香,真是吃得人舌头都快掉了。 “嗯,好吃!”饶是她并不嘴馋,也忍不住连吃了三块,才依依不舍地停了手。 时春分疑惑地看着她,“大姑怎么不吃了?” 时翠接过余阿兔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好笑道:“我又不是来吃饭的,咱们正经事还没谈呢!我哪吃得下?” 听见她这么说,时春分才意识到她把自己随口说的借口当了真,她以为自己真的是来谈茶庄的事情的,所以连点心都不肯多吃。 时春分有些无奈,却也不忍扫她的兴,只得似模似样地开口道:“茶庄的地址我已经选好了,就在东门大街上,那里的人不算富裕,也不算贫苦,有买茶的能力,也不会对苦味太过挑剔,正是卖九苦丁的好地方。” “嗯。”时翠微微点头,她不懂选址的事情,只觉得连时春分都这么说了,那便一定是个好地方,“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张?” “暂时还没这么快。”时春分坦言道:“茶庄还没有开始装潢,名字和装修都得好好想想。” 既然要做,就得做到最好。 虽然褚家有的是钱让她亏,但时春分并不想放弃证明自己的机会,所以在开始之前她会格外谨慎,确保每一步都没有差错。 “是得慎重一点。”时翠点头道:“别看咱们柳州富裕,但每年做生意亏了的人也不少,像咱们隔壁街的王大婶,她儿子就是开了间面摊,不到半年就干不下去了,现在全家回去种田了。” “噗!”余阿兔忍不住笑出了声音,“娘,他们那小门小户的,怎么跟褚家比?” 别的不说,光是时春分的茶庄倒了,也不可能跟他们一样回家种田。 “怎么不一样了?”时翠没好气道:“面摊的生意虽小却也是生意,连一个小小的面摊都那么难经营,更何况是一个偌大的茶庄?” 这话倒是说进了时春分的心坎里,她从未做过生意,就算现在去开一个面摊,也未必能够经营得下去,更何况是偌大的茶庄,时翠的担心不无道理。 “大姑说得没错。”时春分很快道:“咱们的确要从长计议,不能辜负大爷对我的信任。” 亏了钱事小,这次生意败了,她休想在褚家抬得起头来。 她想了想,主动道:“这样,大姑,既然你已经来了,不如中午在这儿吃饭,下午再陪我去茶庄的地址看看,万一有什么不适合的地方,咱们也好及时换间铺子。” “这样也好。”有关茶庄的事情,时翠是不会推辞的,“要不要叫上大爷一起,他始终是最有经验的人,有他给我们意见就更有把握了?” 时春分犹豫了一下,微微点了点头,“那好。” 反正褚令今天在家,现在麻烦他总比将来生意失败了再麻烦他好。 她望向余阿兔,吩咐道:“你去通知离燕,让她去请大爷回来,就说大姑来了,我有事想与他商量。” “好。”余阿兔一口答应,恭恭敬敬地退下了。 见她这么懂规矩,时翠一脸欣慰,“春分,还是你会教,阿兔没来多久,现在看上去有模有样,也像个知书识礼的人了。” “哪里的话。”时春分好笑道:“也要阿兔她自己争气,才能学成这个样子。” 时翠叹了口气,“不管怎么样,大姑都要谢谢你。” 自己的女儿她自己知道,余阿兔以前在家里就是个刺头儿,连她爹都敢顶撞,更别说别人了,现在明显收敛了不少,人也不像以前那么鲁莽,光是这一点,就足以令她放心很多了。 见她说得真挚,时春分的眸子不禁闪了闪。 幸亏自己再给了余阿兔一次机会,不然若是她被赶回余家,大姑的心里该有多伤心啊? 余阿兔传完话,很快就回来了。 没过多久,褚令也收到离燕的通报,匆匆赶了回来。 他回来的时候,屋内已经摆满了各色美食,时春分正在陪时翠用膳。 见他进门,时翠吓得连忙起身,怯怯道:“大公子。” 褚令的脚步顿了一下,迅速摆了摆手,“大姑无需多礼。” 他知道时春分跟这个大姑感情最好,所以对她也十分客气。 时翠这才放下心来,在时春分的示意下,重新坐回了原位。 褚令走了进来,迅速坐到了她们身边,笑着道:“大姑来了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害得我现在才赶回来?” “不是已经派离燕去叫你了吗?”时春分微笑道:“况且你贵人事忙,我哪能时时刻刻都把你绑在身边?” 听到这个,褚令黑白分明的眸子变得幽深起来,定定地望向她,“你愿意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见他们二人如此公然地打情骂俏,时翠轻咳一声,尴尬道:“我是送阿兔回来的,听说茶庄有事要我帮忙,便跟了进来。” 第97章 不速之客 褚令的目光这才从时春分身上移开,淡淡道:“原来如此。” 时春分趁机道:“下午我们要去东门大街上看看铺子,你有没有空陪我们去?” 褚令睨向她,似笑非笑道:“你都把我叫来了,还问我有没有空?” 时春分缩了缩脖子,连忙夹菜堵住了他的嘴巴,“大爷,吃菜。” 众人在府中用过晚膳,便一同乘马车去东门大街,时春分挑选的铺子位于街道正中,旁边还有几道岔路,不管人流还是方位都是上上之选,再加上这间铺子坐北朝南,占地面积整条街最大,的确令人眼前一亮。 众人进了铺子,全都兴奋不已,褚令主动道:“想好茶庄叫什么名字没?” 时春分迅速点头,“既然是以卖九苦丁为主,那就叫九苦茶庄!旁边还可以挂一副对联,看世间百态,品华亭九苦。” “好主意!”时翠的眼睛亮了起来,“读过书的,就是不一样。”她推了余阿兔一把,叮嘱道:“跟你表姐学着点儿!” 余阿兔讪笑两声,点了点头。 时春分下意识地看向褚令,询问道:“你觉得呢?” 褚令儒雅地笑着,“我觉得不错。” 时春分嗔了他一眼,不知是不是在大姑面前的缘故,他总是装成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倒叫她有些不适应了。 褚令装作没看到她的眼光,领着他们上了二楼,“将来你们就在这里谈生意和休息,底下还有地窖储存货物。” 众人微微点头,余阿兔顺手打开了二楼的窗户向外望去,见茶庄外面有好几间酒楼,不由兴奋道:“这里人来人往,还有那么多间酒楼,生意很难不旺。” 时春分走了过去,见那几间酒楼的招牌边都挂着大大的“漕”字旌旗,脸色顿时微微一变,“这是漕帮的地盘?” 褚令淡淡点头,“没错。” 他看着时春分,安慰道:“漕帮的地盘遍布整个柳州,你想避开他们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更何况他们不像我们褚家,女子是不能插手生意的,所以你不用担心会遇到翁小环她们。” 听到这个,时春分才放下心来,“那就好。” 众人巡视了一圈,都觉得这间铺子不错,便定下了在此开张,褚令见大家难得出来,便主动提出了一起去对面的酒楼吃饭,也好趁机熟悉一下周围的环境。 时翠本想推辞,但见时春分一脸期待地看着她,不得不点头答应。 众人一起进了漕帮的酒楼,因为有褚令在的缘故,所以时春分并不紧张,倒是掌柜的看见他们一群人进来,整个人如临大敌。 “褚公子大驾光临,真是有失远迎啊!” 看见掌柜的热情地迎上来,时春分疑惑地看了褚令一眼。 褚令微微耸肩,他没来过这里,也不知道掌柜的为什么会认识他,或许是因为他的长相和身份,对方曾经见过他也不一定。 褚令没有多想,向对方微微颔首,“麻烦帮我们准备一个雅间。” 掌柜的连忙点头,“好嘞。” 他们说话间,已经有不少人向褚令这边看了过来,本来他就长得惹眼,再加上刚才掌柜大声嚷嚷,几乎整个一楼的眼光都被吸引了过来。 “是褚令诶,传说中的柳州第一才俊!” “果然生得面如冠玉,比女人都好看!” “旁边那个是他夫人吗?怎么看着那么普通?” “听说他夫人是个童养媳,也不知道用什么腌臜手段爬上了嫡公子的床,不然谁家会允许一个童养媳做嫡夫人?” 尽管褚令一行人进雅间进得很快,可还是不可避免地听到了几句,时春分脸色一白,下意识地看了褚令一眼,见对方并无反应,心里一阵失落,他大概也很嫌弃自己给他丢人。 时翠和余阿兔自然也听到了,但她们什么都不敢说,默契地低头望地,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四人就这样安安静静地落了座,唯独掌柜一脸兴奋地给他们介绍酒楼的菜式,褚令见大家都没有点菜的意思,便做主点了一桌特色菜,然后吩咐掌柜的派人守好雅间的门,不要让无关紧要的人过来打扰他们。 掌柜的嘴上答应,却在走了之后,很快带回来一位不速之客。 那人二十出头的年纪,一身黑色短衫,腰间别着佩刀,红色的绸裤扎进短靴,一看就是习武之人,他气势汹汹地闯进褚令等人的包厢,冷冷地扫了众人一眼,目光最后落在了褚令身上,“你就是褚家大少爷褚令?” 在他闯进雅间的那一刻,褚令的脸色就冷了下来,他这人不怒则已,一怒起来周遭都透着彻骨的寒意,听到那人的质问,他不仅没有回答,还目光沉沉地望向了躲在那人身后的掌柜,“堂堂漕帮,连客人的雅间都守不住吗?” 掌柜的脸色一白,不敢去看褚令的目光,额头掉下一颗斗大的汗珠。 见褚令完全忽视了他,闯进来的那人眉毛一竖,拔出佩刀砍在了桌上,“老子问你是不是褚令?!” 刀锋一亮,在场女眷都忍不住惊叫出声,时春分相对来说比较冷静,却也被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褚令察觉到她的惊吓,原本就冷的五官变得更加森寒,他的目光落在那人的刀上,讥笑道:“堂堂漕帮大少爷,连自报家门都不会吗?” 那人愣了一下,对他怒目而视,“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 褚令拿起根筷子,敲了敲还停在桌上的刀,讥诮道:“漕帮传家之宝的斩海刀,翁大公子用来砍桌子会不会太浪费了一点?” 翁振海眯起双眼,把佩刀收了回来,冷冷道:“传闻中褚家大少爷洞岩观火,处事不惊,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见他把刀收了回去,时春分等人才松了口气,只是仍然一脸紧张地盯着他,生怕他一言不合就跟褚令动起手来。 褚令伸手牵住时春分,漫不经心地把玩她的手指,简简单单的动作却让她的心里安定了不少。 褚令头都没抬,淡淡道:“传闻中漕帮大公子鲁莽冲动,倨傲无礼,今日一见也果然并非虚名。” 第98章 跟我讨教,你还没有资格 “你?!”翁振海没想到褚令会这般不将他放在眼里,他的脸色难看起来,目光也变得狠厉,“姓褚的,你别以为自己武功是柳州第一就能目中无人,当初你们夫妻俩在茶会上羞辱我妹妹的事情,我还没跟你们算账,什么柳州第一,也不过是两年前的事了,今日我就连本带利,向你讨教一下!” 说着,他手中佩刀亮出,直奔褚令而去。 褚令目光一凛,飞快地将时春分松开,伸手去挡翁振海的攻击。 翁振海的刀锋凶猛,一刀劈过来,连坐在旁边的时春分等人都感觉到了一阵疾风来袭,她们下意识地侧身躲避,不过眨眼的功夫,就看见那把刀在褚令面前停了下来。 时春分等人甚至没看清褚令是如何出手的,就看见他面不改色地用筷子将翁振海的刀夹住,而翁振海似乎用尽了全力,也无法将手中的刀前进半分。 “跟我讨教,你还没有资格。” 褚令手中的筷子一动,便借着刀的力量将翁振海整个人推了出去,翁振海踉跄了几步,好不容易站稳身子,却发现手中的刀已不见,一抬头竟已落在了褚令手中。 “还给我!”他本能地上前几步,伸手想抢。 褚令一亮刀子,直指他的脖颈,“劝你最好不要乱动。” “大公子!”眼看翁振海有难,一直躲在旁边不敢吭声的掌柜的总算冲了过来,跪在褚令的面前,“褚大少爷,求你高抬贵手,饶我家公子一命!” 褚令看都没看他一眼,而是冷冷地望向翁振海,讥笑道:“斩海这样的好刀,你也配用?” 翁振海僵在原地,鬓角渗出几滴汗水,却仍在强装镇定,“姓褚的,你不要乱来,我是漕帮大少爷,你敢碰我一根毫毛,整个漕帮便会将你褚家踏平。” “呵!”褚令嗤笑起来,“就凭你们?” 别说踏平褚家,只怕还没走出漕帮,他就能让他们缴械投降。 听见他语气中的不屑,翁振海的脸色又白了几分,他咽了咽口水,紧张道:“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这句话该我问你才对。”褚令握着斩海刀,笑得儒雅温和,却令人胆战心惊,“我跟我夫人好心过来光顾,你一言不合进来就要砍人,倘若我技不如人,现在岂不是已经死在了你的刀下?” “就是!”余阿兔素来胆大,缓过神之后,立刻附和道:“堂堂漕帮大少爷光天化日之下偷袭,就算我家公子现在杀了你,也不过是自卫而已,你们漕帮没资格来找褚家的麻烦!” “是啊!”时翠也壮着胆道:“你们出手在先,我家姑爷自卫在后,就算告到天子面前我们也理直气壮。” 翁振海原本还能强撑,听见她们这么说,心里顿时打起了鼓。 原本漕帮的势力就比不过褚家有华亭县主撑腰,再加上这次他的确理亏,想在褚令面前争回颜面,恐怕是不可能的事情,为今之计,只有尽快服软,以免造成更大的损失。 这样想着,翁振海双腿一软,朝褚令跪了下来,“褚兄,你行行好,这次事情的确是我不对,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计较。” 褚令看着他,唇角勾起一抹嘲弄的弧度,“刚刚不是还说要为妹妹出头,连本带利地向我讨回公道?” “不不……不敢了。”翁振海赔着笑道:“整件事是一场误会,本就是我妹妹不对,岂能怪在你们头上?” 见他话锋转得如此之快,时翠和余阿兔忍不住笑出了声音。 唯独时春分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从头到尾都没说一句话。 褚令察觉到了不对,转头看了她一眼,对翁振海冷冷道:“整件事情既然是因茶会而起,那原不原谅你便不是我一人的事情,除非你能求得我夫人原谅,否则今日你休想走出这间包厢。” 这话出口,别说翁振海了,就连时春分也愣了一下。 她下意识地望向褚令,见对方笑吟吟地看着她,知道对方又是故意在帮她立威,心里一阵感动。 翁振海冷眼看着他们二人间的对视,心里再不情愿都好,也只能向时春分赔笑道:“对不起,嫂夫人,我代我妹妹向你道歉,希望你大人有大量能原谅我们。” 听见他的声音,时春分才扭过头望向他,她这人的表情素来寡淡,即便发怒五官也很少变得锐利,她一言不发地看着翁振海,却莫名地有些高深莫测。 翁振海本来觉得一介妇人构不成什么威胁,但眼下看着她的表情,心里又突然没了底。 也不知沉默了多久,时春分终于慢悠悠地开口,“令妹来都没来,翁公子又岂能将责任推到她的身上呢?” 这话便是要翁振海自己道歉了,他的脸色一沉,本能地想要发火,但还未张口,就感觉到自己脖子上的刀一紧,瞬间割破了他的皮肤,鲜血顺着他的脖子流了下来,翁振海吓得魂飞魄散,连忙道:“嫂夫人说的是,整件事情都是我自作主张,是我心有不甘故意跑来挑事,还请你们看在我技不如人的份上,能够饶我一命!” 他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时春分再不答应便说不过去了。 她眉眼温淡地看着对方,不紧不慢地开口,“这次的事可以算了,但还请翁公子立下字据,从今以后,漕帮不得再以此事为借口找褚家的麻烦,否则便是食言而肥,到时候两边对垒,也是你们漕帮挑事在先。” “这……”翁振海犹豫起来。 原本他还想回去之后,拿褚令抢他佩刀还弄伤他的事情大做文章,没想到时春分早已预见了他的心思,竟然要他当场立下字据,这个女人还真是不简单啊! 褚令握着斩海刀,眉峰轻挑,“怎么,你不肯?” 他一开口,翁振海就打了个哆嗦,忙不迭地点头答应,“肯肯肯,只要你们肯放过我,我什么都肯。” 见他答应了,时春分看了余阿兔一眼,示意她去找来纸笔,好当场立据。 第99章 她可是你表妹啊,难道你真的忍心见死不救? 余阿兔一阵小跑去拿来纸笔,没想到还没进门就被掌柜的派人制住了,她被吓得不轻,立即大声尖叫起来,“你们想干嘛?放开我!” 听见她的叫声,时春分脸色一变,站起了身子,“你们好大的胆子,敢扣我的人?!” 时翠也急了起来,抢着要跑出门外,“阿兔!你们别碰阿兔!” 唯独褚令面无表情地坐在原位,紧扣着手中的刀柄,“抓个丫头来威胁我,你们漕帮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 翁振海脸色一白,忍不住破口大骂,“江潮,你搞什么鬼?!” 那个叫“江潮”的掌柜很快冲了进来,咬牙道:“大公子,你先忍忍。” 他望向褚令,冷笑道:“什么丫头,我分明听见她喊褚夫人表姐,褚大爷不会狠心得连自家亲戚都不顾?” 翁振海一愣,下意识地望向褚令,见他的脸上还是没有半分变化,心又沉了下来。 他们说话间,时春分已经拉住时翠,示意她冷静下来,接着退回原位,气定神闲地坐了下来,“是我的表妹,也只是一个丫头,江掌柜不会以为,褚家大大小小的表亲还少吗?随便哪个阿猫阿狗都值得漕帮大公子拿命来换,那你们漕帮未免也太不值钱了。” “你?!”这话说得江潮面色一沉,眯起了双眼,“褚家大少奶奶果然伶牙俐齿。” 他让手下将余阿兔押进来,伸手掐住她的脖子,狰狞地笑道:“你说得没错,区区一个表亲,褚家未必放在眼里,只是不知道大少奶奶你……能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家表妹枉死而无动于衷?” 他的手倏然用力,掐得余阿兔涨红了脸,她剧烈地挣扎起来,却怎么也摆脱不了,“表姐,娘……救我!” 时翠本来还能忍耐,看见这种场景,哪里还坚持得住,她猛地抓住时春分,哀求道:“春分,算了,你让大爷放过翁公子……” 时春分抿紧双唇,没有说话。 她素来性子软弱,倘若做主的人是她,她必然会息事宁人。 可眼下做主的人是褚令,整件事情关系到褚家的颜面,她若轻易让步,哪里对得起褚家大少奶奶这个头衔,别说褚令会瞧不起她,就连她自己也会瞧不起自己。 故而,即便时翠开了口,她也仍是咬牙看着,没有说话。 时翠求了半天,见她始终无动于衷,眼看余阿兔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她把心一横,跪了下去,“春分,阿兔她快不行了,大姑求你了,她可是你表妹啊,难道你真的忍心见死不救吗?” 她跪下去的那一瞬,时春分整个人头皮发麻,她本能地伸手想扶,却听见旁边当啷一声,褚令手中的刀不知何时飞了出去,刺啦一下斩断了江潮的右手,刹那间鲜血四溅,时春分还没来得及看清,一只温热的手掌就捂住了她的眼睛,以极具霸道的姿态将她的视线完全遮挡。 “啊——” 时春分顾不上去猜想屋内发生了什么,江潮的惨叫声就告诉了她一切。 “手,我的手!” 江潮瞪大双眼,恐惧地看着自己右臂上的窟窿,想伸出左手去捂,却怎么也捂不住。 余阿兔终于得救,整个人身子一软,瘫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 时翠见状,连忙爬了过去,将她护在自己身边,“女儿别怕,娘来救你了,娘来救你了!” 母女俩抱头痛哭,一旁的翁振海反应过来,弯腰就想抢地上的刀。 褚令又怎会给他这个机会,他一手捂住时春分的眼睛,一手拿起桌上的筷子,咻地一声就插在了翁振海的手掌上,痛得他根本就握不住刀。 翁振海嗷地一声,整个人暴跳如雷,“姓褚的,你是不是疯了,你真的敢对我动手?” 褚令紧紧地捂住时春分的双眼,冷冷道:“敢不敢,你大可再试一试。” 翁振海一噎,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手掌,他当然是不敢的,除非另一只手也不想要了。 听见他们的惨叫,店内的手下很快拿着家伙冲了进来,将那二人护在身后,“什么人,敢在漕帮的地盘放肆?!” 时翠已经带着余阿兔躲到了褚令这边,紧张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褚令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唇角勾出一丝冷意,“放肆的是谁,恐怕你们还不知道。” 听见事情越闹越大,时春分皱起了眉头,她抬手拍了拍褚令捂着她眼睛的手掌,示意对方可以松开。 褚令扫了江潮和翁振海一眼,见他们二人已经捂着伤口退到了手下后面,应该不会再吓到时春分,这才缓缓将掌心收了回来,任由时春分眯着眼睛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尽管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亲眼看见满地鲜血,时春分的脸色还是白了几分。 她强行忍住心头的不适,目光透过人群,准确地落在了翁振海身上,“翁公子挑事在先,食言在后,现在又想以多欺少,彻底与褚家结怨吗?” 翁振海原本一心想向褚令报复,可此刻冷静下来,又清楚知道自己手下不是褚令的对手,所谓以多欺少,不过是看着有气势罢了,真的打起来,这里所有人都不是褚令的对手,还可能赔上整间酒楼。 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他想了又想,终是认命般妥协,“好,这次事情大家都有不对,我自不量力,你们也砍伤了我,还斩了我手下一臂,不如就此作罢,大家一笑泯恩仇,褚兄意下如何?” 他这次聪明了,没再问时春分,想着褚令是男人应该爽快一点,不会再让他立什么字据。 没想到褚令睨了他一眼,冷冷道:“一笑泯恩仇,你也配?” 翁振海脸色一僵,忍无可忍道:“姓褚的,你不要太过分,就算你娘是华亭县主,我们漕帮也不是好惹的,你别以为仗着有皇家撑腰,就可以为所欲为!” 这话倒是真的,漕帮的势力遍布各大流域,即便是朝廷也得给三分薄面,这便是时春分一直忌惮的地方。 第100章 漕帮令 她看向褚令,温淡的眸子里是止不住的担忧,她着实想不明白,褚令为什么不见好就收,反正眼下吃亏的又不是他们。 褚令听见翁振海的话,当场嗤笑出声,“为所欲为不至于,可对付你们这帮乌合之众还是绰绰有余的!” 堂堂漕帮被说成乌合之众,别说翁振海了,就连他的那帮手下也气得变了颜色。 “大公子,别跟他废话,不如我们先拿下他再说!” “是啊,拿下他,拿下他!” 眼看群情激涌,褚令也没有要跟他和解的意思,翁振海把心一横,咬牙道:“好,就让你见识见识我们漕帮是不是乌合之众!”只见他左手伸进袖子,从里面摸出一支响箭,径直朝窗外放去。 响箭咻地一声飞向天空,褚令的脸色微微一沉,“漕帮令?” “哈哈哈哈……”翁振海得意起来,“你倒是有点见识,漕帮令一出,五湖四海来相见,我倒要看看你褚令有什么能耐,能与整个漕帮为敌?!” “呵呵……”褚令不怕反笑,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的傻瓜,“柳州城令,除非土匪攻城,敌国侵犯,否则任何帮派不得以任何理由在城内聚集,违者一律以谋反罪论处。请问翁大公子,你是要带领整个漕帮造反吗?” 这话出口,翁振海的脸色一变,下意识地望向江潮。 江潮的手臂没了,痛得快昏死过去,可还是艰难地点了点头。 翁振海面如死灰,一脚踹了过去,“你个王八蛋,不早点说!” 江潮本就受了重伤,被他这么一踹,直接晕了过去。 周遭的手下见了,脸色都难看起来。 翁振海却没注意到他们的反应,恶狠狠地瞪向褚令,“反正放也放了,姓褚的,今日你休想独善其身!” 说着,他把护在他身前的手下推了过去,大骂道:“你们还愣着干嘛,全都给我上!” 得到他的命令,那些人扬起武器,纷纷朝褚令扑了过来。 也是在这个时候,褚令终于离开了他的座位,即便时春分等人的目光一直紧跟着他,可还是没办法看清楚他的动作,那些武侠话本子里的手如奔雷,腿如闪电,总算出现在了现实之中,柳州第一的威名,果然名不虚传! 只见眨眼之间,包厢里的人纷纷倒地,而他们手上的兵器也全都落在了褚令手中,一把、两把、三把、四把,褚令随手一扔,恰好呈包围之势将翁振海圈在中间。 翁振海腿都软了,整个人瘫倒在地,他料到了这些人打不过褚令,却没料到会输得这么快,快到援兵未到,就已兵败如山。 “褚兄,褚兄……”翁振海迅速认怂,“咱们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看见他哈巴狗似地模样,褚令只觉得好笑,“本来是打算好好说的,但你似乎不太满足?” “不不不……”翁振海吓得快哭了出来,“满足满足,小弟最容易满足了。” 褚令却懒得理他,他望向时春分等人,见她们一脸惊吓,温声道:“没事了。” 翁振海无语凝噎,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心情关心女人。 时春分看着褚令眼里的笑意,原本紧张的心情被瞬间抚平,打都已经打了,还有什么好怕的,褚令有底气得罪他们,她也有底气陪在他的身边,大不了以后跟漕帮老死不相往来。 这样想着,她的心情放松下来,主动走到褚令的身边,“有你在,我知道一定会没事。” 褚令的眉眼温和下来,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星星点点全是笑意,“饿不饿,我尽快解决这里,带你们去吃点东西?” “嗯。”时春分微微点头,她当然希望事情越快解决越好。 趁他们打情骂俏的时候,翁振海悄悄挪了挪自己的位置,试图从兵器的包围里爬出去,然而他才刚刚迈出一条腿,褚令的目光就扫了过来,他被吓得哆嗦了一下,灰溜溜地把腿缩了回去。 看见他狼狈的样子,褚令冷冰冰地开口,“拿纸笔过来。” 在场众人皆是一愣,余阿兔此刻已经缓过神来,意识到褚令是在吩咐她完成未完成的事情,立刻站了出来。 “阿兔……”时翠紧张地抓住了她,经过刚才的事情,她已经有了心理阴影。 余阿兔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放心,娘,有大公子在这儿,他们不敢造次。” 她的脖子上还有一圈红痕,苍白的脸色也没有缓解过来,却还是如此相信褚令,听得时春分的眸子沉了一沉。 余阿兔走出包厢,迅速拿来刚才落下的纸笔,摆在了翁振海面前,“还请翁公子依照我家奶奶所言,在此立下字据,按指印画押。” 她的声音平和,没有特地强调什么。 但褚令听到“我家奶奶”四个字时,还是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 翁振海看着眼前的纸笔,顿时连杀了江潮的心都有了,早知道还是要立据,那一开始反抗个屁啊,早点立完,他的手根本就不会受伤,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认命,因为右手还插着筷子的缘故,他不得不哆哆嗦嗦地伸出左手拿笔,还没写下几个字,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漕帮的援兵总算到了! 当今漕帮的大当家叫翁雄,人如其名雄姿英发,一把年纪了仍然精神奕奕,一手斩海刀使得出神入化,即便是褚令在他面前也得礼让三分。 看见他亲自带队前来,褚令和翁振海皆是一怔。 翁振海先是愣了一下,接着手中毛笔跌落,连滚带爬地扑了出去,“爹,救我,快救救我!” 翁雄环视了一圈屋内的环境,目光在褚令脸上短暂地停留片刻,最后落到了翁振海身上,一脚将他踹了出去,“好你个兔崽子,一天到晚就在外面惹是生非,连漕帮令都敢乱放,我们漕帮的脸都快被你丢尽了!” 翁振海猝不及防,被他踹了个跟头,更惨的是他身后是一堆兵器,他的屁-股扎在某把刀锋之上,痛得他弹了起来,“痛痛痛,爹,好痛啊!” 第101章 爹,我还是不是你亲儿子了? 翁雄恨铁不成钢地一巴掌拍在他的脑门上,气得胡子一抖一抖的,“漕帮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混账东西?!” 偏偏这臭小子还是嫡长子,简直丢尽了他的脸。 褚令虽然料到了翁雄不会将此事闹大,却也没想到他会这么不给翁振海面子,看来这漕帮帮主果然是个人物。 翁雄教训完翁振海,转身向褚令拱了拱手,“这位一定是褚大公子,真是不好意思,小儿不知天高地厚,竟敢以多欺少,结果还被你教训了一顿,实属自不量力,老夫回去之后一定严加管教,绝不再让他出来丢人现眼。” 见他说话还算客气,褚令的面色有所缓和,迅速回了一礼,“翁帮主客气了,在下出手太重,打伤了令公子,还请翁帮主不要见怪。” “哪里哪里……”翁雄倒是豪气,“老夫的儿子老夫自己清楚,这里是漕帮的地盘,你要闹事也不会选在这里,必然是他仗势欺人,反而被你教训了一顿,这小子可真够不争气的!” 翁振海在旁边听得目瞪口呆,脸色也哭丧起来,“爹,我还是不是你亲儿子了?” “呵呵……”翁雄冷笑起来,“老子倒希望你不是我亲生的,能生出你这么蠢的儿子,简直是为父的耻辱。” 褚令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不护短的父亲,望向翁雄的眼里多了几分兴味。 翁雄转过头看着他,言辞恳切地道:“褚公子,今日之事还请你给老夫几分薄面就此作罢。” 堂堂漕帮帮主开口,褚令自然不会拒绝,他微微拱手,客气道:“前辈言重了,今日之事我也有错,若能就此平息,对双方都好,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翁雄狐疑地看着他,以为他还想借机谈什么条件。 褚令笑了笑,伸手指了指地上的纸笔,“还请翁公子立下字据,日后不会与我们为难,否则下回再放一次漕帮令,晚辈未必等得到前辈过来主持大局。” “这……”翁雄犹豫起来,表情也有些复杂。 他没想到褚令会提出这么古怪的要求,这不摆明了对他漕帮并不信任吗? 江湖中人最讲究的就是一言九鼎,褚令这么说,根本就是在下他的面子。 时春分也没想到褚令会那么在乎她随口提出的要求,即便漕帮帮主亲自来了,他也没有轻易让步,她的心中一暖,但更多地却是担心,担心翁雄会下不来台,原本缓和的局面又变得僵持起来。 就在她想上前打圆场的时候,翁雄轻咳一声,尴尬地笑笑,“你说得对,这么大的事情,的确立个字据说清楚比较好一点。” 说着,他回手就给了翁振海一个巴掌,打得他晕头转向,“听见了没,还不赶紧把字据写完?” 时春分等人看着翁振海找不着北的模样,突然意识到他为什么总是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了。 翁振海本以为来了救兵,没想到又多了一个逼他立据的人,他苦着张脸哆哆嗦嗦地趴了下去,再次用左手拿起了毛笔。 看见他狼狈的样子,时春分伸手扯了扯褚令的袖子,小声道:“大爷,算了。” 褚令本来也不稀罕那个字据,想要的只是漕帮的态度,听见时春分这么说,便开口道:“翁帮主,既然我夫人说算了,立字据一事便就此作罢,晚生相信你们漕帮一言九鼎,就算没有字据,应该也不会为难我们。” 翁雄求之不得,连忙答应,“这是自然。” 他看着时春分等人,拍着胸脯道:“你们放心,我们漕帮本就跟你们褚家有交情在先,今日之事只要你们褚家肯息事宁人,我漕帮也绝非两面三刀之徒。你们褚家我管不着,但偌大的漕帮,谁要再敢提起此事,就是跟我这个帮主过不去,到时候不用你们开口,我自会用帮规教训他们。” 褚令微微点头,“如此甚好。” 双方达成共识,褚令便不欲在此纠缠下去,他向翁雄拱了拱手,主动道:“既然如此,那晚辈就先行告退了。” 翁雄侧了侧身子,给他们让开了道路,“请。” 褚令带着时春分等人,迅速离开了现场。 一直到走出酒楼,众人还跟在做梦一样,时翠脚下一软,险些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幸好余阿兔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娘,你没事?” 时翠一把抓住她,眼泪涌了出来,“刚才吓死娘了,我还以为你真的会出事。” 余阿兔也掉下了眼泪,“是我不好,让娘担心了。” 时春分在旁边看着她们,忍不住红了眼眶,“大姑,刚才我……” “你不必再说了。”时翠打断了她,“反正阿兔也没事,刚才的事就算了。” “是啊。”余阿兔擦干眼泪,朝时春分笑了笑,“刚才还是姐夫救了我呢!表姐你无需自责。” 见她如此懂事,时春分一脸欣慰,“阿兔,你真的长大了。” 她并非故意不救她,只是想先观望一下,避免他们处于被动的地位,但这看起来的确十分冷漠,换作是她自己也会心存怨怼,她甚至已经做好了被她们两个责怪的准备,没想到她们很轻易地就将此事翻篇,倒是她小人之心了。 余阿兔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褚令默不作声地看着她们,眸子微不可查地沉了沉,“好了,耽误了这么久,你们不饿吗?赶紧换一间酒楼吃饭。” “还去酒楼吃?”时翠吓得摆了摆手,“我……我不去了,我年纪大了,受不得惊吓。” 时春分见她脸色发白,心疼道:“那我们先送您回家休息?” 时翠看了褚令一眼,罕见地点了点头,“好,正好去我那儿随便吃点儿,心里反而踏实。” 时春分下意识地看向褚令,眼里闪烁着哀求的目光。 见她如此,褚令好笑地挽起唇角,“这样也好,反正上次尝过大姑家的竹叶青,我一直都念念不忘。” 提到那酒,时春分不可避免地想到在马车里发生的事情,脸颊红得止都止不住。 第102章 帮夫人打打下手 时翠狐疑地看向他们,“咱家那酒可没什么特别的啊……” 时春分生怕褚令的嘴里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连忙推着时翠向马车走去,“咱们赶紧出发!我都快饿死了。” 四人上了马车,很快抵达余家,时春分见时翠太累,说什么也不让她亲自下厨,吩咐余阿兔带她回房休息,自己转身进了厨房。 褚令跟在她的身后,见她开始熟练地洗菜、择菜,不由皱起了眉头,“不如我让人去酒楼买几道菜送过来?” “千万不要!”时春分拒绝道:“一来一回多费时间,我很快就做好了。” 见她兴致勃勃的样子,褚令也不忍勉强,只得卷起袖子,主动上前帮忙,“我帮你做。” 时春分被吓了一跳,连忙拦住了他,“君子远庖厨,大爷你怎么能下厨呢?” 她的双手抵在褚令的胸膛上,看起来就像想拥抱他一样,褚令弯起唇角,不退反进,“怎么不可以?我又没有杀生,只是帮夫人打打下手而已。” 他故意将“夫人”二字咬得很重,本以为会看到时春分红脸,没想到她低着头,嗫嚅道:“可你今天砍了别人的手……” 褚令心里一沉,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下来,她一路上没有说话,他还以为自己将她保护得很好,结果还是给她留下了阴影,早知如此,他真不该用如此血腥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你会觉得我很残忍吗?”他望着她,沉声道。 时春分迅速摇头,眼眶红了起来,“我只是怕大爷出事。” 褚令松了口气,伸手将她圈进怀中,“傻瓜,我能出什么事?” 时春分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他,没敢说出心中所想,她怕褚令杀戮太重,更怕这世上会有报应。 战场上杀人放火,还可以说是保家卫国,可这私底下斗殴,一言不合就砍掉别人的一只手,着实是残忍了一些。 褚令察觉到她的心思,皱着眉头捏起她的下巴,“他想杀你表妹,一只手已经便宜了他。” 他越是把这件事情说得风轻云淡,时春分的心里就越是沉重,武功是柳州第一的人自然有视人命如草芥的资本,可若有朝一日,他遇到了比他更强的人呢? 想想对方也可能像他这样,说错一句话就拿走人的一只手,她忍不住紧紧抓住了褚令的胳膊。 “大爷,如果今日漕帮帮主不肯轻易罢手,你会怎么办?” 见她担心的只是这个,褚令笑了起来,他的大掌轻轻摩挲着时春分的下巴,温和道:“本来是有些棘手,但漕帮令一出,就相当于翁家有把柄落在了朝廷手里,翁雄是漕帮帮主,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这么说,大爷是笃定了翁雄不敢跟朝廷硬碰硬,所以才坚持留在那里的?” “可以这么说。”褚令直言道:“我一向不做没把握的事。” 只不过,某个傻瓜一直不肯相信他罢了。 见他目光幽深地望着自己,时春分心虚地垂下了眸子,她知道褚令喜欢温柔解语的妻子,而她却什么都要问。 褚令搂着她,适时地转移了话题,“不是说要下厨的?” 这样下去他们什么时候能吃上饭? 时春分回过神来,立刻转身去处理食材,“都是你!”害得她几乎忘了这茬儿! 褚令好笑极了,顺手将她挑出来的菜拿出去洗,“大不了我帮你就是了。” 时春分本想阻拦,可一回头褚令已经离开,她转过身只能看到他的背影,少年长身如玉,背影挺拔坚定,之后的很多年里,她都会想起这个背影,想起整个柳州最矜贵的儿郎,也曾为她洗手做过羹汤。 做完饭已经快晚上了,原本的午膳生生地熬成了晚膳,时翠得知这顿饭褚令也动手了,更加一脸的诚惶诚恐,连吃粒米都要细细地咀嚼两下,好像嚼的不是大米,而是山珍海错。 饭吃到一半,余阿豹回来了,与他们撞了个正着,见褚令和时春分也在,他明显愣了一下,“大公子,大少奶奶,你们怎么在这儿?” 时春分笑着道:“我们送大姑回来,顺便来蹭顿饭,二表哥不会不欢迎?” 这还是他们几次见面第一次说上话,余阿豹怔了怔,勉强扯了扯唇角,“怎么会?” 时翠见他一脸冷漠,不由皱起了眉头,“你还站在那儿干嘛?难得大公子过来一趟,你爹和大哥又不在,还不赶紧拿竹叶青过来陪他喝几杯?” “哦。”余阿豹应了一声,不情不愿地去拿酒了。 见此状况,时春分劝说道:“不用了,大姑,大爷他不胜酒力。” “胡说!”时翠一脸不信,“大爷来之前还说想喝竹叶青呢!” 只不过因为家里男人不在,她们几个女的不方便陪褚令饮酒,这才等到现在才将酒拿出来。 时春分有口难言,只得嗔了褚令一眼,你自己胡诌的事情自己受! 褚令满不在乎地笑笑,心情因为她的关心而变得愉悦起来。 余阿豹很快把酒拿了过来,给褚令满上一杯,“大公子,这杯酒敬你的。” 褚令伸手接过,打量了眼前素净的少年几眼,询问道:“你之前说在做生意,做的是什么生意?” 余阿豹一怔,以为褚令想嘲笑他,气得涨红了脸,“什么生意都是自食其力,总好过要寄人篱下,看人脸色!” 见他误会了,褚令轻挑眉毛,没有说话。 时春分轻咳一声,解释道:“大爷知道你也做生意,想帮帮你。” 这话出口,时翠和余阿兔的眼睛都亮了起来,时翠连忙道:“也不是什么正经生意,就是在外面淘些别人不要的东西去卖,勉强能维持生计。” 经过了刚才的误会,褚令说话也没那么客气,“那就是倒爷了?” 余阿豹的脸色涨得通红,心里倍感丢脸,但他很清楚地知道,这可能是他这辈子唯一能改变命运的机会,若能得到褚令的提点,对他的未来将大有裨益,所以简单地权衡后,他飞快地点了点头,“是,就是倒爷。” 第103章 我就是要去! 倒爷虽不算什么正经的生意,但若做得好也能无本生利,褚家所开的当铺底下,便有许多这样的好手,他们走南闯北,从世界各地淘出稀奇的玩意儿来柳州售卖,为褚家赚下了不少银两。 褚令拈着酒杯,缓缓将杯中酒饮下,淡淡道:“想做倒爷,只在柳州转悠可不行,外面天高海阔,你可想过出去闯闯?” 余阿豹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也顾不上什么尊不尊严的了,整个人凑了过去,“姐夫肯帮我?” 见他就这么改了称呼,一旁的时春分有些好笑,他跟余阿兔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褚令把空酒杯伸过去,余阿豹立刻识趣地帮他满上,比起之前的不情不愿,他现在明显老实了许多,见他还算能屈能伸,褚令弯起唇角,继续道:“褚家每年都会派商船出海,当中有沿岸采买的名额,你若有兴趣的话,我可以让你去试试。” “沿岸采买?”余阿豹兴奋起来,“那岂不是能到很多地方?” “没错。”褚令微微点头,“你采买到的东西若是能在褚家的商铺卖出去,褚家将会分给你两成利润。除此之外,沿途的衣食住行全部由褚家报销,我们还会给你部分银子用作本金,而只有没有亏本的人,才能得到第二次采买的机会。” “没有问题。”余阿豹搓起了手掌,“一次机会足够了。” 旁边的时翠却一脸担心,“海上会不会很危险啊?” 褚令挑眉,直言道:“这也是我必须强调的事情,海上天气变幻莫测,即便是漕帮也难保证次次都平安归来,所以要不要冒这个险,还得你们自己决定。” “当然要去!”余阿豹没有半点犹豫,“富贵险中求,我早就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 “不行!”时翠一口反对,“海上风大浪大,你一个人跑出去,是想让爹娘担心死吗?” “娘!”余阿豹急了起来,“人的命数到了,在哪都会死的,跟出不出海有什么关系?!” “混账!”时翠头一次在褚令面前失态,“哪有人这么诅咒自己的,你是存心想气死娘吗?” 眼看他们就要吵起来,余阿兔适时地打断道:“好了好了,你们俩别吵了。”她望向时翠,直言道:“娘,二哥平时有多闲不住,你又不是不知道,就算不让他出海,他也会在其他地方惹是生非。与其如此,倒不如让他跟着褚家去学点东西,有褚家的人盯着他,总比一个人在外面恣意妄为的好。” “不行!”时翠还是不肯松口,“那可是出海,不是闹着玩儿的,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连个尸体都捞不着,到时候我怎么对得起你们余家的祖宗?” 见她冥顽不灵,余阿豹把脚一跺,气急道:“我就是要去!” 说着,他径直跑了出去,时翠怎么叫都叫不住。 见此状况,时翠大哭起来,紧绷了一天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释放,她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这段时间不管做什么事情都不顺利。 她这一哭,时春分便坐不住了,立刻起身安慰,“大姑,你别这样,二表哥已经大了,随他去。” 余阿兔也帮忙劝道:“是啊,娘,二哥只是一时不懂事而已,晚点一定会明白你是为了他好。” 唯独褚令坐在原位,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只能用喝酒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几杯酒下肚,时翠的情绪总算冷静下来,颤颤巍巍地起身向褚令行了一礼,“对不起,大公子,让你见笑了。” 褚令看着她,表情有些复杂,“男儿志在四方,做父母的又能管得了多久?” 时翠一愣,眼泪再次落了下来,“我……我明白。” 时春分嗔了褚令一眼,觉得他实在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索性道:“时辰也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她看见褚令起身,又继续道:“大姑,你好好休息一下,二表哥的事情咱们以后再谈。” “嗯。”时翠微微点头。 褚令走了,她的心情反而放松下来,不然老是觉得有人要逼她送走自己的儿子。 余阿兔昨天已经在家里住了一晚,今天再不回褚家就有些说不过去了,所以她再不舍得都好,也只能拍了拍时翠的肩膀以示安慰,然后跟着时春分和褚令上了马车。 短短一日之内,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三人坐在马车上,都有些精疲力尽的感觉。 时春分望向褚令,主动道:“今天漕帮的事情闹得那么大,祖母那边会不会也收到消息?” “肯定会的。”褚令闭上双眼养精蓄锐,“不止是祖母,父亲那边必然也会兴师问罪,待会儿你要做好准备,小心他们把事情推到你的头上。” “好。”时春分微微点头。 这次的事情本就因她而起,褚家怪她也不算冤枉,她本就不是一个脆弱得不堪一击的人,只不过每次都被人算计,才让她手足无措。 余阿兔听见他们的对话,眸子微不可查地沉了沉,也不知是在为时春分担心,还是又想起了在酒楼所发生的种种心中害怕。 三人一路无言,很快就回到了褚家,刚一进门就被庆嬷嬷请去了大厅,说是老太太在那里等他们回来,本以为这只是大房的事情,直到褚令和时春分进了大厅,才发现二房和三房的人也在,并且一个个都看起来气势汹汹。 时春分紧张地看了褚令一眼,见对方面无表情,原本忐忑的心情瞬间就安定了不少。 二人并肩而行,走到老太太和褚严面前,恭敬地向他们行礼,“祖母,父亲。” “嗯。”褚严微微点头,神情严肃,语气却还算温和,“漕帮的事是怎么回事?” 见他开门见山,褚令也没有废话,“翁振海先向我们拔刀,我便小小地教训了他一下。” “砍了人家掌柜的一只手,还险些废了翁大公子的手掌,这叫小小的教训?” 一个质疑的声音突然响起,原来是二房嫡子褚全。 见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望向他,他不但没有心虚,反而冷笑道:“我说错了吗?漕帮一直跟我们褚家合作愉快,翁大公子更是漕帮未来的当家,大堂兄这般不给他面子,岂不是陷我们整个褚家于不义?” 第104章 哪有你们这样做长辈的? “是啊。”褚全他娘薛锦绣附和道:“阿令这次也太莽撞了些。” 她娘家是镇北将军府,不像其他人那么忌惮华亭县主,说话也更加直接。 老太太睨了她一眼,目光写满了不赞同,但碍于褚令还没有解释,她不好过于偏袒,只得默不作声地选择沉默。 褚令听见他们发难,唇角噙起一丝冷意,他淡淡地瞥向他们,目光不怒自威,“这么说,二婶和全表弟认为,我们褚家的人面对人家亮刀子,应该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薛锦绣被他问得噎了一下,却还是梗着脖子嘴硬道:“那你也不用下手那么重嘛!” 褚全更是不依不饶,“以大堂兄的功夫,要制服他们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根本没必要如此残忍。这次漕帮大度,没跟我们计较,但倘若他们非要把事情闹大呢?大堂兄可曾想过这当中的后果?” 褚令黒沉着脸,血液里隐藏着的暴戾愤懑,有越来越明显的趋势,“闹大又如何?难道你觉得我们褚家没有跟漕帮对抗的底气?” 相当目空一切的姿态,即便是时春分听了,都觉得褚令过于狂妄。 但另一方面,她又很羡慕他的狂妄,狂妄到谁敢得罪他就狠狠教训回去,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也不需要昧着良心做任何妥协,她理想中的夫郎,当是这般血性的男儿! 褚全被他理直气壮的态度震到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二老爷褚顺轻咳一声,适时地开口,“底气是用来自保的,而不是去闹事的,原本道理在我们这边,因为你出手太过狠辣,我们反而成了无理的一方,这对褚家而言可不算好事。” “呵!”褚令嗤笑出声,满眼讥诮地看着他,“连漕帮都不觉得我们无理,你们反倒先自我反省起来,要是褚家一个个都像你们这么窝囊,这柳州首富的位置早该拱手让人了。” “你?!”褚顺脸色一变,没想到这个侄子会这么不给他面子,显然没将他这个二叔放在眼里。 薛锦绣更是气得捏紧了拳头,低斥道:“放肆!我们怎么说也是你二叔二婶,你就是这样跟我们说话的吗?” 见他们说不过褚令就端起了长辈架子,老太太拧了拧眉,不悦道:“够了够了,阿令一回来你们就兴师问罪,也不给人家解释的机会,都是一家人,哪有你们这样做长辈的?” 褚家如今的大权,大多还都握在老太太手中,所以明知她在偏袒褚令,二房的人也只能忍气吞声。 “是啊。”褚贵笑着打起了圆场,“先听听阿令怎么解释,他素来不是心狠手辣之人。” 老太太望向褚令,沉声道:“说,为什么下手这么狠?” 面对她,褚令的态度还是软了下来,“是他先挟持了我们的人,想要置她于死地。” 虽然他没有明说被挟持的人是谁,老太太的目光还是下意识地看向了时春分。 褚全嗤笑一声,讥讽道:“挟持了什么人,能让大堂兄下此狠手,该不会是嫂子?” 褚令的脸色倏地一下沉了下来,恶狠狠地瞪向褚全。 饶是对方早有准备,此刻也被他吓得心中一悸,本能地避开了他的目光,“我说错了吗?”他硬着头皮道:“今日你只带了嫂子出门,对方总不会愚蠢到挟持下人来威胁你?” “那不是普通的下人。”时春分平静地开口,帮褚令解释道:“她是我的表妹。” 见她提到自己,余阿兔适时地站了出来,跪在众人面前,“各位老爷夫人,是阿兔不好,连累了大爷、大少奶奶,你们要罚就罚我,一切与他们无关!” 她的神情悲戚,脖子上还有一圈红痕,就算二房的人想继续质疑,此刻也说不出话来。 老太太早就知道她的存在,更加不会怀疑这个说辞,她目光如炬地盯着余阿兔,温和道:“既是自家亲戚,那阿令维护你是理所当然的,你无需感到自责。” 余阿兔的眼泪落了下来,一副楚楚可怜的姿态,不算好看的长相,此刻却分外地惹人怜惜。 薛锦绣却不吃这套,“既是大少奶奶的表妹,怎会跑到我们褚家做了丫头,还惹出这么大的事情,未免太奇怪了。” 听见她刨根问底,时春分皱起了眉头,“二婶也说了是我的表妹,那我如何安置她,用不着二婶操心?” “话可不能这么说。”薛锦绣不敢刁难褚令,对付时春分还是绰绰有余的,“褚家家大业大,收留几个亲戚自然不在话下,只不过今天得罪漕帮,明天可能得罪太守,次次都为一些阿猫阿狗得罪权贵,咱们褚家又能蒙混过关多少次?” 听到“阿猫阿狗”四个字,余阿兔的脸色明显白了几分。 时春分的表情也不算好看,“二婶大可放心。”她冷冷道:“我想不是每个权贵都闲着没事,喜欢挟持别人的表妹,若真是如此,褚家就该报官了。” “罢了罢了。”褚严不耐烦道:“既是一场误会,此事就此作罢,漕帮那边,我会亲自带着礼物上门赔罪,希望能与他们冰释前嫌。” “也只能这么办了。”褚顺轻叹道:“无缘无故惹出这种事情,搞得整个柳州人心惶惶,你们可真是好提携啊!” 这话充满了怨气,听得时春分心里堵得慌。 “算了算了。”褚贵乐呵呵地开口,“阿令他们也不是故意的,再说那漕帮横行霸道惯了,难得有人教训他们,阿令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老太太赞许地点头,“不错,还是阿贵有见地。” 见三房与他们一个鼻孔出气,薛锦绣哼了一声,不满道:“好的赖的全由你们说了,难道砍了别人的手,一点惩罚都没有?” 老太太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仿佛透过她的眼睛,能看穿一切拙劣的把戏,“那你想怎么做呢?” 反正都已经杠上了,薛锦绣也懒得掩饰自己内心的阴暗,“咱们褚家是正当人家,阿令这般心狠手辣,始终于理不合。依我看,应该罚他禁闭一个月,也好趁机避避风头。” 第105章 二房的打算 最后一句话倒是说到了老太太的心坎里,漕帮的事情牵连甚广,还间接影响了柳州的治安,倘若褚令继续在外面招摇,难免会引起外人的闲话,这对他将来的仕途,可能会造成不好的影响。 这样想着,她便下意识地看向了褚严,“你看如何?” 褚严在感情上虽然优柔寡断,可并不是一个糊涂的人,他很快明白了老太太的意思,微微点头道:“好,就关阿令一个月禁闭,让你们心服口服。” 听见他们的决定,时春分紧张起来,本能地动了动嘴唇,想要为他辩解几句。 没想到褚令飞快地抓住她的胳膊,向她摇了摇头。 时春分一愣,不得不将嘴里的话咽下,轻轻咬住自己的嘴唇。 褚严抬头望向褚令,冷冷道:“关你一个月禁闭,你可有异议?” 褚令一脸平静,“孩儿接受父亲所有安排。” 也是在这一刻,时春分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不管褚令在外面有多猖狂都好,他始终将最柔软的一面留给了家人。 眼见自己的主意得逞,薛锦绣得意地笑了起来,“这就对了嘛!阿令,你可别怪二婶狠心,这也是为了你好。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你正好可以待在家里,收敛收敛自己的戾气,不然将来杀戮太重,可是会有报应的。” “你说够了没有?”老太太忍无可忍地白了她一眼,“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薛锦绣一噎,讪讪地缩了缩脖子,“本来就是嘛,难道我说错了吗?”她的声音越来越弱,逐渐没了底气,但心里还是美滋滋地。 关褚令一个月,他就没时间练武,最好武功全废,这样才没本事跟她的宝贝儿子抢武状元的位置。 褚令淡淡地睨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多谢二婶好意,我一定会好好珍惜这一个月时间,绝不让二婶失望。” 二房是开心了,可一旁的褚贵却笑不出来了。 关一个月禁闭,意味着褚令只能靠看书打发时间,他离明年的文状元又远了一步。 时春分本想提出跟褚令一同受罚,也好让他在禁闭期间没那么孤独,没想到褚令似乎猜到了她的心思,突然开口道:“我禁闭的一个月里,手上的生意就得麻烦夫人帮我看着了。” 时春分一愣,这才想起自己之后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光是九苦丁一事就离不开她,陪褚令禁闭是没指望了,她轻咬嘴唇,勉强点头答应,“好。” 褚令弯起唇角,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 这样也好,让她不用凡事都依赖他,短短一个月内,他也想看看时春分能进步多少。 褚令没有明说交给时春分的是什么生意,其他人也没有多问,反正他身为褚家的嫡长子,手上的生意多得数不过来,就算问了也没用。 简单地交代几句之后,褚令便连夜被关进了禁闭的院子,连时春分也不能过去探望。 在这种事情上,褚家一向严格,这就是大家族的弊端了,为人处世不得有半分偏颇,不然便难以服众。 时春分眼睁睁地看着褚令被带走,心里空落落的,许久没有说话。 余阿兔在她旁边哭得不能自已,说是因为自己才害得大爷被关的,她实在对不起他们。 时春分也没有安慰她的心情,自成亲以来,她和褚令还是第一次要分开这么久,她也不知道褚令被关的这段时间,她能为他做点什么,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要尽量搞好九苦丁的事情,希望他出来之后,能看到一个不错的成绩。 与此同时,二房的院子里灯火通明,褚顺难得在夜晚出现在了薛锦绣的房间里。 “今天你也太急进了些,明知道老太太喜欢这个长孙,还处处与他为敌,生怕大家不知道我们的心思。”褚顺不满道。 “这有什么关系?”薛锦绣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就算我们藏着掖着,老太太也不会高看我们一眼,反而会觉得我们窝囊,连去争去抢的勇气都没有。既然如此,倒不如大胆一点,你看今天我们不就得偿所愿,让大房狠狠地栽了个跟头?” “娘说得没错。”褚全赞成道:“难得大堂兄这次理亏,我们再不行动起来,就白白错失了这次良机。只不过……”他看着薛锦绣,不解道:“反正都是要罚他,娘为什么不说得狠一点,也好让他多吃点苦头?” “你傻啊!”薛锦绣没好气道:“我说狠一点,那老太太肯吗?别说老太太不肯,就是你大伯父也不会答应的。既然如此,倒不如说轻一点,至少能真的让他吃点苦头,也好为你争取时间,希望能尽快在武术上超过他。” “那怕是不可能了。”褚全苦笑道:“在武术方面,大堂兄从小就比我强,短短一个月时间,我根本不可能超过他。” “那怎么办?”薛锦绣急了起来,“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这一个月?” “倒也不会。”褚全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一个月的时间,不够我超过他,但是咱们可以毁了他的名声,让他考不成状元。” “哦?”薛锦绣眯起了双眼,“你的意思是?” 褚全的脸上透出几分狠厉,“这次漕帮的事情是个大好机会,就这么放过他未免太可惜了。为什么我们不趁他关禁闭的这段时间,把火烧旺一点,让整个柳州都知道褚家大少爷有多么心狠手辣,表里不一。只要毁了他的名声,就算他去考状元,朝廷也不会重用他的,如此一来,岂不是万无一失?” “不行!”褚顺打断了他们,“阿令到底是我们褚家的长子嫡孙,你毁了他的名声,对我们褚家并无好处。” “我看可以。”薛锦绣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狠狠道:“什么长子嫡孙,你看他把你当二叔了吗?他这般不将我们放在眼里,你管他死活呢?!总之,为了我们阿全的前途,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第106章 他要那么多阴德干嘛? 薛锦绣的话语让褚顺浑身一震,这么多年夫妻,他也是到了这一刻,才发现薛锦绣竟已疯到了这个地步,他的心里的确不满长房过于狂妄,可这么多年来,长房除了嚣张一点以外,并没有做过任何迫害二房的事情,而他身为褚家二爷,长期生活在长房的庇护下,还能享受柳州第一首富的荣光,着实已经心满意足了,要他冒着放弃一切的风险,去赌一个关于自己儿子的未来,除非他脑子有坑,才会答应这么做。 “他不把我当二叔是他的事。”褚顺咬牙道:“总之,我不准你们做出对褚家不利的事情,否则,休怪我这个当爹的不留情面!” “你?!”薛锦绣气得变了脸色,“好你个褚顺,平时在大房面前畏畏缩缩,到了我们母子俩面前反倒装起了大尾巴狼,你自己没出息也就算了,还要拉着全儿一起没出息,我今天非跟你拼了不可!” 说着,她猛地扑了上去,对着褚顺又抓又挠,没一会儿就把他抓成了个大花脸。 褚全在边上冷眼旁观,见薛锦绣打得差不多了,才装模作样地上前劝架,“算了,娘,爹他心地善良,不忍心做有损阴德的事情,咱们别为难他了。” 薛锦绣打得气喘吁吁,听见他这么说,表情愈发愤怒,“他要那么多阴德干嘛?想再生几个儿子吗?” 提到这个,她冷笑起来,“他可威风了,整个褚家都说他多子多福,必会儿孙满堂,也不看看他玩弄了多少女人,才生出那么多儿子!依我看,他就是仗着儿子太多,所以才不将你这个嫡子放在眼里,不然怎么会连这点小事都不肯为你做?” 这话出口,褚全的表情明显变得耐人寻味起来。 褚顺当场急眼,“你别胡说八道,阿全是我儿子,我怎么会不在乎他的前途?可武状元哪是说考就能考到的?就算你们毁了阿令的名声,也不能保证阿全必定夺魁,到时候反而与长房结怨,岂不是得不偿失?” “这一点爹你大可放心。”褚全慢悠悠地开口,“只要别让长房发现是我们做的不就行了。” 要害人有很多种方式,硬碰硬是最愚蠢的一种,他才不会那么笨呢! 薛锦绣一脸赞扬地看着他,不愧是她的儿子,果然有勇有谋。 眼看他们母子俩心意已决,褚顺苦笑起来,“既然如此,你们还跟我商量什么,直接去做不就行了?反正我这个一家之主,在你们心里也可有可无。” “话可不能这么说。”褚全伸手将他扶起,拍了拍他衣服上被薛锦绣挠出的褶皱,笑着道:“没有父亲的支持,我们哪有跟大房斗的底气,您可是我们的主心骨啊!” 他的动作轻柔,褚顺却莫名地感觉到一股寒意蔓延了全身。 他看着自己唯一的嫡子,此刻只觉得陌生,他突然有些后悔,过去的那些年里只知道玩乐,等到想起要教好自己的孩子时,他们已经长成了他无法接受的模样。 褚顺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如何从薛锦绣的房间里走出来的了,他只知道自己浑浑噩噩地向前走,却不知不觉中来到了褚润的小院外面,他在那儿停驻了很久,本想转身离去,却听见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 “咦,这不是二老爷吗?”出来的人是香鸾,他之前给褚润找的通房丫头。 她本来是要去厨房给褚润拿点小食的,没想到却撞见了褚顺站在外面,立刻热情地招呼道:“少爷他在房里呢!老爷要进去看他吗?” 反正都已经被撞见了,褚顺也不好意思拒绝,便微微点了点头,“那我进去看看。” 褚顺进了褚润的房间,屋内灯光一照,他脸上的伤势便无所遁形。 褚润看见他,整个人的表情都愣了一下,“爹,你……” 香鸾这才注意到他的伤势,不由尖叫起来,“怎么会这样,老爷你的脸……?!” 褚润轻咳一声,制止道:“香鸾,你去拿些处理外伤的药膏过来,再给父亲打盆水净脸。” 香鸾立刻反应过来,恭敬地点头,“是,公子。” 等她出去了,褚润才陪着褚顺坐下,询问道:“父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褚顺看着眼前的少年,虽然只是一个庶子,但眉眼间却掩饰不住对他的关心,相比之下,褚全刚才一直冷眼看他挨打,所作所为简直彻底令他寒心,他的嘴巴张了张,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 “算了,别问了。”褚顺苦笑道:“你最近书读的怎么样了,今年秋闱可有信心?” 褚润迅速点头,“父亲请放心,我对举人之位志在必得。” “那就好。”褚顺满脸欣慰,“等你中了举人之后,先谋个一官半职暂时做着,等明年你大堂兄考完,将来若再有继续考下去的兴趣,再辞官念书也不迟。” 褚润皱起了眉头,“父亲怕我比不过大堂兄?” 褚顺噎了一下,讪笑道:“不是怕你比不过,而是没必要去比,你现在还年轻,多等三年并不算晚,大家是一家人,你又何必去跟你大堂兄争状元之位?” 更何况,就算争也争不过。 褚令从小就过目不忘,是整个柳州公认的天才,连褚全那样自大的人都深知自己不是他的对手,褚润去跟他比,又能有几分胜算? 虽然他并未将心里话说出口,但褚润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的心里一沉,脸上的笑容却没变,“父亲所言甚是,那孩儿就再等等。” 见他这么听话,褚顺满意地点了点头,“嗯,你大哥要是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 提到褚全,褚润的目光微不可查地沉了沉,他看着褚顺,追问道:“今日父亲不是去谈大堂兄与漕帮的事情吗?事情的结果如何了?” 这件事倒是没什么好隐瞒的,反正第二天整个褚家都会知道。 所以褚顺迅速答道:“你大堂兄被关了一个月禁闭,手上的生意交给你大堂嫂打理。” 第107章 未必不是好事 褚顺只是顺口提了一句时春分,褚润却整个人愣了一下,明明她去华亭的这段时间,他的心里也不曾想起,可再次听到的时候,心里还是恍了恍神,但也只是一瞬的功夫,他便敛下了眉眼,“大堂兄手上那么多生意,大堂嫂搞得定吗?” “谁知道呢?”褚顺不屑道:“看她那蠢钝如猪的样子,也不像是做生意的料,偏偏你大堂兄跟被下了降头一样,对她看重得很。” 褚润面无表情,“是吗?” “不过这样也好。”褚顺幸灾乐祸道:“那两个童养媳不嫁给嫡子,就要嫁给你们这些庶子,难得老太太想不开塞给了褚令一个,你娶她们的机会就大大减少了。” 褚润不置可否道:“不是还有一个纪小满吗?” 提到那个,褚顺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我警告你,你可别想打她的主意,以你的条件,绝对能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士家小姐,若是被那童养媳占了便宜,那可就亏大了。” 褚润有些好笑,“父亲说得我像是大姑娘一样。” 男人娶老婆,怎么能算是被占便宜呢? 褚顺冷哼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那纪小满的确生得好看,但这世上好看的女人还会少吗?别的不说,光是我给你找的香鸾,论容貌、论身段,哪样会比纪小满差?总之,你要记住,男人能纳无数个漂亮的通房,但正妻必须门当户对。” 褚润冷嘲,“就像你和大娘一样吗?” 提到薛锦绣,褚顺瞬间蔫儿了,“我还没说完,门当户对……但不凶悍的!” —— 二房那边不算安稳,三房的褚贵同样彻夜难眠,他年纪已经不小了,早就把明年的春闱当成最后一搏,本以为志在必得,没想到却半路杀出个褚令,这叫他如何能够甘心? 但倘若再等三年,以他这样的年纪,考中了也只是一场笑话。 何况人贵自知,他清楚知道自己不是读书的材料,想要高中状元,必须得有一些考运,而这次科举便是他考运最强烈的一次。 “薛锦绣那个女人,如意算盘打得可真响!”褚贵气得一回房就拍起了桌子,“把阿令关起来,就不会影响她儿子考武状元,那我的文状元呢,就活该被阿令抢走?!” 相比他的失控,他夫人曹迎春便冷静得多,她也是唯一一个刚才目睹了所有经过却一言不发的人。 “老爷请息怒。”曹迎春捏着他的肩膀,笑眯眯道:“依我看,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褚贵眯起了双眼,“此话怎讲?” 曹迎春停下手中的动作,走到他面前坐下,认真道:“难得二房与大房对上,咱们不是正好可以坐收渔人之利吗?” “这算什么对上?”褚贵没好气道:“不过是关了一个月禁闭,他们还不至于为这种小事打起来。” “倘若我们给他们添把火呢?”曹迎春微笑道:“阿令禁闭期间,若有人将漕帮之事闹大,试图毁掉他的名声,你说到时候谁的嫌疑最大?” 褚贵一怔,随即眯起了双眼,“你想借刀杀人?” 曹迎春耸了耸肩,“有何不可?反正二房与阿令早晚会对上的,我们只是帮他们加快脚步而已。” 褚贵直勾勾地看着她,半晌没有说话。 就在曹迎春的心里有些紧张的时候,他突然笑了起来,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还是夫人聪明,知道如何兵不血刃。” 曹迎春松了口气,没好气地嗔了他一眼,“我还以为你下不了手呢!” “怎么会?”褚贵冷笑道:“这么多年来,我被他们排挤得还少吗?” 百无一用是书生,更何况还是屡试不举的书生,褚贵在褚家的地位毫无疑问是最低的,再加上他跟曹迎春一直没生出儿子,惹来许多宗族长老的指指点点,久而久之,他便把所有的愤懑不满都怪在了两位兄长头上。 一个傍上了华亭县主,夫凭妻贵; 一个终日只知道享乐和生儿子。 他们没一个比他努力进取,但却能轻易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褚贵的心里怨恨极了,更多地是为自己感到悲哀。 只因出身不好,就处处低人一等。 这世道想将他毁灭,他就偏不让那些人如愿,他要用实力证明,努力的人早晚会赢过那些运气好的人。 曹迎春与褚贵成亲多年,自然明白他的心思,她伸手牵住褚贵,安慰道:“老爷,你放心,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一定会站在你身边的。这次就让我们夫妻俩演一场好戏,让大房和二房也体验一回千夫所指的滋味。” “好!”褚贵微微点头,反手握住了她,“这些年幸亏有你,我才不觉得孤独,将来等我考上状元,你就是状元夫人,到时候咱们就能在褚家扬眉吐气,谁也别想骑在我们头上撒野!” “嗯。”曹迎春娇羞起来,主动靠进了褚贵的怀里…… 一夜难眠。 第二天早上,整个褚家仿佛又恢复了平静,所有人都尽量装得若无其事,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唯独柳姨娘的阁楼哭声震天,褚莹一大早得知褚令被关禁闭的事情,就跑到柳姨娘这来哭诉,非要她去找褚严求情,将褚令给放出来。 柳姨娘没想到经过柳庄的事情,褚莹还能对这个哥哥死心塌地,她又急又气,忍不住骂起她来,“你傻了是不是,忘记人家之前是怎么对你的,还要巴巴地往他身上凑,你想再被送去柳庄一回吗?” 褚莹噎了一下,随即哭得更凶,“娘,大哥哥他自由惯了,什么时候被关过这么久?你就听我一回,去求爹爹放他出来,稍后大哥哥承了你的情,说不定会与我们冰释前嫌。” “呵呵,你想得可真美。”柳姨娘冷笑道。 就算褚令想跟她们冰释前嫌,她还不稀罕呢! 柳庄的事情让她看透了,就算平时再怎么与他们交好,到了关键时刻还是说翻脸就翻脸。 人家始终是一家人,而她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姨娘,她不去给褚令添把火就不错了,还指望她帮他,真不知道该说褚莹天真还是蠢! 第108章 先斩后奏 眼看柳姨娘隐隐有发怒的趋势,一旁的褚芊好心道:“算了,莹儿,你别为难娘了,这件事情牵扯到漕帮,连祖母都无力阻止,娘又怎么能说得上话呢?你也知道,祖母素来是最疼大哥哥的。” 听到最后一句,褚莹整个人瘫了下去。 是啊,连老太太都没有阻止,事情一定是很严重了。 她虽然鲁莽,却还不至于疯到去老太太面前闹,因此反而整个人都冷静了下来。 “都怪那个时春分,要不是她得罪了漕帮,事情怎么会发展成现在这样?”褚莹擦干眼泪,恨得咬牙切齿,“她这样的女人,根本不配做我们的嫂子!” “够了!”柳姨娘没好气地打断道:“你管人家配不配?要不是你搞出这么多事,我们母女三人怎么会在褚家如履薄冰?你不要忘记娘将你从柳庄接回来的时候,你答应过我什么,再为你大哥哥失控,娘就当没你这个女儿!” 听到这个,褚莹吓得抖了一下,脸上又恢复了怯懦的姿态,“我……我知道了。” 见她被吓得不轻,褚芊安慰道:“莹儿,其实大哥哥被困,你该感到高兴才对。自大嫂进门以来,她遇见的所有问题都是由大哥哥帮忙解决的,如今大哥哥暂时被关,倘若她再遇到问题,那就没人可以帮她了,到时候我们只需等着她出丑就行。” 褚莹的眼睛亮了起来,小心翼翼地瞄了柳姨娘一眼,怯怯地点了点头,“没错,等就行了。” 柳姨娘哼了一声,假装没看见她们眼里闪烁着的精光。 —— 对于各房所发生的种种,时春分自然不会知情,她在褚家没有眼线,也没有会帮她收风的战友,而她也确实没有兴趣去管其他房的事情,此刻她的心里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搞好九苦茶庄。 昨天晚上,她就连夜把九苦茶庄的装潢图画了出来,交到狼毫的手里,吩咐他尽快将茶庄的装潢搞定。 除此之外,她也打听了一下褚令手中的其他生意,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她帮忙的。 狼毫倒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直接交给了她一本厚厚的册子,里面记载了褚令手上的所有铺面,正在经营的和没经营的,铺子的伙计、方位、每年的利润应有尽有,说是她有空的话,随时可以出去巡查,反正这些生意早晚都是她的。 时春分的压力本来还没有那么大,摸到比《四书》还厚的册子时,整个人的表情便绷不住了,褚令才多大的年纪,手上已经有了这么多铺子,位置还不仅仅是在柳州,华亭、淮阳、巴蜀,甚至京都,整个昭国到处都是他的生意,光他一个人尚且如此,难怪偌大的褚家能稳居柳州首富的位置这么多年。 虽然被震撼得无以复加,但同时心里也松了口气,难怪褚令说就算九苦茶庄亏了也没事,以他手上的产业,确实不把一间小小的茶庄放在眼里,但想是这么想,时春分仍然希望自己能担起褚家大少奶奶的职责,故而上午简单翻了翻册子,下午便打算出门去巡几家店,顺便跟各店的掌柜取取生意经。 在她出门的时候,余阿豹恰好来了,说是要跟她谈跑船的事,二人一拍即合,便一起上了马车。 才短短一个晚上的时间,余阿豹的脸上便多了几条藤条印,显然昨晚被大姑拿着藤条揍过了,到现在也没有消气。 余阿兔看见他这个样子,脸上难掩担忧,“二哥你没事,娘打你了?” 余阿豹扯了扯唇,勉强笑笑,“没事,我皮糙肉厚,还怕她打?” 说着,他望向时春分,局促道:“那个……表妹,咱们是一家人,我就不跟你绕圈子了,不管爹娘答不答应都好,跑船一事我都不想错过,所以这次前来,我是想请你知会大公子一声,只要他同意,我随时都可以上船。” 时春分皱起了眉头,“你想先斩后奏?” 余阿豹叹了口气,“也只能如此了。” 他本以为就算时翠不答应,余大勇应该也会支持他的,没想到余大勇那人虽然贪钱,却也怕他在海上出事,竟难得地跟时翠统一战线,不准他干如此危险的营生,所以他才把心一横,决定破釜沉舟。 时春分听完他的话语,很快摇了摇头,“不行,此事关系重大,没有大姑和姑父的允许,我不能擅作主张。” 虽然她信得过褚家的船,但凡事总有万一,万一因为她一时私心,害得余阿豹出了什么意外,别说大姑他们不会原谅她,就连她自己也很难面对自己。 余阿豹脸色一僵,挫败地扯了扯唇角,自嘲道:“也对,我已经给你们添了太多麻烦了。” 见他整个人颓了下来,余阿兔立即安慰,“二哥,你别这样,表姐又没说不帮你,只要你劝服爹娘就行了。” “劝服爹娘?”余阿豹嗤笑出声,“怎么可能?他们认定了我出海就会一去不回,根本怎么劝都没用!” 余阿兔眼珠一转,很快有了主意,“谁说没用?只要让他们知道,不让你出海,你就会生不如死,我不信他们还是不肯放人。” 余阿豹渐渐冷静下来,当场眯起了双眼,“你的意思是……来一场苦肉计?” 余阿兔迅速点头,“我相信只要你的决心够大,没有人能拦得住你。” 时春分默不作声地听着他们二人密谋,一方面有些羡慕他们勇往直前的勇气,另一方面又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论冲动鲁莽整个余家谁比得过余阿兔,怎么她突然之间就转性了?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余阿兔转过头来望向了她,“对了,表姐,你怎么看?” 时春分回过神来,平静地朝他们笑笑,“我又不算了解大姑和姑父的性子,很难给你们什么建议。” 建议给得不好,回头也是会惹祸上身的。 虽然是一家人,但时春分还是谨慎了许多,大概是因为之前在褚家三番两次地被所谓家人算计,她已经很难再毫无保留地去相信别人。 第109章 谣言四起 “这倒也是。”余阿兔没有多说什么。 倒是余阿豹忍不住看了时春分一眼,还说是自己人,却在这儿一问三不知的,根本就没把他当一家人,可他也不好去指责什么,只能绷着张脸道:“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先回去想想办法。” 只要能搞定他爹娘,他不信时春分还有话说。 见他要下马车,时春分并未阻拦,倒是余阿兔忍不住将他叫住,“二哥,反正你一时之间也想不到法子,不如先陪我们去巡视店铺,反正你有做生意的经验,说不定能帮到表姐呢?” 说着,她眼巴巴地看向时春分,恳求道:“表姐,可以吗?” 她都这么说了,时春分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尤其是当着余阿豹的面,她也不想让他觉得自己太不近人情,只得笑着道:“当然可以,若是有二表哥帮忙,那我就放心多了。” 余阿豹并不知道她们要去干嘛,只是听到“帮忙”二字,便停下了脚步,“那好,我尽量帮帮你们。” 三人坐着马车,很快抵达了位于城门大街的一座茶楼,这座茶楼在柳州有五十余年的历史,地势繁华吸睛,专门接待刚刚抵达柳州准备停下歇脚的旅人,是褚家的生意建立之初所创下的产业,大概在三年前被褚令接手,之后依然办得有声有色,时春分选择这个地方作为自己取经的第一站,也是想了解看看到柳州的旅人一般都喜欢喝哪种茶叶。 因为不想一来就被特殊对待,所以即便有狼毫陪伴,她也没让对方亮明身份。 一行人上了二楼,找了个靠近栏杆的位置坐下,一边品茶一边观察坐在一楼的客人。 “喂,你们听说了没有?” 四人的屁-股还没坐稳,就听见一楼有人大声讨论。 “听说昨天褚家大少爷因为争风吃醋,跑到漕帮的地盘砍了人家掌柜的一只手臂,简直无法无天!” “真的假的?”另一人道:“那褚家大少爷不是出了名的貌若潘安吗?他这样的男人,也用得着争风吃醋?” “这你就不知道了?”那人神秘兮兮地道:“只怪他们家那个童养媳太有手段了,还没成亲就爬上了褚家大少爷的床,不然以她的身份,怎么可能成为褚家大少奶奶?” “这跟争风吃醋又有什么关系?” “就是因为她太有手段了,所以在外面勾汉子,惹得褚家大少爷狂性大发,跑到漕帮的地盘去砍了那奸-夫的一只手!” “真的假的?要不要这么残忍?” “就是这么残忍!” 此时此刻,他们口中有手段还勾汉子的女主角就坐在二楼栏杆边,脸色煞白地听着他们胡诌。 “岂有此理!”狼毫忍无可忍地站起了身子,“这都是什么人啊,敢跑到大爷的地盘胡说八道?” 余阿豹也撸起了袖子,“走,我们下去把他们赶走!” “站住。”时春分冷冷开口,制止了他们的动作,“无缘无故地怎么会传出这种谣言?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搞鬼,想毁掉大爷和我的名声,我们先静观其变,看看能不能揪出幕后黑手。” 大概是被她冷静的样子所震慑,狼毫和余阿豹很快坐了下来,微微点头,“好,就看看他们搞什么鬼!” 他们说话间,楼下讨论的人越来越多,许多人围了过去,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是真的,昨天我有亲戚就在那间酒楼,听说现场血流成河,褚家大少爷手持佩刀,砍伤了漕帮十几个人。” “何止十几个人,连漕帮大少爷翁振海都被他打伤了,逼得人家发出了漕帮令,整个漕帮倾巢而出,差点就在这柳州造了反!” “怪不得我昨天听到天空中传来一声巨响,原来是翁振海发出的漕帮令啊!” “我也听到了,连柳州太守都惊动了,匆匆带兵去围剿,才勉强平息了漕帮的怒火。” “为了一个女人竟然把事情闹得这么大,那褚家大少爷可真是心狠手辣啊!” 眼看他们越说越离谱,茶楼的伙计很快请来了掌柜,那掌柜的是褚令的人,自然不会容许这群人在此放肆,他带了一帮伙计过来,毫不客气地将那群人赶了出去。 “去去去,胡说八道什么,我们茶楼不欢迎你们!” 见他们就这样被赶了出去,余阿兔拧起了眉毛,“茶钱都没收,我们亏大了。” 狼毫则看着时春分,急切道:“大少奶奶,现在怎么办,他们不在这儿说,肯定还会去别处说,我们要不要立刻派人去阻止?” 时春分眉头紧蹙,尽管她再冷静都好,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一时之间还真没什么主意。 “时间不等人。”时春分站起了身子,“我们立刻回褚家,向祖母禀报此事,看看该如何挽救。” 听到这个,众人纷纷点头,此事事关重大,他们的确不好擅作主张。 余阿豹不能跟他们一起回去,便主动道:“你们先回褚家,我去找我市井中的朋友,看看能不能打听出什么消息,若有线索,第一时间去褚家通知你们。” “好。”时春分向他点了点头,“二表哥,有劳了。” 余阿豹向她微微抱拳,迅速离开了茶楼。 时春分等人紧随其后,上了回褚家的马车。 等他们回到家的时候,消息早已传回了褚家,原来从今天早上开始,整个柳州就出现了一大批人马,在各个地方散播关于褚令和时春分的谣言,有人说褚家大少爷争风吃醋,也有人说是漕帮的人调戏时春分,褚令才忍不住动手,但更有甚者,一口咬定褚令生性暴戾,一点小事就将人家的手砍断,仗着有华亭县主撑腰在柳州为所欲为,连柳州太守都拿他没有办法。 这样的谣言无疑会对褚令的仕途造成极大的影响,所以褚家收到消息后,很快就开了宗族大会讨论此事。 时春分赶到的时候,众人已经谈了一半,看见她这么晚才出现,褚严对她颇具微词,“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一个妇道人家整天瞎跑什么?” 第110章 众口一词 经过之前几次跟褚严打过的交道,时春分已经没那么怕他了,面对他的斥责,她淡淡道:“儿媳今天出门,只是为了帮阿令巡查店铺,一听到流言蜚语,就已经尽快赶了回来。” “你巡查店铺?”褚严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你会做生意吗你就去巡查店铺,阿令客气一下让你帮忙看着生意,你还当真了?” 这话出口,周围的人嗤笑出声,显然都在鄙夷时春分的不自量力。 时春分眉目温淡地看着他们,对于褚家人的恶意,她早已学会了视若无睹,越是跟他们计较,他们就越是蹬鼻子上脸。 见她没什么反应,那些人的笑容很快淡了下来,纷纷觉得自讨没趣儿。 世上哪有这样的女人,都被人指着鼻子骂了,还能脸不红心不跳的,也不知是什么怪物。 老太太一直冷眼旁观他们的争吵,见时春分宠辱不惊,眼里闪过一丝欣慰,她轻咳一声,打断道:“好了好了,春分出门的事情门房早就知会了我,你们现在怪她,是不是也在怪我这个老太婆不该放人?” 褚严一惊,连忙道:“孩儿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就闭上嘴巴。”老太太没好气道:“春分是我们褚家的大少奶奶,阿令的生意不交给她看着给谁看着?外人糊涂也就算了,你这个做家翁的怎么也如此糊涂?” 褚严被老太太训得灰头土脸,只得讪讪地闭紧了嘴巴。 难得老太太发火,其他人也不敢多说什么,场面瞬间安静了下来。 时春分顿了顿,主动道:“祖母,刚才我回来的路上,听说谣言已经越传越离谱,现在我们应该做些什么,才能阻止谣言继续发酵?” 见她把话拉回了正题,褚家众人的表情也严肃起来,纷纷把目光投到了老太太身上。 老太太叹了口气,想不到时至今日,褚家的大小事情还得靠她这个老太婆决定,年轻一辈里除了正在关禁闭的褚令以外,竟无人能担大旗,就连褚严这个所谓当家,遇到事情也是浑浑噩噩的,完全没有柳州首富的风范,这让她这个老太婆如何放心百年归老,把褚家交到这群人手中? “此事关系到阿令的前途,自然不可马虎行事。”老太太沉声道:“最好的办法就是由漕帮出面澄清,那谣言便可不攻自破。” “但漕帮会肯吗?”褚顺担心道:“阿令刚刚才跟他们闹得这么僵,此事搞不好就是他们派人散播出去的谣言,要让他们为阿令澄清,恐怕没那么容易。” “是啊。”褚贵附和道:“能在一天之内将谣言传遍整个柳州,恐怕就只有漕帮能做到了,他们如此大费周章想搞垮阿令的声誉,又怎么会出手帮我们呢?” 褚严也不赞成,“昨天我本想亲自带着礼物去漕帮谢罪,没想到还没来得及上门,他们就搞出这种事情,若是我们再去求他们,褚家的颜面何存?” 见他们三兄弟众口一词,都认定了事情是漕帮所为,老太太眯起了双眼。 她扫了一眼其他人的神色,淡淡道:“你们也这么认为吗?” 平时素来诸多意见的薛锦绣和褚全,罕见地没有说话。 倒是褚润看了众人一眼,忍不住道:“我认为此事未必与漕帮有关。” “哦?”老太太看向了他,“此话何解?” 褚顺却连忙出声制止,“你懂什么,大人说话,你少插嘴!” 说着,他望向老太太,赔笑道:“母亲,你别听他胡说,他一个小孩子,什么也不懂。” 老太太却没理他,望着褚润,坚持道:“你是怎么想的?” 褚润被褚顺一吓,表情顿时犹豫了起来,但见老太太坚持,只得硬着头皮道:“大堂兄只是砍了他们一个掌柜而已,漕帮还犯不着为此事跟我们决裂,况且他们是江湖中人,平时最讲究一诺千金,怎会出尔反尔,把大堂兄放了之后,再反过来刁难他?” “有什么不可能的?”褚全没好气道:“江湖中人素来阴险,说不定他们回去之后觉得心有不甘,所以出尔反尔呢?” “就是!”薛锦绣冷笑道:“况且漕帮那么大,也未必是翁家的人反悔,可能是他们手底下的人想帮那掌柜的报仇,故意先斩后奏呢?” 见他们母子俩说得言之凿凿,其余人纷纷点头,“言之有理。” 唯独时春分站了出来,反对道:“我也觉得此事与漕帮无关。” 当时这些人不在场,并不知道翁雄的保证,堂堂一帮之主拍下了胸脯说不会再提此事,时春分相信他绝不会出尔反尔。 褚严见她三番两次与自己作对,不由皱起了眉头,“你懂什么,此事若非漕帮所为,那你倒是说说会是什么人干的?” 时春分轻咬嘴唇,下意识地望向了褚润。 褚润心中一动,再次道:“是谁都不要紧,最重要的是先解决此事,至于幕后黑手……我们可以慢慢再抓。” 听到最后一句,薛锦绣母子俩心虚地对视了一眼,恰好被褚顺看得一清二楚,他拧起眉头,在心里痛骂了这母子俩上万遍,让他们别做偏偏要做,还做得这么声势浩大,生怕老太太查不到他们身上吗? 偏偏褚润又不明就里,处处都在针对他们,这样下去很容易会被其他人看出端倪的。 褚顺心里着急,忍不住道:“不如我们先派人去压下流言蜚语,等时间长了,事情慢慢就会淡下来的。” “这怎么行?”褚严不满道:“你怎么做岂不是给别人留下话柄?我不能让阿令的仕途上留下任何污点!” 褚贵背起了双手,“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到底该怎么办?” 眼看众人沉默下来,时春分突然开口,“就按祖母所说的,去请漕帮出面澄清。” 她望向老太太,声音不大却无比坚定,“事情是因我而起,就由我亲自跑这一趟,务必求到他们出面,平息谣言。” 第111章 你可有把握? “你少在这儿瞎胡闹了!”褚严想都不想便出声反对,“现在外面到处都说你红杏出墙,跟漕帮的人有一腿,你跑去求他们,是想让整个柳州城看笑话吗?” 时春分脸色一白,没想到褚严会这么说她,不由咬紧了嘴唇,“清者自清,我越是坦荡,外人便越是难以诟病。” “话可不能这么说。”曹迎春忍不住道:“瓜田李下,还是避避嫌的好。” 见他们越说越离谱,老太太忍无可忍地拍起了桌子,“混账,你们简直太让我失望了!” 她突如其来的发难,让在场众人都愣了一下,大家本能地安静下来,齐刷刷地低着头不敢说话。 老太太扫了他们一眼,苍老的面容浮现出一道充满讥诮的冷笑,仿佛已经透过在场的一张张脸,看穿了他们内心深处拙劣的把戏,“过去你们如何明争暗斗,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这次阿令出事,你们的表现太让我失望了!” 她的目光掠过二房和三房,惊得他们背后出了一身冷汗。 但最后,那道目光只停留在了褚严身上,眼里写满了失望,“别人这么对阿令也就算了,你身为阿令的父亲,在他出事时不想着如何帮他,却一心跟自己的儿媳妇赌气,若是让阿令知道了,该对你有多么失望?” 褚严浑身一震,惭愧地说不出话来,“儿子……儿子知错了。” 老太太又望向其他人,严肃道:“还有你们,一把年纪的人了,竟不如一个阿润活得透彻。漕帮想毁阿令的名声,哪里用得着散播谣言这么麻烦,只要将他们受伤的掌柜推出来游街示众,整个柳州的百姓便会想也不想地站在他们那边。他们既然没这么做,那就说明根本不想与褚家为敌,你们这样冤枉他们,是想让我们两家的矛盾变得更重吗?” 这话出口,褚顺等人缩了缩脖子,尴尬道:“此事是我们想得不够周全,险些耽误了大事。” 老太太哼了一声,不悦道:“真是脑子不好使也就罢了,若是心存不轨,想浑水摸鱼,那才叫人心寒。” 听见这个,别说二房,就连三房也有些坐不住了。 “怎么会呢?”褚贵讪笑道:“都是一家人,阿令又是长子嫡孙,他好就是褚家好,褚家好就是我们好,我们怎么会不希望他好呢?” 老太太却没有继续跟他们掰扯下去的心情,她望向时春分,素来犀利的眸子瞬间柔软了许多,“你说要去漕帮,心里可有把握?” 时春分很快点了点头,“为了阿令,无论如何我都会求他们出面。” “好。”老太太一脸欣慰,“不愧是我们褚家的大少奶奶,这次你就打醒十二万分精神,演场好戏给外面的人看。” 时春分一口答应,“是,祖母。” 由于要尽快阻止流言发酵,所以确定了解决的方法之后,时春分便马不停蹄地向漕帮赶去,老太太怕她一人过去会被说闲话,特地叫了褚润陪她过去,这个决定无疑是对二房极大的肯定,即便褚顺心中忐忑,害怕薛锦绣母子俩所做的事情东窗事发,却也忍不住高兴起来。 褚润上了马车,车上除了时春分以外,还有离燕和桑皮,因为这次的任务关系到褚令的声誉,所以时春分特地把身边两个一等丫鬟全都带上,也好让她们在关键时刻出出主意。 这二人一个是老太太的人,一个心中倾慕褚令,即便平时对她的事情再不上心都好,这次也一定尽会全力帮她。 四人在马车内坐定,车子便迅速向翁家驶去。 从华亭回来之后,时春分还没怎么跟褚润说上话,这次难得与他同乘一辆马车,便主动开口向他道谢,“刚才真是谢谢你了,如果不是有你站出来,我也不敢肯定此事与漕帮无关。” 褚润淡淡一笑,“别这么说,就算我不站出来,祖母也不会放任大家误会漕帮,所以我其实没做什么。” 时春分微微点头,便没再说什么了。 眼看车内陷入沉默,褚润主动道:“你也不要太担心了,漕帮不想与我们结怨,此次必然会卖个顺水人情,到时候大堂兄便会平安无事。” 时春分苦笑起来,“希望如此。” 一行人来到翁家,门房经过通报之后,很快便将他们迎了进去,但令他们感到失望的时候,翁雄并不在家,他们想再去别的地方找翁雄时已经来不及了,翁振海带着一大帮人将他们团团围住。 “好啊,昨天我没跟你们计较,今日你们竟然还敢找上门来?” 翁振海的右手被纱布包得紧紧地,手上的伤口痛得他一晚上都没有睡着,难得时春分和褚润上门给他出气,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想让我们翁家帮你们澄清是?可以!只要你们也留下一只手,我翁振海便亲自敲锣打鼓地告诉整个柳州,褚令不是心狠手辣之徒。” 褚润皱起了眉头,“你们分明是强人所难!” 时春分倒是一脸平静,今日来到翁家,她早就已经料到了会被人刁难,虽然比她想象中还要麻烦,但听起来也不是那么困难。 翁振海大笑起来,脸上写满了得意,“昨天褚令伤我的时候,你们可不是这么说的。区区一只手而已,你们褚家不会玩不起?” 褚润眯起眸子,拉着时春分便打算离开,“我们别跟他谈,出去找到翁帮主再说。” 时春分的脚步却没有移动,定定地站在原地,目光平静地望向翁振海,缓缓出声,“翁公子说话是否算数?只要我们留下一只手,你就肯出面帮我夫君澄清?” 翁振海没想到她会这么冷静,不由蹙起了眉头,“是又如何?”他挑起眉毛,冷笑道:“怎么,你一个妇道人家,要用手来换你夫君的清誉?” 褚润也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一时猜不透时春分想做些什么。 离燕更是急了起来,“奶奶,你要想清楚,事情还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第112章 堂堂褚家大少奶奶,难道威胁不得你? 旁人越是着急,时春分就越是云淡风轻,她定定地看着翁振海,唇畔勾出一抹嘲弄的冷笑,“妇道人家怎么了,妇道人家也知道要维护自己的家人,反观翁大公子堂堂七尺男儿,净知道给翁家添乱,简直连女人都不如!” 翁振海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神也变得阴鹜,“臭八婆,你说什么?!” “没听到吗?”褚润似乎明白了时春分的意思,在一旁嗤笑道:“她说你连女人都不如!” 翁振海的脾气本来就差,被他们这么一激,更加暴跳如雷,“少废话,不是说要留下一只手的吗?在这儿磨磨唧唧的,别以为老子会放过你们!” 见他面目狰狞,离燕紧张地抓住了时春分,“奶奶,不要……” 时春分朝她笑笑,淡定地望向翁振海,冷冷道:“要我一只手又有何难?问题是……翁大公子承不承担得起这个后果?” 翁振海眯起了双眼,“你什么意思?” 时春分轻笑一声,突然上前几步,走到一个漕帮帮众身边,唰地一下拔出了他的佩刀,直指自己的胳膊。 “奶奶,你干什么?!”离燕和桑皮惊呼出声,想也不想地上前阻拦。 褚润较为镇定,却也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 时春分手持弯刀,看似柔弱的身影在漕帮众人的包围下,竟透出几分凛冽,饶是翁振海满腔怨恨,此刻也被她震了一下。 “今日我把手留下,也用不着翁公子你出面澄清了,只消我带着断臂去大街转上一圈,整个柳州都会知道你们漕帮刻薄寡恩,连女人都不放过,到时候孰是孰非,自有公论。只不过褚家和漕帮就彻底成了仇人,昨日翁老帮主辛辛苦苦稳定下来的局面,之后也成了一场笑话,而翁大公子你擅自在柳州城内使用漕帮令一事,华亭县主也会追究到底,不知翁大公子你……到时候承不承担得起这个后果?” “你……”翁振海被她拿话一堵,整个人阴沉起来,“你敢威胁我?” “呵呵……”时春分轻笑出声,眼里写满了嘲弄,“你都敢叫我留下一只手了,我威胁你怎么了?堂堂褚家大少奶奶,难道威胁不得你?” 她理直气壮的话语,让周围的人情不自禁地默了默。 好有道理,堂堂褚家大少奶奶,的确有的是底气。 唯独翁振海的脸色难看起来,想不到褚家的人一个两个都是硬茬儿,这样下去,他堂堂漕帮大少爷,以后该如何服众? 褚润看着时春分背影,素来波澜不惊的眸子里闪过几分惊异,想不到在褚家唯唯诺诺的女人,在外面也有如此果敢的一面,他好像开始明白,褚令为何会喜欢上这个女人了。 眼看场面僵持起来,桑皮眼珠一转,上前按住了时春分握着刀的手腕,“奶奶,你别冲动,翁大公子他宅心仁厚,怎么可能真的要我们留下一只手,他只是在跟我们说笑而已。” “是啊。”离燕明白过来,迅速开口附和,“漕帮可是出了名的义字当头,翁老帮主都说了不会追究,翁大公子又怎么会忤逆他的意思呢?” 见她们一唱一和,时春分弯起唇角,眸子淡淡瞥向翁振海,询问道:“是吗?翁公子真的只是在说笑而已?” 难得有台阶递了过来,翁振海再不情愿都好,也只能勉强向她们扯出一个笑容,“是……是啊,开个玩笑而已,嫂夫人何必这么紧张?”见时春分还是没有将刀子放下的意思,翁振海眯起双眸,承诺道:“不就是帮褚兄澄清吗?这本就是我们漕帮分内的事情,嫂夫人无需担心。” 得到了他的保证,时春分才将刀子放下,还给了它的主人,微笑道:“翁大公子快人快语,的确是义薄云天,小女子刚才有所误会,实在是不好意思。” 翁振海的嘴角抽了抽,这个时候倒是自称小女子了,忘了刚才怎么威胁他的了? 但既然已经决定和解,他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是冷冰冰地望着时春分,讥讽道:“早就听说褚家大少奶奶能言善辩,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能言善辩? 褚润在身后只觉得好笑,若是见过时春分在褚家低眉顺眼的样子,谁也不会把这四个字与她联想到一块。 时春分倒是一脸平静,或许是因为今日与她对峙的是外人,所以她反倒没那么多顾虑,从踏入翁家的那一刻开始,她的脑子里就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必须逼他们帮褚令澄清。 她果然做到了,褚令的危机可以解除了! 时春分还来不及高兴,就听见内堂中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原来是翁家三姐妹不知怎地收到了消息,带着一大帮人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她的心中暗道不好,本能地蹙起了眉心。 翁小环是第一个到场的,看见时春分果然在此,脸色沉了下来,“好你个时春分,竟然真的敢来我们漕帮放肆!”她抽出自己腰间的鞭子,不由分说地向时春分抽了过来,“今日我就要帮大哥报仇,抽死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整件事情发生得太快太急,离燕和桑皮根本来不及反应,漕帮的人倒是反应了过来,但他们显然不会帮时春分。 砍她一只手是不可能的,但抽她几鞭子,褚家总不至于上门闹事?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翁振海冷笑着想看热闹时,褚润不知何时冲了上来,一把将时春分拉到身后,结结实实地挨了翁小环一鞭。 翁小环下手极重,那鞭子恰好抽到褚润的脸上,将他白皙的皮肤抽出了一道深红的血痕。 时春分惊叫一声,立刻将褚润拉到自己身边,查看他脸上的伤势,见这一鞭抽得褚润皮开肉绽,几乎伤到他的眼睛,时春分转过头对翁小环怒目而视,“翁小环你疯了是不是,哪有一上来就动手的,你脑子没病?” 她素来温柔有礼,甚少出口伤人,以至于翁小环愣了一下,一时竟不敢抽第二鞭。 第113章 原来是褚家四少爷 她将鞭子放下,伸长脖子看了看褚润脸上的伤势,不由撇了撇嘴,“是他自己要跑过来帮你挡的,这可怪不得我。” 离燕反应过来,和桑皮一左一右挡在了时春分面前,“难道抽得是我家奶奶,你们就有理了?” “抽你们一鞭子怎么了?”翁小娴和翁小圆随后赶到,对他们四人怒目而视,“你们褚家昨天才伤了我大哥的手,害得他右手险些废了,别说只是抽了你们一鞭子,就算剁了你们的手,也是理所应当的!” 见他们动不动就想砍手,桑皮只觉得好笑,“你们漕帮是什么蛮夷之帮,一天到晚不讲道理,只知道打打杀杀?男的是这样,女的也是这样,不知道地还以为进了什么蛮荒之地?” “岂有此理!”翁小圆勃然大怒,“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丫鬟说话?” “那我可以说了?”时春分淡淡开口,声音不大却坚定有力,她并未理会翁家三姐妹,而是直接把目光落到了翁振海身上,“翁公子,刚才我们好像已经讲和了,现在你三个妹妹跑来,不由分说地打伤我们褚家的四少爷,这笔账又该怎么算?” 褚润身为庶子,平时很少出来迎客,所以即便看见他风姿绰约,翁振海等人也没想过会是褚家的少爷,只道是时春分带来的哪个说客,特地过来帮她的,如今听见时春分表明他的身份,他们才开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原来是褚家四少爷啊!”翁振海立刻向褚润拱了拱手,“舍妹鲁莽无知,不小心伤到了你,还请四少爷切勿见怪。” 翁家三姐妹的态度也明显缓和了下来,望着褚润的目光充满了打量,仿佛已经在计算与他结亲的可能性了。 褚润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脸上的伤口,看见手指上的血迹,不由苦笑了起来,“翁大小姐下手可真狠,若是这鞭子再偏一点,我的眼睛岂不是要瞎了?” 见他提到自己,翁小环撇了撇嘴,不悦道:“瞎也是你自找的,谁叫你没事跑上来帮她挡?” “小环!”翁振海呵斥了一声,向褚润赔罪道:“不好意思,四少爷,舍妹只是一心想为我报仇,所以出手不小心重了点,还请你看在她是女流之辈的份上,能够放她一马。” “女流之辈怎么了?”时春分不满道:“昨日翁大公子派人挟持我表妹的时候,也没心疼过她是女流之辈,如今轮到你自己的妹妹闹事,你就想用性别来糊弄过去,未免有失公允了。” 见她不依不饶,翁振海的额角跳了跳,不满道:“那你想怎么样?总不会想一鞭子抽回来?” 翁小环竖起了眉毛,“你敢?!” “我的确不敢。”时春分面色温淡地看着他们,平静地陈述着一个事实,“只不过,我们四少爷顶着这道伤痕回去,我可不好交代,到时候激怒了家中长辈,再次上门要找翁老帮主讨个说法,那就对诸位不太友好了。” 又是如此明目张胆的威胁! 翁振海的嘴角抽了抽,却不得不妥协道:“此事是我们不对在先,我让小环向你们道歉。” “哥!”翁小环急了起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没听错?你让我向这个女人道歉?” “不是向我道歉。”时春分好心地提醒道:“是向我们四少爷道歉。” “这有什么区别?”翁小环气得吼了出来,“你们都是一家的,我才不会向你们低头!” “够了!”翁振海打断了她,到了这个地步,他的心里也是有些埋怨翁小环的,如果不是因为她,他根本不会去找褚令的麻烦,也不会在那么多人面前颜面尽失,如今她又跑出来惹是生非,这让他怎能不觉得头痛,“这次的事情是我们不对,你听话,向四少爷道歉。” “我才不要!”翁小环平时骄纵惯了,哪能受得起这委屈,“他们昨天打伤了你,今天又来我们翁家闹事,现在还反过来要我向他们道歉,哪有这样的道理?” 翁振海额角的青筋跳了跳,耐着性子解释道:“他们不是来闹事的,是来请我帮褚家大少爷澄清的,我已经答应了他们,你别在这里没事找事了。” “我没事找事?”翁小环的眼睛红了起来,语气也开始更咽,“你是不是忘了我这段时间过着怎样的日子?” 因为上次褚令在茶会上的不留情面,她回去之后已然沦为了整个柳州士族的笑柄,原本他们漕帮就不受朝廷中人的待见,这么一来那些士族子弟更加不会给他们好脸色看,他们这段时间过得要多憋屈有多憋屈,连带着翁振海这个翁家大少爷都处处遭人白眼,所以他才会不顾一切地跑去找褚令的麻烦,以为能借此扳回一局,没想到反而让漕帮的名声变得更糟了。 听到这个,翁振海抿紧了双唇,没有说话。 见此状况,翁小娴主动道:“褚家四少爷,我代我姐姐向你们道歉好了,还望你们看在我们两家素有交情的份上,得饶人处且饶人。” 翁小圆附和道:“是啊,我也可以向你们道歉。” 眼看两个翁家小姐都低了头,若是褚润再不依不饶,就显得毫无风度了。 他朝她们笑了笑,开口道:“你们说得没错,既然翁褚两家早有交情,何必为了一点小事伤了和气?今日这一鞭我不计较,希望之前的种种恩怨也能一笔勾销,不管是翁大小姐还是翁大公子,只要你们愿意不计前嫌,我们褚家的大门永远都会为你们敞开。” 听到最后一句,翁小环微微一怔,总算有所动容,“你……你别这么说,刚才那一鞭是我太冲动了,没看清楚就朝你动了手。” 见她这么轻易就被褚润说服了,反而自己这个做大哥的怎么劝她都不听。 翁振海叹了口气,无奈道:“你知道自己冲动就好,这次是褚四少爷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不然等爹回来了,看你怎么跟他解释!” 第114章 你看上那小子了? 翁小环却没有理他,她的目光直勾勾地望着褚润,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将翁振海拉到一边,低声询问道:“你刚刚说,他们是来求你帮他们澄清的?” 翁振海微微点头,以为翁小环又想使坏,立即道:“你可别打反悔的主意,就算我现在食言,待会儿爹回来了一样答应,倒不如让我卖个顺水人情,也好捡回点面子。” “谁说我要反悔了?”翁小环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我的意思是,反正都是要答应他们的,为什么不趁机向他们提几个要求,把主动权握在我们手上呢?” “哦?”翁振海有些意外,刚才只顾着找台阶下了,他还真没想过这个。 被翁小环一提醒,他才意识到,明明来求人的是褚家,他们有什么好怕的? “那我们该提什么要求呢?”翁振海兴奋起来,“狠狠敲他们一笔,还是在生意上逼他们给我们让利?褚家可是柳州首富,这回咱们发财了!” 见他一心只想着钱,翁小环撇了撇嘴,不悦道:“你傻啊,只向他们要一次钱,能得多少好处?难得有这样的机会,自然得要长远的利益。” “长远的利益?”翁振海挠了挠头,“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怎么没有?”翁小环敛下眉眼,素来张扬跋扈的脸上罕见地露出几分羞怯,“只要我们跟他们结成亲家,将来想要多少好处捞不着?” 翁振海愣了一下,很快反应了过来,“你看上那小子了?” 迎着他诧异的目光,翁小环微微颔首,直言不讳道:“哥,我现在什么情况,你心里也清楚,很难找到比褚家更好的姻缘了,况且褚家越是瞧不上我,我便越要嫁过去碍他们的眼,让他们知道堂堂漕帮绝不是他们可任意拿捏的。” “说是这么说。”翁振海有些犹豫,“这可是你一生的幸福,犯不犯得着拿来跟褚家赌气?” “也不算是赌气。”翁小环红着脸道:“那褚家四少爷长得一表人才,嫁给他我也不算吃亏。” 虽然跟褚令比,仍然算得上是天差地别,但自上次茶会一事后,翁小环已经彻底对褚令死心,再加上做正妻怎么都比做妾好,眼下褚润显然成为了她最好的选择。 翁振海明白过来,不禁叹了口气,“想不到我们漕帮的女儿要沦落到向别人逼婚才嫁得出去。” 翁小环脸色一白,咬牙道:“逼婚怎么了,反正姻缘是自己的,嫁得好比什么都有用!” “你说得没错。”翁振海赞同地点了点头,“我看那褚家四少爷长得还行,脾气也好,未必就比那褚令差,既然你喜欢他,大哥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帮你将他搞定!” 说着,他立刻转过身子,望向了时春分和褚润。 刚才看见他和翁小环咬了那么久耳朵,时春分的心里已经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眼见他一转身就直勾勾地望向褚润,她下意识地上前,挡住了翁振海的目光,“既然两家已经和解,那我们也不便继续打扰,关于澄清一事……” “关于澄清一事,我们漕帮还要再考虑清楚。”翁振海一口打断了她。 时春分拧起了眉头,“翁公子想出尔反尔?” 翁振海笑了起来,“我们漕帮又没说不帮你们出面澄清,嫂夫人无需紧张。” “呵呵……”时春分才不信他的鬼话,“那你是什么意思?” 翁振海的目光再次望向褚润,直看得他毛骨悚然,才缓缓开口,“我们漕帮与你们褚家非亲非故,照理说是没必要帮你们褚家澄清的,除非……”他看着褚润,露出一个自以为和善的笑容,“除非我们两家成了亲家,那一切就不一样了。” “啊?”时春分险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见过逼婚的,没见过只见了一面就要逼婚的。 褚润很显然与翁家三姐妹没有任何交集,才第一次见面就被她们给看上了,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她下意识地回过了头,去看褚润的反应,见对方绷着张脸,面色不怎么好看。 想想也是,堂堂七尺男儿,刚刚才被人抽了一鞭,对方转过头又说要嫁给他,换了是谁都会觉得自己受了极大的侮辱。 褚润脾气再好,这一刻也有些绷不住了。 时春分立即道:“翁公子,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见她装起了糊涂,翁振海哈哈大笑起来,毫不避讳自己的打算,“我的意思是,褚家四少爷生得一表人才,又跟我妹妹如此有缘,不如我们两家结成秦晋之好,这么一来,我们漕帮帮你们也就顺理成章了。” 听见这个,褚润冷冷道:“翁大少爷,这个笑话并不好笑。” 见他如此抵触,翁振海皱起了眉头,“谁跟你开玩笑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褚家只有三个嫡少爷,你排行老四,不过是区区一个庶子,我们漕帮看上你是你的福气,识相的话就马上答应,不然大家一拍两散,谁也别想痛快!” 他越是威胁他们,褚润的脸色就越冷。 尽管早就知道庶子的身份低人一等,可像这样被人当众嫌弃,褚润还真是头一遭,虽然他并不在意自己将来会娶一个怎样的妻子,但也绝不是像现在这样,被人指着鼻子威胁。 眼看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局面,突然之间又变得无法控制,时春分急了起来,“堂堂漕帮大小姐,难道沦落到要用婚事做筹码才嫁得出去吗?翁公子这么做,未免太瞧不起自己的妹妹了。” “你闭嘴!”见时春分竟敢用她做借口,翁小环整个人暴跳如雷,“这是我和褚家四少爷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过问了?” 她望向褚润,语气缓和下来,“我大哥说得没错,只要你成为自己人,想让漕帮做什么,我们都会帮你。” 翁小环虽然生性刁蛮,但长相还算不错,再加上她漕帮大小姐的身份,的确是段不错的姻缘。 褚润原本很不情愿,但见她双目盈盈地望着自己,一改先前的野蛮霸道,他的心肠没由来地就软了下来,况且漕帮大姑爷这个头衔,听起来的确很让人心动。 第115章 说不定是我想用这段姻缘做筹码呢? 但心动归心动,如果这么快就答应,难免落了下乘,所以褚润很自然地向对方拱了拱手,谢绝道:“多谢翁小姐美意,在下一介书生,今年还要参加秋闱,暂时没有成亲的打算。” 暂时没有,那就是以后还有机会了? 翁小环心中一喜,立即扯了扯翁振海的袖子。 翁振海明白她的意思,轻咳一声,开口道:“今年不成亲也没什么关系,只要先把婚事定下来,难道我们漕帮还怕你们翁家反悔不成?” 眼看褚润有答应的趋势,时春分立即将他拉到了一边,急切道:“阿润,你想清楚,事关你的终身大事,岂能轻易被他们胁迫?” 见她竟然会劝自己,褚润微微挑眉,“可如果我不答应的话,他们就不会帮大堂兄澄清了。” 时春分愣了一下,表情沮丧起来,但还是坚持道:“你大堂兄的事情总会有其他办法,总之堂堂褚家,犯不着用你的婚姻来做筹码。” 见她还算真挚,褚润笑了起来,但笑着笑着,眉眼中又透出几分无奈与哀伤,“说不定……是我想用这段姻缘做筹码呢?” “啊?”时春分愣愣地看着他,她也不是傻瓜,褚润都说到这份上了,她怎会不明白他的意思,只是这跟她印象中宠辱不惊的少年,差距未免也太大了些,她印象中的褚润,并不是一个会借漕帮做跳板的人。 可事实摆在面前,褚润没有理会她眼里的惊诧,径直望向了翁振海等人,“此事我需要回去禀报家中长辈,方可从长计议,还望翁小姐能给我一点时间考虑清楚。” “没问题。”翁小环爽快道:“反正现在着急的也不是我们漕帮。” 需要澄清的人是褚令,谣言可不等人。 拖得越久,情况对褚令越不利。 时春分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得到了他们的允许之后,立刻与褚润离开翁家,坐上了回褚家的马车。 大老远来这一趟,褚润还挨了一鞭,结果却一无所获,众人的表情都有些低落。 时春分看着褚润脸上的伤口,主动从袖子里拿出丝帕,递到他的手里,“先擦擦你脸上的血迹。” 离燕适时地拿来铜镜,褚润看着自己脸上狰狞的伤口,一时有些好笑,“想不到我的容貌都伤成这样了,翁大小姐还有兴趣跟我谈婚论嫁,她还真是不挑啊!” “噗!”时春分成功被他逗笑,她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说笑的心情,跟我出门一趟,莫名地成了翁家看上的女婿,回去之后,看你怎么跟祖母他们交代!” 褚润一边清理伤口,一边笑着道:“这有什么好交代的?区区一个庶子,能傍上漕帮大小姐,只怕他们高兴还来不及,说不定连夜就派人去翁家提亲了。” 见他如此贬低自己,时春分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她下意识地望了一眼假装什么都没听见的离燕和桑皮,尴尬道:“你也别这么想,那漕帮大小姐也不是傻子,她能对你一见钟情,足见你有过人之处。那翁振海倒是翁家的长子嫡孙了,可还不是废物一个,所以啊,在人的本事面前,嫡庶之分是没那么重要的。” “是吗?”褚润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可在他看来,翁振海区区一个废物,也能稳坐漕帮继承人之位,这足以证明嫡庶之分有多么重要。 就像他一样,不管再怎么努力都好,在褚顺眼里,始终比不过嫡子褚全。 他不想被庶子的身份拖累一辈子,漕帮女婿的位置,将会帮他摆脱这个头衔。 “当然是了。”时春分并不知道褚润心中的想法,还在苦口婆心地劝他,“回去之后,你好好跟祖母他们谈谈,我想他们一定会帮你做出最好的选择的。” 见她如此天真纯良,完全没了刚才在翁家的气势。 褚润望向她的眸子多了几分兴味,如果一个人有两面的话,那时春分的这两面可算是到了极致。 聪明是她,糊涂是她,善良是她,愚蠢是她。 这样一个人成为了褚家大少奶奶,也不知道长房一脉日后会有怎样的造化。 马车很快驶回了褚家,因为褚令的事情,众人都还没有回房休息,一直在等他们禀报结果,好不容易等到他们回来,听到事情还没有谈成,众人顿时神色各异。 “你怎么回事?”褚严一开口就指责起时春分来,“说好求也要求漕帮答应的,结果跑了这么一趟,什么都没有做成,你到底行不行啊?” “也不算没有做成啊。”薛锦绣讥笑道:“不是帮我们褚四少爷说了门不错的亲事吗?让他娶漕帮大小姐,倒也算是段不错的姻缘。” “什么不错的姻缘?”褚顺急了起来,“那漕帮大小姐是出了名的刁蛮任性,我们阿润性子温和,若是娶了那种刁妇回来,还不得被她欺负得死死地?” “哪有你说得那么糟糕?”褚贵在一旁搭话道:“我看那漕帮大小姐挺不错的,人家可是嫡女,嫁给阿润,怎么都不算我们吃亏。” “就是!”薛锦绣白了褚顺一眼,没好气道:“漕帮的女婿可不是谁都能做的,你儿子什么德性你自己心里不清楚,你还想给他说门多好的亲事?” “多好的亲事都行!”褚顺黑脸道:“总之,就是不能娶一个刁蛮的妻子!” 眼看众人快要吵了起来,老太太叹了口气,直接望向了褚润,温声道:“阿润,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褚润环视了众人一圈,淡淡笑道:“我觉得翁小姐挺好的,今日所见,她并不像传闻中那般刁蛮,对我也还算客气。” 褚顺暴跳如雷,“把你的脸抽成这样,还叫对你客气,你脑子没病?” 褚全在一旁嗤笑出声,眼里难掩鄙夷,“说不定阿润就好这口,那翁小环虽然刁蛮,但怎么也是漕帮大小姐,他能得她垂青,怕是早在心里偷笑了,哪里舍得拒绝?” 第116章 不都是为了你吗? 褚全的话虽然难听,却一语道破了褚润的心思。 众人神色各异,就连老太太也一脸的耐人寻味。 薛锦绣轻挑眉毛,假装呵斥起褚全来,“胡说什么呢?怎么能这样说你弟弟,你怎么就知道人家不是真爱呢?”她睨了褚润一眼,轻笑道:“那漕帮大小姐长得也不算差,一见钟情也不一定。” 见他们母子俩一唱一和,褚顺黑了脸颊,“你们俩少说一句会死?” 他难得在众人面前不给这母子俩面子,以至于褚润都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老太太轻咳一声,平静道:“既然阿润喜欢,这桩婚事也不算太差,那为了阿令的前途,我们也无谓再拖,不如明早就派媒人去翁家下聘,先把婚事给定下来,等他们帮阿令澄清后,再讨论婚期也不迟。” 褚严连忙道:“我看可以。” 褚顺瞪了他们一眼,没好气道:“你们当然求之不得,为了阿令的前途,就完全不管我们阿润了是不是?” “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褚严急了起来,“这不是阿润自己愿意的吗?我们又没拿着刀逼他!更何况,娶漕帮大小姐也不算委屈他啊!人家可是嫡长女,漕帮家大业大,这是求都求不到的姻缘!” “嫡长女怎么了?”褚顺不满道:“她身份再优越,家世再显赫,只要是个刁婆,将来就会给我们家阿润气受。你们看看他脸上现在被打成什么样子了,将来要是继续被打,是不是你们给我儿子出头?” “这……”褚严无言以对,他还真不能保证什么。 一旁的薛锦绣听了半天,越听越觉得不对,什么家世好的刁婆,他分明就是在影射她嘛! 褚全也听出来了,下意识地看了她一眼,尴尬道:“爹,漕帮现在和我们势成水火,那翁家大小姐动手打人不是很正常的吗?等她成了阿润的媳妇儿,到时候哪能再像现在这么嚣张?说不定阿润反过来打她也不一定。” “阿全说得有理。”褚贵看着褚顺脸上昨晚被薛锦绣挠出的伤势,忍不住笑道:“这天底下被妻子打的丈夫能有几个,二哥你还是别太杞人忧天了!” 见他们全都站在同一阵线,褚顺憋红了脸,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褚润一直面无表情地看着褚顺为他据理力争,说不上有多么感动,只是到了这一刻他才发现,这个父亲也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糟糕,起码在褚家这么多人里,他是真正关心他的那一个。 老太太听褚顺说了半天,也不觉得他讲得这些算是理由,但他始终不是她的亲生儿子,在一众族人面前,她也不好太独断独行,因此,她还是将最后的决定权交给了褚润,“依我看,你们说什么都是虚的,最重要还是得看阿润自己的意思。” 她望向褚润,直言道:“别看你大哥他们说得难听,但其实也不无道理,漕帮借此机会逼婚,无非是因为那翁小环的名声已经被你大堂兄毁了,除了嫁给我们褚家,她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于你而言,她的确是一桩不错的婚事,可你若因为这个而娶了她,这辈子都会被人在身后戳脊梁骨。再加上你爹说得也没错,漕帮始终是江湖中人,即便日后有我们褚家护着,翁小环背地里也难免动手动脚,到时候你可有把握制得住她?” 听见老太太还算公正的分析,褚顺的脸色才有所缓和,他望向褚润,警告道:“是啊,你想清楚,一旦婚事定了,就回不了头了。” 见众人齐刷刷地望向自己,褚润淡淡一笑,由始至终他都是这副表情,好像他们讨论的事情完全与他无关,他只是个局外人而已,但偏偏这件事情不可能与他无关,他注定了无法置身事外。 “我想得很清楚。”褚润悠悠开口,仿佛在诉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这桩婚事我既不会吃亏,又能帮到大堂兄,那何乐不为呢?至于翁小姐她刁不刁蛮,这事情谁也无法保证。这世间多少女子,成亲前知书识礼,成亲后蛮横无理,倘若凡事都可以预见,那世上也不会有那么多错配的良缘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莫名地充斥着信服力。 但其实除了褚顺以外,在场其他人也无需被他说服。 褚顺定定地看着他,脑子里都是他刚才那句“成亲前知书识礼,成亲后蛮横无理”,这说得不就是薛锦绣吗? 他是那么地不希望儿子走自己的老路,但原来人家心里早就已经有了答案。 他苦笑起来,有些挫败地垂下了眸子,“你喜欢就好。” 短短的五个字,算是默许了褚润这桩婚事,老太太喜出望外,立刻让时春分去找媒婆,准备明天一大早去翁家下聘。 薛锦绣站在人群之中,气得脸都绿了,别以为她什么都听不出来,这父子二人明里暗里地说她不是良配,可若不是褚顺到处拈花惹草,她又怎么会被他逼成而今这副怨妇的模样? 嫌她蛮横,嫌她泼辣,嫌她无礼,那他有本事的话,倒是先做好为人丈夫的本分啊! 他有那么多女人,喜欢哪个就去哪个房里过夜,最后还要嫌她这个做妻子的不够温良恭俭,凭什么啊? 事情有了结果,夜也已经深了,众人便各自回房休息。 褚顺看见薛锦绣的脸色不对,自然不敢笨得去撞枪口上,只能跟在褚润的后面,假意有话要跟他说。 褚润将褚顺带回自己的院子,见他东张西望地,生怕薛锦绣追来这里,不禁有些好笑,“爹既然那么怕大娘找你麻烦,为何还要当众说那些话语?”这不摆明了跟薛锦绣过不去吗? 褚顺进了褚润的房间,看见香鸾把门关上,整个人才松了口气。 他回过头来,听见褚润所说的,不由白了他一眼,“老子这是为了谁,不都是为了你吗?” 他倒是想背地里悄悄跟褚润说那些话语,可时间上不允许啊! 褚令的事情迫在眉睫,老太太他们根本不会给他考虑的机会,他只能硬着头皮当众那些话来。 第117章 打坏了我也心疼 褚润明白他的意思,望向他的目光也变得耐人寻味起来,十几年父爱的缺失,让他习惯性做一个懂事的小孩,所以哪怕一点点的温暖,他的心里也会掀起巨大的波涛。 褚顺被他这么看着,一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尴尬道:“我说错了吗?你是我儿子,我不为你着想,为谁着想?” 褚润低头笑笑,总算移开了目光,“我一直都知道,父亲有多么疼我。” 这话很明显有两面,可以理解为褒,也可以理解为贬。 褚顺愣了愣,一时间有些惭愧,“你是不是始终都在怪我忽略了你?” 褚润笑了笑,漫不经心地道:“父亲有那么多子女,难免会厚此薄彼,跟阿堂和阿正相比,我已经幸运得多。” 褚顺颇有几分无地自容,其实他一直都知道自己不是个合格的父亲,只不过因为褚润他们没说,他便一直装作若无其事,直到今天被褚润戳穿,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孩子们并非不在意这些,只不过因为他是父亲,所以他们只能接受。 见他说不出话来,褚润又笑着补充道:“但今天父亲这样为我,我心里十分感动。” 薛锦绣是什么人,整个二房都心知肚明。 尤其是褚顺昨晚才刚刚被她打过,能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帮他说话,的确是一件令人动容的事情。 至于这当中带着几分与薛锦绣赌气的意味,褚润不愿去想。 听见他夸了自己,褚顺又高兴起来,“你是我儿子,我不为你为谁?”他不敢再继续谈这个话题,便迅速道:“你真的决定娶翁小环吗?” 在明早之前,他还有反悔的机会。 褚润淡淡笑道:“没有比她更好的选择了。更何况,我娶了她,能顺便帮大堂兄一把,别人不说,但至少祖母那边会承我这个情。” 见他分析得头头是道,褚顺一时间也不好说些什么。 男儿娶妻,门当户对总是要的,从条件上来看,翁小环的确没那么糟糕,只不过他这个做父亲的多少有些不甘罢了。 “你决定了就好。”褚顺苦笑道:“我本以为你长这么大了,别的来不及为你做,至少能帮你谋一门不错的亲事,没想到最后还是没帮上忙,反倒让你自己做了决定,我这个做父亲的,真是惭愧极了。” “您别这么说。”褚润笑得温和,“至少您尊重了我的决定,不是吗?” 见他总能找到为自己辩驳的说辞,褚顺愣了愣,无奈地笑了起来。 恐怕也只有这所谓的“尊重”,能让他们之间的父子之情艰难地维系下去了。 —— 一夜难眠。 第二天一大早,时春分就带着媒婆去了翁家,有了之前在华亭给褚休筹办亲事的经验,这一次她做的得心应手,而因为褚家的妥协,这次她再上门,翁家的态度明显好了许多。 “翁大少奶奶,真不好意思。” 翁雄昨天一回来就听说了翁振海兄妹四人所闹出的事情,一张老脸几乎快被他们丢光了,但事已至此,褚家还真的上门提亲了,他总不好再出尔反尔,推掉自己女儿的姻缘,因此也只能开口向时春分道歉,希望能尽量修补跟褚家的关系。 “昨日老夫有要事在身,不在家中,一回来就听说了逆子为难你们的事情,实在惭愧之极。” “翁老帮主言重了。”时春分温淡地笑笑,平静道:“正所谓不打不相识,若是没有令公子的撮合,我们褚家四少爷也很难与翁大小姐促成良缘,既然大家以后成了亲家,那过去的事情就一笔勾销,还望翁老帮主能早日派人为我家郎君澄清,也算是美事一桩了。” “这是自然。”翁雄一口答应,“褚家大少爷的事情就是我们漕帮的事,日后谁敢再传他的谣言,就是跟我们漕帮过不去!” 时春分微微挑眉,这段话她好像似曾相识,至于翁雄能不能做到,恐怕又是日后的事了。 翁雄也知道他的话没什么说服力,一时间有些尴尬,他捋了捋自己的胡子,询问道:“对了,既是提亲,那你们四少爷怎么没来?” 昨日他不在场,根本没亲眼见过褚润的模样,一回来就听说自己女儿要嫁给他,饶是他再怎么大大咧咧,也难免忍不住多问几句。 时春分明白他的担忧,主动道:“昨日我们四少爷被令千金打了一鞭,今日脸上的伤口还没有完全恢复,他怕贸贸然过来,会吓到府上的女眷,所以打算等伤口好了之后,再过来拜访。” “原来如此。”翁雄微微点头,这倒也合情合理。 他叹了口气,无奈道:“不瞒你说,小女素来刁蛮,出手未免重了一些,难得褚四少爷没跟她计较,还愿意娶她进门,实在是小女的福气。只不过……”他抬头望向时春分,一时间眉眼变得犀利起来,充满了一帮之主的威严,“小环是我的长女,也是我最疼爱的女儿,她再怎么刁蛮任性都好,我这个做父亲的自然会教。倘若外人无缘无故地给她气受,不管那人是谁,老夫绝不放过!” 听见他如此直白的警告,时春分轻挑眉毛,直言道:“这一点翁老帮主大可放心,我们褚四少爷是出了名的脾气好,这一点你稍微打听一下,整个褚家都知道。但同样的,他虽然脾气好,却不代表什么事都不计较。令千金是漕帮的掌上明珠,我们褚四少爷同样也是褚家的大好儿郎,将来成亲之后,还望令千金能收敛她的脾气,别动不动就拿鞭子出来抽人,不知道翁老帮主这一点能不能保证?” 见她不仅没有发憷,还反过来警告自己,翁雄怔了怔,不由哈哈大笑起来,“好一个你们褚家的大好儿郎!” 他看着时春分,直言道:“若他真有你说得那么好,老夫自然不会让女儿欺负了他,毕竟是自己的女婿,打坏了我也心疼,褚大少奶奶,你说是不是?” 第118章 谁散播的谣言 时春分低眉浅笑,没有说话。 漕帮的一次次保证,就没有哪次真的实现过,与其听他们怎么说,倒不如看他们怎么做。 褚润虽然自称想高攀这段姻缘,但始终是为了褚令才弄成这样的,她身为褚令的妻子,有责任为他争取最大的利益,至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真的被漕帮给欺负了去。 见她沉默起来,翁雄挠了挠头,“要不这样,为表我们漕帮的诚意,将来你们褚家四少爷迎娶我们家小环的时候,老夫拿艘商船来做嫁妆。总之,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你们褚家吃亏的。” 时春分低头抿茶,仍然没有说话。 翁雄把心一横,主动道:“大不了我立据为证,把商船写进嫁妆单子里,有凭有据的,你们褚家总不会怕我们反悔。” 时春分这才笑道:“翁老帮主言重了,你们漕帮素来一诺千金,我们褚家可从来没担心过你们会反悔。” “哦,呵呵……”翁雄的嘴角抽了抽,这小姑娘还真能睁眼说瞎话。 等他立完字据,时春分拿着长长的嫁妆单子,满意地点了点头,“漕帮的诚意我们看见了,等我夫君的谣言平息,小女子自会带我们家四少爷过来拜会翁老帮主这位泰山。” 翁雄拱了拱手,“有劳了。” 从翁家走出的那一刻,时春分整个人松了口气,连续奔波了两天,总算将褚令的事情彻底平息,虽然赔上了褚润的姻缘,但好在事情有个不错的结果,以漕帮的势力,要让整个柳州封口,应该不是件困难的事情。 只不过…… 时春分眯起了双眼,倘若谣言不是漕帮散播出去的,那会是谁呢? —— 与此同时,褚顺一大早回到自己院子,便被薛锦绣和褚全母子俩逮了个正着,这二人倒不是为了昨晚的事情来找他算账,而是眼见谣言一事越闹越大,却又没对褚令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心里慌了起来。 “我早就跟你们说了,让你们别对阿令动什么龌龊的心思,你们偏不听。现在好了,闹出这么大事情,母亲那边势必会追查到底,到时候我看你们两个怎么办?!”褚顺破口大骂,一改先前畏畏缩缩的气质,骂得薛锦绣母子俩抬不起头来。 “爹,你先听我们解释。”褚全一脸无奈,“我们的确派人在城中散播了谣言,想借此毁了大堂兄的声誉,但并不是所有谣言都是我们传出去的。整件事里,根本有人浑水摸鱼,想让我们跟大房两败俱伤。” “哦?”褚顺有些意外,“你的意思是,散播谣言的不止你们两个?” 薛锦绣哼了一声,没好气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你那个大侄子是出了名的刺头,在柳州不知道结下了多少仇家,这次有人浑水摸鱼,想踩他一脚,简直太正常不过!” 褚顺拧了拧眉,薛锦绣的话虽然难听,但也的确算是事实。 比起这个,他更关心地是刚才褚全所说的话。 “你说有人想让我们跟大房两败俱伤?”褚顺看着他,追问道:“是不是查到了什么?” 褚全看了薛锦绣一眼,才回答道:“散播谣言的人,有一部分是三婶派出去的。” “曹迎春?”褚顺眯起了双眼,“这女人也看不得大房好?” “她哪是看不得大房好?”薛锦绣嗤笑道:“不过跟我一样,想为自己人谋个前程罢了。” 她是为了儿子,曹迎春是为了丈夫,本质都是一样的人罢了。 褚顺听了,不由冷哼一声,“你们倒是冠冕堂皇起来,回头老太太查到你们身上,又一个个哭天喊地,说自己是冤枉的。” 薛锦绣的眸子闪了闪,语气缓和下来,“老爷,我知道你气我们擅作主张,不听你劝告,可这次谣言的事情闹得那么大,不正说明褚令他犯了众怒?但凡他给旁人留条活路,也不会沦落到墙倒众人推的地步。这么多年来,偌大的褚家全都要为他一人服务,只因他是名正言顺的长子嫡孙,我们就活该为他让路。老爷,难道这公平吗?” “公平?”褚顺有些好笑。 过去的那些年里,薛锦绣母子俩从未对其他庶子公平过,现在却跑过来跟他说公平,简直荒谬极了。 但他不好当面反驳他们,只得低嗤一声,冷笑道:“我这个做庶子的都不在乎,你们有什么好意难平的?” 见他油盐不进,薛锦绣急了起来,“那你不管我们的儿子了是不是?他可是你唯一的嫡子,倘若事情被人拆穿,褚令绝不会放过他的!” 这倒是捏住了褚顺的软肋,这些年来,他跟薛锦绣还能外人面前装模作样,无非就是为了这个儿子,尽管对方并不怎么孝顺他,他也没办法对褚全的事情置之不理。 他睨了褚全一眼,语气缓和下来,“既然这件事情有旁人插手进来,说明老天爷都给你们两个一次机会,干脆顺水推舟,反将他们一军。总之,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老太太查到我们头上来。” 褚全微微点头,其实就算褚顺不说,他和薛锦绣也打算这么做。 只不过如今有了褚顺的许可,事情便更加名正言顺了。 三人在房间里咬了许久的耳朵,总算制定出一个不错的计划,打算将整件事情推到曹迎春头上,这样他们便可以全身而退,不料他们才刚刚走出房间,还来不及去做些什么,就看见下人火急火燎地前来禀报,“二老爷,二夫人,府中嬷嬷在后门抓到一个探头探脑的小贼,说是大少奶奶的奸夫,现在已经押到祠堂那边去了,老祖宗让所有人赶紧过去呢!” “奸夫?”褚顺和薛锦绣对视一眼,二人都从对方的眼里看见了希望。 若真的是时春分的奸夫,那褚家就有热闹看了,而关于褚令的谣言,也无人会再去追究。 褚全站在他们身后,眉头却拧了起来,“怎么会这么巧?前脚刚刚传出谣言,后脚就抓到了奸夫?” 第119章 暗通款曲 时春分从翁家回来,一路上心情十分愉悦,她嫁给褚令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真真正正地为他办成了一件事,而且还是在没有他帮助的情况下做到的,这让她怎能不觉得高兴? 可惜褚令现在还在禁闭,不然他们夫妻俩可以一起庆祝一番,想必会别有一番滋味。 马车驶回褚家,时春分一下车就看见庆嬷嬷站在褚家门口,似乎是在等她回来,她以为是老太太急着想知道翁家那边的结果,一时间也没有多想。 “庆嬷嬷。”她像往常那样,向对方颔首打了个招呼。 庆吉看了她一眼,漠然地撇过了头,“老夫人在祠堂等你,还请大少奶奶立即过去。” 时春分一愣,心很快沉了下来,这是又发生什么事了? 她一路无言,跟着庆嬷嬷抵达祠堂,不仅是她,离燕和桑皮也跟在后面一头雾水,明明她们今天回来是带着好消息的,结果却弄得如此严肃,好像她们做错了什么似地。 时春分走进祠堂,一进门就看见地上有个男人被五花大绑地捆在那里,身上血肉模糊,似乎已经遭到了严刑拷打,她远远望去,隐约觉得那男人的身形有些眼熟,但却并未多想。 直到走到那人身边,她低头看了一眼那男子的五官轮廓,整个人顿时大惊失色,“二表哥,怎么会是你?” 余阿豹被人绑在地上,早已揍得没了人形,听见时春分的声音,才勉强抬起眼皮,呜呜呜地朝她叫着。 这声音简直令人毛骨悚然,时春分见此状况,忍不住抬起头怒目而视,“诸位这是什么意思,为何要将我二表哥打成这样,还绑进祠堂,难道他做错了什么吗?” 见她声音响亮,态度坦荡,老太太笑了笑,温和道:“春分,你不要着急,先听听其他人怎么说。” 听见老太太的话语,时春分轻咬嘴唇,沉默了下来。 褚严轻咳一声,指了指跪在远处的两个嬷嬷,开口道:“李嬷嬷,王嬷嬷,你们说。” 那两个嬷嬷年纪老迈,但身子却孔武有力,一看就是府中的粗使嬷嬷,她们对视一眼,迎着时春分的眼神,犹犹豫豫地开口,“今天早上我们两个去后门的花园处打扫,没扫一会儿就听见墙外传来男人吹口哨的声音,府中女眷众多,后门素来看管严实,不允许外男擅闯,因此我们两个就长了个心眼,一直守在后门没走。那男人吹了一会儿口哨,见后门里没有动静,便从墙缝里塞进了一纸情诗,我们见人赃并获,便叫来府中小厮当场拿下,这才有了如今的景象。” 不用说,她们口中的男人便是如今五花大绑的余阿豹,至于事情的真相,时春分用脚想都知道不可能是她们所说的那样。 “一派胡言!”时春分冷冷道:“我二表哥与府中女眷素无交集,怎么无缘无故地会跑来褚家送情诗?况且,他大字都不识得几个,就算要追求府中的小姐,也绝不会用如此文雅的手段。” “谁说他是追求府中的小姐了?”薛锦绣冷笑道:“他的那纸情诗,落款可是写给你这个好表妹的。” “什么?”时春分一脸意外,心中更觉荒唐,“那更不可能了,我乃有夫之妇,我二表哥怎么会对我生出那样龌龊的心思呢?” “倘若你们是两情相悦呢?”褚全开口道:“自古以来,表哥表妹青梅竹马,暗通款曲的也不在少数,如今人赃并获,你当然不肯承认。” 时春分瞪大了双眼,“全表弟,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怎么说也是你大堂嫂,这便是你跟我说话的态度?” “一个与外男私通的大堂嫂,你还想要我用多好的态度对你?”褚全嗤笑道。 “够了!”褚严忍无可忍地打断,“事情还没查清楚,你们岂能就这样妄下论断?” 他虽然讨厌时春分,但对方始终是他的儿媳妇,若是真的做出暗通款曲的事情,他也面上无光,所以才罕见地开口帮时春分说话。 他望向时春分,冷冷道:“你说此事是无稽之谈,可有人证或者物证?” “呵呵……”时春分被当场气笑,“你们冤枉我与表哥私通,不是应该由你们提出证据吗?难道就凭这所谓的一纸情诗,就可以认定我跟他早有私情?况且,整件事情由始至终都是两个嬷嬷的片面之词,你们根本没有问过我表哥,怎么能断定他有罪,还将他打成这样?” “谁说我们没有问过?”褚顺悠悠道:“在你来之前,我们已经审问过他一遍,是他死不承认,所以才用刑的。” “这就更加可笑了。”时春分直视着众人,尽管她一直在强装镇定,微微颤抖的双拳还是轻易地将她出卖,“我表哥死不承认,你们就要对他用刑,这跟严刑拷打有什么区别?” “你不用再狡辩了。”柳姨娘突然站了出来,双目紧盯着时春分,淡淡道:“根据门房所说,前天你表哥过来找你,你们二人一起上了马车,之后便出去了一下午,一直到城中谣言四起,你才回到家中。你敢说,那整整一个下午,你跟他什么都没做过?” 时春分看着她,她本以为经过柳庄的事情,柳姨娘会收敛一些,没想到褚令才刚刚被关禁闭,她就迫不及待地想要置她于死地,这个女人的心思未免太活络了一些。 “当然什么都没有做过。”时春分漠然道:“当时在马车上,除了我跟二表哥以外,还有我表妹余阿兔,柳姨娘总不会认为,我跟二表哥会在有旁人的情况下,在马车内偷情?” “若那人真是旁人,自然不太可能。”柳姨娘冷笑道:“但她既然是你表妹,谁又敢保证她不会存心为你们二人隐瞒?否则的话,府中那么多丫头,你为何谁都不带,偏偏带她上车?这足以证明,你一开始就心怀鬼胎,特地找了身边亲近之人来为自己掩饰!” 第120章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柳姨娘的指控,让在场众人一片哗然,时春分身为褚家大少奶奶,出门只带一个丫头,还是自己的表妹,这听起来的确不太合理。 唯独老太太波澜不惊地坐在原位,一脸兴味地看着眼前的闹剧。 时春分被柳姨娘处心积虑地指控给气笑了,连她前天的行程都知道的一清二楚,要说她不是故意地谁敢相信。 “既然柳姨娘连我的马车上有几个人都一清二楚,那应该也知道前天是二表哥第一次来褚家找我,我跟他总共都没见过几次面,敢问我们是什么时候暗生情愫,又什么时候暗通款曲的呢?” 听见她的否认,柳姨娘淡淡一笑,“这我怎么会知道?你们两个的事情,只有你们自己清楚,旁人所看到的,不过是你们所暴露出来的冰山一角,至于背地里没暴露的,谁知道还有多少?!” 见她越说越离谱,而周围的人还一副言之有理的样子,时春分的心里只觉得荒唐。 原来不管多离谱的谣言,只要听的人愿意相信,那就成了“真相”,至于事实如何,已经没有人会在意了。 时春分敛下眉眼,这样众口一词的场景她并不陌生,在华亭她已经经历过一次,这一次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再默许自己被冤枉了。 她深吸几口气,迅速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然后转头望向了最开始指控余阿豹的那两个嬷嬷,平静道:“你们说是由你们发现我二表哥,并找人将他拿下的,那请问他被拿下的时候,可有说过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褚家?” 那二人对视一眼,李嬷嬷道:“他当时辩称是来送消息的,可既然是送消息,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地走正门送,我看他分明就是在砌词狡辩!” “对对对!”王嬷嬷附和道:“嘴上说是来送消息的,可塞进墙里的却是一纸情诗,傻子才信他是清白的!” 时春分轻挑眉眼,眼里带着嘲弄,“那你们可知道,他是来送什么消息的?” 那二人莫名其妙,“不是说了他是来送情诗的,哪有什么消息?” 时春分却未理会她们,而是转过身望向老太太,直勾勾道:“二表哥说过,会帮我打探城中谣言一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今日来此,应该是已经有了线索。” “你说是就是啊?”褚全忍不住插嘴,“真要有谣言一事的线索,我们褚家欢迎他都来不及,何必鬼鬼祟祟地走后门呢?” 周遭突然安静下来,静得仿佛能听见每个人的心跳。 大家看着褚全跳脚的模样,或多或少眼里都带着探究。 褚全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心虚地看了薛锦绣一眼,轻咳道:“我的意思是,凡事总要讲究证据,此人塞进的是情诗,而不是所谓的线索,乃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不管大堂嫂怎么说,也很难解释这一点。” “正是情诗才奇怪。”时春分看着他,一脸的耐人寻味,“整个褚家都知道我今天要去漕帮提亲,倘若我跟二表哥提前约好了私通,怎么会选择我不在的日子?” “说不定是你来不及通知他,所以才露了马脚。” “我若来不及通知他,也该叫表妹去后门守着,而不是任由他被人抓到。”说着,时春分环视了周围一圈,询问道:“对了,我表妹呢?她今日没跟我出门,该不会也被你们抓去严刑拷打了?” 她的最后一句充满了讥讽,好像偌大的褚家只会屈打成招一样。 老太太拧了拧眉,出声道:“你放心,事情一发生,我就派人把她接到了我的屋子,没有人会伤害她。” 最后一句话表面上是在回应时春分的,可却听得许多人面色一沉,在他们耳朵里,这句话更像是警告,警告他们别想屈打成招。 时春分也听了出来,瞬间对老太太充满了感激,但她不好表现什么,只得强装镇定地继续道:“烦请祖母让她出来,也好与诸位当众对质,看看她是不是如柳姨娘所说,一直在替我隐瞒与二表哥私通一事。” “不必这么麻烦了。”柳姨娘打断了她,“你口口声声说这情诗不是你二表哥写的,只要与他对对笔迹,不就一清二楚了吗?” 这话出口,一直躺在地上喘息的余阿豹明显激动起来,呜呜呜地开始挣扎。 时春分看见他的反应,心里便凉了半截,“既然有人存心陷害,那笔迹一致又有何古怪?” “陷害?”薛锦绣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谁会在这个关头陷害你啊?大家为了漕帮的事情焦头烂额,哪有闲工夫来陷害你?” “就是!”褚全嗤笑道:“退一万步讲,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就算真的有人处心积虑地想害你,也要你能让人抓得到把柄才行。” 褚严越听越不像话,忍无可忍地出声打断,“够了,你们一个个这是说得什么话?”他瞪着褚全,没好气道:“要是你媳妇儿被人冤枉通奸,你是不是也会怪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钱铃儿一直静静地坐在人群里没有出声,听见褚严这么说,连忙摆了摆手,“这可不关我的事,大伯父你别乱说话。” 见她平时一声不吭,撇清关系的时候倒是及时,薛锦绣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不争气的东西!” 钱铃儿缩了缩脖子,没有说话,心里却一阵冷笑。 这对母子表现得如此明显,真当别人是傻子吗? 这样也好,他们在褚家越不受人待见,就越难在她面前作威作福。 褚严懒得理会二房的闹剧,他望向柳姨娘,眼里难掩失望,他虽然糊涂,却并非傻子,平时那些小吵小闹,他可以故意偏袒自己宠爱的姨娘,但如今褚令被关禁闭,要他帮着自己的姨娘来冤枉儿媳妇通奸,那便太不是东西了。 他做不出来,也没办法装聋作哑。 柳姨娘见他这样看着自己,心顿时凉了半截。 褚严悠悠道:“我也赞成对笔迹。” 第121章 公道自在人心 下人很快将纸笔拿来,逼着余阿豹当场写字。 余阿豹早就知道那情诗的笔迹对他不利,所以死活都不肯写。 见此状况,时春分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忍不住看了褚严一眼,她见褚严背起双手,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心中莫名一动。 “二表哥,写。”她缓缓出声,竟主动劝余阿豹妥协。 余阿豹看着她,下意识地摇头,写了就真的说不清了。 但时春分却坚持道:“写,公道自在人心。” 听到最后六个字,余阿豹愣了愣,有些挫败地垂下了头,可他并不信褚家是个有公道的地方,否则他怎么会被打成这个样子? 但既然时春分坚持,他也只能拿起了笔,反正最后被冤枉的话,时春分会跟他一起浸猪笼,他有什么好怕的? 余阿豹照着情诗写了几句,下人很快将两张纸递给了褚严。 褚严淡淡扫了一眼,突然暴起将两张纸撕得粉碎,“字迹根本不像,简直是无稽之谈!”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褚全本能地想上前捡起那些碎纸,却被薛锦绣伸手拉住,对方向他摇了摇头。 曹迎春有些不甘,嗤笑道:“大哥这是什么意思?为何要当场毁灭证据?” 褚严睨了她一眼,冷冷道:“怎么,你想说我也跟他们串通,故意维护自己的儿媳妇通奸?” 曹迎春噎了一下,她的确是这个意思,只是不敢直说罢了。 褚贵讪笑两声,迅速打起了哈哈,“怎么会呢?我跟迎春素来知道大哥的为人,整个褚家就属你跟母亲最公正了,我们岂会信不过你?” “信得过就好。”褚严冷哼一声,一脚踩在地上的纸屑上,甚至用力地碾了碾,“既然整件事情是一场误会,那我们是不是应该先给人家疗伤,至于其他事情……日后再说。” 这话便是想不了了之了,众人面面相觑,明知他故意偏袒,却没人敢开口戳穿。 褚严到底是褚家现在的当家,跟他硬碰起来,谁也讨不了好。 见众人沉默起来,老太太望向时春分,轻声道:“春分,你怎么看?” 时春分轻咬嘴唇,她当然是想追究到底的,只不过褚严突然出手帮她,她自然也要给他一个面子,到底是褚令的父亲,她不想跟他闹得太僵,“就先带我二表哥下去疗伤。”她妥协道。 余阿豹瞪大双眼,这岂不是让他白白被冤枉一回,他自然是不肯的! 见他挣扎起来,嘴里呜咽着想要说话。 时春分皱起眉头,提醒道:“二表哥,你听话,先处理身上的伤口,至于其他事情……”她下意识地扫了众人一圈,意味深长地道:“我相信褚家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她都这么说了,余阿豹也不好继续坚持,更何况他被人打得伤了声带,除了呜咽以外,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只得暂时妥协,瘫在地上,认命地被人架去疗伤。 他一走,褚全便吹起了口哨,“戏散场了,我们也该走了。” 见他吊儿郎当的样子,褚顺皱起了眉头,堂堂褚家三少爷,这像是什么样子? 褚贵也打了个哈欠,“真是闹剧一场。” 时春分看着老太太,向她福了个礼,“孙媳想去看看二表哥的伤势,就先行告退了。” 老太太微微点头,目送着时春分转身。 其他人见状,也想一同离去,却听见老太太轻咳一声,冷冷道:“除了春分以外,其他人先别走。” 众人停下脚步,时春分也顿了顿,但她并未回头,只犹豫了一下,便很快离开了现场。 等她走了,褚顺才询问道:“母亲可是有话要说?” 老太太环视了众人一圈,一扫先前温和的模样,眉目倏地一下犀利起来,“让你们留下,是想问问你们这样联合起来欺负春分,心里觉得有意思吗?” 这话出口,众人的脸色不约而同地变了变。 欺负时春分这件事上,他们的确表现得够明显的,只是没想到老太太会在这个时候为她出头。 见无人开口,老太太冷冷道:“在场的都是人精,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一个个对春分胡搅蛮缠是什么意思,不过是怕阿令谣言的这件事情查到你们身上。” “母亲……”见她提到此事,薛锦绣紧张起来,“这话从何说起,我们什么时候跟阿令的谣言有关了?” “是啊。”曹迎春讪笑道:“大家都是一家人,怎么会有人故意散播阿令的谣言呢?” 褚严则变了脸色,定定地看向老太太,“母亲,你是不是查到了什么?” 老太太轻笑一声,讥诮道:“我什么都没有查到,但你们也不必否认了。阿令的这件事,你们心知肚明,能闹得满城风雨,或多或少都有你们的功劳。我只是没有想到,你们竟会为了掩饰自己的罪行,龌龊到冤枉阿令的媳妇儿通奸!这是何等严重的罪名,你们想将她置之死地吗?” “冤枉啊,母亲!”薛锦绣忍不住叫起屈来,“我们什么时候这么做了?” “你闭嘴!”老太太没好气道:“你进了褚家这么久,自己是个什么德性心里不清楚吗?你要争要抢,大可以自己出手,何必带着儿子也干这种龌龊事情?阿全是二房唯一的嫡子,被你教成这副不择手段的模样,难道你的心里一点也不会怕吗?” “我……”薛锦绣没想到老太太会突然发难,一时说不出话来。 褚全在旁边也有些懵了,愣愣地看着老太太,半晌不敢插嘴。 唯独褚顺垂下眉眼,唇角泛起一丝苦笑。 这么多年来,他跟大房的关系并不算好,但这次却不得不承认老太太慧眼如炬,字字铿锵。 他不怕事情败露,查到褚全和薛锦绣头上,只怕自己的儿子彻底变歪,成了一个草菅人命之徒。 刚才褚全和薛锦绣一唱一和,冤枉时春分的时候,他的心里拔凉拔凉的,事情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赞成,发展到现在这样,也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这二人竟然铁了心地想将私通的罪名扣在一个无辜的人身上,简直恶毒得令人发指。 他现在什么都不想了,只希望他们能悬崖勒马,也免得他们二房一脉输了地位不止,连人格也一起埋没。 第122章 我说的话就是证据 “母亲,此事一定有所误会。”听见老太太说没有证据,薛锦绣又岂肯背这个“黑锅”,她扫了众人一圈,厚着脸皮道:“我们也是听说有人抓到了奸夫,才特地过来看看,每一句话都是根据表面的证据所说,没有任何偏颇,什么时候故意冤枉她了?至于谣言一事,更是无稽之谈,母亲无凭无据的,岂能认定是我们所为?” “是啊。”曹迎春心里有鬼,怕老太太也扯到他们头上,所以顺着薛锦绣的话道:“大家都是一家人,自己人怎么会害自己人呢?” 见她们死不承认,老太太冷笑起来,“我不需要证据,在这个家,我说的话就是证据。你们有没有做过,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根本无需在我面前狡辩。我支走春分,是想在晚辈面前给你们留点面子,但并不代表会纵容你们的所作所为。阿令是我们褚家的长子嫡孙,也将会是褚家未来的顶梁柱,你们敢将黑手伸到他的身上,是存心想跟我这个老太婆作对吗?!” 她的声音越来越厉,到最后已然是嘶吼出声。 众人皆是一惊,纷纷跪了下去,“请母亲(祖母)息怒。” 褚严也在下跪之列,今天发生的事情一件比一件更让他震撼,他本以为这些人是冲着是春分来的,听到现在才发现竟是冲着他自己的儿子,天知道他有多么庆幸刚才自己站在了时春分这边,不然他跟在场的其他人又有什么分别,不都是毫无底线地想让褚令难堪? 柳姨娘倒是一脸镇定,虽然也是跪着,却比其他人坦荡的多。 别的事情暂且不提,至少褚令的谣言一事,是与她完全无关的。 老太太骂得再响,她也是看热闹的那一个,所以无所畏惧。 跟她一样对眼前的事情漠不关心的,还有褚全的妻子钱铃儿,她全程未曾参与薛锦绣母子俩所做的龌龊事情,老太太再怎么生气,也怨不到她的头上,她甚至巴不得老太太狠狠地收拾这对母子一顿,好为她出口恶气。 老太太扫了跪在地上的众人一眼,心里生出一股浓浓的无力感,她执掌褚家多年,也不求这群儿女有多么上进,至少能保住褚家百年的荣光,但现在看来,他们不仅做不到这一点,还很有可能会让褚家走向衰败。 放眼褚家的晚辈,除了褚令以外,竟然只有时春分这个童养媳能让她放心,但偏偏对方天性纯善,难担大任。 她轻叹一声,缓缓开口,“这次阿令的事情,所幸没有闹出什么大的风波,就当给你们敲个警钟,不要试图在我眼皮子底下做出自相残杀的事情。再有下次,也不用我收拾你们,我直接派人通知华亭县主,看看她会不会像我这样,念在都是一家人的份上放你们一马!” 听到最后几句,二房和三房明显变了颜色。 华亭县主可是出了名的瑕疵必报,被她发现他们敢动她儿子,他们以后就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这也是他们不约而同都选在这次动手的原因,华亭县主不在,褚令被关禁闭,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对付他们了。 可惜的是,他们低估了老太太的敏锐,即便她已经一把年纪了,这个家有任何风吹草动,她还是能第一时间发现,所谓人老心不老,大概便是如此。 大概是真的怕了,褚贵迅速认怂,“母亲所言甚是,孩儿谨遵教诲。” 曹迎春素来夫唱妇随,也很快低头,“儿媳也是。” 见三房带了头,薛锦绣与褚全对视一眼,不情不愿地道:“谨遵母亲教诲。” 听见他们全都妥协,老太太叹了口气,一脸疲惫地摆了摆手,“好了,除了老大家的,其他人都下去。” 这便是要跟长房开会了,二房与三房对视一眼,彼此都有些不甘。 但眼下形势比人强,他们也只能齐声应和,恭敬地退了出去。 他们一走,褚严便瘫了下来,一拳砸到地上,“真是欺人太甚!” 见他这个时候才来发火,柳姨娘嗤笑一声,不屑地撇过了头去。 他们成亲后素来恩爱,还是第一次像现在这样明目张胆地互相给脸色看,惹得老太太皱起了眉头。 “你们两个又怎么了?”老太太不满道。 华亭县主走了之后,褚严身边也就这一个女人陪着了,她当然不希望他们两个闹什么矛盾。 褚严也有些莫名,“你还好意思生气?春分的事情,我都没跟你计较。” 柳姨娘的脸色愈发难看,“你果然认定了这件事是我做的,难怪按捺不住要出手帮忙!” 褚严冷笑起来,“你敢说不是你做的?” 这件事发生的时候,二房和三房都在为谣言一事焦头烂额,根本不可能腾出时间来对付时春分。 而整个褚家跟时春分有过节又很闲的人,除了柳姨娘以外,根本没有别人,所以褚严才会一口咬定是她,觉得她是为了之前褚莹的事情蓄意报复。 柳姨娘虽然早就看穿了褚严的想法,但真的亲耳听到他说出口的时候,心里还是凉了半截,她不是没想过要对付时春分,但眼下二房、三房心思各异,她稍微做点什么都会被无限放大,她哪会蠢得在这个时候下手? 之所以一直咄咄逼人,咬着时春分不放,无非是不想错过这个大好机会,想顺势踩她一脚。 没想到反而让褚严多心,认定了她才是幕后黑手。 柳姨娘真不知道该感谢褚严和稀泥来维护她,还是恨他轻看了自己的为人。 “不管你信不信都好。”柳姨娘漠然道:“这件事情的确与我无关,我可以用两个女儿的性命起誓,若是我一手策划,我们母女三人不得好死!” 褚严浑身一震,原本冷漠的表情瞬间缓和了许多,“真的不是你做的?” 柳姨娘嗤笑一声,没有理他。 见此状况,老太太无奈地摇了摇头,“的确不是她做的。” 从褚令被关禁闭起,她就料到了各房会有动作,早就派人盯着他们了,连柳姨娘也不例外。 所以她很清楚地知道,这件事跟柳姨娘一点关系都没有,她不过是想趁机落井下石罢了。 第123章 谁布的局 得到了老太太的证明,褚严这才深信不疑,立刻赔着笑道:“我……我这不是见你一直针对他们,才以为是你做的吗?” 柳姨娘冷哼一声,姣好的容貌上写满了幽怨,“在你心里,我就是个会冤枉别人通奸的下三滥女人?” “不不不……”褚严吓得连忙摆手,“你怎么会是那种人呢?一切是我糊涂了。” 他认错倒是认得爽快,但柳姨娘并不领情,夫妻间就是这样,嫌隙一旦滋生,便会在心里生根发芽,或许之前褚莹的事情,她就已经对褚严失望过一次,所以这次被他冤枉,她的愤怒远比难过要多。 “你怎么会糊涂呢?”柳姨娘嗤笑道:“你心里不知道比谁都清楚,知道我跟时春分早有嫌隙,所以认定了我会害她。你不声不响地在心里为我定了型,却又在此惺惺作态地拿糊涂当借口,你不觉得自己很虚伪吗?” 她还是第一次这么咄咄逼人地跟褚严说话,以至于褚严一时间看着她,竟觉得有些陌生。 这些年来,他习惯了柳姨娘的温柔解语,如今猝不及防地看见她的另一面,不知怎地他突然想起了另一个人。 原来同样强势的情况下,华亭县主要比柳姨娘明艳多了,那种明艳不仅仅是容貌上的,更多地是气势上的光彩照人,他嫌她强势嫌了半辈子,到了这一刻才恍然发现,那种张扬跋扈的美,远不比温柔解语要差,是他一开始就心存偏见,所以才总嫌她咄咄逼人。 华亭县主咄咄逼人了这么多年,却从来没有真的去害过谁。 反观他身边温柔解语的那个,看似八面玲珑,面面俱到,到头来却处处挖坑等着他跳。 柳姨娘眼睁睁地看着褚严望着她的眸子逐渐失了焦距,仿佛透过她的身影,已然灵魂出窍,一心想着另一个女人。 她在心里摇了摇头,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 除了华亭县主和最早的通房丫头以外,褚严是出了名的安分守己,应该不可能会再有其他女人。 二人僵持间,老太太叹了口气,“行了行了,你们两口子要吵回去吵,别在我面前吵得耳根子疼。” 褚严回过神来,立刻歉意道:“对不起,母亲,儿子让您失望了。” 这件事不仅是指他跟柳姨娘之间的争吵,还有关于褚令的谣言一事,他身为父亲却懵然不知,反而要老太太来开口拆穿这一切,足见他这个做当家的失职。 这段时间,他的确浑浑噩噩了太久太久,才会让家里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若褚令的声誉真的受到影响,他这个做父亲的难辞其咎。 见他态度还算诚恳,老太太再次叹气,“你应该知道,我最不愿意听到的就是你们的道歉。” 人一旦道歉,就说明做了错事。 她一把年纪了,又能保护他们多少次? 褚严明白她的意思,不由低下了头,“母亲你放心,以后孩儿会多长一个心眼,绝不会再让类似的事情发生。” 老太太淡淡一笑,“你真的做到才好。” 褚严抿紧了双唇,没有说话。 柳姨娘在一旁看着,颇有几分不太自在,“若母亲没有其他事情,那我就先行告退了。” 见她还在生褚严的气,老太太拧起了眉头,“你先别急着走,关于春分的事情,你们两个就没有其他话想说吗?” 提到这个,那二人对视一眼,彼此都有些不太自在。 “这有什么好说的?”褚严嘟囔道:“我不是帮了她吗?” 老太太有些好笑,“你是在帮她吗?你分明是想维护自己的姨娘,所以才将此事不了了之。”她看着他们,继续道:“春分是什么样的人,我不信你们两个不清楚,明知她被人冤枉,却想落井下石,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手段。你们两个再不喜欢她都好,她始终是阿令的妻子,褚家的大少奶奶,作为一家人,你们真的打算一辈子跟她作对,直到阿令休妻为止?” 听到最后一句,褚严垂下了头,他倒是没这么想过。 只不过当初因为褚莹,他多少对时春分有些嫌隙,毕竟女儿肯定比儿媳妇亲,至于孰是孰非,他不想过问。 但嫌隙归嫌隙,堂堂七尺男儿,他也没小气到因为这点小事就希望褚令休妻换人。 更何况,褚令也未必会听他的。 柳姨娘却跟他的想法截然不同,因为褚莹的事情,她已经彻底跟时春分撕破了脸面,就算她愿意不计前嫌,对方也不可能装作若无其事,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去做这个好人,还不如痛快一点,坦坦荡荡地跟她做个对头,最起码自己心里舒服。 “我没想过要阿令休妻。”褚严老老实实道:“那时春分虽然愚笨,但的确算得上本分,阿令他已经聪明绝顶,身边多个老实的妻子不算坏事。” “嗯。”见他说得还算中肯,老太太满意地点了点头,“你能这么想就最好了,娶妻求贤,真要找个太聪明的,只怕我们褚家更要不得安宁。” 柳姨娘却避开了这个问题,反客为主道:“母亲还没告诉我们,到底是谁陷害春分的?” 偌大的褚家,除了她和二房、三房以外,她还真想不到谁会如此大费周章地对付时春分。 听见她的提醒,褚严一拍脑门,“对啊,母亲,你还没告诉我们呢!” 见她这么快就转移了话题,老太太敛下眉眼,轻笑道:“其实也不是很难猜到。” 柳姨娘愣了愣,脑子稍微一转,很快就想到了一个人选,“阿令这次从华亭回来,似乎带回了一个姑娘?” 褚严也明白过来,却还是有些疑惑,“不会,她才来了多久,就能在褚家布下这么大的局?” “倘若有人帮她呢?”老太太淡淡道。 她一边说一边抬眸看了柳姨娘一眼,褚严没有注意,柳姨娘的心却一下子沉了下来。 要说褚家真的有谁会心甘情愿地被外人当枪使,除了她那个笨女儿以外,大概也没有别人了。 说到底,这件事还是跟她脱不了干系! 第124章 她在褚家到底过着怎样的日子? 褚严虽然没注意到老太太的眼神,却也不是笨蛋,偌大的褚家谁会出手帮外人对付时春分,稍微想想就知道了。 他垂下眸子,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咱们做长辈的,是不是不该插手晚辈之间的纷争,阿令那样的儿郎,难免会惹来一些野花野草,若是个个都要我们出手,那还要时春分这个褚家大少奶奶做什么?” 这话便是想偏袒自己的女儿了,老太太哼了一声,目光投到柳姨娘身上,冷冷道:“看见没有,他再糊涂都好,心始终是偏着你们的,夫妻一场,又何必计较太多?” 柳姨娘轻咬嘴唇,没有说话。 老太太没再看她,目光望向了褚严,“阿令带回了什么样的女人,我们的确管不着,但眼下城中谣言四起,春分为了阿令的事情到处奔波,自家人却为了一点嫌隙联合外人想要置她于死地,你觉得这合适吗?” 褚严低下了头,“母亲请放心,孩儿一定会好好管教后院,绝不会再让类似的事情发生。” 从祠堂里走出,柳姨娘便头也不回地向阁楼走去,褚严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身后,二人半晌没有说话。 直到走回自己院子,眼看柳姨娘就要进了阁楼,褚严才快步上前,挡在了柳姨娘面前,“莹儿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 柳姨娘脚步一顿,皱起了眉头,“什么怎么办?” 见她还想装傻,褚严有些无奈,“你自己的女儿什么德性,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她闹出这么大的事情,难道你想不了了之?” “呵!”柳姨娘嗤笑起来,“那你想怎么样?把她当成幕后黑手,揪出来送到时春分面前认错?别说她不是主谋,就算她真的是,事情闹大了也于事无补。” 这话倒是真的,只是除此之外,褚严不知道自己还能再做些什么,才能让老太太满意。 况且,褚莹小小年纪,现在连课业也不顾了,整天想着对付时春分,他这个做父亲的岂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一错再错? “就算不把她捅出去,也得给她一点教训。”褚严直言道:“莹儿是我们的女儿,一味地纵容只会毁了她的未来。” 柳姨娘沉默起来,在教育孩子这件事上,她和褚严达到了空前的一致。 “你先不要有任何动作。”柳姨娘淡淡道:“莹儿那边……我自有主张。” 褚严下意识地想开口追问,但见柳姨娘一副神秘莫测的样子,他又忍了下来。 在女儿的问题上,他知道她从来都不会敷衍。 —— 与此同时,褚家请回来的大夫正在给余阿豹疗伤,他身上伤得极重,许多皮肉都翻了出来,但最严重的是他的喉咙,不知那两个嬷嬷给他灌了什么,导致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时春分一度担心他会就这么哑了,好在大夫看过之后说并非无药可救,只要服下开嗓的药物,再细心调养十天半月,便能恢复到从前的模样。 送走大夫之后,时春分看着已经精疲力尽的余阿豹,淡淡道:“这段时间你先留在褚家疗伤,免得回去之后让大姑他们担心。” 好在他刚刚因为跑船的事情跟大姑他们发生过争吵,她大可以以此为借口推说余阿豹不愿意回家。 余阿豹听见他的好意,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嗤笑。 还敢将他留在这里,不怕又被人冤枉通奸吗? 虽然他没有明说,但时春分还是猜到了他的心思,她叹了口气,无奈道:“褚家个个都是人精,今天放过了我们,日后便不会再怀疑我们。” 是放过而不是相信,余阿豹不悦地拧了拧眉。 他素来知道这些士家大族有多么地狗眼看人低,却从未想过竟会这样颠倒黑白,草菅人命,时春分这些年在褚家,到底过得是怎样的日子? 看见他眼里的疑问,时春分苦笑道:“或许他们针对的不是我们,而是你手中的消息,但不管怎么样都好,始终是我拖累了你,我应该想办法给你一个说法。” 听到最后几句,余阿豹的脸色稍有缓和,比起埋怨时春分,他心里更多的是愤怒。 愤怒自己被冤枉,愤怒褚家的人可以指鹿为马。 除此之外,他也有一点点担心,担心余阿兔会不会在褚家受到一样的待遇。 至于时春分……他们虽然是表兄妹的关系,却也算不上熟稔,他可以在她有难的时候出手相助,但要说真的有多么关心,其实也不太现实。 见他的脸色好了许多,时春分起身道:“好了,你先好好休息,我得去找找表妹。你放心,她有祖母的保护,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情。” 听到这个,余阿豹很快点了点头。 真的别出什么事才好,不然的话,就算褚家再有权有势,他也非跟他们没完不可! 时春分走出客房,便直接去了老太太的院子,庆嬷嬷早就知道了她的来意,不等她开口,就直接将她送到了老太太的房间。 此时老太太已经从祠堂回来了,正坐在房间里念经,听见她进来,微微抬起了眼皮,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你表哥没事了?” 尽管老太太表现得若无其事,但时春分还是看见了她眼底的疲惫,她的心里莫名一酸,主动跪了下去,“多谢祖母保护阿兔,春分感激不尽。” 见她明明受了委屈,却还如此恭敬,老太太叹了口气,起身将她扶起,“傻孩子,褚家这样对你,你不生气吗?” 时春分垂下眼眸,苦笑道:“怎么可能不生气?但在我心目中,褚家是褚家,祖母是祖母,阿令是阿令。” 见她直接将褚家划为了三个阵营,老太太好笑极了,却也有些欣慰。 至少在她眼里,褚家的恩远大于仇。 老太太拉着她一起坐下,这才道:“我本该早点出手救你表哥,但又想着救了这次,下次会更难防备,倒不如顺水推舟,敲打敲打各房,也好让你以后的日子安稳一些。” 第125章 而她却是褚家的公敌 时春分没想到老太太打得竟是这种主意,一时也有些愣了,她还以为是老太太来不及救余阿豹呢! 见她沉默起来,老太太淡淡一笑,“或许你觉得我有些狠了,但偌大的褚家要想面面俱到,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我执掌褚家多年,唯一学到的当家之道,便是有舍才有得。” 牺牲一个八杆子打不着的表亲,换来各房暂时的安稳和对长房的忌惮,在老太太眼里这十分值得。 至于余阿豹所受的委屈,将来褚家有无数种方式可以弥补他,甚至多年之后,他看着自己得到的这些好处,心里说不到会感谢这一顿毒打。 时春分明白她的意思,可越是明白,心里却越是悲凉。 在褚家这样的人家,公道、苦难、人心,全都可以用利益来交换。 她永远都猜不到自己身边的人,会因为怎样的利益而突然背叛或被牵连,纵然像老太太那样八面玲珑又如何,一辈子活在算计之中,这个当家做的得有多么辛苦? 老太太握住她的手,询问道:“你一定以为今天这场闹剧,是褚家的人冤枉你对不对?” 时春分抬起双眸,没有说话。 难道不是吗? 老太太笑了笑,继续道:“还真不是他们干的。”她看着时春分,坦言道:“不如你好好想想,偌大的褚家,除了自己人以外,还有谁会想将你置之死地?” 时春分一愣,见老太太神情坦荡,不像是在开玩笑,原本沉下去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 除了褚家的人以外,还会有谁想陷害她? 她仔细想了一圈,心里很快有了答案,“姜雅?”但一时间有些难以置信,“她才来褚家多久,怎么可能布下这么大的局?” 不仅知道了她和二表哥的关系,还能找人临摹笔迹,伪造情诗,甚至收买了后门的两个嬷嬷,就连她这个褚家大少奶奶,也未必能在短时间内做出这么多事情。 老太太笑而不语,静静地看着她,等待她自己想明白。 时春分沉默了一会儿,越想心就越凉,“背后还有人帮她?” 见她提到了重点,老太太满意地颔首,“嗯,你也算是了解自己有多少仇人。” 这话多多少少带着戏谑,时春分却笑不出来,“姜姑娘可真有本事,才来我们褚家没几天,就连最难拉拢的莹儿都收服了。” “也不算是收服。”老太太直言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她们只是短暂地合作而已,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 话虽如此,可时春分的心里还是有些酸涩。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而她却是整个褚家的公敌。 放眼望去,她嫁给褚家这么久,除了褚润对她还算和善,竟然一个朋友也没交到,真不知道她是太让人讨厌,还是太没用了。 老太太打量着她的神色,询问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是将事情闹大,借机赶姜雅出去,还是不了了之,养精蓄锐。 时春分抬起眸子,总算聪明了一回,“祖母希望我怎么做?” 见她问得直白,老太太笑了起来,坦言道:“站在我的立场,当然是希望不了了之。” 她才刚刚敲山震虎,逼迫二房和三房暂时安稳下来,倘若时春分在这个时候大闹,二房和三房的心思难免会重新活络,到时候好不容易稳住的局面,又得重新洗牌。 听见她所说的,时春分苦笑道:“一切听从祖母安排。” 见她似乎不太情愿,老太太笑着道:“你别以为这样就吃了亏,其实你蛰伏下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反而能让那女子露出更多马脚。等她再对你出手的时候,你可以人赃并获,把她送到华亭县主面前,也好叫你婆婆不敢再往褚令身边随便安人。” 听到最后一句,时春分愣了一下,她没想到老太太连这件事都知道。 从华亭到柳州,几乎就没有人提过姜雅的事情,老太太连这都能查得一清二楚,足见她的心思有多么剔透。 她抬起头,一时有些嗫嚅,“祖母……” 老太太摆了摆手,“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华亭县主是你婆婆,却也是我的儿媳妇,我盯着她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我自己。” 说来好笑,整个褚家的婆媳关系几乎如出一辙,老太太盯着华亭县主,华亭县主盯着时春分,薛锦绣盯着钱铃儿,几乎没有哪对婆媳是和睦的,相比之下,时春分已经是比较幸运的那一个了,至少在这么多儿媳妇里,褚令还算是护着她的。 见老太太如此直白,时春分哑然失笑,“那一切就按祖母所说,此事暂且压下,让姜雅和我表哥都先把伤养好,其余的事情日后再说。” “嗯。”老太太满意地点了点头,“你肯放下就再好不过了,反正阿令禁闭的这段时间,你也有一大堆事情要忙,何必为了无关紧要的人而浪费自己的时间呢?” 这话倒是真的,这也是时春分愿意妥协的原因之一。 她本就不是什么有天分的人,倘若在这个时候分心,只怕会弄巧成拙,将事情越搞越糟。 唯一让她感到担心的,就是余阿豹那边可能不太好交代。 “对了,祖母。”时春分主动问道:“关于大爷的谣言一事,是否真的与二房、三房有关?” 虽然刚才在祠堂她被支走,但在大夫给余阿豹包扎伤口的时候,他已经重新写了一份自己打探到的消息给她,她看了那些消息,又联想到老太太对这件事的反应,心里很快有了计较。 老太太也知道瞒不过她,很快点了点头,“二房想考武状元,三房想考文状元,他们都觉得阿令挡了他们的仕途,所以才想出这个馊主意想毁掉阿令的名声。” 时春分拧起了眉头,“大爷的名声一旦被毁,就没办法再走仕途,他们可真是机关算尽啊!” 老太太苦笑起来,“没办法,树大招风,阿令又特地晚了三年考状元,难免会让他们觉得是故意在针对他们。” 第126章 会会姜雅 “可就算没有大爷,他们也未必能考得上状元啊?”时春分直言道:“偌大的昭国,又不是只有大爷这个柳州第一,难道他们有把握能赢过其他州县的第一名吗?” 老太太嗤笑出声,“有或没有,有区别吗?” 不管他们有没有把握,褚令总归是他们的绊脚石,仕途也好,在褚家的地位也罢,毁了褚令,对他们有百利而无一害。 时春分沉默起来,半晌没有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觉得褚令跟她是一样的人,不同的是,她是因为太笨而被人排挤,褚令却是因为太聪明而遭人忌惮。 跟老太太聊完,时春分总算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余阿兔,原来她是先被褚润保护起来,然后送到了老太太的院子里,老太太怕这会影响褚润的名声,所以只字未提褚润的事情。 “奶奶,发生什么事了?”余阿兔还不知道在祠堂所发生的一切,更不知道余阿豹受了重伤。 时春分看了旁边的庆嬷嬷一眼,淡淡道:“回去再说。” 二人回了时春分的院子,她不忘把红杏和绿桃也叫了过来,离燕和桑皮不在,院子里就她们几个能做主,怎么发生这么大的事情,竟然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什么,我二哥受了重伤?”余阿兔整个人跳了起来,“他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性命危险?” 时春分迅速摇头,“你放心,他已经没事了,我把他安顿在褚家,等他的伤势痊愈再回去。” 余阿兔松了口气,但还是不怎么放心,“我想过去看看他。” 时春分点了点头,“稍后我会让你过去照顾他,也免得他一个外男在褚家诸多不便。” 余阿兔这才安静了下来,等待着时春分的下文。 时春分扫了一圈众人,目光落到绿桃身上,严肃道:“先前我让你找两个人盯着姜雅,这就是你盯出来的结果?” 绿桃浑身一颤,当场跪了下去,“对不起,奶奶,事情发生之后,我立刻派人去找黄鹂和百灵,才发现她们两个一直被姜雅下药,每天都昏睡不醒,根本没有机会向我们通风报信。” “被下了药?”时春分有些意外。 想不到姜雅为了对付她,连这种腌臜的手段都使得出来。 但仔细想想,其实也不算意外,毕竟姜雅是个大夫,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倒两个丫头,对她而言绝非难事,只是身为大夫却用医术来做这种肮脏事情,难免有损阴德。 时春分怎么都没想到,姜雅为了褚令,竟连身为医者的底线都能丧失。 “是啊,奶奶。”绿桃跪在地上,一脸的自责,“都是我不好,没有及时发现这一点,我本以为姜雅这段时间正忙着疗伤,应该没有机会搞小动作,谁知道她针灸期还没结束,就已经布下这么大的局,但凡我早一点发现,事情也不至于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 见她认错态度还算诚恳,时春分的脸色稍有缓和,“姜雅她机关算尽,别说是你,就算是我,也很难保证能猜到她的心思。”她叹了口气,伸手将绿桃扶起,“此事就此作罢,但日后你我还得多长点心,免得在自家眼皮底下,还白白遭人暗算。” 绿桃羞愧难当,连忙点头,“奶奶请放心,日后我一定打醒十二万精神,专门盯着姜雅!” 余阿兔在一旁听着,恨恨地握紧了双拳,“我二哥与那姜雅无冤无仇,她竟然连他也不放过!” 时春分苦笑起来,“这次是我连累了二表哥。” 余阿兔没说什么,只是奇异道:“但四少爷怎么会知道此事的?他今天突然跑来找我,说有人会对我不利,如果没有他出手相助,我现在可能已经跟二哥一样被屈打成招了。” “这一点我也不知道。”时春分好奇道:“他没跟你说吗?” 余阿兔摇了摇头,“他没来得及说什么,就把我送到了老太太的院子,我想他也是不想直接露面,引火烧身。” 时春分想到二房咄咄逼人的样子,很快点了点头。 也是,以褚润的身份,立场的确有些尴尬。 不管怎么说,对方肯出手帮她,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至于其他事情,还得靠她自己多长个心眼才行。 众人又聊了几句,时春分让余阿兔收拾衣物搬去余阿豹的屋子方便照顾,他们两个是亲兄妹,没什么好避忌的,更何况有余阿兔帮忙劝着,余阿豹应该也不会太执拗地想要报仇。 余阿兔一走,时春分捏了捏自己的眉心,站起了身子,“走,我们也去会会姜雅,顺便探望探望黄鹂和百灵。” 一行人来到姜雅所住的别苑,短短几天的时间,这间别苑里搬来了不少盆栽,看上去生机勃勃,完全不像是一个客人住的临时别苑,时春分的眸子沉了沉,很快走进了姜雅的房间。 对于她们的到来,姜雅似乎并不意外,她能在褚家布下这么大的局,自然早就有了收消息的眼线,所以时春分进门的时候,她正在煮茶迎接她们的到来。 因为有了之前的教训,时春分自然不会再与姜雅一个人独处,她带着一众丫鬟进了屋子,齐齐整整地站在屋内,颇有一种要找姜雅算账的气势。 姜雅也不慌乱,抬起头看着她们,唇角甚至扬起一道笑容,“大少奶奶,你来得比我想象中晚。” 时春分轻笑一声,上前坐在了她的面前,“没办法,郎君被关了禁闭,生意都交到了我手里,我自然得帮他盯着一点,哪有功夫管这后宅的小事。” 见她摆明了是在炫耀,姜雅的笑容当场僵住,讪讪道:“是吗?大少奶奶还真是贵人事忙啊!” 她最后几个字咬得极重,足见内心的不甘。 时春分弯起唇角,淡淡道:“有时候我真不清楚你是怎么想的,处心积虑地想嫁给大爷,却处处跟我作对,你可知道在褚家这样的地方,做主母的想捏死一个妾室,就跟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你猜我要处置你的时候,大爷会不会为了你而拂了我的面子?” 第127章 你以为这里还是华亭,有县主为你做主? 时春分的声音有多冷静,姜雅的脸色就有多难看。 她当然知道妾跟主母相比是云泥之别,所以在华亭的时候,才会放弃逼褚令纳她,试图以退为进来得到他的心,褚令似乎是被她触动到了,对她的态度明显好了许多,还千里迢迢地将她带来柳州治病,足见对她的重视。 可也仅仅只有重视而已,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情感。 所以她才会迫不及待地对时春分下手,妄想趁褚令被关禁闭的时候将时春分除掉,然后取而代之。 但她的如意算盘显然打错了,褚家的人并不会像华亭县主那样护着她,所以她再怎么设计得证据确凿,褚家人也不会容许他们的大少奶奶背上这样一个污名。 “大公子当然不会。”姜雅强装镇定,拿起茶壶,给时春分倒了杯茶,“我一直都很清楚,大公子有多么在乎大少奶奶。” 正是因为清楚,所以才会把她当成死敌,一次又一次地对她出手。 时春分眯起眸子,冷冷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一定不会出手对付你?” 若非她性子软弱,以姜雅这些手段,早就在褚家死了千百回了,是她一次次的放纵,给了姜雅肆无忌惮的勇气。 姜雅轻挑眉毛,微笑道:“你当然不是一个逆来顺受的人,只不过就算你赶走了我,大公子身边也会出现别的女人,所以你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像自己有多么大度似地。” “混账!”绿桃忍不住出声,“我家奶奶本来就仁德宽厚,你以为全天下的女人都跟你一样机关算尽吗?” “就是!”桑皮也开口附和,她忌惮这个被褚令从华亭带来的女子已经很久了,难得今日见到,自然对她句句带刺,“区区一个医女,也妄想进褚家的门,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姜雅睨了她们一眼,目光落到桑皮的脸上,微微晃了晃神,区区一个丫头,容貌竟然如此出色,褚家果然是卧虎藏龙,但她很快移开目光,淡淡道:“我这不是已经进来了吗?” 短短一句话,便将两个丫头噎得无话可说。 时春分低头看着她递来的茶水,半晌没有伸手,“进来了又如何?你不会以为凡是能踏进褚家门槛的女人,最后都能嫁给褚家的少爷?若真是如此,我身边几个丫头比你要有机会得多。” 见她拿自己跟丫头相比,姜雅的脸色明显沉了几分。 她看着时春分碰都没碰过的茶盏,突然轻笑道:“大少奶奶怎么不喝茶,该不会是怕我下药?” 见她不以为耻,反引以为荣,时春分有些好笑,“一个大夫经手过的东西,却无人敢碰,姜姑娘不会觉得这是件很令人得意的事情?” 姜雅脸上的笑容一滞,恼怒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特地跑来找她,总不会是为了说这些废话。 见她没了耐性,时春分反倒不着急了,“你很想知道我会怎么对付你吗?” 姜雅的眸子沉了沉,便是为了褚莹,时春分也不可能将这件事情捅出去,但她不明着算账,背地里想怎么对付她,又是另一回事了。 毕竟她只是褚家的一个客人,就算无声无息地死在了自己的院子里,也没人会为她出头。 “你敢动我,不怕大爷出关后会生气吗?” 虽然褚令并不爱她,但眼下也是把她当作恩人的,时春分在这个时候对付她,褚令出来之后,必然会兴师问罪。 听见她的威胁,时春分并不气恼,“你说得很对,所以我没打算在这个时候动你。” 要收拾姜雅将来有的是机会,不必急于一时。 一旦在褚令禁闭期间动了她,那时春分原本有理,也会变得没理了。 或许褚令不会怪她,但心中难免会有嫌隙。 时春分始终认为,她跟大爷之间的感情经不起半点裂痕,所以她会尽己所能地去避免这些。 听见这句话,姜雅明显松了口气,表情也变得得意起来,“那你还能怎么样?” 时春分看着她,微微笑道:“姜姑娘有伤在身,还是好好养病,从今日起谢绝见客,直到你的伤势彻底好了为止。” 这话便是要软禁她了,姜雅皱起了眉头,“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时春分反问道:“你以为这里还是华亭,受了委屈有县主为你做主?” 姜雅的眸子冷了下来,“你不怕大公子出关后会找你麻烦吗?” “姜姑娘心疼大爷被关禁闭,所以主动提出要陪他一起。”时春分轻笑道:“我想就算大爷知道了,心里也会感激你对他的一片赤诚,而不会有任何不满。” “呵!”姜雅生生地被她气笑了,“你这么说,就不怕大爷心生感动,反而对我有了好感吗?” “那不是更好吗?”时春分微笑道:“你早点嫁进来做妾,我这个做主母的才好光明正大地收拾你啊,不是吗?” 姜雅一噎,半晌说不出话来。 大概是见惯了时春分绵里藏针的样子,她突然变得如此咄咄逼人,姜雅反而不习惯了。 见她沉默起来,时春分站起了身子,“别以为我把你关在这里是因为怕了你,而是因为我要打理大爷的生意,所以没时间招呼你。等大爷出关后,我的担子轻了很多,到时候咱们再好好比划比划,看看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说着,她将姜雅给她沏的那杯茶拿了起来,哗啦一下洒在了地上。 最后将茶杯放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屋子。 姜雅看着满地的茶水,脸色变了又变,最后长袖一挥,将满桌茶具摔了一地。 时春分走出屋子,听见身后传来乒铃乓啷的声音,唇角勾起一道淡淡的笑容。 对姜雅这样的人而言,大概只有大少奶奶的头衔,才会真的让她嫉妒。 因为不管妾室的地位也好,褚令的感情也罢,在她看来都并非是牢不可破的,只有这褚家大少奶奶的头衔,才是她真正遥不可及的。 所以每当时春分提到大少奶奶的义务,她才会如此崩溃。 因为她很清楚地知道,以她这样的身份,要想将时春分取而代之,简直比登天还难。 第128章 挽回声誉 直到姜雅的屋子静了下来,时春分才望向绿桃,“黄鹂和百灵现在在哪儿?” 绿桃指了指对面的下人房,“应该还在里面,不知道醒了没有。” 时春分迈开步子,“过去看看。” 一行人走了过去,一进门就看见那二人被绑在屋子里,嘴巴也被人用破布堵住了,时春分立刻让绿桃给她们松绑。 姜雅不知何时跟了过来,冷笑道:“这便是我送给大少奶奶的大礼,不知道你还喜欢吗?” 时春分睨了一眼两个丫头苍白没有血色的脸颊,素来寡淡的五官罕见地多了几分厉色,“连无辜的人都不放过,这就是你身为大夫的医德?” “无辜?”姜雅有些好笑,“她们难道不是你派来盯着我的?既然想当细作出卖别人,总得付出一点代价。” 绿桃已经将那二人的绳子解开,她们整个人瘫在地上,显然还没恢复力气。 “大少奶奶,救命啊!”黄鹂趴在地上,控诉道:“这个女人简直是个疯子,她每天都给我和百灵喂下了药的汤汤水水,然后把我们关在这里,我们想出去求救都没有机会。” “是啊!”百灵也虚弱道:“大少奶奶,我们过来的第一天就被她控制了,根本什么都来不及做,她口口声声说我们是细作,可她一开始就没有相信过我们,我们何来的出卖她呢?” 听见她们的控诉,时春分转过身子,对姜雅怒目而视,“原来你从一开始就不怀好意!” 姜雅哼了一声,漠然道:“你不也从一开始就派人盯着我,咱们两个半斤八两,你少在这儿装无辜!” “呵!”时春分被气笑了,“你似乎没有搞清楚因果循环,要不是你先算计我,我又怎么会派人防着你?不过算了……”她撇过了头,懒得去跟姜雅争辩,“像你这种人,本来就没道理可言。” 以爱的名义,理直气壮地去伤害别人,跟她讲道理,简直是浪费唇舌。 她让绿桃等人将黄鹂和百灵扶了出去,最后望向姜雅,“珍惜你今天走出房门的机会,因为下次不知道会是在什么时候了。” 姜雅的眸子沉了沉,半晌说不出话来。 将黄鹂和百灵带回院子,时春分还特地找了大夫来给她们检查身体,所幸姜雅虽然阴险,却没有彻底埋没良心,给她们喂食的药物并没有造成太大的伤害,只要现在停药,身体很快就能恢复。 时春分给她们放了两天假养伤,便让她们继续去监视姜雅,不同的是,这次她给她们指派了两个粗使婆子,四个人加在一起,就算姜雅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再将她们同时放倒,而因为有了之前的经历,黄鹂和百灵简直对姜雅恨之入骨,由她们继续盯着姜雅,简直再适合不过。 姜雅被软禁的第二天,二房和三房都派人送了礼物过来向时春分道歉。 与其说他们是向时春分低头,倒不如说是看清了形势,想要明哲保身。 反正以时春分的脾气,只要他们面子上肯跟她过得去,她就不会计较太多,这也是他们敢厚着脸皮过来送礼的原因之一。 时春分的确没有跟他们较劲的意思,毕竟老太太都发话了,她再咬着不放也没有任何意义,而她也没有跟他们计较的时间,漕帮那边出手帮褚令平息了谣言,但事情解决的再快,也不可能完全没有影响,所以漕帮那边决定趁着端午在柳州城内举办一场龙舟会,邀请褚家出钱大办,与民同乐。 褚家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挽回声誉的好机会,老太太大笔一挥,拨了一大笔钱给时春分,让她配合漕帮好好大办这场节庆,确保百姓不会再质疑褚家和漕帮之间的关系,于是时春分本就忙碌的行程又被迫多了一项,她开始频繁地奔波于褚家和漕帮之间,尽心尽力地筹备起龙舟会来。 这日,她像往常一样准备带着狼毫等人去漕帮的码头检查龙舟的进度,结果刚一迈出大门,就看见褚润站在门口等她,一时间有些意外。 “大堂嫂。”褚润拢起袖子,恭恭敬敬地向她拱了拱手,这般温柔有礼,倒让她有些不知所措了。 “你怎么会在这儿?”时春分慢悠悠地上前,本能地与他保持了一定距离。 褚润也不介意,温和地朝她笑笑,“祖母让我过来帮你,说也好趁机跟翁家大小姐培养一下感情。” 反正婚事已经定下,他早晚会成为漕帮的女婿,所以也没什么好避忌的了。 时春分恍然大悟,整个人松了口气,原来是老太太的意思,她就说褚润怎么会无缘无故地过来找她。 “那正好。”她浅浅笑道:“我正要出发去漕帮的码头检查龙舟,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褚润将她的神情变化看在眼里,笑着点了点头,“若大堂嫂不嫌弃我手无缚鸡之力,我自然乐意帮忙。” 时春分被他逗得笑了起来,“你放心,堂堂褚家四少爷,未来的漕帮大姑爷,我还不至于让你去干苦力活。” 二人哈哈大笑,迅速上了马车。 这次的龙舟会地点暂定于漕帮在城西的码头,这里水域辽阔,场地宏伟,很适合举办大型节庆,届时参赛的龙舟会由此出发,绕城一圈,再返回此地,真真正正地做到了与民同乐。 此次参赛的龙舟大多由褚家出钱打造,少部分是漕帮原有的库存再加以改造,时间虽然紧迫,却已经初具雏形。 为了表现出褚家对此次龙舟会的重视,时春分再忙都好,每天都会来看看龙舟的进度,一来二去,负责造船的这些工人都已经认识她了。 “褚家大少奶奶,又来监工啊?” 说话的人叫吴泊,是漕帮在城西码头的大总管,时春分刚来的那两天,他一直横眉冷对,没有半点好脸色,后来时春分每天给码头的这些工人送汤汤水水和精致的糕点,久而久之,连带着他的胃口也养刁了,对她的态度自然好了许多。 第129章 我不是故意说大堂兄坏话的 “今天又给伙计们带了什么好吃的?” 看见吴泊像哈巴狗闻到肉包子一样凑了过来,离燕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现在知道我们奶奶带的都是好东西了?早干嘛去了?” “哎哟喂,我的好姐姐。”吴泊腆着脸道:“我这不也是受谣言影响,误会了大少奶奶吗?早知道她是这样顶好顶好的人,小的哪会说三道四?” 时春分被他逗笑,“吴总管的嘴可真甜。” 离燕没好气道:“要蹭饭了,能不甜吗?” 说是这么说,但她还是将马车上的糕点拿了下来,先给了吴泊一份。 吴泊喜滋滋地接过,又姐姐长姐姐短地跟在离燕身后,妄图再多蹭一份。 见他们二人吵吵闹闹地去给工人们分糕点,时春分好笑地摇了摇头,“那吴泊一看就比离燕大,还天天喊着姐姐,偏偏离燕也吃他这套,真是有趣极了。” 褚润笑了笑,“离燕早就及笄了?也该谈谈亲事了。” 时春分很快明白过来,一时有些意外,“可她还没跟我多久,这么快就想嫁人了?” 褚润笑着道:“想嫁又不是立刻嫁,后宅用亲事来钳制住身边大丫头的也不在少数,你若怕她离心,就早早地给她安排一门满意的亲事,她自然会死心塌地的帮你办事。” 听到这个,时春分愣了愣,她倒是从未想过这些。 她看着褚润,突然有些陌生,“你连妇道人家的手段都知道?” 她还以为褚润是那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翩翩公子呢! 现在来看也不尽然。 褚润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好笑地摇了摇头,“这有什么不能知道的?我虽然是七尺男儿,却也生活在后宅之中,若是连这点手段都不懂,恐怕早就被那些丫头吃干抹净了。” “这倒也是。”时春分了然地点了点头。 褚润的容貌虽然不比褚令,可也是一等一的翘楚,府中觊觎他,想爬上他床的丫头不在少数,他因此而懂得如何跟妇人打交道并不奇怪。 想想他们这些相貌姣好的男子,每天跟防贼一样防身边的丫头,时春分莫名地觉得有些好笑。 她看着离燕的背影,不由轻叹了口气,“或许我该像你一样,多学点这些奇奇怪怪的手段,就不至于总是那么被动。” “你不学也没关系。”褚润淡淡道:“你有大堂兄护着,他不会真的让你出什么意外的。” 听到这个,时春分明显愣了一下,接着苦笑起来,“可堂堂褚家大少奶奶,又岂能一味地躲在别人身后,受人护佑?” 褚润有些奇怪地看着她,若换成是他,倒是巴不得能有人护着,可偏偏他的身份,凡事都只能依靠自己,所以他根本理解不了,时春分放着被人保护的小白花不做,非要跑出来挑起那些担子,要知道以褚令的本事,护着她简直绰绰有余。 但他没说什么,只是道:“你若真的想学,长房不是有个现成的样板?” 时春分很快反应过来,“你是指柳姨娘?” 褚润迅速点头,“府中那么多姨娘,她是最聪明的一个,若非有华亭县主挡着,她早就是长房的当家主母了。” 这一点时春分也十分认同,在柳姨娘跟她撕破脸之前,她的确是府中除了老太太以外,最面面俱到的一个人。 只可惜,她偏偏生出了褚莹那样骄纵的女儿,原本完美的女人,瞬间就有了软肋。 “我倒是很想跟她学学。”时春分坦言道:“可惜她似乎容不下我。” 褚润也听说过一些她们之间的纷争,不禁有些好笑,“所以有时候我不知道大堂兄是怎么想的,明明他一句话就可以解开的误会,但他偏偏不这么做。” 一个是他曾经最疼的妹妹,一个是他亲自迎娶的夫人。 只要褚令愿意,应该很容易平衡好她们之间的关系,可他非但没有,还眼睁睁地看着她们之间的矛盾越来越深。 虽然他最后还是选择站在了时春分这边,但这当中的麻烦,显然远比他一开始出手要复杂得多。 时春分一怔,脸上的笑容明显淡了下来,垂着眸子沉默不语。 眼看气氛瞬间变得尴尬,褚润才像反应过来一般,致歉道:“对不起,大堂嫂,我不是故意想说大堂兄的坏话的。” 时春分扯了扯唇角,勉强道:“我知道。” 其实他说得也没错,只是时春分并不想跟外人议论自己的郎君,这样对褚令并不公平。 大概是不想跟褚润继续这个话题,时春分主动向工人们的方向走去,“不知道龙舟的进程怎么样了。” 褚润跟在她的身后,眸子微不可查地沉了沉。 想不到在褚令的问题上,时春分比他想象中更加警惕,看来这女人真的很在乎自己的郎君。 二人走到工人那边,离燕和吴泊正带领着下人给工人们分发茶点,每次时春分过来监工,都是这些工人们休息的时间,所以他们看到时春分走来,情绪都十分高涨,“大少奶奶!” 时春分笑着点了点头,主动道:“糕点都还吃得惯吗?” “吃得惯!”吴泊抢着道:“这些人都没吃过这么好的糕点,大少奶奶真是有心了。” 时春分笑了笑,“大家喜欢就好。” 众人说话间,码头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马儿嘶鸣的声音,原来是翁雄和翁振海父子俩来了,这一老一少骑着骏马出场,一副威风凛凛的模样,很快引得码头上的工人肃然起敬。 “帮主,少帮主!” 见他们齐声呼喝,时春分也下意识地转过了头,“翁老帮主,翁大少爷。” 见她真的在此,翁雄哈哈大笑起来,“早就听说大少奶奶每天都来码头监工,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时春分轻挑眉毛,看来这二人是冲着她来的,“翁老帮主找我有事吗?” 见她开门见山,翁雄也懒得再绕圈子,“先前你说等褚大少爷的事情解决,就会带我准女婿登门拜访,老夫在家等了又等,也没见他过来,你们该不会是想耍赖?” 第130章 岳父看女婿 原来是为了褚润而来,时春分松了口气,这还真是巧了,刚好褚润今天就在这儿。 褚润显然也听到了,有些尴尬地上前一步,“晚生褚润,见过翁老帮主。” 翁雄一愣,听见他的名字,上下打量了他几眼,“你就是褚家四少爷?” 褚润不自觉地挺起了身板,“正是。” 翁振海不知何时凑了过来,插嘴道:“爹,我作证,就是他!” “嗯。”翁雄微微点头,目光紧紧盯着褚润,直到把他盯得毛骨悚然,才满意地笑道:“不错不错,的确是一表人才,就是身子板不够硬朗,得跟着我多练练才行。” 褚润一直悬着的心这才放下,得体地朝翁雄笑笑,“若翁老帮主不嫌弃晚辈天资愚钝,晚辈自然求之不得。” 翁雄大笑起来,“那你大可放心,若论愚钝整个柳州谁比我儿子愚钝,他不还照样稳坐少帮主之位?” 翁振海的嘴角抽了抽,瞬间笑不出来了,“爹,有你这么损自己儿子的吗?” “难道不是吗?”翁雄睨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漕帮令一事,你搞得满城风雨,要不是几个妹妹为你求情,老子早把你废了!” 说来好笑,翁振海此人虽然性格鲁莽,胸无大志,又文不成武不就的,但却跟家中兄弟姊妹的关系十分要好,翁雄也是看在这一点份上,才迟迟没有废长立幼,一直容忍他继续顶着少帮主的头衔作威作福。 毕竟比起一个聪明绝顶但却害得家里分崩离析的继承人而言,翁雄更希望自己的子嗣能够团结,所以某种程度上来说,翁振海倒是很符合做他继承人的要求。 翁振海摸了摸鼻子,嘿嘿地笑着,“她们可不得帮我求情吗?我可是为了她们才跟褚令大打出手的。”提到此事,他忍不住看了时春分一眼,“说起来,我跟褚大少爷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怎么这几天他一次都没有来过?” 时春分自然不会说褚令被关了禁闭,只得讪笑道:“郎君他有要事在身,暂时不在柳州,等他回来之后,一定找翁公子把酒言欢。” “那就这么说定了。”翁振海倒是心大,一下子就不记仇了,“爹让我多跟他学学,我也想知道他那一身功夫是怎么来的。” 见他说的还算得体,翁雄满意地笑笑,“你要是早点有这个态度,也不至于白白受那么多苦头,还连累江潮没了只手,简直难辞其咎!” 提到江潮,时春分迅速关心道:“江掌柜他现在怎么样了,没了只手会不会很影响他的生活?” “你说呢?”翁振海没好气道:“我们漕帮中人个个都是拿刀的,褚令他直接砍了人家一只手,江潮以后还怎么拿刀?要不是因为江潮有错在先,先绑了你表妹,我们漕帮才不会就此作罢,非为他讨回公道不可!” 见他说出了真心话,时春分沉默起来,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翁雄笑着道:“大少奶奶请放心,江潮虽然是咎由自取,但总算是我们漕帮的人,我们不会不管他死活的。” 时春分也知道这些江湖门派每年打打杀杀会有不少帮众受伤,他们一定会有妥帖的处理方式,只是江潮的伤始终是褚令造成的,她没办法完全不闻不问,所以主动道:“我想去看看他。” 翁雄微微挑眉,他本以为时春分只是嘴上关心一下,想不到真的会付诸行动,一时也多了几分欣赏,“那回头挑个日子,让犬子陪你过去。” 翁振海忍不住嚷嚷了起来,“又是我?” 翁雄瞪了他一眼,“江潮是因为谁受的伤?难道你不该去看看?大少奶奶是外人都知道过去探望,你这个做少主的,能不能有点良心?” “去就去。”翁振海缩了缩脖子,没敢再多说什么。 褚润在一旁听着,主动道:“我陪你们一起过去。” 免得时春分和翁振海孤男寡女的,容易引人闲话。 翁雄眼前一亮,迅速道:“正好,让小环也陪着你们,你跟她成亲在即,总要培养培养感情。” 褚润立即答应,“一切听从翁老帮主安排。” 见他知书识礼,又尊重自己这个准岳父,翁雄简直心花怒放,当即就派了手下回去接翁小环过来,让他们四人下午就去看望江潮,顺便一起在外面吃饭。 翁小环大概是听到了风声,来得时候特地打扮了一番,一袭红色绣着蝴蝶纹的烟沙罗裙,腰间紧束,头上戴着雕花银簪,手持马鞭御马而来,马蹄踏踏,迎风飒飒,沿途吸引了不少百姓的目光。 看见她就这么跑了出来,连幕离都没有带,翁雄不由皱起了眉头,“你一个姑娘家家的有马车不坐,成天抛头露面的像什么样子?” “这有什么关系?”翁小环翻身下马,径直走到褚润面前,笑着道:“咱们漕帮的儿女素来都是这样不拘小节,倘若褚公子介意,也不会派人上门提亲了。” 见她大大方方地提起了亲事,褚润不由笑了起来,“翁姑娘说得没错,在下的确不怎么在意世俗眼光。” 毕竟比起翁小环的出格,他一个庶子娶了嫡女才更令人津津乐道,他要是介意的话,也只是跟自己过不去罢了。 翁雄十分满意褚润的回答,他们漕帮全是粗人,需要的就是褚润这样知书识礼的翩翩公子,不仅容易拿捏,也能给家中小辈做个榜样,原本他还担心褚润居心叵测,现在看来,他倒是很适合做他的女婿。 “那事不宜迟……”翁雄主动道:“你们早点出发,在外面好好玩玩,码头这里由老夫亲自盯着。” 时春分向他福了一礼,“那就有劳翁老帮主了。” 四人上了马车,翁小环直到现在仍然不怎么看时春分顺眼,但她也不能自己跟褚润坐,让时春分跟翁振海坐,只得屁股一挤,坐到了翁振海身边,“哥,你坐过去点儿!” 翁振海有些莫名,“马车这么大,你非往我身边挤干什么?” 第131章 我是来替我郎君道歉的 翁小环翻了个白眼,“马车这么大,你还不让我往你身边挤了?” 见她胡搅蛮缠,翁振海撇了撇嘴,“我还以为你巴不得跟我准妹夫坐呢!” 时春分紧随其后,听见他们的议论,不禁有些尴尬。 这漕帮的作风还真是大胆,难怪翁小环当初敢在褚家跟她这个所谓的大少奶奶呛声。 她钻进马车,坐在了这二人对面,朝他们和善地笑笑,“今天有劳二位去陪我探望江掌柜了。” “不用客气。”翁振海直言道:“我也是听爹的吩咐而已。” 翁小环撇了撇嘴,没有说话。 褚润最后一个进来,看见得便是这样一幕,不由笑着道:“还是要多谢二位的,毕竟之后龙舟会的事情,还得仰仗你们漕帮费心。” 四人同时坐定,马车才缓缓起步。 翁小环看着褚润,越看越觉得喜欢,“听说你今年要参加秋闱,对科举可有把握?” 这是第二个人问他这个问题了,褚润笑了笑,“必不负小姐所托。” 翁小环满脸高兴,“那就好,万一你考不上,我还得多等你三年!” 见她越说越露骨,翁振海忍不住推了她一把,“你一个姑娘家家的,能不能矜持一点?” 翁小环毫不客气地推了回去,“这里又没外人,有什么好矜持的?” 她以前就是太矜持了,才将褚令拱手让人,这回她非得看紧一些,绝不能让褚润有被人抢走的机会。 翁振海拿她没办法,只得对褚润和时春分讪笑道:“真不好意思,让你们见笑了。” 众人一路无言,很快抵达了江潮的住所,他住得离出事的酒楼不远,家中有老有小,此刻都因为这个变故,一派愁云惨淡的模样。 时春分等人进去的时候,恰好听见江潮在大发雷霆,“我不喝药,你们让我死了算了,就算喝一百碗药,我的手也不可能长出来了!” 这话听得众人皆是一怔,表情也凝重了起来。 江潮六十多岁的老母亲在旁边抹着眼泪道:“少帮主,你看见了,潮儿他现在心如死灰,谁也劝不动他,他是做掌柜的,双手要打算盘的,现在没了只手,以后可怎么活啊?” 翁振海虽然是个草包,却并非无义气之徒,听见老人家这么说,立刻道:“你放心,以后你们一家人的开销,全都由我们漕帮负责,就算江潮他天天躺在床上,本少爷也让你们衣食无忧。” 他本是一番好意,可那老人听了,却完全笑不出来。 “衣食无忧又如何?家里的顶梁柱就这么毁了,我们这辈子都高兴不起来了!” 众人一阵沉默,连话最多的翁小环也安静了下来。 是啊,就算给他们再多的钱又能怎样,他们家里最引以为豪的顶梁柱成了一个废人,从此他们每花一分一毫,都会想到这是江潮用手换来的,而不是亲手赚的,换作是谁都会感到绝望。 时春分也不例外,她本就心善,哪里见得了这样的人间惨剧,心中的愧疚自然被迅速放大。 见她迈开步子,就要往江潮的屋子走去,褚润忍不住拦住了她,“那人现在情绪不稳定,你跑进去只会惹他生气,对事情于事无补。” “是啊。”翁振海也不太赞成,“你还是别进去刺激他了,给人家留一点尊严。” 翁小环不是很清楚事情的经过,所以没有说话。 时春分严肃道:“正因为如此,我才更要进去,与其眼睁睁地看着他自暴自弃,伤害自己,倒不如让他找到振作起来的理由,总比什么都不做好。” 说着,她便义无反顾地走了进去。 褚润等人见了,只得硬着头皮跟上。 屋子里,江潮的妻子正在劝他喝药,他已经打翻了好几碗药,屋内的小孩哭成一团,他的妻子也不知所措地蹲在地上,正在收拾药碗的碎片,看见一群人进来,他们明显愣了一下,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江潮看见时春分,整个人激动了起来,“你来干什么?来看我笑话吗?!” 时春分缓缓上前,与他保持了一定的距离,才淡淡道:“我是替我郎君来向你道歉的。” “道歉?呵!”江潮用仅剩的那只手,拿起自己空荡荡的袖子,嘶吼道:“你们有什么资格向我道歉?就算你们跪在我的面前,我的手也不会回来了!” 他妻子起初不知道时春分的身份,听见他们的对话才明白过来,立刻对时春分怒目而视,“原来是你们把我郎君害成这样的,你们出去,这里不欢迎你们!”说着,她便想上前将时春分推出屋子。 褚润适时地上前,挡在她的面前,“这位大嫂,你冷静一下,我们是来帮你的。” “帮?”那名女子只觉得可笑,她指了指床上的江潮和满地的碎片,哭着道:“你们能怎么帮我?我的郎君成了废人,他本来是我和孩子们的英雄,现在却只能躺在床上自怨自艾,你们是不是有能耐把原来的丈夫还给我?!” 听见她的控诉,那两个孩子也颤颤巍巍地跑了过来,对着褚润又推又打,“你们走,你们是坏人,你们不许过来!” 褚润自然不可能将两个孩子推开,只能任由他们打骂。 江潮躺在床上看着却无能为力,也掩面痛哭起来,场面顿时乱作了一团。 时春分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眉心蹙了起来,趁着有褚润挡着,她上前两步,对江潮道:“关于你手的事情,我十分遗憾,但当时的情况你也知道,若非你出尔反尔,对我表妹下手,事情也不至于发展成现在这样,我们褚家的确有一定的责任,但难道你就一点错都没有吗? 今日我来这里,不是为了追究什么,也没有要怜悯你的意思。只不过事情已经发生,你失去的那只手成为了所有人心中的遗憾,你应该做的是振作起来,而不是继续一蹶不振下去,让这个遗憾影响你往后的人生,变成其他的遗憾。” 第132章 更恨的人是自己 时春分说话的声音不大,但却温柔有力,清晰地飘进了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江潮的妻子明显有所触动,不再发疯似地推搡褚润,而是有些绝望地滑落在地,失声痛哭起来。 如果说失去一只手只是他们家苦难的开始,那江潮心如死灰的态度,才是压垮他们所有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江潮躺在床上,眼泪无声地掉了下来,他何尝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崩溃对未来于事无补,可谁又能理解他此刻的心情,好好的一个人莫名其妙地少了只手,未来不管他如何努力地生活,也不可能比得过那些四肢健全的人,更遑论他可能还要面对周遭的议论和嘲笑。 如果他天生残疾,倒也无话可说,可偏偏是因为他的错误决策才导致自己失去了一只手,他这辈子都无法再面对自己。 “是啊,江掌柜。”翁振海沉默了一会儿,帮着劝道:“你不用担心日后的生活,你这只手是为了我而失去的,我们漕帮一定会对你负责到底,将来就算你打不了算盘,也照样能拿掌柜的工钱。” 他这话原本是一番好意,没想到听得江潮的脸色沉了又沉。 不干活也能拿工钱,这不就是已经把他当废人看了吗? “少帮主的好意我心领了。”江潮冷冷道:“我江潮没手了但还有脚,还不至于饿死妻儿。” 翁振海有些莫名,“你是不是还在怪我连累了你,我也不想的,我怎么知道那姓褚的如此疯狂?” 说砍手就砍手,比他们这些混江湖的还要残忍。 时春分看出了江潮的顾虑,主动道:“谁说掌柜的一定要会打算盘,我们褚家就没这样的规矩,若江掌柜不嫌弃的话,等你的伤口好了,可以来我们褚家继续当掌柜,到时候我给你双倍工钱,保证让你忙得不可开交。” 这话便是要和漕帮抢人了,翁振海顿时急了起来,“双倍工钱而已,难道我们漕帮给不起吗?江潮你别理她,继续跟着我干,多少倍工钱我都给得起!” 见他们似模似样地抢起了他这个废人,江潮苦笑起来,脸上写满无奈,“你们又何必如此,我已经是个废人了,由着我自生自灭不好吗?”其实在他断手之前,他在漕帮也没有太大的贡献,也因为如此,他才急功近利,想着挟持余阿兔将翁振海救下能立个大功,没想到弄巧成拙,反而害得自己失去了一只手臂,手臂断下的那一刻有多痛,他的心里就有多么懊悔。 但凡他本分一点,不想着投机取巧,事情就不会发展到现在这一步。 比起褚家,他更恨的人是自己。 “谁说你是废人的?”翁小环忍不住出声,“你是为了保护我大哥才弄成这样的,你根本就是我们漕帮的英雄!” “英雄?”江潮怔怔地咀嚼着这两个字,眼泪再次掉了下来。 他多么希望自己真的是个英雄,可却偏偏不是。 时春分将他的表情看在眼里,主动道:“总之,你先养好身体,将来的事情以后再说,不管是漕帮还是褚家,我们的大门永远为你打开,如果你不想当个废人混吃等死,振作起来是唯一的办法。” 听到这个,江潮的妻子连连点头,“是啊,当家的,我跟孩子们还等着你来照顾,你不能就这么一蹶不振下去。” 大概是妻子的话鼓励了他,江潮擦干眼泪,向她伸出了手,“去把药给我端来。” 他的妻子惊喜地捂住了嘴巴,忙不迭地点头答应。 眼看事情总算走向好的发展,时春分等人明显松了口气,他们没有继续留在那里,免得江潮尴尬,而是偷偷给他的家人留下一大笔银子,让他们可以安心地照顾江潮的伤势,等江潮好了之后,再重新为他安排工作。 从江潮的家里走出来,翁小环的脸色好了许多,对时春分也没那么大敌意,“还以为你是来拿钱砸人的,没想到说的话还算中听。” 时春分有些好笑,“整个柳州都知道我的出身,就算想拿钱砸人,似乎也没什么说服力。” 她越是坦荡,翁小环的表情就越是复杂。 本以为时春分是个靠着腌臜手段爬上主人床的贱婢,现在看来也不尽然,但童养媳始终是童养媳,翁小环就算再怎么改观,也无法不在意这一点。 在她心目中,褚令是如同神祗般的存在,就算娶的人不是她,也不该是时春分这样的女人。 她撇了撇嘴,冷哼道:“你知道就好。” 众人上了马车,翁振海主动提出带他们去漕帮的酒楼吃饭,也算是为上次他打搅了他们的饭局而赔罪,漕帮在柳州开了数十家酒馆,主要经营海鲜和水味,他们的码头每天都会捕获很多新鲜的水产,直接运往自家经营的酒楼,也算是自产自销了。 时春分看着满满一桌河鲜海味,这才明白翁小环为什么看不上她的茶儿羹了,论做鱼的功夫,漕帮在柳州认第二,恐怕也无人敢再认第一了,从前她只是在褚家听说过,却没有亲眼见识到,今日亲口尝了满桌珍馐,方知这世间庖丁的确是人外有人。 “怎么样,我们漕帮的鱼羹不比你做得差?”翁小环看着时春分,一脸的得意洋洋。 时春分笑着点头,承认道:“的确不错。” 翁振海也在一旁与有荣焉的样子,“咱们漕帮的厨子最拿手的就是做鱼,毕竟天下水域,除了皇家以外,就属我们漕帮占领的最多,不管是河鱼海鱼湖鱼,只要这世上有的鱼,就没有我们漕帮没做过的。” “那可真要多尝尝了。”褚润笑着道。 翁小环立刻给他夹了一块,主动道:“这是鱼脸肉,鱼身上最嫩的部位,你尝尝好不好吃?” 见她对褚润如此体贴,时春分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或许褚润说得没错,这桩亲事对他而言的确不失为一桩良缘,她没必要太过担心,总觉得自己欠了他的。 第133章 在心里和解 一顿饭下来,众人吃得还算尽兴,除了翁小环总忍不住刺时春分几句以外,饭桌上并没有太多尴尬的事情发生,时春分由始至终都没有跟翁小环计较,一直好脾气地回应她的每一句话,以至于到最后翁振海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后知后觉地发现以时春分这样的性子,不可能在茶会上欺负得了他妹妹,这显得他为了此事而跑去找褚令麻烦一事太傻太傻,到最后几乎都不敢再直视时春分的目光。 “今日感谢二位的陪伴与招待,之后龙舟会一事,还得劳烦你们漕帮多加用心。” “哪里哪里。”翁振海挠了挠头,“整件事情因我而起,我一定会将龙舟会办好,挽回褚家和漕帮的声誉。” 时春分微微颔首,“那就有劳翁公子了。” 他们二人说话间,翁小环看着褚润依依不舍,“你平时都在哪里读书,有空可要多来找我。” 褚润点头笑道:“家里请了先生给我们上课,课业不繁忙的时候,我就过来找你。” 翁小环的眼睛亮了起来,“你可要说到做到。” 见他们总共也就见了两次,这就开始难分难舍起来,翁振海一脸无奈,“行了行了,最晚龙舟会就能见到,你急个什么劲儿?!” 翁小环撇了撇嘴,目光简直无法从褚润身上移开,褚润再怎么淡定自若都好,也忍不住红了耳根。 见此状况,时春分向他们二人福了一礼,“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翁振海连忙抱拳回礼,“慢走。” 翁小环看着褚润,忍不住道:“你可记得要来找我。” 褚润微微点头,“一定。” 好不容易上了马车,时春分明显看见褚润松了口气,她顿时有些好笑,“怎么,承受不住翁大小姐的热情?” 褚润尴尬地抬起袖子,擦了擦额角的细汗,“一时间有些不习惯罢了。” 时春分从袖子里拿出丝帕,示意他拿去擦汗,“原本我觉得你们俩不太合适,但今天看来,翁大小姐她热情爽朗,倒是很适合你温吞的性子。” 似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褚润明显愣了一下,“你真的这么觉得?” 时春分疑惑地看着他,“难道不是吗?” 褚润擦了擦汗,勉强笑道:“算是。” 其实他跟时春分的感受恰恰相反,今日跟翁小环待了一下午,他很清楚地知道对方并不是他喜欢的类型,虽然他并不会后悔,但难免会觉得失望。 在定下这门亲事之前,他一直觉得娶妻只要合适就行,反正婚姻素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对方不是太差,他应该都能忍受。 可真的定下来之后,他又忍不住去想,这世上为什么就没有既喜欢又合适的妻子呢? 也是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有多么贪心。 见他兴致不高,时春分皱起了眉头,“你是不是被翁小环的直率给吓着了?”她好心地安慰道:“你不要多想,翁小环虽然心直口快,但并不算是坏人。”从她帮忙劝江潮的那一刻开始,时春分的心里就已经跟她和解了。 人本来就是复杂多面的,她没必要因为翁小环不喜欢她,就把她当成一个坏人。 褚润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时有些好笑,“她可是针对了你一下午。” “但也讨好了你一下午啊。”时春分笑着道:“最起码她爱憎分明,不是吗?” 褚润怔了怔,随即好笑地摇了摇头,“似乎是你比较爱憎分明一点。” 对事不对人,这一点着实难得。 时春分明白他的意思,坦然地笑了笑,“或许是这个世界上不喜欢我的人太多了,我若个个都讨厌回去,岂不是活得无比辛苦?” 褚润眯起眸子,没有说话。 从小到大,他似乎也是个不招人待见的人,尽管他很努力地用自己的上进改变了这一切,但心里的疤痕是无法磨灭的,每每想到现在那些人对他的喜欢,都是通过他一次次忍让换来的,他的心里都如烈火焚烧,完全没办法高兴起来。 也因为如此,他根本无法理解时春分的大度,但同时又忍不住羡慕她的开朗。 羡慕他们有着一样的遭遇,而她却可以坦然地生活在阳光之下,不像他只能像个阴暗的影子,躲在他自己伪造出来的阳光面上。 二人一路无言,很快回到了褚家。 时春分去跟老太太请安,简单地讲了讲今天在漕帮的遭遇,便返回了自己的院子。 经过了之前的种种,她现在养成了什么都去找老太太报备的习惯,反正老太太肯定不会害她,她多留个心眼总是没错的。 回到自己的院子,时春分看到空荡荡的屋子,一时间有些感触。 以往是褚令太忙,很少有空陪她,现在好了,他直接被关禁闭了,就算不忙也无法陪她。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一时间有些惆怅,还说要尽快怀上大爷的孩子,巩固自己的地位,照这么下去,她何年何月才能拥有一个跟褚令的结晶? 红杏和绿桃给她端来晚膳,看见她惆怅的模样,主动问道:“奶奶可是想大爷了?” 时春分微微点头,“嗯,也不知道他一个人过得好不好。” 红杏回答道:“奶奶你就放心,大爷虽然被关了禁闭,但怎么说也是褚家的长子嫡孙,那些人难道真的敢刻薄他不成?” “是啊。”绿桃笑着道:“之前我向狼毫打探过了,大爷一个人住得还算习惯,也没有任何不适,奶奶不必担心。” 听见她们这么说,时春分才放心下来,她看着满桌的饭菜,却一时间没了胃口,“对了,也不知道二表哥的伤势恢复的如何?”她迅速站起了身子,“不如你们把饭菜端去那边,我陪他和阿兔一起用膳。” 红杏和绿桃自然不会拂了她的意思,她们迅速收拾了桌子,用餐盒将饭菜保温,然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去了余阿豹所在的院子。 一行人到了那里,却没看见余阿豹的身影,就连余阿兔也不在那儿,时春分立刻担心起来,“他们不会出什么事?” 第134章 龙舟会 绿桃也有些懵了,“奶奶您别担心,我这就到处问问。” 褚家是个没有秘密的地方,绿桃稍一打听,便找到了那二人的去向,原来那二人知道了是姜雅害他们之后,就每天都跑去找姜雅,逼她给余阿豹换药洗伤口,黄鹂和百灵本就对姜雅恨之入骨,当然不会阻挠他们,甚至主动放他们进去。 如无意外的话,今日他们应该又在那里,正想着法子摧残姜雅,让姜雅难堪。 见绿桃说得眉飞色舞,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时春分淡淡地睨了她一眼,“如果不是我今日过来撞破,你是不是一直都不知道这件事?” 绿桃一愣,尴尬地挠了挠头,“对不起,奶奶,以后我会盯紧百灵和黄鹂的。” 时春分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信得过她们,但今日她们可以自作主张,明日就可以欺上瞒下,后天就可以出卖我们。长此以往,我院子里还有没有规矩了?” 绿桃羞愧不已,“奶奶请放心,绝对不会有下次了。” 时春分没再说什么,转身回了自己院子。 见她改变了方向,红杏忍不住问道:“奶奶不去看表少爷他们了吗?” 时春分摇了摇头,“我过去的话,阻止他们也不是,不阻止他们也不是,还不如装作不知道这件事。” 一行人回了院子,恰巧遇见离燕从码头回来,今日时春分不在那边,便留下了离燕在那儿监工和分发糕点,一直忙到现在才回来,看见时春分迎面过来,她连忙停下脚步,恭敬行礼,“大奶奶。” “嗯。”时春分微微点头,想到褚润今天跟她说过的话,望向离燕的目光顿时变得复杂起来。 直到看得离燕一脸莫名,她才缓缓移开目光,进了院子。 用亲事来绑住一个丫头的心,的确再简单不过,可这并不是她喜欢的手段,女人的一生要受制于亲事已经够可怜的了,她不想成为迫害同类的帮凶。 最后还是一个人用了晚膳,时春分屏退了所有丫头,安静地坐在房间里,一页一页地翻查着褚令的账本。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翻些什么,只是觉得不能就这样闲着,她一闲下来,思念就会疯狂地在她大脑里滋生蔓延,怎样都挥之不去。 她不知道褚令会不会跟她有一样的感觉,但就算有,想必也不会这么强烈,毕竟她能想起的只有他一个男人,而他能想起的女人,恐怕多不胜数。 接下来的几天,她都一直在盯龙舟会的进度,偶尔抽空去茶庄那里看一眼装修,便又继续往返于褚家和码头之间,褚润每隔两天会陪她过去一趟,但去了也很快被翁小环抓去谈情,没办法真的帮她做些什么,时春分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二人的感情飞速升温,心里羡慕极了。 龙舟会的日子很快就到了,柳州以往也举办过类似的活动,只是没这次这么隆重。 褚家出钱,漕帮出力,足足打造了八条豪华龙舟,在柳州城内进行比赛,最后赢了的队伍,可以获得整整一百两黄金的奖励,而龙舟会开始的时候,柳州城的百姓可以站在护城河两边,沿岸观赏这场盛大的比赛。 除了龙舟赛以外,这次漕帮还在城西码头设下宴会,邀请了不少本地乡绅出席,之前参加过茶会的那些宾客也在邀请之列。 而褚家这边,为了表示对漕帮的重视,褚严等人也会出席,但时春分与他们的关系不算和睦,所以便借口先来会场打点一切,单独带着离燕等人来到了码头,她一到场,就看见了好几个熟人。 “大少奶奶!”单柔满脸兴奋地迎了上来,“好久没见,你还记得我吗?” 时春分停下脚步,向她点了点头,“记得,单姑娘。” 当日茶会,几乎所有宾客都抱团为难她,只有单柔帮她说了几句话,虽然之后有点误会,但这份好意她一直记在心上,自然不会忘记。 见她还记得自己,单柔愈发高兴,“幸亏今日有你在此,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找谁说话。”她扫了周围一圈,悄悄对时春分道:“你也知道,我跟翁家三姐妹素来不合,若非我娘逼我过来结识权贵,我才懒得给她们面子。” 时春分没想到她会如此坦率,心中好笑之余,也不自觉地与她亲近了几分,“你若想避开她们,待会儿躲远点就行,反正今天她们是东道主,大概也没空找你麻烦。” “我也是这么想的。”单柔兴奋道:“那我能跟着你吗?在这里我也没几个认识的,跟在你身边还能聊上几句。” 这话便是想寻求保护了,时春分笑了笑,直言道:“可以是可以,但这次龙舟会是我们褚家出钱举办的,我免不了要跟翁小环她们打打交道,到时候你可能会遇上她们。” “没关系!”单柔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有你在我身边,我想她们也不会为难我,总比我一个人到处得罪人好。” 见她是铁了心地要赖上自己,时春分也没再说什么,微微点了点头,带着她一起向码头里走去。 二人走在一起,很快就有人凑上来打招呼,“大少奶奶,单姑娘。” 二人停下脚步,向对方恭敬颔首,“县丞夫人。” 跟上次在茶会不同,这次县丞夫人带了自己的女儿过来,整个人明显和善了许多,大概是因为身边有了软肋,所以待人也和气了一些,“这是我女儿开妍,见过二位。” 李开妍缓缓上前,向她们福了一礼,“大少奶奶,单姑娘。” 二人的目光落到她身上,见她五官端正,肤色白皙透光,只是脸上带着怯意,一看就是养在闺阁的乖乖女,没有半点她娘身上的锋芒,心里顿时多了几分好感,“县丞夫人的女儿这般水灵,平时应该多出来走走才是。”时春分笑着道。 县丞夫人眉开眼笑,一脸得意,“我也是这么说的,可惜她胆子太小,就是不愿意出来抛头露面,今日还是我生拉硬拽的,才把她带了出来。” 第135章 为之奋斗一生的目标 听见她娘这么说她,李开妍的脸色涨得通红,满脸局促地绞着自己的衣角。 见她这般不自在,单柔忍不住道:“县丞夫人,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既然你女儿不愿意出来,何必逼她过来,你看看都把她吓成什么样子了!” 县丞夫人一回头,才发现李开妍局促成这样,不禁有些无奈,“我这不也是为了多带她出来见识见识吗?不然将来给她定下亲事,她这般畏畏缩缩的性子,到了夫家还不得被人欺负死?” “娘,我不想嫁人……”李开妍弱弱道。 县丞夫人吓得捂住了她的嘴巴,“你可别乱说话,哪有女子不想嫁人的,难道你想当尼姑不成?” 李开妍闭紧了嘴巴,没有说话。 但她脸上的表情分明写着,就算当尼姑也不想嫁人。 见她如此抵触成亲,时春分和单柔都有些意外,但她们也不是多嘴多舌之人,自然不会去管旁人的闲事,尤其是县丞夫人一脸忌讳的模样,她们也不好多问。 县丞夫人态度强硬地让李开妍闭了嘴,这才尴尬地望向时春分和单柔,表情有些复杂,“真不好意思,让你们见笑了。” “没关系。”时春分温和地笑笑,“李小姐只是不适应这样的场面,多待一会儿就习惯了。” 县丞夫人叹了口气,“但愿如此。” 她拽着李开妍,强势道:“那我们就先去里面打招呼了,待会儿再见。” 时春分和单柔微微点头,目送着她们离开。 直到她们走出了视线范围,单柔才忍不住道:“想不到县丞夫人如此强势,却有一个胆小怕事的女儿,真是够稀奇的!” “更稀奇的是,她女儿竟然还不想嫁人,这不是尼姑才有的想法吗?”余阿兔不知何时凑了过来,插嘴道。 因为今日龙舟会十分壮观,时春分便想着带她出来见识见识,顺便看看能不能认识几个世家大族的公子哥儿,帮她介绍介绍,刚才余阿兔一直躲在马车里打扮,直到现在才赶了过来,一来就看见县丞夫人的女儿扭扭捏捏,所以才忍不住插话。 单柔看了她一眼,奇怪道:“你是?” 时春分立即介绍道:“她是我表妹余阿兔。”她向余阿兔使了个眼神,示意她别再乱说。 单柔却笑了起来,“原来是表小姐,失敬失敬!” 她见时春分一副三缄其口的模样,忍不住道:“其实表小姐说得没错,这世间女子哪有不嫁人的?那县丞夫人一把年纪了到处奔波,不就是为了给她女儿谋一门不错的亲事吗?” 像她这么讨厌漕帮,今日却还是来了,为得也是给自己相看相看,能不能找到如意郎君。 所以她完全无法理解李开妍那样的性子,自己不为自己打算,将来只有被欺负的份儿! 余阿兔十分赞成,“咱们做女子的,出生后靠父母,出嫁后靠郎君,李家小姐不想嫁人,难道还指望县丞夫人养她一辈子吗?” 时春分却不置可否,“若我将来生了女儿,养她一辈子又何妨?” “呸呸呸,奶奶可别乱说话!”一旁的离燕急了起来,“要生也生儿子,哪有自己咒自己生女儿的道理?” 时春分皱了皱眉,总觉得她们的话有些不对,可一时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她是褚家大少奶奶,身上背负着传宗接代的任务,可若真的生了女儿,难道还能不高兴不成? 谁说女子这一生就必须依附郎君,若是依附自己呢? 她被自己脑海里冒出的想法吓了一跳,但同时心里也热血澎湃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扑通扑通地在她心间的土壤冒了出来,然后便飞快地生根发芽,一发不可收拾。 倘若她生了女儿,她希望对方不会再像自己这样,一生都受制于人。 不管她嫁不嫁人都好,亦或者是嫁得怎样的郎君,时春分希望她永远都能有依附自己的底气,而不是像李开妍这样,连说出自己心里话的勇气都没有。 这将是她为之奋斗一生的目标,不是为了褚家,也不是为了褚令,而是为了自己将来的孩子,不会再走她的老路。 童养媳的一生,从抱进夫家的那刻起就已经注定了,她注定了要依附褚家和褚令,所以不管受了多大的委屈都好,也只能逆来顺受。 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自己将来的孩子不用再依附别人,更不用受任何委屈,她可以活成任何她想要的模样。 眼看时春分沉默起来,余阿兔识趣地转移了话题,“龙舟会都快开始了,怎么翁家三姐妹还没过来?” “那还用问?”单柔撇了撇嘴,“她们三姐妹素来喜欢出风头,这回在自己的地盘,非得好好打扮一番不可。” 时春分回过神来,笑着道:“龙舟会是漕帮举办的,她们身为东道主,注意自己的仪容也没什么不对的。” 一行人边说边向码头里面走去,为了这次宴会,漕帮将城西码头好好装扮了一番,随处可见桌椅和精致的糕点,而在码头两侧,漕帮还特地修建了赏景的高台,方便宾客近距离观赏他们打造的龙舟,可以说是费尽了心思。 时春分等人被吴泊迎进了最中间的高台,那里已经摆好宴席,就等着宾客莅临。 “大少奶奶,我们帮主特地吩咐了,你们褚家坐在主家席旁边,到时候比赛开始,由我们帮主和你们大老爷共同发号施令。”吴泊乐呵呵道。 时春分微微点头,示意离燕给他赏了锭银子,“有劳吴主管了。” 单柔的座位本不在此,但时春分既然答应了要照顾她,便让吴泊去搬了张椅子过来,让她坐在自己的旁边。 反正等褚家其他人来了,她也没有说话的对象,有单柔在身边陪着,她还没那么尴尬。 吴泊给单柔加了张椅子,她便跟时春分一起落座,眼看余阿兔在时春分身后站着,单柔好奇道:“表小姐不一起坐下吗?” 余阿兔一脸尴尬,“我站着就好。” 她是被时春分带过来的,褚家的席位并没有她的座位。 第136章 你们家哪个少爷这么倒霉? 时春分适时道:“阿兔要帮我盯着龙舟会的事情,所以不坐下跟我们一起吃饭。” “哦。”单柔愣了愣,心里似乎明白了过来,没再追问下去。 尽管她什么都没有说,可余阿兔的脸上还是火辣辣的,感觉自己被人当众狠狠地打了一个耳光,什么表小姐,她只是时春分身边的一个丫鬟而已,甚至都不如单柔这个陌生人。 对时春分而言,她大概一点也不重要…… 二人坐下没多久,漕帮众人便陆续来到,翁小环一来就直奔褚家座席,到处寻找褚润的身影,眼见褚润不在,只有时春分和单柔到了,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们来得可真早。” 单柔挑眉,不甘示弱地回击,“这不是给你们漕帮面子吗?怎么,翁大小姐不欢迎我们?” “倒也不会。”翁小环虽然刁蛮,却还不至于分不清主次,单柔是他们漕帮邀请过来的,她不会在自家地盘给客人难堪,她的目光落到时春分身上,主动道:“四爷他什么时候到?” 见她轻声细语地跟时春分说话,一旁的单柔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偏偏时春分也见怪不怪地回答,“他跟二叔他们一起,可能要稍微晚点。” “哦。”翁小环微微点头,表情罕见地有些迷茫。 那岂不是要见自己未来的公公,她还没做好准备呢! 时春分看出了她的局促,主动道:“你不用担心,二叔他人很随和,不会为难你的。” 翁小环缩了缩脖子,嘴硬道:“谁说我担心了?我堂堂翁家大小姐,难道还用得着看你们褚家的脸色做人吗?” 虽说是她自己求来的婚事,可明眼人都知道是褚润高攀了她。 这便是一个嫡小姐的底气,是所有庶女都望尘莫及的。 时春分一方面觉得羡慕,另一方面又觉得她有些天真,尊贵如华亭县主,在褚家不也只有被打压的份儿,她可不认为翁小环这大大咧咧的性子到了褚家能讨得了好,但她也不可能去提醒翁小环什么,只能朝她笑笑,“是这样就最好了。” 翁小环哼了一声,没再搭理她们,跑去找自己的两个妹妹。 见她走远,单柔才连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她好像对你客气了不少?” 时春分淡淡一笑,“可能是她就快嫁进我们褚家了。” “真的假的?”单柔捂住了嘴巴,“你们家哪个少爷这么倒霉?” 她联想到刚才翁小环说过的话,很快反应过来,“她刚刚说四爷,是你们家的四少爷?” 时春分笑着点头,“正是。” 翁小环仔细想了想,脑海中并无印象,或者说褚家那么多位少爷,她其实也就知道褚令一人。 不止是她,偌大的柳州,认识褚家其他少爷的人并不在多数。 只要提到褚家儿郎,人们第一时间就会想到褚令,至于其他人是什么样子,似乎已经变得没那么重要。 “嫂夫人!”翁小环前脚刚走,后脚翁振海就凑了过来,“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褚兄不来吗?” 时春分笑着解释,“郎君他还没回柳州,所以赶不及参加这次的龙舟会。” 翁振海一脸惋惜,“真可惜,我还想跟他把酒言欢呢!” 见他这么快就能装得若无其事,时春分不禁有些尴尬,她的目光落到翁振海的手上,主动询问道:“你的伤口好些了吗?” 翁振海本能地捂住了自己的手掌,讪讪道:“好多了。” 那日褚令用筷子穿透他手掌一事历历在目,他回去之后几乎每天晚上都做噩梦,也因为如此,他对褚令是怕多过敬,只不过在外人面前装得满不在乎罢了。 大概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的目光总算落到了一旁的单柔身上,好奇道:“这位是?” 单柔站起身子,向他福了一礼,“小女子单柔,是城门都尉的女儿,见过少帮主。” “城门都尉?”翁振海很快记起来了,他的三个妹妹似乎经常在他面前说这个姑娘坏话,但今日一见,对方倒不像是个坏人。 三人寒暄了一会儿,褚家众人总算姗姗来迟,因为老太太年事已高,不便舟车劳顿,所以除了她和还在关禁闭的褚令以外,褚家众人都悉数到场,算是给足了漕帮面子,连平时不爱交际的三房都奉命到场,场面十分热闹。 褚家三兄弟一到场就被翁雄拉去寒暄了,家眷便先行入席,因为华亭县主不在柳州,所以褚严只能带着柳姨娘出席,她跟二房的薛锦绣和三房的曹迎春似乎关系不错,三人领着儿女齐齐落座。 时春分本以为今天这样的场合,柳姨娘必然会将两个女儿同时带来,没想到她身边只跟着褚芊,褚莹并未出现,时春分直觉有些不太对劲儿,但她却敛下眉眼,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不好意思,春分,我们来晚了。”众目睽睽之下,柳姨娘主动向时春分搭话。 时春分笑了笑,平静道:“没关系,是我要先来打点一切,所以出发得早了些。” “真是这样就好了。”薛锦绣忍不住道:“不然大家还以为你故意避开我们,这多不好意思?” 她仗着这一桌没有外人,所以故意拿话呛时春分,却没留意到旁边还坐着个单柔,尴尬到几乎快把头埋进碗里。 “二婶言重了。”时春分淡淡笑道:“你们又没做亏心事,我为何要避着你们?” 薛锦绣脸色一变,急忙道:“我们当然没做了,是你以为我们做了而已。” 眼看她又要旧事重提,曹迎春怕被牵连,连忙道:“好了好了,难得一家人出来,何必提那些扫兴的话题?”她的目光落到单柔身上,主动道:“这位姑娘是……春分,你也不介绍一下?” 见她们提到了自己,单柔立刻抬起了头。 时春分在一旁介绍道:“这位是城门都尉的女儿单姑娘,今日一个人过来无人照应,我便让她跟我们坐在一起。” “是啊。”单柔看着众人,努力地挤出了一个笑容,“单柔见过诸位夫人。” 第137章 她才不屑白捡那么大的儿子 “城门都尉的女儿?”薛锦绣上下打量了她几眼,目光落到时春分身上,掩嘴笑道:“难怪跟你待在一起。” 这话充满了讥诮,单柔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时春分也有些尴尬,她没想到薛锦绣连单柔都为难,简直不可理喻。 “跟我待在一起挺好的。”时春分温柔地笑着,“免得遇见像二婶你这样咄咄逼人的人,单姑娘她招架不住。” 见她们二人针锋相对,众人的表情都有些意味深长。 柳姨娘虽然乐得看时春分被刁难,却也知道今天这样的场合若是闹出什么事情丢了褚家的颜面,到时候老太太只会怪到大房的头上,怪她和褚严监管不力,由着这些人胡闹,所以她轻咳一声,打断道:“龙舟会什么时候开始?” 时春分看了一眼龙舟的布置,淡淡道:“快了。” 宾客已经差不多到齐了,连柳州太守也来了,想来只要等吉时到了,便能准时开始。 大概是看见他们这边的人已经到了,翁小环很快又走了过来,“小环见过各位夫人。” 见她郎朗大方,一上来就自报家门,薛锦绣等人的脸上迅速露出了笑容。 “小环不必多礼。”柳姨娘亲切道:“上次见面过去好像还没多久,但你却生得越来越水灵了。” “没有的事。”翁小环红了脸颊,“大夫人谬赞了。” 见她直接称呼柳姨娘为“大夫人”,褚家众人的表情皆是一怔。 柳姨娘自然是喜不自胜,巴不得能取代华亭县主,其他人的表情却颇有几分耐人寻味。 大概是被这个称呼所取悦,柳姨娘主动指着薛锦绣和曹迎春介绍道:“这位是二夫人,对面的是三夫人,不知道你们以前见过没有?” 翁小环的目光在薛锦绣的脸上停顿了片刻,很快摇了摇头,“还没来得及见过,但以后一定有机会经常见面。” 曹迎春被她的话逗笑,忍不住道:“可不是吗?以后大家就是自己人了,尤其是二夫人,将来可是你的婆母,还不好好上上心?” 她故意将“婆母”二字咬得极重,听得薛锦绣脸色一沉。 什么婆母,她才不屑白捡那么大的儿子! 但当着翁小环的面,她又不好发作,只能讪笑道:“是啊,也不是谁都有做婆母的机会,我可不得好好珍惜吗?” 曹迎春的脸色瞬间变了,薛锦绣分明是在嘲讽她生不出儿子! 见自己成功踩到了对方的尾巴,薛锦绣一脸得意,她从手腕上摘下一个玉镯子,递到翁小环面前,笑着道:“来,小环,初次见面,我也没来得及准备什么见面礼,这个镯子是一番心意,还望你不要嫌弃。” 翁小环连忙上前,双手接过,“谢谢二夫人。” 曹迎春哼了一声,觉得这薛锦绣可真够虚伪的,平日里对褚润不闻不问,这会儿见他攀上门不错的亲事,倒是摆起了婆母的架子。 薛锦绣虽然失去了一个玉镯,但见曹迎春一脸不痛快,心情便愉悦起来,她拉着翁小环的手,亲切道:“你是来找阿润的?他和他大哥一起去看龙舟了,待会儿就会过来,要不你坐在我身边等等?” 翁小环红着脸点了点头,之前她特地派人查过褚润的身世,知道对方生母早逝,跟薛锦绣关系一般。 可如今看来,薛锦绣不是待他蛮好的吗? 连她这个准儿媳妇都十分照顾。 见翁小环就这么轻易地被拉拢了,钱铃儿仿佛看见了当年的自己,也是被薛锦绣看似大方的态度所蒙蔽,嫁给褚全没多久后,薛锦绣就现了原形,不同的是,褚全是薛锦绣的亲儿子,她再怎么针对她这个儿媳妇,在外人面前还是会给她几分薄面,至于翁小环……呵! 钱铃儿冷笑起来,将来就等着受难! 时春分冷眼看着面前的一切,心里默默地为翁小环点了根蜡,她的那点手段,在薛锦绣面前完全不够看的,也不知道将来进了褚家之后,二房会怎样地鸡飞狗跳,但这一切似乎与她无关,她也不会蠢得去插手二房的事情,只是心里免不了会为褚润担心,不知道他能不能应付翁小环和薛锦绣之间的纷争。 单柔倒是不清楚褚家的是是非非,只是见薛锦绣刚才对她一脸不屑,这会儿却又对翁小环和蔼可亲,想都想得到对方是个势利眼,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她自然不会蠢得自讨没趣儿,索性把目光投到了褚芊身上,“褚姑娘,上次在茶会我们有过一面之缘,不知道你还记得我吗?” 褚芊抬起头,见单柔笑脸盈盈地看着自己,很快点了点头,“记得,单姐姐热情爽朗,很难不印象深刻。” “记得就好。”单柔笑了笑,环视了周围一圈,询问道:“对了,今日你妹妹莹姑娘怎么没来?” 提到这个,饭桌上的氛围瞬间就冷了下来,不止是单柔,褚家其他人也对此事好奇不已,一个两个都竖起了耳朵。 整个褚家都知道,柳姨娘素来把两个女儿当眼珠子般护着,从来不会厚此薄彼,那褚莹年纪虽小,却经常被带着出席各种宴会,很多士家大族的夫人小姐都认识她,像今日这么盛大的场面,柳姨娘没理由不带她出席。 突然被问到这个问题,褚芊明显有些尴尬,但还是得体地答道:“妹妹今日身体抱恙,所以没跟我们一起过来。” “原来如此。”单柔微微点头,并未怀疑。 倒是薛锦绣忍不住插嘴,“莹儿病了吗?怎么我们没有听说?” 柳姨娘迎着她的目光,知道她是在报复自己刚才打断了她和时春分的对话,间接帮了时春分一把,所以此刻不依不饶,存心让她为难。 柳姨娘笑了笑,淡定道:“不是什么大病,只是昨晚没盖好被子,受了点风寒,今日龙舟会又设在码头,难免要继续吹风,我怕她的身体会吃不消,所以没让她过来。” 这话倒是合情合理,连薛锦绣也挑不出毛病。 第138章 献粽 时春分微微垂眸,全程没有多嘴,心里却对柳姨娘的说法有所保留。 早不受寒,晚不受寒,偏偏在今天这样的日子受寒。 尤其是这段时间她经常去给老太太请安,听说褚莹变得很少露面,也不知在忙些什么,想来是柳姨娘另有打算,把她藏了起来。 先前姜雅闹出的事,时春分很清楚地知道当中少不了褚莹的掺和,虽然她答应了老太太不会再追究此事,却也无法继续若无其事地跟她同桌吃饭,现在她不来正好,免得彼此尴尬。 众人寒暄了一会儿,褚全和褚润总算姗姗来迟,平日里褚全是不屑跟褚润走在一起的,今日大概是看在他是漕帮女婿的份上,罕见地对他有了好脸色,二人去看了一会儿龙舟,才来到褚家座席,一靠近就已经发现了翁小环的身影。 “阿润啊,快来快来!”薛锦绣难得对褚润露出笑脸,“小环等你很久了,怎么现在才过来?” 褚润脚步一顿,还是迅速上前,“陪大哥看了会儿龙舟,就过来晚了。” 褚全紧随其后,目光在翁小环脸上停留了一会儿,笑着道:“一年一次的盛会,可不得看看清楚吗?” 翁小环紧紧盯着褚润,闻言含笑道:“三公子喜欢龙舟的话,赛后可以来我们漕帮随便看,甚至你愿意的话,亲自上手试试又何妨?” “真的吗?”褚全果然来了兴趣,“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他是习武之人,从小就喜欢各式各样的运动,自然对划龙舟也跃跃欲试。 见他们聊得不错,褚润的眸子又暗了几分,淡淡道:“你爹娘来了没有,我是不是应该先去拜见他们?” “哦,对对对!”翁小环立刻起身,向薛锦绣等人福了一礼,“那我就先带四爷过去了。” 薛锦绣等人笑着答应,她才领着褚润离开了现场。 看见他们并肩而行,褚全酸溜溜地开口,“这翁大小姐还真对他死心塌地。” “这有什么奇怪的?”曹迎春好笑道:“铃儿不也对你死心塌地,是你自己身在福中不知福罢了。” 钱铃儿猝不及防被点到名,心虚地看了薛锦绣一眼,果然见对方黑了脸颊。 反倒褚全没什么所谓,嬉笑地坐到了她的身边,“那倒也是,我家娘子素来是最宽容大度的。” 褚润被翁小环带走没多久,龙舟会便准时开始了,河道上旌旗飘扬,八艘龙舟并排而列,场面好不壮观。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翁雄和褚严缓缓上台,他们二人年纪虽大,却一个威风凛凛,一个稳重儒雅,直到今时今日,还是能吸引不少女子的目光,只见他们携手而上,共同敲响发号的铜锣,龙舟赛便正式开始! 八艘龙舟齐齐从码头出发,一时间波浪翻滚,水花四溅,许多人都从座位起身,走到围栏处近距离观看,时春分趁机环视了周围一圈,向单柔问道:“你有没有看到我表妹去哪儿了?” 单柔兴致正浓,闻言摇了摇头,“没有啊,是不是这里没她的座位,跑到别的地方去坐了?” 时春分蹙了蹙眉,这还真像余阿兔能干出来的事儿,只不过这次从华亭回来,余阿兔明显长进了不少,应该不会这么没有分寸? 见她满脸担心,离燕凑过来道:“刚才阿兔说要去马车那边整理咱们带过来的粽子,所以暂时不在这边,奶奶毋需担心。” “哦,原来如此。”时春分这才放下心来。 八艘龙舟争先恐后,很快便划离码头的视野,众人回到座位,翁雄和褚严等人也纷纷入席,开始品尝今日的佳肴,因为这场宴会是由漕帮主办,菜色多为海鲜水味,跟那日翁振海带他们吃过的差不多,并没有太多新意。 酒宴进行到一半,时春分让离燕等人将自己在褚家包的粽子带来,每桌摆上两盘,与现场宾客共庆中秋。 这些粽子是她亲自设计的,绑粽子的绳子每个都挂了木刻的标签,上面用金箔刻着清晰的“褚”字,而粽子的大小也比普通粽子要小上许多,即便是有着樱桃小嘴的闺阁小姐也能两口一个,确保大家不会积食,更加不会喧宾夺主。 粽子的口味更是各有千秋,酸甜开胃的山楂枣泥馅儿,油汪水亮的蛋黄猪肉馅儿,鲜香麻辣的孜然牛肉馅儿,清甜绵密的玫瑰豆沙馅儿,全都包裹在上等的糯米中,一口下去齿颊留香,回味无穷,饶是满桌宾客都吃惯了山珍海味,此时此刻也纷纷被手中的小小粽子惊艳。 “这褚家真不愧是柳州首富,连小小的粽子也能做出花样。” “听说他们府中光厨娘就有十几个,糅合了南北之长,简直能跟皇宫的御厨媲美。” “家里住着华亭县主,可不得讲究一点,这就叫财大气粗。” 听见周围传来的声声赞美,褚严的脸色明显好看了许多,他看着手中的粽子,从绳子到标签都大有讲究,足见设计之人的用心,他在褚家当家了这么久,也是第一次吃到如此精致的粽子,对时春分的印象又好了许多。 “这次你做得不错。”他尝了口粽子,淡淡道。 时春分笑了起来,立刻道:“其实也没费多少心思,全靠府中厨娘的巧手。”她只是负责设计和挑选食材,那些厨娘才是真正将她的想法付诸行动的人,她绝不会抢她们的功劳。 见她不卑不亢,颇有几分主母的风范,褚严满意极了,“回头你去赏赐她们每人二十两银子,直接走府里的账房。” 时春分喜出望外,“那儿媳替她们谢过公公了。” 见她大出风头,薛锦绣哼了一声,不满地望向钱铃儿,“看见没有,还不好好学着点儿,整天就知道争风吃醋,什么活儿也不干,真是白养你了。” 钱铃儿缩了缩脖子,唯唯诺诺地答应,指甲却不自觉地嵌进掌心,她又不是嫁过来做丫头的,学厨艺干什么。 第139章 消失的表妹 柳姨娘见褚芊一口气吃了两个时春分献上的粽子,还要伸手去拿第三个,忍不住在一旁呵斥,“吃那么多干什么,也不怕积食?” 褚芊抖了一下,连忙把手缩了回来,讪讪道:“我看它比寻常的粽子要小,应该没那么容易积食。” 柳姨娘白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褚严听见了,立刻道:“芊儿爱吃就吃,你说她干什么?” 直到触到柳姨娘凉凉的目光,褚严才后知后觉自己说错了话,“我的意思是,春分带来了这么多粽子,不要浪费嘛!” 但显然已经晚了,柳姨娘把头撇到一边,懒得再搭理褚严。 时春分做的东西,再好她也不受! 见大房暗潮涌动,二房和三房都笑而不语,最好他们自己多内讧几次,也省得他们日后再出手了。 时春分则默默地注视着单柔,假装没听见旁边所发生的一切。 单柔比褚芊还要夸张,一口气吃了五个都舍不得停下来,直呼要尝遍每一种口味才行。 时春分见她确实喜欢,主动提出待会儿拿几盒让她带走,单柔这才停下了伸向桌上粽子的魔爪。 吃完粽子,宴席进程已过大半,许多人都离开座席,开始欣赏码头沿岸的风景,顺便散步消食。 时春分见余阿兔还没回来,心里顿时有些担心,“粽子都发完了,阿兔跑哪儿去了?” 见事情不太寻常,单柔主动道:“不如我陪你到处找找,免得真的出了什么意外。” 听见她这么说,时春分立刻点头,向褚严说了一声,便离席而去。 褚润恰好从翁小环那儿回来,看见她满脸严肃地离场,主动上前问道:“出什么事了,你这是去哪儿?” 时春分还没来得及答话,单柔就抢着道:“她表妹不见了,我陪她到处找找。” “哦?”褚润皱起了眉头,“码头旁风大浪大,可别出什么事才好。” 时春分叹了口气,“我也是这么想的。” 褚润不再犹豫,“我陪你们一起过去。” 见他们三人走到了一起,原本坐在自己位置上的褚全眼珠一转,朝薛锦绣努了努嘴,站起了身子,“娘,我过去看看。” 薛锦绣微微点头,她也不希望褚润跟大房的人走得太近,不然再这样下去,他们非联合起来孤立他们母子二人不可。 褚顺见褚全鬼鬼祟祟地跟着褚润,不由皱起了眉头,“你儿子又想干嘛?” 听见他这么问,薛锦绣没好气道:“什么我儿子你儿子,难道阿全不是你生的吗?” 褚顺说不过她,站起身子便想溜走,“简直无理取闹。” 薛锦绣怕他去妨碍褚全,立刻向钱铃儿使了个眼色,不依不饶地跟了上去,“什么无理取闹,难道我说错了吗?” 钱铃儿收到她的眼色,再不愿意都好,不得不起身跟在他们后面。 眼看二房的人就这么走干净了,曹迎春嗤笑一声,嘲弄地开口,“那时春分的表妹可真有意思,一人失踪,这么多人去找,不知道地还以为她才是咱们褚家的小姐。” “呵,她想得倒美!”柳姨娘讥诮道:“区区一个丫鬟也想飞上枝头,简直不自量力。” 褚严和褚贵听见她们的议论,二人都眼观鼻鼻观心地没有说话,这就是他们不愿意出来应酬的原因,这些妇道人家聚在一起,是非未免也太多了些。 褚芊从头到尾都坐在柳姨娘旁边,安静得像灵魂出窍一般,她突然很羡慕褚莹不用来这种地方活受罪。 时春分等人在码头找了一圈,到处都没看见余阿兔的身影,离燕甚至把吴泊叫了过来,让他吩咐手下帮忙一起寻找,事情很快就传到了漕帮耳朵里,翁振海和翁小环同时赶了过来。 “嫂夫人,人还没找到吗?”翁振海关心道。 时春分摇了摇头,心情忐忑了起来,“不会真的出了什么事?” 翁小环拧起了眉头,“怎么这么麻烦?” 难得这次龙舟会他们漕帮办得如此用心,若有人在他们的地盘出事,那麻烦可就大了。 见她不止不担心余阿兔的安危,还说出这样的话来,褚润有些不悦,“找人要紧,还是别耽误时间了。” 听见他的话语,众人点了点头,大家分成几波,再次散开去寻找余阿兔的踪迹。 翁小环本想跟着褚润,但见他头也不回地跟着时春分跑了,不由皱了皱眉头,“真是榆木脑袋!” 找的人一多,事情便很快传开了,没一会儿功夫,几乎在场所有人都知道褚家有个丫鬟在码头失踪了,一时间人心惶惶,许多人都回了座位,不敢再沿岸欣赏风景,怕自己也一失足出什么意外,就这样消失在河流之中。 时春分找不到人,最后不得不返回褚家的座席,脸上写满凝重。 褚严见她如此,不由皱起了眉头,“怎么了,你表妹真的失踪了?” 时春分咬紧嘴唇,没有说话。 离燕在一旁答道:“回大老爷的话,我们在码头找了几圈,都没有看见余……表小姐的身影,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时春分的脸色白了几分,原本就单薄的身子在码头的风声下显得格外脆弱,仿佛一碰就碎。 饶是褚严素来看她不怎么顺眼,此刻也不忍苛责什么,主动站起身子道:“我这就去调人过来,就算把码头翻个底朝天,也务必要找到你表妹的踪影。”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而不是这样不明不白地消失。 似是被他的态度感染到了,时春分很快点了点头,“有劳公公。” 见他们都回来了,二房的人却一个都没出现,褚贵不由皱起了眉头,“二哥他们去哪儿了,不会也跑去找人了?” 时春分一怔,这才发现褚润原本一直跟着她的,走着走着也突然不见了,真不知道在搞什么。 柳姨娘嗤笑道:“谁知道呢?说不定人没找到,又丢了几个,那就好玩了。” 褚芊缩了缩脖子,有些害怕地抱紧了自己,“不会?哪有这么邪乎?” 第140章 果然是你干得好事儿! 见柳姨娘到了这个时候还幸灾乐祸,时春分的脸色明显难看了许多,本想回座位休息一下,看看其他人有没有消息,如今她是片刻都坐不住了,直接起身去继续找了。 看见她满脸不悦地走了,柳姨娘弯起唇角,心情特别地愉悦。 本以为今天时春分出尽了风头,没想到连老天都在帮她,竟会闹出这种事情,她突然觉得这场龙舟会变得有意思起来。 众人到处找人的同时,八艘龙舟已经陆续返回码头,漕帮的人不可能连龙舟会都不主持,继续帮他们找人,所以不到片刻的功夫,找人的人就已经散了大半。 时春分看着河面上一艘艘返回的龙舟,脑海中灵光乍现,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带着离燕跑到翁振海身边,急切道:“今天码头除了这八艘龙舟以外,还有没有其他船离开?” 翁振海一愣,本能地回答,“的确有两艘商船今日出发,但他们是在龙舟比赛之前就悄悄离开了。” 时春分继续追问,“之前大概是什么时辰,是我表妹失踪前还是失踪后?” “大概失踪后。”翁振海这才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怀疑你表妹被商船带走了,所以才找不到人?” “嗯。”时春分肯定地点了点头,“她不是这么没分寸的人,不会在今天这样的场合闹失踪,所以一定是发生了意外。”至于这意外是掉进了河里被水流卷走,还是误入了商船被带离码头,那就不得而知了。 时春分当然希望她能平安无事,可事到如今,她心里也没有底了。 听见她的担心,翁振海很快道:“如果是上了商船就好办了,咱们漕帮的人是绝对不会伤害她的,等商船抵达了下一站,就会给咱们报信,到时候我就派人把她给接回来。” “也只能如此了。”时春分叹了口气。 龙舟会还在举行,她总不能逼漕帮停下所有事情去找她表妹,别说漕帮不会答应,她自己也不好意思开这个口。 见她忧心忡忡,翁振海又继续安慰,“别想那么多了,龙舟赛已经有结果了,等我们给冠军队伍颁完奖,再慢慢查你表妹的事情,说不定到时候她已经自己回来了。” 时春分还没来得及回答,恰好看见翁小环路过,连忙上前几步拦住了她,“小环,你知不知道阿润去哪儿了?” 翁小环本来不想理她,听见褚润的名字,不由皱起了眉头,“他不是跟你一起去找人了吗?” 时春分摇了摇头,“找着找着就不见了。” 翁小环立刻担心起来,“不会,四爷做事一向很有交代的。” 翁振海在一旁插嘴,“会不会和他爹娘在一起?” 时春分叹了口气,“我也没看见二叔和二婶。” 翁振海环视了周围一圈,确实没找到这几个人的踪影,这才意识到事情有些非比寻常,“怎么会这么巧,一家人全都不见了?” 漕帮常年待在水域附近,自然知道有不少一人落水全家施救,最后一起被冲走的人间惨剧。 翁小环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紧紧抓住翁振海的胳膊,“大哥,你说会不会……” “不会!”翁振海斩钉截铁地回答道:“嫂夫人的表妹失踪后,我已经让人加强了对河面的管理,若有人落水,我们漕帮不可能不知道。” 翁小环这才放下心来,但明显还是有些忐忑,“那就奇怪了,四爷跑哪去了?” 此刻被他们牵挂着的褚润,正目瞪口呆地看着被褚全藏到码头桥洞下的余阿兔,转过头对褚全怒目而视,“大哥,果然是你干得好事儿!” 在他陪褚全看龙舟的途中,褚全曾经找借口离开了一会儿,也是那一会儿功夫,他恰好看见余阿兔在码头边经过,当时他并没有想太多,也没有特别留意,直到后来大家都找不到余阿兔的踪影,他才想起来这边看看,结果又碰见褚全鬼鬼祟祟地跟着他,他才意识到余阿兔的失踪跟褚全有关。 褚全猛地上前两步,伸手捂住他的嘴巴,“你疯了吗?这么大声干什么?” 褚润一把将他推开,恼怒道:“应该是我问你干什么才对!余阿兔哪里得罪了你,你为什么要把她打伤藏在这里?!” “谁打伤她了?”褚全急了起来,“我只是推了她一把,她自己脚步没站稳摔下来的!” 褚润却不相信,“若真是如此,你为何不救她上去?你分明是做贼心虚!” “你别乱说话,我根本就没有!”见糊弄不了褚润,褚全咬咬牙,坦诚道:“当时她撞破了我正在给龙舟做手脚,还宣称要将这件事告诉时春分,所以我才一时情急推了她一下,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要伤害她的意思!” “给龙舟做手脚?”褚润很快抓住了他话语中的重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难怪一来码头就拉着他说要参观龙舟,原来心里做得是这种打算。 眼看瞒不下去,褚休叹了口气,“谁叫那个时春分一直跟我们作对?我看她不顺眼,就想搞砸这次龙舟会,让她在祖母面前讨不了好。谁知道这么倒霉,才刚刚下手,就被她的表妹给撞破了。” “呵呵……”褚润生生被他的逻辑给气笑了,“你倒霉?我看你是走大运才对!要不是余阿兔阻止了你胡作非为,龙舟真的在比赛的时候沉了,整个褚家都要被你牵连!” “哪有那么严重?”褚全满不在乎地撇了撇嘴,“凡是参加划龙舟的,都是精通水性的,就算龙舟真的沉了,他们也不会出任何意外,最多只是比赛没办法顺利进行而已。” “你说得倒是轻巧!”褚润前所未有的愤怒,“你知不知道被淹死的都是会水性的人?这么湍急的河流,你为了一己私心就拿人命来开玩笑,我看你根本就是疯了!” 说着,他迅速上前几步,伸手去摸余阿兔的鼻息,“她还有气,我们得立刻救她!” 第141章 一口黑锅 “救她?”褚全急了起来,“我看你不是聋了就是疯了,她要是醒了,非拆穿我不可!” “拆穿就拆穿!”褚润恼怒道:“难道你想为了一己之私,就这样迫害一条人命?” 褚全无言以对,他还真是这么想的,反正对方只是时春分的表妹,不过贱命一条,但看褚润的态度,显然不会同意他这么做。 见他沉默不语,褚润没再理他,直接俯身将余阿兔抱起,准备带她去找大夫。 眼看他们即将经过自己,褚全把心一横,一把将他们推倒在地,“我不准你救她出去!” 褚润本就文弱,猝不及防被他一推,整个人重重地摔在地上,半晌爬不起来。 余阿兔连带着摔了一下,原本是昏迷的状态,直接被摔醒了,她努力地想睁开双眼,但却没有力气,隐约能听见耳边传来褚全和褚润的争吵。 “大哥,你疯了吗?你是不是连我也想杀?”褚润摔在地上,掌心被沙石磨破,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褚全。 褚全恶狠狠地瞪着他,毫不掩饰自己的疯狂,“是你逼我这么做的,咱们兄弟一场,你竟然为了这样一个女人想出卖我?” 褚润挣扎着站起身子,有些好笑地直面褚全的愤怒,“这不叫出卖,我只是想救人而已。” “你救她就是想要我死,兄弟一场,你当真这么无情?” 见识了褚全的心狠手辣,褚润当然不会蠢得跟他硬碰硬,他沉默了一会儿,妥协道:“大不了这样,我保证她醒了之后不会乱说话,你饶她一命行不行?” 褚全眯起双眸,显然不相信褚润的保证,在这里答应得好好地,谁知道出去后又是什么样子,他才不会给褚润任何对付他的机会。 “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你就当她是府里做错事被打死的丫头,何必放在心上?”褚全冷冷道。 余阿兔听到这句,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整个人一个激灵睁开了双眼,猛地向褚全爬去,“三公子,我不会乱说话的,你不要杀我!”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褚全和褚润同时一怔。 褚全毫不犹豫地出手,想再次将余阿兔打晕,褚润瞳孔一缩,飞快地挡在了她的前面,“大哥,别乱来!” 见他铁了心要护着余阿兔,褚全眯起了双眼,“我再给你一次机会,马上给我让开!” 褚润不但没有让开,还执拗地护在余阿兔身前,“我用我的性命担保,她出去后绝对不会乱说话。” 褚全冷笑起来,“你的命对我没有任何用处。” 就在他们僵持着的时候,褚顺和薛锦绣夫妇也跟了过来,惊呼道:“你们在干什么?” 当着褚顺的面,褚全自然不可能对褚润出手,只得把手掌收了回来,讪讪道:“没事,我看二弟跟这个女人待在一起,怕他惹出什么麻烦,特地跟过来看看。” 这话便是想将余阿兔的事情推到他身上了,褚润的眸子沉了沉,没有说话。 褚顺闻言大怒,对褚润怒目而视,“你搞什么名堂,在漕帮的地盘,还跟别的女人不清不楚,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漕帮的女婿了?” 薛锦绣反而比较冷静,毕竟自己儿子是什么德性,她心里清楚得很,所以罕见地没有说话。 褚润本不该认下这件事情,但他下意识地回头,看见余阿兔惨白的脸色和与时春分有些相似的眉眼,心里微微一动,半晌说不出话来,如果他不承认,褚全势必会说出真相,到时候褚顺和薛锦绣最多骂褚全一顿,然后继续护着他,可能会对余阿兔不利;但如果他就这么认下的话,褚全便不会再刁难余阿兔,褚顺和薛锦绣也不至于要余阿兔的性命,这样一来才是对余阿兔最好的。 本着帮人帮到底的原则,褚润在心里叹了口气,转过身承认道:“对不起,父亲,这次是我没有分寸,险些误了大事。” 见他就这么承认了,余阿兔明显一怔,褚全也一脸的耐人寻味。 褚顺勃然大怒,跳脚道:“你知不知道码头上面有多少人在找这个女人,要是让他们知道被你藏在这里,你的名声便别想要了!” 褚润也知道事情有些棘手,拧着眉头半晌说不出话来。 见此状况,余阿兔主动道:“二老爷,你放心,刚才是我失足摔下桥洞,与四公子一点关系都没有,是他和三公子同时将我找到,救了我的性命,不然今日我就死在这里了。” 听见她的说辞,褚顺的脸色稍有缓和。 难得这个女人还算识相,没有趁机赖上褚润,不然他真是杀了她的心都有。 见她和褚润都没有戳穿自己,褚全明显松了口气,开口道:“我看这个说辞不错,就这么决定!余姑娘的伤势耽误不得,咱们还是尽快把她送出桥洞,免得出什么意外。” 见他到了这个时候,反倒装起了好人,褚润冷笑一声,淡淡道:“那就麻烦大娘扶她出去了,我和大哥跟她男女授受不亲,不便出手。” 薛锦绣猝不及防被点到名字,下意识地看了褚全一眼,见他向自己使了个眼色,不由撇了撇嘴,“真是麻烦!” 她上前几步,伸手将余阿兔扶起,看见她额头撞到的伤口,不禁皱起了眉头,“你们两个也太激烈了一点,怎么搞得这么严重?” 这话十分地耐人寻味,听得余阿兔脸颊一红,下意识地看了褚润一眼。 褚润板着张脸,莫名地背了口黑锅,却偏偏无法解释。 褚顺闻言哼了一声,没想到自己素来最得意的儿子,也会为了女人闹出这种事情,简直是丢尽了他的脸面。 他把袖子一甩,等都没等褚润等人,径直离开了桥洞。 眼见褚顺因此厌恶上了褚润,褚全弯起唇角,一脸的得意,想不到这次因祸得福,反而占了褚润的便宜,看来真是连老天都在帮他。 众人离开桥洞,一出来就碰到漕帮的帮众,看见余阿兔受了重伤,连忙将她扶了过去。 第142章 不是余家能高攀的 时春分一收到消息,便立刻赶了过来,见余阿兔伤得不轻,表情明显凝重起来,“我先送阿兔去医馆,二叔二婶,麻烦你们帮我跟公公说一声,龙舟会我就不继续参加了。” 褚顺迅速点头,“没问题。” 褚全怕余阿兔私底下对时春分漏了口风,立刻推了褚润一把,示意道:“让阿润陪你们一起过去,路上有个男人方便照应。” 时春分疑惑地看了褚润一眼,见对方面露难色,心中立刻了然,“这不太好。”她婉拒道:“四爷是漕帮的准女婿,理应留在这里。” “就是!”褚顺没好气道:“一路上有那么多家丁护送,你还怕她们出事不成?” 就算真的出事,褚润他手无缚鸡之力,也不可能帮得上什么忙。 褚润的确不怎么愿意再掺和余阿兔的事了,褚全摆明了要把这口黑锅扣到他的头上,如果他再继续纠缠不清,只怕会影响到他和翁小环的婚事。 “我又不会武功,就不去护送了。”他看着褚全,一语双关道:“大哥若是担心的话,可以亲自护送。” 薛锦绣立刻像母鸡护崽一样,挡在了褚全的面前,“阿全也没空,还是让她们自己去。” 时春分有些莫名地看着这一家人在她面前勾心斗角,一方面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另一方面她又很清楚地知道这件事似乎跟她与余阿兔有关,但她没有时间深究,因为眼下余阿兔的伤势才是最重要的。 “是啊,我们自己去就好了。”时春分淡淡笑道。 她看着褚润,补充道:“漕帮那边,还麻烦你帮我解释一下。” “好。”褚润一口答应,却不怎么敢看时春分的双眼。 明明他没有做任何亏心事,可现在却好像见不得人一样,他头一次觉得,做好事也成了种负担。 时春分没再继续与他们纠缠,直接带着余阿兔离开了现场,好在褚家的马车平时都会放一些止血的药物用来应急,时春分一边在马车上给余阿兔止血,一边询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会弄成这样?” 余阿兔轻咬嘴唇,突然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事实是肯定不能说的,不然便会连累褚润被褚全责怪言而无信,但在桥洞的那套说辞显然也不能说,因为她跟褚润之间根本什么都没有发生,她不能帮着褚全去冤枉褚润,影响褚润的名声。 可她还能怎么说呢? 像在桥洞那样说自己失足? 这应该是最合理的解释,可她为什么却有些不甘心呢? 见她沉默不语,时春分皱起眉头,追问道:“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如果真是意外的话,怎么会这么难以启齿? 她很难不怀疑余阿兔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听见她的问话,余阿兔心里一动,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对啊,她为什么就不能顺水推舟,把事情赖在褚润身上呢? 反正他为了救她,心甘情愿地承担下这一切,若是能赖上褚润,她这辈子就衣食无忧了。 恶念一旦滋生,便会无穷无尽地生长,先前脑海里的良心,瞬间被打压得消失不见。 余阿兔的心脏砰砰乱跳,她知道这是自己这辈子唯一能赖上褚润的机会。 跟褚令相比,褚润他温柔守礼,善解人意。 最重要的是,他完全不抵触自己的亲近,否则也不会宁肯背下黑锅也要救她。 这样完美的男人,若是能成为他的妻子,就算违背自己的良心又有何妨? 余阿兔心里打定了主意,但经过了之前褚令的事情,她很清楚自己不能太过莽撞,若是一开始就暴露出自己的野心,时春分很有可能会坏她的好事,反正褚润现在跟漕帮的关系十分紧密,她想从中破坏无异是以卵击石,倒不如先养精蓄锐,再慢慢筹谋。 这样想着,她很快红了眼眶,摆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朝时春分摇了摇头,“没有,是我自己失足掉下去的。” 她越是如此,时春分就越认定她受了委屈,立刻抓住她的手,安抚道:“你不要害怕,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为你出头的。” 这是来自一个表姐的担当,无关她有没有底气。 余阿兔怔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时春分会这么对她,颇为心虚地避开了她的目光,“真的没事发生,整件事情是场意外。” 时春分一动不动地盯着她,见她怎么都不肯松口,不由叹了口气,“既然你不想说,那我不会逼你,但你要相信我,你是我带进褚家的,除非你有错在先,否则不管你受了任何委屈,我都会保护你。” 这话很明显触动到了余阿兔,她垂下眸子,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表姐一直都对我很好。” 只不过她给的好,远远达不到余阿兔自己心中的标准。 余阿兔不会埋怨她什么,但也不会因此而放弃自己心中的追求。 她来了褚家,就一定要嫁个少爷! 时春分将余阿兔带到医馆,由大夫重新处理了她的伤口,才与她一起回到褚家。 因为自己提前回来,免不了要去向老太太交代一声,时春分安置了余阿兔,便匆匆赶去了老太太的院子。 老太太早已从下人嘴里听说了余阿兔的事情,眼下又听时春分说了一遍,不由皱起了眉头,“失足摔下桥洞,恰好被阿润他们遇见?” “是。”时春分难为情地点了点头,“给大家添麻烦了,还险些耽误了龙舟会,真不好意思。” 老太太笑了起来,“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若真是意外,谁也控制不了。” 时春分怔了怔,意识到老太太话里有话,“祖母的意思是?” 老太太笑眯眯地看着她,不算苛责的态度,却莫名地有些严肃,“她是你表妹,是不是意外你比我清楚,只不过既然牵扯到了阿全和阿润,我便不得不给你提个醒儿,你已经是褚家大少奶奶了,事事都得以褚家为先,阿全、阿润虽然不是我们长房的人,却也不是余家的人能高攀的,强行拉在一起只会给褚家带来麻烦,你心里明不明白?” 第143章 余阿豹的猜想 见老太太直接以“余家”来称呼自己的娘家,时春分心里一堵,却不得不强颜欢笑,“春分明白。” 老太太叹了口气,“你也别怪我说话直接,二房是什么人你心里清楚,薛锦绣母子俩是一对疯子,可不像咱们大房脾气那么好,你表妹要是敢惹他们,死都不知道该怎么死的。” 听到最后一句,时春分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她想到自己离开码头前薛锦绣和褚全的态度,心里疑窦顿生,莫非阿兔受伤的事情真的与他们有关,所以阿兔才什么都不敢说? 见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老太太笑眯眯道:“看来你心里似乎有数了?” 时春分回过神来,恭敬地向老太太行了一礼,“多谢祖母教诲。” 从老太太那儿回来,时春分想着再去看一眼余阿兔,她现在跟余阿豹住在一起,时春分想着自己正好同时探望两个病人,没想到刚走到他们房间门口,就看见余阿豹怒气冲冲地冲了出来,一副要找人算账的模样,看得她皱了皱眉头,“二表哥,你这是去哪儿?” 余阿兔恰好从身后追了出来,紧紧地抓住余阿豹的胳膊,朝时春分讪笑道:“他哪都不去,奶奶,你不用管他。” “你来得正好!”余阿豹一把甩开余阿兔的手,对时春分怒目而视,“我把妹妹交给你带来褚家,你就是这样保护她的?之前你们褚家对我滥用私刑,我都没跟你们计较,现在你们连阿兔都欺负,简直是欺人太甚!” 见他原来是为了这件事生气,时春分明显松了口气,她望向余阿兔,疑惑道:“你没跟你二哥解释?” 余阿兔简直有苦说不出,“我解释了,可二哥就是不信。” “你少拿意外来诓我!”余阿豹没好气道:“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从小到大你走路一向谨慎,连跤都没怎么摔过,怎么可能会失足掉下桥洞?依我看,分明是有人欺负了你,把你推下桥洞,不然你怎么会如此委屈?” 见他三言两语就道出了真相,余阿兔简直怕得想捂住他的嘴巴,她心虚地看了时春分一眼,见对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连忙道:“奶奶,你别听他胡说,我真的是失足摔下去的,与任何人无关。”说着,她转过头对余阿豹怒目而视,“你说有人推我,谁会这么无聊?” “那我怎么会知道?”余阿豹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总之,他们褚家个个都不是好人,不然也不会把你二哥我冤枉得这么惨。”说着,他一把抓起余阿兔的手,急切道:“我看你还是别留在这里了,跟我一起返回余家,免得哪天死在这里都不知道。” 余阿豹本是一番好意,可余阿兔却反应极大地甩开了他的手,“我才不要!” 她心虚地瞄了瞄时春分,才继续道:“你要我说多少次才相信,真的没有人推我,是我第一次去码头,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河面,这才没注意到脚下,不小心把自己摔成了这样。更何况,今天漕帮举行龙舟大会,我又没得罪任何人,谁会闲着没事在码头推我?” 见她说起话来底气十足,不像是在说谎,余阿豹的脸色才有所缓和,“真的是你自己摔下去的?” 余阿兔举起了三根手指,“我发誓行不行?” 余阿豹一把将她的手指按了下去,妥协道:“那好,二哥相信你就是了。” 时春分都来不及插话,便见他们已经和解了,不禁有些好笑,“要不是亲眼见到你们两个的伤势有多重要,我都不敢相信两个伤患会在我面前中气十足地吵架。怎么,你们俩的伤口没事了?” 听见她的问题,余阿豹才想起余阿兔还受着伤,立刻伸手将她扶住,“妹妹,你没事?” 余阿兔顺势摆出一副虚弱的样子,故意往余阿豹身上靠,“不得了了,二哥,我要晕了。” 余阿豹哈哈大笑起来,但还是老老实实地让她靠着,扶着她往屋里走,“先进去休息休息。” 见他们兄妹二人的感情这么好,时春分在心里叹了口气,默默地跟在他们身后进了屋子。 将余阿兔扶着坐下之后,余阿豹才转身看向时春分,歉意道:“不好意思,大少奶奶,刚才是我太莽撞了,让您看了笑话。” 他越是客气,时春分越觉得无奈,“二表哥,你不用这么跟我说话的,在外人面前我是褚家大少奶奶,可在余家我永远都是你的表妹。” 余阿豹愣了愣,很快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时春分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见他脸上的伤口已经淡了不少,嗓音听起来也没事了,表情欣慰了许多,“看来你的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嗯。”余阿豹笑了笑,“那个姜雅虽然恶毒,但医术还不错。” 余阿兔连忙轻咳一声,示意余阿豹别说漏嘴。 余阿豹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道:“我的意思是,褚家的大夫医术挺好。” 见他们到了这个时候还想瞒着自己,时春分有些好笑,“行了,别撒谎了,我早就知道你们每天都去找姜雅麻烦了。” 那个女人在外人面前装得柔弱无辜,还挺适合被余阿豹这样莽撞的毛头小子给治一治。 听见她什么都知道了,余阿豹顿时松了口气,“我就说嘛,你肯定不会阻止我们去找她报复。” 她是他们的仇人,也是时春分的仇人,世上哪有笨蛋会保护自己的仇人? 余阿兔却很清楚地知道,时春分就是这样的笨蛋。 果然,下一刻她就听见时春分开口,“我见你们闹得不算过分,才没有阻止你们,姜雅始终是个姑娘家,你堂堂七尺男儿也不至于真的把她怎么样?” 这话倒是说到了余阿豹的心坎里,他摸了摸鼻子,嘴硬道:“谁说我不想把她怎么样,我是怕给你添麻烦才手下留情的。” 到底是褚家的客人,他哪敢真的闹得太过火,不怕褚家又派人打他一顿吗? 第144章 记住你今天的决定 时春分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她上下打量了余阿豹几眼,直言道:“我看你的伤势也好的差不多了,打算什么时候回家?” 若是平时,她必然不会这么直接,可刚刚发生了余阿兔的事情,她难免对这二人心生警惕。 老太太说得没错,余家再好也是娘家,她不该把自己娘家的麻烦带到褚家来。 余阿豹明显愣了一下,尴尬地挠了挠头,“阿兔她受了伤,我想留在这儿照顾她。” 这话说出口,连他自己都没什么底气。 一下子他受伤,一下子余阿兔受伤,他们兄妹俩这样互相照顾,要赖在褚家到什么时候? 时春分拧了拧眉,意味深长地道:“你应该知道,在褚家她不缺人照顾,除非二表哥不信任我。” 她鲜少这么直白,以至于余阿豹噎了下。 但他也素来直接,很快道:“我的确不信任你们褚家,从我被冤枉的那天开始,你就该明白这一点。” 时春分挑眉,她知道那件事情是褚家对不起余阿豹,她也完全没怀疑过余阿豹的人品,他的确不是一个会赖在褚家的人,只不过……她犹豫地看了余阿兔一眼,她怕余阿豹留在这里会被余阿兔利用,到时候再闹出什么事情来,对她、对余家都不是好事。 “不管你信不信任都好。”时春分坚持道:“你继续留在这里不仅多有不便,大姑那边也不太好解释。”她看着余阿豹,耐心劝解道:“你不是还想跟着褚家的船出海吗?何必与他们闹得太僵?” 大概是最后这一点说到了余阿豹的心里,他的脸色总算有所缓和,转头望向余阿兔道:“那妹妹……我就先回去了?” 余阿兔一直默默在旁边听着他们的对话,心里隐约觉得时春分的态度不太对劲,但她一时猜不出是为什么,只得顺着她的意思,笑着道:“你回去,我又不是小孩子,哪里需要你的照顾?” 见她没有阻挠,时春分的心里松了口气,又觉得自己是不是想多了,余阿兔的心眼的确不少,可从华亭回来后已经收敛了许多,应该不会再把主意打到二房头上。 余阿豹见她也同意,便迅速道:“那我现在收拾一下,晚上就离开褚家。” 今天是端午,他早点回去的话,还赶得及与家人过节。 时春分点了点头,叮嘱道:“待会儿我让人给你拿几盒粽子,再派马车送你回去。” 余阿豹下意识地想开口拒绝,又想到这是褚家欠了他的,不要白不要,便很快点头,“好。” 将余阿豹送走之后,时春分把余阿兔接回自己院子,与她面对面地谈心,“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今天你是怎么受伤的?” 见余阿兔张口要答,她又迅速阻拦道:“你不用急着回答,想清楚再说。” 她看着余阿兔,淡淡笑道:“我不知道你今天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你为何要隐瞒真相,但我是你的表姐,理应相信你所说的话,所以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也希望你能如实回答。如果你觉得不说才是最好的,也没关系,但我希望你能记住今天自己的决定。倘若有朝一日,我再从你嘴里听见别的说辞,可别怪我不顾姐妹情分,到时候我未必会站在你的这边。” 听见她直白的话语,余阿兔浑身一震,半晌说不出话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讪讪道:“我不明白奶奶的意思,这真的只是一场意外而已。” 见她咬死了不肯松口,时春分一脸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好,记住你今天所说的话,他日若再反口,别怪我不念姐妹之情。” 余阿兔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时春分没再理她,直接站起了身子,“好好休息,此事就此作罢。” 说着,她便径直离开了余阿兔的屋子。 看着她的背影,余阿兔不自觉地握紧了双拳,难怪她总觉得时春分的态度有异,原来是怀疑她了。 好在她没有蠢的一开始就暴露自己的野心,不然此时此刻恐怕得跟余阿豹一样,被时春分扫地出门。 时春分走出余阿兔的房间,目光望向离燕,“今日的事情你怎么看?” 离燕没想到时春分会问她,顿时谨慎起来,“奶奶是指表小姐受伤的事情,还是其他事情?” 见她害怕到称呼余阿兔为表小姐,时春分不禁有些好笑,“你平时不是一口一个阿兔,怎么这会儿改了称呼?” 离燕缩了缩脖子,无奈道:“始终尊卑有别,离燕不敢逾越。” 时春分的笑容淡了下来,直接道:“我准你逾越。” 离燕这才小心翼翼道:“我觉得此事不像是意外。” “哦?”时春分挑眉,“怎么说?” 离燕环视了一圈周围,确定四下无人,才谨慎道:“阿兔掉下的那个桥洞,根本不在我们马车的附近,她说要去整理粽子,怎么会无缘无故走去那里?还有,三爷和四爷素来不合,他们两个怎么会找人找到一块去了,还一起将阿兔救了上来?整件事情疑点重重,至于真相如何,恐怕他们自己才知道。” 听完她的分析,时春分微微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她望向二房所在的院子,询问道:“四爷现在回来了没有?” 离燕迅速摇头,“应该还没有。” 时春分接着道:“你去守在门房那边,四爷一回来就叫他过来一趟,说我有事想要问他。” 离燕一口答应,“是,奶奶。” 时春分一直在自己院子里等到深夜,褚润才姗姗来迟,原来今日龙舟会散了之后,他又被翁小环拉去游河,一直玩到半夜才回来,他也没想到时春分这么晚了还在等他,来的时候甚至有些犹豫,觉得会不会遭人话柄。 毕竟之前时春分被人冤枉的事情还历历在目,他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成为话题中心。 直到走进院子,见到处灯火通明,时春分身边站了不少丫鬟和家丁,他的心里才松了口气,看来时春分心里也有所顾忌,特地找了一堆人来作证,确保不会传出流言蜚语。 第145章 毛遂自荐 “大堂嫂。”褚润恭恭敬敬地上前,向她行了一礼。 众目睽睽之下,时春分也没跟他客气,“你应该猜得到,我今天叫你来是为了什么。” 褚润轻挑眉毛,他的确心中有数,可也正因为心中有数,所以不想过来,“是为了你表妹今日失足摔伤一事?”他特地强调了“失足”二字,便是不希望时春分多问。 时春分看着他,心里疑惑极了。 余阿兔对此事守口如瓶,还可以说是被人威胁或心中有鬼,可褚润为什么也讳莫如深呢? 他们是在隐瞒什么,亦或是包庇什么? “真的只是失足吗?”时春分直言道:“你找人的时候明明跟我待在一起,为什么突然跑去找你大哥?” 见她一下子就抓住了整件事的重点,褚润挑了挑眉,“我见大哥走向桥洞那边,怕他出什么意外,所以跟了过去,没想到正好发现你表妹在那儿。” “正好?”时春分有些好笑,“你觉得我会信吗?” 褚润耸了耸肩,“信或不信重要吗?反正结果都一样。” 见他意有所指,时春分眯起了双眼,“你是不是在维护你大哥?” 眼看她离真相越来越近,褚润有些无奈,“如果你非要认定我大哥做了什么,那我也拿你没有办法。” 这话便是默认了与褚全有关,时春分哼了一声,不满道:“我好像从来没得罪过你大哥,他为什么老针对我?” 褚润看着她,没有说话。 时春分也知道他不可能真的说他大哥什么,只能烦躁道:“行了行了,既然你什么都不肯说,那就早点回去休息。” 见她如孩子一般在自己面前发脾气,完全没有了平时端庄稳重的模样,褚润才突然想起,她不过也只是个嫁了人的少女而已。 “讨厌一个人,哪会有什么理由?”如鬼使神差一般,褚润淡淡开口,“就像我这么多年来,也一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被人喜欢,后来才发现,在大多数时候,身份就是原罪。” 不管你做得多好,长得多么漂亮,亦或者多么有学识,只要你生来不是站在某个人的一边,那便注定会被他讨厌。 时春分愣了愣,其实类似的话褚令也跟她说过,只不过她刚才一时气愤才朝褚润发了脾气,想不到他会如此耐心地解释,倒叫她有些不好意思了。 “对不起。”时春分歉意道:“我不是故意要迁怒于你。” 褚润笑了笑,“我明白。” 他看着灯火通明的院子,直言道:“其实很多事情不去追根究底,反而更加自在。” 只问结果,不看过程,人活着会轻松许多。 时春分还是第一次看见他的这一面,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明明是口口声声叫她“大堂嫂”的小孩子,可却突然有了这么多大道理,但事实上,褚润比她还年长一岁,只因为身份的原因,她便总觉得他是个孩子。 她似乎已经忘了,在她出嫁之前,曾经还幻想过嫁给褚润。 直到这一刻看见他成熟的一面,她才恍然惊觉,他也险些成为她的夫婿。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她便有些不敢看他,立刻移开了目光,“时辰不早了,四爷还是早点回去休息。” 见她下了逐客令,褚润挑了挑眉,“替我问候表小姐。” 说着,他便一甩袖子,施施然离开了现场。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转折,使得时春分的心情乱了不少,也没有心情再去深究余阿兔的事了,此事便这样不了了之。 忙完了龙舟会,九苦茶庄的装潢也办得差不多了,在狼毫的陪伴下,时春分亲自去检验了一遍茶庄的装潢,顺便跟从华亭来的伙计们见了一面,这些伙计都是她亲自挑选的,全部都是有些残疾的男子,虽然身体上有不少缺陷,但因为常年在华亭的茶庄打工,所以他们干起活儿来十分利索,完全不输给四肢健全的正常人,有了他们的帮忙,时春分一点也不担心茶庄的生意会不好。 抵达茶庄没多久,时春分意外见到了一个不速之客,“江潮?” 见他走进茶庄,她还以为自己的眼睛花了。 江潮朝她笑了笑,因为胳膊上的伤势还没有彻底痊愈,所以他的脸色明显有些苍白,他虚弱地走到时春分面前,坦言道:“我已经在这里等了你好几天了。” 时春分以为他有要事找她,询问道:“怎么不去褚家找我?是不是有事要我帮忙?” 江潮摇了摇头,环视了一圈茶庄的装潢,直接道:“那日你来我家,说愿意请我去褚家工作,此事是否算话?” 时春分明白过来,迅速点头,“当然。” 她是褚家的大少奶奶,虽然没有多少实权,但安排一个掌柜还是没问题的。 江潮笑了起来,继续道:“那好,我要做这间茶庄的掌柜,你能否答应?” “啊?”这回别说时春分了,就是她身边的狼毫等人也一脸意外。 时春分看着他,一时有些莫名,“可这间茶庄还没有开张,你是从哪儿收到的消息?” 江潮淡淡一笑,“大少奶奶忘了我之前在哪做事吗?我是漕帮的人,要收消息简直易如反掌,从你们开始修建茶庄的第一天开始,我就已经知道了你们的目的。我来这边看过了,你请的伙计全部都是残疾人,正好需要一个我这样的掌柜。虽然我之前经营的是酒楼,但跟茶庄有异曲同工之妙,我有信心自己能帮你打理好这间茶庄,不知道你能否答应让我留在这里?” “这……”时春分有些犹豫,她之前是在华亭选好了掌柜的,对方并不是残疾人,而且有十几年打理茶庄的经验,只不过因为要运送茶叶来柳州,所以没跟他们一起过来,如今江潮突然跑来毛遂自荐,有些打乱了她的计划。 见她没直接答应,江潮不满起来,“大少奶奶不会想食言而肥?” 时春分立刻摆手,“当然不是,只不过……” 她看了狼毫一眼,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第146章 因为我没有退路 狼毫收到时春分的暗示,立刻道:“这间茶庄开张在即,早就已经定下掌柜的了,恐怕不能随意更改。” “是吗?”江潮的脸色并没有缓和多少,“即便我比那个家伙适合,也不能吗?” 见他用如此轻松的语气说出那么嚣张的话语,时春分有些好笑,“可你并没有做茶庄的经验。” 哪来的底气说一定会比做过的人适合? 江潮挺了挺胸膛,“因为我没有退路。” 他已经是残疾人了,一旦离开漕帮,就失去了这辈子唯一的铁饭碗,所以他必然会尽心尽力地搞好茶庄。 时春分明白他的意思,整个人浑身一震,这的确是一个令她无法拒绝的借口,谁让他的手是褚令砍断的呢? 她在原地踱了两步,妥协道:“好,我就给你一次机会,但茶庄的掌柜早已定下,我不是一个会食言而肥的人。如果你愿意的话,就留在这里做副掌柜,我可以给你在漕帮一样的工钱,等到将来做出成绩,茶庄开了分店,你再过去挑大梁做真正的掌柜,到时候我也会实现自己的诺言,把你的工钱翻番,你可愿意?” 江潮的眼睛亮了起来,他的胳膊断了之后,最怕就是别人对他过分优待,时春分一方面给他足够的工钱养家糊口,另一方面又让他用实力证明自己,他的心里瞬间就舒服了许多。 “愿意,我当然愿意。”江潮忙不迭地点头,表情也恭敬了起来,“刚才是我无礼,还望大少奶奶见谅。” 见他能屈能伸,时春分笑了笑,“懂得为自己争取,不算件坏事。” 事情就这么被定了下来,时春分将他介绍给那四个伙计认识,“这位是江潮,未来的副掌柜。” 她又指着那四个伙计道:“他们四个分别是大能、二能、三能和四能。” 江潮一脸稀奇,“他们看起来也不像是四兄弟啊?” “当然不是。”时春分笑着道:“这是我给他们取的工名,方便平时招呼,‘能’代表着事事皆行,希望我们九苦茶庄能在柳州站稳脚跟。” “原来如此。”江潮微微颔首,向那四兄弟笑了笑,“以后就有劳诸位多多关照了。” 那四人连忙答应,“彼此彼此。” 见过伙计又检查了店里的装潢,接下来只要等之前挑选的那位掌柜把第一批货从华亭运来,九苦茶庄便可以顺利开张,茶庄开张的第七天,恰好是褚令解除禁闭的日子,到时候她希望自己能给褚令交一份满意的答卷。 先前挑选的那位掌柜名唤何东,在时春分看完铺子的第二天,就押着大批茶叶抵达了柳州。 时春分检查过货物没有问题,便正式定下了明天开张,而在此之前,她先带着茶叶去了趟余家,出来做生意的好处之一,就是想什么时候回娘家什么时候回,再也不需要看其他人的脸色。 一段时间没见,时翠明显清减了不少,看得时春分担心不已,“大姑,你怎么了,怎么瘦了这么多?” 时翠叹了口气,无奈道:“还不是你那两个不成器的表哥,一个比一个不省心!” “啊?”时春分愣了一下,余阿豹跟大姑意见不合她是知道的,余阿虎又怎么了? 见她一脸疑惑,时翠解释道:“你大表哥在外面认识个寡妇,对方还带着孩子,也不知道他哪根筋不对,非吵着闹着要娶她进门,我跟你姑父都快被他给气死了。” “寡妇?”时春分怔了怔,这倒有些稀奇,那都是没钱娶媳妇的人才会选择的对象,余阿虎虽然憨直,却不像是个没脑子的,怎会那么容易被寡妇迷了心智,“对方是哪里人,也是柳州人氏吗?” 时翠点了点头,“就是咱们柳州的,她死去的丈夫给她留下间茶摊,就在你大表哥挑棒棒的附近,你大表哥每天干活儿累了,都跑到她那里喝一碗茶,一来二去两人就对上眼了,现在你大表哥要死要活地说要娶她,就因为我跟你大伯父不让,已经搬到她家去住了,那女人可真不要脸,为了嫁给你大表哥,连名声都不顾了!” “已经住到了一起?”时春分一脸震惊。 她从小在褚家长大,女诫、内训早已读了数百遍,根本不敢想象未成亲就私通是多么荒诞又大胆的一件事,再加上对方是个寡妇,更显得此事有违伦常。 “是啊!”时翠光是说说都觉得羞耻,不知不觉就红了眼眶,“原本你大表哥要娶个什么样的女人,我都没有太大的意见,哪怕是个寡妇,只要没有孩子,咱们家也就认了,可对方又带着个拖油瓶,作风又如此大胆,你让我跟你大姑父如何能够放心?” 这话听得时春分连连点头,她知道时翠不是一个有门户之见的人,若非那名女子为人处世太过荒诞,大姑也不至于气成这个样子。 “好了,娘。”余阿豹恰好在家,听见时翠越说越激动,忍不住道:“这几天你都说了几百回了,听得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你懂什么?”时翠没好气道:“你大哥现在被那狐狸精勾了魂儿,说不定连精血都要被吸没了,你这个做弟弟的难道就一点也不担心吗?” “担心又能怎么样?”余阿豹撇了撇嘴,“难道还能把他抓回来不成?这件事情原本只有咱们自家人知道,若真的上门跑去抓人,明天整个柳州就传遍了,到时候大哥想不娶她也不行了。” 时翠一噎,随即更加难过,正是因为做父母的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儿子掉进坑里,她的心里怎能不觉得伤心? 见大姑哭得更凶,时春分思忖了一会儿,淡淡道:“既然这件事情你们不方便出面,不如让我过去看看,反正我的茶庄明天开张,我可以借口找大表哥过去帮忙让他回来,他应该不会不给我面子。” 听见她的话语,时翠满眼发亮地抬起了头,但又很快犹豫起来,“这……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时春分有多忙她是知道的,她不想因为自己的私事而耽误人家。 第147章 那我就带你离开褚家 时春分无奈起来,“大姑,你要我说多少次,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处理自己的事情又怎会觉得麻烦?” 听见她这么说,时翠才点了点头,“那……那好。” 她望向余阿豹,叮嘱道:“你陪春分一起过去,若你大哥不听话,就由他去死好了!” 最后一句话显然是在赌气,但余阿豹还是郑重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二人坐上去找余阿虎的马车,时春分见余阿豹一脸局促,好笑道:“怎么了,二表哥,又怕被冤枉吗?” 余阿豹被说中心事,不由撇了撇嘴,“你一个姑娘家都不怕,我有什么好怕的?” 时春分轻挑眉毛,直言道:“放心,我不会再让人冤枉我们。” 见她一脸坚定,余阿豹的心微微一动,才想起她跟余阿兔一样,不过也只是个小姑娘罢了,先前他只想着余阿兔在褚家受了多少委屈,却从未想过这个也是自己的妹妹,她只身一人是如何在褚家那样的环境长大的,一定也受了不少苦? 这样想着,他的脸色缓和了许多,开口道:“这些年你在褚家过得开心吗?” 时春分一怔,没想到他会问起这个,见他一脸同情,不禁有些好笑,“若我说不开心,二表哥打算怎么办呢?” 余阿豹看着她,一本正经道:“那我就带你离开褚家,大不了咱们坐船出海离开这里,天下之大,总有你我的栖身之所。” 大概是他的表情太过严肃,以至于时春分愣了一下,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曾经想过自己在褚家过不下去了该怎么办,无非是一根绳子吊在梁上,从此六根清净,无牵无挂,她从来没有想过第二种可能,比如要离开这里…… 见她没有说话,余阿豹继续道:“除非你舍不得褚家的荣华富贵,否则只要自己高兴,想怎样都可以。” “想怎样都可以?”时春分细细地咀嚼着这几个字,唇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容。 可能吗? 别说她已经成为了褚家大少奶奶,就算是成亲之前,她也不可能抛下一切离开柳州。 她放不下大姑,放不下老太太,更加放不下已经拥有的一切。 她自认不是一个贪财的人,可这个世上又有几人能舍得推开自己唾手可得的幸福呢? 至少她不可以。 时春分垂下眸子,迅速转移了话题,“你知道那位寡妇叫什么名字吗?” 余阿豹没有多想,很快道:“好像叫杜玉梅。” “她茶摊上的生意如何?” “不算太好,勉强糊口。”余阿豹回答完,好奇道:“你说她真的是想勾引我大哥吗?” 时春分摇头,“我无法确定。” 男女之间的事情,哪有什么勾不勾引,不都是你情我愿,除非一方相当弱势,否则便没那么多地弯弯绕绕。 余阿豹挠了挠头,他从未经历过男女之事,自然不会懂那么多,只是听他爹娘把那女人说得跟妖魔鬼怪似地,他心中的印象自然会大打折扣。 二人一路无言,很快来到杜玉梅的住处,她家就在茶摊后面,家里有一个六岁大的儿子,由于茶摊附近龙蛇混杂,时春分特地戴上幕离,才在离燕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刚才在马车上,离燕听见他们的谈话,已经局促到想把自己藏起来了,下了马车后,见到周围这样的环境,脸色更是难看了许多。 “奶奶,要不您还是回马车上?”离燕提议道:“我让人去把表少爷请过来,免得您被人看见。” “不必了。”时春分摇头道:“在马车上谈话不是更引人注目,进了他们的住处还稍微方便一点。” 听见她这么说,离燕只得答应,“那好。” 一行人靠近茶摊,杜玉梅远远看见,表情明显愣了一下,她放下手中的茶勺,有些局促地擦了擦手,不知所措地等待着他们的靠近。 在她打量他们的同时,时春分也同样打量着她,二十多岁的年纪,五官十分清秀,但皮肤保养得不算很好,大概是因为长期出摊要日晒雨淋,所以肉眼可见地疲乏,并不是时翠所说的狐媚相,再看她的衣着打扮也朴实素雅得很,没有任何贪慕虚荣的痕迹,让人很难会讨厌起她来。 众人走到茶摊面前,离燕代时春分问道:“这位可是杜玉梅杜娘子?” 杜玉梅很快点了点头,目光落到时春分的幕离上面,试探道:“你们是?” 余阿豹上前道:“我们是来找我大哥的,他人在哪里?” 见他们连身份都不报,杜玉梅轻咬嘴唇有些不悦,但还是客客气气地回答,“阿虎去卖茶了,没这么快回来,几位可以进屋子里等他。” “卖茶?”时春分好奇起来,扫了一眼她的茶摊,“你这儿的茶还能卖去别的地方?” 杜玉梅微微点头,自豪道:“是阿虎想出来的主意,他把我的茶挑在肩上沿街吆喝,一天能卖不少呢!” 余阿豹撇了撇嘴,“你倒是懂得利用我大哥。” 杜玉梅的脸色一白,半晌说不出话来。 时春分却对她的茶很有兴趣,“你卖的是凉茶?” 杜玉梅点了点头,然后才像想起来一般,招呼他们坐下,“难得诸位来了,不如我给你们倒几杯尝尝?” 时春分一口答应,“那我们就却之不恭了。” 在她的带领下,众人纷纷入座,连带着赶马车的车夫也坐了下来,一时间小小的茶摊挤满了人。 杜玉梅给每人端上凉茶,时春分尝了一口,这茶的味道不算特别,但胜在放进井里冰镇过,所以喝起来格外解暑,再加上价格便宜,只要一文钱一碗,的确很适合赶路的行人。 时春分不会挑剔什么,但余阿豹却没这么好说话了,他一口喝下,撇了撇嘴,“也不怎么样嘛!” 他的声音不大,却足以令茶摊的每个人听见。 听得杜玉梅面色一白,局促地笑笑,“只是普通的凉茶,难登大雅之堂,还请诸位见谅。” 第148章 你是怎么决定非她不可的 见她脾气还算不错,时春分轻咳一声,示意余阿豹收敛一点,然后笑着道:“一文钱一碗的凉茶,哪有那么多讲究,杜娘子别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杜玉梅笑了笑,没再说什么,默默地躲到茶摊后面干活去了。 余阿豹哼了一声,嘟囔道:“我又没说错,的确是不怎么样嘛!” 时春分压低声音,提醒道:“你还想不想要你大哥回去了,这是在人家的地盘,好歹给人家一点面子。” 余阿豹这才闭紧嘴巴,没再说话。 时春分一口气将碗中凉茶饮下,然后拿着空碗走到杜玉梅身边,主动道:“要不要帮忙?” 杜玉梅抬起头看见她,有些无措地擦了擦手,“不用了,把碗给我就行。” 时春分也没再坚持,把碗放进了她的洗涮盆里,笑着道:“大表哥跟你一样是很努力的人,单看性格的话,你俩还挺配。” 虽是恭维的话语,可杜玉梅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暗示,也就是说除了性格以外,他们一点都不般配。 杜玉梅扯了扯唇角,艰难地笑道:“其实我劝过阿虎回家,是他自己不肯。” 见她主动提及此事,时春分笑了笑,“若真的有心,就算赶也能赶他回去,不是吗?” 杜玉梅噎了一下,没想到时春分看似柔弱,说起话来却这般扎人,她的确没有尽全力赶余阿虎回去,可她也只不过是个普通女人,难免会有自己的私心,正如余阿虎的家人不愿意他们在一起一般,不也同样是怕她占了便宜吗? 二人说话间,余阿虎卖完凉茶回来,远远就看见杜玉梅的茶摊坐满了人,他还以为今天生意不错,走近一看才发现是时春分等人,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他把挑着空碗的担子往地上一放,面色不善地走了过来,“你们来干什么?” 见他一脸气势汹汹想打架的样子,杜玉梅立刻笑着道:“是我叫他们坐在茶摊等你的。” 她一阵小跑,挡在余阿虎面前,伸手抓住他的胳膊,安抚道:“他们说有事情想找你,你好好跟他们说话。” 听见她的话语,余阿虎的脸色才有所缓和,他的目光落到余阿豹身上,生硬地开口,“什么事?” 余阿豹虽然口无遮拦,却素来紧张自己的家人,他怕影响自己和余阿虎的关系,便伸手指了指时春分,心虚道:“表妹有事请你帮忙。” 余阿虎望向时春分,见对方戴着幕离,才想到她纡尊降贵来到这里多有不便,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他上前几步,讪讪道:“大少奶奶,你有什么事情找我,要不还是屋里说话?” 见他如此客气,时春分叹了口气,“大表哥,你这么叫我,是想折煞我吗?” 余阿虎挠了挠头,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杜玉梅适时地在旁边开口,“阿虎说得对,还是进屋里说。” 说着,她伸手把他们二人推了进去,笑着道:“你们先进去聊,我在外面收拾收拾。” 时春分顺势跟余阿虎进了屋子,离燕等人在外面守着,虽然知道杜玉梅的环境不怎么样,但真的进了她家,时春分还是小小地惊讶了一下,屋内只有桌椅板凳,连一个多余的柜子都没有,墙壁边摆了一块木板,周围散落着余阿虎的衣服,看来他晚上就睡在这块木板上,并没有跟杜玉梅睡在一块。 余阿虎也是进了屋子才意识到有些尴尬,立刻上前几步,将脏衣服捡起来藏在身后,讪笑道:“不好意思,不知道你要来,所以没来得及收拾。” 时春分把幕离摘了下来,笑着道:“没关系,站在亲人的角度,我看到这些东西应该欣慰才对,毕竟这说明你们一直以礼相待,不是吗?” 余阿虎愣了愣,尴尬地挠了挠头,“你也跟我娘一样,把玉梅当成山精妖怪吗?” 时春分微微摇头,“我只是庆幸大表哥是个守礼的人而已。” 不管对方是谁,婚前苟且都是对人家极不负责的行为,时春分并不希望自己的表哥是这样的人。 余阿虎明白了她的意思,脸色也有所缓和,“你放心,我对玉梅是真心的,绝不会做任何伤害她的事情。” 见他对杜玉梅如此认真,时春分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大表哥,你别怪我多嘴,我能不能问问,你是怎么决定非她不可的?” 大概是见她的语气没有恶意,余阿虎沉默了一会儿,坦诚道:“我觉得她是个好女人,但却过着很艰难的日子,我想留在她身边照顾她。” 那便是因怜生爱了,时春分在心里叹了口气。 不得不说,余阿虎是个很善良的人。 如果她跟杜玉梅一样,在落魄之时遇到一个这样的男人,想来也会不顾一切地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见她脸色不对,余阿虎警惕起来,“你是娘派来拆散我们的?” 时春分摇了摇头,“我不会多管闲事。”她看着余阿虎,真挚道:“我经营的茶庄明天开张,我是来请大表哥过去帮忙的。” “哦?”余阿虎有些意外,先前余大勇主动提出过此事,被时春分三言两语推掉了,他还以为她很怕他们占她便宜呢! “可我什么都不会,空有一身力气。”余阿虎老实道:“你还是让阿豹去帮忙比较好,他有做生意的经验,人也比较灵光。” 时春分好笑起来,“我不是请你们去做生意的,店里有专门的掌柜打理,我需要的是搬货的杂工。” 大概是觉得杂工这两个字不太好听,她连忙补充道:“我保证比你在这儿卖凉茶要赚得多。” 余阿虎笑了笑,直言道:“你放心,我不是那么小气的人,杂工就杂工,没什么丢脸的,只不过……” 他犹豫起来,杜玉梅这边可能离不开他。 时春分看出了他的顾虑,直言道:“你与其在这儿帮她卖茶,还不如跟着我多赚点银子,将来给她换间好点的屋子,男儿志在四方,你总不能一辈子帮她守着这个茶摊。” 第149章 权当没认识过你 余阿虎明显被她说动了,表情逐渐坚定起来。 倒不是因为他不屑一辈子守着一个小小的茶摊,而是因为这个茶摊始终是杜玉梅的亡夫留给她的,他再怎么大度都好,也没办法永远活在别人的阴影之下,他希望能赚到足够的钱,到时候带杜玉梅搬离这里,她在家相夫教子也好,跟他一起出去做点小生意也好,怎么都比一辈子守着亡夫的茶摊强。 这样想着,他很快点了点头,“好,我明天过去帮你。” 见他同意了,时春分笑着道:“咱们可事先说好了,到时候大姑也会去茶庄帮我算账,反正你们两个每天都要碰到,你还不如早点搬回家住,免得影响杜娘子的名声。” 提到这个,余阿虎又犹豫起来,苦笑道:“你果然还是帮我娘来做说客的。” 时春分叹了口气,“既然你下定决心要跟她一生一世,那么早晚都得面对自己的家人,如果你们两个真的谁都拆不散,又怎么会畏惧这短暂的分离呢?” 余阿虎浑身一震,最后点了点头,“你说得没错,我没什么可怕的。” 见他还算清醒,时春分笑了笑,将幕离重新戴上,“那就这么说定了,你今晚搬回去住,明天陪大姑一起去茶庄干活儿,你也知道大姑她一个女人,自己走那么远的路去茶庄始终不太安全。” 余阿虎本来还想找借口再拖上几天,听见她最后一句,终于死了拖延的心,答应道:“那好。” 二人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杜玉梅见他们聊得不错,心里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但还是客客气气地上前,笑着问道:“这么快就走,不留下来吃饭吗?” “不了。”时春分笑着道:“明天我的茶庄开张,还有许多事情要忙,到时候大表哥也会过去帮我,杜娘子不会介意?” 杜玉梅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当然不会。” “那我就放心了。”时春分微微颔首,告辞道:“大表哥,我先走了。” 余阿虎愣愣地点头,“注意安全。” 余阿豹见时春分就这么过来了,忍不住凑到她面前,低声询问道:“谈妥了没有?” 时春分点了点头,他才松了口气,转头望向余阿虎,大声道:“大哥,那我也走了,我送表妹回去。” 余阿虎向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快滚,余阿豹才屁颠屁颠地跟着时春分离开了茶摊。 他们走了之后,茶摊瞬间恢复清静,余阿虎看着满桌的残局,立刻主动收拾起来,“真不好意思,我这个表妹是褚家大少奶奶,排场特别的大,这次辛苦你招呼他们了。” “不辛苦。”杜玉梅笑了笑,接着才好奇问道:“褚家大少奶奶?是那个柳州首富的褚家吗?” 余阿虎点了点头,“就是那个褚家,她的郎君还是号称柳州第一才俊的褚令,你听说过没有?” 杜玉梅苦笑起来,“那么有名的人,怎么可能没有听过?” 见她的神情不对,余阿虎立刻放下手中的茶碗,上前道:“你怎么了,是不是怪我没有早点告诉你这些?” 杜玉梅摇了摇头,却忍不住红了眼眶,“我只是有些害怕而已。” “害怕?”余阿虎更是莫名,“这有什么好害怕的?” 她苦笑道:“先前你只是普通人家,我尚且配不上你,如今又多了个柳州首富做亲戚,人家还亲自上门来寻你,我怎么能不觉得害怕?”她看着余阿虎,追问道:“你老实说,她来是不是要逼你离开我,若真的如此,你走便是,我权当没有认识过你。” 余阿虎急了起来,“什么没认识过我,你在胡说什么?” 杜玉梅的眼泪掉了下来,狼狈地躲进了屋里。 余阿虎见状,连茶摊都不顾了,立即拔腿跟了进去,“玉梅,你怎么了,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杜玉梅拼命摇头,找到他的衣物,一一塞进他的怀里,“你什么都没有做错,是我错了,不该妄想高攀。”说着,她将余阿虎一个劲儿地往屋外推,“你走,你赶紧回你自己的家,免得在这里跟我受苦。” 她这么一闹,余阿虎反而不想走了,他强行挤进屋子,没好气地将衣物扔在地上,“走什么走,我什么时候说要走了?” 杜玉梅泪眼朦胧地看着他,“难道你敢说他们不是来叫你走的?” 余阿虎一噎,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嘴硬道:“谁说他们是叫我走的,他们只是叫我去表妹的茶庄帮忙而已。”说着,他抓住杜玉梅的手,恳切道:“玉梅,我说过会照顾你一辈子,就会照顾你一辈子。不管我的亲戚是首富也好,是皇帝也罢,那都跟我没什么关系,我只是个会卖弄力气的普通人而已,只要你不嫌弃我,咱俩便是天生一对,谁也管不着咱。” 杜玉梅眨巴眨巴眼睛,“你说真的?” 余阿虎肯定地点了点头,但很快地,他又补充道:“只是在此之前,你得先允许我去茶庄做事,表妹承诺会给我很多工钱,等我赚了银子,就给你和年年换间好点的屋子,到时候咱们一起搬离这里,你也不用继续守着这座茶摊糊口了。” 年年是杜玉梅和亡夫的儿子,听见余阿虎连他也想到了,杜玉梅一脸感动,“这样你会不会太辛苦了?” 余阿虎摇了摇头,“我不怕辛苦,我就怕你舍不得这间茶摊。” 杜玉梅一怔,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这间茶摊虽然是先夫留给我的,但我也只是为了生计才一直守着,自从跟你在一起后,我的心里再也没想过他。” 听见她这么说,余阿虎很快高兴起来,“那就最好了。” 他紧紧抓着杜玉梅的双手,真切道:“我多怕你忘不掉他。” 他再大度都好也始终是个男人,哪能容许自己的女人一直记挂着别人,即便那个人已经死了也不可以。 杜玉梅笑了笑,主动靠进了他的怀里,羞怯道:“你真的不会搬走?” 第150章 开张 她一靠过来,余阿虎整个人的身体都僵了,连说话都不利索,“当……当然。” 话一出口,他便有些后悔,看来他答应时春分的事情很难做到了。 时春分千算万算,没算到温柔乡是英雄冢,杜玉梅甚至不需要多说什么,只需要抱一下余阿虎,他便能瞬间缴械投降。 —— 九苦茶庄开张的日子是个明媚的晴天,因为这门生意是华亭县主的私帮生意,所以时春分不便与褚家其他人商量,只能自己一个人去茶庄捧场,好在她身边的丫鬟众多,还有狼毫带了一帮小厮,一群人前呼后拥地抵达茶庄,倒也显得十分热闹。 时翠早早地就来到了茶庄,是余阿豹送她过来的,他们母子俩特地打扮了一番,有些局促地站在茶庄门口。 时春分见状,不禁有些意外,“怎么是你们两个,大表哥昨天晚上没回去吗?” 时翠苦笑起来,什么都没有说。 倒是余阿豹忍不住抱怨道:“可不是吗?害得我们一家人等他到深夜,结果一点音讯都没有,简直太离谱了。” 时春分顿时有些不好意思,“怪我没把话说清楚,忘了告诉他不回来也捎个信儿,害得你们等他等到那么晚。” 时翠立刻摆手,“这怎么能怪你呢?是他自己心里没记挂着我们,根本与你无关。” “是啊。”余阿豹气愤道:“这次我也不帮他了,为了个女人连爹娘都不顾了,还让娘一个人来茶庄,也不怕路上出什么意外。” “好了,阿豹。”时翠制止道:“待会儿你大哥来了,可千万别这么跟他说话,只要他愿意回家,早一天晚一天又有什么关系呢?” 听见这个,余阿豹才点了点头,“好的,娘,我听你的就是了。” 时春分在一旁插嘴,“咱们先进去再说,大表哥也没这么早来。” 时翠微微点头,一步三回头地看着远处的街道,确定没有余阿虎的身影,才满脸失望地进了茶庄。 茶庄的货已经全都摆好了,从一至九分门别类,九种口味的茶叶又分了上中下三种品质,平价的和优质的应有尽有,确保能照顾到每一位客人。 时春分将时翠带到何东面前,介绍道:“这位是我大姑,也是茶庄未来的账房,还请何掌柜的多多关照。” 何东连忙上前,拱了拱手,“大少奶奶哪儿的话,照顾店里伙计是我应尽的职责,况且能跟……” 他的目光望向时翠,顿了一下。 时翠立刻道:“我叫时翠,丈夫姓余。” 何东笑了起来,“能跟余夫人共事,是在下的荣幸。” “哪里哪里。”时翠摆了摆手,一脸的局促。 何东为了缓解她的尴尬,很快拿来一张价目表,递到她的手里,“这是咱们茶庄现有的货品里暂定的价格,你算账的时候可能需要,拿一张随身带着。” “哎,好嘞!”时翠连忙伸手接过,原本局促的心情瞬间缓解了不少。 见他们相处的还算不错,时春分松了口气,目光望向其他伙计,询问道:“待会儿开张要分发给街坊们的茶点都准备好了吗?” 众人连忙点头,“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到时候我们会在四个街口摆好桌子,邀请过路的行人品尝我们的茶点。” 这次的茶点是时春分精心准备的,特地比普通的糕点多加了两大勺糖,保证能甜的那些街坊发腻,这样再喝九苦丁的时候,就没那么难接受它独特的苦味。 “准备好了就行。”时春分满意地笑笑,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笑容有多好看,看得那些伙计晃了晃神。 余阿豹察觉到了他们直勾勾的目光,迅速上前挡住了他们,“今天阿兔怎么没来?” 提到这个,时春分有些心虚,“她头部的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隐隐还能看到疤痕,所以我让她留在家里休息,免得被人指指点点。”其实是她觉得每次带余阿兔出门都会出事,所以现在已经不太愿意让她跟在自己身边。 余阿豹并未怀疑,“这样也好。” 二人说话间,余阿虎总算姗姗来迟。 时翠一看到他进门,立刻就迎了上去,“阿虎,你终于来了。” 然而她才刚刚露出笑容,脸上的表情就当场僵住,因为她看见杜玉梅也跟在余阿虎的后面走了进来。 时春分和余阿豹听见声音,纷纷回头望去,看见这种场面,脸色也难看了起来。 余阿虎带着杜玉梅进门,直奔时翠面前,“娘。” 时翠哼了一声,没有搭理他们,直接把头撇到了一旁。 余阿虎挠了挠头,表情有些尴尬,又牵着杜玉梅走到时春分面前,解释道:“我不放心玉梅一个人出摊,就带着她一起过来了,她不要工钱,在这里帮忙,你看行不行?” 时春分微微挑眉,没想到这杜娘子比她想象中更难对付。 遇见余阿虎前,她不也是一个人出摊,不也好好地经营到了现在。 她打量着对方的同时,对方也在打量着她。 昨天她们俩见面的时候,时春分始终带着幕离,杜玉梅并没有见到她的容貌,如今亲眼所见,方知时春分相貌出众,尤其是那肌肤白的胜雪,跟她简直是天差地别,看得她心里酸涩不已。 这人与人之间,差别怎么就能这么大。 她若有时春分一半幸运,也不至于现在成了寡妇。 二人电光火石之间,余阿豹已经不满地开口,“你以为表妹这里是开善堂的,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往这里塞?” 余阿虎脸色一变,伸手揪住了余阿豹的衣领,“你胡说什么,谁准你没大没小的?” “我说错了吗?”余阿豹一把推开了他,恼怒道:“昨天你说好回家的又不回来,害得爹娘在家里等了你一夜,今天早上又让娘一个人来茶庄,万一她出什么事情,我就问问你这个做儿子的良心过意的去吗?!” 听见他的控诉,余阿虎和杜玉梅同时一怔。 余阿虎羞愧道:“对不起,阿豹,我不是故意食言的,我不知道你们会等我这么久。” 第151章 余家其他人我管不着 “你不知道?呵!”余阿豹当场气笑,“你当然什么都不知道,你心里只记挂着这个女人,她把你的魂儿都勾没了,你知不知道?!” 杜玉梅脸色一白,没想到他会说得这么直接,脸上顿时挂不住了。 “对不起,是我影响了阿虎。”她的眼眶一红,狼狈地向后退去,“不好意思,诸位,打扰了,我这就离开。” 见她要走,余阿虎急了起来,“玉梅,我跟你一起走。” 时春分怕他们真的走了,事情便无法挽回,立刻上前几步,阻拦道:“谁说要你们走了,我的茶庄正好缺人,你们是不是不肯帮我?” 她这么一说,杜玉梅才停下了脚步,只是还不停地抹着眼泪。 余阿虎最怕她哭,急得抓耳挠腮,朝余阿豹骂道:“臭小子,都是你干的好事,她是你大嫂,你怎么能这么说她?!” 余阿豹气得跳脚,“我才没这样的大嫂!” 说着,他把手一甩,径直离开了现场。 眼看已经走了一个儿子,时翠自然不舍得再让余阿虎也离开,她上前几步,一把抓住余阿虎的胳膊,“阿虎,你别走,娘不准你走。” 余阿虎再不孝都好,也不忍心甩开自己母亲的手,“娘,你别这样,我不走,我不走就是了。” 时春分适时地向杜玉梅开口,“好了,杜娘子,今天是我九苦茶庄开张的日子,能不能给我点面子,有什么事情晚上再说?” 难得她给了台阶,杜玉梅自然不会不识抬举,她擦干眼泪,怯怯地点头,“对不起,大少奶奶,是我打扰你们了。” 时春分扯了扯唇,目光望向余阿虎,淡淡道:“她不走了,你总该放心了?” 余阿虎挠了挠头,被她盯得有些羞愧,不自在道:“我去帮你们搬货。” 说着,他便逃也似地往货仓跑去,连杜玉梅都没反应过来。 等他走了之后,时翠再看着杜玉梅,便没那么客气了,“你可真是好手段,哄得我儿子团团转。” 杜玉梅的眼眶红了起来,怯怯地开口,“余大婶,你误会了,我对阿虎是真心的。” 时翠伸手挡住了她,“你少来这套,别说我不信你的真心,就算你真的有,你跟我们家阿虎也是不般配的。你一个寡妇带着儿子,还一心想着占我们家阿虎的便宜,你好意思吗?” 杜玉梅被她问得说不出话来。 时春分在一旁看着,整个人尴尬极了,一方面她从未见过大姑这般咄咄逼人的样子,另一方面她又想起了被华亭县主逼问的自己。 若世间姻缘只谈般配二字,她跟褚令显然也是不相配的。 虽然她也不怎么喜欢杜玉梅,但还是温和地开口帮她解围,“好了,大姑,你不是说要去练一练算盘吗?趁着客人没到,赶紧去练。” 时翠哼了一声,怎会看不出时春分的用意,但她也知道今日不宜闹得太僵,所以很快道:“去就去。” 时翠一走,杜玉梅明显松了口气,她站在时春分面前,浑身写着不自在,便主动道:“我也去帮忙好了。” 见她找借口想走,时春分伸手拦住了她,笑着道:“不急,咱们还没正式认识,我叫时春分,是褚家的大少奶奶,这间茶庄是我婆婆的生意,我帮她在这儿打理,以后你在这里干活儿,总得稍微了解一下。” 杜玉梅没想到她会主动介绍起这个,意外之余又忍不住有些高兴,“我知道的,来之前阿虎跟我说过。” “是吗?”时春分一脸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杜玉梅怔了怔,意识到她的心思,整个人局促起来,“奶奶是不是也觉得,我想高攀你们?” 时春分没有正面回答,“你跟大表哥的事情,跟我没多大关系,要高攀也是高攀余家,轮不到我来置喙。” 见她如此直白,杜玉梅的脸色臊得通红,“大奶奶说的是,是我想多了。” 时春分看着她,温淡地笑着,“虽然大表哥说你是来帮忙的,但我不可能真的不给你工钱,你先在这儿好好干着,每个月跟店里伙计拿一样的工钱,年底还有花红,你看如何?” 杜玉梅喜出望外,“多谢大奶奶,多谢大奶奶!” 见她如此开心,时春分叹了口气,“你也别高兴的太早,不知道大表哥有没有跟你提过,我大姑会在这间茶庄算账。换言之,你来这里干活的话,每天都得与我大姑见面,到时候她说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话,你应该不会与她计较?” “这……”杜玉梅愣了愣,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苦涩道:“她是阿虎的娘亲,就算没有大少奶奶这份工钱,我也不敢让她不开心。” “是这样就最好了。”时春分笑着道:“我是大姑带大的,余家其他人我管不着,但若大姑不开心,我可是会生气的。” 见她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威胁的话语,杜玉梅的脸色有些难看,“我明白了。” 警告完她,时春分才慢悠悠地走到时翠身边,低头看着大姑打算盘。 虽然她在余家住的时间不长,但短暂的那些记忆里,就包含着这一幕,大姑没读过多少书,最自豪的就是这一手算盘,她把她请来做事,也是希望她能找回最拿手的东西,余生找到自己的意义,不用再困在余家,只当一个做饭的老妈子。 时翠察觉到她的注视,笑着回过了头,“怎么了,想学啊?” 一如她年轻时,笑吟吟地低头看着还是小女孩的时大丫一样,只不过那时是时春分仰着头看她,而现在却是大姑仰着头看她。 时春分鼻子一酸,俯身将大姑抱住,“大姑,有你陪着我真好。” “傻丫头。”时翠有些局促地看向周围,“都多大了,还像个孩子一样。” 时春分笑了起来,“不管多大,我都是您眼中的孩子,不是吗?” 时翠大笑两声,轻柔地搂住了她,“你说得没错,不管你多大了,都是我怀中的小宝贝。” 第152章 谁闲的没事花钱买苦受啊? 时春分陪时翠打了会儿算盘,吉时很快到了,九苦茶庄正式开业! 因为事前已经做好了准备,所以开业的时候并没有想象中慌张,四个伙计在余阿虎和狼毫的帮助下,分别前往四个街口派发茶点,而时翠和杜玉梅等女眷则留在茶庄之内,跟何东一起招呼客人。 江潮本来也说要过来帮忙,但时春分知道他的伤口还没完全愈合,所以坚决地拒绝了,让他养好伤再来茶庄,否则就扣他工钱,他这才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养伤,今天没来现场。 但他虽然没来,翁振海和翁小环却带着礼物来了,九苦茶庄开在漕帮酒楼的对面,想来他们也早就收到了风声。 “嫂夫人,恭喜恭喜。”翁振海一进茶庄,就朝时春分拱了拱手。 时春分笑着迎了上去,“你们怎么会来?” 翁小环用目光巡视了铺子一圈,没找到褚润的身影,肉眼可见地失望,“你在我们漕帮的地盘做生意,我们怎么能不来看看?” “是啊。”翁振海笑着补充道:“听说这是间茶庄,不知道你们卖的是什么茶叶,回头我们漕帮的酒楼说不定能用得着。” “是九苦丁。”见他们一副没听说过的样子,时春分让人拿来两杯一苦丁给他们试喝,这是九苦丁里口味最淡的一款,最适合第一次品尝的人,可即便如此,对苦味敏感的人还是会觉得十分难以下咽,翁小环便是如此。 “呸呸呸……”她一下没忍住,当场吐了出来,“这什么茶,是苦的?” 翁振海还算可以忍耐,但表情也有些复杂。 时春分看着他们,淡淡笑道:“九苦丁顾名思义,一茶九苦,你们现在所喝的只是第一苦,第九苦才是真正的难以下咽。” “原来如此。”翁振海微微点头,一脸新奇地打量着杯中的茶叶,“真是长见识了。” 翁小环接过离燕递来的温水漱了漱口,不满地嘟囔道:“这有什么好喝的,谁闲的没事花钱买苦受啊?” 时春分并不气恼,温淡地笑笑,“世间百味,说不定真的有人喜欢也不一定呢?” 翁振海在一旁找补道:“我就觉得挺不错的,哪有你说得这么差?”说着,他还举起杯子又喝了一口。 见他这么给时春分面子,翁小环撇了撇嘴,“你喜欢的话,就多买点回去慢慢喝,不然哪算真的喜欢?” 翁振海一噎,立刻道:“我本就打算买些回去”说着,他望向时春分,讨好道:“嫂夫人,你们茶庄有多少种茶叶,每样十斤给我包起来。” “每样十斤?”何东的嘴角抽了抽,这一看就是平时不喝茶的人,哪有人买茶叶十斤十斤买的。 时春分也觉得好笑,但她懒得戳破,只淡淡道:“既然是漕帮的一片心意,那我就却之不恭了,足足九十斤茶叶,翁大少爷若是喝不完的话,记得分给漕帮的帮众,帮我们宣传宣传。” 翁振海立刻拍起了胸脯,“一定。” 因为褚润不在的缘故,翁小环没站一会儿就待不住了,翁振海只能让他们回头把茶叶送去漕帮,然后陪着翁小环离开了现场。 他们走了之后,时春分又在茶庄接待了许多客人,其中大部分都是柳州本地的茶商,来这里打探行情的,少部分是被的茶点吸引进来的,真正出钱购买的客人很少,一天经营下来,全靠漕帮那单生意,才给他们拿了头彩。 时春分陪大姑算账到深夜,余大勇和余阿豹父子俩亲自来接时翠回去,看见余阿虎和杜玉梅还在这儿,二人的脸色都有些难看。 “你这臭小子!”余大勇上前就朝余阿虎动起了手,“有本事这辈子都不要回家,就跟这女人过一辈子,看看她卖茶养不养得起你!” 余阿虎不敢还手,生生挨了余大勇几下,最后还是时翠将他们给分开的。 “好了好了。”时翠没好气道:“阿虎答应了今天会跟我们回去,你现在是想又将他打跑吗?” 余大勇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余阿豹则一脸怀疑地打量着余阿虎,“真的假的,你转性了?” 余阿虎挠了挠头,自然不好意思说是因为时春分答应了请杜玉梅在茶庄干活儿,他才愿意回去的。 时翠怕他们说多了事情又发生变化,连忙拽着余阿虎的袖子,催促道:“好了,你爹和弟弟都来了,咱们赶紧回去。” 余阿虎走了两步,心里想到杜玉梅,又迅速转过了头,“玉梅,你自己一个人回去要注意安全。” 杜玉梅看着他,明明一脸不舍,却还是挤出了一个笑容,“我知道,你放心,赶紧回去跟家人团聚。” 见她如此大度,余阿虎刚刚坚定的心又动摇了起来,他本能地想向杜玉梅靠近,却被时翠牢牢地拽住,“阿虎,你爹和弟弟还在等着呢!” 余阿虎无奈,只得一步三回头地跟着时翠离开了现场。 他们走了之后,时春分看着杜玉梅,微笑道:“怎么样,杜娘子,要不要我派人送你回去?” 杜玉梅知道她只是在客套而已,勉强笑笑,“不必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见她还算知道分寸,时春分笑着道:“那我就先走了,你记得注意安全。” 不等杜玉梅回答,她便径直上了马车,大概是在褚家待得久了,她已经越来越知道如何不给自己增加不必要的麻烦。 马车上,离燕已经备好了热帕子和香茶,但她用了之后,还是觉得浑身疲惫,仿佛连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也是在这个时候,她才真正明白褚令每次忙完回家后还得给她收拾残局的心情,一定觉得十分累赘,饶是她想起那时的自己,也忍不住一阵头疼。 她总是暗暗埋怨褚令不够面面俱到,没有及时体贴她的心情。 现在想来,褚令那时能每天温和地与她说话,已经用尽了所有的耐心。 没有比他再好的丈夫了。 时春分一边靠在马车上休息,一边甜蜜地想到。 第153章 解除禁闭 七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褚令解禁的那天,连续晴了半个月的柳州突然稀稀拉拉地下起了小雨,时春分望着窗外的阴霾,原本愉悦的心情大打折扣,“怎么突然下雨了,是不是大爷的事情会有变故?” 绿桃正在给她搭配衣服,听见她这么说,不禁有些好笑,“奶奶真是想多了,就算你想有变故,老太太也不会答应的,整个褚家最心疼大爷的是她,她绝不会舍得继续关着大爷的。” “这倒也是。”时春分微微点头,心里松了口气。 她看着窗外,心里既期待又紧张,“还有两个时辰,大爷便正式放出来了。” 这么久没见,不知道他有没有想她…… 但很快地,她的心里想起什么,又担心起来了,“姜雅那边……现在怎么样了?” 绿桃连忙道:“奶奶请放心,我每天都有去找黄鹂和百灵,确保她不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时春分这才放心,“那就好。” 她一直在房间里静坐着等待时间的流逝,好不容易快到午时,便立刻出发前往祠堂,等待着老太太在众目睽睽之下放人。 褚令的身份太过矜贵,一举一动都被整个褚家盯着,即便是老太太也要遵守家规,没有办法私自放人。 时春分到了祠堂没多久,褚家其他人便陆陆续续地来了,虽然只是走个过场,可他们还是一脸的幸灾乐祸,卯足了劲儿想看看褚令被关这么久的落魄样子。 时春分懒得理会他们,她的目光一直在到处搜寻褚莹的身影,照理说今天这样的日子,褚莹是不可能错过的,可自从姜雅的事情发生后,她便鲜少在外人面前露面,连今天这样的场合都没有来,这就由不得时春分不怀疑了。 褚严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主动上前与她攀谈,“今天阿令出来,你准备好柚子叶给他洗澡了吗?” 时春分回过神来,迅速点头,“一切都准备好了,请公公放心。” 见她办事越来越妥帖了,褚严满意地嗯了一声,“你现在稳重了许多,阿令出来后看到你的变化,一定会很高兴的。” 柳姨娘在旁边听到他们的对话,忍不住笑道:“老爷,你别说的阿令好像去坐牢了一样,只不过在家里关了一段时间,哪有你说得那么严重。” “呸呸呸!”褚严没好气道:“百无禁忌知不知道,谁让你咒阿令坐牢的?” 柳姨娘有些好笑,“你不让我说,自己还说了一遍?” 褚严无言以对,索性哼了一声,板着脸不再与她说话。 见他们夫妻俩还有心情打情骂俏,完全没有了之前的隔阂,时春分望向柳姨娘的目光变得意味深长起来,难怪华亭县主不愿意回来,对手如此强大,而褚严又偏偏吃这一套,换作是她也不想再回来了。 这个念头闪过脑海,时春分整个人愣了一下,不是说好不介意褚令纳妾的吗,她怎么会介意到想要逃跑呢? 就在她有些惭愧的时候,老太太准时带着褚令来到了祠堂。 这么久没见,褚令看起来又清瘦了不少,下巴上还有胡茬未刮,眼底下也染着乌青,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憔悴,看得时春分的心瞬间揪了起来,而更让她痛心的是,褚令跟在老太太的身后进来,路过她的时候竟然没看她一眼,全程绷着张脸,也不知在想什么。 时春分的心当场沉了下来,心情不可避免地有些沮丧。 他真的一点也不想她吗? 等到老太太坐定,褚令依照家规在众目睽睽之下给她和褚严跪了下去,等待着他们二人的训示。 尽管周围都安静了下来,也没人敢在祠堂里窃窃私语,可时春分的心还是扎了一下,替褚令感到难过。 老太太环视了众人一圈,最后目光才落到褚令身上,严肃道:“禁闭的这段时间,你可想通了自己错在哪里?” 褚令跪在地上,恭敬答道:“孙儿知错,不该争强好胜,好勇斗狠,连累整个褚家为我收拾残局。” “嗯。”老太太满意地点了点头,“知错就改,善莫大焉,你起来。” 褚令俯身磕了一个响头,才站起了身子。 褚严看着自己明显清减了不少的儿子,原本想好要质问他的话语瞬间堵到了喉咙,可笑他还想趁机逞逞威风,可见褚令这么惨,他又于心不忍了起来,他叹了口气,颇为无奈地开口,“知道错了就行,早点回去休息。” 褚令微微点头,什么也没有说。 他们父子俩都是不善言辞的人,但心里却并非没有对方。 见此状况,薛锦绣轻咳一声,笑眯眯道:“是啊,阿令被关了这么久,是该回去好好休息。”说着,她还走到褚令面前,耀武扬威道:“你可别怪二婶决定关你,这都是为了你好,正所谓没规矩不成方圆,你早晚会成为咱们褚家的家主,总要学着为大局着想,你说是不是啊?” 褚令看着她,面无表情道:“侄儿受教了。” 见他如此老实,薛锦绣自讨没趣儿,讪讪地回了原位。 褚顺也上前两步,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别跟你二婶计较,她总是口无遮拦,漕帮挑衅在先,此事也不能完全怪你,况且因为这件事情,我们阴差阳错与漕帮成了亲家,说起来还得好好感谢你才对。” 提到这个,褚顺向褚润招了招手,“阿润,还不赶紧过来,谢过你大表哥?” 褚润赶紧上前几步,恭恭敬敬地向褚令行了一礼,“多谢大表哥,间接促成了我和翁家大小姐的姻缘。”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出来后脾气一直很好的褚令,在面对他的时候,目光却突然迸出了两道寒意,刺得他浑身一僵。 待他抬起头的时候,褚令的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仿佛一切只是他的错觉而已。 “你不用向我道谢。”褚令冷冷道:“能被翁家大小姐看上是你的荣幸,希望你们真的能顺利成亲,白头偕老。” 褚润怔了怔,立刻拱了拱手,“承你贵言。” 第154章 你最近跟娘家走得很近? 褚润退下后,三房的夫妻俩也上来跟褚令寒暄了几句,都是简单地嘘寒问暖,并没有特殊的意义,等到众人寒暄完毕,老太太便吩咐时春分带褚令回去休息,整个过程中,褚令都没看时春分一眼,让她整个人委屈不已。 在回去的路上,褚令面无表情地走在前面,时春分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氛围严峻到连红杏和绿桃都觉得尴尬。 绿桃素来是个有眼色的,眼看情况不对,立刻道:“大爷,奶奶知道你今天出来,一大早就起床等你了,还给你准备了柚子叶洗澡,午膳也是她亲自去厨房盯的,生怕你吃的不舒服。” 时春分睨了她一眼,淡淡道:“多嘴。” 褚令总算回过了头,眉目一如既往地锐利,只是脸色稍有缓和,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是吗?你这么用心?” 听起来只是普通的询问,可时春分却莫名地察觉到了一丝讥讽,她愣愣地看着褚令,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他,她垂下眼眸,有些勉强地笑着,“不过是为人妻子的本分罢了,大爷你别取笑我了。” 她的声音温温软软,摆明了在向褚令示弱。 若在以往,褚令必定会败下阵来,主动牵着她回去,但他今天只是深深地看了时春分一眼,便面无表情地回过了头,“辛苦你了。”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让时春分鼻子一酸,委屈地有些想哭。 对她而言,做多少事情完全称不上辛苦,辛苦的是褚令对她的态度,原本满心欢喜地等着褚令出来,以为他会夸夸自己这段时间做得不错,结果他不仅没这么做,还甩脸色给她看。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让他这样糟蹋她的心意? 褚令冷着张脸回了院子,气氛凝重到连桑皮等人都退避三舍,时春分一直跟在他的后面,想不通就索性不再去想了,自己默默地埋头吃饭,免得越想越觉得伤心。 褚令见她胃口还挺好的,脸色更是难看,饭吃到一半,面无表情地开口,“你最近跟娘家走得很近?” 时春分一愣,没想到褚令出来后的第一件事是问她这个,一时间有些局促,“茶庄的生意要找大姑帮忙打理,所以我经常跟他们待在一起。” 褚令嗯了一声,便没再说话。 时春分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的脸色,以为他在为自己扶持娘家的事情不高兴,整个人顿时不知所措起来,“对不起,你是不是不喜欢我让他们进茶庄干活儿?但之前我说要让大姑进茶庄管账,你是同意了的,我还以为你并不介意……” 褚令连头都没抬,“是不介意。” 时春分当场愣住,那他生什么气呢? 空气再次沉默起来,二人谁也没再说话,时春分的心里有一肚子疑问,可又怕问出来之后,褚令的答案会令她难以接受,她素来是个胆小的人,当别人向她竖起盾牌,她便会迅速缩回自己的安全地带,谁也别想拽她出来。 褚令也没有要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二人就这样安静地把饭吃完,然后褚令前去沐浴。 等褚令沐浴完出来,时春分已经将他的账本全都摆在桌上,算是物归原主。 褚令扫了一眼,淡淡道:“茶庄的生意怎么样了?” 提到这个,时春分一脸惭愧,“不是很好。” 除了第一天漕帮那笔大生意以外,后面几天基本上只有零零散散的小生意,以那么大的茶庄来说,显然不算经营得当。 褚令听了,并没多么意外,“苦味的受众群本来就少,你又是第一次做生意没借褚家的光,没那么多人买账是很正常的事情,只要我们稳扎稳打,我相信九苦茶庄一定能在柳州扎根。” “嗯。”时春分微微点头,瞬间就有了信心。 谈完生意上的事情,褚令似乎没话题聊了,他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见时间还早,便淡淡道:“我还有事要出去一下,你晚上不用等我回来吃饭了。” “哦。”时春分闷闷地应了一声,她还以为褚令今天会留在家里休息呢。 褚令走了之后,红杏和绿桃凑了过来,见她一脸沮丧,忍不住道:“大爷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好不容易解除了禁令,不在家跟奶奶团聚,非要就这么跑了。” 时春分淡淡一笑,“可能他真的有事要忙。” “什么事会比奶奶重要……”红杏忍不住嘟囔道:“奶奶为他忙前忙后了一早上,他连个好脸色都没有。” “好了,红杏。”绿桃呵斥道:“敢乱嚼主子的舌根,回头传到大爷耳朵里有你受的。” 红杏这才缩了缩脖子,不敢吭声。 时春分没接她们的话茬,淡淡道:“阿兔去哪里了?” 这段时间她借口让余阿兔好好养伤没怎么带她出门,她似乎也欣然接受了一般,很久没在时春分面前晃悠。 直到今日褚令解禁,余阿兔还是没有出现,时春分才意识到似乎有哪里不对,这种不对的感觉,就跟褚莹也没出现一模一样,两个曾经那么痴迷褚令的人,就算真的对他没了兴趣,也该来凑凑热闹,怎会一上午都不见踪影呢? 见她问起这个,红杏和绿桃对视一眼,二人的表情都有些犹豫。 时春分察觉到了她们的为难,表情严肃起来,“发生什么事了?” 绿桃不敢隐瞒,坦诚道:“阿兔这段时间待在府上,似乎跟二房的人走得很近。” “二房?”时春分皱起了眉头,“二房那么多人,你指的是哪个?” 绿桃老老实实地回答,“似乎是全少爷。” “褚全?”时春分黑了脸颊。 那个家伙一向对大房不怀好意,阿兔竟然跟他搭上了? 再联想到她之前受伤的事情也与褚全有关,时春分顿时坐不住了,“马上把她给我抓回来,我问问她到底想干什么!” 她鲜少有这么生气的时候,以至于红杏和绿桃不敢怠慢,二人立刻跑出去找了两个粗使婆子,浩浩荡荡地去抓余阿兔回来。 第155章 我凭什么帮你? 红杏和绿桃在到处找余阿兔的时候,她正站在褚全的房间,讨好地给他捏着肩膀,“三爷,舒服吗?” 褚全眯着双眼,一脸的享受,“还行。” 余阿兔笑了笑,继续道:“那我上次跟你说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褚全睁开双眼,唇角勾起一抹邪肆的笑容,“你说要我配合你搞定阿润的事情?” 余阿兔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一时有些尴尬,但还是厚着脸皮点了点头,“让我嫁给四爷,他就没了漕帮做后盾,将来整个二房便是三爷您的天下。” “呵呵……”褚全有些好笑,“你不会真的以为区区一个庶子威胁得了我?” “他自然威胁不了。”余阿兔实事求是地说道:“可倘若有了漕帮和大房帮忙,形势就不一定了。” 褚全脸上的笑容瞬间顿住,转过头来恶狠狠地瞪着她,“你还知道些什么?是不是大房那边有什么风声?” 他还没有答应合作,余阿兔自然不敢乱说话,只是淡淡道:“根本不需要任何风声,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老太太有多满意四爷和漕帮的这桩婚事,一旦他们成了,将会是褚家极大的助力,哪有人会不站在利益那边的呢?” 她的分析明显说中了褚全的心事,以至于他凶恶的面孔也缓解了不少。 原本他是二房嫡子,母亲又有镇北将军府做后盾,即便没有褚令风光,却也一路顺风顺水,直到褚润的才华日渐显露,不论相貌、人品、才学样样都在他之上,他才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一丝危机,但那丝危机抵不过嫡庶分明,也抵不过人言可畏,所以即便他心里对褚润有所忌惮,也一直没将他放在心上。 直到褚令要跟他争武状元之位,褚润又搭上了漕帮这条大船,他突然之间感觉到什么都好像变了。 他不再是二房最矜贵的少爷,连老太太和父亲都站在了褚润那一边。 倘若这一切都只是褚润营造出来的假象也就罢了,最让他嫉妒的是,褚润的确就是这么完美,再加上大房的褚令和褚休,他们三个就显得他好像是个废物一般。 明明人前他也是矜贵的褚家三少爷,却因为他们三个莫名地成为了一个无能的人,这让他的心里怎能觉得甘心? 褚全看着余阿兔,冷冷道:“就算是这样,我又凭什么要帮你呢?” 区区一个丫鬟,也敢跑来跟他谈合作,他还不如去买个西域美人勾引褚润更来得实在。 余阿兔笑了笑,直言道:“因为我在四爷的眼里不一般啊,那日他拼着要跟三爷你撕破脸也要救我,难道还不足以证明这一点吗?” “呵呵……”褚全一脸好笑,鄙夷地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就凭你?也不照照镜子自己是什么德性,就算不跟翁小环比,阿润屋里的那个香鸾也比你美艳多了。” 余阿兔被戳到痛处,脸上的笑容顿时有些挂不住了,她瞪着褚全,恼怒道:“我的确没什么姿色,可四爷并不是一个只看姿色的人,不然他也不会长期不近女色,这么晚才有了通房,我想他一定是一位注重感觉的君子。” 这一点倒是没有说错,褚润不怎么近女色是出了名的,况且那日看他救下余阿兔的表现,连那么大个黑锅都肯背,也不像是对余阿兔没意思。 褚全心里虽然已经被说服了,但嘴上仍不肯妥协,“他要真那么喜欢你,就不会答应娶翁小环了,说得他那么清高,不还是个贪恋权势的伪君子?倘若翁小环不是漕帮大小姐,他会愿意娶她吗?” 余阿兔噎了下,顺着褚全的口风,苦笑道:“这也是我来求三爷帮忙的原因,既然四爷无法下定决心跟我在一起,那三爷为什么不帮他一把,既成全了我们,也成全了你自己。” 见她把做坏事说得这么冠冕堂皇,褚全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你这个丫头倒是挺有意思的,时春分那么蠢,却有你这么机灵的表妹,有趣,真是有趣!” 余阿兔心中一喜,凑上前去,“那三爷是肯帮我了?” 褚全停下笑容,一脸高傲地睨着她,“还是那句话,我帮你有什么好处?” 见说了这么久,他还是不肯松口,余阿兔便知道自己必须得付出一点代价了,“三爷想要什么?” 褚全挑眉,突然伸出手掌在她的脸上摸了一把,余阿兔表情一僵,整个人绷紧了身子。 “要什么都可以吗?”褚全奸笑道。 余阿兔毛骨悚然,但是想到能嫁给褚润,还是咬了咬牙,挺了挺胸膛,“是,要什么都可以。” 褚全的目光在她的衣领下面停留了片刻,直看得她脸色通红,才好笑地移开了目光,“那你就帮我监视着大房,我会不会帮你,就取决于你能给我带来什么消息。” “啊?”余阿兔愣愣地看着他,整个人有些懵了,“就这样而已?” 褚全斜眼看着她,好笑道:“不然你还想怎样?就你这样的姿色,送到我嘴边也没有胃口。” 余阿兔的脸色一下子臊的通红,狼狈地向后退去,“我……我明白了。” 褚全哼了一声,冷冷道:“虽然我答应了会帮你,但你最好不要给我惹麻烦,否则就算你是时春分的表妹,我也有办法把你发卖出去!” 余阿兔浑身一抖,谨慎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二人一直商议了半个时辰,余阿兔才准备离开,没想到还没出门,就听见下人前来禀报,“三爷,大房有两个丫头带着粗使婆子在我们院子外面鬼鬼祟祟的。” 余阿兔脚步一顿,有些慌乱地转过身子,“一定是我过来找你被他们发现了,三爷,这可怎么办啊?” 褚全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就知道给我惹麻烦!” 说是这么说,他也担心余阿兔跟他鱼死网破,毕竟现在这个关头,褚令才刚刚被放出来,若是再闹出什么事情,只怕褚令出来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收拾他这个堂弟。 第156章 互相飙戏 红杏和绿桃正在二房的院子外面徘徊,等着抓余阿兔回去,没想到才等一会儿,院子里就传来了哭叫打骂的声音,二人同时一惊,伸长脖子向院子里望去,只见余阿兔被褚全一脚踹倒在地,对方狠狠骂道:“想跑来做和事老,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区区一个丫头,还真把自己当成表小姐了?” 余阿兔被踹倒在地,狼狈地坐起身子向他重重地磕了个响头,“三少爷,一切都是我的错,求你别为难四少爷!” 褚全哼了一声,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脸上挂着恶劣的笑容,“你想我不为难阿润也行,只要你肯把大房的事情说给我听,那咱们就是自己人了,什么事情都可以商量。” 余阿兔震惊地抬起了头,脸上挂满了泪痕,“三爷,你想让我出卖大少奶奶?” 褚全哈哈大笑起来,“别说出卖那么难听,你们大房平时也没少在我们二房安插人手,如今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余阿兔的脸色沉了下来,义正言辞地开口,“我们大房没你那么卑鄙!” 褚全脸色一变,抬手就给了她一个耳光,“臭丫头,简直不知好歹!” 余阿兔再次被他打翻在地,脸颊高高肿起,嘴角渗出了鲜血。 褚全还是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直接叫来两个粗使婆子,左右开弓地对着她扇,余阿兔惨叫的声音,听得红杏和绿桃都不忍了起来。 “怎么办?”红杏着急道:“要不要回去把奶奶叫来救人?” “当然不要。”绿桃一口否决,“奶奶来了,事情就无法收拾了,她到底是奶奶的表妹,全少爷不敢伤她性命的。” 红杏一脸不忍,“那……我们就在这里看着她被打?” “也不能就这么看着。”绿桃想了想,直接转身就走,“就当我们没来过好了。” 她这一走,红杏立刻拔腿跟上。 她们二人走远之后,褚全很快让人停了手,他看着余阿兔脸上的伤势,唇角多了几分兴味,“你还真对自己狠得下心肠。” 余阿兔的双脸红肿,连牙齿也有些松动,她扯了扯唇,眸子变得狠厉起来,“既能得到表姐的信任,又能得到四爷的怜悯,这点伤很值不是吗?” 褚全轻挑眉毛,微微点头,“是挺值的。” 红杏和绿桃二人在褚家别的地方转了几圈,估摸着余阿兔差不多该回去了,才带着两个粗使婆子回去禀报。 时春分听见余阿兔被打,果然站起了身子,“那她现在怎么样了?” 见她一副要去救人的架势,绿桃连忙安慰道:“奶奶请放心,她应该没什么事,很快就回来了。” 时春分却还想往外走,“我得去问问褚全是什么意思!” 绿桃伸手拦住了她,“奶奶,你冷静一点,这件事情原本只是件小事,一旦你去掺和了,就成了大房和二房之间的大事,到时候闹到老太太那里,只怕谁都没好果子吃。” 时春分愣了愣,这才停住了脚步,“那该怎么办,我总不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就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绿桃直言道:“反正表小姐她一身伤根本瞒不下去,到时候你可以追问她的伤势是怎么来的,她想说的话自然会说。” 时春分回过神来,微微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我不能冲动。” 她坐回原位,整个人的心情顿时有些沮丧,一个是这样,两个也是这样,为什么她身边的人总是瞒着她做一些会让她胡思乱想的事情,她不愿用恶意去揣测任何人,可这世界却总是用恶意来回报她。 或许她应该学会做一个冷漠的人,这样才不会轻易被别人伤害。 余阿兔捂着伤口返回院子,特地用胭脂遮了遮自己的伤口,表现得好像不愿被人发现一样。 时春分也没有立刻派人去找她,特地等到晚膳时分,借口很久没跟她一起吃饭,叫绿桃去请她过来。 余阿兔为了让这场戏更加逼真,绿桃来的时候谎称自己生病,死活都不肯钻出被窝,最后果然“惊动”了时春分亲自过来找她。 双方都在演一场彼此心知肚明的戏码,不同的是,时春分怀揣着善意,余阿兔却把她当个傻子。 “阿兔,我听说你生病了,特地过来看看。”时春分走到余阿兔的床边,轻声细语地哄她掀开被子。 余阿兔把头缩在被子里,死活不肯露面,“我没事,休息几天就好了,你不用管我。” 时春分叹了口气,无奈地伸手扯了扯她的被子,“没事也该让我看看,不然我怎么知道要不要给你请大夫?” 余阿兔却把被子拽得更紧,“你不要管我,不要管我!” 时春分“这才”意识到了有哪里不对,开始用力地拽起了被子,“发生什么事了,阿兔,你让我看看!” 在红杏和绿桃的帮助下,时春分很快将被子拽开,看见了余阿兔肿的像猪头一样的脸,饶是早有心理准备,也忍不住捂住了嘴巴,“阿兔,你……这是怎么回事?” 余阿兔捂住自己的脸颊,失声痛哭起来,“奶奶,你别问了,就当没有见过我好不好?” 时春分皱起了眉头,“我怎么可能当作没有见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的,你告诉我好不好?” 余阿兔摇了摇头,还是什么都不肯说。 见她如此,时春分站起了身子,“你不说的话,我只能把你送回大姑那里,让她来问你了。” 余阿兔浑身一颤,连忙将她抱住,“不,奶奶,你不能让我娘知道这件事,她会心疼死的!” 时春分低头看着她,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长长地叹了口气,“她会心疼,难道我就不心疼了吗?” 余阿兔一震,满眼泪水地抬起了头。 时春分摸着她的头发,轻叹道:“你是我唯一的表妹,我说过会在褚家护着你的,现在你变成这样,难道你真的以为我可以若无其事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去问?” 第157章 是我主动勾引他的 余阿兔的眼泪掉了下来,狼狈地摇了摇头,“对不起,表姐,我又给你惹麻烦了。” 时春分重新坐了下来,拉着她的手,细细问道:“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吗?” 余阿兔犹豫了一下,总算点了点头,“但你得答应我,千万不要帮我出头,因为这一切都是我自找的。” “哦?”时春分皱起了眉头,“此话怎讲?” 余阿兔低下头,将她早就编好的说辞说了出来,“上次我在码头受伤,其实是和四爷待在一起。” “什么?!”时春分瞪大了双眼,怎么都没想到事情竟会是如此,毕竟褚润在她心目中,一直都是温润如玉的形象,根本不可能会与余阿兔纠缠不清,若说余阿兔算计了他,还有点可能,但此事又牵连了褚全进来,余阿兔不像是在说谎,所以一时之间她的心里也没有底,“他为什么会跟你待在一起?”时春分继续问道。 余阿兔垂着眸子,有些局促地揉着自己的衣角,“是我不知廉耻,主动勾引他的。” 她若把责任全都推到褚润的身上,时春分还未必会信,可她直接把责任全都揽到了自己身上,时春分就不得不信了。 她紧紧盯着余阿兔,一脸的恨铁不成钢,“阿兔啊,你怎么这么傻,难道你不知道他是已经定了亲的人,就算你跟了他,充其量也只是做个妾而已,更何况……”更何况有翁小环那样的主母在,褚润也未必会纳她。 余阿兔哭了起来,悲恸道:“我知道自己配不上四爷,所以从未奢想过要嫁给他,只要能陪在他的身边,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可那日我们见面,被三少爷逮了个正着,他威胁要去告诉翁家大小姐,四爷便和他扭打了起来,过程中不小心将我推了下去。原本我以为这件事情会随着我受伤告一段落,没想到三爷还是不肯放过我们,威胁要将此事给捅出去,我才日日跑去求他,然后被他打成了这样。” 听到这个,时春分一脸的愤怒,“岂有此理,褚全也太无法无天了。” 但很快地,她又意识到了什么,目光望向余阿兔,“那褚润的态度是什么,他就由着你受委屈?” 余阿兔把头埋了起来,狼狈道:“当初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已经说好了不会影响他跟漕帮的亲事,所以我从来都没想过要让四爷出面,只是偷偷地去求三爷。” 时春分半信半疑,“你也太傻了些。” 余阿兔突然伸手,牢牢地将她抓住,“奶奶,你答应我,不要去追究此事好不好?三爷他将我打成这样,应该不会再为难四爷了,就让此事静悄悄地过去,免得影响四爷和翁大小姐的亲事。” 时春分表情复杂地看着她,“你真的这么想,不觉得这样对你很不公平吗?” 余阿兔摇了摇头,苦笑道:“从我决定跟四爷在一起那天开始,我就没想过要让他为难。”见时春分一脸怀疑,她又继续道:“从前我以为自己喜欢大爷,可喜欢的只是他的容貌和身份,直到遇见四爷之后,我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爱情,真正的爱情就是不管你受了多少委屈都好,也只希望自己心中的那个人好。” 时春分浑身一震,这一点余阿兔倒是有些说进她的心坎里,早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对着褚令也是这样的心情,原来这就是爱情吗,她已经完完全全地爱上了褚令。 时春分看着余阿兔,淡淡道:“如果这真的是你的决定,那我一定会尊重,那天我说过关于码头的这件事,不管事实如何,我都只认上次的答案,所以今天你跟我说的一切,我就权当没有听过。至于褚润和褚全那边,你自己想好该怎样平衡他们之间的关系,正如你自己所说,你跟阿润的事情绝对不能影响到褚家和漕帮的亲事,不然到时候不仅你在褚家待不下去,我也会无地自容,你明白了吗?” 余阿兔愣了愣,没想到时春分会这么说,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时春分嗯了一声,便站起了身子,“回头我请个大夫过来给你看看脸上的伤势,这几天你在屋里好好养养,别再到处去了。” 虽是关心的话语,可余阿兔却听出了几分她不想再让她出去惹麻烦的意味,表情一时有些复杂,“是,奶奶。” 时春分没再说什么,直接转身离开了她的屋子。 红杏和绿桃则对视一眼,很快跟着时春分一起离开。 看着她们主仆三人的背影,余阿兔的眉目冷了下来,恨恨地将拳头砸在被子上,她还以为时春分会帮忙撮合她和褚润,没想到她真的狠得下心肠,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什么一定会护着她,根本就是骗人的! 时春分回到自己屋子,原本从容的面孔瞬间垮了下来,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沮丧。 阿兔竟然跟褚润搞在了一起,以后她有何面目去见大姑? 且不说褚润不可能娶余阿兔,就算她当作此事没有发生,将来另外给余阿兔说亲,以余阿兔现在的情况,又怎么可能找得到很好的婆家,除了鳏夫以外,有哪个男人会不介意自己的妻子不是黄花闺女呢? 余阿兔这一步棋,简直杀得她措手不及。 看见她长吁短叹的样子,红杏和绿桃面面相觑,刚才所听到的种种,也着实令她们两个开了眼界。 整个褚家都知道褚润不贪女色,性格温和,谁知道背后竟是这样的人,也不知道那余阿兔说得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时春分没了主意,索性抬眸望向她们,“你们两个觉得,她刚才所说的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红杏连忙摆了摆手,“我……我素来是个没主意的,我可不知道。” 绿桃则叹了口气,“按理说,四爷不是那么容易上钩的人,可表小姐说得情真意切,今日被三爷打了又是事实,我一时之间也分不清了。” 第158章 书本中的秘密 分不清的又何止是她,时春分同样也分不清余阿兔所说的是真是假,但她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只要自己不多管闲事,就一定不会中余阿兔的圈套,狼来了的次数多了,再善良的人也会变得冷漠,更何况褚令今天还明示了她最近跟娘家走得太近,若再因为余阿兔的关系而影响了大房和二房的关系,那就得不偿失了。 “绿桃。”时春分吩咐道:“你帮我找两个人在暗中盯着阿兔,一来看看她所说的是真是假,二来别让她惹是生非。” 绿桃很快点头,“是,大奶奶。” 折腾完这些,夜也差不多深了,褚令解除禁闭的第一天,时春分总不能不等他回来休息,只能拿了本书坐在窗边,一个人百无聊赖地翻着,看惯了女诫、内训那些,突然再看褚令的兵书,她莫名地觉得自己的眼界辽阔了许多。 原来跟女子读的书不同,男人读的书里的天地是那么地辽阔,他们不需要读男德、男言、男容,只需要建功立业,便可受万人敬仰,而一个女子想要受人尊敬,除了要做到他们能做到的这些以外,还要相夫教子,侍奉公婆,谨守内训,时春分看着看着,突然有些羡慕起男子来。 大概是她看的太投入了,连褚令走到了窗边都没发现,他低头看着时春分专注的模样,面无表情地开口道:“怎么突然想起来读兵书?” 时春分骤然一惊,猛地抬起了头,有些局促地把手中书盖上,心虚道:“随手拿的。” 明明只是正常的看书而已,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心虚,直到很多年后她回想起这日的情景,才意识到自己恐惧的是从书中窥见了男子的秘密,从古至今对女子的打压,原来从书本中就早有端倪。 褚令没再说什么,直接绕路进了房间。 时春分放下手中的书,上前帮他脱下外套,询问道:“明天你有空吗?” 褚令睨了她一眼,“怎么?” 时春分垂下眸子,嗫嚅道:“我想让你陪我去茶庄一趟,看看那里的生意,有没有什么可以改进的地方。” 褚令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上午不行,下午应该可以,你先自己过去,晚一点我去找你。” “好。”时春分开心地笑笑,原本沮丧的心情因为褚令的答应瞬间一扫而空。 或许他只是被关了太久,所以不高兴而已。 她在心里自我安慰道。 第二天上午,时春分早早地去了茶庄,对外她一直谎称褚令是离开柳州做生意去了,所以昨天是褚令回来的日子,大家都知道他们夫妻俩顺利团聚,个个忍不住开口打趣。 “大公子连端午节都没回来过,这次回来一定得好好陪陪大少奶奶?” “那还用问,没听大少奶奶说他下午就会来茶庄吗?一日见不着面都不行,这得多喜欢大少奶奶啊!” “也得大少奶奶温柔贤惠,值得他喜欢才行。” 听见他们围在自己身边马屁连天,时春分好笑地摇了摇头,“茶庄没活儿干了吗?一个个胆子不小,连我都敢打趣……” 众人讪笑起来,在离燕的轰赶下,很快便各忙各的去了。 剩下时翠在她的身边,叮嘱道:“你跟大爷成亲这么久了,肚子还没有动静,难得他这次回来,你可得抓紧一点,免得拖久了遭人话柄。” 时春分知道大姑是为了她好,不由叹了口气,“我也想啊。” 可褚令碰她的次数屈指可数,她再有本事都好,也不可能一个人怀孕。 时翠见她表情不对,整个人紧张起来,“他不会不碰你?” 时春分摇了摇头,“这倒没有。”她低下头,嗫嚅道:“只是有点少而已。” 时翠松了口气,“那还好。”但很快又严肃起来,“少是怎么个少法?他身边有别的狐狸媚子?” 时春分连忙摆手,否认道:“那倒没有,我想应该是大爷太忙了,每次回来都已经是深夜,也没有心思再想那种事儿了。” 时翠半信半疑,“不至于,他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还能坐怀不乱?” “怎么不会?”时春分一本正经地为褚令辩解,“大表哥跟杜娘子住到一起,不也什么都没有做?” 时翠撇了撇嘴,“只有你才会信。” 时春分连忙道:“是我亲眼所见的,大表哥一个人睡在门边的木板上,绝对没有做任何苟且的事情。” “什么?!”时翠愈发恼怒,“竟敢让我儿子睡木板,她真当自己是什么黄花闺女啊!” 时春分愣了愣,没想到她会这么想,一时间有些噎住了。 时翠却越想越觉得生气,“你说这世上哪有这么蠢的愣头青,什么便宜都没占到,就跑去给人家做苦力,还要养她的儿子,活菩萨下凡都没他这么不求回报。” 时春分意识到自己好像闯了祸,不禁挠了挠头,替余阿虎找补道:“这说明大表哥是个正人君子。” “什么正人君子?”时翠没好气道:“他就是个大蠢蛋,咱家的条件虽然说不上有多好,可娶个黄花闺女是绰绰有余的,也不知道他哪根筋不对,非要缠着一个落魄的寡妇,这不是用刀子在插他爹娘的心吗?” 提到“黄花闺女”的时候,时春分的表情明显僵硬起来,半晌说不出话来。 如果让大姑知道,余阿兔也已经不是个黄花闺女了,不知她的心里会作何感受,她一定很难接受? 想到这个,时春分的心里愈发自责,都怪自己这个做表姐的没有看好余阿兔,竟让褚润白白占了便宜。 或许余阿兔是咎由自取,可大姑又做错了什么呢? 她不过是一个盼着给女儿谋个好前程的可怜母亲,若是知道了真相,也不知该有多么伤心。 见时春分没有说话,时翠拍了拍脑门,“哎呀,你看看我,明明是在说你跟大爷的事情,却生生扯到了你大表哥身上,难怪你不爱听!” 时春分回过神来,朝她笑了笑,“没有,我只是在想该怎么办而已。” 第159章 两次拒绝 余家接受不了杜玉梅,可余阿虎却铁了心地要跟杜玉梅在一起,作为一个局外人,她要怎么做才能帮到他们呢? 时翠愣了愣,不由叹了口气,“也没别的办法了,只能等阿虎自己想明白了,咱们做爹娘的,除了拖还能怎么样?若是有一天拖不下去了,他们还是坚持在一起,那是他们的命,我也只能认了。” 时春分没想到她会这么通透,顿时稍稍放下了心来。 是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造化,外人如何干涉,也无法撼动命运的轮转,她唯一能做的,不过是无愧于心罢了。 说到这里,时翠突然想到了什么,小声地向时春分提醒道:“待会儿你找个借口,让阿虎带玉梅离开,她这娘们儿有手段的很,可别让她对大爷动了心思。” 时春分哑然失笑,虽然觉得大姑有些多虑,区区一个杜玉梅连桑皮的姿色都比不过,就算真的看上了大爷又能如何,但碍于对方是一片好意,她很快点了点头,“也好。” 二人商量了一会儿,时春分很快将余阿虎叫来,借口想在茶庄外面支一个茶摊,带动茶庄的生意,让他陪杜玉梅回家收拾收拾,看看茶摊上有没有什么旧的工具能帮到茶庄,明天带来这里。 余阿虎听说能帮到茶庄,立刻一口答应,用完午膳就带着杜玉梅回去了,二人一点都没有怀疑。 他们走了之后,时春分就安心地在茶庄等待着褚令的到来,顺便翻了翻茶庄这几天的账本,卖的最好的是一苦丁和五苦丁,再往上就鲜少有人买了,显然是因为苦味太浓,能接受的人并不算多,就算偶尔有能接受的,也只是买一两尝尝味道,并不会一次买很多回去,看来想在柳州打响九苦丁的名堂,还得多费点心思才行。 看完账本又去点货,时春分想尽办法地充实自己的下午,可直到天快黑了,褚令还是没有出现。 饶是茶庄的人不敢追问,她的脸色也有些挂不住了,就算真的没有空来,也该派狼毫来知会一声,让她白等一天是什么意思。 时翠见她脸色不太好,立刻安慰道:“说不定大爷有生意要忙一时忘了,你回去好好问问他,千万不要跟他急眼。” 时春分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心里却苦笑起来,她哪有跟他急眼的本事,即便此时此刻她确实很不高兴,回去了也只能做一个体贴入微的妻子,因为她是童养媳,这辈子都得看褚家的脸色行事。 跟大姑道了别,时春分便上了回褚家的马车,直到回到自己的院子,她才知道褚令今天没来的原因,原来是知道姜雅被软禁了,急匆匆地跑去放了她,顺便陪她到现在。 时春分整个人瘫在椅子上,头一次觉得自己像个笑话,明明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褚令早晚会像褚全那样,为了其他女人而把正妻当作摆设,可这一天真的来临时,她的心还是犹如被万箭穿膛,痛得提不起劲来。 离燕看见她的表情,罕见地有些担心,“奶奶,你别这样,说不定大爷一会儿就回来了。” “回来了又如何?”时春分苦笑道:“心不在这儿,我要他的人有何用?” 这话出口,别说离燕了,就连时春分自己也震了一下。 她在说什么傻话,那个人可是褚令,是柳州最矜贵的儿郎,多少人梦寐以求想得到他,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一股歉疚感油然而生,时春分觉得自己辜负了老太太的教诲,千方百计不想成为一个妒妇,可这一天真的来临时,她还是成了一个妒妇,这样的她怎么对得起老太太对她的期望? 离燕也没想到时春分会这么说,毕竟平日里,她一向是不介意褚令有别的女人的,看来这些做主母的,一个个嘴上说得好听,心里还是介意的,连时春分这样的软性子尚且如此,若是换了一个强势的主母,大房还不知道会有怎样的腥风血雨,她突然明白了老太太选时春分做主母的用意,毕竟大爷那样的儿郎,注定了身边的桃花不会太平。 二人沉默起来,一直等到深夜,褚令总算返回了院子。 见时春分还在等他,他的脚步微微一顿,很快走了进来,“今日姜雅那边临时有点事要我处理,我便没去茶庄,当时我看天色已经不早了,你也差不多要回来了,便没派人去知会你一声。” 他一进门就解释,倒显得时春分像个妒妇一般。 时春分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向他露出一个温浅的笑容,“是吗?没关系,茶庄哪天都可以去,姜姑娘那边的事情耽误不得。” 褚令眯起双眼,向离燕摆了摆手,示意她退出去,才大步上前,走到时春分面前,伸手捏住她的下巴,低头就要吻她。 时春分浑身一僵,下意识侧了侧头,避开了他的亲吻。 褚令的动作一顿,手上倏然用力,强迫她看着自己,“生气了?” 明明是他一脸恼怒,却反过来问她生不生气,时春分心里只觉得好笑,抬手按住了他的手腕,“你弄疼我了。” 褚令这才像刚刚意识到一般,立刻松开了手,“抱歉。” 饶是如此,时春分雪白的下巴还是迅速红了一片,看着就令人心疼。 褚令皱起眉头,转身去柜子里翻出一瓶金创药,打开便要给她擦,时春分看到那瓶身上的“姜”字,脸色骤然一变,再次躲开了他的手,“不用了,一会儿就没事了。” 接连被她拒绝了两次,褚令的脑门突突直跳,有些暴躁地把药瓶丢在桌上,恼怒道:“不是生气,那你不让我碰?” 时春分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看着桌上滚来滚去的药瓶,以及药瓶上偌大的“姜”字,眼眶瞬间就红了起来,“大爷想碰的话,姜姑娘随时都在等你,又何苦跑到我这儿来发泄?” “发泄?”褚令嗤笑出声,细细地咀嚼着这两个字,“在你心里,我就是个这样的人?” 第160章 预知 时春分抿紧了双唇,没有说话。 他是怎样的人,她似乎一向都不太清楚。 房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只剩下金创药的瓶子在桌上来回转动的声音。 褚令显然不想继续与她僵持下去,捏了捏眉心,转身就走,“不想让我碰就自己擦药,免得回头被外人看见,还说我虐待了你。” 说着,他径直推门离开了房间,就像他们刚成亲时那样,一言不合就去书房过夜。 时春分看着桌上的药瓶,眼泪无声地掉了下来,姜雅送来的金创药,他擦或她擦又有什么区别,不都是来自情敌耀武扬威的馈赠,难道她应该欣然接受吗? 褚令一走,离燕就推门走了进来,看见屋内的场景,不由叹了口气,“奶奶,大爷说你受伤了?” 时春分狼狈地把眼泪擦干,指着桌上的金创药,冷漠道:“找找屋内还有哪些带着‘姜’字的药瓶,通通给我扔了。” “这……”离燕看着她,表情瞬间有些复杂,“这些都是大爷的东西,就这么扔了不太好?” 时春分睨了她一眼,素来温淡的面孔罕见地露出几分锋芒,“大爷是你的主子,还是我是你的主子?” 离燕浑身一颤,立刻点头应是,“我这就去扔。” 时春分垂下眼眸没再看她,她心里忌讳姜雅是一回事,可要扔掉她送来的东西,完全与妒忌无关,她只是在防备一个曾经陷害过她的人罢了。 离燕把东西收拾出去后,时春分便一个人上了床,明明前天她还躺在这张床上,幻想着褚令出来后会和她怎样地如胶似漆,可不过才短短两天的功夫,一切就变了样子。 如果说昨天她还不知道褚令在气她什么,那么过了今天晚上,她便什么都明白了,不过是为了姜雅的事情,在借题发挥罢了。 可笑她还苦思冥想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不过是罚了他在意的女人,让他心生不满罢了。 褚令来到书房,桑皮在他走出时春分房间的时候就已经收到了消息,立刻带着丫鬟过来给他铺了被子,原本她还想站在房里伺候,见褚令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才识趣地退了下去。 褚令坐在书房,望着空荡荡的床铺,头疼地捏了捏眉心,明明一离开她就会失眠做噩梦,可却还是发脾气跑了出来,他简直是在给自己找罪受,关禁闭的那段时间,他没一个晚上睡得好的,因为每天都会梦到时春分跟各种各样的男人相处。 在梦里看着她对褚润和颜悦色,看着她为两个表哥到处奔波,他的心像是被火烧一样,每天晚上都难以入眠。 个个都说她只是个普通的女子,不值得他如此用心,可为何还能招惹那么多狂蜂浪蝶,害得他夜夜失眠,寝食难安。 他知道这些事情不该迁怒到时春分身上,可只要一想起他被关的那段时间,她每天都乐呵呵地跟别人待在一块,他简直快要妒忌地疯掉,可他又不愿让时春分看到他的阴暗面,只能一个人躲在这小小的书房孤影自怜。 二人一夜难眠,第二天时春分照例准备出门去茶庄看看,没想到一出门口,就看见褚令坐在院子里等她,冷冷道:“今天我陪你过去。” 时春分愣了愣,目光落到他眼底的乌青上,突然意识到他过得也没自己想象中愉悦,原本寒凉的心瞬间又复燃起来,表情也缓和了不少,“好。”她温温软软地开口,仅仅一个字,就让褚令躁动的心情平复了许多。 她是他戒不掉的毒,也是唯一的解药,每次跟她置气,不过是让自己难堪罢了。 想通了这一点,褚令叹了口气,上前牵住她的手,面无表情道:“走。” 时春分身子一僵,本能地想要把手抽出来,想到昨晚自己的拒绝让他大发雷霆,便又生生地忍了下来,乖巧地跟在他的身边,由着他带着自己向外走去。 可即便如此,她的心里还是会忍不住想,他也曾用这只手牵过姜雅吗,是否也是这样的姿势与她并肩行走,原来要与人分享自己的丈夫,竟是这样的滋味。 二人一直走到褚家大门,褚令扶着她上了马车,在松开她的时候,他明显感觉到对方松了口气,眸子不禁沉了下来。 这才分开多久,这么快就开始抵触他的接触,在她眼里,他恐怕只不过是个陌生的熟人罢了。 好不容易在马车上坐定,褚令怕吓着时春分,尽量用温和的语气开口道:“听说你聘请了江潮做茶庄的副掌柜?” “嗯。”时春分微微点头,坦诚道:“他断了只手,更适合与伙计们打成一片。” “是蛮适合的。”褚令淡淡道:“而且他会成为茶庄与漕帮的纽带,光是为了他,漕帮也会常常光顾我们。” “额……”时春分倒是没想过这一点,她只是想弥补江潮罢了,并没打算从他身上占任何便宜。 见她在生意上的事情稀里糊涂,褚令不禁叹了口气,“褚润和翁小环的亲事是怎么回事?” 提到这个,时春分倒是来了劲,把整件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最后两眼发亮地望向褚令,“你说整件事情是不是特别地戏剧化,想不到你跟漕帮的恩怨还误打误撞地促成了一桩良缘。” “良缘?”褚令嗤笑一声,冷冷道:“我可不这么认为。” 时春分一怔,满脸疑惑地看着他,“何以见得?” 褚令闭了闭眼,在他的梦里,翁小环不到两个月就没了,虽然不知道她的死因是什么,可的确没嫁成褚润,时春分还因此跑去安慰他,惹得褚润又对她动了心思,当然这些全部都是他在梦里看见的,他也不敢保证百分百准确,只是根据他以往的梦境实现程度,他基本上相信会是真的。 但对着时春分,他又不好明说自己能预知未来,只能像个有癔症的人一样为还没发生的事情惴惴不安,他感觉自己就快要疯了。 第161章 怕她惦记 褚令只闭了一会儿眼睛,便很快睁开道:“翁小环性格主动热情,不太适合褚润温吞的性子。” “那可不一定。”时春分的脑子想到他和余阿兔的事情,不由撇了撇嘴,“我看他也没多内敛。” 褚令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一脸的意味深长,“你很了解他吗?” 时春分噎了下,想到褚润和余阿兔之间的事情不能乱说,便很快摇了摇头,讪笑道:“我随便猜的。” 褚令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再追问什么,二人就这样一路沉默,直到马车抵达了茶庄。 茶庄外面,杜玉梅正在门口扫地,远远看见时春分的马车来了,立刻迎了上去,“大少奶奶来了?” 马车帘子掀开,从里面走出褚令的身影,所谓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大概也不过如此,他淡淡地睨了杜玉梅一眼,便看得她面红耳赤,手足无措地僵在了原地。 褚令没再理她,伸手将时春分牵了下来。 杜玉梅这才回过神来,向前道:“这位一定是褚家大爷了,大少奶奶昨天就说你要过来,在茶庄等了你一天呢!” 时春分红了脸颊,嗔了她一眼,“多嘴。” 褚令倒是十分受用,笑着看向了她,“是吗?早知道就算再晚,我也该过来接你。” 说是说得好听,可人还不是在姜雅那里? 时春分在心里暗暗想到,脸上的笑容也淡了几分。 杜玉梅见他们感情不错,心里羡慕之余,不忘伸手请他们进去,“大爷大少奶奶天生一对,站在外面也太引人注目了些,还是赶紧进去说话。” 褚令微微点头,继续牵着时春分的手进了茶庄,时翠听到动静赶了过来,立刻就把杜玉梅推到了一边,呵斥道:“你不是在外面扫地的吗?进来干什么?” 因为余阿虎不在,杜玉梅也不好拒绝,只得默默地退到了门外,一脸羡慕地看着褚令和时春分的背影。 时春分听到了时翠刚才所说的话,知道她是怕杜玉梅惦记褚令,心里既好笑又感动,“大姑,大爷说好久没看见你了,特地给你带了礼物,待会儿你让阿虎去马车上搬。” “好嘞!”时翠乐呵呵地点头,她从来不会拒绝褚令的心意,因为这证明了时春分娘家有人,她得让褚令知道,时春分作为他的妻子并不廉价,哪怕只是个渺小的童养媳,也得照足了规矩。 褚令跟时翠寒暄了几句,便去听何东汇报茶庄最近的业绩了。 时春分特地没跟过去,免得何东当着她的面不敢多说,她就是需要褚令能找到茶庄的问题所在,不然他这次过来就变得毫无意义了。 趁着他们说话,时翠将时春分拉到一边,关心道:“大爷昨天去哪儿了,怎么今天又陪你过来了?” 时春分不想提姜雅的事情让她担心,便淡淡道:“昨日他临时有事要忙才没有过来,今天特地抽了一天时间陪我。” 听见她这么说,时翠才放下心来,“那就好,我多怕他不把你放在心上。” 昨天回了余家,她也忐忑了一晚,生怕时春分还没怀上孩子,在褚令心里就没了地位,大户人家素来等级森严,一旦时春分没了褚令做靠山,以后在褚家的日子便会艰难许多。 见她如此关心自己,时春分的心里一阵感动,“大姑,你放心,大爷他……对我很好。” 至少一大早就来找她求和了,不是吗? 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时翠笑了起来,拍了拍她的手背,“男人再好也是虚的,你可千万记住大姑的话,没什么比孩子更能巩固你在他心中的地位。” 时春分微微点头,“我知道了。” 二人聊了一会儿,茶庄稀稀拉拉地来了几个客人,等到褚令与何东谈完,那些客人已经付完账走了。 看着空荡荡的茶庄,褚令拧了拧眉,“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连他都这么说了,那就证明茶庄的确存在问题,时春分一时有些沮丧,“接下来我该怎么办,是出去找客人,还是把茶庄重新装潢一下?” 褚令摇了摇头,“都不是,正所谓有麝自然香,若是九苦丁的名头没有打响,拉多少客人回来也只是情分而已,并非长久之计。” “打响九苦丁的名头?”时春分略一思索,很快有了主意,“不如像卖凉茶一样,煮些一苦丁沿街叫卖,但要卖的比凉茶贵一文钱,再放大它的优点,比如凉茶可以解暑下火,一苦丁则能清热解毒,等到百姓口口相传,九苦丁的名堂自然会被打响。” 见她一点就透,这么短的时间就想到这么好的办法,饶是褚令也有些刮目相看,“就按你说得做。” 时春分原本只是随口一说的提议,没想到褚令这么快就答应了,一时有些愣住,“啊?” 褚令看着她,不禁有些好笑,“这么好的办法,你有什么不自信的?” 被他戳穿了心事,时春分讪笑起来,“我只是偷学了大表哥和杜娘子的办法,没想到你真的会答应。” “杜娘子?”褚令蹙了蹙眉,很快想起了刚才在门口的那个女人,“就是刚刚在外面扫地的那个?” “嗯。”时春分微微点头,坦诚道:“她是我大表哥心仪的对象,可惜是个寡妇,还带着个儿子,大姑不怎么喜欢她,在认识大表哥之前,她一直守着亡夫的茶摊,我就是从她的茶摊上得到的灵感。” “原来如此。”其实有关杜玉梅的事情,褚令已经在梦中见到了一些,但此刻听时春分说出全貌,才觉得那女人的确不怎么容易,可惜在梦里她跟余阿虎并没走到最后,褚令罕见地怜悯起她来,“既然是她和大表哥的主意,那就把此事交给他们去办!一旦真的做成,可以适当地给予他们一些奖励,也算是感谢他们的付出。” 听到这个,时春分眼前一亮,她知道余阿虎和杜玉梅过得并不容易,褚令口中的那点奖励,很有可能会改变他们的一生,所以她很为他们感到高兴,“那我现在就去告诉他们?” 第162章 这里你哪都能去 见她对谁的事都上心,唯独对他爱搭不理,褚令的眉心蹙了蹙,淡淡道:“去。” 时春分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她再迟钝都好,也能感觉到此刻褚令的心情并不愉悦,可她并不会笨得留在他身边碍眼,所以一得到他的允许,便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 在她的身后,褚令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时春分找到余阿虎和杜玉梅,将自己的想法跟他们说了一遍,同时承诺每个月会给他们一定的分红,只要他们能将九苦丁的名头像凉茶一样打响,保证他们将来会衣食无忧。 这二人听了之后,自然是求之不得,毕竟这可比在店里做杂工要有前途多了,而且每个月还有分红,放眼整个柳州,也很难找到这么好的工作。 看见他们二人兴高采烈地从时春分身边离开,时翠很快凑上来问道:“你跟他们说了什么,他俩怎么这么高兴?” 时春分没有隐瞒,将整件事情和盘托出,听得时翠又是高兴又是担忧的,高兴的是余阿虎在茶庄有了表现的机会,担忧的是此事避免不了要带着杜玉梅,她不希望自己儿子跟杜玉梅走得太近,但目前来看,他们二人的事业显然已经捆绑在了一起。 时春分看出了她的担忧,直言道:“其实让他们朝夕相对也未必是一件坏事。” 多少人成亲前是天作之合,可成亲后一切就面目全非。 如果他们二人真的不合适的话,经常待在一起反而会暴露出这些缺点。 时翠也是成了亲的人,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但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我只怕阿虎是个死心眼的,到时候反而更加离不开她。” 时春分没再说什么,感情的事若是能够预测,那世间男男女女也就不会那么头疼了。 时春分和褚令一直在茶庄逗留到下午,才共同坐上了回程的马车,她以为褚令会直接带她返回褚家,直到见马车行驶的方向不对,才意识到今天还有别的行程。 “这是要去哪儿?”她看着马车外的风景,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褚令淡淡道:“不是替我答应了要和翁振海吃饭讲和,这么快就忘记了?” 时春分一愣,随即恍然大悟,“那你今天约了他吗?”但很快地,她又意识到什么,不由蹙起了眉心,“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褚令睨了她一眼,迅速岔开了话题,“漕帮就快跟褚家结亲,我总得给他几分薄面,免得他心里总有隔阂。” “噗!”时春分忍不住笑出声来,“你出手那么狠辣,人家心里有隔阂简直再正常不过。” 这还是从昨天到现在,她第一次发自肺腑地笑了,惹得褚令的眸子深了深,看着她连眼都不眨。 时春分意识到他目光里的炽热,不禁红了脸颊,她轻咳一声,表情有些尴尬,“你看着我做什么?” 褚令仍旧面无表情,可目光却不曾移开,“现在不看,我怕你晚上不让我看。” 时春分的脸颊更红,但表情明显有些气恼,“是你自己要去书房睡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哦?”褚令微微挑眉,脸上难掩戏谑,“换言之,只要我肯回来,你便不会拒绝?” 时春分当场噎住,她说是也不对,说不是也不对,褚令简直是存心让她难堪。 见她无言以对,褚令的唇角微微扬起,成亲都这么久了,她还是一如既往地会在这种事情上害羞。 马车很快抵达了跟翁振海约定的地点,想不到竟是之前褚莹提过的揽月楼,整个褚家都知道揽月楼是为褚莹所建,所以时春分站在门口的时候,一时间有些恍惚,也不知道褚莹这段时间到底去哪了。 褚令见她站在门口发呆,主动道:“这是我名下最风光的产业之一,你还没有来过,今天特地带你过来见识见识。” “是吗?”时春分笑了笑,状似无意地问道:“那十八层也可以去吗?” 听到这个,褚令挑了挑眉,轻轻颔首,“当然,你也是揽月楼的主人,这里你哪都能去。” 时春分没想到他会答应的这么爽快,顿时沉默起来,他如此地坦荡大方,倒显得她小人之心了。 二人进了揽月楼,先去与翁振海汇合,他们的包厢设在十五楼,已经是很高级别的待遇了。 跟平时一样,这次翁振海仍然带了翁小环出门,似乎有她在他身边,他就没那么容易闯祸。 见到他们进来,二人立刻站起了身子,大概是有褚令在的缘故,连翁小环都有些局促。 “褚兄,嫂夫人。”翁振海热情地跟他们打着招呼,只是如果褚令注意到的话,会发现他早就把包厢里的所有筷子都收了起来,看来上次他的手被褚令用筷子插伤,给他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褚令淡淡颔首,体贴地扶着时春分坐下,不管人前还是人后,这种细节上的事情他从来都不会忽略。 翁小环有些震惊地看着他的动作,心里既羡慕又嫉妒,原来他从来都不是个铁石心肠的男子,只是对时春分以外的人都不苟言笑罢了。 见她眼都不眨地盯着褚令,翁振海轻咳一声,在桌子下面扯了扯她的衣角,示意她别表现得太过火了,翁小环这才收回目光,苦笑着坐了下去。 其实跟褚润定亲之后,她已经没再对褚令痴心妄想了,只是眼下骤然见到,一时间有些恍神罢了。 褚令和时春分都未将这小小的插曲放在心上,见惯了对褚令飞蛾扑火的女子,翁小环这样的表现已经算不上什么了。 四人齐齐落座,褚令看着对面二人,淡淡道:“听说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漕帮费心尽力地帮我平息谣言,还跟我们褚家联手举办了龙舟会,今日我便以茶代酒敬二位一杯,算是感谢漕帮这段时间的帮助。” “哪里哪里……”那二人连忙举起茶盏一饮而尽。 翁振海喝得太急,还不小心呛了一下,好不容易平复下来,他讪笑道:“帮褚兄澄清也就是帮我们漕帮澄清,不过是顺势而为,褚兄不必客气。” 第163章 第十八层 见他跟之前相比明显收敛了不少,褚令的态度也缓和了许多,“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谢你们漕帮不计前嫌的,今日由我做东,希望二位能在揽月楼玩得尽兴。” “一定一定!”翁振海拱了拱手,心里却一阵汗颜。 他一个武夫要在这种文人墨客附庸风雅的地方玩得尽兴,还真是蛮难的。 但他也没怀疑过褚令是故意的,毕竟揽月楼在柳州这么有名,人家请他过来已经很给面子了。 翁小环同样是习武之人,对揽月楼毫无兴趣,但上次茶会的时候,她听说第十八层只有褚令带领才能进去,她的心里很快便打起了主意,“听说揽月楼的第十八层与天同齐,可摘星揽月,不知是真是假,褚公子能否带我们进去见识见识?” 褚令看着她本能地想开口拒绝,可不知怎地突然想到自己的梦境,梦里翁小环在两个月内就会去世,倘若这是她死前的心愿,他没有理由不答应,于是他微微点头,淡淡道:“可以。” 时春分听到他的回答,心里瞬间空落落的,原来第十八层谁都可以上去,枉她刚才还暗自窃喜,以为自己在褚令心里始终是不一样的,既然那地方谁都能去,他又何必装作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让她总是自作多情。 四人在包厢里什么都没吃,便起身前往揽月楼的第十八层,至于这当中有几分是因为翁振海不敢在褚令面前用筷子,他们也懒得深究。 与其他楼层不同,通往揽月楼第十八层的楼梯长度是别的楼层的三倍,而楼梯口还有四个练家子把守,这当中的重视程度,连翁振海都忍不住紧张起来。 “二位请进。”褚令一手牵着时春分,另一只手向他们礼貌引路。 翁振海和翁小环一起推门进去,才赫然发现揽月楼的第十八层是没有屋顶的,头顶就是一片璀璨的星空,只有中心处有一座高台,从外面看就像是揽月楼的塔尖,可实际上走进高台,又离天空近了一层,恰巧今晚的月色很美,翁小环站在高台之上,缓缓抬起右手,就好像真的触摸到了月亮一样,整个人兴奋不已。 “小环,你小心一点。”高台上只能容纳一人,翁振海站在下面看得担心不已。 万一她脚下一滑,摔出去了可怎么办? 褚令听见他紧张的话语,心里也在暗暗思忖,翁小环的死因到底会是什么呢? 看她活蹦乱跳的也不像是有隐疾在身,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这两个月内发生了什么意外,才会导致她香消玉殒。 褚令虽然对她的生死不感兴趣,但倘若她能活着,褚润的亲事就不会有任何变动,将来也不会打主意到时春分身上,虽然时春分未必会搭理他什么,可防范于未然才是最好的。 时春分站在一边,见褚令眉头紧锁地盯着翁小环,心里顿时沮丧起来。 尽管她明知道褚令对翁小环没有任何意思,可这前后的态度变化,还是让她的心凉了半截。 她还以为褚令真的有多抵触其他女人,可关了次禁闭回来,好像什么都不一样了,他会为了姜雅放她鸽子,也会允许翁小环进揽月楼的第十八层,是因为这就是他本来面目,还是他已经对她没那么上心了呢? 直到翁小环下来,褚令才望向时春分,温声道:“你想不想也上去试试?” 时春分回过神来,苦笑着摇了摇头,“不用了。” 她又不是什么小女孩,对伸手触摸月亮这种虚无的事情完全没有兴趣,之所以会期待来第十八层,只是下意识地觉得这个地方对褚令而言是特别的存在,只要她能进来,是不是意味着褚令已经对她打开了心门? 但很显然,她的判断错误,这并不是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是一个故弄玄虚的存在。 漫天繁星美则美矣,可又有什么意义呢? 不过是为揽月楼增添一层神秘的色彩罢了。 见她兴致不高,褚令拧了拧眉,刚才不是还期待着要上来,怎么这会儿又不高兴了? 他来不及细想,翁小环已经回到了他们面前,脸上满满都是兴奋,“原来揽月楼第十八层是这样的,回去我可得好好跟二妹、三妹炫耀一下!” 见她毫不避讳自己的虚荣,翁振海哑然失笑,疼爱地揉了揉她的头发,“是啊是啊,你就得意了,回头二妹、三妹得闹着我带她们来了。” “嘿嘿……”翁小环吐了吐舌头,那俏皮的模样看得褚令心里一窒,他无法想象这样鲜活的少女两个月内就要香消玉殒,当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要不要想办法提醒他们呢? 见褚令眼都不眨地盯着自己的妹妹,翁振海有些纳闷地挡住了他的目光,“褚兄,现在我算是知道了你们揽月楼不卖酒的原因了。” “哦?”褚令回过神来,认真地望向了他。 “一定是怕客人在这儿喝醉了,然后失足摔下去要赔钱,对不对?”翁振海嘿嘿地笑着,整个人看起来憨憨的,倒是没之前那么讨厌了。 褚令的唇角微微上扬,点头道:“也有这方面的顾虑,但最重要的一点,是我希望来这里的每一位客人都是纯粹的,不会被美酒影响心智,喜也好,忧也罢,凡事沾上了美酒,总会被放大几分,而小小的几分,可能会影响许多人一生的命运。” 听见他这么说,翁振海愣了愣,像他们习武之人哪有不喝酒的,所以根本不理解褚令的想法。 喜忧被放大还不好吗? 人生就是要酣畅淋漓才够痛快。 时春分在一旁默默听着,心里却莫名地有些好笑,大概只有她知道褚令的酒量其实并不怎样,虽然他不会发酒疯,可每次小酌之后总会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旁人叫都叫不醒,这对平时分身乏术的他,显然太耽误时间了,所以他才不怎么爱喝酒? 但她并不会戳穿他,毕竟有一点她十分认同,那就是酗酒的确不是什么好事,她也不太喜欢男人一应酬就得喝酒,揽月楼显然就是为那些不爱喝酒的人而开的。 第164章 林中月 看过了十八层,翁振海兄妹俩便找了个借口告辞了,明明是请他们来吃饭的,结果这二人饭也没吃就跑了,徒留下时春分和褚令四目相对,难得来揽月楼一趟,他们总不能连饭都不吃就走,二人便回了包厢,褚令介绍揽月楼的“老板”给她认识。 “这位是林中月林先生,我不在的时候,全靠他帮我打理揽月楼,以后你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可以直接过来找他。” 听到褚令的介绍,时春分的目光落到了林中月身上,他看起来四十出头的样子,不算苍老的年纪胡子却已经花白,浑身上下都写着“儒雅”二字,可一开口却是豪迈的笑声,与他的长相并不相符。 “哈哈哈哈,这位一定是褚夫人了。”林中月向时春分拱了拱手,一副久仰大名的模样。 时春分和善地朝他笑笑,甚至主动福了一礼,“林先生。” 她看出来褚令很尊重林中月,所以不会拂他面子。 林中月微微挑眉,目光落到褚令身上,对时春分赞不绝口,“尊夫人真是落落大方,难怪你这么喜欢。” 褚令白了他一眼,冷冷道:“你要是羡慕的话,也可以去找一个。” 林中月表情一僵,讪讪笑道:“我都这把年纪了,早就没那种心思了。” 褚令眯起双眼,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时春分听着他们的对话,脑海里全都是林中月刚才那句“难怪你这么喜欢”,他会有多喜欢呢,她怎么从来都不觉得? 见她站在一旁发愣,褚令关心道:“是不是饿了,我让他们上菜。” 时春分回过神来,微微点了点头,在外面奔波了一天,她的确是有些饿了。 林中月很快指挥厨房把饭菜端了上来,然后便识趣地退了出去,揽月楼的菜式比起褚家而言,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后来时春分才知道,这是因为褚令知道她嘴刁,特地吩咐厨房的总管亲自下厨,这才有了今天这惊艳的一餐。 虽然菜式很合她的胃口,可时春分还是吃到一半放下了筷子,这也是来自她从小的教养,餐餐都不能吃得太饱,以免在被窝里出虚恭臭到大爷。 褚令从第一天跟她在一起,便知道她的食量就是如此,所以也没有多想,自顾自地继续用餐。 时春分默默看着他吃,时不时地抬手给他布菜,等到他吃得差不多了,才悠悠开口问道:“那位林先生怎么这么大年纪还没有成亲?” 见她竟关心起这种事情来,褚令顿时有些好笑,“没遇到合适的人就不结了,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时春分被他理所当然的话语震了一下,随即苦笑起来,是没什么好奇怪的,她莫名地想到了县丞夫人的女儿李开妍,同样也是不愿意成亲,可在旁人眼里却是离经叛道的,好像这世道男子做什么都是理所应当的,而女子却不能走错一步。 见她今天总是出神,褚令皱起了眉头,“你又在想什么呢?” 时春分回过神来,立刻岔开了话题,“咱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褚令的眸子深了深,但还是没有继续追问,迅速站起了身子,“那走。” 二人回到褚家,彼此都没再跟对方说一句话,但洗完澡后,褚令还是厚着脸皮赖在了她的屋子,每次睡觉她不在他身边,他就会做一堆乱七八糟的噩梦,他实在是不想再失眠了。 对他要留在这里,时春分并没什么异议,始终是自己的丈夫,她还能亲手将他推开不成? 唯一有些忐忑的便是她还不怎么习惯他的触碰,明明之前还好好地,可自从知道他对姜雅有心思后,她便哪哪都觉得不自在,每次他一碰她,她总是会忍不住想,他是不是也用这只手碰过姜雅,然后就很想把他丢进浴桶里,从头到尾涮得干干净净。 她觉得自己这样的想法太糟糕了,以褚令的容貌地位,有其他女人是早晚的事情,难道每次他碰了其他女人,她就发脾气不让他进门吗? 别说她没有这样的底气,就算她真的有,她也不可能这么做的。 她答应了老太太要做一个本分的妻子,绝不是会给郎君添麻烦的妻子。 想到自己早晚都要习惯褚令有别的女人,那还不如趁他现在没跟姜雅发生什么,早早地怀上他的孩子,只要早日生出嫡子,将来就算褚令再也不碰她了,那也没什么关系。 这样想着,时春分便鼓起勇气,转身贴近了褚令。 褚令原本已经快睡着了,突然感受到旁边一具温香软玉的身体贴了过来,原本他就已经吃了好长一段时间的斋,骤然闻到荤腥的滋味,还不马上将她拥进怀里。 一夜安眠,第二天早上时春分醒来,下意识地想靠向褚令身边,没想到一睁眼却扑了个空。 她愣愣地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没想到昨晚闹到半夜,褚令还能起个大早,这么快就没了踪影,她的心里既失落又无奈,作为褚家的嫡长子,褚令的确是太忙了些。 反正褚令都已经走了,时春分便没立刻起床,而是赖在被窝里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腰肢,昨夜她就像是放了一头饿狼出笼,简直恨不得要将她吃干抹净,想到他也会这样对其他女人,时春分揉着揉着心情就沮丧了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打起了精神,披上外衣将绿桃唤了进来。 昨夜闹得太晚,是红杏给他们端的水换的被褥,所以今天早上又轮到绿桃在外面伺候了。 大概是因为她没有直面昨天的场景,所以时春分对着她的时候还稍微自在一些,“这两天你有没有去找过黄鹂和百灵,她们有没有说姜雅被放出来后在干什么?” 听见她的询问,绿桃很快点了点头,“听说姜姑娘一解除禁闭,就带着礼物去了柳姨娘的院子,好像是想找莹姑娘说话,但柳姨娘没让她进门,所以她并没有见到莹姑娘。” 第165章 助纣为虐 “哦?连她也见不到莹儿?” 听到这个,时春分不由皱起了眉头。 虽然她早就觉得褚莹这段时间没怎么露面有些古怪,但真的确定她被柳姨娘藏起来了,她的心情还是有些复杂的。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柳姨娘应该是为了上次褚莹和姜雅联手害她的事情,而将褚莹关了起来,这不是明面上的惩罚,可却比明面上更加复杂,一方面要堵住悠悠众口,另一方面还得让褚莹吃些苦头,柳姨娘为了将褚莹拉回正途还真是煞费苦心。 但不管怎样都好,即便她知道了此事,她也不会去多管闲事的。 且不说柳姨娘母女三人早已对她恨之入骨,就算她真的跑去做和事老,柳姨娘也未必会听她的话放人。 人家管教自己的女儿,她有什么好插手的? 能将褚莹掰回正途固然最好,若是掰不回,那也是她们母女俩的事情,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绿桃微微点头,坦言道:“莹姑娘消失在众人视野很长一段时间了,听说连学堂都没去。” “是吗?”时春分一脸漠然,“希望她娘这次真的狠得下心来,而她也真的能学好。” 见她没有多问的意思,绿桃松了口气,又继续道:“姜姑娘没见到莹姑娘,便又带着礼物去了二房和三房的院子,具体见了谁不太清楚,但似乎并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结果。” “呵!”时春分冷笑起来。 姜雅做这么多事情,无非是见褚莹那边靠不住了,想另外再找个联盟,但老太太前脚才对二房和三房敲了边鼓,不准他们再碰大房的人,除非二房和三房真的想正面跟褚令杠上,否则他们是决计不敢跟姜雅联手的。 时春分想了想,主动站起了身子,“既然她这么想找人说话,那我们也该去会会她了。” 绿桃心中一喜,很快点了点头,“是,奶奶。” 时春分精心打扮了一番,又简单用了点早膳,才带着绿桃和桑皮去了姜雅的小屋,原本桑皮被她使唤还有些不情不愿,听说是去找姜雅,马上就打起了精神。 作为被褚令眷顾从华亭带回柳州的女人,桑皮早就想会会她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姜雅的小屋,没想到却迎面碰到了褚芊,她大概也没想到会跟时春分撞个正着,下意识地转身想跑。 时春分皱起眉头,立刻叫桑皮拦住了她,“芊儿,你这是要去哪儿?” 褚芊被桑皮堵住一时间走不了,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慌张起来,“我……我想起今天的功课还没做完,想回去继续做。” “是吗?”时春分眯起双眼,她并不是个傻瓜,怎会看不出褚芊另有古怪,她上下打量了褚芊几眼,很快注意到她的腰间有一封信,立刻询问道:“是莹儿让你来给姜雅送信的?” 褚芊没想到她会直接点破,连忙把手捂在了自己腰间,狼狈道:“没……没有。” 时春分轻笑一声,没想到经过了这么多事情,褚莹还是没有死心,看来她和柳姨娘都低估她了。 她看着褚芊长长地叹了口气,“芊儿,我知道你一向很疼莹儿这个妹妹,可一味地纵容她去做坏事,这样只会害了她,你知不知道?” 褚芊浑身一震,心虚地避开了她的目光,“大嫂,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真的不知道吗?”时春分眯起双眼,目光如刃地紧盯着她,“只要我现在让人抢走你帮莹儿送的信,那一切便证据确凿,到时候呈到祖母面前,你猜她会怎么做?” 褚芊被吓了一跳,连忙将腰间的信捂得更紧,“你……你不能这么做,无凭无据地怎能随便抢走我的信?” “为什么不可以?”时春分沉声道:“我是你大嫂,也是褚家明媒正娶的大少奶奶,别说你了,就算你娘站在我面前,我也能一起管教!” 褚芊从未见过时春分如此强硬的模样,以至于整个人当场愣住,半天说不出话来。 见此状况,绿桃主动撸起袖子上前几步,做出一副真的要抢她信件的模样,褚芊果然被吓得不轻,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当场跪在了时春分的面前,“对不起,嫂子,我错了,我不该帮妹妹送信,你别把这件事情告诉祖母!” 见她哭得情真意切,时春分叹了口气,她从袖子里拿出丝帕,缓缓走到褚芊面前,伸手将她扶起,“先把眼泪擦擦。” 褚芊泪眼朦胧地看着她,眼里写满了恐惧。 时春分尽量和善地朝她笑笑,温声道:“我可以答应你不把此事上报祖母,但你得先把信件给我看看,让我知道莹儿到底想跟姜雅说些什么。” “这……”褚芊犹豫起来,咬紧嘴唇摇了摇头,“不行的,莹儿会恨死我的。” 时春分挑了挑眉,“你宁愿她恨死你,还是眼睁睁地看着她泥足深陷,一次又一次地威胁你帮忙?” 褚芊一愣,傻傻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她威胁我?” 时春分耸了耸肩,“这并不难猜,跟她相比,你显然聪明许多也知道进退,不可能一次又一次冒着被拉下水的风险帮她做事,唯一的解释就是你有把柄在她手上,所以才会一次又一次地助纣为虐。” 褚芊没想到她会看得这么透彻,顿时苦笑起来,“是,她手上的确有我的秘密,所以我不得不帮她,也因为如此,我不能把这封信给你,若是让她知道了我出卖她,一定会向我报复的。” “报复?”时春分被这个词震了一下,“你们俩可是亲姐妹,谈得上‘报复’这么严重?” “没办法。”褚芊擦干眼泪,一脸无奈,“因为她是大房的老幺,所以从小到大都倍受宠爱,也因为如此,养成了她瑕疵必报的性格,即便我这个姐姐,她也不怎么放在眼里。” 听见她这么说,时春分才明白过来,“难怪……你们俩是亲姐妹,她尚且如此,难怪对我这个大嫂也恨之入骨了。” 第166章 你不用向我道歉 提到这个,褚芊的眸子闪了闪,心虚道:“对不起,大嫂,我代莹儿向你道歉,她不是故意针对你的,只不过小时候爹娘和大哥哥太宠她了,养成了她说一不二的性子。原本整个褚家都让着她,大家也就相安无事,可自从你嫁给了大哥哥之后,大哥哥不再像以前一样惯着她,她整个人便跟疯了一样,非要与你争个长短不可。” “与我争个长短?”时春分有些好笑,“就算让她争赢了又如何,难道阿令这辈子不会娶其他女人?到时候你们换个嫂子,未必会比我更好说话。” 听到最后一句,褚芊浑身一震,有些意外地看向她,她没想到时春分会如此坦然地说出这种话来,倒是比她想象中更加直接。 见她还是没有要交出信件的意思,时春分直接向她伸出了右手,“芊儿乖,把信件给我看看,不要逼我派人动手。” 见她志在必得的样子,褚芊也知道自己阻止不了,只得可怜巴巴地讨价还价,“那你看完之后,能不能当没见过我,也不要去找莹儿的麻烦?” 时春分微微挑眉,好笑道:“你应该清楚,从来都是你们找我麻烦,我可从未主动招惹过你们。” 这话倒是真的,以至于褚芊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低下头长长地叹了口气,总算将信件拿了出来,“不管信里写了什么,我都希望嫂子能放莹儿一马,这段时间娘将她盯得严严实实,她已经过得够惨了,如果再被人揭穿她和姜雅的事情,恐怕她又得被送回柳庄了。” 时春分接过褚芊递来的信,并没有开口接她的话茬儿,她默不作声地将信件打开,一目十行地看完了里面的内容。 跟她想象的一样,这封是褚莹向姜雅发出的求助信,她让姜雅想办法救她出来,然后她们再联手对付时春分这个敌人。 尽管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看到“联手对敌”四个字的时候,时春分的心还是不可避免地痛了一下,明明她什么也没做,却轻易地被人冠上“敌人”的罪名,做褚家的大少奶奶未免也太困难了些。 将信件看完,时春分面无表情地塞了回去,然后还给了褚芊。 褚芊见她脸色不对,整颗心都提了起来,“嫂子,你……” “你放心。”时春分打断了她的话语,“我不会让你难做的。” 在大房里,褚芊已经算得上是对她没什么恶意的了,她不会去做一个恶人,逼她成为自己的敌人。 褚芊这才放下心来,望向她的眸子充满了歉意,“对不起,嫂子,信里面一定说得很难听?” 时春分笑了笑,“你不用向我道歉,这不是你写的信。” 褚芊垂下了头,表情有些局促,“那我还要不要把这封信送出去?” 见她还想着这事,时春分顿时有些好笑,“信在你手中,你想怎样都可以。” 褚芊犹豫起来,最后还是决定去送,“我怕莹儿将来见到姜姑娘会问她有没有收到这封信,到时候我就麻烦了。” 见她这么害怕褚莹,时春分皱起了眉头,“你到底有什么把柄在她手上?” 要不是亲眼所见,她根本不敢相信一个做姐姐的会怕妹妹怕成这样。 褚芊苦笑起来,摇了摇头,“我不能告诉你。” 既然是把柄,哪有多让一个人知道的道理? 时春分也只是随口一问,没想过她会回答,所以很快就点了点头,“你不说也行,但无论如何,你一直被她威胁也不是长久之计,你得想清楚自己的底线在哪儿。” 见她还好心地提点自己,褚芊愣了半晌,有些惭愧地低下了头。 时春分说了那么多话,唯独一句说得没错,那就是谁当大嫂都没有她当更好,换作一个千金小姐,她们二房未必能比现在过得更好,她真不知道娘和妹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因为褚芊要进去送信,所以时春分便没再去找姜雅的麻烦,只是她们一行人拦着褚芊闹了一场,很快就有好事者将消息传到了老太太和柳姨娘耳朵里,柳姨娘自然是匆匆派人过来接走了褚芊,老太太也趁机将时春分叫过去问话。 “听说你今天在姜雅门前遇见了芊儿?” 老太太素来有话直说,从不拐弯抹角。 时春分很快点了点头,坦言道:“我怕她被姜雅迷惑,所以特地拦下她问话。” 老太太直勾勾地看着她,追问道:“那你问出了什么?” 时春分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对老太太说真话,“是莹儿叫她给姜雅送信,并没什么特别的。” “嗯。”老太太微微点头,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想不到莹儿仍然死不悔改,真是叫我失望。” 时春分知道老太太是真心疼爱莹儿的,所以这失望并非作假,很快安慰道:“莹儿年纪还小,让柳姨娘慢慢教就好。” “不小了,再过几年都该说亲了。”老太太没好气道:“说起来,此事还得怪阿令,整个褚家他跟谁都不亲昵,却偏偏宠着这个妹妹,把她惯得无法无天,还处处为难你这个大嫂,简直是自作自受。”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老太太数落褚令,不禁笑出了声音,“莹儿她是老幺,长得又可爱,换谁谁不心疼呢?” 即便是她这个被算计了无数次的大嫂,每次看见褚莹那“纯真无邪”的面容,还是不忍过分苛责,或许就是因为如此,才纵得褚莹说一不二。 老太太没想到她到了这个时候还在为褚莹说话,顿时有些好笑,“你也是的,身为家中主母,总该硬气一些,不然谁都能骑到你的头上,岂不白白给自己找麻烦?” 时春分收敛了笑容,认真地点了点头,“春分谨记祖母教诲。” 老太太叹了口气,“你别每次都是光说不做,像这次撞上芊儿送信,是一个很好的立威机会,但凡你把芊儿送到她娘那里,以后便没人敢再为难你了。” 第167章 揽月楼为谁所建 时春分没想到老太太会这么说,一时有些犹豫,“可这样不是连累了芊儿吗?” “这怎么能算连累呢?”老太太没好气道:“送是她自己要送的,发生了什么后果也该由她自己承担,况且她一次次地帮莹儿办事,难道不该受到惩罚吗?” “这倒也是。”时春分愣愣地点了点头,“春分受教了。” 见她明显不算认同,老太太叹了口气,“你别以为一味地包容她们就是做了善事,你的每一次纵容都会给她们再犯的勇气,到时候惹出的麻烦会牵连更多无辜的人,这难道就是你想看见的吗?” 时春分浑身一震,立刻起身跪了下去,“孙媳明白了。” 老太太捏了捏眉心,淡淡道:“可还有什么要问的?没有的话,就退下。” 时春分犹豫了一下,主动道:“莹儿真的被柳姨娘给软禁了吗?她打算关她到什么时候?” 见她还知道关心自己的敌人,老太太总算有点欣慰,“不止是软禁,这次她娘下定决心要掰回她的性子,所以专门请了先生单独教她,打算一直就这样教到她及笄嫁人为止,让她再也没有机会惹是生非。” “教到及笄嫁人?”饶是早有心理准备,可时春分还是震了一下,柳姨娘真的舍得对褚莹如此狠心吗? 老太太笑了起来,“你以为这就叫心狠了吗?以莹儿做出的那些事,若是落到阿令手里,将她逐出家门都有可能,她娘这么做,无非是为了保护她罢了。” 听到这个,时春分又是一震,逐出家门,不会,那可是褚令以往最疼爱的妹妹。 见她沉默起来,老太太也没了再说的心思,她挥了挥手,示意时春分退下。 时春分回到自己的院子,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褚令真的会为了她而将褚莹逐出家门吗? 她在褚令眼里,真的有这么重要? 见她如此出神,红杏凑了过来,小声提醒道:“大爷回来了,正在书房看书。” 时春分回过神来,微微点了点头,原本要回自己屋子的脚步,生生地转向了褚令的书房。 她自认脚步算轻,可一进书房,褚令就抬起了头,“从祖母那儿回来了?” “嗯。”时春分微微点头,尽量自然地走到他的身边,帮他锤起了肩膀,“今天你一大早去哪儿了,怎么这么快回来?” 褚令轻扯唇角,转过身子捏住她的下巴,“想查我行程?” 上次被他把下巴捏痛的阴影还在,时春分不自觉地拍开了他的手,“随口问问而已,你不说就算了。” 随口问问? 褚令眯起了双眼,但还是开口回答道:“我们褚家有货船即将出海,我一大早就码头点货了。” “哦?”时春分有些意外,这才想起余阿豹的事情还没有着落,立刻追问道:“阿豹那边……你还让他去吗?” 褚令挑了挑眉,直言道:“不让他去的好像只有他爹娘,你应该问清楚你大姑和姑父再来问我。” “哦。”时春分闷闷地应了一声,心情有些沮丧,“我知道二表哥很想出去,但大姑和姑父说得也没错,出海始终风险太大,万一有什么意外,岂不成了我害了他,到时候我如何面对他们?” 见她担心的只是这个,褚令抓住她一只手掌,漫不经心地把玩起她的手指来,“你若两边都想兼顾,也不是没有办法,只要别让我们褚家出面,让他上漕帮的船就行了。” 时春分一愣,随即眼睛亮了起来,“对啊,只要是通过漕帮的船出海,那我就不会面对不了大姑了!” 但很快地,她又颓了下来,“可就算是漕帮的船,也一样会有风险啊。” 她跟大姑和姑父一样,都不想让余阿豹出事。 见她前怕狼后怕虎的,褚令好笑极了,“又想赚钱,又想见世面,还想完全没有风险,这怎么可能?” 时春分撇了撇嘴,她也知道这世上种种大多看命,有的人出海了一辈子什么事都没有,有的人第一次出海就死无全尸,她不敢赌这万分之一的机会,因为怕自己会歉疚一辈子。 见她忧心忡忡,褚令眯起了双眼,“别说你二表哥了,不如说说祖母今天为什么叫你过去?” 提到这个,时春分又心虚起来,她把自己的手掌抽出,下意识地离褚令远了一些,以免他迁怒自己,“你解除禁闭之后,还没有见过莹儿,你不觉得奇怪吗?” 褚令挑了挑眉,淡漠道:“这有什么奇怪的?褚家有这么多人,除了你和祖母以外,没有谁是我必须要见的。” 听见他近乎冷漠的话语,时春分愣了愣,不解道:“那你父亲和两个妹妹呢?他们可是你的亲人。” 褚令站起身子,再次靠近了她,“亲人是会长大的,他们显然不需要我整天盯着。” 这句话似是在说褚严他们,又像是在说余阿豹的问题,时春分愣了很久,才反应过来,“可莹儿不是你最疼的妹妹吗?” 褚令有些好笑,“我总共就两个妹妹,哪有最不最疼的?” 只要是他的妹妹,他都会尽到兄长的责任,旁人看起来觉得他更偏爱褚莹,无非是因为褚莹会争会抢,所以看上去就是他比较关注她多一些,事实上过去那些年他为褚芊所做的也并不算少。 “那揽月楼呢?”时春分追问道:“都说你是为了莹儿所建,这总不是假的?” 褚令笑着摇头,“揽月楼之所以叫揽月楼,其实是为了收揽‘林中月’而已,至于外界所流传的为莹儿摘星揽月的说辞,不过是她自己编造出来,而我懒得拂她面子而已。” 况且,有褚莹做挡箭牌,便不会有人关注到林中月,他才是他真正愿意一掷千金留住的人。 时春分没想到真相会是这个,一时有些哑然,“林先生到底有什么本事,要你特地建造一座揽月楼来留住他?” 褚令淡淡一笑,“此事说来话长,日后有机会的话,我再详细说给你听。” 第168章 你的眼神告诉我你很介意 他不愿说,时春分自然也不会追问,于是又回到了最初的话题,“你不好奇莹儿这段时间在忙什么吗?还是你根本就已经知道她的现状?” 见她对褚莹如此关心,褚令叹了口气,“柳姨娘将她软禁起来,不就是做给你我看的吗?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虽然早就料到了会是这个结果,但亲耳听到他说出口,时春分还是怔了一下,“那你知道柳姨娘打算把她关到及笄嫁人为止吗?” 褚令挑了挑眉,“有何不可?” 他越是云淡风轻,时春分就越觉得迷茫,或许是因为她从小就离开了亲人,所以把亲情看得无比重要,而褚令从来不缺亲人的疼爱,反倒显得淡薄。 见她抿紧了双唇没有说话,褚令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或许你会觉得我太绝情了,可我若是对她好,就是对你不好,两个只能牺牲一个,我自然得保护自己的妻子。” 他把“妻子”二字说得那么理所当然,听得时春分的心扑通扑通狂跳,望向他的目光也柔和起来。 “更何况……”褚令补充道:“就她目前所做的那些事来看,她也并不无辜。” 敢冤枉他的妻子和外人通奸,他没收拾她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见褚令的目光倏地一下变得狠厉起来,时春分有些心虚地缩了缩脖子,“你是不是特别介意我和二表哥的事情?” 褚令眸子一转,冷冰冰地望向她,直到盯得她毛骨悚然,才冷冷道:“子虚乌有的事情,有什么好介意的?” 说是这么说,可时春分看着他的目光,还是浑身不自在,“但你的眼神告诉我,你很介意。” 褚令轻挑眉毛,目光缓和了许多,“我介意的是,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并没有陪着你。” 时春分浑身一震,鼻子莫名地有些酸涩,其实在她被人冤枉的时候,她第一个想到的也是褚令,想着如果他在场的话,一定不会让自己受这种委屈,可也正因为对他如此依赖,所以他解禁之后所表现出来的种种,才更让她觉得难以接受。 当你习惯了一个人对自己好,有一天他突然疏远了你,那种感觉才更令人痛彻心扉。 大概是被他所触动了,时春分鼓起勇气抱住了他,“大爷,你永远都会对我这么好,是不是?” 她已经不敢奢求这辈子只有她一个女人了,她只想留住他的这份温柔,仅此而已。 褚令笑了起来,将她拥进怀里,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都已经娶了你,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时春分的眼泪无声地落了下来,光是一个姜雅,她就已经无法安心了。 大概是察觉到了她的情绪不佳,褚令下午到晚上一直都留在家中陪她,并照例与她温存了一夜。 连续两晚缠绵,二人的感情自然是突飞猛进,也没之前那么生分了,起码褚令再碰她的时候,时春分的身体不会突然变得僵硬,这让褚令欣慰了许多。 因为前日邀请了翁振海和翁小环去揽月楼游玩,所以今日那二人决定回请他们,只不过说是回请他们两个,却是让人把帖子送到了褚润那里,这下褚润想不跟他们一起去都不行了。 大概是知道褚令不待见他,所以褚润下意识地站到时春分面前,朝她笑了笑,“小环在帖子上说,今日回请我们游河,大堂嫂可觉得期待?” “游河而已,有什么期不期待的?”褚令伸手揽住时春分的肩膀,肉眼可见地充满了敌意,“你不会以为你大堂嫂没游过河?” 时春分心中汗颜,她还真的没有游过,但一来她不会拂褚令的面子,二来因为余阿兔的挑唆,她总觉得褚润是个负心汉,所以对他的态度也没之前那么友好了,“翁大小姐想招待的主要是你,我们有什么好期待的?” 褚润怔了怔,勉强扯了扯唇角。 褚令这样的态度他是料到了的,可时春分如此待他,他却百思不得其解。 到底是两口子,同一鼻孔出气也是正常的,他只能在心里自我安慰道。 三人上了同一马车,出发前往翁小环指定的地点,不知道是不是有褚润在的缘故,褚令的手几乎在长在了时春分身上,时不时地帮她理下头发,整下衣领,再递点水果给她解渴,那体贴入微的程度,看得褚润眼珠子都要掉了。 时春分虽然不太习惯褚令这般张扬,但也不会当着褚润的面拒绝他的好意、 毕竟在她看来,褚令这么做只是为了让二房知道,他有多重视她这个大少奶奶,这样他们就不敢再打她的主意了。 虽然她完全猜错了他的想法,但他们的目标却是一致对外的,反倒有了不错的效果,至少确确实实地让褚润郁闷了很久,觉得自己是不是还对翁小环不够好。 三人抵达了码头,翁振海和翁小环已经在那儿等着了,大概是要粘着褚润,怕没有人招待褚令夫妇,翁小环还特地把两个妹妹带了过来,让她们好好地陪陪他们。 一行人上了游船,漕帮作为垄断整个昭国水域的老大,用来游河的船果然也是豪华至极,光是船舱就有三层,船上的客人若是累了或晕船,随时可进舱中休息,而负责开船的船夫更是大有讲究,把船开的如履平地,一点晃荡都没有,若不是河面上有微风轻轻拂过,褚令和时春分都不觉得自己身在船中。 “怎么样,咱们漕帮的船不错?”翁振海像是献宝一样,脸上写满了得意,“这可是我们翁家专用的船,特地拿出来招呼你们,以后可别说我不讲义气了。” “的确不错。”饶是褚令见多识广,也对这艘船赞不绝口,“听说你们打造的龙舟也很华丽,可惜当时我有事在身,不能来现场亲眼见证。” “这有什么关系?”翁振海大手一挥,承诺道:“褚兄想看的话,随时可以来我们漕帮,到时候就算想亲手去划,我们漕帮也无任欢迎。” 第169章 你好像特别关心你大堂嫂? “那我就先谢过翁兄了。”褚令淡淡笑道。 他的确想多来漕帮转转,说不定能发现翁小环出事的原因,到时候能救她一命也不一定。 他们两个男的聊得高兴,翁小娴和翁小圆同样围着时春分问长问短,“大姐说揽月楼的十八层上面没有屋顶,到底是不是真的?” “她还说上面有一座高台,真的没有骗我们吗?” 到底还是小女孩的年纪,都对揽月摘星这种事情羡慕不已,时春分只能笑着点头,替翁小环作证道:“的确如此,那日翁大小姐亲自上去看了,并未作假。” “真的吗?”翁小圆一脸羡慕,忍不住伸手扯了扯时春分的袖子,“那褚夫人你能不能带我们也上去看看,我保证不会在上面捣乱。” 翁小娴年纪较长,性格比较稳重,什么话都没说,却也眼巴巴地看着她。 被两个小姑娘这样盯着,时春分的心瞬间就化了,她看了褚令一眼,见他微微点头,便笑着道:“当然可以,等哪日天气好适合看星星,我一定带你们上去。” “耶!”见她这么好说话,两个小姑娘立刻欢呼起来。 虽然之前她们也曾倾慕过褚令,但大多都是受翁小环的影响,如今翁小环转移了目标,她们也没了那么多执念,自然看时春分哪哪都顺眼,“褚夫人你真是个大好人,不像莹儿每次我们求她,她都不肯带我们上去。”翁小圆忍不住吐槽道。 时春分哑然失笑,那揽月楼根本不是为褚莹所建,她当然没有随便带人上去的资格,所以才故意在翁家姐妹面前摆脸! 想不到反而让这揽月楼成了柳州各个大家小姐心中的执念,大家都以登上揽月楼第十八层为荣,难怪褚令懒得澄清。 见她们聊得不错,翁小环站在远处撇了撇嘴,对着身旁的褚润道:“你家这位大堂嫂还真有点本事,这么快就搞定了我两个妹妹。” 褚润跟她待了这么久,自然知道她对时春分的敌意从何而来,不禁冷冷道:“她将来也会成为你的大堂嫂,你说话还是客气点好。” 见他也护着时春分,翁小环气得跺了跺脚,“难道我说错了吗?她区区一个童养媳,必然是用了什么龌龊的手段,才能爬上你大堂兄的床,你不为你大堂兄可惜也就算了,还处处维护那个女人,难道你跟其他人一样,真的把她当成了名正言顺的大少奶奶?” “为他可惜?”褚润冷笑一声,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他还不知道有多羡慕他呢! 这个念头稍纵即逝,以至于他整个人愣在了原地,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脑子里竟有了如此龌龊的想法? 时春分是那样单纯的一个人,还是他的大堂嫂,他怎么能有这种心思? 大概是女人在这方面都是敏锐的,翁小环见他神情不对,脸色也沉了下来,“你好像特别关心你这个大堂嫂?” 褚润回过神来,伸手将翁小环揽进怀里,好笑道:“瞎说什么呢?这不是你突然问到,我才说了几句吗?” 翁小环半信半疑地看着他,“可之前她来翁家找我们帮忙,是你陪她过来的?” “那是祖母的吩咐。”褚润直言道:“你也说了大堂嫂是童养媳出身,所以让谁陪她过来都不合适,只有我这个庶子不在乎这些。” 他故意提到自己的“庶子”身份,果然惹得翁小环心疼起来,不知所措道:“你……你别这么说,庶子怎么了,庶子将来也是我漕帮的大姑爷,难道他们还敢瞧不起你不成?” 她素来都护着褚润,这一点让他十分满意,他的手滑了下去,轻轻捏着翁小环的腰肢,安抚道:“有你护着我,他们自然是不敢的,堂堂翁家大小姐,我以后就要靠你罩着了。” 这话逗得翁小环十分开心,很快就将时春分的事情忘到了九霄云外,她顺势靠进了褚润的怀里,撒娇道:“什么罩不罩着的,你是我的夫郎,天塌下来都该由你挡着,我只会做你背后的女人罢了。” 翁振海正和褚令聊得高兴,一回头瞥见他们两个都快熔在一起了,瞬间火冒三丈,冲上去分开了他们,“你俩还没成亲,都给我收敛一点。” 翁小环才刚刚掉进了蜜罐子里,骤然被翁振海拉出来,顿时一脸不悦,“这是咱们自家的船,又不会有人看到!” “谁说没有人?”翁振海气得撸起了袖子,“你大哥我不是人啊?还有你两个妹妹,还有褚兄他们,两个没成亲的人就腻在一起,像个什么样子?” 翁小娴和翁小圆站在一旁偷笑,时春分也有些无奈地回到了褚令的身边,顺势挽住了他的胳膊。 褚令被她自然的动作逗得弯了弯唇,望向褚润的目光也充满了兴味,刚才的事情他可看得清清楚楚,就目前而言,褚润的确对翁小环是上心的,只要翁小环不死,他的心意就不会有任何改变,而他也不用日夜担心自己的妻子会被旁人撬走了。 翁小环被翁振海训得说不出话来,尤其是当着褚令夫妇俩的面,更让她面目无光,索性把脚一跺,气得进了船舱。 褚润下意识地想跟上去哄她,却被翁振海伸手拦住,“船舱那么隐蔽的地方,你就别进去了,万一你衣冠禽兽对我妹妹做出什么事来,她岂不是吃了大亏?” 褚润有些好笑,“小环是我未来的妻房,我怎么可能会伤害她?” “你也说了是未来的,不是现在的。”翁振海坚持道:“她可是个黄花闺女,万一没成亲前就被你占了便宜,以后还怎么见人?况且……”他上下打量了褚润几眼,戏谑道:“你若真的忍不住的话,就早点将她娶进门,这样我这个做大哥的也管不了你了,到时候你想怎样都行。” 褚润被他露骨的话逗得哭笑不得,只得打消了进去哄人的念头,“翁兄说的是,在下受教了。” 第170章 她才是被夺的那个爱 因为翁振海的阻挠,褚润有些不敢再紧挨着翁小环了,只得下意识地向褚令和时春分这边靠近,但没走两步,就触到了褚令想刀人般的目光,他的脚步瞬间停了下来,颇为尴尬地停在了原地。 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褚令对他的敌意从何而来,竟然是真的为了时春分。 枉他还一直觉得褚令针对他,没想到人家早就看穿了他内心的龌龊,并一直在严加防范,他瞬间就觉得有点无地自容了。 见他还算识趣,没有硬要跑过来碍眼,褚令哼了一声,伸手将时春分搂紧,“咱们也进船舱避避风。” 吹了半天河风,时春分的确有些凉了,立刻点头答应,“好。” 二人一起进了船舱,翁小环见进来的是他们两个,不禁一脸失望,“怎么是你们?” 褚令挑了挑眉,“不然你希望是谁?阿润吗?” 翁小环撇了撇嘴,难道她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 见她的确心情不佳,时春分主动开口安慰,“四爷他本来想跟进来哄你的,是你大哥不让,所以他才没有进来。” 翁小环气得拍起了桌子,“大哥他还真是多管闲事!” 褚令却不这么认为,“你大哥也是为了你好,天底下哪有哥哥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妹妹被占便宜的?他阻挠阿润靠近你,也只是想保护你而已。” 他很少会主动跟翁小环说这么多话,以至于翁小环盯着他俊逸的面容,耳根不自觉地红了起来,“嗯,我知道了。” 见平时在旁人面前张牙舞爪的漕帮大小姐在褚令面前却乖得像猫儿一样,时春分的眸子黯了黯,忍不住在心里想到,他不会是特地进船舱来安慰翁小环的? 二人在翁小环对面坐下,翁小环正面对着褚令,整个人的脸更红了,瞬间把褚润忘到了脑后,“你知不知道,我从未想过能面对面地跟你……们一起坐在船舱里游河……” 因为有时春分在,她的话说到一半收敛了起来,可饶是如此,面前的两个人还是听出了她对褚令仍未死心。 褚令倒是没什么反应,只不过时春分的眸子黯了下来,之前褚令在茶会上那样羞辱她,可她还是没死心吗? “等你嫁进我们褚家,以后这样的机会多得是。”褚令淡淡道。 翁小环点了点头,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虽然褚令没有回应她的心意,可她已经心满意足了,她现在是定了亲的人,也不可能真的与褚令发生什么,只不过他是她年少时到现在一直倾慕的人,她总是忍不住希望自己能多靠近他一些,但已然没了非分之想。 时春分却不这么觉得,毕竟在她看来,女子对男子主动已然是连脸面都不顾了,所以她一定还对褚令心存幻想。 褚令有多讨厌褚润她是知道的,倘若为了破坏褚润和漕帮的这门亲事,阻止二房跟漕帮结亲,那他对翁小环的态度转变看起来就合理多了。 时春分一边想着一边忍不住转过头望向褚令,恰好他也回过头看向她,二人四目相对,褚令朝她笑了笑,伸手握住她的手掌,“冷不冷,要不要喝点热茶?” 掌心被他的大手包裹着,时春分的心瞬间就安定了下来。 她在胡思乱想什么呢?! 褚令再讨厌褚润都好,对方也始终是他的堂弟,他又怎么会夺人所爱这么无耻呢? 她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才是被夺的那个“爱”,而褚令早就已经这么做了。 “也好。”时春分笑着点头,其实是想支开褚令,不想让他和翁小环太亲近。 褚令笑了笑,立刻去找工具沏茶了,一时间便只剩下她和翁小环坐在一起。 都是女人,翁小环自然看出了她的心思,不由冷笑道:“你可真有本事,个个男人都被你使唤的团团转,你可是有夫君的人,不觉得自己这样很无耻吗?” 时春分一脸莫名,“个个男人?” 她什么时候还有第二个男人了? 但看翁小环的态度,她也不难想到对方指的是她在意的人,不由皱起了眉头,“你是说阿润?” 翁小环立刻就怒了起来,“阿润阿润,你叫的倒是亲密,刚才在大爷面前,你不是还叫他四爷吗?!” 时春分哑然失笑,没想到她真的会吃这劳什子的醋,别说她不可能会有其他男人,就算真的有,那个人也绝不可能会是褚润,想到他对余阿兔所做的事,她的心里简直像吃了苍蝇一样,又怎么会对他有意思呢? “小环,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时春分和颜悦色地解释道:“阿润是大爷的堂弟,也就是我的堂弟,在我心里一直都把他当作弟弟看待,从未有过非分之想。” “你说得当然好听。”翁小环才不相信,“大爷不在的那段时间,你整天叫他鞍前马后,陪你进出我们漕帮,若是对他没意思的话,这种下人干的活,你叫他陪着做什么?” “那你可真的误会了。”时春分无奈道:“让他陪我去漕帮是祖母的意思,连我也无权拒绝。” 这一点倒是跟褚润的回答一样,翁小环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但还是对时春分充满了敌意,“是这样就最好了。”她冷脸道:“别怪我警告你,你已经有大爷那样完美的夫郎了,最好离我们家阿润远点,他为人单纯善良,却也不是你能随意拿捏的。” 见她如此紧张褚润,时春分想到他跟余阿兔之间的事,莫名地有些心虚。 如果让翁小环知道了余阿兔主动勾引褚润,以她对褚润的紧张程度,还不知道会怎么收拾余阿兔呢! 她可绝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你放心。”时春分淡淡道:“四爷是二房的人,我自然是拿捏不了的,只不过你这么紧张自己的未婚夫婿,那应该多把时间放在盯着他上面,而不是想方设法地挤走他身边的女人。” “你这话什么意思?”翁小环也不是笨蛋,自然听出了时春分的弦外之音,“你想说四爷他自己不老实?” 第171章 天才和蠢材 时春分的眸子深了深,淡淡道:“没有,你想多了。” 翁小环半信半疑地看着她,她自然是不会怀疑褚润的人品的,可时春分刚才那几句话,怎么想都像是话里有话,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分辨了。 二人说话间,褚令已经带着茶具回来,顺便将翁振海等人一起叫进了船舱,让所有人可以聚在一起喝杯热茶。 漕帮都是武夫,平时游河取暖都是煮酒,第一次在船上煮茶,只翻出了几包从时春分那儿买的九苦丁出来,见自己经营的茶叶就这样被随意地丢在角落,并且原封不动,时春分的表情瞬间有些尴尬。 “看来翁大少爷似乎不怎么喝得惯这茶叶?”她询问道。 翁振海摸了摸鼻子,表情也有些心虚,“不是你这茶叶的问题,而是我平时喝惯了酒,很少喝茶。” “是啊。”翁小娴帮腔道:“大哥他粗人一个,一点也不懂得欣赏,但你这茶叶他已经分了很多给我们漕帮的帮众了,我和小圆也拿了一包,的确挺……好喝的。” “苦”在她嘴边生生拐了个弯,变成了“好喝”二字。 虽然有些勉强,但时春分还是很感激他们的支持,“不管怎么样,漕帮如此照顾我们的生意,我应该跟你们说声谢谢才对。” “不用客气。”翁振海大手一挥,“你那天已经谢过了,况且又不是没给我们茶叶,就当是发给帮众的福利了。” “话虽如此,该谢还是得谢的。”时春分认真道:“以后凡是你们漕帮的帮众去九苦茶庄买茶叶,只要拿出漕帮令牌,一律打八折给你们,还请几位在帮众里多宣传宣传。” “一定一定!”翁振海高兴起来。 褚令却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既还了人情,又宣传了茶叶,她已经越来越有老板的样子了。 茶很快就煮好了,每人都分了一杯,上次在茶庄翁小环嫌一苦丁太苦全都吐了出来,这次却捧着褚令亲手沏的三苦丁喝得津津有味,即便被时春分的目光盯着,她也没有要放下茶杯的意思。 褚令并不知道那日在茶庄所发生的事,还主动向翁小环问道:“对这苦味还习惯吗?” 翁小环忙不迭地点头,“习惯习惯,喝多了就不觉得苦了。” 她如此明显的态度看得时春分摇了摇头,下意识地瞥了褚润一眼,也不知他的未婚妻这样,他会不会心生隔阂。 但褚润却像没看见似地,自顾自地吹着自己杯中的茶叶,事实上对他而言,就算看见了又如何,他需要的只是漕帮女婿的身份,并不是翁小环的心,况且她粘他粘的太紧,只会耽误他平时读书做事,他倒是宁愿对方把心分给别人一点,也好过整天都盯着他。 见他没有反应,时春分不由撇了撇嘴,难怪这家伙还有心思跟余阿兔偷情,想来也不怎么把翁小环放在心上。 想到这一点,她又替余阿兔和翁小环不平起来,一颗心系在这样一个男人身上,简直是痴心错付! 看不下去翁小环态度的人何止是她,翁振海见翁小环在褚润面前表现得如此明显,整个人简直是坐立不安,虽然他才刚刚阻止了褚润占翁小环便宜,但心里还是很满意这个妹夫的,倘若因为翁小环对褚令太好而导致他们的婚事有变,那才真的是得不偿失,所以他轻咳一声,迅速开口转移了话题,“秋闱将至,阿润的书读得怎么样了?” 翁小环的注意力这才从褚令身上移了回来,毕竟褚润的能否中举,可关系到他们何时成亲。 褚润淡淡一笑,“志在必得。” 他素来不是一个会吹嘘自己的人,所以一旦这么说了,就是确实很有把握,翁家兄妹的心才彻底放了下来。 “好好考。”翁振海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等着名正言顺地叫你妹夫。” “一定。”褚润笑了笑,目光落到翁小环身上,见她也满脸喜悦地盯着自己,心里却一阵烦闷。 就算真的让他考到举人又如何,他在武术方面注定没有天赋,所以这辈子都不可能跟褚令一样成为文武举人。 而明年春闱之后,褚令甚至会成为文武状元,他再努力都好,始终追不上褚令的脚步。 见话题移到了仕途上面,时春分自然想到了褚令也是快考试的人,立刻低声向他问道:“还有半年的时间,你来得及念书吗?” 褚令笑了笑,顺势在桌子下面捏了捏她的掌心,“我不需要念书,照样能一举夺魁。” 十分狂妄的话语,可时春分的心还是被瞬间击中,“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褚令淡淡一笑,其实所有人都不知道,除了他真的是天才以外,在他的梦境之中,早已梦到了明年春闱的试题,就算想不夺魁也难。 当然,以他的资质,就算没有那些梦境,也照样会成为文武状元,只不过他便不会如此笃定罢了。 他们二人说话的声音虽小,可周围的人还是听见了,翁振海一脸羡慕地看着他,“褚兄,我的脑子要是有你一半灵光就好了。” 跟褚令这样的天才相反,翁振海是属于死记硬背一晚上,第二天还是能忘得干干净净的蠢材,所以只能弃文从武,勉强有一技之长。 当然,他的武术在褚令面前也是不够看的,最多只能唬唬那些忌惮漕帮威名的人。 褚令笑着替他找补,“你堂堂漕帮大少爷,就算读了书也不会去考状元,要那么灵光的脑子干什么?” “这倒也是。”翁振海挠了挠头,嘿嘿地笑了起来。 翁家三姐妹也笑成一团,她们倒是很乐意看自己的大哥出糗。 褚润看着翁振海无忧无虑的样子,心里羡慕极了,他多么想像翁振海这样,即便什么都不会,也没人敢踩在他的头上,只要顶着漕帮大少爷的名字,就算是个蠢材,也照样有一堆人捧着。 而他……虽然生在褚家,却偏偏是个庶子,如果做得不好,只会泯然众人矣,根本不会有今天的一切。 他有多嫉妒褚令,就有多羡慕翁振海。 前者令他感到艰难,后者让他感到不公。 第172章 请母亲留下 游河游了一天,直到晚上众人才返回码头,一下船就看见狼毫在那里满脸焦急地等待着他们,时春分和褚令对视一眼,二人都意识到褚家可能发生了什么事。 果然,狼毫一看见他们就赶紧迎了上来,“大少爷,大少奶奶,二爷和夫人回来了,夫人要搬离褚家,老爷让你们赶紧回去!” “什么?!”时春分一脸震惊。 搬离褚家? 难道县主要和离? 褚令倒是一脸平静,在华亭的时候他已经知道了他娘的心思,跟褚严闹翻是早晚的事情,倘若褚严早点去华亭求他娘回来,或许一切还有得救,但他宁愿龟缩在褚家陪柳姨娘,也没有主动迈出这一步,别说他娘忍不下去,就连他这个做儿子也没办法站在他这一边。 “他自找的。”褚令漠然道。 见他没什么反应,时春分心里松了口气,她还怕他会难过呢! 毕竟天下儿女,有谁会希望自己的爹娘闹翻的? “咱们赶紧回去。”时春分轻声道:“免得事情闹大了不太好。” 褚令微微点头,他虽然不会阻止他娘离开,却也不想事情闹得太难看了,如果能和平解决,将来一家人见面也不会那么尴尬。 见他们急着回去,翁振海立刻道:“那我就不留你们了,下次褚兄想来我们漕帮看龙舟,在下随时欢迎。” 见他还记着龙舟的事情,褚令向他拱了拱手,“一定。” 二人上了马车,褚润也紧随其后,大房的事情虽然跟他没什么关系,但他也不好一个人赖在翁小环身边,毕竟看翁振海的态度,也不希望他们婚前过多接触,而他自己也希望回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众人一路无言,很快就回到了褚家,万幸的是,此时华亭县主还没有离开,正和褚严一起跪在老太太面前挨训。 “你们两个都多大的人了,还在小辈面前闹这种笑话,不觉得自己很无聊吗?” 大概是忌惮华亭县主的身份,二房和三房的人罕见地没来看热闹,柳姨娘更是不敢露面,只有褚休站在华亭县主身后,肉眼可见地严肃。 褚令和时春分一起进来,看见这样的场景,只得向老太太福了一礼,然后老老实实地站到一边,等着他们继续。 大概是看见时春分进来有些拉不下脸了,华亭县主倏地一下抬起了头,“身为母亲,我不能左右自己儿子的亲事;身为妻子,我要与别人分享一个丈夫;身为儿媳,我也不能让您满意。既然如此,我自愿退出离开褚家,希望您老人家能够批准。” 见她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老太太的眸子眯了眯,半晌没有说话。 屋内陷入死一般地寂静,褚严似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总算结结巴巴地开口,“青青,你别这样,事情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孩子都已经长大了,你又何苦紧抓着不放呢?” 明明受委屈的人是她,可在褚严嘴里,似乎她才是无理取闹的那个人。 华亭县主轻扯红唇,笑得十分讥诮,“正因为孩子们都大了,所以我才可以尽情地去追求我想要的世界,而不是待在你们褚家的宅子,做一个深闺怨妇。” 最后四个字显然说得重了些,听得老太太皱了皱眉,“青青,褚家的确有对不住你的地方,可这些年来,严儿对你无条件地支持,难道你全忘了吗?阿令的婚事在外人眼里看起来不够般配,可日子不还是他们小两口自己过的,如今他们如胶似漆,你非要闹这么一出,你让他们该怎么想,又该如何面对彼此?” 见老太太提到了他们,时春分立刻上前几步,跪在了华亭县主的面前,红着眼睛道:“一切都是我不好,母亲您留下来,我会努力成为您想要的儿媳妇的。” 听到她最后一句,华亭县主明显有所触动,但仍然梗着脖子,没有说话。 见此状况,褚令也走了上前,一手一个将她们两个女人扶了起来,“好了好了,山长水远从华亭回来,母亲您不累吗?”他看着华亭县主,定定道:“既是父亲惹了您生气,那您就狠狠罚他,何必自己出走,让孩儿担心呢?” “是啊。”褚休附和道:“母亲您在华亭那么久,父亲竟然不来接你,实在是不可饶恕。依我看,就罚他在祠堂跪一晚上,您看如何?” 老太太虽然不忍处置自己的儿子,但也知道事情闹大这个地步,也只能靠罚他来息事宁人了,所以叹了口气,赞成道:“就这么决定,让严儿在祠堂跪上一夜诚心悔改,青青,你看如何?” 这么多人一起给她台阶,华亭县主知道自己再不答应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她看着两个儿子祈求的面容,心肠终于软了下来,就当是为了两个儿子,她先暂时留在这里,等他们考完科举陆续上任,她这个做娘的也就可以彻底放心了。 这样想着,她便微微点头,冷脸道:“随便。” 这话便是妥协,众人同时松了口气,褚严苦着张脸跪在地上,没好气地瞪了两个儿子一眼,都说男孩子亲父亲,他怎么一点也没感觉到呢? 褚严被押去祠堂,褚令夫妻俩和褚休一起送华亭县主回房。 在回去的路上,褚令主动问道:“你们今年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以华亭县主的性子,应该是不可能主动回来的,唯一的解释就是褚休要回来,所以她才跟着回来了。 果然,褚休回答道:“因为我想参加今年的秋闱便提前回来了,娘是为了陪我,所以一起回来了。” 褚令微微点头,继续问道:“你不是还想读书考文举人吗?提前这么多可有把握?” 褚休苦笑起来,“我读书的资质一般,就算读到最后,也未必能像你一样同时拿下文武举人。既然如此,还不如早点先拿到武举人,一心一意地走武将的路子,也免得蹉跎了三年,最后什么都得不到。” 第173章 老爷与狗不得入内 话虽如此,可褚令总觉得褚休的言语另有深意,到底是觉得自己资质一般,还是存心想赶上明年的春闱,与他这个做哥哥的一争长短,恐怕只有褚休自己心里清楚。 褚令不怕自己在考试上输给褚休,只怕赢了他之后会影响他们的兄弟情谊,毕竟褚休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暗暗地跟他较上劲了。 见他们兄弟间的气氛有些微妙,华亭县主适时地开口道:“其实阿休这么想也没错,毕竟三年时间不是谁都蹉跎得起的,若他将来读书真有把握,三年后再去考文举人便是,没必要一等就等这么久。况且他已经是纳了妾的人了,也该回柳州说亲了,男人建功立业重要,成家立室也同样重要。” 见华亭县主护着他,褚令的眸子眯了眯,什么都没有说。 倒是时春分忍不住开口,“这次霁雪也跟你们一起回来了吗?” 褚休看向她,笑着点头,“是啊,她长途跋涉有些累了,我便先让她去房间安顿下来了,回头你们两个可以好好叙叙旧了。” “哦,呵呵……”时春分尴尬地笑笑,她跟王霁雪才没什么旧好叙,只怕她跟姜雅的共同语言反而更多。 她这么一来,姜雅算是又找到了同盟,只怕她和褚令身边从此又多事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心思,褚令伸手牵住了她,淡淡道:“你嫂子忙着打理茶庄,恐怕没工夫招待你的小妾。” 提到九苦茶庄,华亭县主才打起了精神,“对了,还没来得及问你们,茶庄的生意怎么样了,九苦丁的销量如何?” 以目前来看,九苦丁的销量并不怎么样,所以时春分一时间不敢说话。 褚令知道她很为难,便开口道:“才开张没多久,销量能有多好,等将来在柳州打响了名堂,自然会上去的。” 这话便是销量不怎么样了,华亭县主的脸色垮了下来,半晌没有说话。 见她如此,褚休笑着道:“苦味本来就没多少人能接受,还是给大嫂一点时间。” “本宫又没有怪她的意思。”华亭县主撇了撇嘴。 只不过诸事不顺,让她的心情十分沮丧罢了。 将华亭县主送回房间,褚令夫妻又接着送褚休,大概是没了县主在身边,褚令的话语便开始直白起来,“你之前的功课不是一直都很好,怎么突然对自己的文试没了信心?” 褚休回过头看着他,皮笑肉不笑地开口,“大概是不想错过跟大哥你一较高下!”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时春分有些紧张地看着他们两个。 但很快地,褚休轻笑一声,找补道:“玩笑而已,之前在华亭,我已经是大哥的手下败将了,若非不想继续蹉跎,我也不会跑回来自取其辱。” 最后几个字他咬得很重,像是自嘲,更像是带着某种恨意。 褚令目光沉沉地看着他,素来清冷的面庞多了几分无奈,“我说过,我们两个永远都不会是对手。” 褚休却无视了他的话语,“我快到了,大哥大嫂先回去,不用送了。” 见他不愿接纳自己的善意,褚令的脸色沉了沉,面无表情地拂袖而去。 时春分站在原地,尴尬地找补道:“你大哥确实累了,你别放在心上。” 至于是身体累还是心累,恐怕褚休心里有数。 时春分没再说什么,迅速转身跟上了褚令的步伐,与褚休打了几次交道,她发现这个二弟的确是有几分古怪,这种古怪不像是在针对谁,倒像是他自己在跟自己较劲。 —— 褚严在祠堂跪了一夜,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双腿都在打颤,他在下人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返回了自己的院子,然后直奔华亭县主的房间,打算让她看看自己的惨状,这样她就会心软了。 没想到刚走到门口,就被华亭县主的手下拦了下来,“县主有令,老爷与狗不得入内。” 褚严:…… 他无言地看着面前两个铜像般的侍卫,颇为无奈地朝房间里喊道:“青青,让我进去,我有话想跟你说。” 华亭县主坐在屋内,鼻子哼了一声,脸上满是冷意,“你不用说了,还是去柳姨娘那儿,她看见你跪了一夜的德性,肯定比我心疼。” 见她阴阳怪气,褚严愈发无奈,“你这是何必呢?咱们都老夫老妻了,你还吃她的醋,你明明知道当年若不是那场意外,我根本就不会纳她。这些年来,除了你和她以外,我根本没看过其他女人,难道我对你的心意还不够坚定吗?” “呵!”华亭县主在屋内嗤笑出声,冷冷道:“那还真是委屈你了,一个妻子一个姨娘一个通房,心里还觉得远远不够,都怪本宫阻碍了你去看其他女人。既然如此,那你就尽管像阿顺那样,一个女人接一个女人地抬进府中,反正我已经对你死心了,不会再管你纳了多少女人。” 褚严一噎,半晌说不话来,索性面色一沉,发起了脾气,“你真的不开门是不是?那可别怪我回头不来找你!” 华亭县主用木签叉起桌上切好的梨子咬了一口,眉头微微一皱,“酸的。” 她放下梨子,漠然道:“你可千万别来找我,看见你我都觉得晦气。” 褚严气得跺了跺脚,原本酸涩的腿再次一软,险些跪了下去。 他看着紧闭的房门和窗户,咬牙道:“这可是你说的,那我真的走了!” 见屋内没有动静,他又伸长脖子,大吼一声,“我真的走了!” 屋内仍然没有动静,他沉着张脸,在下人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向柳姨娘的阁楼走去。 时春分坐在屋内,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华亭县主的神情,今天一大早她就来给华亭县主请安,没想到恰好撞到这一幕,此刻她想钻进地缝的心都有了,偏偏华亭县主还气定神闲地拨弄着她送来的水果。 “你怎么选的水果,怎么个个都是酸的?” 听见华亭县主的质问,时春分苦笑着扯了扯唇角。 酸的哪是水果,而是您老的心,可这话她却不敢说,只得讪笑着附和,“都是儿媳的错,下次我挑仔细点。” 第174章 真是耽误你了 褚严满怀怨气地走到柳姨娘的阁楼下面,要上去的时候却犹豫起来,如果他真的上了这道楼梯,只怕华亭县主再也不会原谅他了,他是想赌气,不是真的想跟华亭县主一刀两断,于是脚步生生止住,当场拐了个弯儿,“还是去秀秀那儿。” 秀秀是他的通房丫头,这些年一直住在他的屋子后面照顾他的饮食起居,他也曾想过要抬对方为姨娘,但随着停了避子汤后,秀秀的肚子里一直没有动静,他便不得不打消了这个念头,随着柳姨娘进门,他进秀秀屋子里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久而久之,大房好像已经逐渐遗忘了秀秀的存在。 褚严进门的时候,秀秀一脸惊喜,但更多地却是不知所措,毕竟华亭县主昨天回来的事情整个褚家都知道了,褚严现在过来找她,对她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但想虽是这么想,在褚严面前她还得摆出十分惊喜的模样,满脸热切地迎了上去,“老爷,你今天怎么来了?” 褚严一瘸一拐地进屋,顺势抓住她的胳膊示意她搀扶着自己,直到走到床边坐下,他才满脸怨气地开口,“别提了,昨天在祠堂跪了一夜,跪得我腿都麻了,阿令那个兔崽子一看见他娘回来,就把我这个做爹的抛到脑后,昨天竟然提议让我跪一晚上以示惩罚,他是不是忘了老子是因为谁的亲事才得罪他娘的?!” 他连珠炮似地说了一大串,虽然不算完整,秀秀却也猜到了大概,原来是在华亭县主那边受了气,又不敢去柳姨娘的房间,才跑来她这儿找安慰的。 秀秀顺势跪在了他的脚下,双手轻轻地给他捶腿,尽己所能地表现出一副温柔解语的模样来,“大爷他也是为了你和夫人好,想给你们一个台阶,老爷既然已经下了这个台阶,又何苦再为此事生气呢?” 褚严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若是真的下了,他自然不会生气,但问题就在于他白白跪了一夜,华亭县主还是不肯让他进房,他以后还得再花别的心思哄她,这让他怎能不觉得生气? 见他没有说话,秀秀也安静下来,温柔娴静地继续为他捶腿。 褚严眯着眼睛享受了一会儿,不知不觉中目光移到了她眼角的细纹上,不由叹了口气,“这些年来,我真是耽误你了。” 没给她名分,也没给她孩子,甚至连陪伴也没怎么给她。 女人最好的年华,就这样在他的后院里蹉跎了,而他除了些许的歉疚以外,竟然什么都做不到。 短短的一句话,秀秀的动作顿了下,眼眶瞬间红了起来。 还记得她被老太太送到褚严房里做通房时,她当时满心欢喜地以为自己这辈子怎样都不会过得太差,只要能为褚严诞下一儿半女,她这辈子便算是无忧无虑了,华亭县主进门的时候她还一阵窃喜,有堂堂公主做主母,褚严这辈子都不会再纳妾了,偌大的大房里便只有她和县主二人,她被抬为姨娘指日可待。 谁知道县主怀孕后,她的避子汤一停,肚子却不怎么争气,一直到县主怀上二胎,她的肚子里始终没有动静,后来柳姨娘进门,褚严来看她的次数日渐减少,久而久之,她的心也渐渐死了。 “是我自己不争气,没能为老爷诞下一儿半女,不能怪老爷。”秀秀低着头道。 见她连怨都不敢怨,褚严的眸子深了深,伸手将她扶起,“这样,咱们都一把年纪了,也算是老夫老妻了,你若有什么心愿便告诉我,看看我能不能帮你实现。” 他这话说得真诚,听得秀秀愣了一下,心也扑通扑通地狂跳起来。 她知道褚严来她房间的次数不多,这样的机会更是少之又少,倘若她不好好抓住,这辈子大概也只能如此了。 所以她几乎没有犹豫,便猛地跪在了褚严面前,哀求道:“老爷,趁我现在还有机会,求你赐我一个孩子!” 褚严被她的话语一吓,差点没闪到腰,“你疯了,都这把年纪了,还想这种事情?” 秀秀顿时有些委屈,“这些年我一直有看大夫调理身体,大夫说只要在五十岁之前怀孕,我便还有机会。” 褚严的嘴角抽了抽,虽然老蚌生珠的事情在柳州并不少见,可他已经两儿两女了,才不想一把年纪陪秀秀发疯,更何况大房现在四个孩子已经够乱了,再多一个他这个做爹的简直自讨苦吃。 见他一脸不情愿,秀秀的眼泪很快涌了出来,“身为一个女人,我这辈子只想有一个孩子而已,难道老爷觉得很过分吗?” “不过分是不过分……”褚严满脸为难,“可咱们都什么年纪了,现在生个孩子出来,你让他是叫我们爹娘还是祖父、祖母?” “叫什么都好。”秀秀坚决道:“我只想有自己的孩子,不管他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只要是老爷你跟我的结晶,我这辈子便死而无憾了。” 见她如此坚定,褚严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想到两个儿子不听他话,两个女儿又不够懂事,倘若这时候再来个弟弟或妹妹,说不定能让他们有危机感,大房现在紧张的局面也能缓解很多。 这样想着,他便咬了咬牙,答应道:“那好,既是你此生唯一的心愿,那我就尽管陪你试试,免得将来你百年归老之后,怨我蹉跎了你一生。” 听见这个,秀秀满脸欣喜地抬起了头,一把抱住了他的双腿,“老爷……” 褚严叹了口气,俯身将她扶起,与她一起坐到床上,缓缓拉上了帷帐…… 褚家没有秘密,褚严在秀秀房间要了水的事情很快便传了出来,华亭县主那边倒是还好,没什么反应,柳姨娘却气得把桌上的东西摔了一地。 “岂有此理,他宁愿去秀秀那个贱婢那里,也不来我这儿,他脑子是不是吃闭门羹撞傻了?!” 见她大发雷霆,褚芊坐在一旁把脸埋进书里,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第175章 你娘让你来的? 似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柳姨娘再次回过头时,脸上挂满了泪水,她猛地上前几步,一把将褚芊抱住,在她耳边失声痛哭起来,“芊儿,对不起,娘是不是吓着你了?” 褚芊被她抱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地伸手抚上她的后背,安慰道:“没有,娘……您别太难过了。” 听见她不痛不痒的安慰,柳姨娘的眸子沉了沉,早在褚莹的事情发生之后,她便已经发现褚芊没那么亲她了,只不过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肯定对方并未把她放在心上,虽说女大十八变,可褚芊的变化着实令她心寒。 尽管如此,她的脸上仍然没有任何变化,继续哭着向褚芊诉苦道:“华亭县主这次回来,你爹为了讨好她,务必会牺牲我们,娘什么都不怕,就怕他为了讨县主欢心会苛待你和莹儿,因此我们必须先下手为强,让你爹挑不出错处。” 听到“我们”二字,褚芊抽了抽嘴角,意识到自己又要被利用了,她推开柳姨娘,故作疑惑地问道:“什么先下手为强,女儿不明白娘的意思?” 柳姨娘擦干自己脸上的泪水,笑眯眯地看着她,“县主一向疼你,你去找她,求她吩咐我放了你妹妹。” 饶是褚芊再有心理准备,此刻还是被她大胆的想法给惊吓到了,让她去求华亭县主,真是亏她想得出来! 见褚芊瞪大了双眼,一副不情愿的样子,柳姨娘的脸色沉了下来,不悦道:“你连为你妹妹送信这种事都敢做,如今娘要你帮一点小忙,你不会不愿意?” 提到“送信”二字,褚芊的身子不自觉地抖了一下,她还记得自己那日被娘抓回来,她用戒尺狠狠地打了她十下手心,直到现在她的手还隐隐作痛,她当然知道这是她娘爱她的方式,只是她并不喜欢这种方式而已。 “只要能帮到娘和妹妹,做什么我都愿意。”褚芊小心翼翼地讨好着,将自己微微颤抖的手掌藏到了身后。 柳姨娘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好孩子。” 母女二人相拥痛哭,一个在哭自己机关算尽,连女儿都要利用,一个在哭自己前途叵测,偏偏有一个这样的娘亲。 当天下午,褚芊就被柳姨娘精心打扮了一番,然后犹犹豫豫地向华亭县主的房间走去,也不知该说她运气好还是不好,没走几步就迎面遇见了褚令,对方正好也来找自己的娘亲,一眼就看见了她鬼鬼祟祟地在院子外徘徊。 “芊儿,你在这儿干什么?” 褚令迎了上去,大步走到她的面前。 兄妹俩许久未见,他才发现褚芊又长高了不少,俨然是个小大人了。 褚芊站在他的面前,局促地揉着衣角,她从小就怕这个大哥哥,因为他素来聪明,总能轻易看穿旁人的心事。 见她没有回答,褚令看了院子里一眼,冷冷道:“你来找我娘的?” 很快地,他明白过来,“你娘让你来的?” 褚芊吓得抖了一下,连忙摆了摆手,“不是不是,是我自己要来的。” 褚令微微挑眉,戏谑道:“那就是你娘让你来的了?” 褚芊也知道瞒不住他,有些无力地垂下了头,“大哥哥,既然你什么都知道,能不能教教我该怎么办?” 她不想得罪自己的娘亲,可是连褚令都一眼看穿的事情,华亭县主又怎么可能猜不到? 她若真的去了,无疑是利用自己的晚辈身份,逼华亭县主做出妥协,以华亭县主现在的心情,无疑是去自寻死路。 褚令本来懒得掺和柳姨娘的事情,但见褚芊一脸为难,想到之前时春分所说的,整个褚家都觉得他偏袒褚莹,不禁长长地叹了口气,他定定地看着褚芊,语气也温柔了下来,“你若不想去的话就别去。” 褚芊看着他,眼眶忍不住红了起来,“可娘那边我该怎么交代?” 褚令挑了挑眉,“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娘叫你来的目的,不是为了秀秀,就是为了莹儿,前者你可以说华亭县主不想见你,后者……”他冷笑起来,眉宇间透着冷意,“你让她直接过来找我,如果她懒得管教女儿的话,我可以来帮她管。” 明明他声音不大,可褚芊还是被他言语中的寒意吓了一跳。 若是真的让他管的话,莹儿就更加没好果子吃了! 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纠结道:“那……我该怎么跟娘解释遇到你的事情?” 以柳姨娘的性子,只怕会怀疑她不愿去找华亭县主,故意跑来找褚令告状,到时候就算她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啊! 见她担心的只是这个,褚令笑了起来,“你根本不用烦恼这点,你以为你娘叫你过来,不会派人盯着你吗?” 褚芊一怔,随即浑身毛骨悚然,也就是说,她遇见褚令的事情,很有可能已经传到了她娘的耳朵里,枉她还在这里瞻前顾后,害怕她娘不相信她所说的话。 见她沉默起来,褚令想了想,主动道:“你若实在害怕的话,我可以亲自送你回去。” 反正柳姨娘和褚莹刁难时春分这么多次,他还没正面警告过,如今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机会。 褚芊没想到他会这么上心,一时有些意外,“可这……不会耽误你的时间吗?” 刚才看见他匆匆过来,显然是有要事在身,想不到竟会为了避免她受责罚,亲自送她回去。 直到这一刻,她才隐隐约约地想起,褚令对她和莹儿似乎一直都是如此温柔,只不过外人都觉得他更紧张莹儿,而她也这么觉得,久而久之,便忽略了他对她的那些好,好像不管他对她多好,她总会想着大哥哥最宠爱的人是莹儿,而不是她。 褚令笑了笑,大概是受了时春分影响,面对自己的妹妹,罕见地露出了柔软的一面,“哥哥陪妹妹,怎会没有时间?更何况,此事因你大嫂而起,我也该去找你娘说个清楚了。” 第176章 区区一个姨娘 柳姨娘猜到了褚芊遇到褚令后会无功而返,却没猜到褚令会陪她一起回来,其实在褚莹和时春分闹翻之前,她们母女三人跟褚令的关系面子上还过得去,直到她选择了庇护褚莹,与时春分为敌,一切就全都变样了。 与其说是她爱女心切才导致了这一切,倒不如说是她太笃定自己女儿在褚令心中的地位,才会导致做错决定一败涂地。 自那以后,她就不再信褚令所表现出来的那些兄妹情谊,所以这次他装模作样地送褚芊回来,她的心里立刻警铃大作。 “娘,大哥哥说有事找你。”褚芊低着头进门,微微颤抖的双手暴露了她此刻心中的恐惧。 当着褚令的面,柳姨娘自然不会为难她什么,她笑着上前,拍了拍褚芊的手背,安抚道:“让绿枝带你回房休息。” 褚芊松了口气,立刻跟着绿枝走了,只留下褚令和柳姨娘待在阁楼。 他们两个都是聪明人,自然不会拐弯抹角,褚令一开口就直奔主题,冷冷道:“在春分这件事前,我一直以为你会在我爹身边装一辈子。” 这话充满了傲慢,听得柳姨娘的脸色白了几分,她抬起眸子望着褚令,表情不甘示弱,“在你娶时春分之前,我也一直以为你是真心对待这两个妹妹,没想到这么快就现了原形。” 见她拿兄妹之情压他,褚令只觉得好笑,“我有多疼她们,跟她们犯错之后应不应该得到惩罚,这完全是两码事,你身为母亲不想着怎样教好她们,却反过来责怪旁人没有纵容,这难道是一个母亲应有的品德吗?” 他的话语森冷且不留情面,听得柳姨娘简直无地自容,但既然决定见他,她就不会甘心在他面前示弱,因此虽然涨红了脸,却还是轻笑一声,嘴硬道:“那你说说我该怎么做,一开始就把她送去柳庄,告诉她一直宠爱着她的大哥哥娶了嫂子后就不疼她了,你觉得她会怎么想?” 还能怎么想,以褚莹极端的性子,怕是会更恨时春分。 但这并不代表柳姨娘的方式就是对的,褚令懒得跟她玩文字上的把戏,漠然道:“你可以不这么说,是你自己选择了极端的方式,所以也把女儿教成了极端的性子,但凡你从正面引导一下莹儿,她不会钻牛角尖到今时今日。” 见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戳穿自己,柳姨娘的脸色瞬间有些挂不住了,“是又如何?” 她恨恨地瞪着褚令,素来美丽的容颜此刻竟有几分狰狞,“我的莹儿是天之娇女,凭什么要让一个童养媳踩在头上?你不心疼自己的妹妹,我还心疼自己的女儿呢!” 在听到“童养媳”三个字的那一刻时,褚令的脸色倏地一下变得铁青,他猛地转过头来,恶狠狠地瞪着柳姨娘,饶是她早有心理准备,此刻也被褚令的表情震了一下。 褚令一步步地走到她面前,宛如从地狱爬出的修罗,原本还满脸狰狞的柳姨娘,此刻在他的面前气势瞬间软了下来,“你……你想怎么样?” 褚令近距离站在柳姨娘面前,周身仿佛萦绕在浓浓的煞气之中,眼里闪烁着炽热的怒火,“你口中的童养媳,是我褚令明媒正娶的妻子,也是褚家的大少奶奶,而你不过是区区一个姨娘,也配嫌弃她的出身?” 听到“区区一个姨娘”这几个字,柳姨娘的脸色白了又白,她直面着褚令的怒火,不甘心地开口道:“可我是柳家的千金小姐,便是你爹站在我面前也得给我几分薄面,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有什么不敢的?”褚令反问道:“别说你只是一个外嫁的女儿,就算你柳家的家主站在我的面前,我也一样这么说话。咱们褚家尊卑有别,姨娘就是姨娘,哪怕你是金枝玉叶,进了褚家也只是个姨娘,想拿娘家来压褚家的大少奶奶,你还没这个资格!” 他的话语清晰有力,柳姨娘听完,整个人摇摇欲坠,险些栽倒在地。 姨娘就是姨娘,她连踩在时春分头上的资格都没有。 呵,褚令还真是没把她放在眼里啊! 见她一脸不服,褚令眯起双眼,刻意压低了嗓子,“柳家这几年的生意已经大不如前,你若再在褚家搞风搞雨,我不介意让你娘家亲自来教教你什么是尊卑有序。” 短短几句话,听得柳姨娘双腿一软,整个人瘫了下去。 作为柳州根基稳固的大家族之一,她还以为娘家日渐衰弱的事情无人发现,想不到竟成了褚令用来拿捏她的把柄,他到底已经盯了她多久,竟连这种事情都知道? 柳姨娘猛地抬起双眸,忍不住向褚令追问道:“那个女人对你而言就这么重要?” 明明才成亲没多久,却为了她闹出这么大的动作,甚至不惜要动柳家,他就那么喜欢那个女人? 褚令冷冷看着她,面无表情道:“你还是不明白,不管她对我有多重要,堂堂褚家大少奶奶容不得任何人来置喙,不管是莹儿还是你,都不该拿她来开刀试探我的底线,有本事的话,你们就直接冲着我来!” 听到这个,柳姨娘才彻底明白过来,她颓然地低下头,无奈地扯了扯唇角,“原来如此。” 她看着褚令,苦笑道:“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再为难她了。” 见她还算识相,褚令背起双手,冷冷道:“你是我父亲的女人,也是芊儿和莹儿的娘亲,只要本本分分地待在褚家,这个家没人会为难你,何苦自掘坟墓,去贪图那些本就不属于你的东西呢?” 柳姨娘垂下眸子,没有说话。 褚令见她不愿面对这个话题,便没再说什么,径直拂袖离开了现场。 他一走,柳姨娘才抬起头,恨恨地掀了桌子。 什么叫本就不属于她的东西? 褚严是她的丈夫,难道她去争夺他的宠爱有错吗? 她又不是天生做姨娘的命,凭什么要被困在这座阁楼里,一辈子看别人的脸色做人? 以她柳家的出身,难道不应该成为褚家的大夫人吗? 连一个童养媳都能做到的事情,她凭什么做不到?! 第177章 你爹还真是老当益壮 褚令从柳姨娘的阁楼出来,径直去了华亭县主的院子,关于他送褚芊回去这件事,县主在褚家的眼线早就已经禀报她了,所以他一进门的时候,便明显能感觉到自己的娘亲满脸不悦。 褚令的脚步顿了顿,有些好笑地迎了上去,“孩儿参见县主。” 他装模作样地行了个礼,成功地逗得华亭县主笑了起来,她睨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行了行了,别装了,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在你娘面前玩这种把戏。” 褚令扯了扯唇,迅速直起身子,走到他娘身边坐下,淡淡道:“听说你还在生爹的气?” 华亭县主哼了一声,不悦道:“她传话倒是传得挺快。” 这个“她”毫无疑问是指早上刚来请过安的时春分了,褚令摇了摇头,好笑道:“她什么都没说,只不过爹一早去了秀秀屋子,整个褚家都知道了,用脚想也知道是你不让他进门造成的。” “哼!”提到这个,华亭县主愈发恼怒,“在祠堂跪了一夜,他还有心情想这种事情,你爹还真是老当益壮!” 最后四个字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来的,听得褚令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笑出了声音,“说不定是秀秀主动的呢?” 男人很少能拒绝这种事情,更何况秀秀还是褚严名正言顺的通房,褚严也没理由拒绝她。 “主动他就要,他是狗吗?”华亭县主没好气道。 褚令挑了挑眉,以他娘这么火爆的脾气,难怪褚严把柳姨娘和秀秀那里当成了避风港,堂堂褚家大老爷,哪会甘心做华亭县主身边的一条狗? “他是不是狗我不知道。”褚令平静地陈述着一个事实,“我只知道,他不敢去柳姨娘那儿,才会选择去秀秀那里,至于为什么没去,娘你应该很清楚……” 无非是怕她生气,这辈子再也不理他了。 华亭县主的脸色果然有所缓和,但仍然怒意未消,“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吗?秀秀虽然老实一点,可也始终是别的女人。凭什么你们男人一不高兴就能去找别的女人寻求安慰,而本宫就活该要等他从别的女人那儿回来吗?” 听到她这么说,褚令愈发有些好笑,他摇了摇头,无奈道:“如果娘觉得这样是不公平的,那为什么又要给我塞别的女人,让她们来恶心春分呢?” 提到这个,华亭县主蹙了蹙眉,“这怎么一样,本宫是金枝玉叶,你爹是本宫的县马,安分守己是应该的,他不老实的话,按照昭国律例,本宫斩了他都行,只不过本宫仁慈,懒得跟他计较。至于你那个时春分,区区一个童养媳,有什么资格要求你从一而终?况且以你的身份,注定了要开枝散叶,为褚家延续香火,难道她时春分一个人,可以给你生十几个儿子吗?” 褚令黑了脸颊,“我要那么多儿子干什么,您也只生了两个啊!” “那怎么一样?”华亭县主理直气壮道:“我是女人,怀胎十月是用命来拼的,可你不同,你是男子,播播种就行了,褚家又不是养不起,干嘛不生呢?” 她理所当然的话语,逗得褚令既好笑又无奈。 好笑的是,生儿育女在他娘眼里竟然只是能不能生,养不养得起的问题; 无奈的是,堂堂县主尚且这么觉得,那这天底下的舆论可想而知。 “娘。”褚令认真起来,一本正经地解释道:“在我看来,生儿育女除了要经历怀孕的过程以外,最重要的是如何教养他们。父亲不过才两儿两女,就已经焦头烂额,如果我有十几个儿子,你是希望我当个甩手掌柜,像二叔那样对他们不闻不问,等到他们长大了一起来怨我,还是希望我厚此薄彼,搞得他们为了争夺我的宠爱而互相争斗,最后弄得手足相残?” 华亭县主愣了愣,这一点她倒是从未想过。 她看着褚令严肃的模样,不由撇了撇嘴,“我也只是随口举个例子,不一定要十几个的,但时春分一人肯定是不够的。” “为什么呢?”褚令继续问道:“只因为她是个童养媳吗?如果她也是什么士家大族的千金小姐,您还会这么说吗?” 华亭县主沉默起来,她当然不会,至少也要等个几年,等儿媳妇生不出儿子再提纳妾的事,不然不是存心给他们小两口添堵吗? 见她没有狡辩,褚令好笑地摇了摇头,“我知道您不甘心,觉得我不应该娶个童养媳,可就算她是士家大族的千金小姐,只要我不喜欢,那又有什么意义呢?就像您当年不顾一切地嫁给了父亲,以他的身份地位,难道又配得上您吗?” 听到最后一句,华亭县主苦笑起来,“你根本不明白,正是因为本宫嫁了个不般配的人,也并没有得到幸福,所以本宫才会把身份地位看得如此重要。” 倘若当初她没有嫁给褚严,而是听皇兄的话嫁给了京城的某个贵胄,至少在天子脚下,对方绝不敢做出抬姨娘进门的事情,而小小的褚家,也根本没有资格骑在她的头上。 她现在变得如此刻薄,无非是因为自己一腔孤勇,却没有得到应有的幸福罢了。 听见她的话语,褚令愣了一下,随即沉默起来,半晌没有说话。 千算万算,算漏了他爹给他娘带来的伤害。 早知如此,他还不如不说这些,也不至于现在无可反驳。 华亭县主显然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她垂下眸子,淡淡道:“你不是送你大妹妹回了柳姨娘那儿,都跟她说了些什么?” 见她问起这个,褚令松了口气,平静道:“没说什么,只不过警告了她一番,让她别再搞风搞雨。” 华亭县主挑了挑眉,“她答应了?” “不答应也得答应。”褚令漠然道:“明年我就要入仕了,没那么多闲工夫陪她玩后宅的把戏,她再惹是生非,我就直接收拾柳家,让柳家再来收拾她。” 第178章 你就不怕我趁机收拾她吗? 见褚令连后招都想好了,华亭县主不由叹了口气,“说到底,都怪你媳妇儿不争气,不然这后宅的事,哪里用得着你们男人来管?” 见他娘又忍不住数落起时春分来,褚令挑了挑眉,“母亲若是嫌春分不会打理后宅,大可以费点心思去教她,反正现在爹不来你房间,你有的是时间慢慢教。” 华亭县主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小兔崽子,为了那女人,竟敢戳你娘的伤疤?” 褚令好笑极了,“你若愿意的话,只消挥一挥手,爹就会屁颠屁颠地从秀秀那儿回来,只是你自己不愿意罢了。” “哼!”华亭县主仰起了脖子,“你爹现在连秀秀都吃得下,谁还稀罕他回不回来?” 一般为了让主子舒服,挑选的通房丫头大多要比那些公子哥儿大上几岁,秀秀是褚严的三个女人里年纪最大的,华亭县主刚进门的时候还不觉得他们两个在一起有什么,可如今大家年纪都老了,她一想到褚严竟然跟一个比他还老的女人在房间里翻云覆雨,简直恶心得隔夜饭都快吐出来了。 褚令也觉得他爹有些饥不择食,但当着华亭县主的面,他也不好说些什么,免得让褚严本就不怎么高大的形象又再次雪上加霜。 “他不回来更好,这样您就有机会好好管教自己的儿媳了,不是吗?” 见他反复强调让自己去教时春分,华亭县主挑了挑眉,好笑道:“你就不怕我趁机收拾她吗?” 褚令脸上的笑容止住,认真道:“怕,但孩儿知道母亲是个有底线的人,让她在您这儿栽跟头,总比她在外人那儿吃亏强。” 这话充满了信任,不知怎地,华亭县主想起自己帮姜雅和孔尤莲冤枉时春分的事情来,有些心虚地闪了闪眸子,“你倒是会给我戴高帽。” 褚令笑了笑,“母亲是华亭县主,有什么高帽是戴不起的?” 华亭县主嗔了他一眼,却没再继续说什么。 二人说话间,屋外传来了下人的禀报,褚休和王霁雪也来给县主请安了,因为昨夜与褚休聊得并不算愉快,褚令很自然地站起了身子,“那孩儿就先行告退了。” 华亭县主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去。” 其实这次她陪褚休回来,最大的原因就是怕他们兄弟不合,但这件事情显然还是发生了,而她身为母亲却无能为力。 褚休和王霁雪进门的时候,恰好与褚令擦肩而过,二人同时停下脚步向对方微微颔首,又很快拔腿离开,客气疏离又充满了克制,不像是兄弟,倒像是仇人。 王霁雪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什么都不敢多问,很快便跟着褚休进了屋子。 屋内,华亭县主端坐在榻上等着他们进门,短短一天时间,她这间屋子人来人往,即便没有褚严,她在褚家的生活也并不孤寂,不枉这些年来,她为了两个儿子一再妥协。 简单地问安后,华亭县主的目光落到了王霁雪身上,“刚到柳州,还习惯吗?” 王霁雪局促地笑笑,“暂时还算适应。” 她还没来得及去见褚家其他人,所以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习惯,但在吃穿用度方面,褚家是绝对不会亏待她的。 想到褚令走之前交代自己的任务,华亭县主看着王霁雪突然心生一计,“你在柳州人生地不熟的,平时要多去老大的媳妇那儿走动走动,她是你大嫂,理应教教你在褚家的规矩。” 王霁雪愣了愣,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妾身知道了。” 褚休在一旁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让时春分教王霁雪规矩,还是让王霁雪去给时春分使绊子,恐怕只有他娘自己心里清楚了。 当天晚上,王霁雪便带着礼物去找时春分,恰好褚令去了书房看书,她们两个罕见地有了说话的机会。 “刚来褚家还习惯吗?”时春分让离燕收起王霁雪送来的礼物,笑着向她问道。 “还算适应。”同样的回答,在时春分面前,王霁雪就自在地多。 见她没先去找姜雅,而是来看自己,时春分对她友善了许多,“那你跟二爷呢?成亲这么久,可有什么不适应?” 提到这个,王霁雪明显竖起了防备,“很好啊,二爷他待我不错。” 看似肯定的回答,时春分却被她严肃的态度弄得愣了一下,随即尴尬地笑笑,“好就行了,二爷若是不紧张你,也不会将你带到柳州,这么看来,我的问题的确有些多余。” 听见她自嘲起来,王霁雪的脸色稍有缓和,这才想起对方并不知道她和褚休的内情,她表现出如此大的反应,反而叫对方生疑,于是迅速放松下来,解释道:“二爷虽好,可惜却尚未娶妻,一想到将来我不知道会面对什么样的主母,我的心里就有些焦虑。”说着,她还向时春分试探道:“不知道大奶奶在褚家这么久,可曾听说过老太太准备给二爷说一门怎样的亲事?” 见她担心的只是这个,而不是针对自己,时春分果然松了口气,“那我倒还真没听说,可能二爷年纪尚小,这次又回来的突然,祖母那边也来不及准备。” 虽然料到了从她嘴里套不出什么,但听到这个答案的时候,王霁雪还是有些失望。 对她而言,褚休什么时候娶妻,不仅关系着她的未来如何,也关系着她能什么时候停了避子汤,早早地怀个孩子。 她的想法很简单,褚休现在时不时地打她,无非是因为她孑然一身,没有什么可倚仗的,倘若有个孩子,看在孩子的份上,应该也不会随便再对她动手,到时候她就可以安心享清福,而不是整天提心吊胆,害怕褚休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向她动手。 时春分见她神色不对,知道她不满意自己的回答,于是笑着道:“你也不用太担心了,二爷他那么疼你,不管将来的主母是谁,一定会想法子平衡好你们之间的关系的,况且他一天没娶主母,你就能多享受一天二人世界,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第179章 姜妹妹 王霁雪勉强笑笑,“是啊,我很知足。” 见她敷衍极了,显然不愿多谈褚休的事情,时春分便话锋一转,询问道:“你刚来褚家,还没来得及见过姜雅?” 王霁雪一愣,迅速点头,“是啊,我人生地不熟的,还不知道她住哪个屋子。” 这话便是想去见她了,时春分笑了笑,主动道:“那我明天带你过去好了,顺便陪你认认路。” 王霁雪一脸的受宠若惊,“那我就先谢过大少奶奶了。” “不客气。”时春分平和地笑笑,心里却隐隐有些兴奋。 不知道姜雅看见她和王霁雪同时出现,表情会有多么精彩,她已经迫不及待了。 王霁雪一走,绿桃便凑了过来,“区区一个姨娘,奶奶对她那么好干什么?” “好?”时春分有些好笑,“我什么时候对她好了?” “这还不好啊?”红杏也忍不住道:“奶奶还要亲自去给她带路,这种下人做的活儿,哪里用得着奶奶亲自去做?” “就是!”绿桃也不满道:“况且她跟姜雅本就不怀好意,回头她们两个凑在一块,又该联手对付奶奶了。” 见她们二人直言不讳,言语中满满都是对自己的关心,时春分心里暖洋洋的,语气也温柔了许多,“可就算我不带她过去,她们两个难道就不会凑在一起了吗?” 那二人一愣,纷纷沉默了起来。 时春分看着她们,笑着道:“与其让她们背地里密谋怎样算计我,倒不如亲自把王霁雪送到她的面前,以姜雅多疑的性子,势必不会百分百信任王霁雪,到时候即便她们要联手对付我,心里的底气也会削弱一半。” 见她如此清醒,红杏和绿桃都松了口气,“奶奶心里有数就最好了。” “你们放心。”时春分的目光坚定起来,“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任人拿捏的大少奶奶了。” 褚令态度的转变,让她清楚地明白这个世界上谁都靠不住,与其一直想着依赖别人,倒不如学会依靠自己,既然已经坐上了褚家大少奶奶这个位置,她就不会允许自己再被人推下去。 第二天早上,时春分准时带着王霁雪来到姜雅的小屋,见姜雅一个客人在褚家住得都不比自己差,王霁雪的脸上写满了惊奇,“看来她在褚家过得挺好的啊?” 听见她酸溜溜的话语,时春分笑着道:“普通的客人自然没她这么好的待遇,可谁叫大爷看重她呢?” 见她主动强调起这个,王霁雪一脸了然,“天下男人都一样,嘴上说不要,心里还不是想着另一个,也就大奶奶您大度,没跟他们一般计较。” 时春分苦笑起来,刻意在王霁雪面前示弱,王霁雪虽然是姨娘,未必会站在她这个主母这边,可她那么聪明,一定会本能地对姜雅这个强者竖起防备,这便是聪明人的弱点,她们习惯了彼此防备,也就不知不觉中会推开原本该属于自己的盟友。 姜雅看见她们二人一起过来,明显愣了一下,但还是迅速笑着上前迎接,“霁雪,怎么来了柳州都不提前告诉我?” 王霁雪亲热地握住她的双手,笑着道:“是二爷临时的决定,我想着反正来了都会见到,就没有提前修书。” “嗯。”姜雅微微点头,目光才望向时春分,恭敬地福了一礼,“大奶奶。” 时春分笑着向她颔首,直接道:“霁雪初来乍到,说想来见你,我见她不太熟悉褚家的路,便主动提出带她过来,姜妹妹不会介意?” 饶是姜雅早有心理准备,可听见“姜妹妹”三个字时,还是没控制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偏偏当着王霁雪的面,她也只能勉强笑笑,“不介意。” 王霁雪一脸好奇地看着她们,心里暗暗想道,这姜雅果然是不简单,才来柳州多久,竟然能让时春分这个大少奶奶直接喊她妹妹,跟这种人相处她得小心一点,不然哪天被她卖了都不知道。 这样想着,她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将二爷打她的事情告诉姜雅了,如今骑虎难下,也只能在姜雅面前装出一副亲热的模样,“你来柳州这么久,头上的伤势治得怎么样了?” 姜雅笑了笑,坦言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还差最后几天针灸,便可彻底痊愈。” “那就好了。”王霁雪一脸欣慰,“你就幸运了,这么快就治好了伤势,可怜尤莲的容貌算是彻底毁了。” 话一出口,她便意识到自己有些失言,连忙看了时春分一眼,捂住了嘴巴,“瞧我,哪壶不开提哪壶,大奶奶可千万不要介意。” “没关系。”时春分知道她是在试探自己,立刻摆出一副哀伤的样子,“当初的事情也着实超乎了我的想象,孔姑娘那么漂亮一个美人,就这样毁掉了容貌,直到现在我一想起都会替她难过。” “是吗?”王霁雪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当初的真相只有她不知道,虽然孔尤莲和王霁雪一口咬定是时春分做的,可看王霁雪如今在褚家待得好好地,时春分也不像是那么恶毒的人,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相信谁了。 见时春分越装越像,姜雅恨恨地瞪了她一眼,迅速转移了话题,“咱们还是别说不开心的事了,这次你跟二爷回褚家,打算在柳州待多久?” 王霁雪回过头来,此时姜雅的脸上已经恢复了笑容,她老老实实道:“应该不会走了,二爷打算参加今年的秋闱,然后明年跟大爷一起参加春闱,我想不管结果如何,他都不会再回华亭念书了。” “哦?”这个答案姜雅倒是有些意外。 一方面她很高兴自己在褚家多了个同伴,另一方面看王霁雪如今的态度,未必会站在她这一边。 那么他们此次回来是敌是友,她一时之间也无法分辨。 见自己在此,她们二人明显有些拘束,时春分主动道:“霁雪远道而来,你们二人一定有很多话要谈,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说着,她还看了王霁雪一眼,“稍后你有什么需要添置或帮助的,记得随时过来找我。” 王霁雪没注意到旁边姜雅怀疑的目光,还很高兴地点了点头,“是,大少奶奶。” 第180章 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时春分一走,王霁雪明显松了口气,她跟姜雅许久未见,的确有很多话想要问她。 姜雅则收敛了怀疑的目光,打算先试探试探王霁雪再说,黄鹂和百灵奉了茶来,然后一左一右地站在姜雅身后,摆明了要监视她们,王霁雪不明就里还一脸的羡慕,觉得这姜雅在褚家混得可真好,这么快连心腹都有了。 二人四目相对,彼此都在想该如何措辞,王霁雪心眼较少,率先道:“我原以为进了褚家又是另一番景象,想不到你在这里适应得还不错?” 姜雅苦笑起来,因为时春分刚才的一番铺垫,就算她现在想否认也没用了,只能顺着她的话笑笑,“你也可以。” 至于是靠自己可以,还是跟着她才可以,就全靠王霁雪自己领悟了。 王霁雪挑了挑眉,没接她的话茬,在未看清楚形势之前,她不想轻易站队,尤其是褚家这种尊卑分明的地方,姜雅踩在时春分这个大少奶奶的头上,可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对了,你在褚家这么久,可曾听说过有人议论二爷的亲事?” 这才是王霁雪最关心的事情,所以每见到一个熟人她都得问一遍。 姜雅蹙了蹙眉,很快摇头道:“我在褚家以养伤为主,没怎么见过褚家的其他人,自然也没机会听到这种事情。” “哦。”王霁雪应了一声,肉眼可见地失望。 见她如此,姜雅瞥了黄鹂和百灵一眼,谨慎道:“二爷还年轻,应该不会这么早谈婚论嫁,等他考上举人有了功名在身,说亲的时候才更加方便。” “这倒也是。”王霁雪微微点头。 秋闱在即,想想也知道二爷的婚事没这么早,只是她的心里难免会觉得忐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摆脱现状。 姜雅看出了她的心事,突然回头道:“我跟王姨娘许久未见,有些私事要谈,你们两个先出去。” 黄鹂和百灵对视一眼,彼此都有些不太情愿,但也不能将监视姜雅表现得太明显了,只能恭敬颔首,并肩离开了屋子。 即便如此,姜雅还是不太放心,拉着王霁雪进了里屋,又把窗户都关上了,才开口道:“这段时间你在华亭怎么样,二爷有没有再打你?” 见她支走两个丫头,只是为了关心自己,王霁雪的眼眶瞬间就红了起来,“又打了两次,但没第一次那么重了,我想他也已经努力在克制自己了。” 姜雅皱起了眉头,“那你找到了原因没有,是他天性暴戾,还是有什么别的苦衷?” 王霁雪苦笑起来,“我想他应该不是在针对我,只是有时候无法控制自己。” “哦?”姜雅眯起了眸子,“那他会不会是有癫狂症?” 王霁雪愣了一下,“不会?” 姜雅追问道:“这件事情县主知不知情?” 王霁雪摇了摇头,“应该不知道。” “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姜雅反问道。 王霁雪一愣,半晌没有说话。 姜雅继续分析道:“二爷打你那么大动静,他院子里的人不可能不知道,而他院子里的人知道了,就代表县主府中的暗卫也知道了,县主怎么可能一点风声都听不到?唯一的解释就是,县主她知道但是有心偏袒,所以装不知道。” 她的分析合情合理,以至于王霁雪听完之后,久久说不出话来。 虽然早就料到了华亭县主知道此事后不一定会护着她,但现实血淋淋摆在她面前时,她还是难免觉得伤心。 早知如此,她又何必要抢着当她的儿媳妇呢? 甚至自甘为妾,然后落到了如此境地。 “所以……我才是那个傻瓜?”王霁雪的眼泪涌了出来,一瞬间有些崩溃。 姜雅连忙拿出手帕,擦了擦她的眼泪,“你也别太难过了,事已至此,当务之急,你得先搞清楚二爷到底有没有躁狂症。如果他真的有的话,将来你们的孩子也很可能会受到影响。” 听到最后一句,王霁雪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倘若真是如此,那她怎么能继续留在褚休身边蹉跎光阴,应该尽快拿到一纸休书,回到华亭重新开始才对。 他们王家跟褚家相比虽然是天差地别,但在华亭也属于小富人家,重新再嫁个健全的男子绝对不是问题,至少可以确保她将来的孩子无病无灾,她自己已经这样了,绝不能再让孩子走自己的老路。 见她的表情逐渐坚定起来,姜雅扯了扯唇,装模作样道:“你也不用太绝望了,一切只是我的猜测而已,二爷这些年在华亭读书,从未有过躁狂的传闻,说不定事实并非如此?” 王霁雪的目光转向她,见她的确真心实意地为自己着想,眼眶很快又红了起来,“好妹妹,我在柳州就真的只有你了!” 她一把抱住姜雅,哭得简直喘不过气来。 姜雅拍了拍她的后背,唇角的笑容愈发得意,时春分大概怎么也想不到,她再如何分化她和王霁雪的关系都好,只要她手中握着这个秘密,王霁雪就不得不依赖她。 大概是初来乍到的原因,王霁雪不敢在姜雅这儿哭得太久,很快就收敛了情绪,将脸上的泪珠擦干。 她也不是笨蛋,一冷静下来就明白了姜雅对她说这么多的用意。 她看着姜雅,很自然地问道:“还是别说我了,不如说说你,在褚家这么久,可有遇到什么难事?” 见她反过来打听自己,姜雅平静地笑笑,“如果我说难事就是时春分,你信吗?” 王霁雪愣了愣,好笑地摇了摇头,“有什么不信的?我一直都知道她是个狠角色。” 只不过姜雅能在时春分这个“狠角色”的手下活到现在,显然也不是什么好拿捏的,但这话她绝不会当着姜雅的面说出口。 姜雅看着她,苦涩又无奈地笑道:“刚才我之所以要支走那两个丫头,便是因为她们是时春分派来监视我的,我在褚家连跟你谈心的自由都没有,你还会觉得我过得好吗?” 第181章 不能试探 王霁雪一怔,倒是没想到姜雅会难到这个地步。 但很快地,她又觉得这才是合情合理的,毕竟人家才是褚家真正的主母,若是连一个客人都拿捏不了,那以后得被欺负成什么样子? 这人啊,哪会真心希望之前的情敌过得比自己好的? 听见姜雅过得还不如自己,王霁雪心里瞬间就平衡了,“那大爷呢?大爷的态度是什么?” 提到褚令,姜雅的表情明显甜蜜了许多,“大爷还算是护着我的。”不然她也不能在褚家坚持这么久。 见她的表情不像作假,王霁雪笑了起来,“那你再努力努力,争取早点进门,这样咱俩就能名正言顺地在一起说话了。” 姜雅害羞地垂下了头,“我也想。” 可惜的是,褚令除了对她好以外,并无进一步的举动。 吃穿用度从不亏待,她送去的礼物也照单全收,偶尔还会过来陪她说说话,但除此之外,任何肢体上的接触,他全都没有做过。 有时候姜雅甚至忍不住会照一天镜子,看看自己是不是长得太丑了,才导致褚令对她没有半点欲念。 —— 当天下午,黄鹂就偷偷回了时春分院子一趟,亲自向她禀报了姜雅和王霁雪的对话,至于她们躲进屋里说的那些,她和百灵听得都不太清楚,只隐隐约约地听到王霁雪哭了和“躁狂症”几个字,但光是这些,也足够时春分想清楚一些问题了。 “躁狂症?难道二爷有躁狂症?” 时春分屏退了离燕等人,只留下红杏和绿桃在房间,满脸震惊地问道。 红杏挠了挠头,她的脑子比较简单,甚至不知道时春分是怎样得出这个结论的。 绿桃则肯定地点了点头,“一定是这样,难怪我总觉得二爷看起来很难接近的样子。” 时春分皱起眉头,觉得此事事关重大,理应找褚令商量一下,但她没走两步,脚步又停了下来,如果跟褚令说这件事的话,她要怎么说自己的消息来源,告诉他是自己监视姜雅听到的,那褚令岂不是会更生气? 想到褚令和姜雅的关系,时春分有些颓然地退回原位,无力地坐了下来。 见她的情绪突然低落,绿桃不解道:“怎么了,奶奶,你在为二爷担心吗?” 时春分不好直说自己是在吃醋,只得勉强点了点头,“他跟大爷一母同胞,他有事就是大爷有事,你让我怎能不觉得担心?” “可眼下事情还没有被证实……”红杏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咱们也不能肯定是二爷?” “这倒也是。”绿桃赞成地点了点头,她望向时春分,提议道:“那奶奶,我们要不要先去试探试探二爷?” 听到这个,时春分立刻打起精神,摆了摆手,“不能试探。” 不管此事是真是假,她作为大嫂贸贸然去打探褚休的隐私,无论如何都是不应该的。 直到现在,她依然秉持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不想主动去伤害任何人,哪怕对方对她并不友善。 见她不愿意,绿桃也不勉强,只是提醒道:“倘若此事是真的,那就意味着姜雅知道了王姨娘的秘密,她们两个很有可能会站在同一阵线。” 这一点的确是时春分所担心的,她很快点头道:“让人继续盯着她们两个,尤其是姜雅,倘若二爷真的有躁狂症的话,她一定会去抓药讨好王姨娘,到时候我们再作打算也不迟。” 三人躲在屋里商量了一会儿,屋外突然传来了余阿兔的声音,“表姐,我可以进来吗?” 时春分停止了讨论,抬眸看了绿桃一眼,对方心领神会,立刻带着红杏退下了,“可以。” 余阿兔走了进来,见屋里又是只有她们两个伺候,心里顿时一阵黯然。 明明去华亭之前,她才是时春分身边最值得信任的人,可去了华亭一趟之后,一切就变得不一样了。 红杏和绿桃顶替了她的位置,甚至比离燕和桑皮还要得宠,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她在华亭不自量力造成的,倘若当时她能忍住不对褚令动心,那么从华亭回来之后,她一定会是时春分身边最得宠的丫头,这时候再想让时春分帮她摆平褚润,也就没那么难了。 “表姐。”余阿兔敛下自己心中的情绪,主动向时春分福了一礼。 时春分笑眯眯地看着她,目光落到她头部的伤势上,见她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便猜到了她的来意,“怎么,伤势养好了,在屋里待不住了?” 见她一语道破自己的来意,余阿兔苦笑道:“是啊,整天待在屋里,感觉人都快发霉了,表姐可不可以让我重新当值?” 这段时间,时春分一直派人盯着她,她的确老老实实地待在屋子里养伤,也没有跟二房的人暗通款曲,虽然不太符合她以往的性格,但难得她变得老实起来,时春分也不可能真的关她一辈子,所以很快点了点头,“你不嫌累的话,自然是可以的。” 余阿兔欣喜若狂,立刻跪在了她的面前,“不累不累,能跟在表姐身边学规矩,是阿兔的福气。” 这话说得不算真诚,但时春分的心还是软了下来,她叹了口气,伸手将余阿兔扶起,“阿兔,我知道你进褚家以来过得并不容易,一切都是我这个做表姐的失职,没有考虑周到,才会害了你一辈子。但同样的,做人要清楚自己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你想想大姑平时对你的期望,若是让她知道你在褚家所发生的一切,她该有多么难过?” 提到时翠,余阿兔的眸子明显闪了两下,缓缓低下了头,“表姐,你放心,我不会做出让你为难的事的。” 时春分紧紧盯着她,淡淡道:“若你真的不想我为难,以后就去茶庄帮忙,既可以学规矩,又可以远离不该接近的人,你说好不好?” 余阿兔一震,没想到时春分会在这儿等着她,有些诧异地抬起了眸子。 见对方洞若观火地盯着她,她知道自己怕是没有拒绝的可能了,只得苦笑道:“好,一切听从表姐安排。” 第182章 并不完全是为了弥补 余阿兔被送去茶庄干活儿,最开心的人非时翠莫属,本来这么久没见余阿兔她还有些担心,没想到时春分这么快就给了她一个巨大的惊喜,唯一有些不安的,就是他们一家几乎都聚在了九苦茶庄,这无疑是在占褚家的便宜,而茶庄如今的生意并不怎么样,她很怕自己一家人白拿工钱给时春分添乱。 “春分。”时翠将时春分拉到一边,小心翼翼地问道:“阿兔来茶庄干活儿的事,姑爷知道吗?” 时春分知道她在担心什么,笑着道:“这都是我应该考虑的事情,大姑你就别操心了。” 时翠低下头,苦笑起来,“我只是怕拖累你而已。”她抓着时春分的手,认真道:“咱们家虽穷,但绝没有赖上褚家的意思,大姑怕你为娘家做这么多,褚家的人会看轻你。” 她越是谨慎,时春分的心里就越是温暖。 “不会的,大姑。”她安慰道:“九苦茶庄不是褚家的产业,而是华亭县主的产业,只要大爷同意,轮不到褚家的人来说三道四。” 听见这个,时翠才勉强放心,“是这样就最好了,只是茶庄现在的生意一般,你把阿兔也弄来,身边的人手还够吗?” 时春分自然不会告诉她,不管身边的人手够不够,余阿兔都不能再待在她那儿了,只得笑着道:“我每天都奔波于褚家和茶庄之间,把阿兔放在这儿也是为了图个方便,有她在这儿帮我盯着,我就不用经常来回跑了。” “哦。”时翠不明就里地点了点头,还以为这是时春分信任余阿兔的表现,笑得合不拢嘴,“那就按你说的办。” 二人聊完回到余阿兔的身边,她正在听余阿虎介绍杜玉梅,大概自己也在感情的事上不被看好,所以她跟杜玉梅倒是一见如故,两个人很快就愉快地交谈起来。 见她跟杜玉梅如此要好,时翠的脸色沉了下来,“阿兔,你第一次来茶庄,娘带你到处熟悉熟悉。” “哦。”余阿兔乖巧地应了一声,立刻跟着时翠走了。 杜玉梅苦笑着看了余阿虎一眼,虽然时翠没有明说,但傻子也看得出来,她是不满意余阿兔跟自己说话,才将她叫走的。 余阿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时春分不想掺和进他们的事里,很快走到一边,去询问何东这几日店里的生意如何,令她感到意外的是,漕帮的宣传似乎有了效果,这段时间有不少帮众冲着折扣跑来买九苦丁,至于这当中有几分是因为翁振海的吩咐,那就不得而知了。 看了一会儿账本,时春分想起江潮这么久还没过来报到,或许自己应该去探望探望他的伤势,便很快跟余阿虎说了一声,让他通知余阿兔好好地留在茶庄做事,自己先走一步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安置好了余阿兔的缘故,时春分在去找江潮的路上,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直到来到江潮家外面,她透过马车的帘子看见翁小环也在这儿,才意识到事情可能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简单。 马车停在江潮家外面,很快便引起了翁小环的注意,时春分想不下车也不行了,只得在离燕的搀扶下,缓缓地走下了马车。 “褚家大少奶奶?”翁小环合拢双手看清楚了来人,不禁皱起了眉头,“你不会是听说我要劝江潮留下,所以跑来抢人的?” 时春分一怔,随即轻挑眉梢,“怎么你要劝他留下吗?” 见她不像是知情的样子,翁小环的眉头蹙得更紧,“你不知道也没关系,既然今天来了,那我就大大方方地告诉你,江潮是我们漕帮的人,也是为了我大哥才受伤的,我们漕帮无论如何都要给他养老送终,你就别做梦想抢他走了。” “是吗?”时春分一脸的好笑,“可我什么时候抢过他了,不是他自愿来我这儿的吗?” 翁小环被她反问的噎了一下,没好气道:“如果不是你蛊惑他,他怎么会放着我们漕帮酒楼的大掌柜不做,跑去你那破茶庄做一个小小的副掌柜?你只是为了弥补自己心中的愧疚,根本不是真心招揽他的。” 时春分静静地看着她,温温浅浅地笑着,“这两者有冲突吗?” 她的确是因为愧疚才会主动接近江潮这个人,但也因为如此,她很了解江潮骨子里忠诚和敢于拼搏的勇气,所以她招揽他是真心的,并不完全是为了弥补。 但翁小环却不相信这一点,“江潮是我们漕帮的人,不需要你们褚家廉价的同情,你还是早点回去,免得在这里浪费时间。” 时春分却没有退缩的意思,“你应该说服的人是江潮,而不是我。” 翁小环愣了一下,当场皱起了眉头,“这两者有区别吗?” “如果没有区别,你就不会站在门外了。”时春分直言道:“江潮的选择显而易见,不管你的出发点是多么为了他好,至少也得尊重他自己的选择?” 翁小环黑了脸颊,“你?!” 她们二人在屋外唇枪舌战,江潮很快听到动静走了出来。 “大少奶奶说得没错。”他站在了她们二人中间,“如果大小姐你真的尊重我的话,还请允许我走自己想走的路。” 翁小环表情复杂地看着他,其实她来求江潮留下,无非是怕她大哥自责,才想在她出嫁前帮翁振海做一点点事,没想到还是失败了,江潮如此坚决地要离开漕帮,她再勉强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随你怎么做。”翁小环没好气道:“就她那间破茶庄,说不定你没干两年就倒闭了,到时候你想回漕帮,我们随时欢迎你。” 江潮的嘴角抽了抽,有些尴尬地望向时春分。 时春分平静地朝他笑笑,似乎没将翁小环的话放在心上,“有偌大的漕帮给你做后盾,你还敢说自己是个废人吗?” 江潮怔了怔,随即笑了起来,“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第183章 你看我好,我看你好 大概是时春分的态度取悦了她,翁小环的脸色明显缓和了许多,她定定地看着时春分平和的面容,表情有些复杂,“你这人还挺有意思的,我怎么说你都不生气。” 时春分好笑地看着她,“难道我生气了,你以后就不会跟我作对了?” “你想得倒美。”翁小环哼了一声,不悦道:“茶会的事情我还没原谅你,就算将来我嫁进了褚家,也绝不会跟你成为朋友。” “是吗?”时春分微微挑眉,“那你说我还有什么可生气的?” 为敌人生气,不如多想想茶庄的生意,像翁小环这样口无遮拦的人,跟她计较太多,纯属浪费时间。 翁小环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当场竖起了眉毛,“你这话什么意思,我连让你生气的资格都没有?” 时春分轻挑眉毛懒得理她,她转过头望向江潮,直接道:“我今天来主要是看看你的伤势,顺便给你买了些补品,虽然你还没正式在我们茶庄工作,但我已经把你当作茶庄的一份子了。” 她说得十分真诚,听得江潮感动不已,“大奶奶请放心,我的伤口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现在还在结痂阶段,等那些痂印落掉,我便基本上没什么事了。” “那就最好了。”时春分欣慰地点了点头,“只要你积极治疗,这点伤势对一个男人而言算不了什么。” 翁小环在旁边嗤笑出声,“说得比唱的好听。” 时春分依然没有理她,转过头示意离燕等人将礼物从马车上搬下来,送进江潮的屋子。 见她刻意忽略了自己,翁小环眼珠一转,开口道:“难得在这儿遇见你,而你又坐了马车过来,应该不介意送我一程?” 时春分这才望向她,礼貌地点点头,“当然。” 将礼物全部搬完,她俩便一起跟江潮告别,然后上了褚家的马车,这似乎是她俩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单独相处,原本翁小环想好了很多话来挤兑她,可面对时春分平和的面容,一时间竟有些说不出来,或许是因为没有旁人在场,所以她失去了要让时春分难堪的兴致,有些不自然地撇过了头去。 时春分见她如此,主动朝她笑笑,“最近四爷有没有去找你?” 提到褚润,翁小环立刻警惕了起来,“他忙着读书,自然没空见我,你不会想挑拨离间?” 时春分有些好笑地看着她,“四爷是我堂弟,挑拨你们的关系对我有什么好处?” 翁小环哼了一声,嘟囔道:“我怎么会知道?” 总之,在她眼里,时春分怎么都不会是好人就对了。 见她对自己的防备心这么重,时春分无奈地摇了摇头,“既然你这么讨厌我,又为什么要嫁来褚家呢?” 翁小环嗤笑出声,鄙夷道:“我喜欢四爷就嫁了,哪用得着管你在不在褚家,你不会以为自己重要到能左右我的亲事?” 时春分很少见到一个女子能把“喜欢”说得如此坦荡,同样是表达爱慕,余阿兔充满了算计,杜玉梅则充满了衡量,唯有翁小环是坦坦荡荡,没有半分谋算,光明磊落地将自己的一颗心捧到了褚润面前,至于他会不会珍惜,那是他的事情,这就是堂堂漕帮大小姐的底气。 时春分一方面羡慕她的磊落,另一方面又为她爱上的人是褚润而感到叹息,如果有朝一日她知道对方喜欢的只是她的家世,不知道她的心里会作何感想。 见她望着自己出神,翁小环撇了撇嘴,“那你呢?你是怎么攀上大爷的?” 她用了“攀”这个字眼,充满了恶意的揣测,可对时春分而言,这就是外界对她嫁给褚令的所有印象,即便是她自己,何尝不认为是她高攀了褚令? “就像你所听说的那样。”时春分坦然道:“童养媳被指给了大爷。” 她说得轻描淡写,可翁小环的眼里却满是怀疑,“哪有这么简单,你肯定用了手段,才爬上大爷的床的?” 虽然这样猜想的人很多,可当面这么问她的,除了华亭县主以外,便是翁小环了。 时春分有些好笑地看着她,不知道该感谢翁小环如此直率,还是怪责她句句带刺,“你这么问,不仅是看轻了我,也是看轻了你自己的心上人。” 提到“心上人”三个字,翁小环明显不自然起来,“什么心上人,我只是倾慕他的长相,但我真正喜欢的是四爷这样温润如玉的君子,而不是大爷那样不解温柔的莽汉。” 听到她用“莽汉”来形容褚令,时春分一下没忍住笑出了声音,“虽然他现在已经不是你心上人了,也不用这么说他?” 翁小环哼了一声,傲娇地仰起了下巴,“谁叫他没有眼光,众目睽睽之下为了你毁我名声,我堂堂漕帮大小姐难道还比不上一个童养媳吗?” 提起此事,时春分愣了一下,直到从翁小环嘴里听到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她才真正意识到褚令为她做了些什么。 当时他们才成亲没多久,其实褚令没必要为了她彻彻底底地得罪漕帮大小姐的,仅仅只是因为她是他的妻子吗? 还是说,他对她其实也是有几分喜欢的? 一想到这个可能,时春分的心便忍不住剧烈地跳动起来,脸上也多了几分红晕。 翁小环看见她甜蜜的样子,没好气地撇了撇嘴,“真不知道我坐在这儿干嘛,好像是来听你炫耀大爷对你有多好的。” 她这话酸溜溜的,却让时春分的心再次一动。 是啊,褚令真的对她很好。 好到很多时候,她都以为对方是喜欢她的。 若是没有姜雅的出现,她大概真的会以为褚令已经爱上她了? 想到这里,时春分垂下眼眸,唇角泛起一丝苦涩,“感情这种事情,好像都是你看我好,我看你好。” 她不齿褚润脚踩两条船,可褚令又何尝不是? 好歹褚润还算是明确地给了余阿兔回应,而褚令却总是摆出一副清高的样子跟姜雅不清不楚,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第184章 翁小环失踪 翁小环并未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只道是时春分站着说话不腰疼,明明已经得到了整个柳州最好的儿郎,还要在她面前说风凉话,简直快气死她了。 “停车!”翁小环突然掀开车帘,大声叫道。 马车骤然停下,时春分一脸疑惑地看着她,“怎么了?” 翁小环气呼呼地钻出马车,“我才不要继续跟你待在一起,听你炫耀自己有多么幸福!” 时春分一脸莫名,她什么时候炫耀了,她就差把焦虑写在脸上了。 但翁小环没给她解释的机会,径直走进了人群,三两下就没了踪影。 时春分皱起眉头,觉得翁小环就这么走了,似乎不太安全,但碍于对方跑得太快,又有武功在身,她便没有多想,没想到就是这一念之差,让她陷入了无尽的自责中。 当天晚上,漕帮跑到褚家找人,她才知道翁小环下了马车没多久就失踪了,翁雄和翁振海亲自带着帮众来问她翁小环下车的细节,虽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可时春分还是担心得红了眼眶。 “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我若知道的话,一定会派人跟着翁大小姐的。” “此事不能怪你。”翁雄摆了摆手,“我自己的女儿自己知道,小环从小到大就是闲不住的性子,连她身边的手下都跟不住她,更何况是你……这次只能说巧了,偏偏被你遇到她出了事,你也别太自责了。” “是啊。”翁振海的脸色没那么好看,却也安慰道:“当时有帮众看到小环是在闹市下车的,即便是我们自家人在场,也不会想到她无缘无故会在大白天失踪,所以你不必怪责自己。” 见翁家的人如此通情达理,褚严反倒一脸严肃,“不管怎么说,此事都是发生在我们褚家眼皮底下,春分,你还不赶紧想清楚,当时有没有什么细节被忽略了,务必尽快帮漕帮找到翁大小姐!” 听见他的吩咐,时春分很快点了点头,她和当时在场的离燕对视一眼,二人都在绞尽脑汁地回想当时的细节,但可惜的是,翁小环走得太快,现场的人又太多,她们根本没注意到有没有人跟在翁小环后面,或者她去了哪个方向。 见时春分迟迟想不出来,褚令主动上前揽住她的肩膀,安抚道:“想不到就算了。” 他望向翁雄和翁振海,主动道:“褚家与翁家结亲在即,翁大小姐的事情就是我们的事,即便春分这里没有任何线索,我们也愿意举整个褚家之力帮你们找她。” 听到这个,翁雄和翁振海对视一眼,二人同时向褚令拱了拱手,“有劳了。” 三个男人一拍即合,很快带着队伍出去找人了。 时春分负责留在家中回想当时的细节,看看能不能想到什么帮到他们,整个过程中,二房的人一直没有说话,因为褚润并不在家,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他们不确定此事是否跟褚润有关,只能站在一旁干瞪眼。 “到底怎么回事,阿润跑哪儿去了?”褚顺悄悄向薛锦绣问道。 薛锦绣撇了撇嘴,没好气道:“我怎么会知道,他是你儿子,又不是我儿子!” 褚顺噎了一下,不得不去找褚润身边的下人,到处打探他的踪迹。 因为事情闹得太大,很快连老太太和华亭县主都惊动了,二人一起来到大厅,见屋内一片愁云惨淡,很快皱起了眉头。 老太太扫了众人一眼,目光落到薛锦绣身上,询问道:“阿润和老二呢?跑哪儿去了?” 在老太太面前,薛锦绣还是不敢放肆,很快直起身子,认认真真地答道:“阿润不知道去哪儿了,二爷找他去了。” “怎么会这么巧?”老太太蹙起了眉头。 翁小环不见了,褚润恰好也不在。 倘若翁小环真的失踪了那还好说,万一是被褚润带走闹出这么大乌龙,那他们褚家的脸算是彻底丢尽了。 褚严知道老太太在担心什么,很快安慰道:“放心,母亲,阿润不像是那么没分寸的人。” 更何况,漕帮的人又不是笨蛋,倘若此事真的跟褚润有关,他们上门的第一件事肯定是兴师问罪,而不是三言两语就被褚令说服,急匆匆地出去找人了,由此可见,漕帮一定还隐瞒了什么,只是不便跟他们直说而已。 他能想到的事情,在场其他人也能想到,就连素来针对褚润的薛锦绣和褚全母子俩,这次也安静极了,没好意思胡说八道。 可时春分的想法却不太一样,因为她被余阿兔蒙蔽,误以为褚润是个喜欢乱来的人,再加上之前跟翁家游河,褚润对翁小环动手动脚被翁振海给呵斥了,她更加认定对方不怎么老实,所以眼下面对翁小环的失踪,她第一反应就是人可能在褚润那儿。 但刚才当着翁家的面,她不好直说,如今连老太太也质疑起了这件事,她便忍不住插嘴道:“咱们是不是应该先找到四爷再作打算?” 这话便是不相信褚润了,听得褚严皱了皱眉。 薛锦绣和褚全母子俩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倒是没想到她会针对褚润,看来余阿兔这步棋他们还真是下对了。 老太太望向她,目光犀利如炬,“你可是想起了什么?” 时春分垂下眼眸,总不好拿余阿兔的事出来作证,只得回避道:“没有,我只是觉得他们同时失踪有些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褚严没好气道:“你不帮忙想点有用的事情,倒是先怀疑起自家人来了?” 华亭县主本来懒得掺和此事,见褚严在这个时候竟然护着二房,有些好笑地扯了扯唇,“不想让人怀疑,就别躲起来不见人,明明秋闱在即,本该在家读书的人,这么晚都没回来,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 难得她主动跟他搭话,褚严自然不会拂她的面子,立刻讪笑道:“是有点奇怪。” 见他在自己面前点头哈腰,一回头又跟秀秀翻云覆雨,华亭县主想想都觉得恶心,直接哼了一声,撇过了头去。 第185章 太过谨慎 褚严尴尬极了,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讨好道:“我看此事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不如你们先回房休息,等有了消息,我再派人通知你们?” “这样也好。”老太太点了点头。 她年纪大了,熬不了夜,况且这是二房跟漕帮的事情,只要不影响到褚家,她也懒得过问。 老太太一走,华亭县主和薛锦绣等人自然也趁机离开,时春分坐在大厅没动,翁小环是在她眼皮子底下失踪的,一天没找到人,她怕是一天都睡不着。 华亭县主睨了她一眼,冷冷道:“坐这儿有什么用,不如回房等消息,想事情也清静一点。” 听到这个,时春分愣了一下,立刻站起了身子,“是,母亲。” 褚严原本想让时春分留在这儿等褚令回来的,见她就这样被华亭县主劝走了,自己也不好阻拦,只能一个人坐在大厅,长吁短叹地等二房和褚令的消息。 时春分回了院子,没想到今天晚上华亭县主会主动帮她说话,这让她原本沮丧的心情欣慰了许多,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很为翁小环担心,怕她真的出什么意外,自己这辈子都无法面对翁家。 一直在屋子里等了半个时辰,离燕才匆匆忙忙地过来给她递消息,“奶奶,四爷他回来了。” “是吗?”时春分激动地站了起来,“那翁大小姐呢?是不是跟他在一起?” 离燕摇了摇头,时春分一脸沮丧地坐了下去。 但很快地,她又抬起了头,“四爷现在在哪儿,知道翁大小姐的事后有什么反应?” 离燕再次摇头,“他一回来就被二老爷叫走了,连大老爷都没来得及问话。” “这样……”时春分拧起了眉头,“那你去二房一趟,一看见四爷出来,就叫他来这儿找我,说我有话想要问他。” “好。”离燕微微点头,不敢怠慢,立刻转身去了。 她一走,时春分整个人瘫在了椅子上,表情也变得绝望。 不是跟褚润在一起,难道真的出事了? 她为翁小环感到担心的同时,褚润也被这个消息惊了一下,立刻就要出门找褚令他们,准备跟漕帮的人一起找翁小环。 但褚顺又怎会轻易放人,很快将他拦了下来,“别傻了你,区区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你去找人能帮得到什么忙?况且,你一整天没回褚家,搞不好翁家的人正怀疑你,你现在跑过去简直是自投罗网。” “不会的。”褚润哭笑不得,“我一整天都没有回来,是因为一直待在县丞大人家中,他那里有几本孤本,一直不舍得借人,只允许我上门去看,我在那里看了一天,县丞大人全家都可以作证。” “这样……”褚顺松了口气,但还是不让他离开,“那你也别去了,马上要参加秋闱的人,连夜出去找人累不累啊?那翁小环万一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你跟她的亲事正好作罢,你这个时候凑上去,简直是自找麻烦。” “爹……”褚润皱起了眉头,“你怎么能这么想呢?小环她是我未婚妻,且不说她现在还没出什么事,就算真的出了事情,我也该想办法保护她才对,而不是在这个时候跟她撇清关系。” “你懂什么?”褚顺没好气道:“她一个姑娘家的,倘若真的遇到什么意外,不管有没有出事,名声肯定毁了。你将来是要走仕途的人,难道能容忍这么大一个污点在自己身边?” 褚润沉默起来,这一点他倒是没有想到。 他虽然一心想要漕帮女婿的身份帮自己摆脱庶子的魔咒,可却没打算为了这个身份放弃仕途。 毕竟对书生而言,仕途才是真正凭自己本事打拼出来的江山,他若轻易放弃,那便真成了一个吃软饭的了。 见他没有反驳,褚顺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爹知道你是个正人君子,也知道你不会袖手旁观,但既然你大堂兄已经出面了,你又何苦再去蹚这趟浑水?不如好好地坐在家里等消息,看看事情的结果如何再作打算。” “不行。”褚润摇了摇头,“正因为我要保全名声,所以我必须得第一时间出面,否则整个柳州都会骂我薄情寡幸。” 褚顺一愣,手臂垂了下来,“这倒也是。” 他看着褚润,表情有些无奈,“那好,你要去就去,但千万记得爹所说的,为了自己的仕途,绝对不能轻易承诺漕帮任何事情,知不知道?” 褚润很快点了点头,“孩儿知道。” 好不容易摆脱自己的父亲,褚润大步走出院子,又被离燕拦了下来,“四爷,我家奶奶有请。” 褚润蹙了蹙眉,他大概能猜到时春分这个时候找他是为了什么,想想自己已经耽误这么久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他便点了点头,跟着离燕去了时春分的院子。 “大堂嫂。”褚润走进屋子,还没来得及拱手。 时春分就站了起来,急切道:“今天你到哪儿去了,有没有见过小环?” 褚润皱了皱眉,时春分这么问,无疑是不相信他的人品,但他也不好说些什么,只得将自己刚才回答褚顺的话语又对时春分说了一遍。 听见他有人证,时春分有些失望地垂下了头,不忘开口向他道歉,“不好意思,因为小环是在我面前失踪的,所以我急了一些,你不要介意。” “没关系。”褚润扯了扯唇,“小环是我的未婚妻,难得大堂嫂这么关心她,我应该觉得感激才对,又怎会生气?” 见他还有心情在自己面前说客套话,时春分皱了皱眉,越来越觉得褚润有些虚伪,她抬起眸子望向他,直接道:“小环是在我面前失踪的,你不会怪我吗?” 褚润蹙起眉头,不明白时春分这么问是什么意思,“咱们是一家人,我自然知道大堂嫂的人品,此事必定与你无关。” “哦。”时春分闷闷地应了一声。 虽然这个回答在情理之中,但褚润一点也不担心翁小环的安危,还是令她觉得有些心寒。 他依然是当初那个她眼中温润如玉的少年,克制守礼谨慎小心,可太过谨慎了,便显得有些薄情了。 第186章 我跟你才是一家人 见她没继续说话,褚润还急着去找翁小环,便主动道:“你知道大堂兄他们去哪儿找人了吗?” 时春分微微摇头,“应该就在小环失踪的地点附近找?”她抬起眸子望向褚润,询问道:“你也想去帮忙吗?” “当然。”褚润皱起了眉头,心想你这是问得什么问题。 他的未婚妻失踪了,他难道不该去找吗? 若在以往,时春分必然会安慰他几句,可因为她已经不再相信褚润的人品,所以说起话来难免带刺,“是啊,到底是自己的未婚妻,就算是演,也得演出很紧张她来,不是吗?” 空气骤然凝固,褚润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咄咄逼人的时春分,尤其是她准确地道出了他隐藏在心中的阴暗面,令他当场皱起了眉头,“大堂嫂,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或许是已经将余阿兔送走带来的底气,时春分面对褚润头一次有了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决心,“难道我说错了吗?倘若翁大小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敢保证自己还会娶她吗?” 虽然答案是显而易见的,但被人这么逼问,褚润的脸色也难看起来,“大堂嫂似乎忘了,我跟你才是一家人。” 当初他之所以会跟漕帮联姻,无非也是为了帮褚令,虽然事后的确有攀附漕帮之嫌,可时春分又有什么资格来指责他? 时春分当然知道自己没有资格,但她只是为余阿兔和翁小环不值而已。 她垂下眸子,意识到自己说得有些重了,自嘲地扯了扯唇角,“是啊,我的确是最没资格问这些的人。” 撇开翁小环的事情不说,余阿兔是主动勾引褚润的,她身为余阿兔的表姐,却没有看好自己的表妹,又有什么资格来指责褚润糟蹋了她呢? 见她情绪不对,褚润敏锐地察觉到对方可能误会了自己,他定定地看着时春分,追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大堂嫂最近似乎对我很不满意?” 时春分看着他,正要开口回答,屋外突然传来了离燕提醒的声音,“大爷,您回来了?” 她和褚润对视一眼,二人立刻迎了出去。 褚令风尘仆仆地回来,还没进门就看见时春分和褚润从屋里走出,脸色当场沉了下来,“你怎么会在这儿?” 对于他的敌意,褚润早就习惯了,所以回答得十分自然,“我来找大堂嫂问问小环的消息。” 他刻意隐瞒了时春分把他叫来的事情,时春分看了他一眼,嘴唇微微一动,却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褚令注意到她的目光,眉心拧了起来,不悦道:“人暂时还没找到,但漕帮查到今天有几个仇家来了柳州,翁小环很有可能被他们给掳走了。” “什么?!”褚润的脸色凝重起来,“那小环她岂不是凶多吉少?” “嗯。”褚令淡淡点头,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我回来休息一会儿,第二天陪你们一起找。” 褚润却站不住了,“他们现在找到哪儿了?我这就过去帮忙!” 褚令伸手拦住了他,“你也别去了,现在全城宵禁,太守已经派了官兵帮漕帮找人,连翁雄父子俩都回去等消息了,你现在出去只会给大家添乱。” 褚润这才冷静下来,只是表情依然难掩担心,“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刻,如果我们抓人抓得及时,小环或许还能平安无事。” 这个道理褚令何尝不知道,尤其是他早已预知了翁小环的死亡,几乎每天都派人盯着翁小环,但偏偏今日翁小环上了时春分的马车,他派去的人以为绝对不会出什么问题,便没有继续盯梢,谁知道刚巧就是在这个环节出事了,他现在心里比谁都要自责。 可他不能跟任何人分享这些事情,只能面无表情道:“我相信大家会尽力去找的,你也别太担心了。” 褚润勉强扯了扯唇,知道自己再缠着褚令也问不出什么,只得向他拱了拱手,“那我就先回去等消息了,明日一早你出发的时候,记得派人叫我。” “好。”褚令微微点头。 不管明天找不找得到人,褚润身为翁小环的未婚夫,也该去漕帮一趟,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褚润走了之后,时春分陪着褚令进屋,有心追问他找人的细节,但见他满脸疲惫还是忍了下来,等红杏和绿桃伺候他除下外衣,又用热帕子擦了脸,才小心翼翼地问道:“翁家的人有没有说那些人是什么来历,抓小环是为了什么?” 褚令看了她一眼,知道她心里的自责不比他少,很快伸手揽住了她的肩膀,“应该是巨鲨帮的人做的,他们素来跟漕帮是死对头,这些年因为漕帮选择跟朝廷交好,所以引来了不少江湖中人的嫉恨,巨鲨帮趁机拉拢了一些小帮派,想要将漕帮赶出江湖,此次掳走翁小环,大概就是给漕帮的一份警告。” “原来如此。”见对方是有目的的来抓人,而不是因为她的失职导致翁小环遇上了意外,时春分的心里总算踏实了一些,但还是难免觉得担心,“那他们会伤害翁大小姐吗?” 褚令沉默起来,在梦中翁小环可是直接死了,但这个结果未免太残忍了,所以他只能往好的方向安慰道:“说不定他们只是想借此威胁漕帮,短时间内应该不会随便伤人。” 说是这么说,可时春分也不是笨蛋。 翁小环一个姑娘家家的,平时性子又烈得很,被人掳走了势必破口大骂,也不知道会怎么得罪那些掳走她的人,到时候那些人被逼急了,什么事都有可能做得出来,只怕翁小环就算被救出来了,也得吃不少苦头。 见她沉默起来,脸上难掩忧虑,褚令继续安慰,“你也别胡思乱想了,一切都是她的命数,倘若她命中注定该有此劫,就算是你我在场,大概也无能为力。” 时春分苦笑起来,“那可不一定。” 她在场的话的确没什么用,但褚令的武功可是柳州第一,应该很难能有人从他手中掳走别人。 第187章 自我排查 见她情绪还是不高,褚令也知道她今晚应该很难安眠了,索性重新披上外衣,牵着她的手径直向外走去,“反正都睡不着,不如我们去揽月楼等消息。” “啊?”时春分一脸茫然地被他拉出屋子,直到走出院子,才意识到他刚才说了什么,“这么晚去揽月楼,外面不是在宵禁吗?” “宵禁又怎么样?”褚令得意道:“咱们褚家的马车,就算是太守来了也得放行。” 时春分愣了愣,突然想到了什么,“那巨鲨帮的人会不会也这么想呢?” 褚令停下脚步,皱起了眉头,“你的意思是?” 时春分看着他,迅速说出自己的猜想,“倘若巨鲨帮的人是有备而来,那他们必定不会让自己处于困境,而会想办法将小环送出城或者藏在一个必定能躲过搜查的地方,我们是不是应该先找这些地方才有可能救出小环?” 褚令微微点头,也没了陪她的兴致,“你说得没错,我这就去找太守,让他先搜查可能会包庇巨鲨帮的所有官府中人。” 时春分下意识地跟上了他的脚步,“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褚令果断地拒绝,“巨鲨帮的人心狠手辣,我身边带着家眷并不安全,你还是在家等消息,一想到什么随时让狼毫来通知我!” “好。”时春分微微点头,老老实实地停在了原地。 虽然她的猜测未必能帮到翁小环,但此刻她还是热血沸腾起来,感觉自己并不是一个无用的人。 褚令匆匆向外跑去,眼看就要走出大门,他的脚步突然缓了下来,整个柳州有可能避开官府和漕帮搜查的,除了他刚才所想的官府中人以外,最大的可能难道不是他们褚家吗? 因为褚家跟漕帮联姻的缘故,没人会跑到褚家来搜查,而翁小环又是下了他们褚家的马车才失踪的,倘若那些匪徒想藏人,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就近藏匿,那翁小环会不会被藏在他们褚家的铺子里呢? 想到这一点,褚令的表情愈发凝重,如果直接将此事上报的话,势必会影响褚家的名声,不如先由他们褚家自查,看看翁小环是不是真的被藏在了褚家的地盘再另做打算。 这样想着,他的脚步一转,很快去了褚严的房间。 “什么,你怀疑我们褚家有内鬼?!”褚严蹦了起来,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褚令心急如焚,在他面前却不得不满脸镇定,“是的,根据漕帮的消息,翁小环是下了我们褚家的马车后没多久就失踪的,也就是说,对方一直跟着我们的马车,知道翁小环跟褚家的关系,所以他们想要避开漕帮和官府的搜查,最好的办法就是将翁小环藏进我们褚家,我们必须得在天亮之前,将所有铺子和空置的宅子都检查一遍,确保人不在我们的地盘。” 褚严不是笨蛋,很快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立刻拿上外衣,跟着褚令走出了屋子,“这件事情要不要先跟你祖母说一声?” 褚令迅速摇头,“眼下夜已深了,祖母早就睡下了,况且二房和三房一直盯着我们,若是惊动了祖母,那势必会惊动他们,到时候消息传了出去,反而对我们不利。” “也是。”褚严微微点头,因为脚步太急,还在出门的时候踉跄了一下。 褚令顺手抓住他的胳膊,又听见他道:“不如把你二弟叫上,多个人多个帮手。” 在大是大非上,褚令还是信得过褚休的,所以很快点了点头,“那你去,我先叫上府中下人,清点咱们褚家的店铺和空置的宅子,务必要在天亮之前,完成所有排查。” “好。”褚严一口应下,火急火燎地赶去了褚休的院子。 褚休原本已经睡下了,听见褚严要他帮忙,才慢悠悠地爬了起来,“这不是二房的事情吗?怎么变成要我们去找了?” 因为他之前都不在柳州,所以并不清楚这当中的来龙去脉,褚严趁机跟他解释道:“二房是为了你大哥才跟漕帮联姻的,所以漕帮的事就是我们的事,况且翁小环若是真的在我们褚家的地盘发现,势必会对我们褚家的名声造成不可估量的影响,总之你别问这么多了,赶紧跟我出去找人。” “哦。”褚休缓过神来,动作麻利了许多。 王霁雪在一旁听得迷迷糊糊,但大致明白了此事不能让二房和三房知道,否则容易走漏消息,想想这是自己来褚家知道的第一个秘密,她便有些坐不住了,立刻跑去找姜雅商量,看看能不能借此事捞点好处。 姜雅先前一直被时春分关在屋子里养伤,所以对褚家和漕帮的事情知道的并不多,但听说此事大房刻意要瞒着二房,她的心便忍不住骚动起来,“或许我们可以利用这次的消息,跟二房达成合作。” 王霁雪却有些担心,“这件事不会连累我?” 姜雅很快安抚道:“你放心,我绝不会说是你告诉我的。” 她一边说一边看了屋外的黄鹂和百灵一眼,唇角缓缓勾起。 她是不会说,但王霁雪大晚上跑来找她,时春分怎么可能猜不到是她泄的密? 总之,她要借此机会跟二房达成合作,再把事情推到王霁雪头上。 只有褚家的局面越乱,她才越有机会在当中插上一脚,顺势为褚令解慰。 不然以褚令清醒克制的性子,她就算在这间小屋住一辈子,对方也未必会主动提出纳了她。 王霁雪一走,姜雅便当着黄鹂和百灵的面,大摇大摆地去了二房的院子。 黄鹂和百灵意识到事情不妙,一个人跑去通知时春分,另一个人则跟在她的身后,想看看她要搞什么名堂。 因为翁小环的事情,二房的人睡得也不深,几乎姜雅一出现,就有人去禀报了褚顺,然后她很快被褚顺迎了进去。 “你说翁小环很有可能被藏在我们褚家?” 褚顺眯起眸子,脸色也严肃了起来。 第188章 搅局 “正是。”姜雅穿着披风乘着夜色而来,为这件事情增加了几分可信度。 褚顺平时虽然不怎么管事,却也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大房选择不将此事上报,为得是保住他们褚家的声誉,可他们二房的声誉呢,又该由谁来保住? 见他沉默不语,姜雅主动道:“二老爷不打算搅这滩浑水吗?” 褚顺抬眸望向她,虽然他从未跟姜雅打过交道,但对方大晚上的来找他,告知他如此重要的消息,用脚想都知道她居心不良,他不得不心生戒备,“姜姑娘,很感谢你将这么重要的消息告诉我,回头我会让人送一百两黄金给你,现在你可以请回了。” 这话便是要跟她撇清关系了,姜雅的眸子沉了沉,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如果我是二老爷的话,绝不会就这么坐以待毙。” “哦?”褚顺皱起了眉头,“此话怎讲?” 姜雅笑着分析,“二老爷身为褚家的一份子,现在心里想得肯定是要优先保住褚家的声誉,哪怕为了褚家的声誉,稍微牺牲一下你们二房也没有关系,是不是?” 褚顺沉着张脸,没有说话。 他的确是这么想的,正如他之前对薛锦绣母子俩所说的一样,他只希望安安稳稳地在褚家做个二老爷,没打算去跟大房争抢什么,但不愿意争抢和心甘情愿被人牺牲完全是两码事,所以此刻他肉眼所见地不太高兴。 姜雅笑眯眯地看着他,继续道:“可要维护褚家的声誉,凭什么又一定要牺牲你们二房呢?倘若二老爷现在出去搅局,漕帮会感谢你们提供了消息,并彻底跟大房断绝来往,到时候你再以亲家的身份劝漕帮息事宁人,不也一样维护了褚家的声誉吗?” “这……”褚顺犹豫起来。 他不是傻瓜,自然知道姜雅的挑拨不怀好意,可谁让她的的确确说到了他的心里呢? 跟薛锦绣母子俩的咄咄逼人不同,姜雅是用温和的态度在陈述一件对他不利的事实,他不听她的挑拨,她最多也就是损失一个盟友而已,可他却很大可能失去了漕帮这个不错的亲家,并一辈子被大房踩在脚下。 人就是这样,原本他不觉得漕帮这门亲事有多好,甚至巴不得褚润早点退婚,可一旦有人威胁到他的利益,他就有些舍不得放手了。 见他有所动摇,姜雅趁机道:“二老爷就算不为自己,也得想想四爷,他是庶子出身,除了靠仕途和亲事以外,很难有光明的未来,这是他唯一在三爷面前直起身板的机会,二老爷忍心就这么放弃他吗?” 想到褚全之前跟薛锦绣一起忤逆他的嘴脸,褚顺的脸色沉了下来。 身为父亲,他自然不会去害自己的儿子,但是在能力所及之处,帮庶子争回一点颜面,他还是做得到的。 他望向姜雅,目光变得深邃起来,“你一心挑拨我跟大房的关系,对你有什么好处?” 姜雅直言不讳,“我只是希望大房能乱一点,这样我才有机会接近大爷,嫁进褚家。” 褚顺的姨娘无数,瞬间明白了姜雅的心思,不由笑了起来,“阿令能得到你这样的姑娘青睐,实在是三生有幸。” 这话充满了讥讽,可姜雅却并不介意,“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们男人谋的是事业,我们女人谋的是婚姻,二老爷活到这把年纪了,不会还对这种事情看不开?” 褚顺哈哈大笑起来,他自然是看得开的,不然也不会跟姜雅聊得如此开心。 这边厢他跟姜雅一拍即合,另一边时春分收到黄鹂的通风报信,立刻意识到二房可能会坏褚令的事,但是以她现在的身份恐怕不好直接阻止,所以她直奔华亭县主的院子,向她禀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华亭县主听完她所说的,不由皱起了眉头,“这件事你不该来找我,应该去找老太太才对。” 她虽然有权有势,却也不好直接越过婆婆对二房出手,尤其是在无凭无据的情况下,她贸贸然出手简直吃力不讨好。 其实时春分也清楚这一点,只是觉得自己不该越过婆婆直接去找老太太帮忙,如今得到了她的许可,自然松了口气,“那我现在就去?” “嗯。”华亭县主微微点头,她压根不想掺和褚家的事情。 更何况,褚令千叮万嘱让她教教时春分如何做一个当家主母,现在不就是她支棱起来的大好机会吗? 时春分离开华亭县主的院子,又直奔老太太那儿,整个褚家到处灯火通明,老太太其实也没有睡得太熟,几乎一叫就醒,听完她的禀报,很快披上外衣下了床,“你立刻拿着我的口信去门房那里,禁止任何人离开褚家,以免他们给漕帮递消息。” “是,祖母。” 时春分马不停蹄地向门房赶去,刚到那儿就看见褚顺和褚润已经到了,他们不知在大门口说了些什么,一个下人骑着马匹飞快地疾驰而去,时春分立刻让狼毫派人去追,自己则火急火燎地赶到褚顺和褚润面前,黑着脸道:“大晚上的,你们派人出去干嘛?” 这二人显然没想到时春分会这么快出现,他们对视一眼,褚润笑着道:“我担心小环的安危,所以派人去漕帮打探消息。” “是去打探消息,还是递消息的?”离燕忍不住道。 褚润睨了她一眼,淡淡道:“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时春分的脸色也难看起来,“说什么你们自己心里有数,想不到都是一家人,你们竟然在这种关头捅自己人一刀。” 褚顺轻咳一声,打断了她,“无凭无据的,你可不要乱说。” 褚润却笑了起来,笑容里透着一丝冷冽,“就算是又如何?在明知小环现在处境很危险的情况下,你们大房竟然为了自己的利益选择隐瞒,倘若小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的良心过意得去吗?” 他这话说得有力极了,以至于时春分愣了一下。 她刚才一心想着不能让二房坏褚令的事儿,却完全没想到这一层。 是啊,当务之急难道不是该以翁小环的安危为主吗? 他们内部斗了起来是干嘛呢? 第189章 纸上谈兵 见她沉默起来,离燕很快道:“在事情没有弄清楚前,四爷还是不要乱说的好,万一翁大小姐并没有被匪徒藏在我们褚家的地盘,你们就这样贸贸然地向漕帮递信,不是耽误了他们去其他地方找翁大小姐的时间吗?敢问四爷一句,到时候你又打算如何向漕帮解释呢?” 褚润的眸子眯了起来,没有说话。 时春分回过神来,附和道:“是啊,一切都还没查清楚,大爷这么做也是为了保全褚家的声誉,并没有要牺牲翁大小姐的意思,二叔和四爷还是别小人之心地好。” 见她直接称呼自己为“四爷”,褚润的脸色沉了沉,心里突然有些无力。 才短短一天时间,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他本不该跟大房撕破脸的,但想到翁小环现在可能被藏在褚家的某个角落等着他去救她,他的良心不容许他无动于衷。 可正如离燕所说的那样,褚令的决定才是真正的万全之策,他这样贸贸然的行动,未必能第一时间救到翁小环,还可能会成为众矢之的,所谓进退两难,大概也不过如此。 褚顺在通知褚润来之前,一心想到的只是他们二房的利益,并没有多想万一整件事是一场乌龙该怎么办,骤然听到离燕的质问,一张老脸便有些挂不住了,“是不是误会都好,现在一切该以翁大小姐的安危为主,其他事情通通都该靠边站,你们与其在这儿想找不到人该怎么办,倒不如反过来想想,若是人真的在我们褚家找到,那又该怎么办?” 这话问得众人都沉默起来,时春分也有些茫然。 一方面,她是真的希望翁小环能平安无事; 但另一方面,倘若翁小环真的在褚家找到,那褚令的决定便会成为众矢之的。 在明知道翁小环有可能被匪徒藏在哪儿的情况下,还下定决定要隐瞒二房和漕帮,撇开二房和三房的责难不说,漕帮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眼看他们四人在大门口僵持了起来,庆吉气喘吁吁地赶到,“老夫人请诸位一起回祠堂等消息。” 这话便是又要去听老太太兴师问罪的意思,褚顺和褚润对视一眼,二人的表情都有些无奈。 时春分倒是一脸平静,想那么多干嘛呢,天大的事情反正有祖母盯着,她只要选择相信她和褚令就好。 众人一起回到祠堂,薛锦绣母子俩和三房夫妇也被吵醒了,华亭县主和柳姨娘则一起接到通知赶了过来,大家齐聚一堂,看见褚顺和褚润朝老太太跪了下来。 “儿子不孝,让母亲担心了。”褚顺带头认错。 他从小到大都很有庶子的自觉,要不要跟大房斗是一回事,但老太太的面子还是得给的。 褚润也老老实实地跟在他后面磕了个响头,他长这么大也是第一次忤逆祖母,所以此刻表现得格外乖巧。 老太太看着他们两个,脸色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难看,整个褚家都知道她最疼褚令,跟褚令作对就是跟她作对,若是换成薛锦绣母子俩或褚贵夫妇,她一点都不会觉得奇怪,可偏偏是她心里认为还算听话的两个子孙,此刻也带头来反她的大孙子,这让她怎能不觉得伤心? “发生什么事了?”薛锦绣母子俩一脸茫然,二房的事情很少有不经他们手的,但这次他们竟然全不知情。 褚贵夫妇俩也一脸好奇,按理说整个褚家除了大房以外,最老实的就是褚顺和褚润了,怎么他俩还能得罪起老太太来呢? 老太太没有搭理他们,而是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二人,痛心道:“老大此刻正带着两个儿子为了你们二房的事情到处奔波,你们不仅不知感恩,还要在背地里戳他们的脊梁骨,私自去向漕帮通风报信,你们两个太让我失望了!” 听到这个,褚顺和褚润都垂下了头,二人谁也不敢辩驳。 倒是薛锦绣听着不对,忍不住插嘴道:“什么通风报信,他们做什么了?” 这件事也不可能隐瞒,众人很快都会知道,所以时春分主动开口解释了一遍,听得众人皱起了眉头。 “岂有此理!”薛锦绣冲上去就用手指戳褚顺的脑门,愤怒道:“你傻啊,这么大的事情未经证实,怎么能随随便便通知漕帮,你这不摆明了要让漕帮找我们褚家的麻烦吗?” “就是!”褚全附和道:“爹,这次我也不帮你了,你看看你和弟弟都做得什么事,简直让我们整个褚家蒙羞。” 他们二人一向不赞成褚润和漕帮的亲事,自然不会站在他们那边,这也是姜雅选择去找褚顺通风报信的原因。 褚顺被薛锦绣戳得脑门都红了,立刻对她怒目而视,“你们俩懂什么,翁大小姐是阿润的未婚妻,尽快救她出来才是眼前的当务之急。况且漕帮有情有义,之前一直帮我们褚家,在翁大小姐失踪的事情上也没有怪我们,我们怎么能恩将仇报,反过来隐瞒真相呢?” “二哥说得不错。”褚贵插嘴道:“我也觉得救出翁大小姐才是眼下的当务之急,至于会不会因此得罪漕帮那是以后的事情,能有什么比人命重要呢?” 他们一个个说得冠冕堂皇,却没人把褚家的立场放在前面。 若是真的像他们所说的那样,一个个为了救人而放弃家族荣耀,老太太心中还会觉得欣慰。 可偏偏不是,他们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拿翁小环的性命来当挡箭牌。 褚令虽然是权衡利弊后才做出的选择,可起码真的连夜带着人马出去救人了,不像他们一个个纸上谈兵,还要反过来责怪自家人没有把翁小环的安危放在第一位。 所谓人情冷暖,老太太心里看得明明白白。 “行了行了,你们也别争了。”见老太太没有说话,华亭县主罕见地开口道:“事情都还没有结果,一个两个在这儿说得好像翁小环已经牺牲了一样,你们到底是在诅咒她,还是想着要先救她啊?” 第190章 救人 华亭县主一开口,众人便沉默了起来,她的身份特殊,大家并不敢直接反驳她。 褚润垂着头跪在地上,再次承认错误,“这件事情的确是我考虑得不够周到,但小环是我的未婚妻,我身为一个男人,如果连将自己未来妻子摆在第一位的勇气都没有,相信这会令人更加所不齿,所以不管结果如何,只要小环最后能平安无事,我永远都不会后悔今晚所做的决定。” 见他态度诚恳,说的话也还算中听,老太太的脸色缓和了下来,“阿润,你还年轻,凡事感情用事简直再正常不过,祖母不会苛责你什么,只是希望你也别怪你大堂兄,他只是考虑得比你更加全面而已。” 褚润很快点头,“孙儿知道。” 老太太的目光又望向褚顺,语气骤然严厉起来,“至于你……一把年纪了还如此糊涂,不仅没有给小的起到带头作用,甚至还添油加醋,唯恐天下不乱,你到底知错了没有?” 众目睽睽之下,褚顺也不可能顶嘴,只得点了点头,“孩儿知错。” 薛锦绣虽然不满意他瞒着自己帮褚润,可到底是自己的丈夫,褚顺没有面子就是她没有面子,所以她很快上前将褚顺扶了起来,“知道错就行了,人孰无过,他们也是为了救人才这么做的。” 见她还算护着自己,褚顺的脸色才有所缓和。 老太太哼了一声,没有接他们的话茬,转头望向时春分,“去跟漕帮通风报信的人拦住了没有?” 时春分很快点头道:“早就拦住了。” 原来褚令怕二房和三房走漏消息,早就在门房那里留了一手,果然逮住了去报信的人,不然等时春分过来,一切都已经晚了。 见自己折腾了一晚上,连消息都没有送出去,褚顺的脸色沉了下来,头一次感到无力。 平时不争不抢,到了关键时刻就做什么都束手束脚,还要反过来被老太太责骂,这种感觉简直太糟糕了,到了这一刻他才开始反思自己,难道真的想一辈子都这样吗? 老太太则满意地点了点头,“拦住了就好,阿令做事一向叫人放心。” 这话出口,二房和三房的脸色都有些挂不住了,他做事叫人放心,那他们呢,就只有让人忧心的份吗? 华亭县主虽然素来跟老太太不和,却也知道对方是真心待自己儿子的,所以听见她的称赞,得意地勾了勾唇,“那是,也不看看是谁教出来的。” 见她还顺杆爬了,老太太好笑地摇了摇头,“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找人找得怎么样了,可别真的在我们褚家发现翁小环才好。” 提到这个,众人都沉默起来,时春分也一脸的担忧。 是啊,也不知道大爷那边有什么进展。 与此同时,褚令、褚休、褚严兵分三路开始排查自己的店铺与空置的宅子,很快查到其中一间铺子的货仓里似乎被人动了手脚。 褚令带着人悄悄地将这间货仓包围,并施展轻功到屋顶上查看屋内的动静,果然看见翁小环被人堵住嘴巴绑在柱子上面,一群匪徒正在对她动手动脚,饶是褚令平时不怎么喜欢翁小环,看见这样的场景也怒火中烧,迅速从怀中摸出几粒碎银,准确无误地向屋内匪徒打去,那几个匪徒应声倒地,他趁机从天而降将翁小环救了下来。 可即便如此,翁小环的状态已经不怎么好了,身为一名女子,贞洁相当于她的性命,别说她现在已经衣不蔽体,就算那些匪徒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她也不可能说得清了。 褚令闭上双眼飞快地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披在她的身上,轻声道:“别担心,今天所发生的事情,只有你知我知,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我会把你送去一个隐蔽的地点养伤,等你伤好了就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大不了从头开始。” 翁小环被一块破布堵着嘴巴,满眼绝望地看着他。 从头开始? 这可能吗? 褚令也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都是无力的,尤其是他还要在天亮之前善后,没有时间在这里耽误太久,只能继续道:“你想活下去的话,就别哭别叫,别让外面的人听到你的动静,我帮你解开绳子,送你去安全的地方,到时候你可以慢慢调养。” 他自认为说得足够清楚,翁小环的表情也不像是会突然发难的样子。 于是,便缓缓伸手解开了她身上的绳子,并拿掉了她嘴里的破布。 令他没想到的是,几乎在得到自由的一瞬间,翁小环就猛地闭紧嘴巴,狠狠地想咬断自己的舌头,所幸褚令一直紧盯着她,眼看情况不对,立刻把手伸了进去,这才阻止了她咬舌自尽。 但同样的,他的手也被翁小环狠狠地咬了一下,刹那间血流如注。 似乎是没想到褚令会这样护着自己,翁小环愣了一下,随即大哭起来,“你不要管我了,让我死了算了!” 她的哭声十分响亮,惊得褚令连忙用受伤的手捂住了她的嘴巴,怒目道:“你疯了是不是,让外面的人听到,你以后还怎么做人?” 翁小环剧烈地挣扎起来,甚至连披在身上的外衣都被她挣脱得滑了下去,大哭道:“难道他们没有听到,我就可以继续做人吗?你可以自欺欺人,我不可以!” 褚令被她的崩溃搞得措手不及,只得一个手刀打晕了她,“那你先好好睡一觉。” 翁小环倒在了他的怀里,整个人也安静了下来,褚令颇为无奈地看着她,早知如此,他还不如直接将她打晕,简直太高估自己劝人的水准了,他将翁小环放在地上,重新给她披上了外衣,反正翁小环刚才那么一闹,屋外的人应该已经听得清清楚楚,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褚令走出货仓,找了两个信得过的手下,让他们进去将翁小环抱进马车,连夜出了柳州,找了间寺庙安置她,然后才去漕帮报信。 第191章 十倍嫁妆 翁家的人一夜没睡,褚令一到就将他迎了进去,为了维系两家的关系,褚令刻意隐瞒了人是在哪儿找到的,只是简单说了下翁小环的现状,并叮嘱漕帮明天一早便要平息谣言,千万不能说翁小环是被掳走了,而是说她跟褚润吵架,一个人赌气去了寺庙居住,到时候褚家会配合漕帮平息谣言,确保不会影响翁小环的名声。 翁雄听到自己女儿的遭遇,几乎两眼一黑,差点晕了过去。 翁振海也气得一拳打烂了桌子,咬牙切齿道:“巨鲨帮这群王八蛋,老子这就去宰了他们!” “二位先冷静一下。”褚令拦住了他们,“那些人我已经派人送去监牢关了起来,如今的当务之急,是你们要找人去安抚翁大小姐的心情,否则就算她得救了,也未必有勇气再活下去。” 听到这个,翁雄和翁振海才缓过神来,二人连连点头。 翁振海道:“我去把小娴和小圆叫来,连夜送她们去寺庙陪着小环。” 翁雄有些绝望地瘫在了椅子上,“老夫到底做了什么孽,竟要报在我女儿的身上?!” 褚令一直都很敬重他,所以很快安慰道:“翁老帮主也别太难过了,没什么比保住性命更重要,只要翁大小姐能平安回来,一切都还来得及补救。” “补救?”翁雄自嘲地勾起了唇角,“怎么补救?难道你们褚家要愿意继续这门亲事?” 褚令沉默起来,虽然他很想翁小环继续跟褚润在一起,但这到底是褚润自己的事情,他没理由慷他人之慨,逼褚润继续这门婚事。 “这件事我得回去问问二叔和阿润的意见,请恕晚辈现在还不能给出回答。”褚令老老实实道。 翁雄轻笑一声,意料之中的结果,但褚家肯帮他维护翁小环的名声已经很难得了,他也不至于恩将仇报到逼他们履行诺言。 “回去告诉你二叔和堂弟。”翁雄承诺道:“倘若他们肯继续这门亲事,老夫愿意出比之前高十倍的嫁妆,绝不会让你们褚家吃亏,还望他们能慎重考虑。” 直接将嫁妆提高了十倍是褚令也没想到的,毕竟之前漕帮给出的嫁妆单子就已经很丰厚了,如果提升了十倍,相当于送出了半个漕帮,翁雄如此大方,看来是真的很疼翁小环这个女儿了。 “翁老帮主请放心。”褚令拱手道:“晚辈一定会把话带到,希望不会影响两家的关系。” “当然。”翁雄同样拱了拱手,眉宇间的忧愁却是怎么也盖不住的。 褚令走出翁家,并未赶回褚家,而是直接赶到了柳州大牢。 褚严和褚休已经在那里打点一切了,看见他出现,立刻上前问道:“翁家那边怎么说?” 褚令很快道:“暂时还不知道人是在我们褚家这边找到的,大牢里面呢,你们打点好了没有?” 褚休迅速点头,“已经安排好了,这些人反正都是死路一条,已经给他们安排了死士的身份,让他们服毒自尽。” “嗯。”褚严满意道:“这么一来,漕帮就不会知道此事跟我们褚家有关,也不会影响我们褚家的声誉。” 虽然整件事情褚家只是被利用了,可他们还是不想给漕帮留下把柄。 尤其眼下褚润和翁小环的亲事未必能够继续,多个把柄在漕帮手上,对他们褚家而言绝非好事。 褚休却有些担心,“我们这边是不会说,那翁小环那边呢,她会不会说自己是被掳到了褚家?” 褚令摇了摇头,“应该不会,我看她神智都不太清醒,想来也不知道自己被掳到了什么地方,况且救她的人是我,就算她知道应该也不会怪在我们头上。” “应该?”褚严黑了脸颊,“此事关系到褚家的声誉,你怎么能用‘应该’二字就打发了?你现在马上去寺庙一趟,不管用什么方法都好,务必让翁小环闭紧她的嘴巴,否则将来两家失和,咱们今天所做的一切都白干了。” 褚严鲜少有这么严肃的时候,褚令扯了扯唇,无奈道:“让我去劝,还不如让阿润去,况且他是翁大小姐的未婚夫,不管这门亲事能不能继续下去,他也总该去见别人一面再说。” “这倒也是。”褚严微微点头,但很快又为难起来,“但万一他要退婚呢?那翁小环还会听他的吗?” “不准他退不就行了。”褚休淡漠道:“反正他一个庶子,也很难找到比漕帮更好的亲事了。” 这话出口,三人都沉默了起来。 从眼下的局面来看,这的确是最优的选择,可褚润真的肯这么做吗? 站在男人的角度,换成他们也未必肯吃下这个哑巴亏。 褚令叹了口气,“先回去再说,让他们自己决定。” 褚润搞不定的话,他再另想办法。 父子三人骑着马匹哒哒哒地赶回褚家,此时天微微亮了,三人驭马同行,无疑是柳州大街上一道靓丽的风景,惹得不少早起出摊的小贩纷纷侧目,整个柳州最引人瞩目的男子,几乎都聚在了褚家,着实不叫人艳羡。 收到他们回来的消息,老太太很快派人将他们请到了祠堂,在去祠堂的路上,狼毫已经向褚令汇报了一遍二房闹出的事情,所以他们出现在祠堂的时候,脸色并不怎么好看。 “怎么样了?”时春分率先迎了上去,紧张地问道:“翁大小姐她没事?” 褚润虽然没有说话,却已经紧紧地盯着褚令,翁小环的安危关系着他能否成为漕帮女婿的未来,他自然是十分紧张的。 褚令捏了捏时春分的掌心,又淡淡地瞥了褚润一眼,才开口道:“人是救下来了,但清白没了,漕帮愿意用十倍的嫁妆来维系这门亲事,就看阿润肯不肯了。” “十倍?”饶是褚顺素来不喜欢漕帮,可听到“十倍”两个字,眼睛还是忍不住亮了起来。 那可是半个漕帮啊,倘若全进了他们二房的口袋,还怕大房以后不顺着他们吗? 第192章 该负责的人不是我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望向褚润,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只能由他来决定了,是吃个哑巴亏继续抱着漕帮这条大船不放,还是舍弃漕帮这座靠山为自己另谋出路,一切全凭他一念之间。 褚润眉头紧蹙,目光冷冽地盯着褚令,淡淡道:“当时进去救人的是大堂兄你吗?” 褚令拧起眉头,意识到这个问题并不算友善,他绷紧下巴,面无表情道:“是又如何?” 褚润轻笑一声,素来温润的面庞竟透着几分讥诮,“那应该负责的人显然不是我,不是吗?” 这话出口,在场许多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是啊,漕帮只说愿意出十倍嫁妆,可没说一定要嫁给褚润啊! 倘若褚令肯对翁小环负责,那就相当于褚家只需要多纳一个姨娘就能换来半个漕帮,而翁小环没了清白这件事,若是发生在一个姨娘身上,也就变得没那么难以接受了,毕竟富贵人家的姨娘很多都是勾栏出身,相比之下翁小环的身家还算清白。 时春分的脸色瞬间白了下来,她没想到褚令去救人一趟还能救出个麻烦。 这么快就纳姨娘吗? 她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呢! 褚顺有些站不住了,伸手推了褚润一把,“你在这儿胡说八道什么呢?小环是你的未婚妻,跟你大堂兄有什么关系?!” 他可以不要翁小环这个儿媳妇,也可以不要漕帮十倍的嫁妆,但要把这么大份厚礼拱手相让送给大房,他还真不愿意,尤其是刚刚才在大房面前吃了个瘪,现在他宁愿跟漕帮一拍两散,也不愿意把这么好的机会让给褚令。 褚润被他推到一边,唇角却勾起了若有似无的微笑。 先前时春分不是嫌他不够光彩,一心只看中了翁小环的家世吗? 现在他倒要看看,褚令面对这么大的诱惑,到底能不能无动于衷? 他要让时春分知道,不是他不够高尚,而是任何人跟他面临同样的选择,都会做出一样的决定。 此事无关男女嫡庶,而是因为婚姻本来就是一场人生最大的交易,家世、容貌、地位换取陪伴、爱情、永恒,每个人都可以是付出的那个,也可以是索取的那个,大家用自身作为筹码,换取自己想要的未来,这又有什么错呢? 褚令没想到褚润会突然倒打一耙,将翁小环推到他的身上,毕竟在他看来,这门亲事对褚润绝对是有利无害,就算他真的不愿意吃这个哑巴亏,也没理由将如此丰厚的嫁妆拱手相让。 眼看他的表情瞬间凝固,褚严却眼前一亮,“也不是不行。” 对褚家而言,漕帮的确是个很大的助力,而翁小环之前喜欢的人是褚令,几乎是整个褚家都知道的事实。 倘若将新郎换成褚令,不仅皆大欢喜,对褚令的未来也大有帮助。 “我不会娶她。”褚令想都没想便开口拒绝,“严格来说,她已经算是我堂弟媳了,正所谓君子不夺人所好,你们这么安排,不仅是侮辱了我,也是在侮辱翁小环。” 褚润没想到他会拒绝,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 褚严则轻咳一声,试图劝道:“纳个妾而已,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况且阿润不是也同意了吗?” “是啊。”饶是老太太素来最疼褚令,此刻也不赞成他的决定。 半个漕帮不仅是对褚润和褚令的诱惑,也是对整个褚家的诱惑,若是他们嫁女儿,或许还需要犹豫一下,可现在不过是纳个妾,褚令身为男子根本没必要犹豫。 “阿令,不要意气用事。”老太太的语气十分严肃,听得褚令沉默了起来。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时春分,见对方低着个头不知在想什么,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华亭县主素来是支持褚令纳妾的,尤其是见他又望向时春分,一副被对方死死拿捏住了的样子,她整个人就气不打一处来,“我看让阿令纳翁小环可以,反正翁小环自己也喜欢阿令多一些。” “那像什么样子?”见大房清一色地支持,褚顺不满了起来,“哪有前脚跟我们阿润订婚,后脚就嫁给他堂兄的道理?知道地说他们是两情相悦,不知道地还以为我们阿润薄情寡幸,逼自己的堂兄出来给他背黑锅。” “是啊。”薛锦绣母子俩虽然不想看到褚润成为漕帮女婿,但也更不想让大房的势力做大,所以很快道:“这样未免太儿戏了,也有损咱们褚家的声誉。” 三房跟他们的想法一样,迅速开口附和,“让阿令娶不合适,还是让阿润负责。” 他们七嘴八舌,听得老太太皱起了眉头,“若是阿润肯负责的话,自然是最好的,但他刚才的意思,不是想把翁小环推给他堂兄吗?” 众人沉默起来,又齐刷刷地望向褚润,他接下来的态度,将直接决定褚令会不会被逼婚。 褚令凉飕飕地看向他,眼里写满了轻蔑,男人在感情上的敏感度不比女人要少,比如此刻他很清楚地知道对方肯将这种好事拱手相让的原因,除了是为了时春分以外没有其他。 褚润对上他的目光,罕见地没有躲避,他的眼里带着笑容,也多了几分从容,“我怎么会主动推开小环呢?”他淡淡道:“与其我们在这儿互相推让,不如叫小环自己选,看看她愿意履行跟我的婚约,还是想嫁给大堂兄为妾。倘若她宁愿做妾都要嫁给大堂兄,那我缠着她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话带了几分赌气的意味,好像是因为翁小环另有所属他才放弃的,在场其他人很快露出了同情的目光。 原本翁小环喜欢褚令,他娶她进门至少还能得到她的身子,可如今身子也没了,换作是谁也不会心甘情愿地继续做代替品的,尤其是他要替代的人还是自己的堂兄。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褚令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难看起来。 把决定权交给翁小环,不就等于给她逼婚的机会,他能理直气壮地拒绝自己的家人,却没办法拒绝一个刚刚受害的女孩儿,他才不会蠢得把主动权交在别人手上。 第193章 被宣判的庶子 “不用那么麻烦了。”褚令冷脸道:“不管翁小环选谁,我都不会纳她的,要么你娶她,要么跟漕帮解除婚约,就这两种可能,不会有第三种。” “为什么?”褚润不依不饶地追问道:“半个漕帮啊,难道大堂兄你一点也不心动?还是说……”他看了时春分一眼,笑着道:“因为怕大堂嫂吃醋,所以坚决不肯纳妾?” 这话出口,无疑将时春分变成了众矢之的。 是啊,纳个妾而已,有那么难吗? 死都不肯同意,无非是家有悍妻罢了。 可看时春分这副德性,也不像是能左右褚令的样子,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其他人不清楚,老太太和华亭县主心里却清楚得很,以褚令的性子,还真有可能是为了时春分不肯纳妾的,这让她们婆媳俩瞬间空前地一致,直接把矛头对向了时春分。 “是这样吗?春分?”老太太淡淡开口,语气不算严厉,却充满了质问的意味。 听得时春分慌忙抬头,摆了摆手,“不,我无权左右大爷的决定。” 话题又回到了褚令身上,而他此刻的脸色已经沉得可以滴出墨来,虽然明知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时春分也只能这么回答,可他的心还是狠狠地痛了一下,倘若他不这么坚决地拒绝,而是像其他人一样,理所当然地接纳了漕帮的诱惑,时春分是不是也会像现在这样,逆来顺受地同意他纳了翁小环?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所以褚令完全笑不出来。 “别再转移话题了。”褚令不耐烦道:“娶就一个字,不娶就两个字,你到底娶不娶翁小环,这很难回答吗?” 众人被他的气势所慑,一个个都安静了下来,好奇地等待着褚润的回答。 褚润静静地看着褚令,心里说不出的羡慕,这就是来自嫡长子的底气,只要声音稍微大一点,不管有理没理,所有人都会毫不犹豫地站在他那边,等着他宣判府中庶子的未来。 很不幸,他就是那个被宣判的庶子,只能听从他的命令,为自己做出取舍。 “我要见过翁小环才能决定。”褚润直接道。 他不是一个那么在乎清白的人,况且半个漕帮做嫁妆的确对他充满了诱惑。 但同样的,这件事不是他一个人的事,他得亲眼看见翁小环现在的状态才能判断自己该不该占这个便宜。 如果他坏一点,大可以就这么答应了,然后等翁小环嫁进来之后再冷落她,但他的性子做不出这样的事,所以只能考虑清楚再做决定。 褚令没想到他的答案会是这个,不由眯了眯双眼,冷冷道:“好,明天我就带你去见她。” 见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老太太疲惫地叹了口气,“好好一个姑娘家,偏偏遭遇了这种事情,简直太造孽了。” 时春分知道她累得不轻,主动道:“祖母,我扶您回去休息。” “嗯。”老太太看了她一眼,缓缓伸出了右手。 时春分上前将她扶起,很快陪着她离开了现场。 老太太一走,褚家其他人自然也全都散了,褚顺跟在褚润后面,恨铁不成钢地问道:“这件事还有什么可考虑的,你不是一心想做漕帮的女婿吗?半个漕帮啊,你就这么放弃?” “我没说会放弃。”褚润看着旁边竖起耳朵的薛锦绣母子俩,淡淡道:“只是总得问问小环的意见,看看人家遭此劫难,还肯不肯再嫁给我。” “这有什么不肯的?”褚顺一脸的莫名其妙,“她都被人糟蹋了,难道还指望别人要她?” “正是因为被人糟蹋了,所以她的心里可能已经有了阴影,未必愿意再嫁给我。”褚润直言道。 其实他也不是一个多么正直的人,只是翁小环遭遇了这种事情,若是还要被逼着嫁给一个为了嫁妆才愿意娶她的人,不是太可怜了一些吗? 他必须问问她的意见,看看她愿不愿意迈入这场注定悲剧的婚姻,才能决定自己该不该做这个恶人。 听见他的解释,褚顺撇了撇嘴,“你啊,就是顾虑得太多,心太善了。照我说,你就这么把她娶回来,其他事情自有漕帮去处理。将来她要是跟你过不下去了,你还可以找借口休妻,到时候半个漕帮已经到了我们手里,就算翁家不肯也没有办法。” “你说得倒是轻巧。”薛锦绣忍不住插嘴道:“万一翁小环性子太烈,一嫁过来有什么不顺心地直接自尽了呢?我看这件事情是得想清楚一点,不然跟漕帮不仅做不了亲家,还成了仇人,到时候简直得不偿失。” 褚顺倒是没想到这一点,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是啊,那翁小环可是烈性子,嫁过来闹出什么事都有可能,还是得谨慎点好。 见他们讨论一个姑娘的未来,就像在讨论一颗白菜该不该买一样,华亭县主他们后面,无奈地摇了摇头。 “褚润不肯娶翁小环的原因我已经知道了,那你呢?”她看向身旁的褚令,淡淡道:“该不会真的是为了时春分?” 褚令站在她的身边,迅速摇了摇头,“连阿润都知道翁小环现在的状况不适宜勉强,难道母亲觉得我该为了那笔丰厚的嫁妆,就跑去做一个恶人?” “呵!”华亭县主冷哼一声,不悦道:“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那翁小环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褚润担心她嫁给自己会觉得勉强,你可没什么好担心的,尤其你现在还是救了她性命的恩人,只要你勾一勾手指头,我看她马上就会扑进你的怀里。” “哪有这么夸张?”褚令好笑道:“母亲未免太高估孩儿的魅力了。” “是我高估你了,还是你着了时春分的魔,连这么大的诱惑都能轻易舍弃,你自己心里有数。”华亭县主冷冷道:“男儿志在四方,你将来是要走仕途的人,金钱、权力、荣誉这些东西自然是越多越好,放弃一次也就算了,若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为她放弃自己的前途,可别怪我这个做娘的到时候对她不留情面。” 第194章 很抱歉,我没来得及救她 听见这直白的威胁,褚令的脸色骤然沉了下来。 华亭县主看着他,也没有要退让的意思。 二人针锋相对,空气中隐藏着层层暗涌。 褚休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漫不经心道:“人家还在新婚燕尔,自然不舍得分开,娘又何必在这个时候触他们的霉头呢?” 这话算是暂时帮褚令解了围,但华亭县主的脸色仍不怎么好看,“最好是这样,否则来日方长,我有的是时间慢慢收拾她!” 褚令绷紧了下巴,向她拱了拱手,“孩儿告退。” 说着,便径直离开了现场。 褚休看着他的背影,缓缓勾起了唇角,他算是知道自己这个大哥的软肋在哪儿了。 时春分送完老太太回房,才慢悠悠地返回了自己的院子,之所以不急着回去,无非是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褚令,姜雅的事情还没来得及解决,又跑出来一个翁小环,虽然褚令已经严词拒绝了,可时春分还是感觉到了强烈的危机,她要学的事情太多太多,可褚令似乎不会一直在原地等她进步。 比如这次二房给漕帮送信的事,若非褚令在门房那里留了后手,她恐怕就耽误了他的事情,看来要想坐稳褚家大少奶奶的位置,她还得继续努力才行。 好不容易走回了屋子,绿桃告诉她褚令正在屋内洗澡,但还没来得及用早膳。 她亲自将早膳带进屋内摆好,百无聊赖地坐在桌子边听着屏风后面哗哗的流水声,等着等着就忍不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褚令洗完澡出来,看见她疲惫的身躯,原本紧绷着的脸色瞬间缓和了下来,他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上前一把将时春分抱起,轻手轻脚地将她放到了床上,原以为自己的动作够轻,完全没惊动她,直到他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一只手突然抓住他的衣角,他才顿住了身子。 “吵醒你了?”褚令回过头来,顺手捋了捋时春分的头发。 时春分笑了起来,抓着他的胳膊坐起了身子,“本来也没有睡得太熟,你一碰我就已经醒了。” 大概是她抓着他胳膊的动作取悦了他,褚令顺势坐了下来,将她拥进怀里,“一夜没睡,吓坏了?” “我还好。”时春分坦诚道:“只是担心翁小环的安危。” 想到翁小环所遭遇的事情,褚令的脸色沉了沉,淡淡道:“很抱歉,我没来得及救她。”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时春分主动抱紧他的腰肢,抬起头满脸崇拜地看着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猜到匪徒藏匿翁小环的地点,并及时将她救出来,我相信就算是翁小环自己也绝对不会怪你的。” “是吗?”褚令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唇。 若是让她们知道,他早就预知了未来,却还是没能阻止呢? 只怕翁小环连杀了他的心都有。 说到底,是他欠了翁小环的,他若是派人盯得紧一点,整件事情完全可以避免。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情绪不高,时春分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忍不住询问道:“翁大小姐的状况很糟糕吗?” 褚令低下了头,看见时春分满眼担心,很快点了点头,“是的,糟糕极了。” 当时她的神智不算清醒,尚且一心寻死,等之后回过神来,想起在自己身上所发生的种种,岂不是更加难以承受? 对受害者而言,或许只有精神崩溃的那一刻,才是他们真正逃避的瞬间,之后清醒的每一刻,都是反复在他们的伤口上撒盐。 时春分沉默起来,作为一名女子,她完全能理解翁小环此刻的心境。 倘若事情发生在她的身上,她恐怕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了。 “我能不能去看看她?”时春分主动道。 见褚令满脸疑惑,她又小心翼翼地解释,“有些事情,可能只有女人跟女人能聊到一块儿。” 虽然翁小环有两个妹妹,但发生了这种事情,她未必愿意面对家人,反而她这个陌生人的出现,说不定能给她一点活下去的勇气。 褚令明白她的好意,很快点了点头,“那明天带阿润过去的时候,顺便也带上你。” 提到褚润,时春分的眸子黯了下来,看得褚令的脸色沉了沉,“怎么好像突然间不高兴了?” 褚润在她眼里就这么重要? 见褚令打量着她,时春分回过神来,苦笑道:“我只是没想到,他会突然针对你而已。” 明明之前她跟褚润的关系还算不错,他却突然反过来唆使她的丈夫纳妾,这是时春分第二次在褚润身上尝到被背叛的感觉了,第一次是她得知褚润勾搭上了余阿兔的时候,两次背叛都让她觉得自己已经彻底失去了这个朋友。 见她是为自己不值,褚令的脸色才有所缓和,淡淡道:“正常。” 撇开他跟时春分之间的宿命纠葛不说,光是他二房庶子的身份,就注定了不会跟他成为朋友。 时春分愣了愣,下意识地将他抱紧,“你今天为什么拒绝纳翁小环?” 虽然她很清楚地知道,褚令未必是为了她才这么做的,可她还是很想从褚令嘴里听到那个答案,哪怕只是哄一哄她,她也会高兴极了。 褚令张了张嘴,正要回答,屋外突然传来桑皮禀报的声音,“大爷,姜姑娘请你过去一趟。” 听到是姜雅来请,时春分的手指忍不住紧紧地拽住了褚令的衣服。 褚令低头看了她一眼,轻轻将她的手拿了下去,起身下床道:“你先用了早膳,再好好休息一下,我去姜雅那边看看就来。” 时春分轻咬嘴唇,有些委屈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所以他拒绝了翁小环,不是为了自己,也不是因为看不上漕帮的嫁妆,而是为了姜雅,不然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去见那个女人? 似乎是被她的目光打动,褚令笑了起来,凑上前在她的额角印上一吻,“拒绝翁小环一事我已经让母亲很不高兴了,总不能回头再让姜雅去母亲那儿告一状,到时候吃亏的人可能是你。” 第195章 棋子 这话说得就像是为了她才去见姜雅的一样,时春分觉得自己就算单纯,也不会傻得连这都信,偏偏褚令还一本正经地看着她,好像她应该相信似地,时春分垂下眸子,敛下自己眉宇间的阴霾,苦笑道:“你去。” 明明懂事的话语,可听得褚令却皱了皱眉头。 他觉得自己有些贪婪,一方面希望时春分能理解他的苦衷,另一方面又盼着她能像所有堕入爱河的女子一样,疯狂地阻挡着他靠近其他女人。 但时春分显然达不到他的要求,他只能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了屋子。 褚令抵达姜雅的小院时,她正在屋内沏茶,自从褚令夸过她沏的茶好喝后,几乎褚令每次过来,她都会沏上一壶。 褚令走到门口闻到满屋的茶香,眉头不自觉地蹙了蹙,却还是迈开步子走了进去。 看见他进来,姜雅立刻站起身子,向他福了一礼,“大公子。” 褚令摆了摆手,示意她不用多礼,迅速走到桌边坐下,随手拿起一只茶杯在手里把玩,漫不经心地道:“叫我来有什么事?” 姜雅站在他的身边,突然跪了下去,“大公子,你骂我!” 褚令看向她,疑惑地皱了皱眉,“你这是做什么?” 见他的神情不似伪装,很显然时春分还来得及将她给二房通风报信的事告诉褚令,姜雅的心里松了口气,很快道:“是我听说了翁大小姐的事情,怕耽误救援的时机,主动跑去请二老爷帮忙,没想到却给你们添了乱,请你狠狠地责罚我。” 听见她这么说,褚令才意识到她做了什么,想想自己出来前时春分委屈的表情,可能并不是因为吃醋而是气姜雅通风报信,他的脸色便沉了下来,“是吗?那你还真爱多管闲事。” 他如此直白的嘲讽,听得姜雅脸色变了又变,但仍然厚着脸皮道:“我只是想帮翁大小姐而已。” 褚令有些好笑地看着她,“你跟她素未谋面,就对她的事如此上心?” 姜雅连忙道:“大家都是女人,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姑娘家出事。” 褚令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如果你只是为了这件事而叫我来,那你大可放心,我们褚家的事情,不管结果如何,还不至于怪到外人头上。” 听到“外人”二字的时候,姜雅的脸色明显一僵,笑容也变得苦涩。 所以对褚令而言,即便将她接到褚家来疗伤,她也只是个外人,压根别指望染指褚家的事情? 眼看褚令站起身子,准备离开她的房间,姜雅猛地上前两步,抓住了他的衣角,“对不起,大公子,我真的知道错了,你不要因为这样就不理我。” 褚令的脚步顿了一下,眉头紧蹙地看着她。 姜雅于他而言,不过是一颗迷惑华亭县主的棋子,阻止他娘想方设法地哄他纳妾。 而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这颗棋子显然还十分重要,至少短期之内,他不能再让华亭县主去找时春分的麻烦。 这样想着,他很快伸出双手,将姜雅扶了起来,“小事而已,你不必多想。” 短短的九个字,虽然不算温柔,却也足以抚平姜雅心中的忐忑。 她两眼晶晶地看着他,心也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大公子,我的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还能继续留在柳州吗?” 褚令眯起了双眼,“你想留多久就留多久,我们褚家不缺你一口饭。” 没有任何温情的话语,可姜雅还是欣喜若狂,“那我就留下来了,你不会嫌我缠着你?” 褚令扯了扯唇,唇角充满了讥诮,“不会。” 他在姜雅这儿一待,就待到了当天晚上,等回到自己院子的时候,时春分已经睡着了,他便没有进房打扰,而是让桑皮在书房铺了张床,简单地小憩了一下。 第二天一早,他带着褚润和时春分二人,坐着马车出城,直奔翁小环所在的寺庙。 经过了一晚上的休息,翁小环的人早已经清醒了,但正如褚令之前所看到的那样,她的精神濒临崩溃,不管谁劝都被她骂了出来,翁振海只能让人将屋子里所有的利器都收了起来,再将她绑在床上,堵住嘴巴,防止她咬舌自尽。 可即便如此,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嘴巴堵得久了,一直不吃不喝,对她的身体恢复也没有任何帮助。 褚令等人来的时候,对他们而言简直是一场及时雨。 “好妹夫,你总算来了。”翁振海一把抓住褚润,就像是看见了一颗救命稻草,“你快帮我劝劝小环,她现在除了想死就是想死,只有你才能救她了。” 褚润被他紧紧握住手腕,眉头不动声色地皱了皱,这些习武之人的力气实在太大了,稍一激动就能捏断他的手腕,偏偏他还不好明说。 见他的神情不对,翁振海的脸色沉了下来,手上的动作倏然用力,狠厉道:“小环之前对你那么好,你该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就负了她?” 褚润被他捏的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忙把手抽了出来,无奈道:“我若真想负她,直接找人推脱了你们便是,何必亲自跑这一趟?” 这话倒是说得有理,翁振海的脸色才稍稍有所缓和,“是这样便最好了,小环嫁给你也不算高攀,你若肯真心待她,咱们漕帮必然不会辜负你的好意。” 翁小娴和翁小圆一直在旁边听着他们的对话,见状忍不住插嘴,“别说那么多了,赶紧让他进去,好好劝劝小环,免得她的状况越来越糟糕。” “嗯。”翁振海点了点头,不忘叫下人拿来一个食盒,塞进了褚润的手里,“这里面有药和食物,你多少想办法哄小环吃一点儿,只要她肯吃东西,这比什么都强。” “嗯。”褚润接过沉甸甸的食盒,总算意识到自己责任重大。 他看了褚令一眼,淡淡道:“那我先进去了,你们待会儿再来?” 第196章 当受害也成为错误,每个推波的人都是凶手。 褚令微微点头,下意识地搂住时春分的肩膀,淡淡道:“你去。” 褚润的目光在他的手上停留了一秒,很快转身去了,时春分却有些担心,“就这么让他们见面,不会刺激到翁大小姐吗?” 翁振海闻言叹了口气,“现在我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只能让每个人都进去试试,只要小环肯吃饭就行。” 褚润提着食盒进了翁小环所在的屋子,此刻她被绑在床上,目光涣散,听见开门声也没有反应。 翁小娴领着褚润走到她面前,小心翼翼道:“大姐,四公子说来看看你,你好好听他说说,有什么事就叫我们。” 说着,她回头看了褚润一眼,才转身退出了房间。 等到房门被关上,褚润将食盒放到一边,上前想像平时那样捋一捋翁小环的头发,没想到他的手一伸过去,翁小环就哆嗦了一下,整个人惶恐地看着他,犹如惊弓之鸟。 褚润的心里如遭重击,迅速把手伸了回来,不自觉地握紧了双拳,“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短短的一句话,让翁小环的身子抖了抖,眼泪飞快地涌了出来。 褚润不忍用怜悯的目光打量她,所以很快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好,咱们的亲事不会有任何改变,除非你不想嫁给我了,那我就只能放手。”他一边说一边坐到翁小环面前,小心翼翼道:“那么,现在该你回答我了,你还愿意嫁给我,做我们褚家的四少奶奶吗?” 他的声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温柔,可此时此刻翁小环却只觉得刺耳。 比失去贞洁更恐怖的是,连她也觉得自己配不上褚润了。 当一个人的观念被大环境所改变,并且陷入了自我怀疑,那么他离死亡也就不远了。 此刻的翁小环就是一个被贞操观杀死的行尸走肉,甚至外面的人不需要做什么来刺激她,她就已经觉得自己十恶不赦了。 当受害也成为一种错误,那么每个推波助澜的人都是凶手。 见她没有动静,褚润犹豫了一下,伸手将堵在她嘴里的丝帕拿了下来,温和道:“怎么样,你愿意吗?” 翁小环抬眸望向他,几乎一瞬间的功夫,突然声嘶力竭地大吼起来,“你滚开,你出去,我不想看到你,你滚啊!”她一边骂一边疯狂地挣扎起来,试图挣开绑在身上的绳索。 褚润被她吓了一跳,本能地伸手将她抱住,安抚道:“小环,你别这样,我是褚润,是你之前一直心心念念想嫁的人啊!” 翁小环的手脚被绑着,力气又没他大,很快失声痛哭起来,“你不要管我,你让我死了,是我对不起你……” 饶是褚润来之前心如止水,一心只想来尽个未婚夫该尽的责任,此刻听到她痛苦的声音,也觉得痛心疾首,“小环,你不要这样,你这样不仅仅是在伤害自己,也是在伤害那些疼你、爱你的人,巨鲨帮一心想毁了你,你就更应该让他们看看,你堂堂漕帮大小姐,是不会轻易被他们打败的。” “不……”翁小环哭得不能自已,“他们成功了,他们不仅打败了我,还毁灭了我,我这辈子都没办法再抬起头做人了,让我死了算了!” 褚润紧紧地将她抱住,急切地劝慰道:“你死了的话,你爹该怎么办,你想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吗?还有你两个妹妹,她们一直以你马首是瞻,你就这样离开她们,会给她们造成多大的阴影?还有我……我是你的未婚夫,你就这样弃我而去,是想让我这辈子都不好过吗?” 他的话情真意切,可翁小环根本听不进去,她越哭越激动,到后面已然有些快喘不过气来。 见此状况,褚润连忙将她松开,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安抚道:“好好好,你先激动,其他事情以后再说,只要你肯活着,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大概是褚润的身体远离了她,翁小环明显放松了一点,但整个人还处于紧绷的状态。 褚润不敢离她太远,怕她突然咬舌自尽,自己来不及反应,只能坐在她的面前,紧紧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小环,你听我说,你被巨鲨帮掳走的事情,整个柳州无人知晓,只要你能挺过来,咱们照常成亲,没有人会知道这段往事,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没有人知道?”翁小环扯了扯唇角,她哭得嗓子都哑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整个漕帮知道,褚家也知道,你觉得我可以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吗?” 褚润沉默起来,下意识地握住了她的手,“可以,只要你愿意,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都会远离你,只有我们这些亲人在你身边,你不用担心他们会用异样的眼光看你。” “呵!”翁小环甩开了褚润的手,眼泪再次掉了下来,“今天你不介意,那明天呢,以后呢,你敢保证自己一辈子都不介意吗?” “我……”褚润正想说他可以,却被翁小环直接打断了。 “够了,你不用再说了,我不想看见你,也不想再嫁给你,至于我会不会寻死,那是我的事情,与你无关。” 她的声音沙哑又决绝,还带着几分笃定。 褚润噎了一下,突然就没有继续劝她的勇气了。 其实她看得很清醒,不是吗? 即便是他自己,也不敢保证自己以后不会介意,现在所说的一切,不过都是为了哄她的空话而已。 与其自欺欺人地继续哄骗,倒不如趁她还算清醒,将选择权交给她自己。 他可以娶她,也可以对她负责,但没办法保证自己一辈子都能这样。 毕竟爱或不爱,始终是有区别的。 见他沉默起来,翁小环的眸子黯了下来,冷冷道:“你出去,我不想再看见你。” 褚润抿紧双唇,淡淡道:“那你先休息一下,晚点若是改变了想法,随时可以过来找我。” 他定定地看着翁小环,直言道:“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你愿意嫁,我就愿意娶,不用想那么多,世界上本就没几桩十全十美的婚姻。” 第197章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如果说之前翁小环还对褚润抱着幻想,那么听完他刚说的这几句,她整个人便彻底清醒了过来。 不算十全十美的婚姻,她在他的心里始终都是残缺的。 这比任何话语都更令她痛心,即便他压根没有恶意。 翁小环闭了闭眼,没有说话。 褚润便站起身子,走了出去。 见他就这么出来了,一直守在门外的翁小娴和翁小圆连忙冲了进去,见翁小环没有咬舌自尽,她们才放下心来。 翁小娴让翁小圆陪着翁小环,自己飞快地冲了出去,对褚润破口大骂,“你搞什么名堂,擅自把我大姐嘴里的丝帕取下来不说,还让她一个人待在里面,万一就这两步的功夫她咬舌自尽,你怎么赔一个大姐给我?” 褚润走出屋子的时候并没有想这么多,听见她一说,才意识到自己的确有些粗心,连忙向她拱了拱手,歉意道:“不好意思,下次我会注意的。” “没有下次了!”翁小娴气得直跺脚,“你根本就不是真心喜欢我大姐的,回头我会把此事告诉大哥和父亲,你休想再缠着我大姐!” 说着,她一把将褚润推开,怒气冲冲地跑了回去。 见自己就这么被嫌弃了,褚润无奈地扯了扯唇,缓缓闭了闭眼。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至少他真的没有丧心病狂到为了做漕帮女婿,去哄骗一个已经千疮百孔的女人。 如果他将翁小环骗到手,给了她生存下去的勇气,之后再亲手毁灭,那他才真正是一个龌龊的男人。 翁小娴跑回翁振海身边,将屋里所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 翁振海听了之后,脸色沉了又沉,忍不住对褚令和时春分怒目而视,“你们褚家干得好事!” 褚令和时春分一直站在旁边,自然也听清楚了翁小娴的话语,二人的表情都有些复杂。 褚令淡淡道:“至少翁大小姐并未寻死,不是吗?说明她还是将阿润的话听进去了的。” “是啊。”时春分讪笑着附和,“你们只是希望小环她活下去,既然目的已经达到,又何必管过程如何呢?” “谁说她一定会活下去?”翁振海气得抓了抓头发,“你们根本不知道小环的性子,她这人素来要面子,只是在褚润面前强装镇定而已,等褚润走了之后,指不定怎么发疯呢,你们简直害死我了!” “是啊。”翁小娴着急道:“你们褚家也不知道搞什么鬼,到底是来帮忙,还是来帮倒忙的?” 褚润跟在翁小娴后面姗姗来迟,恰好听到了她最后一句话,颇为无奈地开口,“我只是不想欺骗小环而已,若你们对此觉得不满,大不了我回去再劝劝她便是。” “不必了!”翁振海恼怒道:“还敢让你劝她,不怕你气死她吗?” 见此状况,时春分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上前道:“那……我可不可以去试试?” 众人齐齐转头,目光落到了她身上。 褚令也低下头看着她,眉宇间写满了温柔,“你想用激将法,激起她生存的勇气?” 见他一下子就明白了自己的心思,时春分笑了起来,下意识地抱紧了他的胳膊,“是啊,毕竟一直以来,她都把我当作她的假想敌。堂堂漕帮大小姐,最看重的就是自己的面子,我想她为了我这个敌人,应该愿意好好活下去的。” 听见她的解释,翁振海和翁小娴茅塞顿开,二人对视一眼,都觉得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翁振海很快道:“那就麻烦你了,帮我好好劝劝小环。” 大概也知道她跟漕帮没什么利益纠葛,此次帮忙纯属人情,所以他的态度缓和了许多,“不管能不能成功,我们漕帮都会感激你的。” 时春分笑了笑,松开了褚令的胳膊,很快跟着翁小娴离开了现场。 看着她们二人的背影,褚令望向褚润,挑衅地扬了扬眉,“如果她成功了,那你可真是够失败的。” 褚润苦笑起来,对他眼里的敌意视而不见,“能忠于自己,我从来不觉得自己失败。” 翁振海站在一旁,听见他们二人的对话,奇怪地打量了他们几眼。 这俩不是堂兄弟吗? 怎么听起来褚令好像是他们漕帮的人一样? 时春分跟着翁小娴走到翁小环的房间,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翁小环的哭叫声,翁小娴明显一惊,迅速推门跑了进去。 时春分跟在后面,看见翁小圆正紧紧地抱住翁小环,身边还带了两个婆子,才勉强将她制住。 她身上的衣服完好,可不知怎地,光从她脸上的绝望,她就能看到她衣衫下的狼狈,那是一种来自被毁灭的破碎,多少件衣服也遮挡不住她内心的绝望。 时春分的心沉了下去,小心翼翼地上前,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直到翁小娴和翁小圆一起将翁小环劝服,她才听到翁小娴低声道:“褚家大少奶奶来了,她有话想跟你说。” 似乎是被她的身份刺激到了,翁小环猛地抬起了头,狠狠地瞪向了她,那目光充满了恨意,像是刺猬竖起了软甲。 时春分朝她笑了笑,淡淡道:“可以单独跟你聊聊吗?” 翁小环恨恨地瞪着她,但似乎并不想让其他人看见她的狼狈,所以很快点了点头。 翁小娴和翁小圆见状,这才缓缓松开了手,带着两个婆子退了下去。 直到房门关上,翁小环才瞪着时春分,冷冷道:“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见她在自己面前还算鲜活,哪怕充满了敌意,也比彻底灰败下去要好,时春分扯了扯唇,欣慰地笑笑,“你可以这么认为。” 翁小环的目光骤然变得狠厉,一副想要杀死时春分的样子。 时春分顶着她的目光,缓缓走到她的面前坐下,淡淡道:“如果你不想让我看你笑话,就该好好地活下去,告诉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你堂堂漕帮大小姐不会轻易被这种事情打败,而不是动不动寻死觅活,给我在你坟前大笑的机会。” 第198章 我知道你不是 大概是被“坟前大笑”四个字刺激到了,翁小环猛地朝时春分撞了过来,她的手脚都被绑着,所以动作虽然迅猛却也迟钝,顺利地被时春分躲开了,整个人狼狈地摔到床下,痛得弓起了身子。 时春分被吓了一跳,本能地伸出手想将她扶起,但想到自己来的目的,生生地忍了下来。 她站在翁小环面前,素来温淡的人竖起利爪,装出一副有攻击性的姿态,趾高气昂地看着脚下的女人,“很痛吗?你跟你两个妹妹在茶会上嘲弄我的时候,我也曾像你这么痛,不过幸运的是,我有大爷护着……你没有。” 最后一句话简直狠狠踩在了翁小环的心上,她痛苦地嘶吼出声,猛地抓住了时春分的脚腕。 时春分一脚将她踢开,顺便把裙子一甩,后退了两步,脸上写满了讥诮,“原本你要嫁给阿润,我还有些担心你会来褚家找我麻烦,现在好了,我看你也没脸嫁给他了。哪怕你爹肯出十倍嫁妆倒贴,我看你也没脸赖在阿润身边了。” “十倍嫁妆?”翁小环猛地抬起了头。 她的嫁妆是自己过目了的,自然知道十倍是多少,她根本不敢想象,她爹竟然肯为她做到这种地步,毕竟漕帮的规矩素来是帮主之位传男不传女,半个漕帮为嫁,这跟把漕帮传给了她有什么区别? 而令她震惊的是,翁振海竟然也同意了。 这就是她的大哥,永远默默地在她身后守护着她的大哥。 见她对这事尚有知觉,时春分弯起唇角,添油加醋道:“是啊,十倍嫁妆才把阿润求来哄你,结果你转身就把人给赶出去了,我真是替你父兄可怜,堂堂漕帮帮主和少帮主,竟然要为了你受这种委屈,有时候我还挺羡慕你的。” “羡慕?”翁小环扯了扯唇,讥笑地抬起了头,“我落魄成这个样子,你还羡慕我?” “那又怎么样呢?”时春分正色道:“你这辈子难道就要为巨鲨帮那几个畜生而活吗?因为他们毁灭了你的人生,所以你要用死亡来报复自己的亲人,你不觉得这对他们而言太残忍了吗?” 翁小环眯起双眼打量着她,“你这是在劝我吗?猫哭老鼠?” 时春分挑了挑眉,“你就当作是,毕竟你就这么死了,我们褚家损失了十倍嫁妆,我也挺可惜的。” 翁小环垂下眸子,没有理她,但身体明显放松了许多,不再那么紧绷。 时春分注意到她的手一直在抠自己的伤口,仿佛感觉不到痛楚一般,她的心沉了下去,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目光,“其实死亡有什么难的呢?不过是一根绳子,两眼一闭,全世界都会夸你贞烈,难受的是你的家人,他们会一辈子自责没有保护好你,整个漕帮也会士气大减,觉得他们败给了巨鲨帮,这就是你想要看到的吗?” “你不会拿话激我。”翁小环冷冷道:“我都要死了,哪还管得了那么多。” 说是这么说,但她抠伤口的动作已经停了下来。 时春分笑了起来,“那真是可惜了,你爹出十倍嫁妆都救不了你,我还以为我们褚家这次能大赚一笔呢!” 翁小环狠狠地瞪向她,眼里写满了愤怒,“是因为我快死了,所以你连装都不装了吗?” “谁说不是呢?”时春分挑眉道:“毕竟我说我是在关心你,你也不会相信,在你心里,我不是一直都是个恶毒的女人吗?” 翁小环的眸子动了动,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缓缓垂下双眸,扯了扯唇,“我知道你不是。” 大概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时春分愣了一下,有些意外地看着她。 翁小环闭上双眼,声音有些喑哑,但更多地是绝望过后的疲乏,“其实我宁愿你是个恶毒的人,这样显得我没那么愚蠢。” 比起外人,往往自己更能发现自己内心深处的阴暗面,当一个人无缘无故地针对另一个人时,她的心里比谁都清楚自己有多龌龊。 翁小环一直都知道自己是个坏人,可仗着漕帮大小姐这个身份,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直到她成为了弱势的那个,她才明白恃强凌弱是多么糟糕的一件事。 时春分看着她,目光逐渐柔和下来,她主动上前几步,伸手将翁小环扶起,“既然你全都知道,又何必再为难自己?我认识的漕帮大小姐,一向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你怎么能轻易败给那几个人渣?” 翁小环的眼泪涌了出来,猛地扑进时春分的怀里痛哭,“可我真的好怕……好像每一个人看我的目光,都像是知道我遭遇了什么似地。” “不会的,他们不知道。”时春分将她抱进怀里,轻抚着她的后背,“就算他们知道,那也不是你的错,只要你足够勇敢,外人的目光就伤害不了你。” 翁小环呜呜地哭着,因为已经哭了太多次,几乎都快流不出眼泪了。 可她还是想要嘶吼,想要发泄,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觉得自己好像还活着。 时春分陪她哭了一会儿,等她实在哭不出来了,才继续道:“好了,没力气了?不如先吃点东西,再慢慢发泄。” 见翁小环没有反对,她便将她扶到床上,伸手打开了食盒,里面装的全是翁小环爱吃的饭菜,还有一碗已经凉了的药,翁小环一看见,眼泪便忍不住掉了下来。 不管她遭遇了什么,最起码父亲和大哥都还没有放弃她,还有她的两个妹妹,明明对她的遭遇怕的要死,仍然勇敢地陪在她的身边。 有这么好的家人爱护着她,她怎能舍得就这样死去? 见她泪眼朦胧地望着食盒里的饭菜发呆,时春分笑了笑,直言道:“这些都是你大哥给你准备的,他怕饭菜凉了,让厨房做了一份又一份,就怕你什么时候要吃,厨房却来不及做。” 翁小环垂下眸子,扯了扯唇,“我知道大哥一直都很疼我。” 不然也不会为了茶会的事情,跑去找褚令麻烦。 整个柳州都知道是她理亏,只有她的傻大哥坚定不移地认为她被欺负了,要去找褚令讨回公道。 如果这都不算重视,那怎么才算呢? 第199章 小环想跟你聊聊 “那你就好好地活下去报答他。”时春分再此强调道。 她从食盒里夹了些菜,喂到翁小环的嘴边。 翁小环犹豫了一下,还是张口吃了。 见她总算放弃了寻死,时春分欣慰地笑笑,目光也柔和起来,“侮辱你的那几个人渣是巨鲨帮找来的死士,还没受刑就在牢里自尽了,除了他们和当时在场的人以外,几乎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情,所以你现在什么都不用担心,只要养好身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翁小环吞咽的动作顿了顿,艰难地点了点头,“我会的。” 时春分便没再说什么,耐着性子给她喂完了整碗饭,又把药拿给她喝了,原本她还想找人热一下药,但翁小环说有些累了,便直接把凉的药喝完,然后躺了下去。 时春分见识过她发疯的样子,不敢随便解开她手脚的绳索,只能帮她盖上了被子,安慰道:“睡睡,一觉醒来都会好起来的。” 翁小环闭上了双眼,没再理她。 时春分站起身子,正准备离开房间,身后突然传来翁小环的声音,“我能见一下大公子吗?” 时春分的脚步顿了顿,整颗心都沉了下去。 可她知道,自己没有阻止翁小环的资格,尤其是现在这种状况,她根本拒绝不了。 “我就叫他进来。”时春分淡淡道。 她走出房间,看见翁小娴和翁小圆一直在屋外守着,那二人显然听见了屋里的对话,所以对她的脸色缓和了许多,甚至还带着几分歉意,“大少奶奶,我们代大姐谢谢你。” 时春分笑了笑,平静道:“你们继续在这儿守着,我去把阿令叫过来。” 那二人对视一眼,很快点了点头。 时春分找到褚令的时候,他正在陪翁振海喝酒,褚润坐在一旁,与他们二人格格不入。 看见她总算回来了,三人同时站了起来,翁振海一脸紧张,“小环她怎么样了?” 时春分笑着道:“吃了碗饭,药也喝了,你不必担心。” 翁振海的眼睛亮了起来,忍不住上前几步,按住时春分的肩膀,“嫂夫人,你真是太厉害了,我翁振海保证,你以后就是我们漕帮的大恩人,我这辈子都会感激你的!” 他的话还未说完,褚令就冲了过来,一把将时春分拉进怀里,冷冷道:“感激归感激,不要动手动脚。” “哦,呵呵……”翁振海讪讪地把手缩了回来,有些尴尬地笑笑,“褚兄不必紧张,我对嫂夫人敬重得很,绝对不会有非分之想。” 褚令睨了他一眼,漠然道:“最好如此。” 时春分被褚令护在怀里,心却沉到了谷底,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开口,将眼前的男人推去别人的房间。 万一翁小环像褚润那样,意识到这是个让褚令对她负责的好机会,那她又该如何自处呢? 褚令会答应她吗? 还是会像在褚家一样坚决地拒绝? 大概是察觉到了她的沉默,褚令低下头看着她,关心道:“怎么了?” 时春分抬起双眸,有些闪躲地传话道:“小环想跟你聊聊。” 短短的七个字,褚令的表情瞬间凝固,翁振海撇过头来,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褚润则弯起唇角,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他就知道翁小环如果不想死的话,一定不会放弃这次的好机会。 对着那样一个可怜的女子,他不信褚令说得出拒绝的话来。 “嗯。”褚令收回了揽着时春分的手,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他大概知道翁小环是为了什么事情找他,只是没想到传话的人会是时春分,是翁小环在试探时春分的态度,还是时春分已经向她承诺了什么? 想到这个女人可能会为了挽救翁小环的性命,而同意让自己娶她,褚令整个人的头都大了。 当善良成为软肋,那她又何尝不是在伤害自己? 见褚令就这么去了,时春分低着个头,连笑都笑不出来。 翁振海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看时春分的表情也能猜到些端倪,不由挠了挠头,“嫂夫人,你不要多想,可能小环她就是想感谢下褚兄的救命之恩。” 话到最后,他俨然也没了底气,干脆闭紧了嘴巴。 倒是褚润忍不住凑了过来,笑着道:“如果小环想嫁的人是我大堂兄,那你们漕帮所说的十倍嫁妆还算话吗?” “嫁给褚兄?”翁振海瞪大双眼,下意识地看了时春分一眼,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不会?她还没有死心?” 时春分没理他们两个,直接垂着头坐到一边,静静地等待着褚令回来。 至少褚令已经在褚家为她拒绝过一次了,不是吗? 如果真的拦不住的话,那她就学会接受。 反正褚令早晚都要纳妾,还有之前的那个预言,她总不能置褚令的生死于不顾。 褚令走进翁小环的房间,她的两个妹妹照例在外等待,大概是因为吃了东西精神好了许多,他一进门翁小环就睁开了双眼。 褚令走到她的床边,没有靠的太近,始终与她保持一定的距离,冷冷道:“听说你要见我?” 翁小环被绑着手脚,自己很难坐起身子,索性偏过头看着他,艰难地笑了笑,“你救了我,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谢谢。” “不必客气。”褚令淡淡道:“我始终还是晚了一步,没能早点救你出来,所以你不用谢我。” 提到这个,翁小环的眸子黯了黯,过去的一天里,她也曾想过无数次这个问题,为什么褚令不能早一点来,为什么她已经被侮辱了他又要过来,但凡他早一点或者晚一点,她都不用再这么痛苦了。 要么活着,要么死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苟延残喘地活着。 “不关你的事。”翁小环虚弱道:“一切都是我的命,我知道你们已经尽力了。” 褚令的眸子沉了沉,没有说话。 其他人的确尽力了,可他知道,他没有…… 预知了未来却无力阻止,这才是他最痛苦的地方,是他欠了翁小环的,而这个世界上谁也不知道。 第200章 祝福你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翁小环再次抬眸望向褚令,见他一身清冷地站在自己床边,翩若蛟龙,长身玉立,世界上所有美好的词汇,都可以用在眼前的男人身上,而他不仅令人沉迷,更是她的救命恩人。 在他进来之前,她曾经想过要不要用十倍嫁妆逼褚令对她负责,可眼下看见他浑身写满了疏离,她的脑海里突然闪过六个字:强扭的瓜不甜。 或许是因为刚刚才被人勉强过,所以她明白勉强别人是一件多么糟糕的事情,已经做过受害者的人,又怎么忍心再成为施暴者? 翁小环闭了闭眼,艰难地开口,“大公子,你可不可以过来抱抱我?” 褚令蹙起眉头,目光落到翁小环苍白的脸上,见她的双眼哭到近乎充血,终是迈开步子,向她伸出了双手。 翁小环被褚令扶起抱进怀里,这个她从少女懵懂时期就梦寐以求的胸膛,终于有片刻是只属于她一人的,她静静地靠在褚令的怀里,贪婪地想要留住这一刻,但抱得越紧,她就越清楚地知道,只有借来的怀抱,才会令人这般依依不舍。 不过片刻的功夫,翁小环轻轻地将褚令推开,低头道:“谢谢你。” 褚令看着她,突然觉得眼前的少女有些陌生,她不再是从前那个无忧无虑的漕帮大小姐,反而清醒克制的令人心疼。 但可惜的是,怜悯就是怜悯,他不能因为怜悯一个女孩儿就去伤害自己心爱的人,所以就算再怎么同情翁小环的遭遇都好,他能给她的也不过就是片刻的拥抱。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褚令主动道:“其实阿润对你还算真心,嫁给他的话,你未必不会幸福。” 提到褚润,翁小环扯了扯唇,笑得有些苦涩。 其实她不是傻瓜,一个人爱不爱自己,是很容易看得出来的,褚润对她恐怕还没有褚令真诚。 “如果你是为了替褚家争取那十倍嫁妆而来劝我,那大可死了这条心。”翁小环直言道:“我已经拖累了漕帮太多太多,断不会再为了个不爱自己的男人而倒贴嫁妆,你也好,四公子也罢,从今以后通通与我无关。” 见她表明了态度,褚令轻挑眉梢,淡淡道:“那我只能祝福你了?” 翁小环看着他,笑了笑,“我也同样祝福你和大少奶奶。” 褚令原本以为她只是强装镇定,直到听到她平和的祝福,才确信她想通了,心里欣慰之余,却也有几分淡淡的失落,看来不管他怎么努力,也始终无法阻止命运的轮转,褚润跟翁小环的亲事还是没成,也不知会不会影响他和时春分之间的关系,他简直不敢再想下去。 看望完翁小环,三人便一起坐上了回褚家的马车,褚令和时春分都默契地没有说话,只有褚润反复打量着他们,忍不住询问道:“刚才小环把你叫进去说了些什么?” 褚令睨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你希望她跟我说些什么?” 褚润挑眉,直言道:“自然是有关那十倍嫁妆的事,不然到嘴的漕帮就这么飞了,不是太可惜了吗?” 见他从始至终谈的都是利益,而不是跟翁小环之间的感情,时春分忍不住皱了皱眉,“难道没有十倍嫁妆,你就不会娶小环了吗?” 这话问得突然,以至于褚润脸上的神情瞬间僵住。 褚令看着他,幸灾乐祸地笑笑,顺手搂住时春分的肩膀,“不止不会,恐怕还巴不得她能嫁给我呢!” 见他戳穿了自己龌龊的心思,褚润扯了扯唇,毫不掩饰地点头,“是又如何?反正小环爱的一直是你,我只是帮她圆梦而已。” 大概是被他理所当然的样子影响了,时春分偏过头望向褚令,“那你呢?你会娶她吗?” 同样突兀的问题,褚令唇角的笑容瞬间淡了下去。 这回轮到褚润幸灾乐祸了,“是啊,你们聊了那么久,总不会一点都没谈到这个。” 褚润看着他,面无表情道:“那你大可放心,翁小环说不会嫁给我们褚家任何人,让你死了这条心。” 褚润的表情僵了僵,若无其事道:“那也挺好的,她拒绝我,总比我拒绝她好。” 道理虽然是这个道理,但看他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时春分还是为翁小环感到不值,“难道她跟你在一起那么久,你就一点感情也没有吗?” “感情?”褚润轻挑眉毛,反问道:“那你跟大堂兄成亲这么久,又有多少感情呢?” 马车内的气氛骤然凝固,静得仿佛只能听见车轮转动的声音。 褚令的脸色沉了下来,目光像刀子一样扫向褚润,“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大概是已经得罪了他们,褚润索性不吐不快,“你们俩成了亲之后都不算相爱,又怎么能要求我去爱一个还没成亲的女人?” 褚令冷着张脸,没有说话。 时春分则低着头,脸色涨得通红,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算相爱……有这么明显吗? 三人一路沉默,很快回到了褚家,褚令让时春分先下马车回房,自己将褚润堵在了门口,“我跟你大堂嫂之间的感情,轮不到你来过问。” 褚润看着他眉宇间的戾气,好笑地扯了扯唇,“如果真的情比金坚,又怎会怕别人过问?” 他的话音刚落,一道拳风就扫了过来。 褚令一拳打在了他的鼻子上面,甚至能听见他鼻梁骨折的声音,“我从来都不怕被别人过问,只怕惹小人惦记。” 褚润被他打得捂住鼻子蹲了下去,鲜血从指缝中流出,滴滴答答地落在了地上。 大概是伤口太痛了,他已然听不清褚令说了什么,只知道看守大门的下人们惊呼起来,飞快将他围住,扶着他去看大夫。 他跌跌撞撞地被人拖走,走的时候能隐约看到褚令的身影,男人长身玉立,矗立在阳光之下,而他却被一片阴暗笼罩着,挣不脱也逃不掉。 他输给褚令的,又岂止是嫡庶之分? 第201章 出家 褚润被褚令打断鼻梁的事情,很快传遍了整个褚家,但因为漕帮已经派人过来取消了亲事,所以也没人会再为他出头。 他短暂地享受了一下漕帮女婿的光环,又在猝不及防下失去。 可不管和漕帮的亲事如何变化,科举还是要考的,日子一天天过去,秋闱的时间也很快到了,褚休、褚全、褚润三个人同时应考,整个褚家都笼罩在一片期待的氛围中,静静地等待着放榜日的到来。 这段时间里,九苦茶庄的生意蒸蒸日上,大概是余阿虎和杜玉梅在外面的宣传有了效果,许多百姓慕名而来买九苦丁回去当凉茶喝,虽然功效不同,但九苦丁特有的苦味却也实实在在地吸引了一大批顾客。 时春分每天在茶庄忙到天黑,仿佛只有这样才可以暂时忘却褚令和翁小环的事情,后来她听江潮说,翁小环还是没放过自己,选择了出家为尼,翁雄为此大病一场,整个漕帮都没了主心骨,翁振海一夜之间成长了许多,带领帮众向巨鲨帮发动报复,打得巨鲨帮落荒而逃,不敢再靠近柳州半步。 在放榜之前,由老太太组织整个褚家的女眷一起去城外的红雀庵为褚休等人祈福,保佑他们高中,而这间庵堂恰好就是翁小环所在的庵堂,所以时春分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上门找她,想看看她的现状。 因为跟翁小环的关系不算很好,所以她上门的时候也没把握翁小环一定会见她,但令她没想到的是,经过比丘尼的通传,翁小环很快派人将她迎了进去。 几个月没见,翁小环看上去圆润了不少,整个人白白胖胖,完全没了之前凌厉嚣张的模样,但看起来温柔了许多。 “贫尼法号慧心,见过大少奶奶。” 时春分连忙回礼,“原来是慧心师太。” 慧心邀请她在屋内坐下,并亲手给她倒了茶水,“寺内茶叶粗陋,还望大少奶奶不要介意。” “不会。”时春分有些不习惯翁小环现在的样子,索性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试图掩饰自己的尴尬,直到被熟悉的苦味充满口腔,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是三苦丁?” 慧心朝她笑了笑,点头道:“正是。” 时春分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以前的翁小环连九苦丁都喝不下去,现在却能喝下三苦丁,她身上的每一处转变,都令人无比心疼。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想法,慧心拿起茶杯,笑着道:“以前不懂苦味有什么好品尝的,直到吃遍了生活的苦,才发现这茶叶中的苦根本算不了什么。” 时春分不敢抬起眸子,怕自己忍不住流露出同情的目光冒犯了她,只得勉强笑笑,“是啊,一旦爱上苦味,这九苦丁就好像戒不掉的瘾,怎么喝都不够。” 慧心看着她,平和地笑着,“大少奶奶也有让你苦恼的事吗?” 若在以往,时春分肯定会转移话题,但不知怎地,面对这样的翁小环,她竟有了一种诉苦的冲动,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自己并没有怜悯她,而是真真正正地能与她共情。 “是啊。”时春分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总算抬起了眸子,“我与大爷之间的感情并不算恩爱。” 听到这个,慧心并不意外,脸上也没有任何波动,仿佛只是在听一个陌生的信徒倾诉她内心的苦恼,“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同船渡,既然是宿世的缘分,不如顺其自然。” 时春分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很快点了点头,“我也这么想的。” 所以即便这么久过去了,她都没有出动出击对付姜雅,她要让褚令想清楚什么是他想要的,而她只会配合,不会勉强。 二人沉默起来,彼此都拿着茶杯慢慢品尝,仿佛只有这茶杯里的苦味,才能一点一点地将她们连接。 一杯茶水下肚,时春分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问出了自己心中想问的问题,“为什么会选择出家?” 明明这世上有无数种出路,以她堂堂漕帮大小姐的身份,就算不嫁进褚家,也能找个地方隐姓埋名,重新开始。 似是料到了她会问这个,慧心浅浅笑着,“贫尼只是在救赎自己而已。” “救赎?”时春分对这两个字十分意外。 明明做错事情的人不是她,她有什么需要被救赎的? 慧心看着她,直言道:“或许施主已经忘了,但贫尼永远都会记得,当初的翁小环并不无辜。” 她曾经仗着漕帮大小姐的身份,处处恃强凌弱,时春分不过是她欺负过的无数人里的其中一个,也因为如此,她被凌辱了之后才无法原谅自己,因为她始终认为是自己造下的孽,才导致自己遭到了报应。 如果她肯善良一点不到处作恶,那么上天还会不会这样对她? 她想不明白,所以只能自断六根,出家寻找这个答案。 听见她所说的,时春分半晌说不出话来。 虽然她并不认同翁小环的想法,可也确实无法说出反对的话语。 当一个人不肯原谅自己的时候,别人再多的原谅都是多余。 “那你现在得到救赎了吗?”时春分继续问道。 慧心笑了起来,很快点了点头,“得到了。” 虽然她出家的时间尚短,可这里足以令她平静,她只需要每天抄经念佛,偶尔出去听听善信的烦恼,就可以愉快地过完一天。 这里没有人会用异样的眼光打量她,而她也不用担心自己会给漕帮带来负担。 一个被贼人侮辱了的大小姐,留在漕帮本身就是对漕帮的一记耳光。 她的离开使得整个漕帮都轻松了,而她不用再背负那些过往,可以安稳地躲在这间小屋,舔舐自己的伤口。 见她不似强撑的样子,时春分欣慰地笑笑,“那就好。” 其实嫁了人又如何,出了家又如何,不过都是自己的选择罢了。 只要自己过得舒服,不管在哪里都是无憾的人生,那就已经足够了,旁人干涉太多,也不过是多管闲事而已。 第202章 这种事怎么能让男人去看? 从慧心那儿出来,时春分便和其他人一起去陪老太太吃斋,因为这次祈福关系到府中子嗣的前途,所以她们要在庵内留宿一夜,第二天才返回褚家。 大概是因为自己的儿子也在被祈福之列,这次薛锦绣明显消停了许多,全程陪在老太太身边,不敢对任何人阴阳怪气。 华亭县主生在皇家,一向很信奉神佛,整个人也虔诚得很。 剩下三房的曹迎春和一众姨娘混在一起,虽然时不时地窃窃私语,却也不敢造次。 唯独二房的长媳钱铃儿一个人坐在一旁,似乎被所有人孤立了,看起来很不开心。 时春分犹豫了一下,主动坐到她的身旁,搭话道:“放榜在即,你会替三爷担心吗?” 钱铃儿抬起头,没想到时春分会主动接近她,她下意识地看了薛锦绣一眼,见对方忙着陪老太太说话,无暇顾及她,才淡淡开口道:“比都已经比完了,看三爷他信心满满的样子,应该没什么好担心的。” “这倒也是。”时春分微微点头。 武举人跟文举人不同,一般当场比试就能知道结果,褚休和褚全为了避开对方,还特地去了不同的乡试考场,看他们回来后信心满满的样子,想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唯一需要担心的,便是之后的春闱他们便避不开了,不仅仅是他们两个,到时候褚令也会上京赴考,三个人里只会出一个武状元,希望不会影响他们的兄弟情才是。 见她安静下来,钱铃儿犹豫了一下,主动道:“你跟大爷成亲这么久,怎么肚子里还没有动静?” 若是别人问起这个问题,时春分一定会觉得冒犯,可对方是钱铃儿,一个跟褚全成亲了三年还没怀上孩子的可怜女人,所以时春分不仅没觉得冒犯,还好整以暇地看向她,“你不是更久,还有心思管我?” 钱铃儿苦笑起来,低下了头,“这次来红雀庵祈福,不知道能不能求菩萨赐我个一儿半女。” 时春分明白她的心情,知道她只是想找人倾诉,于是主动问道:“那三爷呢?他有没有去看过大夫?” 提及此事,钱铃儿惊恐地抬起了头,连忙捂住她的嘴巴,“你疯了,这种事情怎么能让男人去看?” “怎么不能?”时春分一脸的莫名。 这些年来褚全往府中抬了一个又一个姨娘,却没听说哪个姨娘的肚子里有动静的,足以证明此事未必是钱铃儿一人之过,那为什么不让褚全看看大夫呢? 钱铃儿看着她,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你疯了是不是?三爷可是二房唯一嫡子,他怎么能有事呢?” 不能有事,而不是不会有事。 时春分瞬间明白了钱铃儿的意思,颇为同情地看着她,“那万一是真的呢?你打算一辈子由着他们把责任推到你的头上?” “不然还能怎么办呢?”钱铃儿苦笑道:“肚子里没有动静,我现在唯一的作用就是他们的遮羞布,如果连这点作用都没了,褚家还容得下我吗?” 时春分无言以对,有些同情地看着她,她终于明白了钱铃儿为什么对薛锦绣唯命是从,原来也不过是个走投无路的可怜人罢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主动道:“你就没想过跟三爷和离吗?” 以钱铃儿的长相和家底,和离之后隐姓埋名找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重新开始,应该也能说到一门不错的亲事,至少对方能让她实现做母亲的愿望,也不用整天提心吊胆怕褚全又惹是生非。 大概是被她理所当然的语气逗笑了,钱铃儿一副看傻子的模样看着她,“你觉得三爷和我婆婆会肯吗?” 一旦和离,褚全势必还得娶其他女人进门,不管那个女人会不会为他守住这个秘密,连续两个夫人肚子里都没有动静,势必会引起外界的怀疑,所以不放钱铃儿的离开,才是最省心的方式。 时春分反应过来,有些尴尬地笑笑,“不好意思,是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见她还算真挚,钱铃儿冷哼一声,低声道:“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要想绑住身边的男人,要么早早地怀上孩子,要么装傻充愣,由着他去拈花惹草,否则便会神憎鬼厌,所有人都怪你。” 这话显然是她的经验之谈,时春分虽然并不认同,却还是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她们二人聊了半天,早就有人时不时地把目光望了过来,显然对她们聊了些什么充满了好奇。 钱铃儿注意到那些目光,脸色冷了下来,低嗤道:“想不到我们两个不受待见的人,连坐在一起说话的权利都没有。” 时春分愣了一下,意识到她指的是什么,不由苦笑起来,“那也挺好的,至少没人来打扰我们。” 见她到了这个时候还能自我调侃,钱铃儿挑了挑眉,好笑道:“你倒是比我想象中有趣多了。” 时春分低头笑笑,同样道:“你也比我想象中诚实多了。” 她本以为自己坐过来后,钱铃儿不会跟她说这么多话,但她不仅说了,还显得格外真诚,倒是她的意外之喜。 听到这个,钱铃儿苦笑着扯了扯唇。 或许是她太孤独了,所以才会一有人靠近,就迫不及待地倾吐心事。 二人谈话间,斋菜很快上了,老太太年纪大了,胃口不是很好,简单用了一些,便让薛锦绣陪她回房休息去了。 华亭县主也吃不惯这儿的食物,很快起身回了房间。 一时之间,斋堂就只剩下了时春分、钱铃儿、曹迎春和一众姨娘。 在姨娘里面,柳姨娘算是众人之首,她扫了时春分和钱铃儿一眼,笑着道:“你俩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倒是有些稀奇……” 钱铃儿睨了她一眼,淡淡道:“坐在一起就叫关系好了?那我打坐念经的时候和庙里的师太关系最好。” “噗!”时春分成功被她逗笑,想不到薛锦绣不在的时候,钱铃儿也有如此牙尖嘴利的一面。 第203章 也不怕得罪了菩萨 柳姨娘没想到顶撞她的人会是钱铃儿,一时间脸色有些难看,“不过随口一问,你也不必如此紧张。” “我有什么好紧张的?”钱铃儿素来看府中所有姨娘都不顺眼,如今柳姨娘撞她枪口上,她自然忍不住不依不饶,“我是府里的三少奶奶,春分是大少奶奶,我们俩不坐一起,难道要和你们这些姨娘坐在一起自降身份吗?” 这话出口,许多人的脸色都挂不住了。 曹迎春轻扯唇角,想不到自己能坐在这儿看一场好戏。 柳姨娘黑了脸颊,不悦地望向她,“我好歹也是你的长辈……” “长辈?”钱铃儿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不如你去问问我婆婆,认不认你这个长辈?” 柳姨娘哪敢去问,薛锦绣平时虽然对钱铃儿不怎么样,却也是出了名的护短,她跑过去说自己找了二房人的麻烦,岂不是送上门让薛锦绣骂她? 眼看气氛尴尬起来,曹迎春眼珠一转,打起了圆场,“好了好了,这里可是庵堂,你们在这儿叽叽喳喳的,也不怕得罪了菩萨。” 听到这话,柳姨娘轻挑眉毛,暗暗想到,她还真不怕,反正她又没儿子应考,有什么好怕的。 但当着众人的面,她也只能笑着道:“是啊,我还指望阿令和阿休中个武状元呢,可不能得罪了菩萨!” 要考武状元的可不止褚令和褚休,她这么说摆明了是把褚全排除在外,显然还在生钱铃儿的气。 但钱铃儿听了之后却没太大的反应,她也不希望褚全高中状元,不然对方的尾巴还不得翘上天去,到时候二房更没她的地位可言了。 比起武举人激烈的斗争,文举人显然就没什么悬念,但曹迎春还是忍不住打探道:“不知道阿润他考得怎么样了,漕帮的事情闹得那么大,也不知道有没有影响到他?” 提到这个,众人都沉默起来,在场除了时春分以外,恐怕没人跟褚润打过交道,对于他能否中举,整个褚家其实没几个人在乎。 时春分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应该不会,四爷功课一向很好,还不至于被这种事情影响心志。” 曹迎春看着她,继续打听道:“听说你刚刚去看了翁小环,她现在出家为尼,日子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时春分直言道:“我看她比之前轻松了许多,人也圆润了不少。” “真的假的?”曹迎春一脸怀疑,“都已经出家了,人还能过得好?” “有什么不可能的。”柳姨娘倒是对这种事看得通透,“她那样的经历,不死也得脱层皮,说不定出家反而救了她一命。” 这话倒是真的,连时春分都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 王霁雪一直坐在姨娘堆里没有说话,上次给姜雅通风报信的事情,时春分虽然没有拆穿她,可她也不好意思主动再找时春分了,但除了时春分以外,偌大的褚家也没几个人待见她的,尽管她很努力地跟其他姨娘搞好关系,可因为是外地人的缘故,大家还是对她爱搭不理的。 “漕帮也是儿戏,一下愿意出十倍嫁妆嫁女儿,一下又同意翁小环出家,如此反反复复,一点也没有大帮派的风范。”钱铃儿没好气道。 如果褚润顺利娶了翁小环的话,二房便有人可以压制褚全,那对方便会收敛许多,对着她的时候也没那么多脸色。 可惜的是,这一切都随着漕帮悔婚而瓦解了,她怎能不觉得生气? 时春分看了她一眼,好脾气地解释道:“这是翁大小姐自己的意愿,哪怕是翁老帮主,恐怕也舍不得勉强她。” 见话题越聊越远,柳姨娘轻咳一声,站起了身子,“算了算了,我也回房休息去了,这庙里到处都是香火味,回房间还清静点。” 这话便是嫌她们吵闹了,众人对视一眼,大家都默契地没接她的话茬,只有几个平时跟她玩得好的姨娘迅速站起身子,陪着她一起去了。 柳姨娘一走,曹迎春坐在这儿也没什么意思了,很快找了个借口溜之大吉。 钱铃儿虽然能跟时春分聊上几句,但不怎么满意她对漕帮的态度,所以也很快找借口走了。 一来二去,斋堂里竟只剩下时春分和王霁雪。 或许是经历了太多事情,时春分现在整个人沉稳了许多,她与王霁雪四目相对,竟没有躲避的意思,而是主动朝她笑了笑,“怎么样,这段时间在褚家住得习惯吗?” 她越是大方,王霁雪就越是不怎么自在,她尴尬地扭了扭身子,讪笑道:“还行,一切都在适应中。” 时春分的眸子眯了眯,没有说话。 这段时间她一直派人暗中监视着王霁雪,知道她的身上时不时地就会出现一些外伤,联想到黄鹂和百灵从姜雅那儿听来的消息,不难猜测褚休真的有打她的习惯,虽然此事着实出乎了时春分的意料,但本着不多管闲事的原则,她便一直没有过问。 如今难得有跟王霁雪独处的机会,她思来想去,还是忍不住开口,“你跟二爷的感情怎么样,他对你好吗?” 提到这个,王霁雪明显紧绷起来,整个人直起了身子,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衣袖下的伤口,“很好,二爷他对我很好。” 时春分的目光沉了沉,没再多问什么,日子始终是他们两口子自己过的,若是连王霁雪这个受害者都懒得指证褚休,那她又有什么资格去过问呢? 更何况,就算这件事情真的被曝光了,在褚家这样的地方,王霁雪恐怕也很难得到什么公道。 钱铃儿一个正妻尚且在二房过得如履薄冰、委曲求全,王霁雪区区一个姨娘又能怎么样,还能怎么样呢? 见她沉默起来,王霁雪看向她,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那你呢?姜雅在褚家住了这么久,大爷那边有什么打算?” 时春分抬起眸子,正好触到王霁雪的目光,见她满脸慌乱地躲避着她的注视,她的唇角微微勾起,淡淡道:“没什么打算,顺其自然。” 第204章 你答应过我娘 顺其自然? 王霁雪显然不会相信这个答案,但这的确是时春分一直以来所坚持的想法。 尤其是在经营九苦茶庄之后,她越来越觉得与其想方设法地去抓住一个她根本没把握的男人,倒不如好好地经营九苦茶庄,证明自己的价值,说不定将来她赚了大钱,是褚令离不开她呢? “如果大爷想纳姜雅为妾呢?你也会顺其自然?”王霁雪追问道。 “不然呢?”时春分轻挑眉毛,反问道:“你是觉得我可以阻止大爷,还是可以杀了姜雅?” 听到最后四个字,王霁雪明显抖了一下,脑子里想到孔尤莲的惨状,很难不怀疑这是时春分的某种暗示。 时春分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颇为好笑地摇了摇头,她知道自己在王霁雪心里不是个简单的人,只是没想到她怕自己会怕到这个地步,反而褚休整天打她,她却能若无其事地待在他的身边,真是奇怪极了。 或许这就叫亲疏有别,因为对她不够了解,所以看她做什么都是错的。 王霁雪垂下眸子,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才笑着道:“怎么会呢?大少奶奶宅心仁厚,定不会为难姜姐姐的。” 见她故意把“宅心仁厚”四个字咬得无比做作,时春分扬眉,淡淡道:“那你呢?你希望二爷娶一个怎样的妻子?” 王霁雪的表情瞬间僵住,满脸期待地望向时春分,“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她可太希望褚休早点娶妻了,因为只有这样她的避子汤才能停。 时春分看着她,浅浅笑道:“没有啊,只是你这么关心大爷会不会纳妾,我自然也得关心一下二爷会不会娶妻,不然岂不是显得我太冷漠了?” 王霁雪无言以对,只能讪讪笑道:“我这不是关心你吗?” 时春分没有理她,直接站起了身子,“谢谢你的关心,但我想姜雅更需要这个。” 王霁雪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只能冷眼看着时春分离开,默默握紧了双拳,她就不信了,等姜雅真的嫁进褚家的时候,时春分还能像今天这般若无其事。 时春分走出斋堂,还没来得及回房休息,离燕就急匆匆地过来禀报,“大奶奶,庵堂外有人找你。” “哦?”时春分蹙起眉头,这里可是郊外,谁会找她找来这里? 等她走出庵堂,才发现竟是余阿豹站在那里,这段时间她一直忙着打理九苦茶庄的生意,很少跟余阿豹见面,只是给他写了封引荐信,将他推荐给了翁振海,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有没有重用他。 看见她出来,余阿豹兴奋地挥了挥手,“大少奶奶。” 时春分下意识地看了身边的离燕一眼,毕竟之前褚家传过她和余阿豹的谣言,而离燕是老太太安排在她身边的人,她多少都有些忌讳,怕余阿豹来找她的事情传到老太太耳朵里,会引起老太太的不满。 但人都已经来了,她也不好直接叫余阿豹回去,只能硬着头皮上前,“二表哥,有事吗?” 余阿豹被她拘谨的样子弄得愣了愣,直到看见她身后的离燕,才很快反应过来,笑着道:“我就要离开柳州了,听说你来了红雀庵这边拜神,才特地过来跟你说一声。” “哦?”这一点时春分倒是有些意外,“你真的打算出海?大姑他们知道吗?” 余阿豹摇了摇头,“我想让他们知道的话,就直接去茶庄找你了,何必偷偷摸摸地来这种地方?” 见他侧面解释了一下跑来与时春分私会的原因,离燕的脸色才稍有缓和,只是盯着他的目光仍然不善。 “这次你想清楚了?”时春分紧盯着他,难免觉得担心。 “嗯。”余阿豹迅速点头,提到海上的世界时,眼里写满了光彩,“我想清楚了,我不能一辈子都待在柳州,我生来就是闲不住的性子,让我碌碌无为地留在柳州混吃等死,还不如早点将我杀了。反正爹娘还有大哥这个儿子,就算我在外面出什么意外,他们也不会无子送终,那我为什么不出去闯闯呢?” “呸呸呸!”时春分没好气地打断了他的话语,“哪有人自己咒自己的?这里可是庵堂,你不要在菩萨面前乱说话。” “嘿嘿……”余阿豹傻笑着挠了挠头,“你放心,我这辈子也没做什么坏事,菩萨不会收了我的。” 见他去意已决,时春分也不好再劝什么,只是询问道:“那我有什么能帮你的?” 他们二人的关系不算很好,余阿豹大老远跑来找她,总不会是特地来与她告别的,一定有什么事需要她的帮忙。 余阿豹收敛了笑容,正色道:“我这次过来,是想托你好好照顾我爹娘和妹妹。” 虽然他表面上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可一想到他走了之后,家里会少了个主心骨,他还是难免会有些放不下。 时春分看着他,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一点就算你不说,我也会照做的。” 余阿豹弯起唇角,笑着道:“我知道,你一向很敬重我爹娘。” 时春分皱起眉头,等待着下一句。 果然,余阿豹淡淡道:“可关于阿兔,你似乎对她有什么意见?” 虽然刚才已经料到他是来为余阿兔出头的,可真的听到的时候,时春分还是有些失落。 所以她又被“亲疏有别”了吗? 怎么每次她都是被人疏远的那一个? “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时春分看着他,试探道:“是不是阿兔跟你说了些什么?” “她什么也没跟我说。”余阿豹坦言道:“只不过她被你从褚家调去茶庄,我便知道你已经对她没那么亲昵。我不知道她做错了什么惹来你的忌惮,但不管做了什么都好,她都是你的表妹,你答应过我娘要为她谋一门不错的亲事的。” 见他直接搬出了大姑来压自己,时春分的脸色沉了下去,“你放心,答应过大姑的事,我从来不会忘记,但我也希望你们能对我公平一点,毕竟偌大的褚家,从来都不是由我说了算的。” 第205章 给阿兔赚的嫁妆 余阿豹虽然鲁莽,却并非笨蛋,时春分都说得这么明显了,他又怎会听不明白。 原来不是她容不下余阿兔,而是褚家容不下她。 经历过上次被冤枉的事情,余阿豹很难再对褚家生出什么好感,所以即便知道是自己妹妹高攀,也还是冷冷道:“你就当我自私好了,我就阿兔这一个妹妹,不管她做了什么,我都希望你能原谅并保护她。她小时候跟我跟大哥一起长大,不像你一样知书识礼,偏偏又身为女子,不能活得像男子般洒脱,所以她只能不择手段地去争取自己想要的。” 他看着时春分,恳切道:“你相信我,阿兔虽然自私,可她不是一个坏人,只要你肯多给她几次机会,等她嫁了人之后,她一定会改过自新的。” 听到这个,时春分的眸子沉了沉,没有说话。 可她想嫁的那个人是褚润,就算她原谅她一百回,也不可能帮她得偿所愿。 别说褚润不会娶她,就算褚润肯娶,她也不能容忍自己的表妹攀附褚家,这样实在有违老太太对她的教诲。 余阿兔想嫁谁都行,可绝不能嫁给褚家的儿郎,不然她就真的没脸见人了。 见她沉默起来,余阿豹想了想,从怀里摸出一卷皱巴巴的纸,塞到时春分的手里,“这些是我将来能给阿兔赚的嫁妆,只要我有命从海上回来,就一定能赚到这些,到时候必然让阿兔风光大嫁,不会丢你褚家大少奶奶的颜面的。” 时春分看着手中皱巴巴的卷轴,里面歪七扭八地写着余阿豹认为值钱的嫁妆,这全部都是一个哥哥对妹妹笨拙的保护,她又怎能说得出拒绝的话语? “好。”时春分将卷轴收起来,淡淡道:“那我就等你回来,将阿兔风光大嫁。” 虽然她还是没承诺余阿豹什么,可余阿豹依然高兴起来,乐呵呵地点了点头,“好嘞,我一定会回来的。” 时春分看着他,很快从腰间解下钱袋,整包递给了他,“现在该轮到我给你礼物了。” 这次她来红雀庵,身上带的钱不算多,可对余阿豹而言,仍然是沉甸甸一包,吓得他缩回了手,“你这是干什么,我不是来要钱的!” “我知道你不是。”时春分硬是把钱袋塞进了他的手里,“可这些是我的一点心意,我堂堂褚家大少奶奶,平时捐香油都不止这点钱,你无需放在心上。更何况,你一个人只身在外,身上越多银子傍身越好,到时候你平安回来,再把银子还我便是。” 听到最后一句,余阿豹才没有将银子推开,而是笑了笑,“那好,这些钱就当你给我的本金,等我回来的时候,一定给你翻上十番。” 见他信心满满的样子,时春分也笑了起来,“那就一言为定,将来九苦茶庄生意不好,我还可以等你的银子救命。” “那是一定的。”余阿豹拍了拍胸脯,他一向都觉得自己有这方面的天赋,而不是闹着玩的。 将钱袋收下之后,他便向时春分拱了拱手,转身离开了红雀庵。 时春分站在原地,看着他蹦蹦跳跳离开的身影,心里说不出地怅然若失,但愿他真的能平安归来才好。 在红雀庵待了一夜,第二天早上众人用了斋饭,便一起坐马车返回褚家,褚令亲自带着随从来接她们,跟时春分和华亭县主共坐一辆马车。 大概是担心褚休的前途,华亭县主一晚上都没有睡好,眼底有明显的乌青。 时春分注意到了她的疲惫,很快递了个鼻烟壶过去,“之前在街上看到,觉得这个鼻烟壶很适合母亲,又能提神醒脑,就买了下来,里面的香料我已经换了,母亲不妨试试?” 华亭县主睨了她一眼,知道她是想讨好自己,虽然是拙劣的把戏,但胜在用心,所以她很快接了过来,打开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嗯,闻着还行。” 时春分笑了起来,主动道:“那我下次将香料的配方送到母亲房里,母亲随时可以更换。” “嗯。”华亭县主淡淡点头,又低头吸了一口,才将鼻烟壶收了起来。 见她们婆媳俩聊得还算不错,褚令欣慰地笑笑,“就知道给母亲买,也不知道送我一个?” 时春分睨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大公子身边什么都不缺,我怕送了也是多余。” 见她话里明显带着赌气的成分,褚令的眉心跳了跳,没想到这么久过去,她还在为翁小环和姜雅的事情生气,也真是够令人头疼的。 华亭县主坐在马车里,显然不愿听他们两口子打情骂俏,所以很快转移了话题,“秋闱过后,我想给阿休物色几门亲事,他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该成家立室了。” 听到这个,时春分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王霁雪,如果褚休成亲了的话,王霁雪的压力应该能减轻不少,至少不会再只打她一个女人了。 褚令倒是一脸平静,“母亲想给他找个什么样的?” 华亭县主想也不想地开口,“自然是足以与他匹配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时春分的脸色瞬间就白了下来,有些局促地低下了头。 褚令皱了皱眉,伸手抚上她的手背以示安抚,冷冷道:“在柳州能与他匹配,并且适龄的女子似乎并不多。” “那就去京城也找找。”华亭县主直言道:“反正你们也要提前去京城准备春闱,不如干脆早几个月去,还能给你弟弟相看几门亲事。” “那岂不是不能在柳州过年了?”时春分忍不住插嘴道。 她跟褚令成亲没多久,这还是第一次一起过春节,如果褚令不在的话,她多少会有些失望。 华亭县主睨了她一眼,没好气道:“年什么时候都能过,哪有阿休的亲事重要?” “也要他自己愿意去才行。”褚令漠然道:“母亲在这儿安排好我们可没用,毕竟去京城相看的人又不是我。” 华亭县主噎了一下,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还真存了顺便带褚令也去相看几个妾的心思,只是没当着他俩的面说出口罢了。 第206章 怎么每次都这么巧 放榜的日子很快就到了,一切都十分顺利,褚家同时出了一个文举人和两个武举人,整个府邸都洋溢着一片欢天喜地的氛围,而褚休和褚润的亲事也终于被提上了日程,踏进褚家提亲的媒婆几乎快踏破了门槛儿,但有了漕帮的事情在前,这次老太太明显谨慎了很多。 华亭县主不想连褚休的亲事都失去掌控的权利,一直在试图劝说褚休陪她回京,好在那边给褚休娶个门当户对的妻子回来,但素来对她言听计从的褚休,这次竟罕见地没有听从她的劝告,坚持要留在柳州直到明年春天,说是在柳州这边先看看也好,华亭县主拿他毫无办法,只能由着他去了。 好在柳州适龄的大家闺秀并不算多,能与褚休和褚润匹配的也没几个,再加上有翁小环珠玉在前,整个柳州也很难找到会比漕帮更大方的亲家,一时之间老太太还真定不下来哪家的闺女合适。 就这么拖拖拉拉的,一转眼就临近春节,眼看他们两个过完春节就要准备上京赴考,而亲事还没有着落,老太太不免有些着急。 这日,趁着褚严和褚顺同时过来给她请安,她主动询问道:“春闱马上就到了,关于阿休和阿润的亲事,你们两个当爹的心里可有打算?” 那二人对视一眼,经过漕帮的事情之后,褚顺明显圆滑了不少,很快道:“阿润比阿休小那么多,要急也是大哥着急,我可没什么好担心的。” 见他先发制人把问题抛给了自己,褚严蹙了蹙眉,不悦道:“咱们褚家的儿郎,还用得着担心娶不到女人吗?我也没什么可着急的。” “话虽如此,你们两个总得上点心思。”老太太没好气道:“总不能真的等春闱过了再定,到时候阿令成了文武状元,势必会影响到他们的行情。” 剩下的话老太太没说出口,但褚严和褚顺都心知肚明。 一旦阿令成了文武状元,到时候许多人会宁愿做阿令的妾,也不愿意嫁给褚休和褚润,他们是得抓紧时间,赶紧把事情办了。 “可这事儿我们着急也没用。”褚严嘟囔道:“这不是一直没挑到合适的吗?阿润我是不知道,反正阿休每次回来都说没有看中。” “哦?”老太太皱起了眉头,“那他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 褚严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 可他知道华亭县主想给褚休找个什么样的,最重要家世好就行了,反而褚休本人的意见似乎并不重要。 老太太拧了拧眉,没再说什么,转而望向褚顺,“那阿润呢?阿润想要个什么样的?” 褚顺不假思索道:“跟翁小环差不多的。” 老太太黑了脸颊,“到底是你想找这样的,还是阿润想找这样的?” “有区别吗?”褚顺耸了耸肩,“阿润这么年轻就考上了举人,总不能找个太差的。” 他说得那么理所当然,似乎已经忘了当初最看不上漕帮这门亲事的人就是他,如今却处处以漕帮为标杆做比较,听得老太太脸色沉了又沉。 褚严在一旁嗤笑出声,“你若真能给阿润找到一个跟翁小环不分伯仲的,别说娘了,就连我这个做大哥的也得给你竖起个大拇指。” 这话便是在指责他痴心妄想了,褚顺冷哼一声,不悦道:“我是没大哥你有本事,舍得让自己儿子娶个童养媳,整个柳州谁不夸你这个做公公的高风亮节啊?” “你?!”褚严被戳到痛处,气得差点跳脚。 见此状况,老太太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们,“行了行了,瞧瞧你们两个,都快过半百的人了,还动不动跟孩子一样斗嘴。”她叹了口气,颇为惆怅道:“在柳州能跟我们褚家匹配的士家大族就那么几户,难不成真的要去外省找才行?” 提到外省,褚严很自然地想到了华亭县主之前所提的京城,若是他能促成此事,搞不好对方能高看他一眼,顺便停止跟他冷战。 “不如去京城相看相看?”褚严小声地提议道。 老太太睨了他一眼,好笑道:“你以为是我不想吗?这不是你儿子自己不肯去吗?” 褚严无言以对,讪讪地缩了缩脖子。 一旁的褚顺则沉默不语,他倒是想带儿子去京城相看,苦于没什么人脉。 人就是不能比较,越比较他越觉得自己低大房一等,所以褚润的亲事更加显得尤为重要。 二人在老太太房里讨论了一上午,最后还是无疾而终,但老太太的话给他们敲了警钟,不能放任事情就这么拖延下去,拖得越久,对他们的儿子越不利,所以一从老太太的房里出来,他们就各自去找自己的妻子,希望能尽快将两个孩子的亲事提上日程。 薛锦绣那边暂且不提,华亭县主这边可是很久没见褚严了,若非他派人传话说要谈褚休的亲事,可能华亭县主还是不会见他。 进门之前,褚严特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饰,确定将自己收拾得整整齐齐,才兴高采烈地进了门。 一进门,见屋内并不只有华亭县主一人,时春分也坐在她身边,他的脸色瞬间垮了下来,“你怎么在这儿?” 时春分满脸尴尬,恨不得立刻脚底抹油。 她也不知道怎么每次都这么巧,褚严一来找华亭县主,她就恰好坐在屋内。 在褚严进来之前,她本想起身退下,却被华亭县主拦了下来,如今被褚严撞个正着,她简直百口莫辩。 “她怎么不能在这儿?”不等时春分回答,华亭县主就冷冰冰地开口,“她是阿令的妻子,来给我这个婆母请安是天经地义的,难不成还要经过你的同意?” 褚严无言以对,只得讪笑道:“不敢不敢。” 见素来严肃的公公,在华亭县主面前竟是这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时春分简直坐立难安,只怕回头褚严会更恨她了。 为了不让自己彻底得罪褚严,时春分硬着头皮再次起身,“那儿媳就先告退了?” 第207章 你为阿令做了什么? “不用。”华亭县主再次制止了她,“你公公也待不了多久,你还是继续留在这儿陪我。” 时春分被迫重新坐下,无奈地给褚严使了个眼色。 她可是尽力了,剩下的就看你自己了。 褚严轻咳一声,假装没听到她们的对话,朝华亭县主笑着道:“关于阿休的亲事,母亲说一直没在柳州找到合适的,同意我们去外省帮他相看相看。” “哦?”这对华亭县主而言倒是个好消息。 毕竟在她心里,老太太一直顽固不化,总是抱着这柳州一亩三分地,还试图绑住她两个儿子。 难得她想通了,肯将褚休的亲事放手,华亭县主怎能不觉得高兴? “在外面找也是对的。”华亭县主直言道:“柳州虽好,可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家族,能出多少个合适的闺女儿?以阿休的条件,这次可万万不能将就了。” “夫人所言甚是。”褚严笑了起来,继续道:“那我先在附近几个州给他相看相看,若实在没有合适的,就等秋闱过后在京城里找,想来会比在柳州找容易得多。” “嗯。”华亭县主满意颔首,“那你去安排。” 难得他们聊得还算高兴,褚严看了一眼旁边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的时春分,向华亭县主试探道:“不如我们一起去找阿休,问问他到底想娶什么样的姑娘?” 华亭县主睨了他一眼,冷冷道:“这有什么好问的,你不会先挑出一批门当户对的,再让他从那里面选?” 这样才能彻底杜绝褚休有其他想法的念头,至少绝不可能再娶个童养媳了。 时春分坐在一旁,听见他们反复强调“门当户对”四个字,唇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容。 她知道自己嫁给褚令这件事,对褚家很多人而言都是噩梦,可那有什么办法,难道她还能拒绝不成? 如今米已成炊,她要接纳的不仅仅是褚家大少奶奶这个身份,还得反复习惯旁人的恶意。 褚严挠了挠头,讪讪道:“这倒也是。” 其实他哪里是想问褚休想娶什么样的,只是希望华亭县主能陪他走这段路而已。 如今华亭县主油盐不进,旁边还坐着时春分这根大蜡烛,他想多说几句也不行,脸色不禁变得难看起来。 见他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华亭县主轻咳一声,冷冷道:“不止是阿休的亲事,芊儿年纪也快到了,你可想好要给她找户什么样的人家没有?” “芊儿?”褚严愣了一下。 虽然她年纪的确快到了,但跟褚休比起来还早得很,他不明白华亭县主这个时候提起她的亲事是什么意思。 再联想到华亭县主跟柳姨娘的关系,褚严的心里顿时忐忑起来,“这得看她娘的意思?我这个做爹的恐怕不好掺和。” 这话便是不让华亭县主插手的意思了,见他保护褚芊至此,却对两个儿子的未来随随便便,华亭县主气得脸都绿了,“是不好掺和,还是不敢让我掺和?褚严,在你心里,本宫就这么龌龊?” “没有没有……”褚严慌忙摆手,虽然他心里的确是这么想的,但也很清楚知道绝不能承认,“你怎么会龌龊呢?只是芊儿她娘素来把她当眼珠子护着,我的确是不好掺和嘛!” “倘若本宫非要掺和呢?”华亭县主的脸色沉了下来,“你别忘了,家中子女的姻缘素来由主母决定,这些年我虽然不怎么管院子里的事情,可在你褚严的院子,我才是真正的主母,你不会荒唐到让一个姨娘越俎代庖,决定儿女的亲事?” “这……”褚严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按照褚家的规矩,华亭县主的确可以直接指派褚芊和褚莹的婚事,只不过这些年来,她从未插手过两个女儿的教育,大家也就默认了她不会多管闲事,可如今看她强硬的态度,难道真的要把私怨撒在两个女儿身上不成? 光是想想,褚严都觉得恐怖。 “不管怎么样都好,芊儿和莹儿的亲事理应由她们自己的娘决定,你虽然是县主,也不能随便插手。” 大概是护女心切,褚严头一回强硬了起来。 华亭县主冷冰冰地看着他,心里前所未有的寒凉,他果然是认定了她不怀好意,所以才死都不肯放手。 原来在他褚严心里,她堂堂一国公主就是一个会利用儿女报复的卑鄙小人。 她的心里前所未有的失望。 “好,你说得真好。”华亭县主冷笑起来,目光中写满了疏离,“那你就滚回她的阁楼,好好照顾那两个女儿,以后别再插手我儿子的事情!” 见她越说越离谱,褚严急了起来,“什么你儿子我儿子的,阿令和阿休也是我儿子,我怎么可能不插手?” “呵!”华亭县主只觉得好笑,“我看你并不是这么想的,至少在你心里,那两个女儿可比我儿子重要多了。” “根本没有的事。”褚严觉得莫名其妙,“如果我不在乎阿令和阿休,又怎能把他们培养成现在的模样?” “他们是你培养出来的吗?”华亭县主从未觉得他如此大言不惭过,“若不是他们二人天资聪颖,我又请人送他们去华亭读书,你以为他们能有今天的成就?” 褚严怒了起来,“你的意思是,这全都是你的功劳,跟我这个做爹的一点关系都没有?” “难道不是吗?”华亭县主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地走到褚严面前,冷笑道:“你为阿令做了什么?除了给他找了一个只会给褚家带来麻烦的姨娘,并生了两个整天添乱的女儿以外,你还为他做过什么?帮他娶了一个童养媳吗?” 最后一句话落下,一直躲在他们身后不敢吭声的时春分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早知如此,刚才她还不如强行离开,也比坐在这儿遭殃好。 见她说来说去都是童养媳这件事,褚严也急了起来,“童养媳怎么了,那不是阿令自己愿意的吗?但凡你这个做娘的对他上点心思,就不会把整件事情都推到我和母亲身上!” 第208章 老来得子 那不是阿令自己愿意的吗?! 这话出口,时春分和华亭县主同时愣在了原地,什么叫“那不是褚令自己愿意的”,难道娶时春分这个决定,褚令也曾经参与? 华亭县主率先反应过来,冷冷道:“说来说去,你就是想为自己开脱而已,口口声声怕本宫为难你两个女儿,可本宫没你想得那么龌龊。” 褚严自知失言,迅速回到了正题,“我也没说你一定会害她们,只不过她们的娘又不是死了,哪里轮得到你来操心呢?” 大概是被他的比喻取悦了,华亭县主愣了一下,扯了扯红唇,“她要真的死了,本宫倒省心了。” 褚严噎了一下,讪讪道:“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他的语气跟底气一样微弱,听得华亭县主拧起了眉头,“你少说这些有的没的,你只需要直接一点告诉我,芊儿的婚事你打不打算交给我?” 这话便是准备用强权逼他妥协了,褚严急得抓耳挠腮,“你又何必非要强人所难呢?” 眼看二人僵持起来,屋外适时地有下人前来禀报,“县主,大老爷的院子那边有人过来传话,说是秀秀姑姑在房间里晕倒了。” “什么?!”褚严紧张起来,立刻冲了出去,“她人现在怎么样了?” “柳姨娘已经派人去请大夫了,具体什么情况,还得老爷您亲自过去看看。” “好!”褚严一边点头一边向外跑去,没走几步又折了回来,向华亭县主讨好道:“青青,你也一起去吗?” 华亭县主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我去干什么?” 褚严讪笑道:“去看看什么情况,另外有关芊儿的亲事,你可以亲自去跟她娘谈。” 这话便是要把麻烦丢给柳姨娘了,褚严还是跟以往一样那么没有担当。 华亭县主瞪了他一眼,恼怒道:“去就去,本宫还怕她不成?!” 见他们拔腿就走,时春分小心翼翼地站起了身子,她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索性放慢脚步,等他们走了之后,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华亭县主跟着褚严来到秀秀的房间,大夫似乎已经给秀秀把完脉走了出来,而柳姨娘则站在一旁满脸凝重,看得褚严的心沉了下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好好地人怎么会晕倒?” 那大夫常来褚家看诊,自然认得褚严夫妇的身份,立刻上前向他们行了一礼,“恭喜褚老爷,贺喜褚老爷!” 褚严满脸发懵,“喜从何来?” 一旁的华亭县主已经猜到了端倪,脸色跟柳姨娘一样沉了下去。 “秀秀姑姑脉如走珠,这是有喜的征兆,实在是可喜可贺!” “哦?”褚严当场愣住,颇为紧张地看了华亭县主一眼,向大夫追问道:“此话当真?” “自然是真的。”那大夫拍着胸脯道:“老夫行医数十年,还从未看错诊的,褚老爷大可放心。” 虽然证实了秀秀的确有喜,可褚严还是笑不出来。 他一把年纪了,真的让秀秀得偿所愿,这可不算什么好事。 外界都会嘲笑他老来得子,为老不尊,尤其在大房如今一片混乱的局面中,又莫名其妙地多个孩子,只怕华亭县主真的会气得跟他和离。 见他半晌说不出话来,华亭县主轻嗤一声,冷笑道:“你就是特地把我叫来听这个喜讯的?” 褚严吓得连忙摆手,“不,青青,我没有。” 华亭县主却懒得再听他说,一口将他打断,“这样也挺好的,整个柳州都会知道你褚严这把年纪了还有心有力,到时候老来得子,就不用一直再盯着本宫的两个儿子了。” “青青,你别这么说。”褚严简直百口莫辩,“我没想到会这样的,谁知道她这把年纪了还能生。” “别把什么都推到女人头上。”华亭县主冷笑道:“人家跟了你这么多年,想要个孩子难道不正常吗?你应该反思下自己,为什么每个女人都对不起!” 说完这句,华亭县主把手一甩,径直离开了现场。 柳姨娘原本正在为秀秀怀孕的事情生气,见到他们两个先吵起来了,心中的气瞬间消了大半,眼看褚严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她的眼珠一转,迅速摆出一副体贴入微的模样,上前安慰道:“好了,老爷,县主只是一时接受不了罢了,您也别太难过了。” 褚严原本是有些头疼,在看见柳姨娘后,才意识到华亭县主把褚芊的事给忘了,就这么离开了现场,这让他的心里稍稍松了口气,脸色也缓和了许多,“秀秀怎么样了,人醒了没有?” 柳姨娘的眸子沉了沉,脸上还得装作温柔的样子,笑着道:“已经醒了,就等着老爷您进去安慰呢!” “那就好!”褚严拍了拍柳姨娘的手,示意她在外面等待,自己屁颠屁颠地进了秀秀的房间。 柳姨娘看着他的背影,恨恨地握紧了双拳,一把年纪了还为老不尊,万一秀秀生出个儿子,整个大房岂不是只有她生不出儿子,她绝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褚严走进屋子,秀秀正躲在被窝里流眼泪,听见他进来,立刻扑进了他的怀里,“老爷,我们真的做到了,我就快当娘了!” 饶是褚严心里有再多不情愿都好,此刻看见秀秀喜极而泣的模样,也不忍心说出扫兴的话语,“是啊,我们终于成功了,这个孩子一定是上天赐给我们的礼物。” 秀秀哭着连连点头,“是的,一定是上天听见了我的祈祷,知道我有多需要这个孩子。” 她太孤独了,在伺候褚严的这些年里,内心从期盼金钱变成期盼地位,再从期盼地位变成期盼陪伴,当这些愿望一个个落空,她唯一渴求的就是能有一个孩子,陪她度过往后余生。 褚严知道她有多可怜,脑子里想到华亭县主刚才那句“为什么你每个女人都对不起”,他的心沉了下来,下意识地将秀秀抱紧,“我答应你,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 第209章 他喜欢她 秀秀怀孕的事情,很快传遍了整个褚家,比起褚严这么大年纪还能生子的惊诧,大家更意外的是,那个对象竟然是早就被褚家遗忘了的通房丫头,当然,她现在顺利怀上孩子,已经不是普通的通房丫头了,成功被褚严抬为姨娘,而柳姨娘也趁机升了贵妾。 但贵妾归贵妾,大家还是习惯喊她姨娘,尤其是褚家不像皇宫,妾室之间没必要等级分明,除了吃穿用度不同以外,她和秀秀也没什么区别。 整个褚家最为这件事感到高兴的非老太太莫属,年纪大了就渴望儿孙满堂,尤其是褚家已经好久没有传过喜讯了,突然多了个孙辈她很难不觉得高兴。 为了确保这个孩子能顺利诞生,老太太直接将秀秀接到了自己院子,由她手下的几个嬷嬷亲自照料,一方面可以确保秀秀得到最好的照顾,另一方面也是在防范华亭县主和柳姨娘不能容人。 华亭县主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气得将屋里的花瓶摔了一地,“这褚家的人是不是个个都有病,怎么老用那种龌龊的思想来怀疑本宫?” 褚令和时春分就站在她的面前,看见她如此愤怒,忍不住笑道:“或许不是怀疑您呢?毕竟柳姨娘才是最不省心的那个。” 华亭县主冷哼一声,气呼呼地坐了下去,“真是这样才好,就怕在你爹心里,本宫才是最龌龊的那个!” 关于褚芊的亲事一事,时春分已经跟褚令提过了,所以他知道华亭县主气恼的是什么,忍不住揶揄道:“是这样又如何,您不是已经不在乎他了吗?” 华亭县主一噎,没好气地瞪了褚令一眼,“不在乎归不在乎,但他不能怀疑我。” 这话愤怒之余又充斥着一些委屈,听得褚令叹了口气,“既然那么在乎他,为什么不主动向他示软呢?” “示软?”华亭县主好笑道:“就你爹那副死德性,不示软都能跟别人搞出一个孩子,再示软的话,他尾巴不得翘上天去?” 这话倒是真的,毕竟秀秀怀孕一事,的确杀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褚令沉默了一会儿,主动道:“娘要是不开心的话,不如等春闱过后留在京城?” 反正到时候他和褚休各自上任,褚家对华亭县主而言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了,倒不如待在京城养老,也免得受这些闲气。 华亭县主明白他的好意,不由叹了口气,“留在京城哪是那么容易的?” 她手上有十万华亭兵,朝廷对她虎视眈眈的人不在少数,长期待在京城,只会给她的皇兄带来麻烦,倒不如返回华亭,还能休养生息。 褚令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表情变得复杂起来,“朝廷如今的形势,真的那么严峻?” 华亭县主微微点头,脸色也凝重起来,“所以此次进京赴考,你们兄弟二人都要有所准备,一旦站错了队伍,后果可能是万劫不复。” 时春分在一旁默默听着,虽然不懂得朝政上的事情,却也意识到仕途不是那么好走的,望向褚令的表情多了几分担忧。 给华亭县主请完安出来,褚令照例有事外出,若在以往,时春分一定会自己一个人返回院子,但这次她罕见地拦在褚令面前,直接道:“我有话想跟你说。” 褚令停下脚步,俊眉微蹙。 很显然,时春分想说的话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否则她不会堵在他面前用这种目光看着他。 “那出去说。”褚令直接道:“顺便带你出去吃个饭。” 时春分的眼睛亮了起来,褚家耳目太多,她还真不愿意在家跟褚令谈,想不到褚令也是这么想的。 二人离开褚家,直接去了附近的酒楼,毕竟时春分还有其他事情要做,褚令将她带的太远,也不方便送她回来。 简单地点了几道小菜,直到小二退出雅间,褚令才看向时春分,平静道:“想问些什么?” 见他一语道穿了自己的心思,时春分扯了扯唇角,反而说不出话来了。 前几天褚严所说的那句话,一直萦绕在她的耳边,她越来越好奇自己跟褚令之间的亲事,到底是怎样定下的? 如果不仅仅是老太太的意思,褚令也有参与其中,那他为什么会这么做呢? 她有什么值得他娶的? 见她一直沉默不语,褚令也耐着性子没有催促,他们二人成亲之后,很少有这样的机会可以独处,身边不是跟着下人,就是有一大堆麻烦事,想要轻轻松松地吃个饭,实在是太难得了。 他牵住时春分的一只手,慢悠悠地把玩着她的手指,时春分小时候在褚家干了不少活儿,十根手指虽然柔弱无骨,却也有着一些干活导致的疤痕,肉眼几乎看不出来,但只要细细地抚摸,便能察觉到疤痕处与其他地方的不同。 褚令心疼地抚摸她手指上的伤疤,心里只恨自己没有早几年做梦,不然就能早点阻止她在褚家受难,整天被那些嬷嬷欺负,还要学一些三从四德,他们褚家的大少奶奶,哪里用得着学那种东西? 时春分怔怔地看着他,或许以前从未这般全神贯注地注视过他,因为她的心里总藏着太多心思,怕褚令不喜欢她,怕自己会得罪他,怕她辜负老太太的期望,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一种讨好的人格,本能地去讨好自己面前的每一个人,却忽略了对方原本的喜怒哀乐。 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发现,褚令眼里的柔情不似作假,那不是一个郎君对正妻的敷衍,而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的爱慕。 他喜欢她,不管这份喜欢有多少,他一定是喜欢她的! 时春分的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心也忍不住剧烈地跳动起来,她怎么会这么离谱,直到今时今日才发现这一点。 褚令这样的天之骄子,怎么可能被迫娶妻? 况且,他们成亲以来,他也从未对她表现出厌恶的姿态。 如果这都不算喜欢,那怎样才算? 第210章 你敢说,你对她一点也没有动过心? 大概是时春分沉默得太久,褚令总算察觉到了一丝不对,他抬起眸子望向对方,恰好看见对方也正直勾勾地望着自己,心弦瞬间被拨动,忍不住凑过去吻住了她。 若在以往,时春分必然会手足无措地将他推开,但这次不知怎么地,她竟然伸手环住了他的脖颈,并尝试着回应他。 平时不会主动的人,一主动起来就像只妖精,轻易地攻城略地,叫人欲罢不能。 直到褚令的手都不安分起来,时春分才连忙将他推开,娇嗔道:“这里可是人家的地盘。” 褚令意犹未尽地看着她,“你要是愿意的话,我将这里买下来又何妨?” 时春分嗔了他一眼,没好气道:“白日宣淫,大爷可不能这般放浪。” 褚令挑了挑眉,老老实实地坐回原位,目光深邃地打量着她,“你还没告诉我,今天叫我出来想问些什么?” 他是何等聪明的人,自然看出了时春分今日的态度不同寻常,看着他的目光好像多了几分缠绵,这是他不曾在她身上见过的一面,也是他的内心为之狂热的一面。 时春分看着他炽热的目光,突然就有些不想问了,那些爱或不爱的原因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今的结果。 她知道他喜欢她,并已经娶了她,这就已经足够了。 至于当中走过的那些弯弯绕绕,都只会成为他们感情的调剂品。 她迅速收敛目光,朝褚令笑了笑,“我想知道,你准备什么时候把姜雅送回去?” “哦?”褚令微微挑眉,倒是没想到时春分会主动问起这个,看来姜雅的存在真的令她觉得介意,否则素来内敛的人又怎会如此直白地表达她内心的情感,这对褚令而言,无疑是重大的发现。 “你吃醋了吗?”他看着时春分,定定地问道。 原以为她会像以往一样,迅速矢口否认,没想到时春分沉吟半晌,竟很快点了点头,“是,我不喜欢姜雅。” 作为正妻,她可以勉强自己接受褚令纳妾,但无法接受对方纳的是一个与她为敌的阴险小人。 她不敢奢求褚令只属于她一个人,但至少跟她分享褚令的那个女人,绝不能是她的敌人。 褚令并不知道她心里已经想了这么多,只是暗自在为她吃醋这件事而感到高兴,毕竟不久之前在华亭,她还是一个对他纳妾无动于衷的女人,如今却已学会为姜雅闷闷不乐,这足以见得他在她心目中的地位提升了不少,至少已经不是之前那个可有可无的存在了。 面对她迫切的目光,褚令的唇角抑制不住地疯狂上扬,主动将她的手握进掌心,“你可以把她当成褚家普通的客人,反正她永远都不会成为我的女人,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是吗?”时春分疑惑地看着他,实在不明白褚令的意思。 既然只是一个普通的客人,那为什么不可以让她走呢? 难道真的打算让她在褚家住一辈子不成? 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褚令叹了口气,凑过了亲了亲她的额头,“就算没有她,母亲也会给我安排其他女人的,倒不如用她做挡箭牌,免得出现了新的敌人更难对付。” 见他用“敌人”二字称呼姜雅,时春分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心脏扑通扑通地狂跳起来,所以对褚令而言,姜雅一直都是他们的敌人,他从未想过要站在她的对立面,是她一直误会他了。 看见她的目光瞬间变得炽热起来,褚令好笑地捏了捏她的脸颊,“怎么,是不是快爱上我了?” 时春分慌乱地垂下眼眸,有些不敢直视他的双眼。 哪里是快爱上他了,她一直都很爱他,只不过不敢明目张胆,怕有失褚家大少奶奶的风范。 见她回避了自己的眼神,褚令的眸子黯了黯,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所以你不用想那么多有的没的,看谁不顺眼收拾她就是了,堂堂褚家大少奶奶,在自己的地盘,难道还需要看别人的脸色?” 这话便是暗示她可以直接动姜雅了? 时春分愣了一下,不解道:“那之前我关她禁闭,你为什么那么生气?” 褚令噎了一下,突然无言以对。 他总不能说自己气得是她在梦中勾三搭四,完全将他这个郎君抛诸脑后,所以才会借姜雅发作,故意惹她生气? 见他说不出话来,时春分撇了撇嘴,嘟囔道:“你敢说,你对她一点也没有动过心?” 褚令下意识地想张口否认,但看见时春分委屈的模样,心中玩兴大发,故意道:“我也不知道。” 他的语气过于刻意,时春分一下子就听出了当中的戏谑,可依然觉得委屈,“不管你有没有动心,可在外人看来,你就是对她动了心的,母亲那么认为,王霁雪也那么认为,整个褚家都这么认为!” 见她真的难过起来,褚令收敛了笑容,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傻瓜,别人如何认为是别人的事,最重要的是你这个做主母的,要让人看见你的底气和无法撼动的姿态。否则,就算你赶走了姜雅,将来还会有无数个女人出现,到时候我们会一次又一次为别人争吵,多牢固的感情也经不起这样的消耗。” 时春分愣愣地看着他,直到这一刻才意识到自己跟褚令之间的差别。 她一直在把外界当成敌人,不断地消耗自己来抵抗别人。 可褚令不同,在他眼里,这个世界是牢不可破的,需要改变的只有自己。 当自己变得铜墙铁壁,那任何敌人都无法攻破。 姜雅也好,别人也罢,只要他们之间牢不可摧,那就算来了一万个女人,又有何惧? 时春分明白过来,有些惭愧地垂下了眸子,“对不起,是我太懦弱了。” 懦弱的人才会去针对别人,而不是塑造自己。 褚令笑了起来,眉目间写满了温柔,“你不是懦弱,只是太善良了。” 她的善良,恰恰是他所缺少的东西。 当一个人看起来完美无瑕,那他的心一定是无坚不摧的,可越是牢固的心脏,就越是缺乏共情的能力,所以他没办法理解褚休的痛苦,没办法共情褚润的出身,所有跟他作对的人,在他看来都是无能的。 时春分的出现,恰好弥补了这一点,他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过冷血,才会让周遭的人都如此恨他。 第211章 挫败感 褚令是真心称赞时春分的,可在时春分耳朵里,“善良”二字其实十分刺耳,如果善良只会成为拖累他人的包袱,那她无疑是愚蠢的。 “大爷,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娶的是别人,就不会有那么多麻烦了?” 褚令的脸色沉了下来,不悦道:“你又来了。” 时春分苦笑起来,局促地抓紧了自己的衣服,“你等我坐稳大少奶奶这个位置,可能要等很久很久……” 还不如换个人来坐更快。 但最后这句她显然不会说出口,她还没无用到未战就先投降。 褚令看着她,好笑地揉了揉她的脑袋,“那就不等你了。” “啊?”时春分瞬间瞪大双眼,气鼓鼓地看着他。 褚令笑了起来,继续道:“换成你等我。” 只要他足够强大,又有谁敢置喙他的女人? 总有一天,连华亭县主也没办法往他身边塞女人,那才是真正杜绝一切根源的最好办法。 时春分愣愣地看着他,半晌才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等你走上仕途,就没人敢说三道四了?” “没错。”褚令点了点头,信心满满道:“你相信我吗?” 时春分微微点头,顺势将他抱紧,她一直都相信他,只是不相信自己罢了…… 她不相信这样的自己,等褚令平步青云后,还能坚决地为她出头,扫清所有障碍,所以她必须成长起来,不能总想着依赖别人。 一顿饭下来,二人聊了许多许多,时春分重新认识了褚令,对方也察觉到了她内心的不安,他们无形中亲密了许多,却也多了更多阻力,比如时春分听懂了褚令的野心,开始强迫自己必须配得起那样的褚令。 于是,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她除了要打理九苦茶庄的生意以外,还强迫自己每天都得看一本兵书,为此常常熬到深夜,有时候甚至比褚令还忙。 褚令本以为把话说开之后,时春分会对他如胶似漆,至少在晚上会更加体贴他,稍微主动一点,没想到不仅没有主动,连带着他想被动都找不到人,每次他想喊她早点休息,她都在挑灯夜读,要么就是好不容易被他哄上床,没一会儿就直接睡着了,令他挫败感十足,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哪里出了问题。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眼看春节将至,老太太总算给褚休找到一门不错的亲事,对方姓黄,是蜀州太守的女儿,算得上跟褚家门当户对,而媒人带来的画像也表明对方貌美如花,跟褚休站在一起绝对算得上是天作之合,唯一有点可惜的就是蜀州离柳州太远,不利于两家人交好,但褚休早晚是要走仕途的人,不可能一辈子待在柳州,所以倒也不算什么太大的问题。 这门亲事不仅老太太觉得满意,华亭县主看了之后也没什么意见,同意等春节过后,大家一起去蜀州相看相看,若是双方合了眼缘,便正式定下亲事,然后等褚休上京赴考之后,再将亲事办了。 原本此事算喜事一桩,可传遍整个褚家后,马上便有个人急了,那人正是一直都心心念念要嫁给褚休的纪小满。 自褚休回褚家以来,她就想方设法地往褚休面前凑,奈何她身边的教养嬷嬷盯得太紧,她能溜出来的时间实属不多,好不容易溜出来几次,褚休也并没有注意到她,毕竟褚家的美人实在太多了,几乎个个丫头都水灵得很,她再怎么美貌都好,如果不能让褚休一见钟情,那其实也没多大意义。 眼看机会就这么一次次溜走,直到等来了褚休即将结亲的喜讯,纪小满终于坐不住了,直接跑去了时春分的院子找她。 距离她们上次见面已经大半年过去了,纪小满肉眼可见地水灵了不少,反而时春分因为太过忙碌,看起来越发孱弱,有一种弱柳扶风的虚弱感,可也不影响她如今的地位。 二人坐在一起,趁着下人去准备茶点的功夫,纪小满便开门见山道:“上次我跟你提过的事,你可有放在心上?” “上次?”时春分愣了一下,很快想了起来,有些局促地望着对方,“你是指二爷的事情?” “没错!”纪小满一脸着急,“我听说二爷都要定亲了,你怎么不帮我说道说道,好歹咱们也是一样的出身,你竟然不先想着自己人?” “那你可真是冤枉我了。”时春分有些无奈,“我虽然嫁给了大爷,是褚家的大少奶奶,可始终也是个晚辈,府里几位爷的亲事,什么时候轮得到我来过问?更何况,二爷今年才回柳州,我跟他见面的次数不多,一点交情都没有,你让我如何对他开口?” “你跟他不熟,但你跟大爷熟啊!”纪小满急切道:“大爷可是二爷的兄长,自然有权参谋弟弟的亲事,你只要帮我在大爷面前吹吹耳边风,让他叫二爷像娶你一样娶我,不就行了吗?” 那还真的不行! 时春分暗暗想到,他们兄弟俩的关系那么紧张,褚令要是主动开口让褚休娶个童养媳,只怕褚休又得认为他大哥不怀好意了。 但此刻面对纪小满殷切的目光,她也不好直接将此事说出口,毕竟她自己也是个童养媳,把真话说出来未免太伤人了。 “大爷忙碌得很,每天脚不沾地,我突然逼他去盯二爷的亲事,你觉得合适吗?”时春分反问道。 纪小满噎了一下,也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身份跟时春分不同了,不能在她面前表现得太强势,所以很快讪笑道:“是不太合适……那大爷那边行不通,老太太和华亭县主那边呢?” 时春分叹了口气,一脸无奈地看着她,“整个褚家都知道,县主对我有多不满意,甚至还因此气得回了华亭,你让我去劝她再给二爷娶个童养媳,不相当于直接递刀子让她杀了我吗?小满,这我还真做不到。” 她说得十分恳切,以至于纪小满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屋子里瞬间陷入了一片沉默。 第212章 帮你这一回 “那……那老太太那边呢?”纪小满不死心地继续问道。 时春分看着她,忍不住叹了口气,“如果祖母觉得你合适的话,自然会第一个想到你。” 既然没有想到,那就是不合适了。 纪小满愣了愣,整个人瞬间颓了下来,“是这样吗?” 她苦笑起来,“我也知道自己是痴心妄想。” 但还没有真正尝试过,她又怎会轻易死心? 至少在褚休定亲之前,她都不会随随便便改变自己的目标。 她看着时春分,坚持道:“你可以帮我约二爷出来见一面吗?如果他没有看上我,我便死了这条心。” “这……”时春分犹豫起来。 经历了那么多事,她当然知道纪小满所谓的“约出来见一面”当中可能会有很多猫腻,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她必然会尽己所能地勾引褚休,当中会不会使一些腌臜手段,连时春分也不敢保证。 见她不信任自己,纪小满眯起双眼,直言道:“如果你不放心的话,可以由你决定时间地点,全程派人盯着,二爷是有武功的人,你不会真的觉得我一个弱女子能对他怎么样?” 话都说到了这个地步,倘若时春分再不答应,便是要彻底失去这个朋友了。 她在褚家能聊得来的人不多,纪小满算是其中一个,她还真不忍心一次机会都不给她。 “那好。”时春分咬咬牙,答应道:“我就帮你这一回,但你也得答应我,不管结果如何,都不能再去纠缠二爷。” 纪小满的眼睛亮了起来,“一定。” 将纪小满送走之后,时春分想到自己得去把褚休请来,整个人便有些头疼,理智上她知道自己应该将此事知会褚令一声,但情感上她又想保护纪小满的颜面,毕竟一个姑娘家对男人主动,若是被拒绝的话,此事必然会成为整个褚家的笑柄,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褚令虽然不是会到处声张的性子,但始终是个男人,倾慕他的姑娘那么多,他从来都是不屑一顾的,只怕很难会与纪小满共情。 时春分既然答应了要帮纪小满,就不会故意去拆她的台,她得想个万全之策,让这次见面不会有任何意外发生才行。 —— 当天晚上,褚令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时春分和褚休待在一间屋子,而褚休似乎没抑制住自己,忍不住伸手抱住了她。 褚令怒不可遏,立刻就醒了过来,一摸身边的位置,发现被窝早就凉了,说明时春分已经起床很久了,而此刻不知去了哪里。 他猛地坐起身子,一颗心扑通扑通地狂跳起来,凡是他做过的梦,大多都会成真,他简直不敢想象,如果刚才梦里的画面真的出现在他眼前,他会疯成什么样子。 褚休是他的亲弟弟,怎么能对自己的大嫂有非分之想呢? 这一定不是真的,一定不是! 与此同时,时春分已经来到褚休的院子,等着下人进去通报。 昨晚她思来想去,决定将褚休约去九苦茶庄,一来那里没有褚家的耳目,二来都是自己人,她可以确保纪小满做不了任何手脚,只不过这个地点对于褚休而言可能有点远,所以她必须得先得到他的同意,才能去通知纪小满。 下人通报过后,很快将时春分迎了进去,大概因为她是稀客,褚休还特地打扮了一番走了出来。 “大嫂,请坐。” 时春分看了他身后一眼,见王霁雪没有陪在身边,顿时松了口气。 毕竟王霁雪现在算她半个敌人,如果让她知道了此事,只怕又得大做文章。 褚休注意到她的目光,笑着道:“霁雪去找姜姑娘聊天了,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回来。” 若不是知道他私下会打王霁雪的事情,时春分差点就被他这副体贴的模样给骗了,她想到纪小满心心念念的竟是这么一个人,突然不知道自己帮她到底是对是错。 但不管怎么样都好,既然已经来了,她总得把话带到,“我身边有个朋友倾慕你许久,得知你就快定亲,想约你见上一面,不知你肯不肯答应?” “哦?”褚休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一时有些愣住,“你身边还有倾慕我的朋友?” 见时春分疑惑地看着他,他又笑着道:“我以为她们倾慕的都是大哥呢!” 时春分挑了挑眉,这一点他倒是没有猜错,在她嫁给褚令之前,纪小满的目标的确是褚令,只不过因为她一心想做正妻,所以后来才改变了主意,但这一点她肯定不能跟褚休明说,不然他又得怨恨他大哥了。 “怎么会呢?”时春分笑着道:“二爷你一表人才,风度翩翩,有姑娘家会倾慕你简直再正常不过了。” “是吗?”褚休轻挑眉毛,几乎不用多问,就知道这个所谓倾慕他的女孩儿,家世一定很差,不然哪里用得着这般遮遮掩掩,直接请媒婆上门提亲就行了,但他不会戳穿,毕竟在他这里,家世从来都不是选妻的标准。 褚令都敢娶个童养媳做正妻,他也没必要非靠女人不可。 见他还算有兴趣,时春分连忙点头道:“是啊,她只是想见你一面,然后表明心迹,至于你会不会选她,那是你自己的事情,她绝不会勉强。”说到这里,她紧盯着褚休,小心翼翼道:“怎么样,你愿意去吗?” 褚休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忽然笑出声来,“当然。” 堂堂七尺男儿,他有什么不愿意去的,就算真的发生了什么,吃亏的人也不会是他。 如果看着合眼缘,说不定他的后院又能多一个女人,至于是妻是妾,就全凭那个姑娘的本事了,反正他一向都是无所谓的。 见他答应得如此爽快,时春分心里松了口气之余,同时又有些担心,可别真的让他们两个看对眼才好,不然既害了纪小满,又有负老太太的教诲,主要是她没想到褚休会答应得如此轻易,毕竟之前他们两个也算是闹掰了,想不到他会这么给她面子。 第213章 万一他们看对眼了怎么办? “时间,地点?”褚休看着时春分,主动问道。 见他如此大方,时春分也不好意思再扭扭捏捏了,很快答道:“今天下午,九苦茶庄。” 褚休挑了挑眉,没想到她会这么着急,不过想想也是,后天就是除夕,他怎么说也是褚家二少爷,到时候忙碌起来,未必有时间跟她的朋友见面,这样想着,他迅速点头道:“就这么定了。” 时春分立刻站起身子,“那我先回去安排了,咱们晚一点在九苦茶庄见。” “好。”褚休微微点头,目送着她离开了自己的院子。 时春分从他那儿出来,又马不停蹄地赶着去通知纪小满。 绿桃跟在她的后面,见她对此事如此上心,忍不住开口道:“奶奶,你想清楚没有,万一二爷跟她看对眼了,县主和老夫人可是会恨您一辈子的!” “这……”时春分的脚步缓了下来,她还真的有点担心这个问题。 毕竟在她来之前,都已经想好褚休怎么拒绝她了,没想到对方会答应得如此爽快,再联想到他对王霁雪的态度,时春分很难不怀疑这个家伙会不会见一个爱一个,万一他真的跟纪小满看对眼了,那他们两个倒是高兴了,只有她这个中间人成了一个笑话。 “那能怎么办呢?”时春分为难道:“我都已经答应他们了,总不能这个时候反悔?” 绿桃眼珠转了转,提议道:“不如让我去收买几个人,在纪姑娘去九苦茶庄的路上做点手脚,只要她到不了九苦茶庄,那就不会跟二爷见面,将来也怪不到您的头上。” “这……”时春分纠结起来,“不太好?” 她素来是个光明磊落的人,何曾用过如此龌龊的手段? 绿桃看出了她的顾虑,强调道:“如果他们真的看对眼了,事情会比现在糟糕百倍,况且二爷是怎样的人,奶奶您又不是不清楚,您阻止他们见面,说白了也是防止纪姑娘掉进火坑。她可是咱们褚家的童养媳,将来一定会被许给其他少爷的,虽然未必有二少奶奶风光,但能平安喜乐地度过一生,难道不比一个虚衔更值得高兴?” “这倒也是。”时春分很快下定了决心,“那就按你说得做,记得做得干净一点,可别让人怀疑。” “奶奶放心。”绿桃拍着胸脯道:“让我去拦二爷可能没有把握,但纪姑娘只是一个童养媳,压根没有本事能追查这些,您就尽管放心!” “嗯。”时春分点了点头,目送着她离开,直到绿桃逐渐走远,她才收敛心情,进了纪小满的院子。 纪小满住的地方跟她从前住的地方是一样的,甚至连教养嬷嬷也是那么几个,看见时春分进来,连忙排成一队站好,恭敬地俯身向她行礼,“参见大少奶奶。” “诸位嬷嬷免礼。”时春分来到自己儿时居住的地方,心里十分感慨。 她小时候因为想家被这些嬷嬷拿着藤条追着打的时候,可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连这些嬷嬷都得对她毕恭毕敬。 大概是怕她回来报复,那些嬷嬷如今看着她,一个个都老实得要死,甚至脸上还带着恐惧,“不知大少奶奶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时春分笑吟吟地看着她们,她素来都不是一个记仇的人,尤其是她很清楚地知道这些嬷嬷其实是为了她好,学习那些本事和规矩,为得不就是让她现在不会怯场吗? 虽然她还是没做得多么优秀,但依然感谢这些嬷嬷的付出。 “诸位不必紧张。”时春分看了红杏一眼,对方立刻将早就准备好的红包分发给了在场的各位嬷嬷,“今日我来这里,只是想看看大家,顺便带小满出去一趟。”她笑着解释道:“后天就是除夕了,我与小满姊妹一场,想带她出去添置点年货,不知道方不方便?” “方便,当然方便!” 那些嬷嬷收了红包,一个个笑逐颜开,忙不迭地点头,“纪姑娘如今也长大了,是该出去添置点衣物,大少奶奶想得真是周到。” “方便就好。”时春分笑着道:“那你们通知小满一声,我晚点派人来接她。” “好嘞!”因为她没有立刻将纪小满带走,那些嬷嬷更是对此深信不疑。 毕竟两个姑娘家家的,一起出去也很难搞出什么名堂,她们自然不会为了这种小事得罪时春分。 将话留下之后,时春分甚至来不及回自己院子,便直接叫了马车去了九苦茶庄。 毕竟绿桃那边的安排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她得提前抵达茶庄,做好万全的准备,万一纪小满还是到了,茶庄那里有人盯着,她跟褚休也不至于发生什么。 时春分上了马车,完全不知道褚令还在屋子里等她回来用膳。 谁叫褚令平时忙得脚不沾地,很多时候她一个人待在屋子里等着褚令回来,结果等着等着就白白耽误了一整天,所以现在她养成了除非褚令通知她要留在家里,否则她便不会主动留在家里的习惯。 只不过今天她出来得太匆忙,来不及知会褚令一声,走的时候也忘记了这一点,没想到就这样错过了褚令。 褚令一直等到午时,还没看见时春分回来,忍无可忍地走出屋子询问,“大少奶奶跑哪儿去了?” 桑皮连忙跑了过来,回答道:“好像去了二爷的院子,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什么?!”褚令脸色一沉,联想到自己做过的梦,忍不住握紧了双拳。 竟然真的去了褚休那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桑皮正想问褚令要不要提前传膳,没想到褚令把袖子一甩,怒气冲冲地向褚休的院子走去。 他倒要去看看,他们两个孤男寡女整整一上午能在里面聊些什么?! 因为跟时春分约定的时间是下午,所以褚休此刻正在陪王霁雪用膳,他虽然时不时地会失控打王霁雪一顿,但大多数时间还是对她挺好的,这也是王霁雪一直舍不得离开他的原因。 她始终觉得只要自己熬到生出了孩子,那褚休就不会再忍心打她,到时候他们两个之间就只剩下甜蜜了。 听到褚令来找他的禀报,褚休放下筷子,皱起了眉头,“他来干什么?” 第214章 触景伤情 褚令进了褚休的屋子,一进门就到处寻找时春分的踪迹,直到确定她不在房里,心情才逐渐冷静下来,他转头望向身后的褚休和王霁雪,才意识到他们二人正在用午膳,自己贸贸然闯进来,无疑打扰了他们。 “怎么样,找完了没有?”褚休似乎看穿了褚令来得目的,笑眯眯道:“别的屋子要不要也一起找找?” 王霁雪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们,适时地问道:“找什么?” 褚令黑着脸颊,上前道:“不用了,既然你们两个在用午膳,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说着,他把袖子一甩,径直离开了现场。 褚休看着他的背影,心情愉悦地坐了下来,看来褚令并不知道时春分约了他的事情。 这算是他们两个之间的秘密吗? 事情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王霁雪在一旁注意到他的目光,心里想问又不敢问,难道今天上午她去找姜雅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不然褚令怎么会怒气冲冲地来找褚休? 褚令离开褚休的院子,立刻叫来狼毫,让他去询问门房时春分去了哪里,得知对方叫了马车去了九苦茶庄后,他整个人长舒了一口气,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竟然会怀疑时春分对他的忠诚,别说她不可能会做出那种事情,就算她真的有这个心,也一定没那个胆,况且他梦中的对象还是褚休,那就更不可能了。 就算真的有,也一定是褚休居心不良。 想到最后一种可能,褚令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转头望向狼毫,叮嘱道:“去,找几个人盯着二爷,一旦发现他跟大少奶奶见面,任何时候都要通知我。” 狼毫应了一声,很快去办了。 褚令矗立在原地,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天空上的云朵,好不容易没再梦到褚润了,现在又让他梦见褚休。 老天爷啊老天爷,你是不是闲着没事所以故意耍我? 时春分并不知道褚令为了她有多崩溃,此刻她已经抵达了九苦茶庄,将店里所有伙计叫来,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但她并没有提及纪小满的身份,以免有人管不住嘴,影响纪小满的名声,将所有事情都安排好后,她才和大姑等人坐了下来,耐心地等待着褚休和纪小满的到来。 在此期间,余阿兔主动过来给她奉上了茶点。 经过在九苦茶庄的学习,余阿兔明显勤快了许多,人也变得老实本分,每次时春分来的时候,她都远远地站在一旁干活儿,绝不过来打扰,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哭着喊着求时春分带她回褚家,这让时春分心里欣慰了许多,对她也不再像之前那么防备。 “阿兔,大姑,后天就是除夕了,我让人买了一批年货,明天应该能送去你们家,到时候给你们和大表哥放假半个月,让你们能安心过个好年。” “那怎么行?”时翠连忙摆手,拒绝道:“年货我们可以收下,但放假就不必了,过年会有很多人来买茶叶送礼,正是铺子里需要我们的时候,你让我们全都放假,那铺子里的活儿谁来干?” “是啊。”余阿兔笑着道:“反正二哥也不在柳州,今年注定我们全家不能团圆了,还不如好好帮你打理铺子里的生意,免得在家里触景伤情。” 提到余阿豹的事情,时翠明显沮丧起来,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下去。 因为他走得突然,除了时春分以外谁也没有通知,直接将整个余家杀了个措手不及,时翠差点急得要出海去找自己的儿子,被余大勇等人好说歹说才劝着留了下来,只不过至此之后,“余阿豹”三个字成为了她心中的一道梦魇,谁也不敢再擅自提起。 但这次当着时春分的面,余阿兔不怕时翠骂她,所以主动提了起来,惹得她娘一阵消沉。 眼看时翠情绪不对,时春分立刻安慰道:“其实你们也不用太担心二表哥,漕帮做的是水运生意,每年要出海无数次,也没听见有几个人出事的,二表哥跟着他们,一定能有一番作为的。” “是啊。”江潮在一旁听到,忍不住插嘴道:“咱们漕帮的儿郎,个个都熟知水性,就算出了什么意外,也一定会帮着救人的,你们大可放心。” 时翠睨了一眼他空荡荡的胳膊,脸色却更加难看起来。 漕帮真要有那么安全的话,江潮也不会变成残疾了,只怕余阿豹躲过了海浪,还得去躲江湖仇杀,真是太可怕了! 时翠越想越觉得难过,索性站起身子,躲到账房哭去了。 江潮自知失言,也找了个借口溜了。 剩下余阿兔对着时春分,尴尬地挠了挠头,“对不起,表姐,我不该提起二哥的事情惹娘伤心。” “没关系。”时春分平静道:“大姑早晚都要接受的,现在适应比以后适应强。” 见她还算理性,余阿兔松了口气之余,不忘试探道:“今日要约见二爷的人是纪姑娘吗?” 时春分怔了怔,这才想起她待在自己身边那么久,要猜到这件事也不算难,所以很快点了点头,“是的。” 余阿兔沉默起来,不再说话。 时春分看着她,突然意识到对方可能正在为自己宁可帮纪小满却不帮她的事情难过,立刻紧张起来,“阿兔,你跟小满的情况不一样。”小满始终是老太太名正言顺养在褚家的童养媳,而余阿兔只是一个跟褚家八竿子都打不着的远房亲戚,她没有资格擅自做主去撮合他们。 余阿兔明白她的意思,苦笑道:“我知道的,奶奶,我已经没再痴心妄想了。” 时春分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她好像把余阿兔想得太坏了,但又好像没有。 眼看她沉默起来,余阿兔主动道:“其实这段时间在茶庄工作,我已经看清楚了四爷是怎样的人,他能轻易舍弃翁小环,又能狠下心肠一次都不来看我,我早已对他死心了。” “是这样就最好了。”时春分松了口气,“虽然你现在在九苦茶庄,但你大可放心,你的亲事我一直都有好好留意,等到时机成熟,必然给你找个不错的婆家,可比在褚家当妾要轻松多了。” 余阿兔笑了起来,“那我先谢谢表姐了。” 第215章 你还挺记仇的? 时春分在茶庄坐了半个时辰,褚休才如约而至,或许是不想让人察觉到他出门的意图,他整个人打扮得十分低调,一身黑色短衫加狐皮大氅,就这么裹着寒风进来了,知道地他是来和纪小满约会的,不知道地还以为他是在执行什么秘密任务。 时春分看见他的一刹那,整个人稍稍愣了一下,但很快笑了起来, 褚休对这次约会越随意,就越说明他没那个心思,这对她而言可是好事一桩。 “那个姑娘还没到,要不你先去房间里坐一下,免得在这儿让客人看见?”时春分提议道。 褚休很快点了点头,裹紧了身上的大氅,“也好。” 时春分领着他向三楼走去,她特地让人在这里收拾出了一间房,方便他们聊天,同时这里离二楼的楼梯口很近,只要屋里有什么太大的动静,她派来盯梢的人就会立刻上去,将他们两个给带出来。 或许是察觉到了她的防备,褚休看见房间的位置,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是多怕我在这儿吃亏?” 时春分愣了愣,尴尬道:“你可是堂堂褚家二少爷,若是栽在了一个姑娘手里,说出去也不太好听?” “你是怕对我的名声不好听,还是对你朋友的名声不好听?”褚休好笑道。 见他还算是有自知之明,时春分撇了撇嘴,直言道:“若是你们两个真的看对眼了,将来有的是机会做些什么,何必急于一时,毁了我茶庄的清誉呢?” 见她直接拿茶庄的清誉当挡箭牌,褚休更是忍俊不禁,“既然那么怕我伤害你朋友,又何必帮她把我约出来呢?” “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死心。”时春分坦言道:“我不管你会不会喜欢上她,但一个姑娘家肯放下尊严去追求自己心爱的男子,不管怎么样都应该得到尊重。既然你答应见她,就请你认真一点,不要给她带来任何伤害。” 褚休难得见到她如此严肃的模样,很快便认真起来,淡淡颔首,“你放心,我还没有龌龊到去伤害一个倾慕自己的姑娘的心灵,总之不管她是美是丑,我都会好好跟她聊聊,这样行了?” 时春分的脸色缓和下来,“是这样就最好了。” 她看着褚休,又补充道:“你放心,她绝对不丑。” 至少在时春分看来,可比她好看多了。 褚休挑了挑眉,很快进了房间。 时春分本想转身离开,没想到步子刚一迈开,就听见褚休在身后道:“她还没来,你不陪我聊聊吗?” 时春分停下脚步,想到绿桃那边的安排,纪小满未必能顺利赶来,让褚休一个人在这儿干等的确不太好,她便转过身点了点头,“那好。” 二人在房间里坐下,余阿兔过来给他们上了茶点。 褚休看了她一眼,疑惑道:“这不是你表妹吗?怎么来茶庄干活儿了?” 时春分怕他跟余阿兔对上眼,立刻朝余阿兔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才解释道:“褚家人事复杂,我怕表妹在那里适应不来,所以将她调到了这里。” “是吗?”褚休挑了挑眉,“我还以为你要将她介绍给我呢!” 时春分黑了脸颊,“这个笑话并不好笑。” 见她如此严肃,褚休耸了耸肩,“好了好了,知道你疼表妹了,也不必把我当贼一样防?” 在她心里,褚休何止是贼,还是个会对女人动手的暴力贼。 别说余阿兔了,就是她身边的红杏绿桃,她也不舍得送去给他蹂躏。 见她一脸复杂地看着自己,褚休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你似乎很不喜欢我?” 时春分避开了他的目光,冷冷道:“你不也是吗?” 在华亭的时候,褚休跟她争执的话语历历在目,他们两个之间早就没什么交情了,不是吗? 褚休明白她的意思,好笑道:“你还挺记仇的?” “我可没二爷记仇。”时春分忍不住讽刺道:“毕竟你连自己的大哥都能恨上,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出来的。” 提到这个,褚休瞬间黑了脸颊,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是他跟你说的?” “大爷什么都没跟我说。”时春分淡淡道:“只不过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你嫉妒他。” “呵!”褚休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啪地一下把手中茶杯放在了桌上,“我用得着嫉妒他?他有的东西我全都有,他没有的女人我也全都有,我用得着嫉妒他?” 见他只能拿女人的数量说事,时春分好笑地摇了摇头,“至少在大爷眼里,女人不是攀比的工具,光这一点,你就永远都比不上他。” “够了!”褚休怒了起来,“你是请我来帮忙的,还是来挖苦我的?” 时春分自知失言,稍稍沉默了一会儿,低头道:“对不起,是我说多了。” 这是他们兄弟之间的事情,外人没有过问的资格,她的确不该拿褚休的痛处来踩他。 褚休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眼看屋内的气氛愈发尴尬,时春分犹豫半晌,转移了话题,“听说祖母给你说了门不错的亲事,你看过画像没有,对方长得怎么样?” 褚休的脸色缓和下来,冷冷道:“长得挺好的,比你漂亮多了。” 时春分的嘴角抽了抽,哭笑不得道:“就算你不这么说,我也知道她一定比我好。” 有华亭县主亲自盯着,对方必然是个家世好又才貌双全的大美人儿,她哪里会比得上? 见她还算有自知之明,褚休冷哼一声,得意道:“你不会是怕我娶到一个完美的妻子赢了大哥,所以特地给我介绍个不怎么样的朋友,好让我输大哥一截?” 虽然她之前的确担心褚休会这么想,但褚休真的这么想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你又不是瞎子,若对方真的没那么好,你还非要娶她,不是纯属犯贱吗?” 听到“犯贱”两个字从一向谨言慎行的大嫂嘴里说出,褚休的嘴角抽了抽,好笑道:“你可真是不放过任何挤兑我的机会。” 第216章 房门被锁 时春分也被今天的自己给吓到了,怎么说起话来句句带刺儿,但她很快又明白过来,着实是褚休太欠揍了。 因为他是褚令的弟弟,潜意识里她也把他当作一个叛逆的小孩儿,所以说起话来免不了要刺耳一些。 好在这里没有其他人,否则听到她如此失礼,那可太有损她褚家大少奶奶的形象了。 时春分轻咳一声,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再次望向褚休的时候,人已经恢复了镇定,“我也可以不挤兑你,只要你别再针对你大哥,咱们其实是一家人,不是吗?” 见她说来说去都是站在褚令的立场,褚休的眸子冷了冷,漠然道:“你怎么就知道一定是我针对他呢?说不定一直以来被针对的那个人其实是我。” 时春分愣了愣,不解道:“什么意思?” 褚休的眸子沉了沉,没再说话。 时春分眼睁睁地看着他再次拿起桌上的茶盏一饮而尽,如泄愤般将九苦丁吞入腹中,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她想起了慧心师太曾经说过的话,跟生活的苦比起来,茶叶的苦根本不算什么,所以褚休的心里也曾经很苦吗? 眼见时春分的目光逐渐变得复杂,褚休放下茶盏,冷冷道:“你朋友还来不来了?” 约他见面自己却不出现,这算是什么女人? 时春分回过神来,尴尬地揉起了衣角,她总不能说自己派人拦住了对方,阻止他们两个会面,只能笑着拖延道:“可能第一次见你需要好好打扮,所以才来得晚了些,你也没必要那么着急?” “不急才怪。”褚休冷哼道:“她再不来,我怕我所有的好兴致都被你磨干净了。” 时春分的眉心跳了跳,尴尬道:“那……要不我先出去,你一个人在房间里等她?” 褚休迅速点头,“这样也好,说不定我一个人在这儿还自在些。” 他都这么说了,时春分只得站起身子,向屋外走去。 余阿兔出去的时候帮他们带上了房门,按理说房门应该是一拉就开的,但时春分伸出手的时候,才惊讶地发现房门竟然被人反锁了,她跟褚休被关在了这间屋子里。 “咦,怎么会这样?”时春分皱起眉头,此时还未觉得慌乱,毕竟这间屋子离二楼很近,只要她大喊几声,很快就会有人过来开门。 褚休意识到了有些不对,起身去检查窗户,“连窗户都被人锁上了,此事大有蹊跷。” “不会?”时春分急了起来。 这儿可是九苦茶庄,是她自己的地盘,若是连在这儿都不安全,那她在哪里才能安全? “阿兔,大姑,开门啊!”时春分大声呼喊起来,试图得到她们的回应,可令她感到失望的是,不管她怎么喊叫,屋外一个人都没有,“不……这不可能!”时春分简直难以置信,“我明明在二楼安排了人,就算阿兔和大姑不在,大能、二能也是在的,怎么会一个人都没有?” “别想那么多了。”褚休一把将她推开,严肃道:“我试试能不能把门踹开。” 他是习武之人,按理来说一道门锁困不住他,可他一连踹了几脚之后,才绝望地发现,屋外被人用柜子给堵住了。 时春分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孤男寡女被人关在一间房里,对方并不打算杀他们,那还能是为了什么,必然是为了毁了他们的名声,她本能地退后两步,望向桌上褚休喝完的茶盏,警惕地打量着对方,“茶里不会有药?” 褚休也反应了过来,立刻俯下身子抠喉,可即便他把茶水悉数吐了出来,身体还是涌上一股燥热。 “不对,药不是下在茶里!” 褚休望向四周,很快发现了一盏点燃的香炉,他冲上去一脚将香炉踢翻,但还是已经晚了,身体的反应告诉他,他已经中招了,他不敢再看时春分,而是踉跄着走到窗户边,又试图用武力将窗户推开,可这扇窗户不知什么时候也被钉死了,他们两个竟然陷进了一场死局里。 时春分又惊又怕,她身上的药性也已经开始发作,她迅速退到门口,仔细回想了一遍事情的经过,可仍然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纪小满不可能用这件事情害她,一旦出了事第一个被连坐的就是她。 余阿兔倒是有点可能,可她哪有本事支开整个茶庄的伙计,甚至还把柜子推来堵住门口,况且她的目标是褚润,跟时春分和褚休没什么关系,时春分不认为她会在这个时候做如此愚蠢的决定。 既然不是她们,那又会是谁呢? 她的茶庄里到底有谁对她恨之入骨,想要趁此机会置她于死地? 时春分想着想着,脑子很快变得不清楚起来,她本能地望向褚休,见对方也在喘着粗气极力克制着自己,突然忍不住笑了起来,“二爷,对不起,这次是我连累了你。” 褚休低着头,根本不敢直视她的双眼,冷冷道:“别浪费力气,说不定再坚持一会儿,就有人来救我们了。” 时春分挪了挪自己的位置,很快走到了桌子边,她知道褚休没说出口的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他们来不及等到救兵就先后失去了控制,到时候的结果会比死更残忍。 她想起了褚家这些年对她的教诲,以及老太太慈爱的目光,还有褚令平时体贴的模样,她愈发清楚地明白,自己就算死了也绝不能辜负他们。 褚休是何等优秀的儿郎,他是褚令的亲弟弟,绝不能因为此事蒙上任何污点。 所以,在事情开始失控之前,她必须尽快了结自己,才能保住褚休的声誉。 褚休虽然不敢看时春分一眼,但一直用耳朵聆听着时春分的动静,当听到她砸破桌上的杯子,猛地割向自己的脖颈时,他立刻冲了过去,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你干什么?!” 时春分剧烈地挣扎起来,急切道:“二爷,你不要管我,你让我死了,死了就没有人能陷害我们了!” 第217章 破窗 褚休紧紧地握住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手里的碎片甩了出去,恼怒道:“你可是我大嫂,你就这么死在我面前,你让我以后还怎么做人?!” 时春分微微一怔,这才冷静了下来。 是啊,褚休跟褚令的关系本来就够紧张了,如果她就这么死了,他们兄弟俩怕是再无和解之日,这对褚休而言同样糟糕透了。 “那怎么办?”时春分无力地滑落在地上,痛苦地抱住了脑袋,“到底是谁这么恨我,竟然设下这么大的圈套来害我?” 褚休却很清楚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谁陷害他们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不能让那个家伙得逞。 他虽然很恨褚令,恨到想毁灭他身边所有的美好,可还不至于龌龊到去勉强一个女人。 褚休咬紧牙关,望了一眼紧闭的窗户,下定决心道:“赌一把好了。” 时春分抬起头,疑惑地望向他。 只见他猛地冲了上去,用尽全力踹了窗户几脚,虽然力气很大,但窗户仍然纹丝不动,显然不是靠蛮力就能打开的。 时春分起初只是坐着,看了一会儿后,突然站起身子,“我来帮你。” 就算没什么希望,她也要用尽全力拼一把,而不是颓废地蹲在原地,等着别人来救她。 她陪着褚休一起踹起了窗户,虽然没什么效果,但内心的躁动明显减弱了不少。 大概踹了十几下后,褚休伸手拉住了她,喘着粗气道:“你站远一点,我要拼最后一把,看看能不能破窗出去。” 时春分一怔,很快点了点头,“好,那你小心一点。” 她迅速退到一旁,看着褚休将窗户前的桌子柜子悉数推开,腾出了很大一片空地,显然是要用助跑的方式去撞窗户,然后才有机会逃出生天。 她看着看着,很快想到了一个问题,忍不住出声询问,“那你这样跑过去的话,万一真的撞开了窗户,岂不是会直接从三楼掉下去?” 褚休一副看白痴的样子打量着她,“你忘了我可是习武之人,有轻功的,别说从三楼跳下去,就算八楼跳下去,我也能毫发无损。” “真的假的?”时春分一脸怀疑。 这世上真的有那么神奇的武功吗? 褚休不耐烦地打断了她,“行了行了,你别管我了,待会儿我从这里出去后,很快就会有人来救你,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可别一副药性发作后的狼狈样子被人看见。” 时春分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立刻抱紧身子点了点头。 是啊,她还是先顾好自己。 褚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很快退到墙角,用尽全力向窗户奔跑过去,以他身体的重量加上助跑的力度,要撞开这间窗户绝非难事。 只听“砰”地一声,三楼的窗户瞬间崩开,褚休整个人飞了出去。 时春分兴奋地尖叫出声,正想鼓掌为他的轻功喝彩,没想到下一刻就看见他的身体以垂直的姿态掉落下去,惊得她捂住了嘴巴,她迅速跑到窗户边希望能看见奇迹,没想到只看到褚休摔落在一片血泊之中,一群人围了上去,对着他的身体指指点点。 时春分整个人瘫在原地,不可置信地捂住了双眼,眼泪瞬间从她的指缝里涌了出来。 褚休骗了她,他没有那么神奇的轻功,他早就下定决心要用命来解他们的困局。 褚休这么一跳,自然跳来了救兵,褚令等人也很快赶了过来。 原来整个九苦茶庄都被人用迷香放倒了,纪小满也因为被绿桃派去的人阻拦而无法抵达现场,时春分处心积虑布置的完美局面,想不到正好成了他人趁虚而入的好机会。 时春分被褚令接上马车的时候,整个人还一脸恍惚,刚才已经有大夫过来给她喂了解药,但褚休的事情给她造成的惊吓太大,以至于她到现在还没回过神来。 褚令拧着眉头看着她,事情的经过他已经从绿桃嘴里知道了,虽然不是他梦中所想的那样,但仍然出乎了他的意料。 时春分在遇见麻烦事时,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找他帮忙,而是如何躲过他的眼线。 虽然是为了纪小满的声誉,可他的心里仍然很不舒服。 他下意识地将时春分搂进怀里,想好好安慰她几句,没想到时春分整个人哆嗦起来,一把推开了他,“大爷,二爷会死吗?” 提到这个,褚令的眸子沉了沉,冷冷道:“不会。” 他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就算买来整个昭国最贵的补药,他也一定会给褚休续命。 他是他唯一的弟弟,他不容许他有事。 得到他肯定的答案,时春分才稍稍松了口气,但仍然一脸的恍惚,“如果不是我,二爷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这种话在马车里说说就算了。”褚令冷着脸叮嘱道:“回了褚家,你就说阿休是去照顾你生意的,没想到正好遭人暗算,他为了保住你们两个的清誉,才选择从三楼跳下。” 时春分一愣,没想到褚令连借口都给她想好了,整个人愈发歉疚,“对不起,大爷,我不该不相信你,如果我一开始就通知你这件事,或许二爷就不会出事。” 见她哭了起来,褚令叹了口气,伸手拂去她的眼泪,“人生哪有那么多如果?况且就算你通知了我,我也只会让你小心一点,并不会想到有人算计你们,到时候的结果仍然跟现在一样,所以你无需感到自责。” 真正该为此事负责的,应该是那个陷害他们的幕后黑手。 不管对方是谁,这次算是彻底踩到他底线了。 褚令暗暗在心里发誓,一定要将那个人揪出来,让他感受到同样的痛苦。 时春分哭了一会儿,情绪逐渐冷静下来,主动向褚令问道:“回去之后,为什么不能对祖母他们说实话呢?” 整件事情知道的人太多了,老太太稍微找人一查,便能迅速拼凑出真相。 与其到时候被揭穿她撒谎,她倒宁愿主动交代此事,也好尽快帮褚家查出幕后黑手。 第218章 真的只是巧合吗? “你不用担心其他人会漏口风。”褚令淡淡道:“一旦此事曝光,他们身为奴才没起到监管之责,势必会被母亲和祖母追究,所以就算是为了自己,他们也不敢随便说话。” “原来如此。”时春分懵懵地点头,整个人的脑子还没有转过来。 褚令见她如此,不由叹了口气,再次伸手将她揽入怀中,“虽然你帮纪小满牵线乃是一番好意,但事情发展成现在这样,不管你最初的想法如何,势必都会受到母亲和祖母的责怪,或许她们看在我的面子上,不会直接处置你,可一旦生出了嫌隙,你们以后就很难相处了,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对此事闭口不谈,只要她们不知道原委,就不会迁怒于你。” “我明白了。”见褚令这个时候还在为她着想,时春分眼眶一红,主动将他抱紧,“对不起,是我自恃过高,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如果我早点通知你的话……” “这世上没有如果。”褚令打断了她,“刚才我不是说了吗?就算你通知了我,我也未必能算到这一切,我们两个都不是神,没必要将命中注定的劫难怪到自己头上,我想阿休他醒了的话,也一定不会责怪你什么。” 提到褚休,时春分的眼泪掉得更凶,“都怪我,明明已经猜到了他可能会掉下去,可竟然还是没有阻止,我怎么就这么蠢,连那种谎话都能相信?!” “什么谎话?”褚令疑惑地看向她。 时春分将轻功的事情告诉了他,听得褚令一阵沉默。 其实褚休根本没有说谎,这世上的确有可以从三楼跃下毫发无损的轻功,只不过以褚休当时的体力,根本难以做到。 与其说是褚休骗了她,倒不如说他想奋力一搏,但还是失败了。 习武之人最难的不是练武,而是明明身怀绝技,可身体出于种种原因却无法跟上。 没有人会比褚令更理解褚休当时的心情,那种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摔下却没办法施展招数的无力感,是习武之人最痛苦的时刻。 宁愿牺牲自己也没有伤害时春分,想不到褚休倒是比他想象中磊落得多。 “他的确是条汉子。”褚令叹息道。 在跟时春分关系不怎么样的前提下,还能选择牺牲自己。 即便换成是他,也未必能保证会为一个陌生的女人豁出性命,毕竟这世道对男人而言,名誉上的损失远不及性命来得重要。 马车缓缓抵达了褚家,褚休早就被人送了回来,整个柳州最好的大夫齐聚一堂,正在为他会诊,三楼虽高,但因为他从小习武,身体素质强于常人,所以暂时还没有性命之危,可即便如此,他身上多处骨折,五脏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害,后续的治疗过程才是最危险的。 原本年关将至,整个褚家都喜气洋洋,突然闹出这种事情,老太太被吓得差点晕过去,华亭县主也雷霆大怒,势要找出幕后黑手,褚令和时春分回到家的时候,整个褚家灯火通明,都在等着他们的交代。 时春分因为被人下了药,又受到了惊吓,全程由褚令扶着回来,看得华亭县主的脸色沉了又沉,都什么时候了,这两人还在这儿卿卿我我,完全不顾其他人的感受,这让她怎能原谅他们? 褚严第一个冲了上去,质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阿休怎么会跑去九苦茶庄,那是什么地方,春分又为什么在那儿?” 因为那间茶庄是华亭县主的私帮生意,所以褚令等人都没有特地通知褚严此事,而他平时要与儿媳妇避嫌,更加不会特地去关注时春分的行踪,他只知道时春分在帮忙打理生意,但却不知道具体是什么生意,所以才会有此一问。 见他越问越多,褚令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时春分,代她解释道:“那是春分最近在替我打理的生意,阿休知道后,特地要好光顾一下,没想到就正好出了事。” “是吗?”华亭县主骤然出声,冷冷地瞪着他们两个,“可据本宫所知,阿休不是无缘无故跑去茶庄的,是你的好娘子上午跑去找他,他才决定要去的。” “怎么会这么巧?”柳姨娘质疑道:“上午去找人,下午就出事,整件事情真的只是巧合那么简单吗?” 见她们二人不约而同地把矛头指向时春分,褚令的脸色沉了下来,不悦道:“那你们倒是说说,不是巧合的话事情是怎么样的?春分故意要害阿休?还是我这个做哥哥的唆使妻子陷害自己弟弟?” “阿令……”华亭县主皱起了眉头,“大家只是想知道事情的真相而已,你不必如此刻薄。” “真相就是春分跟阿休一样是受害者。”褚令坚持道:“她已经被吓得不轻,一回来还要面对你们的盘问,这对整件事情没有任何帮助。” 见他摆明了要偏袒时春分,华亭县主简直气得脑瓜子疼。 正是因为她太了解自己的儿子,知道褚休和褚令不合,绝不会无缘无故跑去光顾时春分的生意,所以才认定了此事另有内情,她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故意针对时春分,可也不会由着自己的儿子白白出事,找出真相是她这个做娘的目前唯一能为褚休做的事情。 “好了好了。”老太太一直沉默着听着他们吵吵闹闹,她刚刚才被刺激得昏迷,现在整个人的状态比褚休和时春分好不了多少,可她还是坚持来到大堂等褚令和时春分回来,就是为了等到一个真相,如今真相就在她的面前,可他们两个却不肯说,这让她的心里前所未有的失望,她望向时春分,严厉道:“春分,你来说,真相到底是什么?” 时春分触到她的目光,本能地跪了下去。 一直以来,老太太在她心目中是仅次于大姑的存在,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全部都是老太太给予的,所以她根本没办法对着这双眼睛说谎。 第219章 凶多吉少 “祖母,我……” 眼看时春分就要托盘而出,褚令忍不住握紧了双拳。 一旦事情的真相被褚家其他人知道,以后时春分在褚家的处境就会更加艰难了,不管褚休的伤势如何,时春分瞒着老太太等人撮合他和纪小满,本来就是大错特错,她以后甚至别想再在褚家抬起头来。 似是察觉到了褚令的紧张,时春分话到嘴边,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她可以为了自己心安就对老太太说实话,那褚令呢? 他会被整个褚家质疑选了一个愚钝的妻子,而每当她在褚家抬不起头的时候,褚令也会受到同样的伤害。 她不能这么自私,一次又一次罔顾褚令的感受,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 这样想着,时春分顿了一下,反口道:“整件事情的确是个巧合,上午我去找二爷,只是因为答应了有空要带他去九苦茶庄看看,恰好今天有空,我便去通知他下午可以过来,没想到却给了贼人可乘之机。” 听见她这么说,褚令整个人松了口气,迅速附和道:“是啊,对方既然一心想陷害春分和阿休,自然会一直派人盯着他们,所以才会一看见他们独处就迫不及待地下手,这不是什么巧合,而是一场处心积虑的陷害。” 他说得十分愤怒,听得老太太等人的脸色稍有缓和。 老太太深深地看了时春分一眼,淡淡道:“既然只是误会,那你就先起来说话。” 褚令大喜,立刻伸手将时春分扶起。 时春分全程低着头,不敢直视老太太的双眼,这是她第一次在老太太面前撒谎,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到底是对是错。 华亭县主虽然不太满意老太太轻飘飘地问了几句就将此事揭过,但因为对方刚刚才昏迷过,身体受不得刺激,所以她的嘴唇张了又张,最后还是选择了闭下,连她都选择了不再追究,其他人更是以老太太马首是瞻,不敢再多问什么。 况且,褚令一副谁多嘴就是跟他作对的煞神模样瞪着众人,在场其他人哪里还敢再说三道四,不怕褚令事后找他们麻烦吗? 眼看众人都沉默起来,褚令主动问道:“那阿休的伤势现在怎么样了?” 提到这个,华亭县主便红了眼眶,“大夫说十分麻烦,治疗过程中稍有不慎,便可能导致他大出血,到时候便回天乏术,谁也救不了他。” “怎么会这么严重?”褚芊忍不住插嘴,“那二哥哥他岂不是……” “别乱说话!”柳姨娘适时地捂住了她的嘴巴,“你二哥哥他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她越是欲盖弥彰,在场众人的脸色就越是凝重,褚休这一次……只怕真的凶多吉少了。 眼看从褚令和时春分身上问不到什么,褚严把袖子一甩,烦躁道:“我先去看看阿休怎么样了。” 华亭县主连忙跟了上去,“我跟你一起去。” 二房和三房的人也想跟去看看,却被老太太开口喝止,“不用这么多人都围着阿休,你们真想帮他,就闭紧你们的嘴巴,这段时间别在外面乱说话,否则休怪我老太婆到时候不给你们面子。” 见她如此严苛,褚顺和褚贵连忙答应,“是,母亲。” 他们不忘看向褚令和时春分,笑着道:“阿休是我们褚家的儿郎,我们两个不会落井下石的。” 褚令紧紧盯着他们,试图从他们脸上找出异样,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发现,他面无表情地移开目光,冷冷道:“那我就代阿休谢过二叔和三叔了。” “哪里哪里……”那二人拱了拱手,便迅速带着各自的家眷离开了。 剩下老太太和柳姨娘等人,时春分见老太太准备起身,连忙上前搀扶住她,“祖母,你要去哪儿,我扶你去?” 老太太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把手抽了出来,“不用了,你也累了,早点回去休息。” 说着,她望向褚芊,伸手道:“芊儿,扶我去看你二哥哥。” 褚芊一愣,身旁的柳姨娘则大喜,立刻把她推了过去,“是啊,赶紧扶着你祖母,咱们一起去看你二哥哥。” 见她们三个其乐融融地离开了,时春分站在原地,半晌没有动弹。 褚令拧起眉头,上前搂住她的肩膀,强行带着她离开大堂,“你不要多想,祖母只是还在为阿休难过而已,所以难免会迁怒于你。” “我明白。”时春分苦笑起来,垂眸的时候却红了眼眶。 老太太一定很失望? 因为她没有对她说真话,所以她难过了。 见她情绪不对,褚令将她搂得更紧,“谎话是我教给你的,你要怪就怪我,别责怪自己。” 见他到了这个时候还一心为她着想,时春分停下脚步,直视着他的双眼,“关于你弟弟的事情,你就一点都不怪我吗?” 就算他给她找一万个借口,仍然掩盖不了是她连累了褚休的事实,那可是他的亲弟弟,他真的爱她爱到没有半点怨言? 褚令看着她,伸手轻抚她的脸颊,“与其怪你,倒不如怪我自己。” 连他这个有预知能力的大哥都没能救得了褚休,他又有什么资格去责怪时春分呢? 时春分皱了皱眉,显然不明白他的意思。 褚令却没有再说下去的打算,他牵住她的右手,淡淡道:“回去,一觉醒来,便什么事都没了。” 这一瞬间,时春分感受到了他内心的脆弱,所以即便满腹疑问,她还是乖乖地跟着褚令走了。 或许跟褚休一样,他们兄弟俩都有难以启齿的秘密。 而她所需要做的,就是尊重并理解他们。 除此之外,她似乎没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二人回到自己院子,简单地用了点晚膳,还没来得及洗漱休息,屋外就传来了下人的禀报,“纪姑娘来了,非要见大少奶奶不可。” 时春分这才想起自己险些把整件事情的始作俑者忘得一干二净了,虽然纪小满没参与其中,可她也有必要向她交代一声,毕竟如果不是她小人之心派人拦住了纪小满的话,说不定事情不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她一心防着别人,却误打误撞地害了自己。 第220章 昨晚不是还没这么严重? 因为褚令要在屋内休息,所以时春分选择在书房跟纪小满见面。 她显然已经听说了褚休的事情,看见时春分的时候一脸的不知所措,“二爷他……二爷他怎么样了?” 时春分叹了口气,坦诚道:“伤得很严重,具体的情况可能还要等治疗后才清楚。” 纪小满当场被吓哭,“怎么会这样?”她猛地抓住时春分的手,“你没有把我供出来?” 见对方一脸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她又忍不住解释道:“我不是故意没出现的,只不过在去茶庄的路上碰见一帮人打群架,马车足足在那条街堵了一个时辰才能通过,我甚至想过要下马车跑过来,但当时拳脚无眼,我实在是不敢下车。” 她一边说一边哭,听得时春分同情不已。 她当然知道纪小满不是故意爽约的,因为那帮打群架的人是她让绿桃找来的,她拦住了纪小满的同时,也堵住了自己的生机,真是够讽刺的。 但当着纪小满的面,她什么都不能表现出来,只能淡淡点头,“车夫已经跟我说了你们被堵住的事情,我相信此事绝对与你无关。” 纪小满这才逐渐止住了哭声,只是还不断抽泣着,“到底是谁想要害你和二爷,他们怎么能那么坏呢?” 时春分的眸子黯了黯,苦笑道:“我也不知道。” 她看着纪小满,安慰道:“你放心,关于你约了二爷一事,我没跟祖母他们交代,希望你也能守口如瓶,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免得整件事情变得更加复杂。” 纪小满迅速点头,“我知道了。” 时春分掏出丝帕,给她擦了擦眼泪,“事已至此,就算二爷醒来,我也很难再安排你跟他见面了,所以有关你的婚事,你还得另外筹谋才行。” 见她还算坦诚,纪小满很快点了点头,“我明白的。” 如今褚休伤成这样,时春分没把她供出来已经很好了,她哪里还敢再奢求对方帮忙解决她的婚事。 二人聊了一会儿,等纪小满的心情逐渐平复,时春分才派人把她送了回去。 纪小满走了之后,时春分回到屋子,此时褚令已经睡下,她一个人蹑手蹑脚地洗漱完毕,才小心翼翼地爬上了床,本以为褚令应该没听到她的动静,谁知道她一躺下,对方就伸手将她揽进了怀里,“怎么去了这么久?” 原来他根本没有睡着,一直在等着时春分回来。 时春分倚在他的胸膛,在寂静的夜晚能清晰地听见褚令的心跳,一声又一声,强而有力,抚平了她内心所有的不安,她紧紧地将他抱住,坦诚道:“小满她很担心二爷,所以我多安慰了她几句。” 其实何止是她,时春分自己心里也忐忑得要死,不知道褚休最后的结果会如何。 可她没有资格去褚休的院子等待,因为老太太和华亭县主此刻一定很不想看见她,她贸贸然跑过去,只会给她们添堵而已。 褚令显然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选择了留在她的身边。 二人静静相拥,谁也没再说话,可从彼此的呼吸频率,他们都知道对方难以入眠,但他们也不会出声打扰对方,因为现在这个关头,任何安慰的话语都是多余的,唯有褚休化险为夷的消息传来,他们两个才有可能放下心头大石。 二人就这么在床上躺了一夜,临近天亮的时候,屋外还没有坏消息传来,他们的心里才稍稍踏实了一点,逐渐进入了睡眠。 等到时春分睡着之后,一直假装呼吸平稳的褚令突然睁开双眼,蹑手蹑脚地下了床。 他知道自己不睡着的话,时春分也不会放心睡下,所以才假装睡着来骗她,没想到还真的骗了过去。 他走出屋外,今天值夜的人是离燕,看见他出来下意识地张口想喊,却被他噤声的手势拦住,“少奶奶刚刚才睡着,你继续在这儿守着,注意别打扰她休息。” 离燕连忙点头,站在原地没动,目送着褚令离开了院子。 此时天还没完全亮,褚令直奔褚休的院子,想去看看他现在什么情况,才刚刚走到院子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女人抽泣的声音,听得他的心沉了下来,他加快脚步进了院子,见院子里抱头痛哭的是王霁雪和姜雅,不由拧了拧眉,“你们俩在这儿哭什么,二弟他怎么了?” 二人这才注意到他的到来,手忙脚乱地松开了彼此,“大……大爷。” 褚令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她们不必多言,赶紧回答自己的问题。 王霁雪情绪比较激动,一时间缓不过来,所以姜雅代她答道:“二爷的伤势十分严重,虽然已经勉强止住了血,但伤口正在发炎,导致他整个人高烧不退,五脏也开始衰退,如果再没有好转的话,他随时都会有性命之危。” “什么?!”褚令骤然提高了音量,“昨天晚上不是都还没这么严重吗?” 姜雅苦笑起来,“表面看上去越不严重的伤势,其实治疗起来是越复杂的,二爷他身上多处骨折,内脏还有不同程度的出血,以李大夫他们的水准,只能试着保守治疗,华亭县主已经派人去京城请御医了,但二爷能不能坚持到御医赶到,才是眼下最大的问题。” 听完她所说的,褚令沉默起来,脸色也愈发难看。 什么叫未必能撑到御医赶到? 褚休啊褚休,你不是一向最要强的吗? 在关键时刻怎能如此没用? 王霁雪刚刚才止住眼泪,听完姜雅所说的,又忍不住大哭起来,“事情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二爷昨天出门的时候还好好地,怎么回来就躺在了床上?到底是谁这么狠心,竟然想置二爷于死地?” 她的话音刚落,褚令就猛地转过身子,怒气冲冲地向外走去。 姜雅见状,连忙叮嘱了王霁雪几句,然后拔腿追了上去。 “大爷,你是不是要去查陷害二爷和大少奶奶的幕后黑手,我这里有一点线索,说不定能帮到你们……” 第221章 怪你有用的话 姜雅的声音急切,褚令离得虽远,但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他迅速停下脚步,冷眼望向对方,“你说你有线索?” 这话不像是惊喜,更多地却是在责怪她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 但姜雅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她急着讨好褚令,自然不在乎他的怀疑,“昨天下午我在院子里晒草药,恰好看见三爷院子里的人鬼鬼祟祟地在商量着什么,虽然我不知道此事是否跟二爷和大少奶奶的事情有关,但时间上如此巧合,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是吗?”褚令冷冰冰地看着她,脸色并没有缓和多少,“这件事情我会派人去查的,王霁雪那边还得劳烦你多去陪陪她。” “是,大公子。”姜雅一口答应,心里却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褚令怎么会关心王霁雪需不需要人陪呢? 他真的不是在嘲讽她跟王霁雪走得太近吗? 但她来不及再观察褚令的态度,对方已经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褚休的事情显然给他造成了很大的打击,连带着在王霁雪面前装都不想装了。 —— 时春分一觉醒来已经是当天下午,她从离燕口中得知褚令很早就走了,心里顿时一阵失落,他果然很担心自己的弟弟,只不过为了陪她才一直强装镇定,也不知道褚休的伤势现在怎么样了,她简直恨不得立刻下床去看他。 “奶奶,你早上和中午都没用膳,还是先吃点东西再去?”红杏在一旁劝道。 时春分却摇了摇头,示意绿桃给她把衣服拿来,自己抢着先下了床,“在看到二爷没事之前,我哪有心情吃东西?” 绿桃服侍着她穿上衣服,闻言道:“那可不行,无论如何都得吃一点,不然到了那边,您哪有力气面对华亭县主的冷眼?” 听到这个,时春分沉默起来,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好。” 比起华亭县主的冷眼,她更害怕的是自己因为体力不足而失去清醒的判断,到时候被华亭县主套出话来,反而给褚令添乱。 她已经做错了太多事情,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乖乖听褚令的安排,争取减少他的负担。 简单地往肚子里塞了些食物后,时春分才带着绿桃等人急匆匆地赶往褚休的院子,此时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老太太等人都已经回去了,唯独华亭县主还守在这里,不肯离开半步。 对于褚休这个儿子,她本就一直心存亏欠,正想好好弥补之际,对方却遭此重创,她整个人紧绷着一根弦强撑着,才勉强坚持到现在。 时春分进来的时候,她正对着褚休发呆,那个原本鲜活的儿子,此刻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脆弱得仿佛风一吹就散,她不知道怎样才能帮他,只能笨拙地守候在身边,坚持每一刻都陪伴着他。 眼看她一夜间仿佛苍老了许多,时春分心疼地跪在她面前,低声劝道:“母亲,你先回去休息一会儿,我在这儿守着二爷,等他醒来的时候,立刻派人去通知你。” 似乎是“醒来”二字触动了华亭县主,她的眼珠子动了动,但仍然没有说话。 见此状况,时春分垂下眼眸,忍不住哭了起来,“对不起,母亲,是我没有保护好二爷,害得他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你骂我打我都可以,但千万不要折磨自己,不然二爷醒了会怪我们没有照顾好你的。” 华亭县主的眸子黯了黯,总算低头望向了她,“怪你?” 她讥诮地勾起唇角,不屑道:“怪你有用的话,本宫早就让人把你大卸八块了,就算你死一万次,也代替不了我的休儿,你有什么资格跪在本宫面前让我怪你?” “是……是我没用……”时春分抽抽搭搭地附和着,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是啊,就算她死一万次,也赔不了褚休的性命。 他是那么优秀的儿郎,还刚刚考上了武举人,眼看前途一片光明,却因为她而躺在了这里生死未卜。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的话,她宁愿坠下三楼的人是自己,也不希望褚休代她来承受这一切。 大概是听见她的哭声觉得心烦,华亭县主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站起身子,“你喜欢在这儿哭,就继续哭个够!本宫不能在这儿坐以待毙,就算翻遍整个柳州,本宫也一定要找到能救阿休的人,哪怕是天上的神仙,他也得下凡救我的休儿!” 说着,她把袖子一甩,怒气冲冲地离开了房间。 时春分整个人瘫在地上,泪眼朦胧地看着华亭县主的背影,可惜她没什么人脉,也不够聪明,不然她也很想走出这道门槛,去助华亭县主和褚令一臂之力,偏偏她什么都没有,什么都做不到,除了在这儿哭以外,她竟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建议能帮到褚休。 时春分又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无能,这种无能比之前更加深刻,因为摆在她面前的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奶奶,您也别太难过了。”眼看华亭县主走了,绿桃立刻进门将时春分扶起,“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老太太那边也一片愁云惨淡,还等着您去安慰呢!” 时春分知道她是为了自己好,想让她趁机去讨好老太太,弥补她昨天说谎的事情。 可她也很清楚地知道,老太太那么精明,她这个时候跑到她面前装模作样,也只会令老太太更加失望而已。 与其去做那些门面功夫,倒不如踏踏实实地待在这里,代替华亭县主陪着褚休。 他的亲人都在外面为他的性命奔波,而她这个做大嫂的唯一能做的,就是静静地陪伴与等待,等待一个奇迹发生,等待老天爷大发慈悲饶他一命。 “祖母那边我就不去了。”时春分淡淡道:“你代我去给她老人家送点吃的,顺便帮我拿文房四宝过来,我要在这儿抄经祈福,祈祷二爷平安无事。” 绿桃愣了一下,很快意识到这也是个不错的办法,便迅速点头答应,“是,奶奶。” 第222章 他敢捉我全儿? 时春分抄经一抄就是一整天,直到傍晚的时候,老太太等人来了一趟,全都围在褚休床前关心他的伤势,没人愿意搭理时春分,时春分也不觉得尴尬,自己默默地站在一旁数着已经抄好的经文,希望老天爷能感受到她的诚心,尽快让褚休脱离危险。 就在众人为褚休感到担心的时候,屋外突然有下人闯了进来,急匆匆地禀报道:“不好了,老祖宗,大爷怒气冲冲地带了一堆官兵来捉拿三爷,二老爷让小的赶紧过来请你们过去!” “什么?!”老太太的身子一晃,险些支撑不住。 她是何等聪明的人,褚令在这个时候对褚全出手,她几乎不用多想便能预见端倪。 看来她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大房和二房之间手足相残,整个褚家随时都会分崩离析。 薛锦绣也在来看望褚休之列,骤然听到自己儿子的名字,立刻冲了出去,“什么?他敢捉我全儿?” 柳姨娘则和曹迎春对视一眼,这二人都是人精,虽然没有说话,却都从彼此的眼里看见了几分幸灾乐祸。 终于要开始了吗? 她们等这场好戏也已经等了很多年了。 众人争先恐后地出门,前往二房的院子,时春分也放下了手中的佛经,震惊地望向绿桃,“刚才我没听错?他们说大爷带着官兵去捉拿三爷?” “没有听错。”绿桃急切道:“大爷从来都不是一个鲁莽的人,一定是发现了什么证据,才会跑去拿下三爷的。” 听到这里,时春分才反应过来,迅速带着绿桃向外走去。 她的内心想了无数种可能,害她的那人到底是谁,却唯独没有想到,是跟她无仇无怨的褚全。 虽然早就知道他处处针对大房,可他能龌龊到这种地步,着实已经超乎了她的想象。 她几乎不记得自己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来到二房的院子的,只记得自己抵达的时候,院子内一片鬼哭狼嚎,钱铃儿哭哭啼啼地拦着官兵,不允许他们带走褚全,而褚全不知是被褚令打了还是怎么地,竟罕见地被人拷着没有反抗。 薛锦绣见此状况,简直气得鼻子都歪了,怒气冲冲地上前推开所有官兵,向褚令大声质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有什么资格找人来拷走我儿子?他可是你亲堂弟!” 褚令冷眼看着她在自己面前撒泼,面无表情地看向褚全,“不如你自己来告诉二婶,你到底做了什么事情,竟然要出动官兵抓你?” 褚全恨恨地瞪着他,素来嚣张的人,此次却罕见地没有狡辩。 薛锦绣心里一沉,立刻上前暗示道:“全儿,你不用害怕,有什么冤屈尽管跟娘说,你外公是镇北将军府的大公子,我看这里谁敢抓你?!” 见她直接抬出了娘家,那些官兵果然被吓了一跳,表情也犹豫起来,本能地退后几步。 褚全原本已经不想反抗了,听见有人为自己撑腰,心里又燃起了希望,“对,娘,你去把外公请来,让他们赶紧来柳州救我!” 见他选择的是求救而不是辩驳,薛锦绣的心里再次一沉,转身望向了钱铃儿,“你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他们凭什么要抓走全儿?!” 钱铃儿猝不及防地被点到名,一脸惊慌地擦了擦眼泪,畏畏缩缩地看了褚全一眼,才犹豫道:“大堂兄说,三爷他指使别人陷害二爷和大堂嫂,所以要把他交给官府处置。” 虽然在场的人大多已经猜到是这个原因,可真的听到她这么说的时候,许多人的心里还是倒抽了一口凉气。 老太太的身形微微晃动,要在褚芊和庆嬷嬷的搀扶下才能站稳,她扶着自己额头,悄悄抹去眼角浑浊的泪水,“骨肉相残……造孽,造孽啊!” 时春分恰好听到这一句,怒火中烧地冲了进去,“三爷,不知道我跟二爷哪里得罪了你,你竟要用如此下作的手段陷害我们?!” 她甚少这么激动,上一次如此生气,还是姜雅和褚莹联手陷害她和余阿豹的时候,这一次又是遭人陷害,又是拿她的名誉作祟,想不到堂堂褚家,住得竟全是卑鄙无耻之徒! 面对她的质问,褚全的眸子闪了闪,不屑地把头撇到一旁。 薛锦绣趁机上前为自己儿子辩驳,“你别在这里胡说八道,阿令说是我儿子做的,就是我儿子做的?证据呢?你们敢拿出证据来吗?” 见她到了这个时候还要嘴硬,褚令冷着脸上前将时春分搂进怀里,目光沉沉地与薛锦绣四目相对,“你想看证据是吗?我现在就可以给你!” 说着,他的右手轻轻一挥,身后的官兵很快就将几个人押了上来。 尽管他们被打得血肉模糊,可时春分还是认出了其中两个人有些眼熟,“紫竹?大能?” 这二人一个是她院子里的粗使丫头,一个是她茶庄的伙计,竟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被褚全收买了,一直在暗中为他做事。 听见时春分的声音,紫竹立刻连滚带爬地扑了上来,“大奶奶……大奶奶你救救我,是三爷他逼我的,他说如果我不肯帮他,就把我卖进窑子,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才不得不帮他做事!” 她身上被人打得血肉模糊,一看就是受了重刑的,再加上她的哭诉,时春分立刻对褚全怒目而视,“三爷,你竟然如此卑鄙?!”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再不辩驳就没救了,褚全总算开口道:“你少听她胡说八道,明明是她主动勾引的我,说只要我肯让她做姨娘,她就什么都愿意做,是她自己送上门来卖消息的,你可不能怪我!” “那你就是承认利用她来陷害我了?”时春分迅速抓住了他话语中的重点。 褚全噎了一下,弱弱地辩驳道:“我可没这么说,我只是让她帮我收消息,可没逼她帮我做任何事情。” “呵呵……”一旁的薛锦绣忍不住笑出了声音,“原来是个送上门的贱婢,得不到好处就反过来冤枉我儿子,这样的证人你们也好意思相信?!” 第223章 本宫要你血债血偿! “不……不是这样的……” 紫竹还想辩驳,却被薛锦绣猛地冲了上来,一脚踹翻在地。 “你这样的贱女人我见得多了,每年不知道有多少这样的丫头想爬上我儿子的床,难道个个都会帮我儿子陷害你们大房?!” 紫竹本就受了重伤,被薛锦绣这么一踹,更是半天爬不起来。 若在以往,时春分必然会开始心软,可偏偏这个紫竹,她一时之间还真的没办法相信,因为她很清楚地记得,在她成亲后的第二天,紫竹曾想跟她套近乎却被离燕呵斥了,当时对方的眼里就充满怨怼,所以她完全相信紫竹有可能为了报复她而主动接近褚全。 她没再继续追问紫竹,免得被薛锦绣找到破绽,而是转过头望向大能,冷脸道:“你呢?为什么要出卖我?” 大能是她从华亭带回来的四个伙计之一,也是华亭县主的人,照理来说应该十分可靠才对,可他还是选择出卖了她。 时春分忍不住在想,到底是不是自己的领导能力太差,才会使得身边的人一个又一个地背叛。 大能垂下头,因为是残疾人的缘故,他几乎没受多少刑罚就忍不住招了,“对不起,大奶奶……” 他歉疚道:“我也不想出卖你,但三爷给的钱实在是太多了。” 人心是最经不起考验的,他从华亭来柳州的时候,的确是打算忠心耿耿地为时春分干活儿,可褚全一次性给了他几辈子都赚不到的银两,只要他做一点小事,下半辈子便能无忧无虑了。 他没办法承受这样的诱惑,便选择了出卖时春分来得到这一切。 见他还算诚实,时春分好笑地摇了摇头,“那他让你做些什么?” 大能看了褚令一眼,这才低头道:“他先是让我在茶庄盯着你的一举一动,后来得知你要跟二爷在茶庄会面,便命令我给整个茶庄的人下迷药,至于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小的便不知道了。” 这一点他倒是没有说谎,因为他是个残疾人,就算还清醒着,也应该没有力气把柜子推过来挡住门口,所以他只是负责下药和收风而已,别的事情并没有参与。 可即便如此,时春分还是觉得失望透顶,她对店里的伙计虽然说不上多好,可工钱比许多四肢健全的人都是要多的,他们干着比正常人少的活儿,收着比正常人高的工钱,可却还是轻而易举地出卖了她。 这就是所谓人性吗?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从小到大坚持的“善良”二字,单纯的像个笑话。 薛锦绣听完他所说的,又忍不住反驳道:“你说是就是啊?” 她望向褚令,冷笑道:“你找来的这些证人,个个都是你娘子身边的人,我说他们受了你的命令,故意跑过来冤枉我儿子也行啊!” 褚令似乎早就料到了她会这么说,面无表情道:“你看看其他证人再开口。” 他看了狼毫一眼,对方很快从证人堆里揪出一个女人,推到了众人的面前。 那女人受的刑罚也不轻,整个人披头散发的,完全挡住了面容。 薛锦绣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实在认不出是谁,顿时没好气道:“这又是你院子里的哪个丫头?不会个个都被我全儿收买了,要陷害你的宝贝娘子?” 那个女人呜咽一声,抽抽搭搭地道:“二夫人,是我啊……我是白烟……” “白烟?”薛锦绣脸色一变,不可置信地打量着她。 这不是褚全的通房丫头吗? 从小到大都跟着褚全,显然不可能倒戈冤枉她儿子。 “是啊,我真的白烟。”对方哆哆嗦嗦地抬起双手,拨开自己脸上的头发,哭哭啼啼地向她哀求道:“二夫人,你救救我,一切都是三爷指使的,是他要我去跟紫竹接头,想办法将大少奶奶常点的熏香换掉,我跟大少奶奶无冤无仇,怎么可能会故意陷害她呢?!” “你胡说八道!”薛锦绣急了起来,上前就给了她一个耳光,“他们给了你多少银子,让你过来冤枉三爷?你说……你说啊!” 白烟被她打得倒在地上,捂着脸颊痛哭道:“我没有冤枉三爷,这件事情很多人都可以作证,你们总不能说我们全部都是被收买的?” “你还敢胡说八道?”薛锦绣气急败坏地扑了上去,“我打死你,我打死你!” 褚令和时春分冷眼看着她们二人殴斗,既是在看一场闹剧,也是在看薛锦绣身上那些褚全的影子。 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褚全会有今天,很大程度都是因为他有个蛮不讲理的娘,所以才会肆无忌惮地做那么多坏事。 她们二人打得正激烈的时候,褚严和华亭县主总算收到消息赶了过来,看见这种状况,立刻派人将她们分开。 “够了,弟妹,你们这是在闹什么,简直成何体统?!”褚严没好气道。 华亭县主倒是看出了一些端倪,目光落到被拷着的褚全身上,若是她的眼神能放刀子的话,褚全此刻恐怕早就被千刀万剐了。 “大哥……大哥!”看见褚严到了,一直躲在角落没说话的褚顺突然扑了过来,猛地跪在他的面前,“是我教子无方,让全儿害了阿休,你要怪就怪我,求你饶全儿一命!” 饶是褚严再怎么淡定,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他微微侧了侧头,不可置信地偏过耳朵,“你刚刚说什么?是全儿把阿休害成这样的?” 他的话音刚落,旁边的华亭县主就唰地一下拔出了身旁官兵的佩刀,猛地向褚全砍去,“就是你把我休儿害成这样,本宫要你血债血偿!” 她是习武之人,即便年纪大了,动作也比许多人快。 眼看她的刀子就要砍到褚全身上,薛锦绣嗷地一声,拼死抱住了她的胳膊,“不!大嫂,你不能这样!阿全是你的侄儿,你不能这样伤害他!” 双方扭成一团,可薛锦绣哪比得过华亭县主的力气,很快被她甩了出去,然后眼睁睁地看着那把刀刺向她的儿子,撕心裂肺地叫出了声音,“不要——!” 第224章 您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绝后! 刀子挥向褚全的一瞬间,他不愧是刚出炉的武举人,很快就反应过来,用手中的锁链挡了一下,这才没被华亭县主当场砍死,但华亭县主跟疯了一样,继续拿刀追着他,吓得他边跑边直呼救命。 原本无人敢拦,褚令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帮自己的敌人,但褚严看着跪在自己面前苦苦哀求的褚顺,略一犹豫后,上前拦住了华亭县主,“你堂堂一国公主,难道想知法犯法?” 华亭县主不可置信地看着褚严,气得笑出了声音,“你脑子没病?现在躺在床上生死未卜的人是你儿子,你竟然要护着陷害他的凶手?” 褚令也冷眼望向自己的父亲,眼里满是失望。 褚严紧紧抓着华亭县主的手腕,无奈道:“谁伤害了休儿,我自然不会轻易将他放过,但眼下事情还没有查清楚,你就这样贸贸然地动用私刑,别人会说我们褚家无法无天。” 见他说得还算是人话,华亭县主总算冷静下来,将手中刀子丢在了地上,冷笑道:“好,我就让他死得心服口服。” 说着,她看也没看褚严,径直走向褚令,“人证物证可全都俱在?” 褚令迅速点头,“人证物证齐全,孩儿已禀明柳州太守,将亲自押解犯人归案。” 听见他直接称呼褚全为犯人,薛锦绣从一旁扑了过来,就在众人以为她又要撒泼的时候,她竟和褚顺一起朝褚严跪了下去,“不,这是家务事,没必要闹到衙门那么严重!大哥,我求求你,你去跟阿令和县主他们说说,咱们家务事家里了好不好?” 她突如其来的低头,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堂堂镇北将军府的千金,平时有多么高傲,此刻就有多么狼狈。 褚全是她唯一的儿子,抓走褚全,等于要了她命,这的确是件棘手的事情。 褚严刚刚还说不会轻易放过凶手,但此刻被薛锦绣一求,表情又有些犹豫,他不忍地伸手将薛锦绣扶起,安慰道:“弟妹,你别这样,等衙门将事情查清楚,若真的不是全儿做的,谁也冤枉不了他。” 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若真不是褚全做的,二房的人又何必低头求情? 薛锦绣失望极了,一扭头瞥见老太太站在远处,眼睛又亮了起来,她跌跌撞撞地跑了过去,猛地跪在老太太面前直磕响头,“母亲,阿顺也是您的儿子,阿全是他唯一的嫡子,您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绝后啊!” 老太太的心情本就糟糕透了,被她这么一跪,更是险些气晕过去。 都到了这种地步,薛锦绣竟然还想包庇自己的儿子,她这么做不是在帮褚全,而是在害他啊! 褚顺比薛锦绣要冷静多了,他见褚严一直没有松口,目光突然落到华亭县主刚刚丢在地下的刀子上,猛地上前捡了起来,对准自己的脖子,“子不教父之过,既然你们都觉得全儿应该给阿休偿命,那就由我这个做爹的来代他偿!” “阿顺,你干什么?!”褚严被吓了一跳,猛地冲上前想抢走他的刀子。 但褚顺早有准备,不仅没让他得逞,还大喝一声阻止了他的动作,“你别过来!” 褚严顿住脚步,满脸紧张地看着他手中的刀,“阿顺,咱们是亲兄弟,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的?” 褚顺看着他,看着看着就哭了起来,再次朝他跪了下去,“大哥,你也说了咱们是亲兄弟,那你能不能看在我的份上,饶我儿子一马?阿全是我唯一的嫡子,我不能让他有事啊!” 褚严沉默起来,半晌没有说话。 薛锦绣见此状况,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跑到褚全身边,拽着他一起朝褚严跪下,“全儿,快来求求你大伯父,你是他亲侄子,他不会忍心看着你白白送死的。” 褚全老老实实地跪了下去,对着褚严不断磕头,“大伯父,我知道错了,你饶了我!” 尽管明知道他们一家人是在轮流演戏,可看见这种状况,老太太还是有些于心不忍,她上前几步,对褚严道:“家丑不可外扬……”她指了指褚全,痛斥道:“何必为了这个混小子毁了我们褚家的声誉呢?” 褚严本就有些动摇,被老太太这么一劝,便忍不住望向了褚令跟华亭县主。 见他们二人都冷冰冰地瞪着自己,他便知道不可能了,要他们两个去原谅一个陷害褚休的凶手,简直比杀了他还难! 褚严叹了口气,索性抬起袖子遮住眼睛躲到一旁,“你们逼我没用,我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到,这里我无权管事。” 众人:…… 眼看就快要说服褚严,但对方还是选择了退缩,褚顺把心一横,握紧了刀柄,“好,既然你们非要逼死我,那我就死给你们看,免得别人说我褚顺连自己的儿子都保不住!” 说着,他当真要把刀锋一横,割向自己的脖颈。 褚令一直冷眼紧盯着他的动作,在他手中刀柄转动的一刹那,迅速踢起脚下的石子,打向他的手腕! 褚顺被石子击中,手中弯刀瞬间掉落,被一旁的官兵捡了起来,彻底失去了威胁他人的筹码。 他整个人瘫在地上,有些绝望地看向褚全,仿佛在说,“儿子,爹真的尽力了。” 褚令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冷冷道:“二叔,你这又是何必呢?” 虽然他看不惯褚顺包庇褚全,但他为了自己儿子不顾一切的勇气,着实令他钦佩。 相比之下,褚严明知褚休受到了多大的伤害,可还是像只鸵鸟似地躲到一边,不肯站出来为他主持公道。 同样是父亲,褚严显然已经落了下乘。 华亭县主在旁边冷眼看着这场闹剧,似乎已经没了耐性,漠然地开口道:“你们闹完了没有?是非公论自有衙门去判,轮不到你们在这里打感情牌,就算今天你们真的在这儿撞死了,本宫也必须还休儿一个公道!” 说着,她望向那些从头到尾一直在发呆的官兵们,厉声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捉拿犯人,押去衙门候审?!” 第225章 冲喜 那些官兵被华亭县主一凶,立刻吓得打起了精神,押着褚全就向外走去。 薛锦绣和钱铃儿还想再拦,都被褚令派人挡了回去。 褚顺连刀子都动了,还是没能救下自己的儿子,此刻整个人心灰意冷,瘫在地上半晌说不出话来。 好不容易等到官兵把人押走,华亭县主扫了一眼在场众人,冷冷道:“至少你们的全儿还能活着走到衙门,而我的休儿能不能平安度过今晚都不一定,想让本宫饶了你们的儿子,那又有谁来放过本宫的儿子?” 这话出口,二房众人都沉默了起来,现场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华亭县主已经无力再跟他们纠缠,她还急着回去看她的休儿,在她转身的瞬间,时春分适时地出现,伸手搀扶住了她,“母亲,我陪您回去。” 华亭县主看了她一眼,大概是没力气发火了,总算没再甩开她的手,微微点了点头,“嗯。” 时春分搀着华亭县主离开,临走的时候不忘给褚令一个鼓励的眼神,他大概还要去衙门安置褚全,所以没办法跟她们一起去看褚休,但时春分心里知道,他比谁都担心褚休的安危,唯有借这个眼神,希望能给他一点支柱。 褚令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朝她扯了扯唇角,他花了一天的时间在外奔波,就是为了还褚休一个公道。 如今公道快得到了,可褚休却生死未卜,他的心里空落落的,前所未有的惶恐。 他曾经答应过时春分,不管花多少银子也要保住褚休的性命,可“人命”两个字,又岂是用银子能买到的? 时春分搀着华亭县主回了褚休的房间,没多久老太太等人也到了,尽管她已经累得不行,可因为太担心褚休,还是选择让褚芊和柳姨娘将她搀来这里。 “阿休怎么样了?”老太太一进门就询问起褚休的伤势。 因为她刚刚才帮褚顺说过话,所以此刻华亭县主对着她没什么好脸色,“大夫说他烧得更重了,如果再退不了烧,只怕神仙乏术。” “什么?!”老太太眼前一黑,差点厥了过去。 好在褚芊和柳姨娘随身带了药油,立刻给她抹上,才勉强稳住了她的身子。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有些站不住了,要被扶到榻上坐下,才有力气说话,“也不知道咱们褚家到底造了什么孽,竟然会发生骨肉相残的事情,要是阿休有什么三长两短,将来我死了之后,如何有颜面去见九泉之下的老爷子?!” 见她捶胸顿足,难过不已,华亭县主的脸色才有所缓和,冷冷道:“你放心,阿休一定不会有事。” 他是她的儿子,有她坐在这里,她看哪个黑白无常敢来勾褚休的性命! 老太太哭了一会儿,逐渐冷静下来,抬头望向华亭县主,“既然眼下什么方子都试了,还是救不了阿休,不如用用迷信的法子,说不定能保住阿休的性命?” “迷信的法子?”华亭县主皱起了眉头。 “冲喜,你看如何?”老太太提议道。 华亭县主沉默起来,半晌没有说话。 她好歹也是一国公主,要用冲喜才能救自己儿子的性命,未免也太荒谬了一点。 老太太也知道这个法子听起来不怎么靠谱,不由叹了口气,“如果还有其他方法能救阿休自然最好了,但眼下既然没有其他办法,为什么不试试这个法子呢?反正他都一只脚迈进棺材了,难道还在乎面不面子吗?” 华亭县主的嘴唇动了动,仍然没有说话。 老太太便望向屋内其他人,询问道:“你们觉得呢?” 褚芊自然是不敢说话的,她向来都以柳姨娘马首是瞻。 柳姨娘沉默了一会儿,很快点了点头,“我觉得试试也未尝不可。” 都快死的人了,自然是有什么法子用什么法子,难道真的等人死了,再来安排冥婚吗? 时春分犹豫了一下,也开口道:“试试没有坏处。” 她从小是府里的教养嬷嬷带大的,而那些嬷嬷大多都是从老太太身边出来的,耳濡目染受了些熏陶,一个比一个迷信,这也是时春分为什么坚信抄经能帮到褚休的原因,她的这颗小脑袋瓜,跟老太太的思维其实没什么区别。 华亭县主身在皇家,虽然没有老太太她们迷信,却也是信佛的,被她们反复劝说之后,很快便动摇起来,冷冷道:“冲喜的话,现在到哪儿去找个新娘过来?” 若在平时,自然有一大群人抢着嫁给褚休,可如今他半死不活,能不能活过新婚之夜都不知道,只怕没人会再愿意嫁给他。 柳姨娘很快插嘴,“不如用母鸡拜堂?” 乡下人迷信,但又娶不着老婆,很多人都是拿母鸡代替,希望能消灾解难。 华亭县主听到后,气得脸都绿了,“你疯了是不是?堂堂褚家二少爷跟母鸡拜堂,万一休儿醒了,以后还怎么有脸见人?” “是不太合适。”老太太也反对道:“阿休虽然快不行了,可也没落到这个地步。依我看,不如在府里的丫鬟中找,看看她们有没有人自愿与阿休拜堂的。倘若阿休活了,她们便飞上枝头成了凤凰,我想应该会有不少人愿意。” “不行不行!”华亭县主仍旧不满道:“休儿可是要跟蜀州太守的女儿定亲的,怎么能随随便便娶个丫鬟回来做正妻,那不是便宜她了吗?” 老太太一脸无奈,“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蜀州太守的千金呢?别说她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嫁给阿休,就算她愿意,也赶不及过来了。” “那……那就让休儿纳妾,不也一样是冲喜吗?”华亭县主着急道。 “那可不行。”柳姨娘趁机道:“据我所知,冲喜是要讲究诚意的,纳妾怎么能体现得了我们褚家的诚意?到时候骗不过菩萨,还是要收走二爷的性命,那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呸呸呸!”华亭县主怒了起来,“你是不是故意想诅咒我儿子?阿休他平时那么健硕,哪会那么容易出事?” 第226章 求神拜佛保佑他没事 见她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老太太气得扶住了额头,“你到底还想不想救阿休了?” 提到这个,华亭县主沉默起来,总算妥协道:“丫鬟就丫鬟,总比没命好。” 由于时间紧迫,褚休能撑下去的时间不多,老太太便立刻派庆嬷嬷去各个院子里放消息,只要谁肯跟二少爷成亲冲喜,帮二少爷度过这次难关,将来她就是褚家的二少奶奶,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 这件事情很快传遍了整个褚家,连带着二房和三房的人也听说了,他们的反应各不相同。 薛锦绣仍在为褚全被捉走哭哭啼啼,听到大房竟然还有心情办喜事,整个人愤怒地跳了起来,“抓走了我的全儿,他还想平安无事,没门儿!他最好立刻死了才好!” “死什么死,你疯了是不是?!”褚顺没好气道:“阿休要是死了,你觉得他们会放过全儿吗?” “难道他们现在会放过吗?”薛锦绣气急道:“人都被抓去衙门了,你还指望他们大发慈悲呢?!” “怎么不能指望了?”褚顺恼怒道:“倘若阿休平安无事,全儿最多就是在衙门里吃点苦头,万一他真的死了,大房才真的会跟我们不死不休,到时候你就等着给全儿收尸!” 薛锦绣噎了一下,半天说不出话来。 褚顺背起双手,前所未有的严肃,“我们不仅不能盼着他死,还得求神拜佛保佑他活着,只有他平安无事地活下来,我们的全儿才会有救。” 钱铃儿在一旁听着,忍不住插嘴道:“那我们就任由三爷被关进监狱吗?” 褚顺睨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不然怎么办,你还想劫狱吗?” 薛锦绣眼前一亮,迅速站起了身子,“不行,我们得做好两手准备。” 褚休没死也就罢了,万一他真的死了,她的全儿岂不是也只能白白在监狱等死? 褚顺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立刻望向了她,“你打算怎么做?” 薛锦绣严肃道:“我要写信给我爹,让他准备好人马来柳州,实在不行的话,我们只能去衙门里抢人了。” 她娘家是镇北将军府,要拿捏一个太守还是很容易的,只不过这太守有华亭县主撑腰,那就有些棘手了,但如今为了她的儿子,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褚顺明白她的意思,稍微沉默一会儿,很快点头道:“我也去找找江湖里的朋友,做好两手准备。” 他当然是盼着褚休能平安无事的,可万一对方真的死了,他也不能让自己的儿子就这样偿命。 天下没有不自私的父母,更何况褚全还是他唯一的嫡子,就算他再荒唐都好,他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褚全送命。 难得他们夫妻达成了一致,二人便各自去办了,剩下钱铃儿一个人守在褚全的房间,心情复杂极了。 一方面她希望褚全倒霉; 但另一方面,她又想保住自己褚家三少奶奶的地位,所以褚全绝对不能就这么完了。 相比之下,三房就显得轻松多了,大房和二房突然斗起来,他们无疑是整个褚家最高兴的人,尤其这次一下就挫了两个嫡子的锐气,这对没有儿子的三房而言,简直是天大的喜讯。 “去,通知院子里的所有丫鬟。”褚贵吩咐道:“谁也别做飞上枝头的美梦,哪个敢去冲喜,我马上打断她们的腿!” “是,老爷。”曹迎春笑了起来,喜滋滋地去传话了。 其实就算他们不吩咐下去,褚家也没几个丫鬟愿意的,能到褚家做丫鬟的,个个都生得水灵,工钱也不低,就算不能嫁给府中的少爷,将来也不愁好男人娶她们,所以要她们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头衔守一辈子活寡,基本上没几个人愿意冒险。 从晚上到白天,愿意嫁给褚休的丫鬟竟然一个都没有,华亭县主从最初的不甘,逐渐变成了焦灼不安,只要有人肯出来救她的儿子,不管对方是谁,她都会感激涕零的。 褚令一直忙到清晨才返回褚家,一回来就听说了冲喜的事情,既觉得离谱又有些无奈,竟然要用这种手段,才能救得了褚休吗? 见他一脸凝重地坐在桌前发呆,时春分主动往他碗里夹了些菜,“不是说要去看阿休吗?总得先填饱肚子?” 褚令素来不会拒绝时春分的好意,他将她夹得菜悉数吃掉,才淡淡道:“母亲怎么样了?” 时春分叹了口气,“跟你一样,很担心阿休。” 褚令放下碗筷,站起了身子,“我先去看看他们。” 时春分知道他没什么胃口,便也没有阻止,很快跟了上去,“我陪你一起去。” 昨天晚上她其实也陪着华亭县主到了大半夜,只是后来天快亮了,对方担心褚令回来没人伺候,她才先回自己院子等待的。 二人赶到褚休的院子,华亭县主仍然坐在榻上发呆,她已经两天没有合眼了,一闭眼就是褚休已经断气,所以她根本就不敢躺下休息。 褚令走了进去,上前脱下自己的披风,披在了华亭县主的身上,“母亲,你别这样。” 听到他的声音,华亭县主才缓缓抬了抬眼皮,苦笑道:“阿休已经烧了一个晚上了,还是没有退烧的迹象,再这样下去,就算他活了下来,脑子也会烧坏的。” 褚令沉默起来,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整个柳州最好的大夫都已经聚在了这里,若是连他们都束手无策,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时春分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问道:“还是没人主动过来吗?” 华亭县主知道她指的是冲喜的事,有些无力地摇了摇头,“亏本宫还担心有人会来占阿休的便宜,想不到她们比本宫更加清醒,知道这是笔不划算的买卖,区区一个褚家二少奶奶的名头,就要人家来守活寡,本宫真是太自以为是了。” 见她几近绝望,时春分主动道:“不如去褚家外面找找?” 褚家的这些丫鬟不同意,是因为她们不愁衣食,个个都有美好的未来。 可褚家以外的人不同,有许多人连温饱都难以保证,哪会在意守不守寡? 只不过这么一来,褚休快不行了的消息,便会传遍整个柳州,这对褚家的声誉会造成很大的影响。 第227章 我去帮二爷冲喜 “算了。”华亭县主无力道:“已经够丢人的了,要靠冲喜才能救人,再传到褚家外面去,只会让人看阿休的笑话。” 褚令扫了房间一圈,迅速转移了话题,“爹呢?怎么不在这里?” 提到褚严,华亭县主的脸色更加难看。 从褚休出事到现在,他就没来过房间几次,昨天晚上还试图包庇褚全,他根本不配做阿休的父亲! 时春分怕褚令戳到华亭县主的痛处,立刻道:“可能去想办法救二爷了,不然不会到现在都没来。” 听到后面一句,褚令的脸色沉了下来。 褚严有多少本事,他这个做儿子的比谁都清楚,什么想办法去救人了,八成是又躲起来逃避了。 他冷哼一声,转身就向外面走去,“我去把他给揪过来!” 时春分下意识地跟了几步,接着想起自己就这么丢下华亭县主不太好,只得转身回到华亭县主身边,安慰道:“母亲,你也别太担心了,说不定父亲已经想到办法救二爷了。” “呵!”华亭县主嗤笑一声,有些绝望地转头看向躺在床上的褚休,眼泪缓缓流了下来,“早知如此,当初我就不该答应让阿休回来。” 如果褚休没有提前回来,一切事情都不会发生,是她害了褚休,亲手将自己的儿子推向了地狱。 时春分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她才好,只得转移话题道:“我去给您准备些吃的,要吃饱了才有力气陪着二爷。” 说着,她逃也似地离开了现场,免得让华亭县主看见她眼眶中的泪水,反而更加伤心。 时春分走出褚休的院子,不忘拿出丝帕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泪水,现在不是哭哭啼啼的时候,她真的得去准备些食物,为华亭县主补充些能量才行,就在她打算前往厨房的时候,突然发现远处的角落站着个熟悉的身影,她的心中一动,立刻上前询问,“小满?是你吗?” 纪小满猛地回过头来,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碰见时春分,顿时有些慌张地向角落里躲去,“春分,二爷他现在怎么样了?” 提到褚休,时春分的眸子明显黯了下来,“状况不是很好,一直都没有退烧。” “那他活下来的几率大不大?”纪小满急切道。 时春分看着她期待的目光,突然明白了什么,“你不会是想赌一把,要帮他冲喜?” 见她戳破了自己的心事,纪小满垂下眼眸,苦笑道:“我也没有想好。” 她的确很想成为褚家的二少奶奶,但褚休如今的状况这么危险,要她拿自己的一辈子来赌,实在是太冒险了点。 见她犹豫不决,时春分叹了口气,“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的。” 明明她只是好心帮纪小满约褚休见一面而已,想不到事情竟发展成了现在这样,褚休躺在床上生死未卜,褚全被关进了柳州大牢等待发落,整个褚家好像就因为她的一念之差而走向衰败,她真是一死也难辞其咎。 纪小满抬起眸子,看见时春分眼里的歉疚,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时春分是为了帮她才变成现在这样的,而她这个始作俑者却若无其事地站在这里,心安理得地接受别人的保护,这怎么都说不过去。 纪小满想了想,最后把心一横,开口道:“我去帮二爷冲喜,怎么样?” 时春分猛地抬了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想好了没有?” 冲喜要是失败的话,她可就得守一辈子活寡了。 纪小满很快点了点头,“想好了,反正是我欠二爷的,就当还给他了。” 如果不是因为她太贪心,想要约褚休出来搏一把,对方也不会出事。 她这个人虽然自私自利,却也清楚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既然成为褚家二少奶奶是她一直想做的事情,那她为什么不博这一把,顺便救褚休一回呢? 救得成他固然好,就算救不了他,她有了褚家二少奶奶的名头,这辈子也衣食无忧,大不了就无儿无女,孤老一生,其实也不是很痛苦啊! 听见她所说的,时春分整个人肃然起敬,“你可要想好了,这件事情回不了头。” 她虽然很想帮褚休,可也知道冲喜一事玄乎得不行,万一失败了,不仅救不了褚休,还会害了纪小满一生,这绝非她想看到的事情。 纪小满沉默了一会儿,再次点了点头,“我想好了,我这条命本来就是褚家养大的,就当还给他们好了。” 如果褚休死了,以她对褚家的大恩大德,她相信褚家一定会对她很好。 在这样一个大家族里,她根本不用担心自己会寂寞,大不了将来也抱养两个女儿,就像老太太抱养她和时春分一样,只要有钱有地位,还愁自己会孤独吗? 见她下定了决心,时春分便没什么可说的了,眼下褚休的伤势分秒必争,她也不好拖延太久,让对方更加危险。 “那好。”时春分点头道:“我带你去见华亭县主,只要她同意了,你们便能马上成亲。” 纪小满微微点头,迅速跟着她进了褚休的院子。 华亭县主坐在榻上,见时春分去而复返,身后还跟着一个她没见过的姑娘,心里很快有了预感,“这位是?” 时春分看了纪小满一眼,对方很快朝着华亭县主跪下,磕头道:“纪小满见过县主。” “纪小满?”华亭县主愣了一下,很快意识到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春分,小满,这不就是老太太养在褚家的另一个童养媳吗? 她皱起眉头,看着对方,“你来干嘛?” 纪小满很快道:“听闻县主想找人为二爷冲喜,小满倾慕二爷已久,愿意嫁给他为妻。” “什么?!”华亭县主猛地站了起来,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说真的?” 纪小满肯定地点了点头,“二爷他文武双全,一直都是小满所倾慕的对象,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小满愿意付出一切,只求二爷平安无事。” 第228章 是我辜负了你 华亭县主眯着眼睛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她的面容姣好,身形匀称,说话也足够得体,虽然家世差了一点,但怎么都比府中的丫鬟要强,最重要的是,她肯在这种时候站出来为褚休牺牲,光是这份勇气,就已经比许多人强。 华亭县主只看了她两眼,心里就满意的不得了,语气也柔和了许多,“一旦成亲,就没有回头路了,你可想清楚了?” 纪小满跪在地上,迅速点头,“想清楚了,只要能帮到二爷,小满什么都愿意做。” 见她的眼神坚定,不似作假,华亭县主很快伸手将她扶起,“好,今日你为休儿所做的,本宫会永远记在心上,不管休儿能不能脱离危险,你永远都是本宫的好儿媳。” 纪小满喜出望外,立刻向她福了一礼,“多谢县主。” 时春分站在一旁听到她们的对话,心里莫名地酸涩起来,同样是童养媳出身,纪小满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得到了华亭县主的认可,而她可能这辈子都不受华亭县主待见,她还真够没用的。 但她来不及伤感,华亭县主很快转过头望向她,冷冷道:“既然成亲的人选已经定了,那你就去帮忙筹备婚事,在今天晚上之前,阿休务必要顺利与小满拜堂。” 时春分立刻点头答应,“是,母亲。” 这边定下婚期的同时,褚令正在秀秀的房间里揪褚严起来,正如他所料到的一样,褚严此刻喝得烂醉如泥,正躲在秀秀的房间里装死,他不想面对褚休的伤势,也不愿意承受老太太失望的目光,所以只能用喝酒来麻痹自己,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褚令看见他这副德性就来气,不顾秀秀的反对,直接将一桶冷水泼在了他的头上,“醒了没有?” 褚严被浇了个透心凉,直接从床上跳了起来,对褚令破口大骂,“你疯了是不是,连老子都敢泼?!” 褚令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目光冷得快要冻死人,“阿休此刻命在旦夕,母亲已经两个晚上没合眼了,你不去陪在母亲身边,却躲在这里买醉,你还算是个男人吗?” 褚严被他戳到痛处,无力地瘫在了床上,“你怎么知道你母亲想看到我呢?” “呵!”褚令有些好笑,“这么多年了,你连母亲最爱什么都不清楚吗?” 若是不爱褚严,她何必以褚休为借口回到柳州,难道真的图褚家吃得好住得好吗? 褚严噎了一下,有些狼狈地垂下了头,爱他又如何,他的心里不可能只有她一个女人。 见他不敢回话,褚令索性伸手将他揪了起来,怒目道:“你平时怎么躲着母亲我管不着,但现在是特殊时期,阿休随时都会没命,你要是稍微有点人性的话,就该陪在母亲身边,帮她度过这道难关!” 似乎被他骂得清醒了点,褚严抬起眸子,总算说了句人话,“那……那你等我先换身衣服。” —— 在褚令的监督下,褚严总算磨磨蹭蹭地来到了褚休的房间,此时华亭县主已经走了,说是要回去休息一下,用最好的状态来见证褚休的婚礼,褚严明显松了口气,见褚休还没有醒来,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什么婚礼?阿休都这副德性了,你娘要让他成亲?” 褚令睨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冲喜,没听说过吗?” 他看着褚严,补充道:“况且,这也不是母亲的主意,而是祖母提出的,母亲实在没办法了,才答应了祖母。” 知道是老太太的主意,褚严便没话说了。 他看着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褚休,心里终于浮上了几分歉疚,“阿休真的快不行了吗?” 褚令闭了闭眼,显然不愿面对这个事实,“说不定冲喜真的有用呢?我不信他会甘心就这么倒下。” 素来不信神佛的人,突然说出这样的话,褚严默了默,主动道:“那我还是去看看你母亲。” 因为其他人都走了,褚令决定留在这里陪褚休。 褚严自己一个人摸到华亭县主的院子,到了门口又有些犹豫,华亭县主的心情现在正是最差的时候,他进去了只有挨骂的份,但想到自己欠她的的确太多太多,褚严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大步走了进去。 骂就骂! 让她发泄一下也好。 大概知道他是来安慰自家主子的,华亭县主身边的侍女罕见地没有拦他,褚严顺利地走了进去。 此时华亭县主正躺在床上小憩,她的床边放着一套她精心挑选的衣裙,准备晚上参加褚休的婚礼时穿,褚严蹑手蹑脚地走到她的床边,看见她准备的裙子,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他想起当年褚令出生的时候,华亭县主就说过要穿着怎样的裙子来参加自己儿子的婚礼,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喜好依然没变。 只不过因为他的缘故,她最终还是没参加褚令的婚礼,这套本来早就该穿在她身上的衣裙,直到今时今日才有机会穿上。 也不知道是因为他的呼吸声太重,还是华亭县主本就没有睡着,褚严在床边没站多久,华亭县主就缓缓睁开了双眼,满脸疲惫地看着他。 褚严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很快把手缩了回去,拘谨地问道:“是不是我吵醒你了?” 华亭县主摇了摇头,躺在床上懒得起身,“我根本就睡不着,只是在这里闭闭眼睛而已。” 褚严明白她的痛苦,联想到自己逃避的模样,脸上愈发歉疚,他上前两步,主动在华亭县主床边坐了下来,伸手去抚摸她的脸颊,“休儿不会有事的,有我们做爹娘的陪着他,他一定很快就能好起来的。” 提到这个,华亭县主的眼眶很快红了起来,有些狼狈地闭紧双眼,阻止眼泪从眼眶里流出,“我从来都没想过,你我要在这样的情况下,才能心平气和地说几句话。” 褚严愣了愣,不自然地把手缩了回来,苦笑道:“我一直都知道,是我辜负了你。” 第229章 怎么你还记得我是你大嫂吗? 他越是坦诚,其实对华亭县主越是残忍。 但眼下华亭县主心心念念的都是褚休,反倒没有力气去纠结那些情情爱爱了,如果说之前她只是假装放下褚严,那么这一刻她才算是真正释然了,在绝对的生死面前,所有的感情都是渺小的,那些自尊与骄傲,执着与念想,全都没有她儿子的安危重要。 她宁愿失去一切,也要换来褚休的平平安安。 “别这么说。”华亭县主淡淡道:“你是我自己选择的夫婿,怪不得别人。” 她越是冷静,褚严就越是无地自容,要在这个时候才敢对自己的妻子说真心话,他这个做丈夫的也算是够失败的。 二人沉默起来,谁也没有说话,褚严起身帮华亭县主盖好被子,缓缓离开了她的房间。 这次连褚令也猜错了,他娘根本就不需要他的陪伴,像他这样的男人,应该离她越远越好。 有了之前筹办婚事的经验,这次时春分布置起现场来得心应手,由于时间紧迫,她也不敢将喜堂布置得太隆重,只要大大方方看起来似模似样就行,喜堂布置到一半,王霁雪不知从哪儿收到了消息,怒气冲冲地跑来质问,“谁准你们布置喜堂的?二爷他危在旦夕,你们却还要折腾他拜堂成亲,不是存心想要他命吗?!” 时春分怕她在喜堂闹事,影响布置的进度,很快将她拉了出去,“这是县主的主意,我只是负责照办而已,如果你有什么不满的话,大可直接去找县主,相信她会给你一个交代。” 王霁雪当场噎住,她要是敢找县主的话,还用得着在这儿撒泼吗? 原本她是巴不得褚休早日娶妻的,但如今褚休命悬一线,随时都会丧命,倘若在这个时候娶妻,岂不是平白无故地多了个人压她一头,她自然是不愿意的。 她知道时春分性子软弱,很快又换了副面孔,对她哀求道:“大嫂,我对二爷如何你是知道的,冲喜这么荒唐的法子,不仅帮不到二爷,还可能会加重他的伤势。如果你真的为了他好的话,就该劝劝县主,让她取消这门亲事,免得二爷更加危险。” 时春分平静地听着她把话说完,心里暗暗叹息了一声,原来在这些人眼里,自己竟蠢到了这种地步,连这么荒唐的借口都说得出来,王霁雪不会真的以为她会相信? 见她默不作声地看着自己,王霁雪的心里忐忑起来,“怎么了,你不肯吗?” 时春分扯了扯唇,无奈地笑笑,“我刚才说了,我只是照吩咐办事而已,没有权利去阻拦县主,如果你真的这么担心二爷,那就自己去劝县主,我相信她一定会被你的真挚打动的。” 时春分故意咬重了“真挚”二字,听得王霁雪黑了脸颊,“这么说,大嫂是不相信我咯?” 见她如此强硬,时春分的脸色也沉了下来,“怎么你还记得我是你大嫂吗?” 王霁雪噎了一下,半晌说不出话来。 时春分冷眼注视着她,面无表情地开口,“我不止是你大嫂,还是褚家的大少奶奶,就凭你刚才那几句话,我可以直接派人将你逐出褚家,不是吗?” 王霁雪脸色一白,双腿软了下来,她迅速跪在时春分面前,认错道:“对不起,大嫂,是我一时糊涂才敢说出那些话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时春分头都没低,看都不看她一眼,冷冷道:“我知道你觉得二爷快不行了,所以不希望有人来压着自己,但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冲喜真的有用,对方跟二爷成亲,可能会挽救他的性命?他是你的郎君,难道你一点都不希望他能活下去吗?” 听到最后一句,王霁雪一直紧绷着的身体有些无力地垮了下去,她扯了扯唇,苦笑道:“希望又怎么样,我又不是大夫,我也救不了他。”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都马上要守寡的人了,哪里还能孤注一掷地去等一个奇迹? 时春分垂下眸子,看见她绝望的样子,终是心软起来,伸手将她扶起,“无论如何,冲喜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了,你与其在这里求我让县主改变主意,倒不如好好想想将来该怎么办。” 不管褚休能不能转危为安,活着的人要好好生存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王霁雪也该为自己打算一下,将来该如何跟纪小满相处了。 听见她的安慰,王霁雪眼眶一红,低头道:“对不起,是我太自私了。” 时春分没再说什么,转身回了喜堂。 大概是被喜堂里的红色刺痛了双眼,王霁雪失魂落魄地转身离开,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姜雅的小屋外面,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大步走了进去。 姜雅正在屋子里读医书,看见她进来,连忙起身上前扶着她坐下,“怎么这个时候来找我,二爷他怎么样了?” 王霁雪看了她一眼,其实她心里很清楚,姜雅也没有多么关心她和褚休,只是一心想利用她而已,但她从华亭千里迢迢地来到这里,除了姜雅以外,竟没有其他可以说话的人,也只能心甘情愿地被她利用了。 “二爷的伤势并没有好转,县主打算冲喜来救他。” 关于“冲喜”一事,昨天晚上就传遍了整个褚家,姜雅自然也早就听说了,她看见王霁雪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很快猜到了端倪,“竟然有人愿意?” 王霁雪苦笑起来,叹息道:“是一个叫纪小满的童养媳。” “又是童养媳?”姜雅挑了挑眉,一副意味深长的样子,“褚家怎么这么多童养媳?” 王霁雪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虽然她已经来了褚家一段时间,但并没有交到几个朋友,而褚家的下人又是出了名的嘴严,很多事情她不主动去问,根本没人会告诉她,但在此之前,她又怎么会想到有个童养媳要冒出来嫁给褚休呢? 所以关于纪小满的事情,她还真是一问三不知。 第230章 只是不想当个寡妇 别说她了,姜雅来褚家这么久,也没听说过纪小满这号人物,所以王霁雪告诉她的时候,她难免有些惊讶,但惊讶过后,她很快意识到这是个挑拨离间的好机会,王霁雪一直都不怎么信任她,或许她可以借褚休的亲事大做文章。 这样想着,她很快道:“无缘无故冒出个童养媳,又恰好是时春分筹办婚事,你不觉得太巧合了一些吗?” 王霁雪一愣,很快眯起了眸子,“你怀疑这件事情是她撮合的?” “难道不是吗?”姜雅反问道:“你不要忘了,二爷出事那天,她曾经去找过二爷,谁知道她对二爷说了什么?况且,二爷明明身手了得,怎么会那么巧,一跟她出门就出事?我看此事必有蹊跷。” 这个可能性王霁雪也曾经想过,只是她觉得时春分不可能这么大胆去害褚令的弟弟,所以便没有多想。 如今被姜雅一说,她的心里很快就动摇起来。 “不会,她有什么理由要害二爷?”王霁雪犹豫道。 姜雅继续替她分析,“未必是要害二爷,可能只是想塞女人到二爷身边,没想到却出了意外。” 若时春分在场的话,一定会惊叹于姜雅的聪慧,原本她只是想找个合理的借口来挑拨时春分和王霁雪之间的关系,没想到却误打误撞地猜中了真相。 不同的是,纪小满并不是时春分故意想塞到褚休身边的。 相反,她一直在尽全力阻止着他们走到一起,只是没想到终究敌不过命运的交错,这二人就像注定了一般,绕了一个大圈子,最后还是成为了一对。 听完她所说的,王霁雪越想越觉得就是这样,表情逐渐变得狰狞,“亏她还口口声声说把我当朋友,结果私底下却这样对我,妄想控制二爷,简直罪大恶极!不行……”她猛地站起身子,“我要把此事禀告县主,让她还我和二爷一个公道!” “你疯了?!”姜雅连忙伸手拉住了她,“此事无凭无据,你捅到县主面前,不是给她机会让你难堪吗?” “那该怎么办?”想到褚休今晚就要成亲,王霁雪简直心如刀割。 一方面,她低估了自己的醋意; 另一方面,她也的的确确是怕褚休遭人算计。 “没办法了。”姜雅叹了口气,“这件事情不管怎么说都好,横竖都轮不到你管,你贸贸然插手,只会让县主觉得你不分尊卑。” 身为姨娘就要有姨娘的自觉性,这是姜雅来褚家这么久,深深悟出的道理,不然以时春分那么软弱的性子,早就被其他人吃干抹净了,她能坚持到现在,不就是仗着褚家大少奶奶的身份,一直靠别人让着她吗? 听到“尊卑”二字,王霁雪整个人瘫了下来。 是啊,她不过只是褚家一众姨娘里最不受待见的一个,她有什么本事去为自己出头? 见她变得沮丧,姜雅趁机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也别太难过了,反正冲喜是为了二爷好,只要二爷能醒过来,你管他娶的是谁呢?!” 王霁雪苦笑起来,“但愿如此。” 怕就怕,到时候人没醒,自己不仅成了寡妇,还要被一个童养媳压在头上。 没有子嗣的姨娘,在主母手里就跟丫鬟无异。 倘若对方存心为难她,她这辈子算是完了。 想想自己当初嫁给褚休时的憧憬,王霁雪的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你说我这是什么命,以为自己退而求其次靠到了一个好码头,没想到连白头到老的机会都没有。” 姜雅看着她,脸上写满了同情,“想不到他平时那样对你,你还是一心为他。” “呵!”王霁雪自嘲地笑笑,“我没那么伟大,只是不想当个寡妇而已。” 若她嫁个普通人家,成了寡妇大不了改嫁,可她偏偏嫁得是褚家二少爷,就算是为了褚休的名声,褚家也不会允许她随便改嫁的,一心攀龙附凤,到头来不过是害了自己,王霁雪简直悔得肠子都青了。 看着她痛苦的模样,姜雅沉默起来,突然想到了自己。 她到褚家这么久,褚令一直没怎么给她好脸色不说,最近更是连来都不来了,她到底还要不要坚持下去,放着别人的正妻不做,跑去做他的姨娘? 虽然时春分那个主母很好拿捏,可姨娘始终是姨娘,尤其在褚家这样的地方,尊卑井然有序,容不得下人造次。 她这样坚持下去,真的就是最好的打算了吗? —— 时春分忙了一天,总算将喜堂布置得差不多了,她一边派人去请老太太和华亭县主,另一边来到纪小满的房间,检查她装扮得怎么样了,虽然是为冲喜才成的亲,但一辈子只有一次,时春分也希望她能打扮得漂漂亮亮,留下一个美好的记忆。 她走进纪小满的房间,一进门就看见长长的喜裙拖地,纪小满站在梳妆台前,手挽绣着牡丹的粉色软纱,头上戴着金色凤冠,整个人的气质截然不同,瞬间有了一些主母的风范,找来伺候她的喜婆子恭敬地站在一旁,一个个服服帖帖,显然已经被她的气势所慑,不敢再逾越半分。 看见她此刻的模样,时春分不知怎地想到了自己,都跟褚令成亲大半年了,她还是畏畏缩缩的,一副小家子的模样,或许出身不是她的死穴,气势才是她这辈子最难以拿捏的东西。 纪小满通过梳妆台上的铜镜看见了时春分眼里的惊艳,满脸惊喜地回过了头,“大少奶奶,你来了?” 时春分笑着上前,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还叫大少奶奶?该叫我大嫂了。” “嘿嘿……”纪小满笑了起来,脸上难掩羞怯,“始终还没拜堂,应该谨慎一些,免得被人抓到话柄。” “也对。”时春分牵着她坐了下来,不忘朝两边的喜婆子挥了挥手,示意她们退出房间。 等到她们全都走了,她才看着纪小满,认真道:“马上就要拜堂了,你可下定决心了?” 第231章 把全部的幸福送给你 都到了这个时候,纪小满没想到她还会问自己的想法,一时间有些感动,“当然。” 开弓没有回头箭,从她决定去找华亭县主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不能再回头了。 如今所有的动摇,只不过是无谓的挣扎而已。 万幸的是,她从来都不是一个会轻易后悔的人。 见她如此坚定,时春分便也没再多说什么,她其实很羡慕纪小满的性格,永远都目标明确,敢于为自己争取,她们两个明明是同一批嬷嬷带大的,可她却生性软弱,永远都处于被动,以前她会怨天尤人,埋怨自己的出身,可眼下看见纪小满这副开朗的模样,她才意识到自己其实没什么可埋怨的,一切都怪她自己不够聪明罢了。 看见她一脸惆怅,纪小满只觉得好笑,“你这是怎么了?明明要去冲喜的人是我,怎么你看起来反而不太高兴?” 时春分回过神来,朝她笑了笑,“我只是觉得跟你相比,我实在是太没用了。” “怎么会?!”纪小满一脸讶异,“你可是堂堂的褚家大少奶奶,怎么会没用呢?” 时春分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得苦笑道:“二爷因为我变成这样,你不会怪责我吗?” “当然不会。”见她只是为了这种事情而惆怅,纪小满顿时松了口气,“这有什么好怪你的,你也是受害者啊!” 况且,如果不是闹了这么一出,她未必有机会嫁给褚休,她其实应该感谢时春分才对。 “大爷不是已经拿下那个始作俑者了吗?就算二爷最后还是没撑下去,我要怪的应该是那个凶手,而不是你。”纪小满认真道。 见她满脸真挚,时春分的心才安定下来,伸手捋了捋她的头发,“谢谢你,小满。” 谢谢她在事情发生之后,第一时间选择配合她隐瞒真相; 也谢谢她明知冲喜是条不归路,还是愿意站出来拯救褚休; 更谢谢她到了这个时候,依然义无反顾地选择了相信她和支持她。 如果没有纪小满所做的一切,时春分根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 “大少奶奶……”绿桃在屋外提醒道:“吉时就快到了,您也该去喜堂那边准备了。” “好。”时春分微微点头,很快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盒子,摆在纪小满面前,示意她亲自打开。 纪小满打开一看,见里面竟放着一对沉甸甸的龙凤镯,整个人瞬间瞪大了双眼,“这是?” 时春分笑着,“这是当初我跟大爷成亲时的龙凤镯,今日时间紧迫,我来不及再找人为你打造一套,只能先将这套送给你了。” “这……这怎么可以?”纪小满连忙推辞道:“这是你跟大公子的回忆,岂能随随便便转送给我?” “没什么不可以的。”时春分坚持道:“二爷是大爷的弟弟,是我们俩挚亲的人,他的婚礼理应得到这世上最真挚的祝福。这套龙凤镯虽然用过一次,但当中饱含着我与大爷的全部幸福,我希望将这些幸福也转送给你和二爷,祝福二爷早日康复,也祝福你们白头偕老。” 听到这些,纪小满才没有推辞,小心翼翼地将镯子收了起来,“我明白了。” 她坚定道:“我跟二爷一定会牢记你的祝福,我们一定能白头偕老的。” 时春分笑了笑,这才心满意足地站起了身子,“好了,我也该去准备了,你一个人在这儿安心待着,很快就会有人来接你拜堂。” “好。”纪小满微微点头,目送着时春分离开了房间。 等到时春分走了,她看着桌上的龙凤镯,嘲弄地扯了扯唇。 祝她和一个将死之人白头偕老,亏这女人想得出来! —— 时春分回到喜堂,老太太等人已经到了,华亭县主还没有过来,大概是前两夜累得太凶,所以今天下午多睡了会儿。 看见她出现,老太太招了招手,示意她站在自己身边,询问道:“小满她想清楚没有,可是真心要嫁给阿休?” 时春分迅速点头,“是真的,她倾慕阿休已久,这次为了能救阿休才甘愿出嫁,是真心对待阿休的。” “切!”曹迎春在一旁嘲讽道:“为了荣华富贵嫁给一个快死的人冲喜,能有几分真心,我看她是鬼迷心窍,想做褚家二少奶奶想疯了!” “迎春!”褚贵皱起眉头,呵斥了一声,“别乱说话!” 柳姨娘在旁边附和道:“三夫人话粗理不粗,那纪小满平时和阿休毫无交集,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冒出来愿意给他冲喜,当中也不知道有没有诈?” 见她们越说越难听,时春分皱起了眉头,“小满一片赤诚,你们何必要拿如此龌龊的思想去看待她?更何况,二爷如今危在旦夕,就算小满不站出来,他身上也没有什么可图的,为什么不让小满试一试呢?” 见她难得硬气了一回,老太太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也只能这样了。” 吉时马上就到了,褚休的身体也拖不得了,不让纪小满嫁给他,难道真的要找只母鸡拜堂吗? 老太太都出了声,其他人便无话可说了,只是望向时春分的眼里,或多或少都带着嘲讽。 褚家没有秘密,褚休出事的那天,纪小满也出了们,这些人只要稍微一打听便能知道,虽然目前还没有确切的证据能证明这两件事情有关,可是看见时春分如今的态度,这些人精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们能想到的事情,老太太自然也能想到。 时春分这般热情地为纪小满张罗,到头来恐怕只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不管纪小满将来能不能讨得老太太的欢心,反正她在老太太心里的地位早已一落千丈。 时春分看见老太太的态度,心里其实已经猜到了一些端倪,但话都已经说了,队伍也已经站了,她再想反口也没用了。 反正从她决定对老太太说谎的那刻,就已经注定会失去老太太的宠爱。 如今只不过是加重了这个结果,她没什么可抱怨的。 第232章 二少爷退烧了! 眼看吉时将至,华亭县主总算姗姗来迟,在床上躺了一下午,虽然没有真的睡着,但气色也明显好了许多,众人知道她心情不好,谁也不敢上前迎接,最后还是时春分将她引到位置上坐下,笑着道:“母亲今日打扮得真好看。” 若在平时,华亭县主才不会把她的称赞放在心上,但今日这套衣服是她精心挑选的,所以她很快扯了扯唇,“休儿的婚礼,我这个做娘的自然要打扮得漂漂亮亮。” 她说得随意,可听在别人的耳朵里,却莫名地多了几分悲怆。 一个不知道未来的婚礼,当娘的依然打扮得隆重其事,只为了给儿子最好的祝福。 凡是做母亲的,又怎会不理解华亭县主此刻的心情? 众人沉默起来,气氛一时间有些悲怆,好在吉时很快到了,她们也没冷场多久,新郎新娘就陆续进场。 因为褚休到现在仍然是昏迷的,所以是由褚严和褚令一左一右搀扶着他完成拜堂。 简短的仪式过后,二人就被迅速送入洞房。 剩下的人虽然没有吃席的心情,但为了能给这对新人祝福,也为了褚休能撑过今晚,在老太太的命令下,还是陆续就座,准备吃饭。 华亭县主和柳姨娘一左一右坐在褚严的身边,褚严看都没看柳姨娘一眼,一直忙着给华亭县主夹菜,但她显然没什么胃口,很多菜都是意思一下送到嘴边,轻轻咬了一口就放了下来,褚严也不气恼,很快将她碗里咬过的菜夹走,又给她换上新的,就这么一来二去,华亭县主多少也吃了一些,逐渐有了力气。 看见褚严将他母亲照顾得不错,褚令一直凝重的心情总算稍有缓解,他低头望向旁边的时春分,主动伸手给她夹了口菜,“你也辛苦了,多吃点。” 时春分像个陀螺似地转了两天,骤然得到褚令的肯定,一瞬间差点有想哭的冲动,但她很快忍了下来,朝褚令笑了笑,“嗯。” 众人默不作声地吃着饭,尽管大家的胃口都不佳,可还是尽量每样都尝了一些,因为喜宴上的菜道道都是有好意头的,吃得人越多,新人得到的祝福越足。 饭吃到一半,洞房那边突然骚动起来,一个喜婆子急急忙忙地跑来报信,“好消息好消息,二少爷他退烧了,少奶奶让大夫赶紧过去!” “什么?!”华亭县主猛地站起身子,因为一瞬间太激动了,眼前感到一阵晕眩,险些就这么昏了过去。 褚严一直注意着她,在她快倒下的那一刻,迅速伸手揽住了她的腰肢。 好不容易帮她站稳,二人四目相对,褚严有些尴尬地缩了手臂,“没事?” 华亭县主摇了摇头,目光转向来报信的喜婆子,激动道:“休儿真的退烧了?他现在醒了没有?” 喜婆子迅速回禀,“还没有,但二少奶奶给他宽衣的时候,发现他的烧退了,脸色也好了许多。” “别说那么多了。”老太太也站起了身子,“赶紧把大夫们全都叫来,阿休的伤势可耽误不得!” 褚令飞奔出去,“我这就去!” 众人陆陆续续地起身,老太太怕人太多挤在房间里会影响褚休的伤势,便让他们各自回去,只留下了褚严夫妇和时春分在这儿,柳姨娘本来也想赖在这里看看情况,但褚严让她回去照顾女儿,变相赶她离开,她才不得不识相地走了。 一行人来到新房,纪小满正在给褚休擦脸,看见他们来了,连忙站起身子,“母亲,祖母。” 华亭县主没空理她,径直奔向褚休,检查他的状况。 老太太跟在后面,向她点了点头,“阿休怎么样了?” 纪小满连忙道:“已经退烧了,就是身子不断出汗,可能正在散热。” “那就好。”老太太拍着胸口,长舒了一口气,“想不到冲喜真的有用,倘若阿休能度过此劫,你就是我们褚家的大恩人。” “不敢不敢!”纪小满连忙摆手,红着脸道:“二爷是小满的郎君,若他能平安无事,便是小满的福气,小满哪里还敢居功。” 众人说话间,褚令已经迅速带着大夫赶到了现场,华亭县主等人退到一旁,满脸紧张地看着大夫们为褚休把脉、换药、清洗伤口,看他们有条不紊的样子,褚休的伤势应该已经稳定了下来。 果然,等到他们处理得差不多了,其中一个大夫禀报道:“恭喜县主,二公子的伤势已经得到控制,相信很快就能转危为安。” “太好了!”屋内一片欢呼,时春分和纪小满相拥而泣。 老太太也捂住了嘴巴,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褚令默默地走出屋子,一拳砸在了屋外的墙上,兴奋到想仰天长啸,褚休的命保住了,他唯一的弟弟活下来了! 唯独华亭县主愣愣地站在原地,竟高兴到做不出任何反应,一直梦寐以求的事情突然成真,她整个人的大脑一片空白,连带着手脚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一般,半天没有任何动作。 时春分跟纪小满抱完,恰好看见华亭县主呆在原地,她想也不想地上前抱住了她,“母亲,你听到了没有,二爷没事了,二爷他没事了!” 她像个报喜鸟一样在华亭县主耳边叽叽喳喳,总算把她的魂儿给唤了回来。 华亭县主的眼泪涌了出来,但还是本能地推开时春分,假装生气道:“没大没小!” “嘿嘿……”时春分破涕为笑,伸手搀住她的胳膊,“难得二爷转危为安,母亲就准我放肆一次!” 她平时都是战战兢兢的,很少在华亭县主面前表露出如此鲜活的一面,看得华亭县主愣了愣,很快笑了起来,“真拿你没办法。” 她们婆媳俩有说有笑,褚严却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外面,掩面痛哭起来。 褚令一砸完墙回头,便看到了褚严哭到发抖的背影,他的心微微一颤,这才突然意识到,再无能的父亲都好,也始终是爱自己孩子的,虽然他对褚休的爱远没有华亭县主热烈,可也并不是像他所表现出来的那么满不在乎。 第233章 离纪小满远点 褚令在原地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没选择上前安慰褚严,疼爱褚休并不是他无能的借口,身为父亲他没有担当,身为丈夫他又不够专一,这样的人怎配得到他的敬重? 褚令转身回到房间,此时大家的情绪已经逐渐平稳下来,时春分正在劝华亭县主回去休息,“难得二爷转危为安,您也该回去好好睡一觉了,不然回头二爷醒了,您反而倒了,他该有多么自责?” 华亭县主正在给褚休擦汗,听见她所说的,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很快将帕子交给了旁边的纪小满,起身道:“也好。” 她的确是快撑不住了,在这几天的大悲大喜中,她的身体已经接近极限,再不休息一会儿,下一个倒下的人就是她了。 她转过身子,顺手扶住时春分的手背,缓步向下走去。 经过老太太的时候,稍稍顿住脚步,向她淡淡颔首,“母亲,我先回去了。” 看到老太太点了点头,她才在时春分的陪伴下,迅速离开了现场。 褚令看着她们婆媳二人的背影,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走到老太太身边,体贴道:“祖母,孙儿也陪您回去休息。” “好。”老太太笑了起来,难得褚令肯陪她,她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将老太太送回房间,又陪她念了会儿经,好不容易哄着她睡下,褚令立刻赶回自己院子,查看时春分回来了没有。 万幸的是,华亭县主今天真的累了,并没怎么刁难时春分,她早就已经回到房间休息了。 “大爷,你回来了?”看见他出现,时春分满脸惊喜地站起了身子,“刚刚吃饱没有?我让离燕她们备了点小食,要不要吃一点再睡?” 褚令其实没什么胃口,但他知道时春分喜欢看他吃东西的模样,所以很快点头道:“呈上来。” 二人双双入座,离燕将食物摆了上来,褚令低头看了一眼,都是些暖胃祛湿的食物,有红豆燕窝羹,金丝猪肉卷和南瓜小米酥,睡前吃一点,不仅可以填饱肚子,也能祛除一身的寒凉。 在时春分期待的目光中,褚令每样都吃了一些,才笑着道:“不错。” 时春分的眼睛亮了起来,腼腆道:“可能是二爷他脱离了危险,所以你胃口也变好了。” 提到褚休,褚令放下筷子,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他真的是因为冲喜而活下来的,还是伤势本来就会好转,恰巧被纪小满捡漏。” 见他话语中充满了对纪小满的不屑,时春分愣了一下,小心翼翼道:“你不喜欢小满吗?” 她一口一个小满叫得那般亲切,再加上她之前主动帮纪小满约褚休出来,褚令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我知道你把她当作好姐妹,但这人的目的性太强,你根本玩不过她,以后还是离她远点比较好。” “哦。”见他两三句话就给纪小满定了性,时春分闷闷地应了一声,半晌说不出话来。 其实她的心里知道褚令所说的是正确的,只不过站在她的角度,纪小满敢于为自己争取,并没什么错误。 女人这一生已经过得够艰难了,若是连替自己争取未来的权利都没有,那岂不是过得太惨了些。 也因为如此,她始终包容着余阿兔,直到对方踩到了道德底线,她才坚决地把她赶了出去。 见她情绪变得低落起来,褚令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我知道你在褚家没什么朋友,纪小满从小跟你一起长大,所以你难免会与她亲近,但如今她已经成为了褚家二少奶奶,虽然都是我们大房的人,但将来势必会有利益纠葛,以你的脾性很容易被她利用。” 听到最后一句,时春分的心沉了下来,勉强向褚令扯了扯唇,“我知道了。” 越是真实的话语,往往越伤人。 时春分难过得不是褚令如何看她,而是她心里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确就是褚令所说的那样,软弱又没脑子。 褚令一直紧盯着她,见她的情绪愈发失落,索性上前将她揽进怀里,“春闱马上就到了,等我上京赴考完,很快就会走上仕途,到时候你跟我一起搬离褚家,就不用受他们的闲气了,所以你完全不用介意自己在褚家的地位如何,而褚家的这些人也不会是你永远的朋友。” 听到这个,时春分的脸色才缓和了一些,心里隐隐有了期待,“到时候你会去哪上任呢?京城还是边关?” 这段时间她一直都有在做功课,知道武将的归宿无非两种:保家或者卫国。 保家的大多留在京城,或被派去各地驻守,而卫国的则要远赴边疆,保卫国土。 她不知道褚令会选择哪一条路,但不管哪一条都好,她身为他的妻子,自然是夫唱妇随,绝不会留在褚家享清福。 看着她担忧的目光,褚令笑了笑,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你希望我选哪一条路呢?” 时春分垂下眸子,苦笑道:“哪有妻子希望丈夫冒险的?如果你问我,我肯定是希望你能选安稳一点的路子。” 褚令也猜到了她会这么回答,但真的听到她这么说时,表情还是认真了起来,“你放心,不管哪一条路都好,我都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他辛辛苦苦娶她回来,可不是为了让她守寡。 武将的路子虽然辛苦又危险,但他有足够的自信不会让自己出事。 听见他这么说,时春分稍稍放心了点,又继续追问道:“你还没告诉我,你到底想走哪一条路?” 褚令看着她笑了笑,“这不是我能决定的,得由圣上下旨。” 他虽然是华亭县主的儿子,可也很多年没去京城了,那里的局势如何,是否跟他听说的一样,一切都是未知数。 包括华亭县主自己,虽然是一国公主,但始终离京城太远,很多事情都无法插手。 这次他去京城,除了是去赴考以外,更重要的是替自己和华亭军看清形势,才能决定走一条怎样的路子。 第234章 我可是你大嫂 冬雪皑皑,在一片天寒地冻之中,春节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过去了,为了让褚休安心养伤,整个褚家今年谢绝迎客,好在因为褚令等人年后就要参加春闱的缘故,所以外人也没有太大的怀疑,仍然照常给褚家送礼,以维持跟褚家的关系。 褚休在退烧后的第三天就已经醒了,整个人仿佛虚脱了一遍,但总算保住了性命。 关于纪小满嫁给他冲喜一事,原来在他昏迷的时候就已经有所察觉,只不过因为他的身体无法苏醒,便只能任人宰割,好在他也不是多在意自己娶得是一个怎样的女人,纪小满也好,蜀州太守的女儿也罢,不都是别人安排给他的吗? 只要对方不会影响到他,他便会逆来顺受。 比起自己莫名其妙地多了个妻子,更让他感到难过的是,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虽然保住了性命,却也不可能参加这次的春闱了,他辛辛苦苦地从华亭赶回柳州,为得就是能与褚令一较高下,可眼下不仅彻底失去了这次机会,还因为对方帮他出头抓到了凶手而欠下了一个人情,他的心里既懊恼又无奈,但更多地是憎恨命运的不公。 为什么褚令不管做什么都能顺风顺水,而他却处处受限? 他已经认命自己没有褚令的天赋了,但为什么连运气也比不过他? 褚休苏醒后的第二天,时春分亲自跑来看他,除了是想感谢他舍命破局以外,更多地也是希望他能帮自己保守秘密,不然她在老太太和华亭县主面前说谎的事情,很快就会被人拆穿。 因为身体多处骨折的缘故,褚休没办法下床见她,只能坐在床上见面,有了上次的事情,这次二人都十分谨慎,各自派了手下在屋外守着,纪小满身为褚休的妻子,又是整件事情的当事人,这次也一直陪在屋里。 二人四目相对,时春分看见褚休平静的模样,突然间有些更咽,“你当时为什么骗我,知不知道自己可能会死?” 见她一开口就是说这个,褚休愣了一下,好笑道:“当时那种情况,不是你死就是我死,要么就是我们两个一起死。身为男子,难道你觉得我应该活在一个女人的庇护下苟且偷生?” “女人怎么了?”时春分没好气道:“我可是你大嫂,大嫂保护二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让我如何跟县主和你大哥交代?你知不知道你昏迷的这段时间,他们有多担心你?” 听到最后一句,褚休眯起眸子,淡淡道:“绕了这么大个圈子,就是想说这些?” 见他戳穿了自己的用意,时春分有些无奈,“难道不是吗?不信你可以问问小满,在你昏迷的那段时间,县主两天两夜没有合眼,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你的床前,还找了整个柳州最好的大夫来帮你续命。而你大哥就不用说了,他亲自带队回来抓人,险些跟整个二房闹翻,他们有多在乎你,难道你到现在还用怀疑吗?” “是啊。”听见时春分提到自己,纪小满小心翼翼地插嘴道:“大爷和县主的确很紧张你,就连大少奶奶也在你床边守了很久。” 褚休睨了她一眼,重点却落在了最后一句上,“是吗?你也守了我很久?” 这话莫名地带着几分暧昧,听得纪小满愣了一下,下意识地转头望向时春分。 时春分皱起眉头,不悦道:“我是你大嫂,自然要替你大哥守着你。” 如果不是在华亭跟褚休打过交道,她险些也以为他是在故意暧昧。 但察觉到纪小满的目光后,时春分很快就明白过来,这小子是在给她拉仇恨呢!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明明不是个坏人,却非要用刻薄的语气和手段来对待自己的亲人,时春分越来越有些好奇,褚令到底做了什么才让褚休如此恨他? 见她轻飘飘地将暧昧的氛围打破,褚休耸了耸肩,淡淡道:“既然大嫂这么关心我,不如先解释一下,你所谓的好朋友,怎么就成了我的妻子?” 这话出口,时春分和纪小满同时一愣,二人的表情都有些心虚。 虽然纪小满冲喜这件事是光明正大的,可站在褚休的角度,就好像她们二人联手算计了他一样,倘若他将此事捅了出去,那她和纪小满都会完蛋,至少老太太和华亭县主就第一个不会放过她们。 “此事说来话长,但绝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时春分正准备开口解释。 她身后的纪小满突然猛地跪了下来,向褚休致歉道:“二爷,你要怪就怪我,一切与大少奶奶无关,她只是想帮我而已!” 这突如其来的打断,反倒让时春分不便继续往下说了。 她有些无奈闭上嘴巴,默默地听着纪小满哭诉,“是我一直以来都倾慕二爷,所以才去求大少奶奶帮我跟你见上一面,想不到就这么巧,那日我准备去见你的时候,街上有人打架,堵住了我的马车,所以我才没及时赴约,害得你跟大少奶奶险些出事。一切都是因为我的私心所起,给了三爷趁虚而入的机会,还请二爷责罚,切勿怪罪大少奶奶!” “街上有人打架,堵住了你的马车?”褚休很快抓到了话语中的重点,下意识地看了时春分一眼。 见对方心虚地闪了闪眸子,他的唇角缓缓勾起一个弧度,淡淡道:“那的确是巧合得很,不能怪你失约。” 纪小满心中一喜,满眼泪水地抬起了头,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那二爷会怪我非要嫁给你冲喜吗?” 这话充满了委屈,显然是在向褚休示弱。 原本他被纪小满所救,理应感激涕零地看着对方,体谅对方的独断,感激对方的付出,但他什么也没表现,只是平静道:“算了,木已成舟,一切都是我的命数,怪不了你。” 纪小满的表情僵了僵,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便是对她不满意的意思,看来示弱这一套对褚休毫无用处。 第235章 大哥难道不是这样的男人? 时春分也看出了褚休不怎么喜欢纪小满,一方面替纪小满惋惜之余,另一方面也不好苛责褚休什么,毕竟他的确是被动地选择了纪小满,不管对方有没有为他冲喜,那都是一厢情愿的事情,怎么也怪不到褚休的头上。 她轻咳一声,帮纪小满打起了圆场,“好了好了,你们俩都已经成为夫妻了,何必那么拘束?” 她上前两步,伸手将纪小满扶起,眉宇间都是温柔,“小满,你先出去一下,我有事想单独跟二爷说。” 纪小满看了她和褚休一眼,很快点了点头,“那我去给你们准备些吃的。” 说着,她就迅速转身,走出了房间。 等到她走了之后,褚休才淡淡开口,“这个时候把她支开,不怕别人又说三道四?” 时春分回过了头,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外面全都是人,门窗也全都是打开的,你以为旁人的思想也像你这么龌龊?” “那可不一定。”褚休弯唇道:“至少我不会像你一样,一方面帮别人约我,另一方面又派人将她拦住,存心让人家空欢喜一场。” 这话出口,时春分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看了看周围,手足无措道:“你……你怎么会知道?” 看见她的反应,褚休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他微微摇头,好笑道:“你那日表现得如此明显,一副知道她不会来的样子,稍微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好吗?” “有那么明显吗?”时春分满脸慌乱地捂住了胸-口,“那小满岂不是也看出来了?” 褚休轻挑眉毛,“你很怕她看出来吗?那你还这么做?” “我也没办法啊!”时春分急了起来,“以小满的身世,根本不可能嫁给你做正妻,万一你们看对眼了,我岂不是耽误了她一生吗?” 褚休脸上的笑容瞬间淡了下来,“什么叫万一我们看对眼了,就耽误了她一生?给我做妾,有那么委屈她吗?” 那可委屈地不得了! 想到王霁雪隔三差五挨他的打,时春分差点就冲口而出质问他了,但她还是忍了下来,因为她知道这种事情不是她能插手的,当着褚休的面捅破,无非也只是让双方更加难堪而已,对王霁雪没有任何帮助。 她将嘴里的话咽了下去,委婉道:“小满的家世虽然不怎么样,可她跟我一样是老太太收养的童养媳,将来怎么都能做个正妻,何必要嫁给你做妾那么委屈呢?” “可她喜欢我啊!”褚休理直气壮道:“嫁给喜欢的人做妾,怎么都比嫁给不爱的人做妻好?” 若在以往,时春分可能会觉得他是对的,可亲眼见证了府中那么多位姨娘的悲剧后,她很清楚地知道,做妻怎么都比做妾强,妄想依靠男人的宠爱还不如去依靠自己的地位。 因为男人的宠爱随时都会转移,而自己的地位却是永远都不会改变的。 “她喜欢你有什么用?”时春分淡淡道:“你又不怎么喜欢她,就算不挑食纳了她为妾,新鲜感过后也很快会冷落她,不是吗?” 见她一语道破了自己的心思,褚休挑了挑眉,淡淡道:“你倒是很懂我的心思?” “呵!”时春分一脸好笑,“我懂的不是你,而是这世上大部分的男人。” 纳妾对男人而言,不过是家里多双筷子,所以只要他们看着顺眼,便能一股脑地全部接受,至于那些女人未来的命运,他们从不会管,也懒得去管。 像褚严那样只纳了柳姨娘一个的,后院尚且一团混乱。 以褚休的脾性,做他的妾能有什么好下场可言? “那大哥呢?”褚休忍不住质问,“大哥难道不是这样的男人?” 时春分被问得一噎,半晌说不出话来。 虽然褚令否认了对姜雅有意思,可他却从未否认过自己将来会纳妾的可能,他没选择姜雅,是因为他不喜欢,但如果将来遇到了喜欢的呢? 光是想想,时春分心里都堵得慌。 可当着褚休的面,她嘴硬道:“至少他现在不是。” 不管怎么样都好,她已经足够幸运了,跟褚家的其他男人相比,褚令没有通房丫头,也没有姨娘,他们成亲的这段时间,他几乎把整个人都交托给了她,哪怕不能独享他一生一世,她的心里也已经满足了。 况且,她从未忘记过半山寺那位老僧说过的话,褚令命中注定有两场大劫,需要两个女人才能化解。 假设她是其中一位,那褚令至少还会再有一个女人。 虽然她的心里会因此难过,但为了褚令的前程,她愿意大度一些。 见她明显失落起来,褚休的心里莫名地感到烦躁,他想起了王霁雪不断催自己娶妻的模样,只是为了早日停下避子汤,怀上他的孩子,好像他就只是一个帮她配种的工具而已,他有多少女人,王霁雪从不在意。 人人都说他太随便,对女人没有真心,可那些女人,又何曾用真心对他? 她们只是图他褚家二少爷的身份,心里喜欢的却是褚令那样的男人。 光是想想,他都怒火中烧,连带着表情都变得狰狞,“现在不是又如何?反正他早晚会有别的女人,就算是为了子嗣,娘也不会容许他这辈子只有你这一个女人的。” “那就有。”时春分平复心情,淡淡道:“只要他还尊重我这个妻子,那又有什么不行的呢?反正这个世道,也从来容不得女人做主,哪怕是母亲的县马,不也照样拈花惹草吗?” 见她连褚严都敢嘲讽,褚休的脸色稍有缓和,好笑道:“你倒是大胆,不怕我去父亲面前参你一本?” 时春分看着他,微笑道:“你不会的,比起讨厌我,你更讨厌自己的其他亲人,不是吗?” 褚休噎了一下,别扭地移开了目光,“你是来探望我的,还是来气我的?” 时春分叹了口气,颇为无奈地开口,“恨着自己身边的所有人,难道不累吗?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放过别人就是放过自己,你是个好人,我不希望你痛苦下去。” 第236章 他曾经想置我于死地 “好人?”褚休嗤笑出声,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眼里满是讥讽,“我是好人,这世上就没有坏人了。” 时春分看着他,平静地阐述着一个事实,“如果你是坏人的话,大可不用拿自己的命来救我。” “谁说我是想救你?”褚休恶劣地笑着,“说不定是你太丑了,我吃不下呢?” 时春分皱起眉头,颇为不满地看着他,但看着看着,最后还是无奈地笑笑,“我是你大嫂,不跟你一般计较。” 她这话说得好像褚休只是一个淘气的孩子一般,惹得他黑了脸颊,“你不要老是用长辈的口吻教训我,像你这样被人卖了还要帮着数钱的笨女人,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 这话倒是切切实实地戳到了时春分的痛处,以至于她的眸子瞬间黯了下去。 但也仅仅这样而已,她并没有去跟褚休争辩什么。 经过了这么多事情,她好像已经能够坦然地接受自己的无能了。 “我不是来教训你的,而是来请你帮忙的。”时春分坦言道:“我希望你能帮我隐瞒约了小满的事情,免得我和小满被母亲责罚。” “哦?”褚休挑眉道:“我为什么要帮你?” 时春分耸了耸肩,“我也不知道,可能是觉得你救了我一次,就会救我第二次。” 这话说得不算谄媚,可褚休听了却莫名地觉得舒心,他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模样,好笑地扯了扯唇,“要我帮你可以,你是不是也得欠我一个人情?” 其实就算他不提,时春分也欠他一条性命,但既然他提了,时春分自然不会拒绝,“你想让我帮你做些什么?” 见她答应得如此爽快,褚休反倒一噎,避开了她的目光,“还没想好,先欠着。” 他越是傲娇,时春分越觉得他是个不错的人,看着他的目光也柔和了许多,“其实你跟你大哥挺像的,一样都那么要强。” 褚休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少拿我跟他比较。” 对于他一提到褚令就炸毛,时春分已经习惯了,她笑眯眯地看着他,颇有几分激将的意味,“你这么恨你大哥,他到底哪里得罪了你?” 褚休是何等谨慎的人,岂会轻易被她套话,他冷哼一声,不屑地撇过了头去。 时春分也不介意,笑着道:“既然你不肯说,那我就先回去了,小满她是真心待你,你以后可得对人家好点。” 听到这个,褚休转过头来,表情有些复杂,“这么着急回去,赶着伺候他吗?” 这个“他”指的是谁,时春分心知肚明,她笑了笑,没有说话。 眼看她就要离开房间,褚休不知怎么想的,突然开口道:“如果我说他曾经想置我于死地,你会信吗?” 时春分的脚步一顿,不可置信地转过身子,本能地摇头道:“不可能的,大爷不会这么做的!” 看见她的反应,褚休垂下眸子,自嘲地笑了笑,“我就知道……没有人会相信。” 见他如此,时春分一时之间反倒不知该说什么了,她上前几步,走回褚休的床边,小心翼翼道:“当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他是你的亲大哥,没理由要杀你啊!” 褚休懒得辩驳,淡淡道:“你不信就算了,也别想着去质问他,这世上有哪个凶手会承认自己想杀人的?” 时春分无言以对,她看着褚休颓废的样子,本能地伸手想拍拍他的肩膀,可在快触碰到他的那一刻,她又想起了男女有别,很快把手缩了回来,无奈道:“虽然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会让你觉得你大哥想要杀你,可这么多年的兄弟感情,我不觉得他对你像是假的。况且,以他现在的能力,想杀你早就杀了,何必留着你在这里做他的眼中钉?所以,我觉得这当中一定有所误会,如果你还把他当作哥哥的话,不妨再给他一次机会,好好查查当年的事情,说不定一切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当中有人故意挑拨离间也说不定。” 她说得十分真挚,也没有故意偏袒褚令的意思,听得褚休的脸色缓和不少。 他抬起头望向她,苦笑道:“你以为我没有查过吗?” 当年出事的时候,他比谁都更不能接受是褚令想要害他,所以他派了无数人去寻找这个真相,可得到的结果都是一样的,褚令早就想要他死了。 时春分不好多问,只得继续劝道:“也许是对方太聪明了,故意误导你呢?就像这次我们被关在九苦茶庄,如果不是你豁出性命跳了下去,事后我们两个也百口莫辩。褚家家大业大,各房之间又内斗不断,有人想挑拨你们兄弟俩的关系简直再正常不过了。如果你的心里有疑问,为什么不去问问你大哥,说不定能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呢?” 听到这个,褚休沉默起来,许久没有说话。 由始至终,他都没有想过去问褚令,因为他觉得对方根本不会承认。 但时春分所说的没错,他想给一个人判死刑,却连给对方辩驳的机会都没有,万一冤枉了褚令,那这些年他的自怨自艾,岂不全都成了一场笑话? 时春分一直观察着他的反应,见他的表情有所松动,又继续道:“这次你从三楼跳下,第一个赶来救你的人是你大哥,如果他真的想你死,只需要在路上做一点手脚,便能名正言顺地除掉你,他不仅没这么做,还尽心尽力地帮你找大夫,抓凶手,如果这样的人会害你,那这世上就没有人值得你相信了。” “本来就没有。”褚休本能地嘟囔了一句,说完自己也笑了,“真不知道干嘛跟你说这么多,要是你回去告诉我大哥,我岂不是打草惊蛇了?” “我不会的。”时春分认真道:“虽然我相信你大哥没有做过,但我会尊重你的决定。” 清者自清,与其让外人插手强迫褚休去相信他大哥的清白,倒不如由他自己找出真相,信服褚令的为人。 外人说一万句,也比不过当事人自己的感受,时春分在褚家学到最重要的一件事,便是别多管闲事。 第237章 大嫂好像很了解二少奶奶? 大概是被她的真挚所打动,褚休垂下眸子,苦笑道:“或许你说得没错,我是该好好想想,自己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见他总算想开了,时春分欣慰地笑笑,主动道:“那我就先回去了,你有什么想不通的,随时派人过来找我,我愿意做一个安静的聆听者。” 虽然她是一片好意,但还是把褚休给逗笑了,“安静的聆听者?你可没少反驳我啊!” 时春分也觉得好笑,“我会安静地聆听,不代表我是个哑巴,听到没道理的事情,还是要据理力争的。” “是吗?”褚休挑眉道:“我还以为你一向都是任人拿捏的呢!” 时春分愣了愣,苦笑道:“这不是为势所逼吗?” 为势所逼…… 听到这四个字,褚休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下来,其实他又何尝不是一直在被人逼迫? 见他的神情不对,时春分主动道:“你先别想那么多了,好好养好身体,其他事情以后再说。” 日久见人心,她相信褚休跟褚令相处久了,一定会明白他大哥是个怎样的人。 褚休听懂了她的意思,淡淡地笑了笑,“好,你安心回去伺候他。” 这话多少带了几分嘲讽,但时春分也没有介意,她知道要改变一个人的刻板印象是很难的,褚休恨了褚令那么久,想来一时之间也很难对他改变看法。 “嗯,那我走了。” 这次她是真的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走出房间的时候,看见纪小满站在外面,她还愣了一下,“等了很久吗?” 纪小满看见她出来了,指了指自己手中的食盒,笑着道:“也没有多久,刚刚才拿来点心,但怕打扰到你们,所以还是没有进去。” 时春分环顾了一圈周围,疑惑道:“祖母没给你安排贴身丫鬟吗?怎么要你自己来送?” “当然安排了。”纪小满局促道:“但我想多陪二爷一会儿,所以就自己来了。” 除此之外,还有些别的原因她没有明说,那就是看见褚令对时春分暧昧的态度,她有些不放心他们两个单独相处。 时春分虽然不太聪明,但也看出了一些端倪,笑着道:“那你赶紧进去,好好陪陪二爷。” 纪小满犹豫起来,试探道:“二爷刚刚跟你说了些什么,他好像不太喜欢我?” 见她如此直白,时春分挑了挑眉,淡淡道:“他之前见都没见过你,自然没那么快喜欢上你,你也不用太担心了,反正木已成舟,他既然没不满意,那就是还愿意接受。” 这话说得多少带了几分勉强,毕竟以纪小满的容貌,可绝不输给柳州的那些大家闺秀,但褚休对她仅仅是愿意接受而已,这让她的自尊狠狠地遭到重创,脸色也垮了下来。 “是我不自量力,还妄想着得到二爷的喜欢。” 她说话酸溜溜地,听得时春分皱了皱眉,“你也别这么说,二爷跟你也只是刚刚认识而已,若是那么轻易地喜欢上你,这不正说明他的喜欢一文不值吗?若你跟他长久地相处下去,逐渐地得到了他的认可,这份感情才是牢不可摧的,不是吗?” 最后几句倒是说到了点子上,听得纪小满又燃起了希望,“你说得没错,我不该这么快就失去斗志。” 她现在已经是名正言顺的褚家二少奶奶了,不知道有多少女人羡慕她的身份,根本没必要为那无谓的喜欢感到自卑。 她望向时春分,感激道:“大嫂,幸好有你,不然我也不会有今天……” “别这么说。”时春分迅速伸手挡住她的嘴巴,示意她小心说话,“你有今天完全是靠自己争取来的,跟我可没什么关系。” 纪小满反应过来,忙不迭地点头道:“是是是,是我糊涂了。” 时春分不想再跟她聊下去了,免得说多错多,索性催促她赶紧进去陪伴褚休,毕竟褚休的伤势太重,一刻也离不了人。 纪小满听了她的话,很快便进去了。 时春分正想返回自己的院子,没想到没走几步,就看见王霁雪站在远处,阴测测地望着自己,她想到自己刚才跟纪小满交谈的模样,心里顿时一紧,下意识地向王霁雪走去。 “霁雪,你怎么也在这儿,是来看二爷的吗?” 王霁雪其实已经来了很久了,她听说时春分来找褚休,特地跑来这里,想看看能不能偷听到什么,但由于褚休的房间外面有一大堆人守着,她一上前就会暴露自己,所以才站在远处看着,摆出一副担心褚休的模样,光明正大地看着时春分和纪小满交谈。 虽然她什么都没有听到,但她亲眼看见时春分和纪小满亲密的模样,心里早已怒火中烧,觉得褚休就是被她们二人联手算计了,才娶了一个身世低微的童养媳。 人啊就是这样,原本她不在意褚休会娶个怎样的妻子,可一旦得知对方处处都不如她,她的心里就难免忿忿不平,凭什么自己的家世只能做个姨娘,而纪小满却能轻而易举地当上褚休的正妻,这当中一定有什么阴谋,才符合她心里的不甘。 她宁愿相信褚休是被人给算计了,也绝不会相信时也命也,自己就是差了点运气。 “是啊。”看见时春分主动过来,王霁雪冷冷道:“听说二爷有少奶奶陪着,所以我不好意思进去,只能远远地看着为二爷祈福。” “其实你不用这么谨慎。”时春分笑着道:“小满她不是个会摆架子的人,只要你不打扰二爷休息,她是不会阻止你见二爷的。” “是吗?”王霁雪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大嫂好像很了解二少奶奶?” 时春分愣了愣,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话语中的不满,很快道:“我与她都是童养媳出身,从小一起长大,若说完全不了解她,你也不会相信,不是吗?” “呵!”王霁雪轻笑一声,淡淡道:“是啊,有时候我真羡慕你们,两个童养媳却嫁得比我还好,倒显得我们正儿八经出身的像个笑话。” 第238章 她跟我翻脸是迟早的事情 倒显得我们正儿八经出身的像个笑话。 这话出口,时春分的脸色便沉了下来,旁边的绿桃忍不住开口呵斥,“放肆,怎么跟大少奶奶说话的?!” 王霁雪睨了她一眼,满不在乎地笑笑,“大嫂不是一向都很大度的吗?应该不会介意我说真话?” 时春分表情冷冽地看着她,她再大度都好,也没办法对别人的恶意视而不见,更何况这不是王霁雪第一次挑衅她了,想不到她一次次地纵容,却换来了对方的轻视。 “我当然不会跟你一般计较。”时春分冷冷道:“但既然你这么担心二爷,又不敢去看他,与其站在这里浪费时间,倒不如去帮二爷抄经祈福,我想事后他知道的话,也一定会很感激你的。” 王霁雪脸色一变,“你敢?” “有什么不敢的?”时春分漠然道:“即日起,请王姨娘待在房里为二爷抄经祈福,不抄够一百遍药王经不准出来。” 说着,她还转头望向绿桃,吩咐道:“去,把我的意思跟二少奶奶说一遍,请她派人盯着王姨娘抄经,免得王姨娘耐不住寂寞,抄到一半前功尽弃。” 绿桃立刻喜滋滋地答应,“是,奶奶。” 有时春分出面做这个恶人,纪小满自然不会拂她面子,很快派了四个粗使婆子过来,将王霁雪强行押回了房间。 把她押走后,纪小满歉意道:“真不好意思,大嫂,让你在我们院子里看笑话了。” 时春分平静地笑笑,“无妨,她也是冲着我来的,应该是我向你道歉才对。” 纪小满愣了愣,心里愈发觉得奇怪,照理说时春分跟王霁雪应该没有利益冲突才对,王霁雪为什么会针对她呢? 她想到刚才褚休对时春分暧昧的模样,脸上的表情便有些复杂,“想不到大嫂跟她也有交集。” 时春分听出了她的疑惑,很快解释道:“王姨娘是华亭人氏,恰好之前我去过华亭一趟,帮她和二爷筹备了婚礼,所以才得以相识,她大概是不满我与她相识一场,还要撮合你和二爷,所以才与我反目成仇。” “原来如此。”听到她的解释,纪小满的脸色缓和了许多,“这么说,还是我连累了你。” “别傻了。”时春分笑着道:“咱们妯娌俩有什么连不连累的?更何况,府里做姨娘的,有几个能和主母做朋友的?她跟我翻脸,也是迟早的事情。” 纪小满愣了愣,很快明白过来,“这倒也是。” 主母就是主母,姨娘始终是姨娘,时春分在暗示她别为了王霁雪的事情,影响她们妯娌俩的感情。 纪小满听明白了,也放在了心上,“我送你出去。” 在褚休的院子里待了一上午,时春分总算回了自己院子,褚令知道她去哪儿了,一直待在房间里等她,好不容易盼到她回来了,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开口,“他恢复得怎么样了?” 时春分看到他的一瞬间,脑子里莫名地想到了褚休说过的话,心情顿时有些复杂。 身为妻子,她自然会无条件相信自己的丈夫,可褚休看上去也的确有很大的心理阴影,这当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她身为褚家的大少奶奶,又能为他们两兄弟做点什么? 见她站在原地发愣,褚令不耐烦地轻咳一声,才让时春分回过神来。 “恢复得还算不错。”时春分坦言道:“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了很多,就是还不能下床。” “嗯。”褚令淡淡点头,目光紧盯着她的面庞,“那你为什么去了这么久才回来?” 这话充满了质疑,听得时春分愣了一下,她触到他眼底的怀疑,不由皱起了眉头,“因为我临走的时候跟小满和霁雪分别聊了一会儿,所以才耽误了时间,你不会连这都介意?” 最后一句明显带着几分气性,褚令眯了眯眸子,颇为无奈地站起身子,伸手将她抱住,“谁说我介意了,我只是怕你在那儿受欺负而已。” 他说起瞎话来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时春分明知他在哄她,可还是不自觉地弯了唇角,“我在你眼里就这么笨,带着一大堆人出去还能受欺负?” “可不是吗?”褚令低头亲了亲她的唇角,“所以啊,你最好一刻都别离开我,免得我提心吊胆的。” 他越说越没个正经,听得时春分嗔了他一眼,“可你马上就要去春闱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这话多少带着些无奈,也充斥着撒娇的意味。 时春分眼巴巴地看着褚令,她多么希望他能主动提出带她一起去,虽然路途遥远,甚至可能会给褚令带来负担,但她仍然自私地希望一天也不要与他分离。 褚令明白她的意思,可却没有松口,“考试加封赏再加上任,最多半年我就能安顿好了,到时候再接你过来。” “哦。”时春分闷闷地应了一声,半晌没有说话。 她知道褚令不带她过去,必然有他自己的考量,只是情感上要跟自己的丈夫分开这么久,她的心里的确很难接受。 看见她对自己依依不舍的样子,褚令弯起唇角,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我不在不更好,给你时间好好地发展九苦茶庄,说不定等我们见面的时候,你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这话便是要她自己成长了,时春分撇了撇嘴,顺势靠进褚令的怀里,担忧道:“万一我没做好怎么办?” 有褚令在她身边,就算她闯了祸,褚令还能及时帮她弥补。 一旦他离开了,如果她再被人算计,那就只能靠自己生存下去了,她的心里多少有些发憷。 “你可以的。”褚令鼓励道:“况且褚家有祖母盯着,那些人成不了什么气候,只要你多去茶庄,少跟他们接触,就不会给他们算计你的机会,不是吗?” 时春分微微点头,“我明白了。” 既然注定玩不过别人,那就索性不参与战局,只要她把战场转移到褚家外面,就没那么容易惹祸上身。 第239章 致命的疤痕 提到褚家的其他人,时春分突然想到了什么,主动向褚令问道:“那三爷的事情,就真的不管他了?” 从褚休出事到现在,褚全一直被关在柳州大牢里,连薛锦绣都无法进监狱探望,如今他成了什么模样,褚家几乎无人知晓,时春分也很好奇最后褚令会如何处置他。 提到这个,褚令脸上的笑容明显淡了下来,“如果可以的话,我还真的希望他能老老实实地伏法。” 或许这样,他还能高看二房一眼。 时春分很快明白过来,“这么说,他最后还是会没事?” 褚令睨了她一眼,淡淡道:“他有没有事,不是你我说了算的,也不是二房说了算的,而是阿休这个受害者说了算的。” 时春分再次一愣,“你的意思是?” “只要阿休不肯原谅他,就算二房搬出镇北将军府,我也有办法让他伏法。”褚令道:“可倘若连阿休这个当事人都决定放过他,那我又何苦去做这个恶人?” “不会?”时春分一脸的难以置信,“阿休应该不会放过陷害自己的人?” “那就要看对方主观上是想对付谁了。”褚令漠然道:“很明显,对方是一心想要害你,拉上阿休只不过是顺便的,只要阿休肯原谅他们,二房就顺理成章地欠下了阿休一个人情,到时候他们想对付我们就更方便了。” 这话可谓将“人心险恶”四个字分析到了极致,若在以往,时春分可能不会相信,但她今天才得知褚休视褚令为死敌,他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一点也不奇怪。 “那怎么办?我们就由着他们这样联手吗?”时春分担忧道。 褚令叹了口气,缓缓走回房间坐下,“这件事情牵涉的人太广,褚全又是二房唯一的嫡子,如果阿休这个当事人决意不再追究,那别说是我了,就算是娘出面也拿他们没有办法。” “说不定阿休不会这么做呢?”时春分往好的方面想道:“这次他险些没了性命,搞不好想通了一些事情,不会再与你为敌?” 褚令看了她一眼,好笑地摇了摇头,“你想得倒是美好。” “也不是不可能啊。”时春分主动上前,坐在了他的身边,“况且你马上就要上京赴考了,到时候你人都不在柳州,他们就算联手了又有什么意义,总不可能一群人合伙欺负我一个妇道人家?” 这话出口,连她自己都愣了一下,随即垮下脸来,“不会……应该不会?” 看见她后怕的模样,褚令好笑地刮了刮她的鼻子,“你放心,那两个男人还不至于这么丧心病狂。” 更何况,已经害过她一次了,再害她也没有意义。 他们由始至终针对的都是他而已,这次事败,只会让褚全跟褚令正面对上,而不会再浪费心思在时春分身上。 时春分看着他轻松的模样,满脸担忧地抱住了他的胳膊,“你不害怕吗?” 被自家兄弟联手对付这么残忍的事情,偏偏他还能说得这么云淡风轻。 “有什么可怕的?”褚令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他们一直都不是我的对手。” 更何况,他也想借这次机会,看清楚褚休的选择,但凡他还有一点点兄弟情谊,都不会选择跟一个陷害自己大嫂的人合作,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褚令也可以死心了。 时春分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你有没有想过,阿休为什么一直针对你?” 提到这个,褚令的眸子明显黯了黯,苦笑道:“何止想过。” 他甚至在心里复盘了无数次,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个好弟弟。 起初他也以为对方只是寻常的妒忌,可到后来,褚休变得越来越让他陌生,好像整个人都变了,这又岂止是妒忌那么简单。 “这次阿休受伤,负责给他处理伤口的大夫告诉我,他身上还有一道致命的疤痕,险些害他丢了性命。” “什么?!”时春分心里一惊,很快想到褚休今天说过的话。 曾经有人想置他于死地,而他怀疑这个人是他大哥。 褚令沉浸在回忆之中,并未注意到时春分脸色的变化,“但阿休从小到大的札记中,都没有记录过这一点,他刻意隐瞒自己险些丧命的事实,当中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我想这就是他性情大变的主要原因。” “那这件事情县主知道吗?”时春分忍不住问道。 褚令摇了摇头,“母亲知道的话,必定会对阿休刨根问底,而以阿休现在的状况,并不适合被人逼问。” 他不想给褚休压力,所以选择隐瞒此事,同时也想暗中调查,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时春分看着他专注的样子,心情莫名地有些复杂。 如果让褚令知道,褚休一直怀疑害他的人是他,不知他的心里该有多么难过。 一个坚信自己大哥害他,一个却绞尽脑汁地在追寻真相,他们兄弟俩之间错过的实在太多太多。 若非已经答应了褚休,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时春分差点就忍不住开口告诉褚令,他们二人之间的误会是什么,但到最后她还是忍住了,有些事情他们自己查到,反而比旁人开口要更容易相信。 况且,她一直都相信褚令的能力,以他的本事想找出真相并不困难,她又何苦在这里搅浑水呢? 这样想着,时春分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淡淡道:“不管怎么样,阿休现在没事了就好。” “是啊。”褚令垂下眸子,眼里闪过几分自责,“是我这个做大哥的粗心大意,竟险些让自己的弟弟两次丢了性命。” 一个人这辈子能有几次好运,褚休两次死里逃生,当中有多么惊险,褚令根本无法想象。 也因为如此,他宁愿眼睁睁地看着褚休跟二房联手对付自己,也不忍心在这个时候去逼问他什么。 反正他马上就要离开柳州了,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慢慢找出真相,到时候再跟褚休把话说开也不迟。 第240章 我有什么好处? 一切如褚令所料,时春分前脚离开褚休的院子,后脚褚顺和薛锦绣夫妇就带着礼物上门,来求褚休放过他们的宝贝儿子。 关于褚全陷害他和时春分一事,早在他刚刚苏醒的时候就已经听说了,起初觉得愤怒,但后来细想之下,知道褚全针对的不是自己,他也就平和了许多,褚令能分析到的局面,他自然也能想到,所以对于褚顺夫妇的到来,他一点也不意外。 “阿休,二叔平日里跟你没什么交情,也知道来求你有些唐突。”褚顺一脸局促地站在褚休面前,短短的几天里,整个人苍老了许多,“可你也知道,阿全是我唯一的嫡子,你二婶都一把年纪了,这辈子就阿全一个孩子,难道你真的忍心让我们两个白发人送黑发人?” “二叔言重了。”褚休笑着道:“我人还好好地活着,相信官府也不至于让堂弟偿命,充其量就是流放而已。” 他说得云淡风轻,却听得褚顺和薛锦绣的脸色沉了又沉。 什么叫充其量就是流放而已,那褚全这辈子的前途不是彻底毁了吗? 但因为有求于他,二人强忍着没有发作,就连素来泼辣的薛锦绣也好声好气地哀求道:“阿全从小娇生惯养,哪里吃得了流放的苦,你让他去流放,就跟杀了他没区别,他怎么说也是你堂弟,难道你真的忍心这样对他?” “这可不是由我说了算的。”褚休慢条斯理地道:“他如今已经被抓去衙门,该由衙门来审判,二叔二婶来找我没有任何意义。” 见他打起了官腔,薛锦绣黑了脸颊,忍无可忍道:“你少在这里顾左右而言他,柳州的衙门不就是你们大房开的?整个柳州谁不给你娘华亭县主三分薄面,更何况你娘还有恩于柳州太守,只要她一声令下,别说放了阿全,就算放了整个柳州的死囚又有何难?” 她说得振振有词,几乎快忘了自己是求人的那个。 还是褚顺听不下去,轻咳一声打断了她的话语,向褚休赔笑道:“你二婶的意思是,大家都是自己人,无谓拐弯抹角,能不能放过阿全,全凭你一念之间。既然如此,不如直接一点,你告诉我们,怎样才肯给阿全一次机会?只要是我和你二婶做得到的,我们二人都会无条件答应。” 见他们两个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褚休弯起唇角,淡淡道:“你们凭什么认为我会跟你们谈条件?一个险些害死我的家伙,我没有原谅他的理由。” “可你应该知道,他想害的人并不是你。”褚顺直言道:“如果你跟阿全有共同的敌人,那为什么不放他一马,让他来帮你对付阿令呢?” 他这话说得直白极了,就连薛锦绣也有些意外,一旦这些话被捅到老太太面前,他们二房从今以后算是完了。 果然,褚休脸色一变,冷冽道:“二叔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跟大哥是亲兄弟,有什么理由要跟别人一起害他?” “亲兄弟又如何?”褚顺自嘲地勾了勾唇角,“我跟你爹不也是亲兄弟,他还不是一心想杀我儿子?你若真的跟你大哥感情那么好的话,今天就不会见我们了,不是吗?” 见他一语道破了自己的心思,褚休眯了眯眸子,没有说话。 一旁的薛锦绣听了,也很快明白过来,朝他换上了一副笑脸,“是啊,亲兄弟又怎样?你大哥这些年在褚家出尽风头,可曾想过要提携你这个弟弟?你跟他明明差不了几岁,可褚家大部分生意却全都落在了他的手里,你是一点油水也没有,这样的大哥要来又有何用?” 这话十足的妇人心态,对褚休而言并没什么意义。 他跟褚令反目,又不是为了褚家的油水,他虽然处处都想跟褚令争个高低,但对生意上的事情还真没什么兴趣。 褚顺看出了他没有反应,很快补充道:“或许你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可这些财产原本就有你一份,你大哥连这都要吞,不摆明了没将你放在眼里吗?” 这话倒是说进了褚休的心坎里,他要不要是他的事情,而褚令肯不肯给又是另一回事。 他可以不要那些铺子,也可以不管生意上的事情,但褚令提都没提过要给他,本身就有些耐人寻味。 但想归这么想,面对褚顺和薛锦绣两双眼睛,褚休仍然不动声色,“你们不必在这儿挑拨离间,与其想着分裂我跟我大哥之间的关系,倒不如给出点实质性的利益,我饶了你们的宝贝儿子,对我有什么好处?” 这话便是明示他们肯放人了,二人心中一喜,连忙道:“金银财宝,地契铺位,你想要什么,我们都可以给你。” 褚休睨了他们一眼,漠然道:“你们应该知道,我并不稀罕这些。” 那二人皆是一愣,一时之间也拿不准他想要什么。 褚休轻笑一声,明示道:“听闻镇北将军府有一支北冥军骁勇善战,不受朝廷管辖,不知道我有没有幸能得到这支军队?” “什么?!”薛锦绣惊得跳了起来,“你想要北冥军,你疯了吗?” 褚休轻挑眉毛,气定神闲地看着她,“你唯一儿子的前途,难道不比北冥军重要?” 薛锦绣急了起来,“我只是一个外嫁的女儿,哪有资格左右北冥军的去留?” “那是你自己的问题,可不是我的问题。”褚休笑着道:“听闻你在娘家十分受宠,这些年也在褚家捞了不少油水,阿全是你唯一的儿子,他们应该不会见死不救?” “你?!”见他把难题抛给了自己,薛锦绣简直恨得咬牙切齿。 褚休看着她,笑眯眯地补充道:“你可别想着破罐子破摔,索性派人劫狱救你儿子出来。一来我娘不会让你们这么做,二来就算你们成功救出了他,他这辈子也见不得光,再也不是那个威风八面的褚家三少爷了,这对素来自尊心很强的阿全来说,应该比死更痛苦?” 第241章 那就拿钱去换 见他言语之间充满了威胁,褚顺的脸色沉了下来,“阿休,北冥军不是我们说能到手就能到手的,你与其逼我们做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倒不如跟我们结盟,卖二叔一个人情。只要你肯放了阿全,二叔保证,以后只要你有困难,北冥军也好,镇北将军府也罢,我们都会以你马首是瞻,还你这个人情。” “是啊。”薛锦绣在旁边附和道:“这不比一支小小的军队更有意义吗?” “不必了。”褚休漠然道:“不管我将来要对付谁都好,我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我跟你们二房一定不是同路人,与其要一个早晚都会解散的联盟,倒不如一整支军队给我更加实际。” 见自己骗不过他,褚顺的脸色愈发难看。 薛锦绣忍不住在一旁威胁,“那大不了就一拍两散,你以为我儿子真的非要靠你们褚家不可,我把他救出来,送去我娘家那里,他照样可以过着少爷的生活!” “是吗?”褚休弯起唇角,“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双方不欢而散,褚顺夫妇俩怒气冲冲地返回了自己的院子,薛锦绣一进门就忍不住大声嚷嚷起来,“我这就修书给娘家,让他们派人来劫狱,才不看那兔崽子的脸色!” 褚顺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你疯了是不是?真的劫狱的话,岂不是给大房把柄,让华亭县主去京城参你娘家一本?到时候一拍两散,咱们二房彻底完了!” “这……”薛锦绣当场愣住,这才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褚休就是看准了他们不敢做手脚,才会提出如此过分的要求。 “那……那怎么办?”薛锦绣慌了起来,“总不能真的去向我爹要北冥军,那可是我爹培养了很多年的死士,他不会随便给我的。” 褚顺咬了咬牙,“那就拿钱去换。” 镇北将军府跟华亭军一样,这些年一直仰仗褚家的接济,再加上褚全是他们唯一的外孙,褚顺有信心能逼他们松口,只不过这么一来,他们付出的代价就太大了,可能会掏空他所有积蓄。 褚休这步棋简直是一举两得,既得到了北冥军这支有力的队伍,又让他们二房瓮尽杯干,很难再翻得起什么浪来,这小子比起他大哥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薛锦绣也意识到了他们即将会失去什么,整个人颓了下来,“早知如此,我就不该教全儿与他们作对……” 见她到这个时候才开始后悔,褚顺睨了她一眼,冷冷道:“你错了。” 不是不该教褚全跟他们作对,而是不该手下留情,给了他们翻身的可能。 经过了这桩桩件件,他越来越明白褚家是一个必须去争必须去抢的地方,因为他的得过且过,导致了褚润的婚事轮不到他来做主,而眼下褚全的安危也轮不到他来过问,他可以选择做一个无能的人,可他的儿子们不行。 薛锦绣眼睁睁地看着褚顺的表情逐渐变得阴鹜,一时间觉得有些陌生,可又莫名地觉得安心,好像这个才是她一直以来所期待的丈夫。 “那我们立刻修书给父亲,跟他谈条件?”薛锦绣试探道。 “不用那么麻烦了。”褚顺拉着她向外走去,“我们立刻出发,亲自见你父亲一面,只要得到了他的同意,就可以飞鸽传书回来让阿休放人。” 二人急匆匆地走了,整个二房的院子瞬间又归于平静。 褚润听着下人传来的禀报,面无表情地逗弄着自己房间养的雀儿,漠然道:“为了救大哥,他们可真上心啊。” 钱铃儿坐在他的房间,冷笑道:“那可不,你大哥是唯一的嫡子,在他们眼里,你大哥一死就等于二房绝了后,可是压根没把你放在眼里。” 褚润放下逗鸟的羽毛,转过头望向钱铃儿幸灾乐祸的模样,颇为好笑地扯了扯唇,“大嫂难道不希望大哥得救吗?” 钱铃儿冷哼一声,漠然道:“就算他得救了,我也生不出孩子,不是吗?” 褚润上前几步,走到她的面前,微笑道:“可你至少有个名正言顺的身份,不至于叫别人骑在你的头上。” 钱铃儿抬起头望向他,反问道:“那你呢?你希望他得救吗?” 褚润弯起唇角,转身望向笼子里的金丝雀,“就算他得救了,大房也不会放过他的。” 钱铃儿一愣,迅速站起了身子,“你的意思是?” 褚润一步步走到鸟笼面前,径直将鸟笼的门打开,任由金丝雀飞了出去,“一只已经养废了的鸟,就算飞出去了,也难逃一死。” 只是人的死跟鸟儿不同,褚全未必会丢了性命,但一定没好果子吃。 钱铃儿愣愣地看着那只鸟儿飞走,很快明白了褚润的意思,整个人的眸子黯了下来,“那我到时候又该怎么办?” 褚润转过身看着她,淡淡道:“如果我是你的话,当然趁他们都不在,先走为妙。” 钱铃儿一怔,脸上写满了犹豫,“可这么一来,我就再也别想回到褚家了。” 她的娘家虽好,可显然也比不过褚家,就这么回去了,她便真的一无所有了。 “有舍才会有得。”褚润直言道:“你舍不得褚家三少奶奶的身份,所以任由这个身份囚禁自己,要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日大哥的名声毁了,你再走便来不及了。” 钱铃儿怔怔地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她跟褚润接触的时间尚短,却能从他的眼里看见“真诚”二字,这是二房其他人所没有的,所以她莫名地感到信任。 “好。”钱铃儿咬了咬牙,“我就信你一回。” 见她匆匆忙忙地便要离去,褚润突然开口,“大嫂,珍重。” 钱铃儿脚步一顿,转身望向褚润,鼻子莫名有些酸涩,但很快忍了下来,朝他笑了笑,“如果这次我赌赢了,我会永远记得褚家有你这么个好人。” 说着,她便没再说什么,急急忙忙地转身离开,再也没有回头。 第242章 亲兄弟明算账 看着她的背影,褚润自嘲地勾了勾唇角,是不是所有女人都这样,只要一点点温柔,便会轻易地相信别人。 时春分是这样,翁小环是这样,钱铃儿也是这样,她们好像从未想过,他接近她们会有什么目的。 褚润背起双手,转过身看向空荡荡的鸟笼,从笼子里逃走又何止是钱铃儿一人,他也该挣脱“庶子”的枷锁,名正言顺地挑起整个二房了。 当天下午,钱铃儿就以褚全瞒着他迫害兄长为名写下休书,带着陪嫁丫鬟回了娘家,因为褚全到现在都没放出来,所以她娘家的人只是嘴上指责了她几句,并没有过多地干涉她的决定。 二房一团混乱,老太太称病拒绝插手,褚顺夫妻俩离开没几天,很快来信说薛家愿意用北冥军的控制权来交换褚全的未来,薛家原本是不肯答应的,可褚顺几乎掏出了所有积蓄,再以两家未来的关系为饵,总算成功说服了他们。 褚休顺利得到了北冥军,自然不会在乎褚全是否伏法,他主动找到华亭县主,要求对方让褚令放人。 关于他和二房交易的种种,华亭县主这些日子也听了个大概,虽然他并没有选择跟二房联手,可所作所为还是难免令华亭县主感到震惊。 “休儿,你可知道褚全这次针对的是谁?” 面对华亭县主的质问,褚休平静地笑笑,“难道不是大哥吗?” 华亭县主的脸色沉了下来,不满道:“既然你明知道他针对的是你大哥,为什么你还要放过他?” “害死他对我没有任何好处。”褚休直言道:“反而放过他,我能得到薛家引以为傲的北冥军,这笔买卖怎么看都是我比较划算。” “区区一支北冥军不过数千人……”华亭县主没好气道:“难道你有十万华亭军做后盾还不够,要那几千人有何用?” “十万华亭军?”褚休自嘲地扯了扯唇,“可一支军队只能有一个主帅,母亲确定这十万华亭军是我的后盾,还是大哥的后盾?” 华亭县主一噎,满脸意外地看着他。 见她说不出话来,褚休垂下眸子,苦笑道:“其实我一直都很清楚,这个世界上哪些是属于我的,哪些又是属于大哥的,我不会去抢大哥的东西,不代表我不会去争取属于自己的东西。如今北冥军就是属于我的,与大哥完全无关,母亲该为我感到高兴才对。” 华亭县主怔怔地看着他,一时间声音有些沙哑,“其实你跟你大哥之间,不用分得那么清楚……” “亲兄弟明算账,分清楚一点对我跟他都好。”褚休漠然道。 华亭县主沉默起来,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知道自己现在不管说什么,都有偏帮褚令之嫌,既然褚休心意已决,她这个做娘的唯一能做的,恐怕就只有尊重了。 “好。”华亭县主哑着嗓子应承道:“我帮你去跟大哥说,让他放了阿全。” 褚休的脸色这才有所缓和,向她弯了弯腰,“多谢母亲。” 比起在褚休这边的为难,褚令那边就好说话的多,他早就猜到了褚休的选择,所以放起人来也没有犹豫。 倒是华亭县主看着他坦然的模样,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阿令,你弟弟只是比较实际而已,绝非针对你的意思,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褚令轻挑眉毛,狭长的眉眼自带锋芒,“娘应该很清楚,一直以来斤斤计较的那个从来都不是我。” “是很清楚。”华亭县主苦笑起来,“但这次的事情涉及春分,凡是牵扯到她的事情,你都没那么理智,不是吗?” 褚令噎了噎,俊逸的脸上透出几分无奈,“娘果然很了解我。” “可惜我一点都不了解你弟弟。”华亭县主轻叹道:“这些年娘的确忽视了他,可也没忽视到对他不管不问的地步,他怎就突然变成了这副模样?” 同样的疑问在褚令心里也盘旋了许久,如今他已经猜到了一些端倪,可却不敢告诉华亭县主知道,免得事情更加复杂。 “变成怎样都好。”褚令淡淡道:“只要他还活着,我们就有改变他的机会,将来我们各自走上仕途,兄弟之间没那么多利益纠葛,或许他就自己想通了也不一定。” “这倒也是。”华亭县主欣慰地点了点头,“难得你不跟你弟弟一般计较,那我就放心多了。” 褚休表面上虽然叛逆,但至少还没有选择跟二房联手来对付他大哥,也不算是无药可救,所以华亭县主深信只要褚令肯让着他,他们兄弟之间的隔阂,早晚都会有消除的一天。 将华亭县主送走之后,时春分来到褚令的书房,好奇道:“母亲来找你放人?” 褚令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走到自己身边,他双手环住她的腰部,把头靠进她的怀里,才淡淡道:“意料之中的事情。”只是没想到褚休的目标是北冥军罢了,后一句他没说出口,反正说了时春分也不懂,他抬头望向时春分,温和道:“有没有兴趣去监狱看落水狗?” 时春分一愣,很快意识到他指的是褚全,顿时局促道:“这……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的?”褚令满不在乎地笑笑,“反正梁子都结下了,你现在不去收拾他,以后可没机会了。” 他都这么说了,时春分自然心痒起来。 一个女人的名誉是何等重要,褚全竟然拿这种事情来陷害她,她不去踩他一脚,未免太没用了一些。 “好,我要去!” 难得她这么主动,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褚令轻笑起来,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正好带你去见见衙门里的人,回头我去了京城,你随时可以以褚家大少奶奶的名义,吩咐他们办事。” 时春分的眼睛亮了起来,若是能差遣衙门,许多事情的确方便得多。 二人一起用了午膳,才慢悠悠地出门,直奔柳州大牢,时春分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进门的时候下意识地抱紧了褚令的胳膊…… 第243章 提前让你感受做猪的滋味 在来柳州大牢之前,时春分一直以为像褚全这样的公子哥儿,就算被人关进牢里,也一定是高床暖枕,好吃好喝地伺候着,直到走进狭窄的地道,看见一间间炼狱般的牢房,她才意识到褚令说要带她来收拾褚全是认真的。 因为褚令的特别关照,褚全被关在整个监狱最狭小的一间牢房里,里面的空间仅仅只能容纳他佝偻着身子,甚至连站立都无法坐到,他的吃喝拉撒全在里面,还未靠近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酸臭味,让时春分整个人都不自在起来。 “别怕。”褚令温柔地安慰着她,“想想他曾经对你做的,你要习惯对敌人残忍。” 时春分微微一愣,这才明白褚令带她来此的用意是什么,没什么比直面监狱的残忍更震撼人心,她也该学着狠辣一些,不然在他走后,哪保护得了自己? 这样想着,她咬了咬牙,点头道:“我会习惯的。” 二人相拥着来到褚全面前,褚全早就听到动静抬起了头,看见是他们两个,目光从期待变为恐惧,“你……你们想干嘛?” 褚令漠然地打量着他,短短的几天内,褚全蓬头垢面,身上的丝绸被手铐脚镣勾破,整个人狼狈不堪,他的屁股底下还坐着一些馊了的剩饭,显然吃不惯监狱的食物,身形也消瘦了不少,看来那些狱卒确实有听他的话,没给二房开任何后门,才让褚全成了如今的模样。 “怎么了,全表弟?”褚令知道时春分不擅长做恶人,所以率先开口道:“我们是代表褚家来看你的,你有什么心愿就赶紧告诉我们,免得回头没机会实现。” “什……什么没机会实现?”褚全瞪大了双眼,“我爹娘很快就会来救我,你们少在这里唬人!” “救你?”褚令一脸的好笑,“原本他们是该来救你,可不知怎地吵了起来,二叔说你反正也生不出儿子,倒不如把你娘休了,另外娶个妻子,多生几个嫡子,这样可比救你划算多了。” 听到“反正也生不出儿子”几个字,褚全猛地跳了起来,却忘了牢房的空间容不下他直起身子,一头撞在头顶的石头上,刹那间血流如注,他捂着自己的伤口,痛得弯下了身子,却还不忘否认道:“什么生不出儿子,你少胡说八道!” “你也不必否认了。”褚令笑着道:“这可是二叔亲口说的,整个褚家都知道了,与其花钱救你这个废人,还不如指望二叔老来得子,说不定比救你快多了。” “不……不会的!”褚全难以置信地摇着头,“我是他们的儿子,他们怎能这样对我?!” 他摇了会儿头,突然想起什么,哈哈大笑起来,“你少在这里唬我,衙门还没审我,怎会随随便便定我死罪?你说要实现我的心愿,无非想吓唬我,让我以为这是遗愿罢了。” “是吗?”褚令轻扯唇角,从袖子里摸出一封书信,丢到了褚全的面前,“那你可好好看清楚了,这封是你娘子写给你的休书,她的字迹你总认得出?若非走投无路,她又怎么会舍得放弃褚家三少奶奶的身份,头也不回地弃你而去?” “休书?”褚全瞪大双眼,连忙将地上的书信捡了起来,一目十行地看完了,表情逐渐变得狰狞,“这个贱人,平时享尽了荣华富贵,大难临头却各自飞,早知如此,我早就该把她休了,免得她在这里丢人现眼!” “丢人现眼的是你!”听见他到了这个时候还在怪钱铃儿,时春分忍无可忍地插嘴道:“你自己平时那么多女人,对铃儿爱搭不理,有什么资格责怪她弃你而去?!” 见一向软弱的人都敢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了,褚全眯起双眼,冷哼道:“成王败寇,栽在你们手里算我倒霉,有本事你们就杀了我,少在这里废话!” 到了这一刻,时春分已经明白了褚令的用意,她弯起唇角,配合地吓唬道:“杀你是肯定会杀的,毕竟你险些害得我名声尽毁,光是杀你,又怎能解我心头之恨?” 听到最后一句,褚全意识到了什么,满脸紧张地看着他们,“你们想对我用私刑?” “不要说私刑那么难听。”褚令跟时春分一唱一和,“反正你马上就快成为一具尸体,任何刑罚打在你身上都跟打在一头死猪上没有区别,现在不过是提前让你感受下做猪的滋味。” “不,不……”褚全的腿瞬间软了,他的姿势由坐着改为跪着,涕泗横飞地向他们求饶,“大堂兄,你我兄弟一场,你不能这么对我,我爹是你爹的亲弟弟,你就这么把我杀了,你爹会折寿的!” 见他还敢拿褚严出来说事,褚令忍无可忍,一脚踹在他的脸上,“你爹生了你这么个混账,才真的会折寿!” 尽管隔着栅栏,褚全还是被他踹了个正着,鼻子瞬间涌出了鲜血。 他越是肆无忌惮,褚全就越是相信自己已经成为了弃子,鬼哭狼嚎地向他磕头,“是是是,我爹折寿,我爹一定会折寿,他连自己儿子都不管,是应该折寿!大堂兄……大堂兄你放了我,我们兄弟一场,你要我的命也没用。我娘是镇北将军府的千金,只要你肯放了我,她多少钱都会出,到时候整个镇北将军府以你马首是瞻,总比我这条烂命有用!” 他说得太过真情实感,时春分在一旁差点笑出声来,幸好褚全已经哭得糊了眼睛,面前二人的表情他完全看不清楚。 褚令也被他诅咒褚顺那番话给逗笑了,可怜褚顺还在外面为儿子的性命奔波,结果他儿子却在牢里诅咒他折寿,若是让他听见这番话,指不定该有多么失望。 褚令轻咳一声,强迫自己严肃起来,憋着笑道:“镇北将军府的主,你做得了?” “做得了!怎么做不了?”为了活命,褚全疯了般地胡诌,“我是我娘唯一的儿子,是他们在褚家唯一的外孙,他们为了保住跟褚家的关系,一定会救我的!” 第244章 共沉沦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时春分懒洋洋地倚在褚令的怀里,称职地扮演着一个刁难人的角色,“你娘都外嫁这么久了,可不像是能左右镇北将军府的人。” 见她有松口的意思,褚全两眼发亮地抓住了牢房的栅栏,“你信我,我手上有我娘给我的印章,这是当年将军府给我娘的嫁妆,嫁妆单子上写的很清楚,只要印章一盖,将军府便会无条件为我娘做任何事情。” “哦?”褚令和时春分对视一眼,“还有这种东西?” “是真的!”褚全急切道:“但上面也写明了,印章只能使用一次,所以这些年来,我娘都不准我用。” “原来如此。”褚令弯起唇角,漠然道:“可我现在好像没有什么事情需要镇北将军府来帮忙?” “你可以把印章留着,将来总会有用处的,咱们都是习武之人,早晚要带兵打仗的,谁知道什么时候需要援兵呢?”褚全讨好道:“大堂兄,你说对不对?” 褚令没有说话,身旁的时春分倒是心动了,能救命的印章,听起来的确很划算,但她没有开口,她知道褚令自有考量。 褚令沉默的时间其实不长,可对褚全而言却倍感煎熬,人在濒死的时候,只要稍微有点希望,就会迫不及待地伸手抓住,眼前褚令就是能给他希望的这个人,他不仅想要活下去,还想永远都离开这个鬼地方,继续做他的三少爷。 “如果你觉得印章不够的话,我娘还有钱,我让她把所有钱都给你!”褚全急切道。 “所有钱?”褚令挑了挑眉,“一个妇道人家能攒多少银子?” “她攒的可多了!”提到这个,褚全的脸上写满了恨意,明明那么有钱,却不肯花钱疏通大牢,把他丢在这里不闻不问,是他们先不仁的,那就别怪他不义,反正他已经是颗弃子了,出卖自己的爹娘,对他而言根本不算什么,“她手里有一大笔嫁妆,还有这些年买的商铺,我爹每个月还会支一笔钱给她,她的私房钱可不比别人少!” 他的语气充满讨好,可又莫名地带着几分兴奋,仿佛只要能报复他爹娘,他不介意与他们共沉沦。 “听起来的确很吸引……”褚令显然比谁都清楚怎样跟褚全谈条件,“但东西不在你手上,你想怎么说都可以。” 这话便是愿意与他做交易了,褚全心中一喜,连忙道:“我可以把印章的位置告诉你们,你们自己去我房间里找。” “那你娘的私房钱呢?”时春分追问道:“你有什么把握让她拿钱来换你?” “这个更好办了。”褚全傻乎乎道:“只要我给你们写下借据,将来就算她不想给也得给。” 见过蠢的,没见过这么蠢的。 褚令和时春分对视一眼,二人强忍笑意,褚令故作冷漠地开口,“好,看在你很有诚意的份上,我就给你一次机会,现在你告诉我印章和你娘的嫁妆单子在哪儿,我亲自去取一趟,若能证明你所说的并非假话,我们便当场立下字据,然后我找人放你出去。” 他的话语条理清晰,又充满了对褚全的不屑。 褚全几乎没有任何怀疑,忙不迭地点头答应,“好,我这就告诉你!” 褚令得到了印章的位置,便将时春分拉到一旁,叮嘱道:“我现在回去拿东西,你在这里等我,若是嫌牢房太臭,可以出去坐着,或是留在这里好好地折磨他。” 他虽然没有透露自己的想法,但时春分很清楚地知道,他是希望她能选后者的。 她朝他笑了笑,主动道:“你放心,难得有这样的机会,我当然不会放过。” 褚令这才笑了起来,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满意道:“这才是褚家大少奶奶应有的风范。” 褚令一走,时春分一个人待在监狱里,整个人都有些毛骨悚然,她本想出去叫绿桃她们进来陪自己,但想到整件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又还是忍了下来。 褚全察觉到了她的局促,原本佝偻着的身子悄悄挺了起来,“大堂嫂,我刚刚想起一个秘密要告诉你,你能不能过来几步?” 时春分抬起眸子,一脸警惕地打量着他,“你又想玩什么花样?” “这可不是花样。”褚全邪笑道:“事情跟阿润有关,我可不想到处张扬。” 提到褚润,时春分明显有些心动,可她不是傻子,知道褚全不怀好意,所以还是没听他的,反而后退两步,跟他保持着安全距离,“你跟阿润不是一向不合,竟然还会为他着想?” 这话充满了讥讽,褚全也不介意,“我可不是为他着想,我只是不希望事情传扬开来,自己又惹祸上身。” “哦?”时春分眯起了双眼,“他能有什么祸让你惹?” 见她来了兴趣,褚全笑了起来,“想知道秘密,总得拿东西来交换。” 时春分皱起眉头,不屑地撇过了头,“你们二房的秘密,我可没那么大的兴趣。” 尤其是她现在跟褚润的关系只能称得上一般,她没必要为了他去蹚未知的浑水。 “倘若这个秘密跟你堂妹有关呢?”褚全冷笑道。 时春分心里一惊,不可置信地抬起了头,难道褚全知道褚润和阿兔的事情,并想用这件事情来威胁她? 看见她骤变的脸色,褚全恶劣地笑着,“怎么样,现在我配跟你谈条件了吗?” 时春分的眸子冷了下来,努力摆出一副镇定的模样,笑着道:“那就要看你的条件苛不苛刻了,太复杂的事情我可做不到。” 见她算是松了口,褚全得意地笑了起来,目光触到自己身下满地的污秽,一瞬间闪过几分狠厉,“也不是多难的条件,反正我很快就会被放出去了,在此之前我不想再待在这个污秽的地方,你能不能让人给我换间干净的牢房,再给我拿点吃的?” 他的要求听起来的确不算过分,时春分也不想再在这里闻酸臭味了,所以很快点头道:“可以。” 第245章 告诉我这些,对你有什么好处? 时春分同意了褚全的要求,便出去找牢头给他换牢房了,那些牢头知道她的身份,也不敢置喙她的决定,很快就找了间干净宽敞的牢房,准备将褚全转移过去。 褚全的牢房打开,他被牢头牵了出来,因为长期在地牢里佝偻着身子,以至于他还不怎么习惯直起身子走路,动作又僵硬又慢,看起来狼狈极了。 时春分也不催促,慢腾腾地跟他保持着安全距离,一前一后地向新的牢房走去。 大约走了一半的路程,褚全似乎适应了身体的酸涩,眼睛开始不安分地打量起周围的环境,他身边不过区区四个狱卒,以他的功夫要制服他们简直轻而易举,到时候他再挟持时春分这个女人,不用等褚令回来,就能逃出这里。 这样想着,他的双拳猛地收紧,骤然向身边押着他的牢头打去,那牢头猝不及防,一拳被他打翻在地。 眼看形势骤变,时春分却气定神闲地站在原地,丝毫没有要逃跑的意思。 此时褚全已经打翻了两个狱卒,正准备冲上前去抓时春分,看见她好整以暇地望着自己,整个人顿时一愣,脚步也迟缓了下来,“你……” 他的疑问尚未出口,拐角处就冒出了一大群弓箭手,齐刷刷地将武器指向他。 褚全当场愣住,本能地跪了下去,“别……别放箭。” 那几个被他打倒的狱卒,很快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脚踹在他的身上,“武举人是?刚刚打老子不是挺爽的?看我怎么抽死你!” 褚全一连被踹了几脚,痛得嗷嗷直叫,不由对时春分怒目而视,“你算计我?!” “三爷可千万别这么说。”时春分漠然道:“你可是柳州的重犯,突然要换牢房,我当然得多找几个人保护你。” 她说得是那么地理直气壮,完全没有了刚才在他面前畏畏缩缩的样子。 褚全这才明白,她早就不是那个他想象中可以任人拿捏的大堂嫂了。 “你大费周章地算计我,对你有什么好处?”褚全咬牙道。 明明可以继续把他关在那间狭小的牢房里折磨,却非要给他希望,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他变成一个跳梁小丑,这种大起大落的滋味,比没有希望更加痛苦。 “我并不想算计你。”时春分诚实道:“我只是想给你一次机会而已,是你自己选择不珍惜这次机会的。” 她说得那么冠冕堂皇,可听在褚全的耳朵里,全是对他挣扎求存的嘲笑。 难道他就该老老实实地待在监狱里,受尽他们的侮辱吗? 他想逃出生天,有什么错? “你不想知道那个秘密了?”褚全挣扎道:“事关你好表妹的清誉,你就不怕我传扬出去?” 时春分的脸色沉了下来,“你能活着离开这里再说。” 褚全被狱卒们围殴了一顿,最后还是送回了那个狭矮的牢房,他弓着身子缩在里面,身体到处蔓延着挨打后的痛处。 时春分坐在牢房外面,冷漠地注视着他,“说,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褚全抱着自己的身体,没有理她。 时春分也不着急,慢条斯理地把玩着狱卒送到她身边的各种刑具,一本正经地研究道:“听说这鞭子上面全是倒刺,一鞭子抽下去可以刮掉人身上的一层皮,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这么厉害?” 她的声音充满好奇,明明没有威胁谁的意思,可褚全却听得毛骨悚然。 他闭了闭眼,咬牙道:“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我只知道他们有一段时间走得很近,你表妹似乎想嫁给阿润,但他为了跟漕帮的那门亲事,故意疏远了她。” 这个答案跟时春分从余阿兔嘴里听到的几乎一样,原本她还不怎么相信,可眼下连人证都有了,便由不得她不信。 “既然你早就知道,为什么不捅出去?” 事情一旦败露,褚润跟翁小环的亲事便会告吹,余阿兔的名声也会受损,以褚全损人不利己的性子,不可能会帮着隐瞒。 “你怎么知道我不想捅出去?”褚全没好气道:“我打算等他跟翁小环成亲那天再说,这样漕帮便会对他恨之入骨,你表妹也没了活路。谁知道他那么不争气,还没撑到成亲就被人甩了,我也只能把这件事藏在心里了。” 这倒是符合褚全一贯的性子,时春分没再怀疑,冷冷道:“你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彼此彼此。”褚全冷笑道:“你不也把表妹送走了,以为这样就能断绝她和阿润的来往,做褚家大少奶奶做成你这样,可真是够窝囊的!” 面对他的嘲讽,时春分一点也不觉得气恼,她本就是个窝囊的人,这没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只不过这么顺利就从他嘴里套出了话,她始终觉得有些怪怪的。 “告诉我这些,对你有什么好处?”时春分试探道。 “没什么好处。”褚全阴测测地笑着,“但我过得不好,褚润也别想好。” 时春分无言以对,只觉得说不出来的怪异。 二人说话间,褚令已经拿到东西赶了回来,见时春分完好无损地坐在那里,身边还摆着一堆刑具,颇为好笑地扯了扯唇,“看来你玩得很高兴?” 时春分站起身子,“东西拿到了?” 褚令微微点头,摊开自己的掌心,里面果然放着一枚印章,但奇怪的是,这枚印章只有一半。 “怎么会这样?”时春分讶异道。 褚令望向牢房里的褚全,笑着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另一半印章在镇北将军府里,两边印章合起来,便能向他们提一个要求,对吗?” 褚全冷笑起来,“你倒是很聪明。” 褚令弯起唇角,又从手下那里拿来纸笔,丢到褚全的面前,冷冽道:“印章和嫁妆单子我已经到手了,现在该轮到你写借据了。” 褚全看着地上的纸笔,一股屈辱感从头到脚蔓延开来,咬牙道:“是不是我写了借据,你就肯放我出去?” 褚令背起双手,“绝不食言。” 第246章 就怕欺负她的是褚家自己人 褚全这才捡起地上的纸笔,哆哆嗦嗦地写下借据,并按下自己的指印。 印章和借据到手,褚令就这样白赚了一笔,心情愉悦极了,他将两样东西收进自己袖子里,顺手搂住时春分的纤腰,才慢悠悠地对褚全开口,“等我们回到褚家之后,自然会有人放你出来。” 褚全急了起来,“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 “一起走?”褚令有些好笑,“你是想敲锣打鼓地告诉全世界,柳州大牢是我们褚家开的吗?” 褚全无言以对,他知道这是褚令的借口,可他偏偏无法反驳。 褚令没再理他,直接搂着时春分离开了监狱。 直到回到马车上面,绿桃拿来玫瑰露给他们通鼻,时春分才感觉自己的嗅觉活了过来,那座大牢根本就不是人待的地方,她在里面待了一下午,也不知道是受刑,还是在折磨褚全。 看见她难受的模样,褚令好笑地捋了捋她的头发,“既然待得那么痛苦,为什么不早点出来?” 时春分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不是希望我在里面锻炼自己吗?” 虽是抱怨的话语,可听在褚令的耳朵里却像是撒娇,他弯起唇角,大掌轻抚时春分的脸颊,温柔道:“我该为你很听话而感到高兴,还是该为你太听话了而感到头疼呢?” 他很享受她的依赖,可他们不可能这辈子都不分开,尤其是他马上就要赴京赶考,更要尽快逼她学会习惯残忍。 时春分明白他的好意,脸颊主动蹭了蹭他的掌心,“至少我坚持下来了,不是吗?” 监狱虽然可怕,但她也待到了最后,甚至还躲过了褚全的算计,反过来收拾了他一顿,她觉得自己已经进步了许多,至少不再是养在深闺里不谙世事的小媳妇了。 褚令笑了起来,凑过去亲了亲她的额角,“是,你做得很好。” 短短五个字的夸赞,时春分便开心起来,主动靠进了他的怀里,“咱们接下来去哪儿?直接回府吗?” 褚令很快摇了摇头,“说好要带你认识下衙门里的人,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时春分直起身子,有些讶异地看着他,“那三爷那边……岂不是很晚才能放出来?” 褚令好笑地刮了刮她的鼻子,“你还担心起他来了?” 像他那样的混账,就该在监狱里关到死为止,这次若非形势所迫,褚令才懒得放他。 时春分叹了口气,“我不是担心他,只不过咱们敲了他一大笔,等到二叔和二婶回来知道此事,会不会找你的麻烦?” “他们若是能找我的麻烦,就不用山长水远地去求镇北将军府了。”褚令直言道:“反正梁子都已经结下了,不敲他们一笔才是傻瓜,更何况连阿休都有了北冥军,我这个做大哥的不拿点好处,岂不是腹背受敌?” 提到褚休,时春分来了精神,“二爷这次没选择跟二房联手,就说明他的心里还是有你这个大哥的,你该为此感到高兴才对。” “是该高兴。”褚令扯了扯唇,“他比我想象中聪明多了。” 但这未必是向他示好,也可能只是想与他来场势均力敌的较量。 二人说话间,马车已经抵达了柳州府衙,褚令扶着时春分下车,二人很快被官兵请了进去。 “褚大少,褚大少奶奶,什么风把你们两位给吹来了?” 说话的人是柳州太守赵平川,他跟褚严差不多大的年纪,但明显精瘦许多,时春分曾经跟他在漕帮的龙舟会上有过一面之缘,所以也不算是没见过面,他们一进内堂,赵平川就收到消息迎了出来,整个人笑得十分爽朗,完全没有太守的架子。 “赵大人言重了。”褚令笑着道:“应该是我们冒昧来访,叨扰了你才对。” “诶……”赵平川迅速摆手,“你我是什么交情,何必说这些客套话。” 他虽然跟褚令的父亲差不多大,但却跟褚严不怎么聊得来,反而跟他的大儿子像是忘年交,这一点连他自己都觉得惊奇。 他都这么说了,褚令便不再寒暄,直接切入了正题,“这次我来找你,是因为年后即将上京赴考,到时候可能有半年的时间不能回来。在此期间,烦请你多多照顾我家夫人,千万别让她被人欺负了去。” 虽然看见他带着时春分过来,赵平川已经猜到了一些端倪,但见他如此郑重其事地叮嘱自己保护一个女人,赵平川还是有些意外,他忍不住看了时春分几眼,见对方一脸平静,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心里更是惊异,想不到堂堂褚家大少,还是个被女人管束的妻管严,这可真够稀奇的。 “咳!”赵平川轻咳一声,掩饰住自己心中的诧异,笑着道:“这一点你大可放心,尊夫人怎么说也是褚家大少奶奶,哪有人敢随便欺负她?” 褚令挑了挑眉,“就怕欺负她的是褚家自己人。” 赵平川一愣,这才意识到他来找自己的用意是什么,敢情是让他来断家务事了! 虽然觉得有些荒唐,但看在跟褚令认识这么多年,对方第一次求他的份上,他还是很快拍着胸脯道:“那你大可放心,只要尊夫人有需要,不管是褚家里面的人,还是褚家外面的人,本官都会为她做主,绝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堂堂太守说出了这样的话,时春分顿时有些无地自容,“赵大人你不用理他,说得我好像很容易被欺负一样。” 褚令扬眉,“难道不是?” 时春分无言以对,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看见他们二人公然地在自己面前打情骂俏,赵平川轻咳一声,尴尬道:“不管怎样都好,你上京赴考,本官帮你照顾尊夫人是应该的,将来等你金榜题名,说不定反过来本官还需要你的照拂呢?” “赵大人言重了。”褚令向他拱了拱手,“正如你刚才所说,以咱们的交情又何必说这些客套话?” 就算他没有金榜题名,以褚家跟赵平川的关系,他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华亭县主也不会置之不理的。 第247章 看兵书也没用 赵平川明白他的意思,很快朝他笑了笑,“二位既然来了,不如留下吃了饭再走?” 褚令看了时春分一眼,见对方没有反对,便迅速点头道:“那就叨扰大人了。” 衙门的饭菜比褚家简单的多,但也还算精致,时春分陪在褚令身边,第一次见识到他跟官场中人打交道时侃侃而谈的模样,上至朝政形势,下至地方百姓,就没有褚令不能聊的事情,时春分坐在旁边盯着他的侧脸,不知不觉中便有些痴迷。 也不知聊了多久,直到聊得赵平川尽兴,褚令才站起身子,拱手道:“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赵平川依依不舍地看着他,时下像褚令这么清醒的年轻人已经越来越少了,如果他不是华亭县主的儿子,他真想把他收为己用,必然能如虎添翼。 “这次你上京赴考,可要小心为上。”大概是顾虑到时春分在旁边,赵平川没好意思叮嘱太多。 但褚令已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大人放心,在下自会谨慎行事。” 短短的两句话,时春分却已听出了京城的凶险,不管是华亭县主还是柳州太守,他们提到去京城都是同一反应,好像那里是什么龙潭虎穴一般,连带着她的心里也紧张起来。 但她知道褚令不希望他担心,所以便装作什么都没听懂的样子,微笑着向赵平川行礼告退。 二人坐上马车回了褚家,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直到褚令洗漱完毕,从屏风后面出来,看见时春分又在挑灯夜读,这才皱起了眉头,“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 “你先睡。”时春分头都没抬,“我再看会儿兵书。” 她说得那么理直气壮,听得褚令黑了脸颊,他一把抽走她手中的兵书,不满道:“好像即将入仕的人是我,你有什么好看的?” 时春分试图伸手将兵书抢回来,但哪里敌得过褚令的力气,顿时一脸的委屈,“上阵杀敌我帮不了你,看看兵书还不行吗?” 褚令简直哭笑不得,“我都还没入仕,哪来的阵,哪来的敌?” “战场上的敌人是没有,可谁知道你在朝廷上会有什么对头?”时春分扁着嘴道。 褚令这才明白过来,这傻姑娘应该是听懂了赵平川的叮嘱,正在为他上京的事担心呢,他叹了口气,将手中兵书放了下来,无奈道:“就算你担心的是这个,看兵书也没用啊。” 朝政上的事情,岂是靠兵书能读懂的? 时春分也知道自己这招十分拙劣,颇为委屈地低下了头,“我本想着找几本政史看看,可那些书讲得又不是我朝的形势,所以才想着看看兵书会不会容易一点。” 褚令好笑极了,但心里也十分感动,一个从小被困在后宅的女人,为了他苦心钻研朝政兵法,他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这些你不用看了。”褚令顺手合上兵书,一把将时春分抱起,“与其想着看书来帮我,倒不如做点实际的事情。” 时春分愣愣地看着他,“做什么?” “早点为我生儿育女,传宗接代。” …… 一夜翻腾,第二天时春分和褚令是被院子里的嘈杂给吵醒的,原来昨天半夜褚全被放了回来,简单的休息过后,便知道了他爹娘用北冥军换下他出狱的事情,一大早便跑来褚令的院子闹腾,要他交出印章和借据。 二人昨晚折腾了一夜,快到早上才睡着,结果没睡多久又被这厮吵醒,时春分趴在褚令的胸膛上,不满地嘟囔起来,“他不是才刚刚被放出来,怎么这么快就恢复了精神?” 见她还迷迷糊糊的,一副没睡好的样子,褚令不得不坐起身子,将她按回了被窝,“你继续睡,我出去看看。” 昨晚他闹得太凶,时春分被他折腾得不行,此刻也懒得心疼他早起,直接用被子蒙住了头,“那你去。” 见她这么理直气壮,完全没有要哄哄他的意思,褚令好笑极了,强行把她的被子掀开,捏了捏她的鼻子,“也就你敢这么理直气壮地使唤我。” 时春分嘟囔了一声,也不知说了什么,反正充满了不满。 褚令也没忍心继续折腾她,很快将她塞回被子,自己起身穿好衣服,走出了房间。 褚全在院子里大吵大闹,狼毫已经带了一大帮人将他堵在外面,可还是拦不住他的大嗓门,眼看褚令被他吵醒走了出来,狼毫等人吓得全都退到一边,心虚道:“大爷,三爷他……” 褚令微微抬手,示意他们不用解释,自己大步上前,走到褚全面前,冷脸道:“什么事?” 眼看正主终于出现,褚全气得嗷地一声,猛地扑上来就要揪他的衣领,可他在监牢里关了太久,身上的伤口还没有养好,动作远不如之前灵敏,再加上他原本就不是褚令的对手,所以想碰到褚令还真是难如登天。 褚令只是轻轻侧了侧身子,便躲过了他的袭击,“你一大早在这儿发什么疯?!” 见他用“发疯”二字来形容自己,褚全简直气得发狂,“我爹娘明明已经用北冥军交换了我能出狱,你怎么好意思再从我这里骗走印章和借据的?” “骗?”褚令轻挑眉毛,冷冽道:“不是你自愿给我的吗?” “我什么时候自愿给你了?”褚全简直气得跳脚,“分明是你和时春分两个家伙跑到牢里一唱一和,说我已经成了弃子,我才拿这两样东西跟你们交换的。” “那你交换的是什么?”褚令反问道:“不就是要出狱吗?现在不是出来了?我们什么时候骗你了?” 褚全愣了一下,随即咬牙切齿,“这怎么能算,我本来就能出狱的,你们怎么能拿这件事当作筹码?” “有什么不可以的?”褚令耸了耸肩,“当时你还没出狱,所以我们可以用这件事来跟你交换,如果当时你已经出狱了,还用得着拿这件事跟我们换吗?” “你这是强词夺理!”褚全气得脸色发青。 第248章 记住你今天的底气 “是又如何?”褚令懒得与他争辩,“就算我强词夺理,你奈我何?” 褚全一噎,半晌说不出话来。 是啊,他又能拿他怎么样呢? 他现在不过空有个三少爷的名头罢了,以前还能仗着二房嫡子的身份在褚家说上几句话,可现在又有谁会听他的呢? 见他沉默起来,褚令冷笑道:“同时算计我妻子和弟弟,你不会真的以为坐了几天牢就能一笔勾销?印章和借据我只是拿回了一点利息,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受。” 这话说得冷冽极了,褚全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不……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怎么说也是你堂弟……” “堂弟?”褚令有些好笑,“你算计我的时候,可从未想过我是你堂兄。” 二人针锋相对,目光在空气中迸出火花,褚全很快败下阵来,“不如你直接点告诉我,要怎样才肯放我一马?” 原本嚷嚷着要来讨个公道的人,不过三言两语就成了低头的那个,在场众人见了无不感到咂舌。 褚令冷冷地看着他,唇角勾出一抹邪肆的笑容,“你已经没有别的筹码再跟我交换了,不是吗?” 褚全瘫在了地上,整个人狼狈至极,他想起自己在监狱里迫不及待掏出所有筹码来讨好褚令的模样,简直比猪还蠢。 褚令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狼狈的模样,眼里没有半点怜悯,如果不是还要留着他跟褚休周旋,他早就把这个家伙大卸八块了,跟他之前算计褚休和时春分相比,他现在所承受的一切,甚至称不上“残忍”二字,用女人的清誉来作为毁灭她的筹码,这样的人罪该万死。 “狼毫。”褚令沉声开口,“把三少爷送回房间好好休养,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再踏出房门半步。” “是,大爷。” 褚全就这么被拖走了,甚至连反抗都没有反抗,他并不是一个蠢到极致的人,一番闹腾之后,显然已经看清了形势,他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资本,无谓的挣扎只会让自己更加狼狈。 将褚全赶走之后,褚令本该回房陪伴时春分,但走到门前他又改变了主意,转而向老太太的院子走去,二房变天了,他总该跟祖母交代一声。 时春分躺在床上,听见院子里的动静渐渐消停,褚令却迟迟没有回来,她的瞌睡很快醒了,将绿桃唤了进来,“外面是什么情况?” 绿桃很快答道:“大爷派狼毫将三爷押了回去,并暂时软禁了他,现在正在老祖宗那儿交代呢!” “原来是去祖母那儿了。”时春分嘟囔了一声,又重新钻回了被窝,那她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见她倒头便睡,绿桃忍不住提醒,“奶奶,我听说这几日二少奶奶都有去给县主请安,而你已经好几天没去了,要不要……”她剩下的话没说口,但其中的意思却不言而喻。 时春分躲在被窝里沉默了一会儿,很快坐起了身子,“那你服侍我穿衣。” 在绿桃的陪伴下,时春分匆匆赶去给华亭县主请安,此时天色尚早,她来得也不算晚,可还是比纪小满迟了一步,一进门看见她端坐在县主身边,而自己这个做大嫂的却姗姗来迟,时春分简直有些无地自容。 “春分给母亲请安。”她硬着头皮上前,向华亭县主行了一礼。 华亭县主来不及开腔,纪小满已经迅速起身,向她弯腰道:“小满见过大嫂。” 纪小满越是妥帖,便越显得时春分不懂规矩,华亭县主冷哼一声,不悦道:“起来。” 时春分满脸汗颜地站起身子,早知如此,她今天还不如不来,这下反倒给了华亭县主一个坏印象。 纪小满也直起身子,重新回了座位。 时春分尴尬地站在原地,走也不是,坐也不是,整个人僵硬得不行。 见她如此木讷,华亭县主睨了她一眼,没好气道:“听说你们把褚全给放回来了?” 时春分连忙点头,“是的,母亲,昨天晚上刚放的人。” “嗯。”华亭县主眯起双眼,咬牙道:“真是便宜他了。” 这话充满了怨怼,时春分默默低下了头,不敢说话。 倒是一旁的纪小满,附和道:“他这样算计大嫂和二爷,简直万死难辞其咎,要不是二爷他福大命大,现在已经跟我们天人永隔了!” 她的话字字句句都说到了华亭县主的心坎里,以至于华亭县主偏过头多看了她两眼,“你放心,敢算计休儿的人,本宫绝不会轻易将他放过!” 这话便是要秋后算账了,时春分忍不住插嘴道:“大爷不是个会轻易下决定的人,或许他的心里早就另有打算。” 华亭县主的目光望向她,眼里透着寒霜,“你的意思是不想本宫插手?” 若在平时,时春分哪敢置喙县主的决定,但她想到褚令昨天辛辛苦苦从褚全那儿敲了一笔,之后一定还有其他安排,华亭县主贸贸然插手,可能会打乱褚令的计划,所以她硬着头皮道:“母亲还是跟阿令商量后再作决定比较好。” 华亭县主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一双清冷的眸子看不出喜怒,可即便如此,时春分还是没有退缩的意思。 眼看屋内的气氛开始凝固,纪小满低着个头,也不知在想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华亭县主垂下眸子,红唇微微扬起,赞许道:“不错,敢为了阿令跟本宫据理力争,胆子倒是长进了不少。” 时春分这才松了口气,整个人开始放松下来,轻声道:“儿媳只是不希望事情越变越复杂罢了。” 说到底,褚全已然是废人一个,根本不值得大房的人争相出手,反倒容易伤了母子间的和气。 如果华亭县主信得过褚令的话,大可以安心地把褚全交给他来收拾,相信褚令绝不会让他失望。 华亭县主自然明白时春分的意思,她从未怀疑过褚令的手段,刚才那么说也只是一时意气罢了,她看着时春分,一副意味深长的样子,“记住你今天的底气,这才是褚家大少奶奶应有的风范。” 第249章 二房秘闻 时春分浑身一震,迅速俯身答应,“儿媳谨遵母亲教诲。” 眼看她出言顶撞都能被轻易原谅,纪小满暗暗在心里记住了华亭县主的秉性,笑着道:“谁说大嫂没有褚家大少奶奶的风范,那我可第一个不答应,前几天她还在我院子里帮忙处置了王霁雪,如果没有她的帮助,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跟王姨娘之间的关系。” “哦?”华亭县主有些意外地看向时春分,“是这样吗?” 时春分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霁雪她对我出言不逊,我怕她这股怨气打扰到二爷养伤,所以才……” “诶……”华亭县主抬手打断了她的话语,“区区一个姨娘,你根本不需要解释为什么处置她,你要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你是堂堂的褚家大少奶奶,别说处罚一个姨娘,就算把她们全都发落出去也都是你的自由。” 像褚家的地方,姨娘敢骑在主母头上本就是离谱至极的,这种风气也不知道是谁带起来的。 时春分明白过来,忙不迭地点头,“儿媳知道了。” 见华亭县主尽心尽力地教她,纪小满的眼里闪过了几分嫉恨,这几天她日日来给华亭县主请安,还以为她真的有多喜欢自己,可今日她当着自己的面来这一出,无非是想警告她,长房就是长房,容不得她来造次,就算她再殷勤都好,也始终是褚家的二少奶奶,休想骑到时春分的头上。 比起她的这些心思,时春分倒是没想这么多,只觉得华亭县主和蔼了不少,大概是因为褚休转危为安,她的心情还不错的缘故。 二人从华亭县主的院子里走出来,心情各不相同。 纪小满跟在时春分的身边,主动朝她笑道:“大嫂为了大爷连母亲都敢顶撞,真叫小满佩服。” “哪里哪里……”时春分连忙摆手,反问道:“二爷的伤势怎么样了,现在能下床了吗?” 见她如此关心褚休,纪小满的眸子沉了沉,不动声色道:“还是没什么起色,大夫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没个十天半月的,他恐怕很难下床。” “原来如此。”时春分一脸惋惜。 这么说来,褚休是看不到褚全落水狗的模样了,这样也好,他的心里少一些仇恨,人也会变得开朗点。 二人简单聊了几句,便各自分道扬镳,回了自己院子。 此时褚令已经从老太太那儿回来了,见她还是选择了早起,不禁满脸怨念,“刚才是谁赖在被窝里不肯起床的,怎么我一转身你又爬起来了?” 时春分哑然失笑,没想到他连这种醋也吃,好笑地上前捏了捏他的鼻子,“我这不是要去给母亲请安吗?你有什么好生气的?” 褚令哼了一声,顺势抓着她的手亲了一下,才询问道:“母亲那边怎么说?” 时春分简单描述了一下刚才的场景,才笑着道:“牛我可是已经替你吹出去了,你若不能给母亲一个满意的答复,她便要自己去对褚全动手了。” “你放心。”褚令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她没这样的机会。” 当天下午,一则秘闻就在柳州城悄悄传开,原来褚家三少爷不能人道,所以成亲这么久才一直无儿无女,他抬了那么多房姨娘进门,也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无能,褚家三少奶奶钱铃儿实在不堪忍受闺房寂寞,终于在前天晚上逃回了娘家。 这道秘闻传得有声有色,偏偏褚全被褚令软禁在房间,压根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等到褚顺和薛锦绣赶回柳州将他放出来的时候,谣言已经彻底失控,还有人给他编了首诗,在街边口口相传,大意便是他不能人道,还掩耳盗铃,娶回那么多姨娘却无用武之处。 褚全气得跳脚,想要站出来反驳,可这种事情澄清一万遍,都不如他生个孩子来得更加有力,但他偏偏生不出来,谣言自然无非消除。 褚顺和薛锦绣一来一回,才知道自己儿子又被褚令摆了一道,两个人都气得不行,可偏偏没有能力向褚令讨回公道,再加上钱铃儿留下休书跑回了娘家的事情,整个二房一蹶不振,俨然已经成为了整个柳州的笑柄,他们付出一切为褚全换来的前途,此刻早已在谣言中消失殆尽。 好在他们也来不及被笑话太久,春节很快过去,褚令和褚润二人即将踏上春闱的旅途,原本褚全无病无痛,也该跟他们一起上京的,但因为他的名声尽毁,实在没脸见人,再加上仕途本就容不得半点污渍,所以褚家宗族商议过后,剥夺了他上京赶考的权利,只允许褚润代表二房出征。 经过这次的事情,褚顺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褚润成了他唯一的希望,也是二房能不能翻身的重要筹码,所以在褚润离家的前一夜,他罕见地来到褚润房间,鼓励他好好考试。 “爹这里有一些银票,是我私藏的积蓄,你大娘并不知道,你带着这些银票,在京城买座好点的宅子,等金榜题名后,便在那边安身立命,再也别回柳州来了,免得我们二房的事情牵扯到你。” 素来自私的人突然在他面前掏心掏肺,饶是褚润铁石心肠,此刻也不免有些动容,更何况他从来都不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看着眼前这沓厚厚的银票,他头一次感受到了父爱的深沉,但即便如此,他的脸上还是没什么反应。 “父亲请放心,孩儿一定会好好争气,取得功名,争取能早日扭转咱们二房的名声。” 他的声音不大,却莫名地充斥着信服力,听得褚顺高兴不已。 “好,好!”他忍不住握住了褚润的双手,“幸亏咱们二房还有你这个儿子,不然我这辈子真不知道活了些什么。” 见他如此激动,褚润的眸子沉了沉,突然道:“先前大哥被关进监牢的时候,父亲可曾记得还有我的存在?” “啊?”褚顺一愣,有些不太明白褚润在这个时候提这件事是为了什么。 褚润看着他,突然笑了笑,将那沓银票放在桌上,“我的意思是,父亲说没有嫡子就等同于绝后的时候,可曾想起过还有我这个儿子的存在?” 第250章 等你高中回来,我就将你娘扶正 周遭瞬间安静下来,静得仿佛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褚顺的右手微微颤抖,有些狼狈地缩进袖子里,讪笑道:“宗族之矩,嫡庶之分,不可有违。” 见他连宗族都搬出来了,褚润讥诮地扯了扯唇,“所谓嫡庶,不过取决于父亲的正妻是谁,不是吗?” 褚顺一怔,有些意外地看着眼前的少年,一如既往的温润亲和,但眉眼间的冷漠与疏离却无法伪装,这种目光他似曾相识,当初褚全和薛锦绣一起逼迫他反大房的时候,就是这样的眼神。 褚顺的心沉了下来,望向褚润的目光也变得复杂,“你想做嫡子?” 父亲就是父亲,总能一语道破他的心思。 褚润弯了弯唇,脸上罕见地露出志在必得的表情,“除非父亲想绝后,否则出现新的嫡子,不是必然的事情吗?” 他故意将“绝后”二字咬得很重,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了褚顺的脸上。 褚顺垂下了头,半天不敢看他的眼睛,除非他想休妻再娶,生出新的嫡子,否则将褚润扶正,的确是眼前最好的办法,他都一把年纪了,也不知道还生不生得出儿子,就算生得出来,也未必能比褚润有出息…… 简单地权衡过后,褚顺很快有了决定,“好。” 他咬牙道:“等你高中回来,我就将你娘扶正。” 短短的一句承诺,褚润却仿佛等了半辈子那么久,他抬起眸子,同样扯出一抹笑容,只不过这一次却是发自肺腑的,“谢谢父亲。” …… 离别的日子很快到了,褚令和褚润在华亭县主的陪伴下一起上京赴考,原本褚贵也要跟他们一起去的,大概是因为二房突然闹了一场,让他看清了形势,多年屡试不中的人,竟主动提出要放弃这次机会。 其实就算他不放弃,褚家也没人把希望放在他的身上,读书跟武功一样,都讲究“天分”二字,若勤真的能够补拙,那早出晚归的农民个个都成了状元。 “大爷,京城路途遥远,你要好好保重身体。”时春分泪眼汪汪地看着褚令,这是他们成亲以来第一次分隔这么久,她的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 褚令淡淡颔首,强忍着将她拥进怀里的冲动,在外人面前,他越是表现得在乎时春分,她就越容易成为别人的靶子。 “大嫂,你也别太担心了。”纪小满在一旁安慰道:“大爷此去京城是要金榜题名的,你该为他高兴才对。” “嗯。”时春分吸了吸鼻子,想起自己大少奶奶的身份,不得不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褚令目光深邃地看着她,如果不是京城形势未明,他还真想带着她一同上京。 比起他这边的热闹,褚润那边就显得冷清多了,除了褚顺出来送他,旁人基本上都围在褚令的身边,对他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平日里大家都觉得褚润的人缘比褚令好,可到了关键时刻,那些所谓的人缘却一文不值。 “阿润,你别理他们。”褚顺忿忿不平地看着远处的热闹,浑浊的双眼里写满了妒意,“咱们二房不会永远都这样的,你一定能扭转二房的局面!” “我?”褚润好笑地扯了扯唇。 从来不被二房垂怜的人,却莫名其妙地要背负着二房的责任,比起周遭的冷清,他觉得这一点才是最可笑的。 “当然是你!”褚顺理所当然地强调道:“等你高中回来,我就会休了薛锦绣那个毒妇,再把你娘扶正,到时候你就是名正言顺的嫡少爷,我们二房一脉以后全都靠你了!” 原本很期待的事情,被他用利益交换的口吻说出来,褚润突然觉得有些反胃。 他一心一意争取的嫡子名头,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如果我没有高中呢?”褚润突然开口。 褚顺愣了一下,还以为他是在担心自己考不过褚令,很快道:“就算考不中状元,榜眼也是铁板钉钉的事情,柳州能有几个榜眼,你已经比他们大部分人都强了,依然会是我们柳州的骄傲。” 他说得那么理直气壮,完全没有注意到褚润眼底的寒霜。 一定要成为柳州的骄傲,才配做他褚顺的嫡子吗? 可为什么褚全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轻而易举地得到这一切。 永远都经不起对比的父爱,真不知道可悲的是他还是褚顺。 简单地寒暄过后,一行人便上了离家的马车,老太太在柳姨娘和褚芊的搀扶下,弓着身子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才哑着嗓子开口道:“回。” 众人各自返回自己的院子,时春分转身的时候,突然在人群中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姜雅? 她眯起眸子,主动向对方走了过去,“你也是来送阿令的吗?” 大概是知道了褚令对她没意思,时春分在姜雅面前充满了底气。 见她用如此亲昵的口吻喊出“阿令”二字,姜雅整个人绷紧了身子,脸色也有些难看,“是又如何?大少奶奶该不会连这都介意?” 若在以往,时春分可能会被她的气势唬住,但自从知道了她不过是褚令精心挑选的挡箭牌后,她再看姜雅只觉得怜悯,又是个一头栽进褚令的温柔陷阱里的女人,也不知道将来她发现自己痴心错付的时候,心情该有多么复杂。 “没什么可介意的。”时春分只瞥了一眼,便淡淡移开了目光,“阿令临走的时候,连话都没跟你说一句,我还以为姜姑娘早就明白了自己的地位。” 这话无疑狠狠地打了她脸,姜雅的表情当场气得扭曲起来,“是不是你对他说了什么,所以他对我的态度才判若两人?” 时春分一脸好笑地看着她,“原来在姜姑娘的心里,我在阿令那儿的话语权有这么重?” 姜雅没听出她的否认,反而认定了她是在挑衅自己,脸色愈发阴鹜,可她显然是个能沉得住气的人,即便被气成这样,也还是朝时春分扯了扯唇,温柔地笑着,“希望大少奶奶永远都像今日这么有底气才好。” 第251章 一步之差 见她听不懂自己的暗示,时春分在心里叹了口气,懒得再与她周旋。 眼看她拔腿要走,姜雅忍不住道:“那王霁雪呢?她又哪里得罪了你?” 听见她明知故问,时春分只觉得可笑,“你们两个做过什么,难道你们自己不清楚,还要我来给你们复述一遍?” “我们做过什么了?”姜雅不依不饶道。 见她如此反常地在自己面前胡搅蛮缠,时春分皱起了眉头,“你在拖延时间?” 褚令前脚刚走,王霁雪也还被关在房间里抄经,按理说她应该没什么可算计自己的地方,但时春分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她回想了一遍今天来送行的人,突然意识到这么大的日子,褚严却没有出现。 她的眉头拧了起来,一把将拦着她的姜雅推开,径直向褚严的院子跑去,“离燕,把姜姑娘给我捆起来,没有我的吩咐,她哪儿都不准去!” 时春分火急火燎地赶到褚严的院子,果然找不到他的踪影,而根据他院子里的下人所说,褚严昨晚一夜没有回来,既不在柳姨娘那儿,也不可能在秀秀那儿,难道…… 时春分心里一惊,转头看向身后的姜雅,见她目光闪烁,被绑住了也没有喊冤枉,心里顿时明白了什么。 她调转方向,径直向姜雅的院子走去,快到的时候,脚步突然一顿,转过身子冷冷道:“离燕和绿桃跟我进去就行了,其他人在外面等着。” 说着,她瞪了脸色慌乱的姜雅一眼,飞快地进了她的屋子。 屋内,褚严满身酒气地躺在姜雅的床上,黄鹂和百灵都不见踪影。 “怎么会这样?”绿桃惊得捂住了嘴巴,黄鹂和百灵是她安排在姜雅身边的人,却一次又一次地闹出这种纰漏,她简直比时春分还要惊讶,不等时春分开口苛责,她就立刻跪了下去,整个人害怕极了,“大奶奶,我……” “不必多说。”到了这一刻,时春分反而镇定了下来。 姜雅是个大夫,要给人下药简直易如反掌,连褚严这个大男人都中了她的招,区区两个小丫头要被她放倒,根本算不了什么。 离燕在她往褚严院子跑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一些端倪,看见这种情景,很快道:“奶奶,此事绝不能传扬出去。” 只要没人看到,褚严就用不着对姜雅负责,而褚家这样的高门大院,也容不得姜雅这种腌臜手段。 时春分明白她的意思,所以刚才在门口的时候,才立刻停止了带人闯进来的冲动。 她果然把姜雅想得太简单了些,对方一大早缠着她絮絮叨叨,不是为了拖延时间,而是为了引起她的怀疑,好让她带人来捉奸。 幸好她刚才悬崖勒马,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但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太久,脸色很快变了,“糟了,忘了堵住她嘴巴了……” 她的话音刚落,屋外就响起了姜雅嚷嚷的声音,“大少奶奶,你饶了我,我跟大老爷是真心相爱的!” 这声音无比尖锐,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尤为突兀,褚严很快被她惊醒,烦躁地在床上挪了挪身子。 时春分向绿桃使了个眼色,对方很快站起身子,用最快的速度冲出房间堵住了姜雅的嘴巴。 可即便如此,褚严还是已经醒了,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一扭头看见时春分和离燕站在他床边,吓得差点从床上滚了下来,“你……你们两个在这儿干嘛?” 时春分冷脸看着他,之前不管褚严怎么针对她,她都始终敬重这个公公,可经过了之后的这些事情,她亲眼见证了褚严对华亭县主的冷漠与无情,同为女人,她实在给这个男人好脸色看。 见她没有吭声,还是离燕恭敬地上前答道:“老爷,这里是姜姑娘的房间。” 听见她的提醒,褚严才意识到周围的环境有些不对,他捶了捶自己一片混沌的脑袋,不解地开口问道:“哪个姜姑娘?” 见他连姜雅是谁都不记得,很显然是被人算计了,时春分的脸色才有所缓和,淡淡道:“就是阿令从华亭带回来的那个姜大夫。” 提到这个,褚严才好像记起了一些,他迷茫地看了一眼周遭的环境,才猛地想起来今天是什么日子,“现在什么时辰了?”他急急忙忙地翻身下床,“阿令他们走了没有?” 时春分与离燕对视一眼,颇为无奈地答道:“早就走了。” 褚严的动作骤然停下,有些颓然地垂下了头,“哦……”他看了一眼她们,才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你们两个怎么会在这儿,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见他确实不记得自己跟姜雅做过什么,时春分叹了口气,“我送完母亲和阿令,便被姜雅引来这里……”后面的事情她不用多说,褚严都一把年纪了,自然明白对方的谋算。 褚严沉默起来,半晌没有说话。 就在时春分以为他会找个借口发落了姜雅时,对方却慢悠悠道:“把姜雅叫进来,然后你们出去。” “啊?”时春分瞪大了双眼,难以理解他的选择,“父亲可想清楚了,姜雅当初跑来柳州,可是冲着阿令来的!” 冲着儿子过来,最后却算计了父亲,这样的女人怎能留在褚家? 褚严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让你叫她进来就进来,哪来那么多废话?” 看见他不容置喙的样子,时春分无言以对,终于明白华亭县主为什么在他面前一点就着了,像他这样的男人,恐怕没几个女人能好好地跟他说话? 时春分没再说什么,直接转身去了外面,离燕匆匆向褚严福了一礼,也迅速跟了出去。 屋外,姜雅被堵住嘴巴,奋力地想要挣脱绳索,她今天差一点点就成功了,没想到时春分都走到门口了,却突然冷静了下来,不然此刻他们已经捉奸在床,而时春分这个儿媳妇也会永远成为褚严心中的一根刺。 一步之差,可惜……真的太可惜了! 第252章 儿媳遵命 时春分走出屋子,面无表情地看着姜雅,她怎么都不会想到,在褚令明确表示对姜雅没有意思之后,对方会突然转移目标去算计褚严,若只是单纯的算计也就罢了,看褚严的态度,似乎又跟她不仅仅是被算计这么简单,倘若褚严对姜雅动了心,她真不知道将来该怎样面对华亭县主和褚令。 时春分越想越觉得烦躁,以至于脸色前所未有地难看,“绿桃,把姜姑娘送回屋内休息。” 她提都没提褚严的事情,是希望这件事还有回旋的余地,说不定褚严跟姜雅聊过之后,突然就想开了,直接将她发落出去,那她也不用烦了。 姜雅大概意识到了这是褚严的意思,很快停止了挣扎,颇为得意地向她抬了抬下巴。 就算这女人聪明了一回又如何,她有个比她更愚蠢的公公,那就注定得被她拿捏。 姜雅趾高气昂地进了屋内,时春分带着绿桃等人忐忑不安地在屋外等待着,离燕被她派去通知老太太了,此事事关重大,她不敢擅自替褚严隐瞒。 也不知过了多久,离燕带着老太太的意思回来了,褚家并不在乎多养一个姨娘,但大房若容得下姜雅,那她这个大少奶奶以后再想立威就麻烦了。 这话便是要她自己解决了,可她区区一个儿媳,难道还能左右公公的意思? 时春分无奈极了,她知道老太太跟其他人一样,都在逼她独当一面,这次的事情就好像是对她的考验一般,若她处理不了,便会再次让老太太失望。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明明没站多久,可时春分却紧张地出了一身虚汗,好不容易盼到那扇门打开,姜雅的脸从门后面冒了出来,“大奶奶,要不要进来坐坐?” 她们都默契地没提褚严的存在,可彼此都知道这是谁的意思。 时春分一直紧绷着的身子稍稍放松了点,大步走进了姜雅的房间。 褚严此时已经穿上了外衣,衣冠楚楚地端坐在屋内,一点也没有刚才那副醉鬼的模样,可他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也骗不了刚才目睹了一切的时春分。 “父亲。”时春分恭敬地上前颔首,仿佛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褚严抬起眸子看着她,目光深邃犀利,充满着当家的威严,时春分这个儿媳妇,就好像天生来克着他一般,从她进门的那一刻起,他的人生就好像没顺利过。 “姜姑娘这件事就当做没发生过,管好你那房下人的嘴,我不想听到任何跟我有关的流言。” 这话便是不打算负责,也不打算追究了? 时春分震惊地抬头,没想到姜雅连这都肯,也不知她跟褚严达成了什么协议,竟然让对方不追究她的谋算,难道连错过了给华亭县主和褚令送行,褚严都一点也不在乎吗? “父亲,你可想清楚了。”时春分忍不住劝道:“这样一个女子留在褚家,你让其他人以后如何看你?” 褚严满不在乎地看着她,“只要你的嘴够严,其他人便不会知道这件事,那我又何必在乎他们的眼光?” 时春分无言以对,褚家总是这样,喜欢做一些自欺欺人的事情,那些表面上的光鲜,好像只是为了隐藏背地里的污秽而存在,有时候她真不知道,是做一个磊落的人重要,还是做一个手可遮天的人重要。 “既然这是父亲的决定,那儿媳只能遵命。” 她这话说得不情不愿,好像是褚严逼迫了她一样。 听得褚严黑了脸颊,表情也变得复杂,“我以为你很清楚地知道,什么事情该管,什么事情不该管。” 这话便是在嫌她多管闲事了? 时春分气得想把手帕丢在他的脸上,要不是她多管闲事,他老人家的一世英名早就毁了,哪还有心情在她面前作威作福? 可惜她确实没有跟褚严对抗的资本,尤其是对方好歹没选择纳了姜雅,这已经比她想象中的结果要好很多了。 唯一可惜的是,姜雅并未得到应有的惩罚,还能继续留在褚家搞风搞雨,或许她该另外想个法子将姜雅撵走,才能彻底一劳永逸。 时春分一边在心里盘算,一边摆出认命的姿态,无奈道:“儿媳明白。” 姜雅在一旁安静地看着,脸上露出胜利的笑容,想不到褚严倒是比他儿子好摆平得多,明明他们两个什么都没发生,这老家伙还愿意帮她堵住时春分的嘴巴,让她继续待在褚家,美曰其名不想让儿子失望,其实还不是以为自己跟她做了什么,想伺机再占点便宜罢了。 得了褚严的吩咐,时春分便老老实实地退出姜雅的房间,带着一众下人回了自己的院子。 他们走了之后,褚严找了个没人的时间溜出来,没走多远就被老太太派来的人逮个正着,直接抓去了老太太的院子。 “跪下!” 老太太一声厉喝,褚严就跪倒在了她的面前,“母亲。” 见她对自己还算恭敬,老太太冷哼一声,不悦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你可还记得?” 褚严抿紧了双唇,没有说话。 老太太一拍桌子,音量骤然拔高,“是青青和阿令上京的日子!你身为丈夫、身为父亲,不仅没有去送他们,还醉倒在自己儿子喜欢的姑娘的房间,你还算是个人吗?” 来自挚亲之人的指责,往往不需要多么尖锐,便能轻易刺伤人心。 褚严强撑了一早上的脸色,在这一刻彻底变得灰白,“母亲,孩儿不是故意的。” 昨天晚上,他一个人坐在花园的凉亭喝闷酒,恰好遇到姜雅出来散步,他就邀请对方小酌了几杯,没想到喝着喝着,自己就不省人事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姜雅的房间。 老太太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当然不是故意的。” 自己的儿子她自己清楚,若褚严真的有这么荒唐,她也不会将当家之位传给他。 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不管怎么说他都是被一个黄毛丫头算计了,实在有损当家的威严。 老太太把他叫来,也是想给他敲敲边鼓,让他别再继续颓废下去了。 第253章 烧药园 “阿严,你还记不记得当初你接管褚家的时候,应承过我什么?” 老太太沧桑的话语落下,褚严沉默了很久。 “孩儿记得。”他淡淡道:“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短短八个字,便是老太太对他所有的寄望,谁让他的天分确实也只比褚顺和褚贵好一点而已。 在华亭县主进门之前,他还算得上是小有主见,可随着华亭县主进门,又生了一个褚令那么优秀的儿子,他性格里优柔寡断的一面便日益暴露,逐渐发展成了今时今日的样子。 华亭县主不再爱他,大概也是意识到,这个男人早已不是她最初相识时的模样了。 当年的褚家大少有多么地意气风发,现在的褚家大老爷就有多么地窝囊无能,岁月磨平了他的棱角,褪去褚家大郎的光环,他其实什么都不是。 老太太平静地看着他,一双浑浊的眼睛难掩失望,“那你做到了吗?” 褚严垂下了头,有些狼狈地摇了摇头,“没有做到。” 他不仅没能维持褚家的现状,还将褚家搞得一团混乱,他这个当家做的实在是无能极了。 见他还算诚实也没有狡辩,老太太的脸色才稍有缓和,“二房和三房野心勃勃,你管不好他们也无可厚非,但姜雅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你竟然会被这种女人算计,简直太叫我失望了!” 这话十分地痛心疾首,褚严听了颇有几分无地自容。 可姜雅真的算计了他吗? 他做褚家当家这么多年,往他身上扑的女人不计其数,又岂会那么容易被区区一个姜雅算计? 之所以会着了她的道儿,无非是因为他潜意识里想要逃避,逃避今天的送行。 此去京城,褚令便会走上仕途,可能很多年都不会再回褚家了,青青在褚家没了牵绊,自然也不会再回来受气,这个一直被他嫌弃强势的女人,从此终于要与他分道扬镳,他该感到高兴才对,为什么却连面对她的勇气都没有? “一切都是孩儿的错。”褚严收回思绪,满脸平静地承认了错误,“姜雅那边我已经商量好了,我容许她继续留在褚家,她也会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她这样也肯?”老太太一脸狐疑。 褚严点了点头,“我昨晚醉得不省人事,根本没有能力对她做些什么,况且她要是真的失了清白,也不会那么冷静地来找春分捉奸了。” “原来如此。”老太太明白过来,对方只是想赌一把,但心理上还没有真的接受褚严,褚严就是利用这一点,跟她谈了条件。 “这女人可真够贪心的。”老太太冷笑道:“都到这一步了,还不舍得放开阿令。” “这说明她的确很在乎阿令。”褚严满不在乎地笑笑。 起码比那个时春分强,霸着个褚家大少奶奶的位置,打理得却是华亭县主的生意,真是一点也不为阿令着想。 一个好的儿媳妇,应该想方设法地撮合公婆,哪有像她这样拆散公婆的? 褚严越想越觉得怨念,完全没注意到自己潜意识觉得跟华亭县主分开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他以为自己一点也不在乎,到头来心里比谁都介意,甚至连迁怒了时春分也不自知。 见他对姜雅的印象还不错,老太太拧了拧眉,“你宁愿相信一个算计你的女人是真心对待阿令的,也不肯相信春分没你想象得那么不堪?” 褚严愣了愣,不自然地撇过了头,“她是个好人又如何?咱们需要的是一个事事妥帖的大少奶奶,而不是一个只会凭良心做事的笨女人。” 这一点老太太也没有反驳,时春分的确是进步得太慢了些。 “留下姜雅也好。”老太太淡淡道:“有个人逼着她,成长得总会快一些。” 见她点破了自己的用意,褚严摸了摸鼻子,没有说话。 他讨厌时春分是一回事,但做父亲的总不能趁儿子不在就欺负他的媳妇儿,这点容人之量他还是有的。 …… 时春分回到自己的房间,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她愁的连饭都有些吃不下了。 褚令前脚刚走,后脚姜雅就闹出这种事情,将来他回来的时候,她要如何对他交代? 难不成直接了当地告诉他,你精心挑选的挡箭牌改变目标想做你父亲的姨娘,褚令会气得掐死姜雅? 看见她愁眉苦脸的样子,绿桃耐着性子劝道:“奶奶,您先吃点东西?姜姑娘的事情也不是三两天就能摆平的。” 眼下正是褚严最看重她的时候,傻子才会在这个时候去碰钉子,不如等他们的关系淡了下来,再找个借口打发姜雅离开,这才是万全之策,只不过这么一来,就无法保证姜雅这段时间又会想出什么歪主意了。 时春分明白她的意思,可她愁得又何止是姜雅,还有老太太对她的期望。 这件事情若是处理得不好,老太太对她的失望会变本加厉,她实在是不想再让她老人家难过了。 “黄鹂和百灵怎么样了?”时春分询问道。 绿桃连忙答道:“跟上次一样,被姜雅下了药关在屋子里,我们赶去救人的时候,她俩还没醒。” “又是下药……”时春分的脸色沉了下来,很快有了主意,“去,派人砸了姜雅的药园,从此不准她在褚家种任何药草,也不准她在外面买药带回府中,她屋子里的所有药材,不管有毒没毒,通通搜出来烧掉,以后她进出府中,都要找嬷嬷给她搜身,确保她不能再玩任何花样。” 没了药材的姜雅,在褚家就是个无用的废人。 她以前真是太天真了,才会以为姜雅随身携带的药材都是为了救人的。 医者若无仁心,药材在他们手里,便是致命的毒药。 绿桃接到命令,很快便去办了。 时春分后来听说,姜雅为了保住她的药园,在褚家闹了很大一场,还试图闯去褚严的院子里求救,但褚严借口午睡,压根没有理她,等她赶回自己院子的时候,那片药园已经被烧得一干二净。 当天晚上,时春分心情愉悦地吃了一整碗饭。 第254章 帮年年进龙壶书院 褚令离开柳州的第二天,时春分便打起精神去了九苦茶庄,半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褚令金榜题名的同时,她也该为自己交上一份美丽的答卷。 太久没来茶庄,生意比她想象中好了许多,据说全都是余阿虎和杜玉梅的功劳,这二人的身上的确有一股旁人没有的韧劲儿,茶庄没有客人,他们就挑着茶水挨家挨户地送饮,夏天一碗凉茶,冬天一碗热汤,长年累月地坚持下来,就算不爱喝九苦丁的客人也被他们打动,时不时地会来挑选几包摆在家中。 苦味跟甜味一样,喝多了就成了瘾,而他们二人的真诚与韧劲便是让客人上瘾的药引。 “茶庄在春节期间的收益很不错啊。”时春分翻了翻账本,感慨道。 “是啊,都是阿虎和玉梅的功劳。”何东笑着道。 “我哪有什么本事?”余阿虎憨笑道:“只会跟在玉梅后面耍宝,都是她的功劳才对。” 见他把杜玉梅夸得天上有地下无一般,时春分颇为紧张地看了眼大姑的反应,她以为大姑会生气,没想到对方一脸平和地笑着,似乎也不介意余阿虎把功劳全都推到杜玉梅身上。 难道他们两个已经摆平了大姑? 时春分暗暗思忖着,面上却不动声色,“功劳是大家的,你们谁也不用推托,这个月所有人的工钱翻倍,至于杜娘子……”她望向她,笑着道:“你是众望所归,理应额外嘉奖,不知你想要什么,钱或是珠宝首饰?” 杜玉梅一直站在余阿虎身边不敢插话,骤然听到时春分提问,有些惊喜地抬起了头,“啊?我……” 她下意识地看了余阿虎一眼,见对方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才鼓起勇气道:“我不想要钱,也不想要珠宝首饰,我只希望大少奶奶能帮我儿子进龙壶书院读书。” 她的话音落下,在场许多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下意识地望向时翠。 谁都知道杜玉梅的寡妇身份是时翠的心结,而她的儿子更是时翠眼中的拖油瓶,她竟敢当着时翠的面为她儿子谋福利,这不是明摆着往老人家心上割刀子吗? 时春分的表情也滞了滞,素来脾气很好的她,此刻也忍不住暗暗埋怨杜玉梅怎么这么不识抬举,自己来茶庄干活也就算了,还想给她儿子谋个不错的前程,敢情他们母子俩是彻底赖上她了? 眼看周围突然陷入沉寂,时春分也抿紧双唇不愿说话,杜玉梅有些不安地攥紧手帕,局促道:“如果大少奶奶觉得不方便,那就算了……” 时春分正想顺势让她换个条件,没想到一直在旁边安静站着的大姑突然开口,“方便,怎么会不方便?龙壶书院是柳州最好的私塾,年年若是能进里面读书,将来的前途一定无可限量。” 年年是杜玉梅的儿子,时翠一向不怎么喜欢,怎么过了个年回来,竟主动要为他谋前程了? 时春分心里疑惑,但却不可能拂大姑的面子,很快道:“是啊,龙壶书院而已,我请公公写封推荐信就行。” 别看褚严在褚家是个酒鬼,但在柳州他是有名的才子,虽然没选择走上仕途,可大部分书院的院长都跟他有私交,所以杜玉梅才会把此事求到时春分头上。 见她松口答应了,余阿虎率先激动起来,一把搂住杜玉梅的肩膀,“玉梅,你听见了没有,表妹她答应了,年年可以去读书了!” 杜玉梅喜极而泣,捂着嘴巴连连点头,身为母亲,没什么比孩子有一个不错的未来更让她开心的了,而身为女人,有一个男人能把她的孩子视如己出,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这一刻,她简直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看见他们开心的样子,茶庄里的伙计自发地鼓起掌来,掌声里充满了对他们的祝福,唯独时翠默默地转身离开。 时春分一直注意着大姑的动静,见她走了立刻跟了上去。 二人上了二楼,进了时翠平时算账休息的小屋,时春分主动问道:“大姑,你不开心吗?如果是为了年年的事,我可以找个借口推了她的。” “不是。”时翠很快摇头,否认道:“你千万不要出尔反尔,年年是个很乖的孩子,我也希望他能有光明的未来。” 这话倒是出乎时春分的意料,但她很快又明白过来,大姑是个善良的人,不会迁怒于无辜的小孩,是她把大姑想得太阴暗了。 她还来不及说什么,又听见时翠道:“但我的确挺不高兴的。” 通过这段时间跟杜玉梅的相处,她越来越承认对方是个挺不错的女人,她聪明、坚韧、还十分能干,哪个男子娶了她都是福气,可她偏偏是个寡妇,还带着个孩子,时翠过不了自己心里这关,所以越了解杜玉梅,就越觉得难过。 一方面她害怕自己阻止不了余阿虎跟杜玉梅走到一起; 另一方面,她又害怕余阿虎会辜负了杜玉梅。 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她实在很难高兴得起来。 时春分等了一会儿,见她没有下文,很快道:“是为了大表哥和杜娘子的事情?你希望杜娘子好,但不希望她和大表哥在一起,对不对?” 见她一语道破了自己的心思,时翠迅速点了点头,“没错,就是这个理儿。” 杜玉梅是个好女人,但不代表她儿子就要娶她。 余阿虎如今在茶庄越做越好,不说大富大贵,将来起码也是个不差钱的小老板,一旦娶了个寡妇,这辈子都会遭人诟病,为娘者又怎么忍心眼睁睁地看着他绕弯路? “可是连你都改变了对杜娘子的看法,大表哥又怎么可能轻易放手?”时春分实事求是道:“当初他们刚开始的时候,您都没能拆散他们,现在又怎么可能拆得散?” 这话十分现实,也是时翠头疼的原因。 连她都对杜玉梅不忍了起来,余阿虎舍得放手才怪! 第255章 接阿兔回去 “难道就由着他们在一起吗?”时翠挫败道:“你大表哥这辈子除了没读过什么书以外,没有一点输给外面的那些公子哥儿,再加上你二表哥走了,这辈子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你让我怎么能接受自己唯一的儿媳妇是个寡妇?” 时春分怎么都没想到,大姑不能接受杜玉梅还有余阿豹的那层原因,看来余阿豹的离开真的对大姑打击很大。 既然如此,她又怎么忍心再劝大姑接受杜玉梅,只能安慰道:“先走一步看一步,说不定他们两个相处久了,自己就散了。” 这话连她自己说出来都没什么底气,大姑自然也不会信。 时翠扯了扯唇,很快转移了话题,“除了他们的事以外,大姑还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哦?”时春分正经了起来,“大姑请说。” “你表妹春节回家住的那几天,你姑父又打起了给她说亲的主意,她被吓得连家都不敢回,夜夜宿在茶庄里……”时翠心疼道:“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不知道你能不能将她接回褚家,让她暂时避避风头?” “竟有此事?”时春分一脸震惊,之前她没来茶庄的那段时间,也曾让红杏和绿桃时不时地过来看看,但她们一点都没提余阿兔的处境,所以她完全不知道对方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再加上之前褚全跟她提过的事情,时春分越来越觉得余阿兔是个可怜的受害者,一时间心里充满了愧疚。 时翠并不知道她心里的想法,还在极力劝她带余阿兔回去,“要不是怕她一个姑娘家晚上宿在茶庄会有危险,大姑也不会麻烦到你头上。” “没有的事。”时春分回过神来,笑着道:“一点也不麻烦,褚家本来就是阿兔另一个家,她需要的话随时都可以搬回去。” 反正褚润已经离开褚家上京赴考了,余阿兔再搬回去也没什么影响。 只要她不跟褚润接触,住在哪里都一样。 见她这么轻易就答应了,时翠顿时松了口气,“有你照顾阿兔,我就放心了。” 她就这一个女儿,自然待她如珠如宝,哪怕被人说占时春分便宜,她也毫不在意。 二人聊了一会儿,时春分便起身去找余阿兔了,不知是不是因为不好意思见她的缘故,今天她来茶庄这么久,余阿兔竟没主动出现在她面前,她们彼此防备着,疏离得一点也不像姐妹,可时春分心里清楚,她就这一个表妹,余阿兔永远都是她的妹妹。 “阿兔,在这儿干嘛呢?”时春分是在茶庄的小厨房里找到余阿兔的。 这个小厨房平时用来给伙计们准备早午晚三餐,而接待客人的点心和茶水也都是出自这里,自从余阿兔来茶庄帮忙后,这里基本上成为了她的天地,她不愿意出去招呼客人,也是怕影响自己的名声,将来不好嫁入名门望族。 看见时春分突然出现,余阿兔干活的手抖了一下,连忙放下手中柴火,慌乱地站起身子,迅速擦了擦双手,局促道:“大奶奶,你怎么会来这儿?” 见她叫自己叫的如此生疏,时春分的眸子黯了黯,苦笑道:“如果我不来找你,你是不是打算在茶庄里睡一辈子?” 余阿兔愣了愣,接着不安地低下了头,“我娘全都告诉你了?” 时春分上前几步走到她的面前,细细端详着她的小脸,明明来茶庄的日子不长,可整个人却瘦了一大圈,想来也是被余大勇吓得不轻,所以才彻夜难寐,可是即便如此,她也没求到自己面前,逼自己将她带回褚家,看来她是真的转了性子。 这样想着,时春分脸上的表情温和了许多,柔声道:“你想不想跟我回褚家?” 余阿兔一怔,接着整个人跪了下去,“不,大奶奶,我从来没这么想过,你千万不要生气!” 看见她一惊一乍的样子,时春分叹了口气,伸手将她扶起,“傻丫头,我什么时候说自己生气了,我是真心想带你回褚家去住,只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啊?”余阿兔愣愣地看着她,见她的表情不似敷衍,眼眶很快红了起来,“愿意,我当然愿意!” 看见她喜极而泣,时春分将她揽进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傻丫头,没事了,以后跟我住在褚家,姑父再也没办法逼你嫁人。” 她的语气温柔无比,可靠在她怀里的余阿兔的脸色却冷了下来。 非要等褚润走了,才肯让她回到褚家,时春分提防她可提防的真够严密,不过没关系,只要能回去,她不信自己等不到褚润,将来他金榜题名归来的时候,时春分总不好立刻将她赶走。 这样想着,她又很快干嚎几声,抽抽搭搭地说道:“谢谢你,表姐,我以后会踏踏实实地跟在你身边,绝不会再行差踏错了。” 听见她的保证,时春分笑了笑,伸手将她推开,“真是这样才好。”她嗔怪道:“你也不小的人了,应该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经历了那么多事情,要是再走弯路,表姐可饶不了你。” 这话半分警告,半分戏谑,听得余阿兔心里沉了下去,原来她还是没有减少对自己的提防,即便肯让她回到褚家,也依然不肯相信她的为人,看来她还得再伪装好长一段时间,才能博取她的信任。 “表姐,我知道了。”余阿兔带着哭腔应了一声,抬手擦了擦眼泪。 她的双手还有柴灰,这么一擦,脸上很快就成了大花猫,逗得时春分笑了起来,“你呀你,都多大的人了,做事还毛毛躁躁。” 她一边说一边从袖子里掏出手帕,一点一点地擦去余阿兔脸上的灰尘。 饶是余阿兔对她满心怨怼,此刻看见她认真的模样也稍稍恍了恍神。 平心而论,时春分的确对她很好,或许这次她回到褚家,也该真心为她做些什么,这样即便有一天她背叛了她,她的心里也不会那么难过。 第256章 褚润回府 在九苦茶庄用了午膳,时春分便带着余阿兔返回褚家,原本她还想多留一会儿,但余阿兔回去之后还得安置,她就没有在茶庄久留。 刚刚抵达褚家,她还没来得及下马车,就听见远处传来一阵马蹄疾驰的声音,紧接着一支马队出现在了褚家的门口,为首的几个似乎有些眼熟,她正在思忖自己在哪里见过他们,就见到那些人翻身下马,从马车里背出一个男人,那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她以为短期内不会回来的褚润。 “四爷!”余阿兔显然也看见了褚润的脸,当场大惊失色,直接冲下了马车。 时春分来不及将她叫住,只得跟着下车,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事情发生得很简单也很突然,褚润在去京城的路上突发急病一病不起,华亭县主怕他传染给褚令,也怕耽误他的病情,便直接派人将他送回了褚家。 褚顺收到消息,很快就赶了过来,“发生什么事了,阿润怎么会一病不起?” 众人面面相觑,在大夫出来之前,他们同样不知道结果。 褚顺环视了周围一圈,一眼看到了站在人群里的时春分,表情立刻狰狞起来,上前一把将她推在了地上,“又是你这个扫把星,只要我们二房的人遇见你就准没好事!” 时春分猝不及防被他推倒在地,疼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余阿兔见状急了起来,连忙伸手挡在了她的面前,“二老爷,此事跟大少奶奶无关,我们也是刚刚在路上遇见四爷被送回来,才过来看看是什么情况,你不能把所有事情都推到她的身上。” “碰见遇见?”褚顺冷笑起来,“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巧合,依我看,根本就是你们大房串通好的,前脚把阿润送回来,后脚就在这里装好人,谁知道是不是你们大房动的手脚,故意要算计我们家阿润?!” “二叔!”时春分在绿桃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忍无可忍地开口道:“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们二房有什么值得我们大房算计的?!” 她鲜少有这么犀利的时候,问得褚顺噎了一下。 以二房的现状,大房的确没有算计他们的必要,他只是不甘心而已,不甘心春闱在即,褚润却倒了下来。 二人针锋相对,老太太等人适时地赶了过来,“发生什么事了,阿润怎么样了?” 在老太太面前,褚顺自然不敢造次,很快退了回去,闷着头不敢说话。 时春分回答道:“说是生了急病,大夫正在里面诊治。” “那可真是不巧了。”曹迎春阴阳怪气道:“春闱在即却突发急病,该不会是怕自己考不上状元就临阵退缩?” “你说什么?!”褚顺当场暴怒,“你以为个个都像阿贵那德性,嚷嚷着要考状元喊了几年,结果最后却自己放弃,我们家阿润才不像他那么没有出息!” “二哥,你不要太过分!”曹迎春气得脸色发青,“阿贵好歹是你弟弟。” “呵!”褚顺冷笑起来,“阿润也是你侄子,没见你减少刻薄。” “你说谁刻薄?” “谁多嘴多舌谁就刻薄!” 眼看他们二人吵得不可开交,老太太头痛地杵了杵拐杖,“行了行了,都什么时候了,还一个个在这吵吵闹闹,眼下最重要的是阿润的安危,春闱哪有人命重要?!” 那二人沉默起来,谁也不敢再闹。 老太太忧心忡忡地望着褚润屋子紧闭的房门,虽然对方不是她的亲孙子,可也是小辈里的希望,她是真的不想看到褚家再有人出事。 大夫会诊了很久才把房门打开,一个个面色凝重地走了出来,“四少爷这病来得又急又凶,不像是突发疾病,倒像是中了毒。” “中毒?!”在场众人皆是一愣。 褚顺暴跳如雷,“我就知道阿润一定是被人陷害的!”他猛地转过头,恶狠狠地瞪向时春分,“此事你们大房一定要给我个交代!” 好好的一个人跟他们一起上京,大房的人啥事没有,褚润却莫名其妙地中了毒,这事就算老太太在此想要推脱,也很难开得了口。 时春分咬住嘴唇,没有辩驳,她知道现在不是跟褚顺争个长短的时候,说得越多只会越发激怒褚顺,对真相于事无补。 “那你们可知阿润中的是什么毒?”老太太适时地转移了话题。 褚顺的视线果然移了过去,他还是很在意褚润的生死的。 那些大夫纷纷摇头,“这毒来得凶猛,更像是十几种毒药混合而成,我们就算不眠不休,也得花十天以上的时间才能研制出解药,但以四少爷的身体,恐怕撑不过三天。” “什么?!”这回连褚顺都不凶了,一脸愕然地看着眼前的大夫们。 什么叫撑不过三天,他的润儿怎么可能撑不过三天? 褚全垮下后,他已经把褚润当成了二房所有的希望,如果连这个希望也倒下,那他们二房还有什么盼头可言,难道真的指望他老蚌生珠,再另娶正妻生个儿子吗? 就算真的生得出来,等对方长大还要二十年,他们二房还要再受二十年的屈辱,他怎么可能忍得下去? “不,大夫,你们一定有办法能救他的……”褚顺疯了一般揪住其中一个大夫的衣领,急切道:“你们想要钱是吗?咱们褚家有的是,只要能治好润儿,多少银子我都出得起!” 若在平时,老太太一定会嫌褚顺的行为不够体面,字字句句都充满了拿钱砸人的意味,简直有辱他们褚家的声名。 但这一次,她罕见地开口附和,“是啊,有什么要求你们就提,只要能救阿润,我们褚家会尽量配合。” 连老太太都发话了,那些大夫不得不道:“如果钱能救得了四爷,我们早就说了,谁不知道褚家是柳州首富,最不缺的就是银子,可这件事还真不是银子能摆平的,就算你们搬来金山银山,我们也不可能拿得出解药啊!” 第257章 别向我们求救 听到大夫们的话语,褚顺整个人如遭雷击,什么叫搬来金山银山他们也没有办法,那他的阿润岂不是必死无疑? 他的双手无力地滑落,几近绝望地瞪着眼前一脸惶恐的大夫,“真的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似乎不忍看见他崩溃的表情,那大夫很快道:“除非能抓到给四爷下毒的凶手,那就很快能拿到解药。” 这话出口,褚顺的眼里又燃起了一丝希望,他突然想到什么一般,猛地转过头去,一把抓住了时春分,疯狂摇晃道:“你是大房的人,一定知道他们给我儿子下了什么毒,你快说啊,你快说啊!” 他的力气极大,晃得时春分眼冒金星。 一旁的红杏、绿桃见状,连忙上前阻拦,“二老爷,你别这样,大奶奶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们试图掰开褚顺的双手,但对方发了疯一样地紧紧扣着时春分,最后还是老太太叫了几个家丁过来,才强行把他们分开。 时春分被摇得差点岔气,整个人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息,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无妄之灾,她刚准备为褚润难过,他爹就把她掐得六亲不认,搞得她心里的哀伤大打折扣。 老太太在一旁被气得不轻,“阿顺,你疯了是不是,口口声声说大房毒害阿润,那你倒是说说他们有什么理由在这个节骨眼上对阿润不利?” 褚顺沉着张脸没有说话,他要是知道原因的话,早就下了死手,还会给别人救时春分的机会吗? “是啊,二叔。”褚芊怯生生地开口,“我大哥哥不会做这样的事的。” “不是他们做的,那是谁做的?”褚顺暴躁道:“全府上下都知道阿润是出了名的人缘好,除了你们大房以外,他根本没有别的仇家,还有谁会对他下此毒手?” “你错了。”时春分忍无可忍道:“跟我们大房结怨的是你的宝贝嫡子,从头到尾都与四爷无关,你非要让他背负着你另一个儿子的仇怨,不觉得对他很不公平吗?” 似是没想到她会如此直白,周遭很快安静下来,连老太太都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褚顺被她踩中痛脚,整个人的表情都变得狰狞,“这是我们二房的事情,轮不到你来过问。” “真是这样才好。”时春分冷冰冰道:“二叔非要把一家人分得如此清楚,那我们也没有办法,只是希望二叔能心口如一,别错事轮不到大房过问,求救又找大房帮忙。” “你……你……”褚顺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 她鲜少这么咄咄逼人,听得周遭的人一愣一愣的,唯独老太太面露赞许,觉得时春分总算有点大少奶奶的样子了。 “春分说得没错。”老太太出声道:“既然你不相信我们,那我们也没有在这儿给你添乱的必要了,阿润的命你自己想办法救。” 说着,她当真带头离开了现场。 老太太一走,府里的其他小辈也没有救人的能力,自然跟着一起溜了。 时春分冷冷地扫了褚顺一眼,她是不想跟二房闹到这步的,但对方一而再再而三地对她动手,实在是欺人太甚。 见她真的就这么走了,余阿兔留在原地,半天舍不得跟上。 时春分停下脚步,转过头漠然地看着她,“阿兔,你是不是忘记自己答应过我什么?” 余阿兔浑身一震,不得不跟了上去,“没……没有,我不敢忘记。” 时春分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心情无比复杂,怎么会这么巧,她刚一同意阿兔回来,褚润也中毒回府了,虽然这两件事看起来应该没什么关联,但还是巧合得令她发慌,褚润如今生死未卜,她也不好指责余阿兔对他的关心,只能淡淡道:“那就回去。” 二人回了自己的院子,眼看屋内没有外人,余阿兔立刻忍不住问道:“表姐,你真的不管四爷的死活吗?” 时春分睨了她一眼,见她心虚地垂下了头,才无奈道:“不是不管,而是管不了。” 三天的时间要抓到凶手拿到解药,若是褚令在这儿,或许还能想办法搏一搏,可她一个妇道人家,除了九苦茶庄那点地盘,根本就没有其他势力,哪有本事救得了褚润? 拿褚顺的话借题发挥,也不过是想顺势撇清关系,免得褚令不在的时候,她引火上身。 她不是个多么聪明的人,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唯一学到的就是明哲保身,免得褚润没有救醒,先把自己搭了进去。 余阿兔也不是个笨蛋,听见她这么说,整个人都明白了过来,脸上顿时写满了绝望,“那四爷……真的就没救了吗?” 看见她颓然的样子,时春分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平心而论,褚润在她心目中的形象虽然大不如前,可也绝对罪不至死,她的心里是希望他能得救的。 到底是什么人会在这个节骨眼上下毒害他,一时半会儿她还真想不出头绪。 看着忧心忡忡的余阿兔,时春分心中一动,主动问道:“你可知道除了你以外,阿润还有没有跟其他女人牵扯不清?” “啊?”余阿兔愣了一下,没想到时春分会想到这个方向。 事实上,褚润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又怎么会是个作风混乱的人呢? 但她不好明说,只得讪讪道:“我……我也不太清楚。” 时春分却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连余阿兔他都能忍心下手,足见褚润不是个正经的人,说不定又在私底下勾搭了哪个女人,惹得对方因爱生恨,才对他痛下杀手。 可就算真是这么回事又怎么样? 时春分满心惆怅,她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才能把这个女人揪出来,无凭无据的,她把这件事情当作线索告诉老太太他们,对方也不会相信。 难道真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褚润去死,而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看见她沉默不语的样子,余阿兔突然猛地跪了下来,将时春分吓了一跳。 “你干什么?!”时春分警惕地看着她,每次余阿兔一跪下来就准没好事儿。 第258章 她必须要成为这样的人 “表姐,我知道我不该向你提出这样的要求。”余阿兔低着头,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可四爷他就要死了,我不想自己后悔一辈子,我想去照顾四爷,直到他断气为止。” “去照顾他?”时春分皱起了眉头,“你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别说二老爷不会让你接近四爷,就算他真的肯,也势必会引来闲言闲语。你一个姑娘家家的,要为一个将死之人毁了自己的名声吗?” 听见她冷漠近乎刻薄的话语,余阿兔有些震惊地抬起头来。 将死之人? 她怎么能用这四个字来形容一个活生生的人? 时春分在说出口的一刹那,心里同样震了一下,但面上却不动声色,如果学会刻薄是一个当家主母的首要条件,那她现在已经小有所成了。 “我不管四爷会不会死……”余阿兔一边说一边掉下了眼泪,“我只希望自己不会后悔。” 活也好,死也罢,总归就剩了三天的时间,她希望自己能拼尽全力抓住这三天。 难得她这么坦诚,时春分的表情微微有些动容,她还以为余阿兔缠着褚润是因为他是褚家的少爷,却没想到她倒是有几分真情,到底是她将人心想得太恶,还是余阿兔太会伪装,她一时之间也无法分辨。 栽了太多的跟头,她已经不敢再从表面去看一个人了。 “这件事我帮不了你。”时春分淡淡道:“我跟二叔的关系你也看到了,我在二房没有任何说话的权利,你想陪在阿润的身边,得看二叔的意思。” “那我可以去二房的院子外面等消息吗?”余阿兔急切道。 见时春分狐疑地望着她,她很快开口解释,“就算我进不去,能在外面守着四爷也好。” 这倒不是什么过分的请求,反正她也需要一个人在二房那边盯着,以便时刻了解褚润的动静,就算帮不上忙,也得一尽绵薄之力。 “那你去。”时春分平静道:“若是有人问起,你就说是我让你过去等消息的。” 余阿兔喜出望外,忙不迭地向她磕头道谢,“谢谢你,表姐,谢谢!” 时春分冷眼看着她从地上爬起,迅速跑出了院子,她在原位坐了一会儿,很快将绿桃叫了进来,“去,找两个人盯着阿兔,看看她到二房想干什么。” “是,奶奶。”绿桃已经习惯了不在她面前多言,很快应了一声转身去办了。 时春分一个人坐在屋内,头一次感到彻骨的孤独,当一个人不管听到什么,脑子里率先想到的都是怀疑时,那她已经不再纯粹了。 她不知道这样是好是坏,但她知道,她必须要成为这样的人。 当天晚上,绿桃很快传来了消息,“表小姐到了二房后,进入院子未遂,然后便一直站在外面等消息。” “哦?”时春分皱起了眉头,“她有这么老实?” “可能也是不敢跟二房硬碰硬?”绿桃猜测道:“二老爷现在发了疯似地,找了一波又一波大夫过来,始终救不了四爷,表小姐这个时候凑上去只会成为他出气的对象,我想她足够聪明,不会让自己陷入那种境地的。” 这话倒是真的,时春分暗暗想到,余阿兔从来都不是一个会轻易吃亏的人。 “继续盯着她,有什么异常随时向我汇报。”时春分淡淡道。 绿桃微微点头,很快退了出去。 离燕接踵而至,为她奉上了晚膳,“奶奶,用完膳早点休息,明天不是还要去茶庄?” “不去了。”时春分拿起筷子,冷静道:“你去跟祖母说一声,明天我要去漕帮一趟,他们走南闯北,说不定会认识什么奇人异士能解阿润身上的毒。” 离燕有些意外,“奶奶不是说不帮他们?” “说是这么说。”时春分轻叹道:“但有希望总得试一试,阿润怎么说都是我堂弟。” —— 第二天一早,时春分便在老太太的许可下,代表褚家去了翁家向漕帮求助,许久没跟翁振海见面,他整个人都成熟了许多,甚至还蓄上了胡子,颇有少帮主的风范。 听完时春分的描述,他很快皱起了眉头,“多种毒药混合而成的毒物?什么人跟四公子有这么大的仇怨?” “我们也不知道。”时春分苦笑道。 若是知道的话,也不会来漕帮求助了。 翁振海沉默起来,稍稍思索了一阵,很快道:“不如我派我们漕帮的船医去给四公子看看,他是江湖郎中出身,可能会与其他大夫有不同的看法。” “如此甚好。”时春分连忙答应道。 为了让她安心,翁振海还特地陪她一起返回褚家,得知他们的来意后,老太太高兴不已,“难得漕帮不计前嫌,肯出手帮我们家阿润,老身真是感激不尽。” “褚老夫人言重了。”翁振海向她拱了拱手,“虽然我们漕帮无缘跟你们褚家结亲,但两家的情谊永在,尤其是大少奶奶在小环出事的时候帮了我们很多,我们如今也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罢了。” “哦?”老太太有些意外地望向时春分,倒是没想到她跟漕帮的关系会这么好。 时春分也没有居功的意思,只是急着带大夫去看褚润,“祖母,那我就先带他们过去了?” “嗯。”老太太微微点头,大概是怕她被褚顺刁难,又叮嘱道:“让庆吉陪你一起过去。” 时春分应了一声,便领着众人前往二房的院子,她原以为有翁振海和庆吉在场,褚顺应该不会出言不逊,没想到她一进门,就听见褚顺破口大骂,“你们又来干什么,还嫌害得阿润不够?” 时春分紧张地看了翁振海一眼,怕对方误会什么,连忙道:“这位是漕帮的少帮主翁大公子,听说阿润中毒,特地带了漕帮的船医来给他治病。” “翁振海?”褚顺眯着眼睛打量了他几眼,之前在龙舟会上他们曾经见过,所以此刻并不陌生,“你真的是来救阿润的?” 第259章 解毒的方法 翁振海有些好笑,“二老爷这是何意,难不成我是来害他的?” 这话多少带了几分不满,谁叫褚顺一见面就出言不逊。 似是意识到自己在外人面前没有耍横的资本,褚顺很快软了下来,讪笑道:“翁公子误会了,老夫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并没有针对你的意思。”他扫了站在翁振海身边的大夫一眼,向他们做出一个请的手势,“既然二位是来帮忙的,那就里面请。” 翁振海冷哼一声,并没有直接进去,而是示意时春分先走,自己才跟了进去。 被褚顺挡了一天一夜,时春分总算亲眼见到了褚润的状况,跟大夫们所说的一样,他现在的状况十分糟糕,不仅整个人昏迷不醒,脸色还惨白毫无血色,再这样下去,恐怕真的会有性命之危。 在褚顺的注视下,漕帮的大夫给褚润把了把脉,开口道:“令公子脉象紊乱,血气上涌,的确是中毒的征兆。” “这些我都知道。”褚顺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你只要说他还有没有救就行了。” 那大夫被他理所当然的话语噎了一下,有些无奈地看了翁振海一眼,见对方点了点头,才不悦道:“救是肯定还有救的,就是方法太过冒险,我怕你们褚家未必敢试。” 褚顺都已经做好了那大夫说不能救的准备,骤然听到对方说有救,一时间没缓过神来,“什……什么有救,你说我儿子有救?” 那大夫一脸奇怪地看着他,“当然是有救的,也不知道你们褚家在哪儿请的大夫,连这种小问题都解决不了。” 但话一出口,他又很快明白过来。 不是褚家请的大夫有问题,而是方法太过冒险,他们谁也不敢提,否则病人死在自己手里,褚家非得砸了他们的招牌不可。 反而他是漕帮的人,根本不怕褚家找他的麻烦,所以才敢大大咧咧地说病人有救。 见他的神色变幻莫测,褚顺来不及细想,立刻追问道:“什么方法,只要能救我儿子,再冒险我都敢试!” 他的话语十分迫切,听得时春分等人都紧张起来,“是啊,到底是什么方法,总不会比死还危险?” “就是比死还危险。”那大夫淡淡道:“令公子所中的毒无药可解,唯一的办法就是将一种专门以毒药为食的蛊虫种入他的体内,这种蛊虫会帮他清除体内的毒素,同样的也可能会蚕食他体内的内脏,有很多病人等不到毒素被彻底清除,就已经被蛊虫活活咬死,要不要用这种方法救他,全凭你们一念之间。” “什么?!”褚顺双腿一软,要扶着屏风才能站稳,“那岂不是比毒性发作死得更快?” 时春分的表情也黯淡了下来,半天说不出话来。 见他们一脸绝望,那大夫站起身子,耸了耸肩,“试试还有一线生机,不试的话,就只能等死了。” 听见“等死”二字,褚顺的双眼骤然变得猩红,他猛地站起身子,一把揪住了那大夫的衣领,“你是什么大夫,动不动就要我儿子去死,还有没有医德了?!” 眼看自己好心带人来帮他,对方不仅没有感激,还对他的手下动手动脚,翁振海简直无名火起,整个人冲了上去,一把将褚顺拉开,怒目道:“你爱试就试,不爱试拉倒,嫌我们漕帮的大夫没有医德,那你就让你们褚家的大夫继续来救,我倒要看看能不能救得了他!” 说着,他就要带那大夫离开褚家,时春分见状连忙将他们拦下,“翁公子!” 翁振海停下脚步,脸上的怒火稍稍收敛了一些,但还是有些无奈,“嫂夫人,你也看见了,不是我们不想帮他,而是此事的确凶险,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可不希望你们褚家把责任推到我们头上。” 这话说得十分现实,也是褚家那些大夫个个都讳莫如深的原因。 时春分也不敢擅自做主,只得看向褚顺,无奈道:“二叔,你要是不说话的话,我就送翁公子出去了。” 褚顺梗着脖子,没有吭声。 时春分便不再坚持,向翁振海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今天有劳二位了,我送你们出去。” 翁振海微微点头,头也不回地走了,时春分见褚顺还是没有反应,只得跟着他们一起离开。 一行人走出二房的院子,时春分歉意道:“我二叔最近为了阿润的事情十分伤神,导致脾气有些暴躁,还请二位千万不要介意。” “我看他何止暴躁,简直像条疯狗。”那大夫不满道:“难怪没人敢告诉你们褚家这个方式,大概是怕他发疯。” 时春分默了默,没有说话。 最近褚顺是挺疯的,褚润落到这么个爹手里,也不知是福是祸。 见她忧心忡忡,翁振海主动安慰道:“你也别太担心了,人各有命,连他爹都不想救他,我们这些做外人的又能怎么办呢?” 的确,这也是时春分最无奈的一件事。 “不管怎么样,今天都有劳你们二位了。”时春分感激道:“倘若之后我二叔改变了主意,希望你们还能来褚家一趟帮忙救人。” “一定。”翁振海一口答应。 送走他们二人,时春分又回到老太太身边,简单描述了一下救褚润的方法。 老太太听完,同样眉头紧蹙,“竟然这么凶险?” “是啊,祖母。”时春分轻叹道:“但有希望总比没有好,我真不知道二叔是怎么想的。” 老太太笑了笑,直言道:“他不是不想救阿润,只是不信你请回来的人罢了,我想他很快就会找来其他大夫,询问这个方法的可行性,到时候一样能救阿润。” “原来如此。”时春分恍然大悟。 她还以为褚顺真的那么狠心,连自己儿子都不救呢! 可这么一来,岂不是得罪了漕帮,人家大老远来一趟,主动提出了救人的方案,他们褚家不仅没有采用,还另外找大夫来实施,实在有些过分了。 第260章 你已经没有多少筹码了 老太太看出了她的担忧,主动道:“其实这样也好,漕帮没有直接介入,万一阿润有什么三长两短,也不会影响跟我们褚家的关系。” 虽然到时候迁怒到漕帮头上的人只有褚顺,但他始终是褚家的人,真的跟漕帮闹起来了,褚家也脱不了干系,还不如像现在这样,漕帮提出方案,褚家找人实施,这样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褚家都会承漕帮的情,而不会反过来与漕帮为敌。 听见老太太的话语,时春分才稍稍安心了一点。 褚润的生死她已经不敢去想了,只要目前为止别再牵连到其他人,就已经是这件事情最好的结果了。 一切如老太太所料,翁振海二人走了没多久,褚顺就派人去将之前的大夫全请回来,询问种蛊虫解毒的可行性,在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他决定一天后视褚润的情况而定要不要种蛊,反正褚润目前的身体能撑三天,自然是能拖一天算一天,说不定一天之内,又能想到新的解毒方法呢? 在时春分和褚顺各自为褚润奔走的同时,余阿兔却跪在褚全的房间里,如信徒般承受着他的责骂。 “所有路我都给你铺好了,你却说不想在这个时候引起时春分的怀疑,你是不是存心想要耍我?!” 褚全越说声音越大,最后忍不住一脚踹在余阿兔的肩膀上,踢得她整个人翻了个跟头。 “不,三爷……”余阿兔满脸慌乱地从地上爬起,继续跪在褚全的面前,狼狈道:“我真的没有骗你,我这次回来表姐已经不信任我了,如果我在这个时候献出解药,她一定会怀疑整件事情跟我有关的。” “有关就有关!”褚全怒目道:“只要你能救阿润的性命,再顺理成章地成为四少奶奶,难道她还会大义灭亲不成?” “谁知道呢?”余阿兔自嘲地笑笑。 这次回褚家之前,她也很坚定地认为时春分还是之前那个蠢货,可直到对方在她面前表现出冷静睿智的一面,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有些事情已经不太一样了。 时春分变得冷漠了很多,这份冷漠让她无法确定对方的底线在哪儿,所以她压根不敢赌这一次。 “三爷,你已经没有多少筹码了。”余阿兔耐心地劝道:“如果连我也失去了,再想复仇就难上加难了。” “呵呵……”褚全扯了扯唇,一耳光打在她的脸上,“你不会以为我没了你就不行?你不要忘了,我连坐牢都没有把你供出来,要不是我,你这辈子都别想重回褚家,更别做梦当什么四少奶奶!” 余阿兔被他打得偏过头去,脸颊肿了起来,但仍然没有退缩,“就算你打死我,我也是这一句,现在绝不是暴露我的最好时机。” 要做就做有把握的事,她可不想自己辛辛苦苦地跑回来,结果转个弯儿就被褚家给赶出去。 这是她最后一次机会了,绝对不容有失。 见她如此坚持,褚全冷哼一声,身上的戾气稍微消散了些,最起码余阿兔认真的样子不像是在敷衍他,她是真的担心时春分会成为他们计划中的变数。 “那你想怎么办?”褚全冷冷道:“就这么放弃这个计划?下次可没有这么好的机会,再让阿润欠下你救命之恩了。” “恩是要欠的。”余阿兔捂着自己肿胀的脸,阴测测地笑着,“但可以委婉一点,让这个救命之恩看起来没那么刻意。” 只要一切成为了巧合,而她也不趁机提出什么要求,时春分自然会降低对她的怀疑,褚家的人也会因此高看她一眼。 反正她现在年龄尚小,还不急着跟褚润成亲,大可以一点一点地累积褚家对她的好感,这样将来嫁过去的时候也更加地名正言顺。 褚全眯起双眼,怎会看不出她的想法,余阿兔一心筹谋的是如何稳坐褚家四少奶奶的位置,可他不是……他筹谋的是如何尽快向大房报复,这件事情必须越快越好,不然等褚令回来了,他所做的一切将毫无意义。 “现在是你在教我做事?”褚全蹲下身子,一把捏住余阿兔的脖子,冷笑道:“鱼与熊掌都想兼得,世界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我没有那么多时间跟你玩妇道人家的把戏,这次我布了这么大的局,一定要马上看到成果。你敢跟我玩别的花样,那咱们就一拍两散,看看是你没了我这个后盾可怜,还是我没了你这颗棋子麻烦!” 说着,他的手略一用力,就将余阿兔甩在了地上。 余阿兔被他掐得差点喘不过气来,整个人吓得不轻,她一边捂住喉咙大口地喘气,一边趴在地上朝褚全不断磕头,“是,三爷,我知道怎么做了……我知道怎么做了!” 从褚全的房间出来,余阿兔的脸上又青又肿,想到自己待会儿不知道该怎么跟时春分交代,她的心里一阵烦闷,还以为终于傍上个有力的码头,谁知道是个没脑子的,她已经反复跟对方强调时春分对她的不信任,可他还是坚持要让她在这个时候孤注一掷,万一真的激怒了时春分,对方大义灭亲将她赶出了褚家,那她这辈子就彻底完了。 不行,她绝不能坐以待毙,任由褚全把事情闹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余阿兔满身是伤地回到二房院子外面,绿桃派来监视她的那两个丫头早就被褚全的人给引开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她既要思考待会儿怎么跟时春分解释,又要找个合理的借口将解药拿出来,最后还得防止褚全拆她的台,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萦绕在了她的心头。 也不知在外面磨蹭了多久,余阿兔才犹犹豫豫地返回了时春分院子,此时晌午刚过,按理说院子里的下人都应该去午休了,但她一进门,就看见所有下人列成两排严阵以待,似乎正在等着她回来。 她的双腿一软,下意识地转身想跑,但没走两步就被离燕拦了下来,“表小姐,你想去哪儿?” 第261章 不留心软的余地 余阿兔被离燕拦了下来,不得不转身回到院子,此时已经有丫头跑进屋内去通知时春分了,她很快带着红杏、绿桃走了出来。 “表姐……”一看见时春分出现在自己面前,余阿兔就双腿一软跪了下去。 时春分冷冰冰地看着她,早在她带着翁振海去找褚顺的时候,她就已经发现了余阿兔不在院子外面。 余阿兔大概也没有想到,自己精心挑选的跟褚全会面的时间,恰好撞上了时春分来找褚顺的时间,这使得她的计划提前暴露,不管找什么借口,都很难博取时春分的信任。 时春分一脸平静地看着她,因为早就对余阿兔有所怀疑,所以到了这一刻反而没那么难受。 她只是有些失望,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人怎么捂都捂不热? “去哪里了?”时春分看着她,平静地问道。 余阿兔的眸子闪了闪,哀求道:“表姐,你能不能不要问我去哪儿了?” 若在以往,时春分看见她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可能真的不会再继续追问下去,但今天不同,她特地将审余阿兔的地方设在了院子里,就是为了不给自己心软的余地,她要让所有人看着,她的好表妹都做了些什么,也要让他们知道,自己不会再任人拿捏。 “你可以不说。”时春分淡淡道:“那就一直在这里跪着,直到说为止。” 说着,她便作势要转身离去。 余阿兔愣了一下,连忙伸手抱住她的双腿,“不,表姐,我说……我说就是了!” 见她老实下来,时春分看了离燕一眼,示意对方上前将余阿兔拉开,然后自己走到一旁的阴凉处坐下,任由余阿兔自己一个人跪在烈日下暴晒,才慢悠悠地开口,“说。” 看见她这副悠然自得的样子,余阿兔的心里顿时凉了半截,也彻底没了说谎的勇气。 她的眼珠转了转,很快道:“我去找三爷了。” “哦?”时春分挑起眉毛看着她,关于余阿兔的行踪,早在她从二房的院子里走出来的那一刻,就已经被时春分派去的人盯上了,二房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人,余阿兔去找谁显而易见,只是时春分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就对自己说真话,“你去找他干什么?” 余阿兔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时春分盯着她脸上的伤口,询问道:“是他把你打成这样的?” 余阿兔捂住脸颊,颇为狼狈地点了点头,“四爷在褚家的人缘一向很好,会给他下毒的我想来想去都只有三爷,所以才跑去找他,希望他能交出解药,没想到反而被他打了一顿。” 又是为了阿润? 时春分的眸子沉了沉,她没想到余阿兔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承认自己对褚润的心意,她这是连名声都不想要了吗? 周遭一片哗然,除了红杏和绿桃这两个早就知道余阿兔对褚润的心思的人以外,整个院子包括离燕在内的下人都不同程度地表现出了自己的震惊,见过对少爷有心思的,没见过这么大大咧咧地说出来的,真是太不知廉耻了。 余阿兔像是没看到周遭人的反应一般,哭着向时春分哀求道:“表姐,四爷的毒一定是三爷下的,不然他不会这么心虚,我求求你赶紧去逼他拿出解药,现在只有他才能救四爷了!” 她哭得情真意切,好像真的是为了褚润的生死才擅自行动一般,看起来不像有什么阴谋。 至少时春分看见她这副不顾一切的模样,心已经软了下来,“你先起来再说。” 她伸手将余阿兔扶起,眼里带着怜惜,“傻丫头,这种事情你怎么能擅自行动呢?别说无凭无据,就算真的让你找到证据,你一个姑娘家的很容易会被他灭口,他现在肯活着让你出来,你真要谢天谢地了。” 余阿兔抽抽搭搭地站起身子,闻言身体一僵,后怕道:“应该不会?光天化日之下,他总不至于没了王法。” “那可说不准。”时春分掏出丝帕,擦了擦她的眼泪,“如果真的像你所说的那样,他连自己的弟弟都敢毒害,那杀了你又有什么可奇怪的?反而让你活着回来,那才古怪得很呢!” 她这话充满了戏谑,听得余阿兔心里一阵惶惶不安,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时春分是在试探她,而不是真的相信了她。 余阿兔扯了扯唇,讪讪地笑着,“可能他就是知道我拿他没有办法,所以才这么轻易地放过我……” 时春分轻挑眉毛,没有说话。 她将给余阿兔擦过眼泪的丝帕,慢条斯理地放回自己的衣袖,明明简单的动作,可却看得余阿兔触目惊心,好像有什么原本属于她的东西被猝然收走,从此再也与她无关。 余阿兔情不自禁地伸手抓住时春分的袖子,哀求道:“不管怎么样都好,四爷身上的毒不能再拖了,表姐我求求你,出手帮帮他!” 时春分顿了顿,抬手将余阿兔的手拨开,淡淡道:“昨天我接你回来的时候,你可记得自己答应过我什么?” 余阿兔一愣,身体抖了起来,“表姐,我……” 时春分抬手打断了她,漠然道:“虽然你是因为太紧张阿润才会做出这些事情的,可你在做出这些事情的时候,完全没想过我的处境,你一直都希望我能跟你站在一边,可是阿兔……从你进褚家开始,何曾真正与我站在过一边?” “不,表姐,不是这样的……”余阿兔慌了起来,手足无措地解释道:“我没想过要连累你,我只是想救四爷而已。” 她越是解释,时春分就越是失望。 因为她知道对方这么努力地解释,并不是怕她伤心,而是还想留在褚家继续为褚润争取活路。 或许也不是为了褚润,只是为了她自己而已。 但不管为了谁,总之没有为过她。 她顶着压力将余阿兔带进褚家,私底下原谅了对方无数次,但一次次的原谅和维护,并没有换来对方的半点感激,她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能帮大姑教好这个女儿了。 第262章 两个人只能活一个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对我而言已经不重要了。”时春分平静道:“你不过是想确定阿润的安危,那我便再给你两天时间,等到阿润的生死有了结果,你就搬回茶庄。” 从此再也别想回到褚家,而她也不会再给她机会了。 听见她的决定,余阿兔整个人愣在了原地,心里也闪过一丝后怕。 幸亏她没有按褚全所说的直接拿出解药,逼褚家让她当四少奶奶,不然以时春分大义灭亲的性子,她现在恐怕连两天都留不下来。 见她没有反应,时春分轻叹了口气,直接转身回了房间。 红杏素来单纯,颇为同情地看了她一眼,很快跟着时春分去了。 绿桃则没有说话,默默地跟在时春分后面,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等到她们全都进去了,离燕轻咳一声,对院子里其他丫头道:“奶奶都走了,你们也散了,别一个个都杵在这里,看起来像根木头似地!” 她一发话,那些下人便飞快地各自离开,一时间院子里就只剩下了她和余阿兔二人。 眼看周围没人了,离燕很快凑到余阿兔面前,讥诮道:“把主意打到四爷头上,你也配?我早就说过了,都是做奴才的,你就别痴心妄想了。”说着,她忍不住笑了起来,“哦,对了,差点忘了,你很快连奴才都没得做了!” 说完,她哈哈大笑起来,心满意足地离开了现场。 听着她刺耳的笑声,余阿兔不由握紧了双拳。 奴才? 她跟时春分是同样的出身,凭什么她做主子,她就要做奴才? 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她绝不会让自己前功尽弃,褚家四少奶奶的位置,她坐定了! 时春分进了屋内,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余阿兔来求自己,心从最初的歉疚逐渐变为坚定,她连让余阿兔确定褚润的生死再走都顾虑到了,已经不再亏欠她什么了,就算她是大姑的女儿,她该还的也都还清了。 况且,时春分始终相信,只有余阿兔离开了褚家这个富贵窝,才能找回她最初的纯粹。 她只是想谋一门好的亲事而已,不该变成现在这样的。 “奶奶,表小姐已经离开了院子。”绿桃一直通过窗户盯着余阿兔的动静,看见她走了连忙向时春分禀报道:“要不要继续找人盯着她?” “不必了。”时春分淡淡道。 今天她当着所有人的面戳穿了余阿兔对褚润的心思,事情很快就会在褚家传扬开来,就算她不找人盯着余阿兔,对方在褚家也寸步难行,她让余阿兔留在褚家两天,也是希望她能感受一下旁人的目光,“廉耻”二字她教不会她,那就让旁人来教。 余阿兔离开时春分的院子,心情从最初的慌乱逐渐转为平静,撕破脸了也好,这样她拿出解药的时候,就连时春分也管不了她。 就在她打算直接去找褚顺的时候,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余姑娘,有没有兴趣跟我聊聊?” 余阿兔停下脚步,一脸狐疑地打量着眼前的人,“姜雅?” 她们二人在华亭也算是旧识,但因为立场不同,一直没怎么说过话,想不到对方会在这个时候过来找她。 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姜雅笑着道:“你只是想救四公子而已,说不定我能帮到你呢?” 余阿兔眯起眸子,不由自主地跟她回了小屋。 进小屋后,她才向姜雅问道:“你怎么这么快就收到了消息?” 姜雅笑了起来,指了指一直寸步不离地跟着她的黄鹂和百灵,讥诮道:“你们能找人跟着我,我也能收买别人给我送消息,至于最后谁是赢家,那就各凭本事了。” 她说话的声音不大,却恰好能让黄鹂和百灵听见,那二人的脸色沉了沉,都默契地低头望地,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余阿兔看了她们一眼,成功被她们自欺欺人的样子逗笑,反而跟姜雅亲近了不少。 “你也够想得开的。”她看着姜雅感慨道:“被人防贼似地盯了这么久,还能若无其事地留在这里,我是你的话早就受不了了。” 这话多少带了几分讥诮,姜雅的眸子沉了沉,微笑道:“你不也一样吗?身为时春分的表妹,她做主子,你做奴才,我要是你的话,同样也坚持不了这么久。” 余阿兔脸上的笑容僵了僵,苦笑道:“所以我们两个是同病相怜?” “不……”姜雅认真道:“应该是同仇敌忾。” 余阿兔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表情也逐渐变得严肃。 同仇敌忾? 表姐怎么会是她的仇人呢? 至少这一刻还不是。 见她没有说话,姜雅继续道:“你想给四公子解毒而已,也不是没有办法。” “哦?”余阿兔抬起眸子,颇为疑惑地看着她。 难道姜雅手中有救褚润的解药? 但不可能啊,褚润所中的毒是褚全自己调的,除了褚全以外,这世上应该没人会有解药,为什么姜雅一副尽在掌握的样子? 姜雅看了屋外的黄鹂和百灵一眼,主动把嘴凑到她的耳边,轻声道:“我知道是谁给四公子下毒,也知道怎么逼他拿出解药,只要你肯帮我杀了时春分,我就告诉你。” 听到最后两句,余阿兔浑身一震,一把将姜雅推开,恼怒道:“你疯了吗?!” 她很快意识到外面有人偷听,又压低了自己的嗓子,咬牙道:“她怎么说也是我表姐,你让我去杀自己的亲人?” “可她从未把你当过亲人。”姜雅直言道:“不然也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揭你的短,毁掉你的名声了,你想维护她,就注定救不了四公子,两个人只能活一个,你会选哪个?” 听见她的话语,余阿兔沉默了起来。 原来这女人并不知道自己跟褚全联手的事情,更不知道她手上本来就有解药,她想拿褚润的性命来威胁她背叛时春分,注定打错了如意算盘。 既然如此,她不如将计就计,帮时春分除掉这个女人,也算是报答了她将自己带入褚家之恩。 从今以后,她跟时春分两不相欠,也不用再为自己背叛了她而良心不安了。 第263章 你还想不想跟我合作? “你就这么恨我表姐吗?”余阿兔抬眸望向姜雅,眼里带着讥诮,“恨她恨到想要她死?” “难道她不该死吗?”姜雅咬牙切齿道:“你知不知道每一株药草都是大夫的命,她有什么资格烧光我的药草?” 这件事余阿兔倒是不怎么清楚,因为时春分对付姜雅的时候,她还没有返回褚家,所以并不怎么了解她们之间的恩怨,可即便如此,她也不觉得时春分有错,“你手中的药草都是用来害人的,她烧光了也只是想保护自己而已。” “你在为她说话?”姜雅一脸怀疑地看着她。 余阿兔避开了她的目光,漠然道:“她怎么说都是我表姐,你叫我去杀她,不觉得太残忍了一些吗?” “残忍?”姜雅有些好笑,“她把你当奴才的时候,可没想过会不会对你残忍。” 余阿兔抿紧双唇,没有说话。 见她犹豫不决,姜雅反而打消了防备,继续劝道:“难道你想眼睁睁地看着四公子去死?他可是你唯一爱过的男人。” 余阿兔看着她,摆出一副被说服了的样子,试探道:“你真的能拿到解药?” “当然。”姜雅肯定地点了点头,“若我没有把握,又岂会主动找你合作?” 余阿兔仍然不信,“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 姜雅想了想,主动道:“不如我先告诉你给四公子下毒的人是谁,你再考虑要不要信我?” 余阿兔轻挑眉毛,没有说话,显然在等待她的下文。 姜雅看了屋外的二人一眼,再次凑近余阿兔,低声道:“给四公子下毒的人是三公子。” 余阿兔心里一惊,没想到姜雅还真的知道,看来这个女人比她想象中要复杂多了,她背后到底有什么势力,竟然能知道连时春分都不知道的事情。 为了不让姜雅看出她的怀疑,余阿兔很快道:“这也不是什么很难猜到的事情,你既然能收买人听到我跟表姐之间的对话,那应该也知道我自己怀疑的对象就是三爷,现在你不过是把我所知道的事情又对我说了一遍,我没有理由要相信你。” 她的条理还算清晰,听得姜雅愣了半天。 姜雅显然无法反驳她的话语,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见她没有下文,余阿兔作势要走,“既然你没有要跟我合作的诚意,不如此事就此作罢,反正我也不是很想害自己的表姐……” 她一转身,姜雅便有些慌了,连忙伸手拉住了她,“不,我绝对有跟你合作的诚意,而且我很清楚怎样能从三公子手上拿到解药。” 余阿兔这才停住了脚步,转过头望向她,“怎样拿到?” 她直奔主题,杀得姜雅措手不及。 姜雅犹豫了很久,才开口道:“他爹欠我一个人情,只要我去找他爹,他想不交出解药都难。” “原来如此。”余阿兔微微点头,心里一阵骇然。 想不到姜雅真的有点本事,连褚顺那样的疯子都能搞定,看来她真的得想办法将对方赶出褚家,不然时春分早晚会被她害死。 “怎么样?”姜雅紧盯着余阿兔,追问道:“你还想不想跟我合作?” 余阿兔知道她指的是要杀害时春分的事情,故意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瑟缩道:“可她始终是我表姐……”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姜雅直接道:“大不了到时候我跟二老爷说,是你把这个秘密告诉我的,说不定二老爷一感激你,会允许你嫁给四公子呢?” 倘若余阿兔不是时春分的表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丫头,此刻听见她的条件,搞不好真的会做出叛主杀人的事情,余阿兔突然有些庆幸,幸好今天姜雅遇到的是她,若是任何一个刚刚被时春分骂完的丫头,那事情就变得棘手多了。 “你真的肯把功劳全都算在我的头上?”余阿兔露出一副心动的模样。 姜雅心中一喜,很快点了点头,“当然,对我而言这个功劳可有可无,我喜欢的人又不是四公子,贪这个功劳做什么?” 余阿兔垂下眸子,咬了咬牙,很快道:“那好,你想我怎么帮你?” 见鱼儿终于上钩,姜雅反而谨慎了许多,她看了看周围,直言道:“若你真的想做出这笔交易,就明天过来找我。” “明天?”余阿兔心里一惊。 那岂不是褚润毒发前的最后一天? 姜雅这是不想给她反悔的时间。 “就是明天。”姜雅微笑道:“若你真心想跟我合作,也不在乎这一天了,对不对?” 余阿兔眯起双眼,摆出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那……好。” 从姜雅的小屋里出来,余阿兔整个人都处于发懵的状态,原本她想今天就把解药交给褚顺,可这么一来,就无法得到姜雅想要杀害时春分的罪证,也没办法将她赶出褚家,姜雅是个危险人物,绝不能让她继续留在时春分身边,否则时春分一旦被害,她和余家都没了靠山,很难继续在褚家走下去。 可是晚一天交出解药的话,同样有可能会发生很多事情,以姜雅的疯狂,绝不会一大早就让她解决时春分,她一定会拖到最后一刻,才会给她救褚润的机会,这么一来褚润就十分危险,一旦整个过程中出了什么差错,她来不及将解药送过去,褚润就会被她活活害死。 余阿兔的心里烦闷极了,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她一边想一边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就来到了二房的院子外面,她看见院子里又聚集了一大批大夫,显然是褚顺请来救褚润的,她立刻上前向门口扫地的下人打听起来,“怎么又来了这么多大夫,是不是四爷他有救了?” 那下人看了她一眼,没有吭声。 她心领神会,立刻从袖子里摸出一锭银子,塞进对方的手里,“我只是想知道四爷的安危而已,没别的意思。” 那下人掂了掂手中的银子,才慢悠悠道:“暂时还没有解药,不过听说大少奶奶带漕帮的人过来,提供了一种种蛊解毒的方法,说不定能救四爷一命。” 第264章 她们是丫头,难道你不是吗? “种蛊解毒?”余阿兔骤然一惊,时春分带人来的时候,她正在褚全的房间里挨揍,所以完全不知道有这么回事。 那下人简单向她解释了一遍种蛊的方式,听得余阿兔胆战心惊。 倘若褚顺明天就要给四爷种蛊,那她岂不是来不及对付姜雅? 不等那下人说完,余阿兔便转身向时春分的院子跑去,看来为今之计,她只能找时春分演一场戏了。 余阿兔跑回来的同时,时春分正在听黄鹂禀报她和姜雅见面的事情,虽然黄鹂和百灵没有听清楚她们二人说了些什么,可用脚想也知道说出来的绝不会是什么好话。 “奶奶,表小姐真是太过分了。”绿桃一脸的忿忿不平,“前脚你刚说了她几句,后脚她就去跟姜雅联手,完全没有想过你的感受。” 时春分倒是一脸的平静,“没有了药园的姜雅就是只纸老虎而已,根本不足为惧。” 红杏则有些好奇,“姜雅口口声声说她有办法救四爷,难道四爷的毒是她下的?” 绿桃恍然大悟,“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时春分却摇了摇头,“如果她敢对褚家的少爷下手,父亲身为褚家的当家第一个容不下她,她不会这么蠢自绝后路的。” “这么说……她真的知道凶手是谁?”绿桃好奇道。 时春分沉默起来,越来越觉得有什么事情好像被她无意间忽略了,姜雅和余阿兔都不是褚家的人,可她们却知道褚家人不知道的事,到底是凶手太狡猾了,还是有些事情注定是旁观者清呢? “这次你做的很好。”时春分望向黄鹂,“继续回去帮我盯着姜雅,一有任何风吹草动随时向我禀报。” “是,奶奶。”黄鹂从绿桃那儿领了赏钱,很快退了出去。 黄鹂走后没多久,余阿兔就赶了过来,她一进门看见所有人都冷着脸,心里便明白了过来,看来她跟姜雅会面的事情已经传了回来,她倒是不觉得尴尬,只是有些担心时春分不会再信任她,也不肯跟她合作。 “表姐……”余阿兔走到时春分面前,小心翼翼地唤了她一声。 时春分抬眸望向她,心里只觉得恐惧,为什么到了这个地步,她还能若无其事地站在自己面前,腆着脸喊她表姐,大姑那么不愿意麻烦人的性子,怎会生出这样的女儿? “你刚才去哪儿了?” 见她明知故问,余阿兔苦笑起来,“我去了姜雅那里,黄鹂和百灵应该已经通知你了?” 时春分的眸子沉了沉,倒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坦荡地说出口,不过想想也是,她们两个已经撕破脸了,余阿兔也没有再瞒着她的必要了。“所以呢?”她冷冰冰地看着对方,“你没什么想解释的吗?” 余阿兔抬起眸子,看了时春分身后的红杏和绿桃一眼,显然对她们心存防备。 “我可以解释,但只能说给你一个人听。” 姜雅说过她收买了时春分院子里的人,在不确定那个内鬼是谁之前,余阿兔不敢胡乱说话。 听到这个要求,时春分皱了皱眉头,“你又想玩什么把戏?” 想像之前一样,利用她一个人的时候容易心软,然后再求她原谅吗? 余阿兔的脸色白了几分,“表姐,你再信我一次,有些话我只能对你一个人说。” “什么话那么见不得人?”红杏不满道:“你分明是想支开我们,好让奶奶心软。” “是啊,奶奶。”绿桃也觉得她不可信,“她刚从姜雅那儿回来,谁知道打得什么主意,还是小心为妙。” 见她们二人一唱一和,余阿兔急了起来,“你们两个懂什么,这是我跟表姐之间的秘密,什么时候轮到你们两个丫头插嘴了?!” “够了!”时春分忍不住出声呵斥,“都什么时候了,你说话还这么不客气,她们是丫头,难道你不是吗?” 余阿兔浑身一震,整个人如坠冰窟,所以在时春分心里,她真的只是个不知好歹的奴才而已,她一心想要救她,可对方却狠狠地羞辱了她,既然如此,她还管她死活干什么? 余阿兔轻咬嘴唇,低下了头,许久自嘲地笑笑,“原来你一直以来是这么看我的。” 时春分原本有些懊悔自己的失言,但见到余阿兔这副态度,脸色很快便沉了下来,“难道我说错了吗?当初是你自愿来褚家做丫头的,我从未强迫过你什么,也一直悉心照顾,可你如今是怎么回报我的?” 她将“回报”二字咬得很重,足见内心的失落。 可听到余阿兔的耳朵里,却是她挟恩图报的证明,明明没有余家就没有时春分今时今日的地位,可她却仍然高高在上,把自己当作施恩的主子,她是她的表妹,才不是什么奴才! “回不回报的,我也快被你赶出褚家了。”余阿兔漠然道:“反正就剩下两天了,你也没资格管我去了哪里!” 见她的态度骤然转变,时春分的眸子沉了沉,不满道:“只要你还在褚家,我就有资格管你,你别忘了,这两天是我额外留给你的,如果我不高兴的话,也可以直接收回,让你立刻卷包袱走人!” “你?!”余阿兔面色一变,简直气得牙都痒痒。 这可是时春分自己逼她背叛她的,将来有什么三长两短,可绝对怪不到她的头上! “算了,奶奶……”大概是看余阿兔可怜,红杏主动劝道:“还剩两天时间,想来表小姐也闹不出什么花样,咱们就随她去!” 绿桃却不赞成,“两天时间可以发生很多事情,她跟姜雅之间也不知道密谋了什么,奶奶还是小心为妙。” 时春分沉默起来,半晌没有说话。 绿桃说得没错,两天时间足以发生很多事情,而她在余阿兔手上栽的次数已经够多了,实在没必要再把她这个隐患留在褚家。 若是真的心疼她对褚润的情意,回头她派人给余阿兔送消息便是,反正褚润的死活,也不是余阿兔在这儿就能改写的。 第265章 谁是细作 “阿兔,我再问你一遍。”时春分缓缓张口,沉声道:“今天你跟姜雅聊了些什么?” 余阿兔梗起了脖子,没有说话。 聊什么重要吗? 反正时春分也不信她,就由着她去死好了! 时春分失望地垂下眼眸,死心道:“绿桃,去门房安排马车,把表小姐送回余家。” 余阿兔脸色一变,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真的出尔反尔,这样对我?” 时春分抬起眸子,与她四目相对,“我已经给过你很多次机会了。” 既然明知道她留下来是为了害她,她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再给余阿兔时间,难道真的蠢到要被她害死了才会醒悟吗? 余阿兔的脸色愈发难看,冷笑道:“你没有权力赶我离开,因为我手上有救四爷的解药。” “什么?!”时春分怔了怔,脸上写满了怀疑,“不可能的,你怎么会有解药?” “我有没有……你让二老爷来跟我谈就知道了。”余阿兔直接道:“如果我敢骗他,他自然会第一个收拾我,轮不到你来置喙。” 她的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时春分若是再不明白她的意思,就真的成了傻子。 “你想用解药逼二叔同意你嫁给阿润?” 余阿兔的眸子闪了闪,没有说话。 这在她看来着实是最差的一步棋,但因为时春分的搅合,导致她不得不走这一步棋,只有提前告诉褚家的人她手上有解药,时春分才没有资格将她赶走。 “你疯了是不是?!”见她默认了此事,时春分骤然提高了音量,“用这种手段嫁入褚家,你以后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褚顺现在像个疯子一样逮谁咬谁,若是让他知道余阿兔敢用解药威胁他,指不定将来会做出什么事情让余阿兔死无全尸,而褚家为了维护自己的声誉,必然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余阿兔以为自己扼住了褚润的命脉,实际上她根本没有在褚家立足的资本,堂堂褚家岂会被一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表亲牵着鼻子走?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余阿兔的表情狰狞起来,“如果不是你非要拦着我筹谋这一切,我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跟四爷培养感情,是你亲手扼杀了我跟四爷在一起的美梦,我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听见她的真心话,时春分半晌说不出话来。 原来一直以来,她以为为余阿兔好的方式,在余阿兔眼里却是阻拦她飞上枝头的绊脚石,她一心一意地想着如何帮大姑教好这个女儿,可对方一直想着该如何摆脱她的控制。 她自以为余阿兔没那么坏、没那么贪心,结果她却比她想象中更坏、更贪心。 “你可知道……并不是我在拦着你?”时春分苦笑道:“而是这些东西本就不属于你,我只是在阻止你不择手段而已。” “不择手段有什么错?”余阿兔反问道:“我不像你那么好命,从小就被选中当童养媳,注定会成为褚家的少奶奶,我所想要的一切都得靠自己争取,进褚家也好,得到这个解药也罢,全都是我自己争取来的,我不觉得我有什么错!” “好命?你竟然觉得我好命?”时春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个连自己亲事都没法做主的人,她有什么好命的? 除了她被指婚的那个人是褚令以外,她这辈子就没怎么幸运过。 一个女人连嫁给谁都没办法自己做主,要过怎样的生活也轮不到自己做主,她这一生有什么能称得上“好命”? “你还不够好命吗?”余阿兔简直气急败坏,“整个柳州最矜贵的儿郎是你的丈夫,华亭县主是你的婆婆,连漕帮的翁大小姐都没你命好,你还有什么不走运的?” 时春分无言以对,半天说不出话来。 原来女人的一生走不走运,取决于嫁给一个怎样的男人,她头一次意识到,当个女人还挺可悲的。 “就算你为自己争取没错,你可曾想过将来该怎么办?”时春分苦口婆心地劝着,“咱们娘家没人,在褚家只有被欺负的份,你亲眼看见我在褚家过着怎样的生活,难道还要一头扎进这个糟糕的地方?” “我跟你可不同。”余阿兔不屑地撇了撇嘴,“我才没你那么蠢,随便什么人都能骑在你的头上。” 见她也是这么看自己的,时春分头皮发麻,心也一点一点地冷了下来。 她所有出于亲情对余阿兔的维护,到头来在她那里只有一个“蠢”字可言,看来她的的确确是够蠢的。 见余阿兔越说越离谱,绿桃忍不住出声呵斥,“够了,奶奶她对你这么好,你疯了吗这么对她?!” “是啊……”红杏弱弱地附和道:“表小姐,你这么做未免也太让人寒心了。” “是吗?”余阿兔睨了她们二人一眼,冷笑道:“会比有人做细作更让人寒心?” “细作?什么细作?”绿桃一脸震惊地望向红杏。 红杏则瞪着余阿兔,急切道:“你不要乱说话!” 看见这样的情形,再联想到刚才余阿兔非要支开她们二人时的场景,时春分的心里很快有了答案。 “红杏。”她沉着脸望着对方,质疑道:“你不是一向都帮阿兔说话的吗?怎么刚才她让你出去,你却不肯?” 这话落下,红杏的脸色惨白如纸。 绿桃素来聪明,也很快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一脸震惊地望向对方,“不会,红杏?你快点告诉奶奶,你没有出卖我们!” 红杏退后两步,目光闪烁地答道:“我……我只是怕她会对奶奶不利,所以才……” “你不用狡辩了。”余阿兔冷冷道:“平时你素来都没什么主见,怎么这次会反应得这么快?姜雅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才让你出卖我们?” 见她言语间仍在维护自己,时春分才意识到自己对余阿兔说的那句话有多么伤人。 原来余阿兔真的没有撒谎,她只是想提醒自己身边有细作而已,可她不止不信,还反过来嘲讽对方是个丫头…… 第266章 试试便知 “我……我没有做过!”红杏涨红了脸,否认道:“你别在这儿血口喷人,你才是跟姜雅私会的那个!” “是啊。”绿桃素来跟红杏要好,忍不住替她说话,“无凭无据的,怎能随便给人扣上细作的帽子?” “我的确没有证据。”余阿兔漠然道:“信不信随便你们,反正我跟你们也不是一伙的,你们可以选择不信我,将来被害死的人也不会是我!” 听到“害死”二字,时春分浑身一震。 原来这就是姜雅跟她商量的事情吗? 姜雅想害死她? 有些话不必多说,点到即止就够了。 余阿兔冷冷地看了时春分一眼,她还是不忍心对方蒙在鼓里,就当是还给她的,从此她们表姐妹二人就在褚家各凭本事。 这样想着,她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时春分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想将她叫住却无力出声,或许余阿兔说得没错,她这样蠢钝的人有什么资格去决定别人的人生,她连自己院子里的几个丫头都管不好,哪有资格去管余阿兔? 时春分的目光缓缓收了回来,最后落到红杏身上,眼里带着冷意,“你是不是细作,试试便知道了。” 红杏脸色一白,身子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试? 要怎么试? 时春分派人将红杏堵住嘴巴关了起来,然后再将姜雅请了过来,因为她从未主动请过姜雅来自己的院子,所以对方明知不太对劲也还是来了,她太想看看时春分和褚令生活的地方是什么样子了,那些她求而不得的梦,全都隐藏在这个小小的院子里,早已成为了她一生的执念。 “大少奶奶,人带来了。” 姜雅一进院子,便看见满地的鲜血和地上散落的珠宝,她的心里一惊,本能地向后退去,“这是怎么回事,地上是谁的血迹?” 但她退得够快,身后下人锁门的速度更快,她想就这么离开时春分的院子,已然成了不可能的事情。 眼见没了退路,姜雅转过身对时春分怒目而视,“大少奶奶,你这是什么意思?” 时春分端坐在院子中,目光冷冽地注视着她,余阿兔临走时的绝望还历历在目,如果不是因为姜雅,她跟余阿兔不会闹到现在这个地步,她有多痛心自己失去了跟余阿兔沟通的最后机会,心里就有多恨姜雅。 “地上的珠宝你不眼熟吗?”时春分紧盯着姜雅,冷冰冰地开口,“全是红杏用你赏赐给她的银子买的。” 听到“红杏”这个名字,姜雅浑身一震,目光也冷了下来,“你把她怎么样了?” 短短的一句话,便坐实了红杏的细作身份,绿桃站在时春分后面,身形忍不住晃了一下,想不到红杏真的这么傻,竟然做出背主的事情,而她与她朝夕相处,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时春分的指尖收拢,心情同样难过,红杏和绿桃是她亲自挑选陪在她身边的两个人,她一直把她们当作心腹看待,想不到红杏这么快就出卖了她。 “一个背主的奴才还能怎么样?”时春分冷冷道:“自然是活活打死,丢出去喂狗了。” “你?!”姜雅脸色一变,从来诡计多端的人,此刻竟觉得时春分才是残忍的那个,“她跟了你那么久,你怎么下得了手?” “不然呢?”时春分反问道:“难道我应该等她跟你一起害死我,才后悔吗?” “害死”二字出口,姜雅很快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是余阿兔告诉你的?” 她就知道那个女人信不过,幸亏她没有直接让她过来杀人,否则时春分便有足够证据将她送去衙门了。 提到“余阿兔”这个名字,时春分的心口又是一痛,原来阿兔是真的想要救她,可她却亲手推开了她。 “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恨我恨到想杀了我?”时春分愤怒地开口,她很少这么直接地表达怒意。 这个问题似曾相识,余阿兔也曾经这么问过。 姜雅恍了恍神,很快意识到余阿兔并没有透露太多,甚至没有出现在此做时春分的证人,她的脸色难看起来,“你在诈我?” 见她这么快就猜到了眼前的一切只是场局,时春分冷笑起来,“谢谢你让我知道了谁是细作,不然我还真不敢相信红杏会出卖我。”说着,她看了离燕一眼,对方很快将红杏从屋内带了出来。 红杏的嘴巴被一块破布堵住,手脚也被绑了起来,此刻无力地瘫在地上,整个人都陷入了绝望。 姜雅见她还活着,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庆幸,反而整个人都紧绷起来,怕对方指证自己,就算不足以将她送去衙门,光是将她赶出褚家也够她受的了。 时春分冷眼看着她们二人,漠然道:“说,你们两个是怎么勾搭上的,红杏为什么要出卖我?” 离燕伸手将红杏嘴里的破布摘了出来,红杏立刻开口求饶,“大奶奶,你饶了我,我只是负责传消息而已,其他事情一概不知,更加没想过要害你!” “是啊!”姜雅也抵死不认,“让她传个消息而已,不代表我要害你,你可别血口喷人,动不动把我当杀人凶手。” 时春分一脸平静地听着她诡辩,等到她说完了,才冷漠道:“我再问你们一遍,红杏为什么要出卖我?” 真的只是为了钱吗? 可红杏并不像是这么贪婪的人。 红杏没想到到了这个关头,时春分一心执着的还只是她出卖她的原因,一瞬间她整个人泪流满面,哭得说不出话来。 见此状况,绿桃猛地上前,伸手摇晃着她的身体,“你有苦衷的对不对?快点告诉奶奶,说不定她能饶你一命!” 大概是绿桃的话给了她勇气,红杏的情绪慢慢平复,呜咽道:“她在我身上下了毒,我每年都要吃她给的解药才能活命。” “真是岂有此理!”绿桃气得蹦了起来,转过头对姜雅破口大骂,“你不是个大夫吗?怎么做得全是害人的勾当?!” 第267章 一次不忠,百次不容 面对她的指责,姜雅却一脸冷漠,“我若真的想害人,她还有命站在这里吗?” 时春分拧起了眉头,“这么说,你没有给红杏下毒?” 姜雅冷笑起来,“是她自己蠢,我随便说了几句就深信不疑,我也没有想到,这个世界上有人连毒都不用下,就会轻而易举地相信别人。” “你?!”绿桃气得脸色都变了。 红杏则瘫在地上,傻乎乎地看着姜雅,她没听错,她根本就没有中毒,那她这些日子以来的出卖,简直就是场笑话! “你太过分了!”时春分冷脸道:“利用别人的单纯为你卖命很自豪吗?” “单纯?”姜雅只觉得好笑,“这世上根本就没什么单纯的人,一个会为了保住自己性命而出卖你的人,我看不出她哪里单纯,最多只是愚蠢而已。” 这话出口,时春分半天说不出话来。 尽管她很不想承认姜雅所说的话是对的,可事实便是如此,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单纯的人,只有纯粹愚蠢的人。 很不幸,她就是愚蠢的那一个,红杏甚至都比她更会权衡利弊。 “可你注定要被我这个蠢人骑在头上,不是吗?”时春分淡淡道:“你机关算尽又如何,老天爷总会眷顾愚蠢的人,不是吗?” “你?!”姜雅气得浑身发抖,“你不会一辈子都这么好运的!” “那就等不好运的时候再说。”时春分漠然道:“至少现在为止,是你不走运。” 这话出口,姜雅警惕了起来,“你想怎么样?” 时春分平静道:“之前有公公撑腰,我不能把你怎么样,可这次你把手伸进了我的院子里,一切都证据确凿,我想就算是公公在这儿,也应该没有了把你留下来的理由。” 见她真的要赶自己离开,姜雅慌了起来,“不,你不能把我赶走,我是你公公的人,如果你把我赶走,我就在外面说他不负责任!” “奶奶,你不要信她!”红杏突然开口道:“她跟大老爷之间根本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她还是个雏儿,一验便知!” 听到这个,姜雅的脸色瞬间白了下来。 完了,她连最后的筹码也没了。 时春分冷冰冰地看着她,漠然道:“怎么样,姜姑娘,你不会真的要我找人给你验身才肯走?” 姜雅抬起眸子瞪向她,咬牙道:“算你狠!” 见她拂袖而去,时春分直接看向绿桃,“去,带几个婆子盯着她,今晚之前务必将她赶出褚家。” 绿桃头一次没有听她的命令,而是犹豫地望向红杏,“可是……奶奶打算怎样处置红杏?” 时春分的眸子沉了沉,没有说话。 本想将绿桃支开后再处理红杏,没想到绿桃却看出了她的心思,她身边的丫头真是一个比一个聪明,只可惜却没有一个全心全意为她的。 看见她沉默的样子,绿桃急了起来,猛地朝她跪下,“奶奶,红杏此次是被人蒙骗才出卖你的,你能不能给她一条生路?” “是啊……”别的丫头也开口求情,“红杏素来单纯,不是有意要出卖奶奶的。” “她只是想活命而已,又有什么错呢?” 院子里的丫头七嘴八舌起来,个个都在为红杏抱不平,唯独离燕没有说话。 一次不忠,百次不容。 在后宅里,背主是不可原谅的罪行,她倒想看看,时春分会怎样选择。 似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时春分讥诮地扯了扯唇,“她没有错,那难道我有错吗?” 这话出口,众人都安静下来,谁也不敢说话。 时春分望向绿桃,直接道:“你跟红杏关系最好,不如你来告诉我,如果今日我没有发现她是细作,他日她帮姜雅害死了我,那是不是就算我活该呢?” 绿桃垂下了头,半晌说不出话来。 时春分又望向众人,冷冽道:“今日她可以为了保住自己的命而出卖我,他日你们遇到同样的情况,是不是也会理所当然地觉得自己的命比主子重要?褚家买你们回来的时候,可是连命一起买下的,如今你们是不是想告诉我,那张卖身契作废了,你们不舍得再为自己的主子卖命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莫名地带着某种威严,这种威严是这些丫头以往在她身上没见到过的,所以此刻被她所慑,纷纷跪了下去,“奴婢不敢!” 离燕见惯了大场面,还算没被她吓到,但看见周围的人全都跪了,她犹豫了一下,也跪了下去。 红杏不是傻瓜,看见这样的情形,知道自己难逃一死,顿时慌了起来,大哭道:“不,奶奶,我真的不是故意要背叛你的,你饶了我!” 她的哭声十分绝望,回荡在安静的院子里显得尤为凄厉。 绿桃于心不忍,嘴唇下意识地动了动,想为她说话,但终究还是没说出来。 故不故意都是背叛,没有一个做主子的能容忍这种事情,即便善良如时春分也不例外。 果然,时春分闭了闭眼,不去看红杏的眼睛,“其实你很聪明,知道什么时候该为自己求情,也知道我素来心软,在听到你的不得已后,一定会原谅你的,所以才会铤而走险为姜雅办事,不是吗?” 见她戳穿了自己的心思,红杏的哭声都弱了几分,“不,奶奶,我没有……” 她完全无力辩解,只能反反复复地强调“我没有”三个字。 时春分苦笑起来,肉眼可见地无奈,“但你这次猜错了,我再心软都好,也不会纵容一个想谋害自己性命的人,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给你留条活路……” 听到最后一句,红杏心中一喜。 这么说,时春分还是打算放过她了? 但下一刻,她就如遭雷击。 因为时春分对离燕道:“去找个牙婆子把她发卖出去,从此生死与褚家无关。” 那岂不是比死还惨? 红杏哀嚎一声,开始剧烈地挣扎起来,“不,奶奶,您还是杀了我!我求求您杀了我!” 时春分没有理她,径直转身进了房间。 离燕则迅速叫来粗使婆子堵住她的嘴巴,然后将她拖了出去…… 第268章 背主的下场 整件事情发生得太快太急,以至于除了时春分和离燕以外,其他人都没反应过来,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红杏已经被拖出去了,绿桃整个人瘫在地上,眼里写满了恐惧。 红杏不是她最好的朋友吗? 她怎么连站起来救她的勇气都没有? 时春分回到房间,眼泪便止不住地掉了下来,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她是舍不得这么对红杏的,但她也很清楚地知道,如果不趁着这次的事情立威,她的院子里以后会发生无数这样的事情。 这次有余阿兔提醒她,那下次呢,她又能指望谁来保护自己? 红杏算是她在这个院子里少数能相信的几个人了,尚且这样对她,时春分根本不敢想象,如果她饶了红杏的话,自己以后将会生活在怎样的恐惧之中,她必须杀一儆百,才能让院子里的其他人以后想出卖她的时候,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承受得了生不如死的后果。 “奶奶。”离燕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站在她身后恭敬地禀报道:“人已经在送去给牙婆子的路上了。” “嗯。”时春分慌乱地擦干眼泪,转过身看着离燕,好奇道:“她会被卖去娼馆吗?” 离燕默了默,直言道:“奶奶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时春分不解地看着她,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难道比娼馆还糟糕?” 见她坚持要问,离燕叹了口气,坦言道:“那个牙婆子跟褚家合作很多年了,她是专门负责把人卖去花柳村的。” “花柳村?”时春分如遭雷击。 她虽然懂得不多,可也听说过这个地方,是官府怕花柳症到处传播而设下的村落,里面全都是患了病的人,竟然有人会把正常的女人卖进那个地方? “是啊。”离燕解释道:“得花柳病的很多都是富贵人家的花花公子,他们就算被关在里面了,也要找干净漂亮的女人伺候,所以才会有这种勾当。” 就跟士家大族买个奴才一样,本质都是买下人的性命,只不过被卖去花柳村的人,一眼就能看到未来的命运。 时春分整个人头皮发麻,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竟然是褚家合作惯了的牙婆子,那过去的那些年里,有多少个丫头被卖进了那里? 见她似乎并不理解褚家的规矩,离燕直言道:“褚家的丫鬟、家丁加起来有近千个,外人想要收买其中的几个简直太容易了,为了防止他们背主,老祖宗才不得不定下这样的规矩,不仅仅是丫鬟背主要卖进那里面,家丁背主也一样是送进去当倌儿。” “这样……”时春分苦笑起来,“难道我应该称赞这规矩还挺公平吗?” 离燕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时春分心里难受极了,她亲手将红杏推进了深渊,有好几次她都差点忍不住开口,要让离燕去拦住牙婆子,偷偷将红杏放了,可一想到纸是包不住火的,万一她将红杏放了的事情传出去,那她这辈子都别想做一个合格的少奶奶了,嘴就这样闭了下来,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远比想象中自私。 “姜雅那边……绿桃去了没有?”时春分努力地开口转移话题,但声音却止不住地颤抖。 离燕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坦言道:“已经去了,我想她应该也看到了你的决心。” 什么决心? 冷血无情的决心吗? 时春分心中好笑,可又不得不命令自己镇定下来,红杏是咎由自取,她不该再去想了,眼下当务之急是如何阻止余阿兔做出傻事,她既然能选择维护她,就说明还不是无药可救,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走向一条不归路。 “离燕,你立刻派人去茶庄请我大姑过来。”时春分果断道。 她劝不动的人,只能让大姑自己来劝了。 离燕微微点头,很快退了出去。 与此同时,余阿兔已经抵达了二房的院子,她没有选择直接去找褚顺,而是打算先跟褚全交代一声,再去找褚顺谈判。 与其说是交代,倒不如说是她想再找褚全商量商量,看看还有没有其他路可走,直接威胁褚顺,在她看来真是最愚蠢的方式,她不想这么做,现在却不得不这么做。 “时春分真的说要把你赶出褚家?”褚全一脸意外。 他还以为这是余阿兔之前所找的借口,没想到时春分真的能大义灭亲,自己的表妹当褚家四少奶奶有什么不好的,脑子坏掉的人才会拼了命地阻止。 “都到了这个地步,我还有说谎骗你的必要吗?”余阿兔苦笑道。 她还真的算蛮了解时春分的,旁人一定以为时春分不肯让她当褚家四少奶奶是出于某种私心,可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对方的的确确是为了她好,只不过她为她好的方式,并不是她所需要的。 见她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褚全微微挑眉,“你似乎挺在意时春分如何看你?” 余阿兔睨了他一眼,冷冷道:“我可不像你六亲不认。” 褚全脸上的笑容一变,扬手就给了她一个耳光,“你是不是忘了谁才是你的主子?” 又是“主子”二字,余阿兔简直恨得咬牙切齿。 她又不是褚家的奴才,凭什么这些人一个个把她当奴才看待? 既然只有嫁给褚润才能成为主子,那她就偏要试试当主子的滋味,她就不信自己改变不了命运。 “你想让我帮你办事,总得真的扶我坐上褚家四少奶奶的位置再说。”余阿兔捂着脸颊,冷冷道:“你父亲可不是那么容易威胁的人,我就这么贸贸然地去找他,未必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褚全眯起了双眼,“你想怎么样?” 余阿兔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嘴角渗出的血迹,“我威胁他,他不一定会答应,但你这个做儿子的去威胁他,就由不得他不答应了。” “你这么快就想暴露我?”褚全瞪着眼睛道。 余阿兔一脸好笑,“你有什么可暴露的,你不一直都是公认的忤逆子吗?就算你现在不站出来,他早晚也会知道是谁给我的解药,到时候还不是一样要跟他摊牌?” 第269章 这就是命 褚全无言以对,但仍然有些不甘,“我怎么觉得现在是你在使唤我呢?” “谁使唤谁又有什么关系?”余阿兔正色道:“最重要的是达到目的,不是吗?” 褚全眯起双眼,很快站起了身子,“那就事不宜迟,现在去找我父亲。” 他们来找褚顺的时候,褚顺正坐在褚润旁边发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乱了他所有计划,也彻底击碎了他靠儿子翻身的美梦,他开始深刻地意识到,指望谁都不如指望自己。 褚润他满身才华有什么用,天生的命不好,刚和翁小环结亲对方就出事,刚准备上京赴考自己就躺在了这里,庶子注定是庶子,想改变命运不过是逆天而行,他不能再指望褚润,也没有嫡子可以依靠,一切都只能靠自己,也只能靠自己了。 “爹……”褚全走进屋子,将褚顺的思绪拉了回来,“阿润他怎么样了?” 褚顺抬起头睨了他一眼,冷冷道:“还是老样子,没什么起色。” 褚全哦了一声,转头望向了余阿兔。 他们打算等余阿兔说完,看看褚顺的反应,再决定要不要由褚全开口。 余阿兔上前一步,跪在了褚顺面前,“二老爷,我手上有解药可以救四公子。” 褚顺的目光落到她身上,再看看一脸平静的褚全,心里已然什么都明白了,他冷着张脸,沉声道:“你想要什么条件?” 见他一语道破了自己的心思,余阿兔也不觉得尴尬,大大方方地开口道:“二老爷果然快人快语,那我就明说了,小女子倾慕四公子已久,想嫁给他做他的妻子。” “呵!”褚顺忍不住嗤笑出声,“就凭你?” 余阿兔的脸色瞬间惨白,但依然坚持道:“不然二老爷认为什么样的人配做褚家四少奶奶,翁小环那样的吗?可她未必有这样的命。” 这话出口,倒是恰巧说中了褚顺的心思。 是啊,他已经不对褚润的命抱什么希望了,那他娶什么样的女人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人活着就好。 “你手中的解药真的能救阿润?”褚顺质疑道。 见他这么快就松口了,余阿兔喜出望外,“当然,我可以等四公子的毒解了再跟他成亲。” 这话就是充分信任褚顺,一点也不怕他反悔了。 褚顺看着她,脸色缓和了许多,“好,只要阿润平安无事,我便亲自做主让他娶你进门。” “这不就好了。”褚全笑眯眯地开口,“看来我很快就能多个弟媳妇儿了。”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褚顺抬起望向他,冷冷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事情。” 他选择不计较,是因为他已经放弃了褚润这个命不好的儿子,但不代表褚全能一次次地在他面前为所欲为。 褚全脸上的笑容僵住,尴尬道:“爹也想对付大房不是吗?多个他们的亲戚站在我们这边,绝对不是坏事。” 见他道出了自己的动机,褚顺的眸子沉了沉,没有说话。 或许这就是命…… 注定了褚润不能上京赶考,他现在再责怪褚全也没有意义了。 “那你最好是真的站在我们这边。”褚顺低下头,紧紧地盯着余阿兔,“若是让我知道你嫁进来后,身在曹营心在汉,就算你是阿润的妻子,我也绝不会放过你。” 余阿兔低着头连连应是,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褚顺的话意味着她从此必须与大房割席,难道他们真的打算跟大房不死不休吗? 余阿兔最后还是交出了解药,反正她跟时春分之间已经彻底决裂,就算她不嫁给褚润,二房也会继续对付大房的,既然如此,她凭什么要为了时春分放弃自己的前途,褚润这样温润如玉的男儿,应该也不会由着她卷入两家的纷争的,她大可躲在丈夫后面,做一个贤惠的妻子。 褚顺给褚润服用了解药,见他暂时还没有醒来,便将褚全和余阿兔先赶了出去,免得他们待在这里影响褚润休息。 二人走出房间,褚全笑着对余阿兔道:“恭喜恭喜,你终于如愿以偿成为了我的弟媳妇。” 一句简单的祝福,却被他说得带了几分奇怪的意味,惹得余阿兔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那你呢?真的不去把你自己的媳妇儿追回来?” 这话显然戳到了褚全的痛处,他的表情瞬间狰狞起来,“你找死是不是,敢在我面前提那个贱妇?!” 余阿兔缩了缩脖子,摆出一副恐惧的模样,心里却得意极了,这男人再怎么在她面前耀武扬威又怎么样,到头来还不是废物一个,空有褚家三少爷的身份,却跟阉人无异,他压根就不配做个男人。 “三爷,你误会了。”余阿兔唯唯诺诺地开口,“我只是觉得钱铃儿那样对你,你可千万不能放过她。” 最好再去得罪钱家,被钱家狠狠收拾一顿,她看他还敢不敢这么嚣张。 “这还用你说?!”褚全愈发暴躁,“钱铃儿那个贱人根本就该死,我早晚会杀了她的!” 他的话充满了狠厉与决绝,听得余阿兔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 一无所有的人,比疯子更加可怕,将来她得多提醒褚润放着褚全才对。 从二房的院子出来,余阿兔便直奔时春分的院子,打算收拾东西搬到二房,她嫁给褚润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了,没必要再避嫌。 一进时春分的院子,她便发现周围静得可怕,连个下人都不在院子里,她以为是时春分发脾气故意让院子里的人冷落她,没想到走了两步,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阿兔。” 余阿兔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转过头来,这才发现时翠就站在院子里,她佝偻着身子望着她,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疲倦,“娘,你怎么来了?” 她立即上前,扶着时翠在院子里的石凳坐下,不忘抓住她冰冷的双手搓了搓,往她的掌心直呵热气。 时翠看着眼前还算懂事的女儿,眼眶一下子就红了起来,“我为什么来,难道你不知道吗?” 第270章 为了时春分,你可以不认我这个女儿? 余阿兔手中动作一顿,目光也冷了下来,“是时春分叫你来的?” 时翠一把甩开了她的手,气急道:“她是你表姐,你怎么能直呼其名?!” 余阿兔的双手垂了下来,脸上也没了笑容,“她从未把我当过表妹,我又何必热脸去贴冷屁股?” 时翠满脸震惊,“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你忘了你表姐是怎么照顾你,怎么把你带进褚家的吗?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有多么忘恩负义?” 虽然时春分从未在她面前提过自己的难处,可时翠用脚想都知道一个童养媳在褚家必然是过得无比艰难,她能顶住压力将余阿兔带进褚家,就足以见得她的真心,余阿兔怎能反过来责怪时春分对她不够好呢? “恩?”余阿兔满脸讥诮,“就算有恩,也是我们余家对她有恩,她一个没爹没娘的孩子,如果没有我们余家,怎么可能进得了褚家做童养媳?她要是真的把我们当作亲人,就不会让我给她做下人,让你和大哥去茶庄当伙计了,她根本就是把我们一家全都当奴才看待!” “你……你混账!”时翠气得浑身发抖。 “撇开你表姐的事不说,你要嫁给褚家四少爷的事情是不是真的?”时翠质问道。 提到这个,余阿兔的眸子闪了闪,很快挺起了胸膛,“是又如何?娘,你女儿要做褚家四少奶奶了,难道您不高兴吗?” 她还能理直气壮地把这句话说出口,听得时翠只觉得羞愧。 原来她的女儿真的去勾引了褚家的少爷,难怪时春分一再地把她送离褚家,是自己听了余阿兔的哀求,又跑去求时春分把她带回来,结果却给了她对褚四少爷趁虚而入的机会,她真是罪该万死! “阿兔……”时翠苦口婆心地劝道:“娘知道你是个心气儿高的,不愿意认命也不愿意听从你爹的安排,可咱们要改变命运,不一定非得嫁褚家的少爷,你表姐已经答应会给你说一门不错的亲事了,你能不能听话别再赖在褚家?” 余阿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世界上哪有娘亲会不为女儿着想,却一心为侄女着想的? 嫁进褚家这么好的事情,是全柳州的女人都梦寐以求的,凭什么她就应该放弃? “娘,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余阿兔红着眼睛,前所未有地伤心,“我一直以为您会祝福我跟四爷,从来没想过你会劝我放弃,我可是你唯一的女儿,难道我就没有获得幸福的权力吗?” 时翠一脸陌生地看着她,“如果你所谓的幸福是建立在不知廉耻、伤害他人的情况下,那我宁愿你不要幸福。”似是意识到自己的语气过于严苛,失去了一个母亲对女儿该有的温柔,时翠的语气很快又软了下来,“阿兔,娘从小就教你,咱们做人要堂堂正正,穷一点没关系,最重要是过得有尊严,之前我肯求你表姐让她将你带进褚家,为得就是希望你能摆脱你爹的控制,不要再重蹈娘的覆辙,可你为什么偏偏又要选择另一条不归路?褚家的少奶奶看似风光,当中的苦楚只有她们自己心里才清楚,你为什么非要嫁一个注定不会只属于你一个人的男人呢?” 余阿兔却一句也听不进去,“那为什么时春分可以,我却不可以?” “她是没得选所以才嫁的。”时翠忍不住掉下了眼泪,“当初要不是你爹嫌我带着个拖油瓶,话里话外要将她卖给有钱人家,我又怎么舍得送她去做童养媳?你以为娘是偏心才让她去过好日子的,实际上娘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余阿兔还是第一次听见时翠谈起当年的事情,那个时候她还小,又是家中唯一的女儿,可谓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就连余大勇也是在她渐渐长大之后才慢慢变了脸色,所以她从未想过时春分当年经历的是怎样的遭遇。 她只知道恨自己太小,没赶上做童养媳的好时机,却不知道比她大两岁的时春分在小时候承受了多少白眼,而她童年生活的愉悦,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余大勇的戾气都发泄在时春分身上了,所以没空打她的主意。 她这些年来忿忿不平的好机会,实际上是时春分一生的梦魇。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时春分宁愿在自己最需要的时候享受被家人围绕的温暖,也比在陌生冰冷的环境里学习怎样做一个合格的童养媳要强。 “就……就算是这样,她成为了褚家大少奶奶也是事实。”余阿兔坚持道:“难道你敢说她现在不幸福吗?” “可她能成为大少奶奶,是被褚家主动选择的……”时翠难过道:“而你要嫁给四少爷,是你自己耍手段争来的,一桩不被褚家认可的亲事,你让娘怎能相信你能得到幸福?” 余阿兔沉默起来,半晌没有说话。 真的是这样吗? 争来的姻缘就没有幸福? 不,不会的,四公子他那么温和,对所有人都好,不管谁嫁给他都会幸福的,她不该对自己没有信心。 时翠还在苦口婆心地劝她,“阿兔,你就听娘一次,离开褚家,做少奶奶没你想得那么容易。” “不,娘……”余阿兔反过来劝起了她,“你还没有见过四爷,如果你见过他的话,一定会知道我的决定有多么正确,他是整个褚家最好的男人,出了名的心地善良,谁嫁给他都会幸福的。” 见她怎么说都不听,时翠急了起来,“如果你非要嫁进褚家,那就别认我这个娘亲,我以后权当没生过你这个女儿!” 似是没想到她会把话说得这么重,余阿兔整个人愣在了原地,眼泪也瞬间涌了出来,“为了时春分,你可以不认我这个女儿?” 时翠原本还有些后悔自己嘴快,听见她这么说,火气又冒了上来,“一切根本与你表姐无关,而是你自己贪心非要走一条不归路,难道为娘的要眼睁睁地看着你走上歧途都不阻止吗?” 第271章 二次中毒 “歧途?你觉得我嫁给四爷是歧途?”余阿兔的眼睛通红,前所未有的绝望。 她自以为找到了一个不错的男人可以托付终身,结果这个世界上竟没人能理解她,这种感觉糟糕透了,但更糟糕的是,她开始产生一种自己可以为了褚润对抗全世界的错觉,只要能嫁给褚润,她什么都可以不在乎。 “如果不是歧途,你根本用不着耍手段,不是吗?”时翠同样绝望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她实在是想不明白,余阿兔怎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早知如此,她宁愿永远都不将她送进褚家,也不让她沾褚家的光,一切会不会就不同了? 说到底,还是自己贪心惹的祸。 她这一生没占过谁的便宜,第一次选择沾时春分的光,就赔掉了自己的女儿,时翠别提有多后悔了。 “就当是歧途……”余阿兔擦干眼泪,缓缓站起了身子,“从我决定嫁给四爷那一刻开始,我就没想过要退缩,他跟褚家其他少爷不一样,他一定会好好对我的。” 时翠震惊地看着她的动作,一时间忘了阻拦。 眼看余阿兔就要转身走出院子,院子外面突然跑来了一群下人,指着她道:“就是她毒害四爷,赶紧抓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将所有人吓了一跳。 余阿兔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那群人当场制住绑了起来。 “你……你们想干什么?”时翠连忙冲了过去,试图阻止他们,“别碰我的女儿,别碰我的女儿!” 她嚷嚷的声音引起了时春分等人的注意,她们很快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看见这种情况,不禁皱起了眉头。 “你们在干什么,谁准你们在我院子里拿人的?”时春分一声呵斥,那些人总算停下了动作。 “大少奶奶,不好意思。”为首的一人向她致歉道:“你的表妹给四爷下毒,我们是奉二老爷之命将她送去衙门的。” “胡说!”余阿兔忍不住开口反驳,“我明明是给了四爷解药,什么时候下毒害他了?我知道了,一定是你们的主子想出尔反尔,所以故意要抓走我的是不是?” “你还敢提你那解药?”那下人没好气道:“四爷就是服了你的解药之后,身体更加严重,大夫说他可能撑不过今晚了!” “什么?!”众人同时一怔。 时春分也很快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你的意思是,四爷服了那解药后,又中了第二次毒?” “是啊!”那下人点了点头,再次指挥人拽住了余阿兔,“不好意思了,大少奶奶,人我们一定得带走,有什么事情您去跟二老爷商量。”说着,他们便推推搡搡地拉着余阿兔离开。 余阿兔自然是不肯就范,立刻嚷嚷了起来,“不可能的,我不会害四爷的,是褚全骗了我,一定是他,他想置四爷于死地!” 时翠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能跑到时春分面前,求助道:“春分,你表妹再坏都好,也绝不会下毒杀人,这当中一定有什么误会!你让他们放了她,大姑求你了,大姑求求你了!” 时春分此刻心乱如麻,一方面她知道余阿兔一心想做四少奶奶,绝对不会给褚润下毒;另一方面人证物证确凿,她的确是没有阻拦的权力,尤其褚顺现在像个疯子一样,强行把人留下,恐怕会适得其反,还会耽误救人的时间,一旦褚润真的死了,整件事情死无对证,余阿兔就更加别想脱罪了。 这样想着,她决定先去请老太太过来,到褚顺那边了解一下情况再说。 “人你们可以带走。”时春分冷冽道:“但在事情有结果之前,你们绝对不能屈打成招,否则今天来抓人的,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她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再加上大少奶奶的身份摆在这里,那些下人很快应承道:“小的遵命,请大少奶奶放心!” 余阿兔没想到时春分会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抓走,顿时急了起来,“娘,我不去,我不去衙门,你救救我,救救我!” 听见她的呼喊,时翠简直心乱如麻,本能地想要对着时春分跪下求她救人。 但她的膝盖刚弯,时春分就伸手拦住了她,低声对她耳语道:“大姑,想救阿兔的话就不要耽误时间,不然到时候谁也救不了她。” 时翠浑身一震,抬起头对上时春分恳切的双眼,来自亲人的本能让她选择了相信,只能咬咬牙背对着余阿兔,不去看她求助的目光。 她们二人说话间,余阿兔已经被拖出去老远,只能隐隐约约地看着她娘和时春分窃窃私语,却没人站出来救她,她的心里前所未有地绝望,到最后已然没了挣扎的力气。 余阿兔一被带走,时春分便立刻带着时翠去见老太太,褚顺现在是条疯狗,逮谁咬谁,必须得有老太太在场,才能查清事情的真相。 —— 与此同时,二房的院子里也一团混乱,褚全在薛锦绣的房间里暴跳如雷,“你什么时候换掉我的解药的?” 薛锦绣笑眯眯地看着他,但却莫名地渗得慌,“在你决定给阿润下毒的时候,我便把解药换了。” 褚全在原地焦虑地转了几圈,整个人快要崩溃,“娘啊,你真是我的娘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么做不好吗?”薛锦绣反问道:“你爹已经彻底放弃你了,一心想让褚润挑起二房的担子,他不过是个庶子,有什么资格顶替你的位置?!” “你毒死他对我有什么好处?”褚全气极道:“爹不会放过我的,就算没了褚润,他还有褚堂、褚正,难道你个个都去杀死?!” “杀就杀!”薛锦绣满脸的恨意,“最好他们全都死了,也就没人会威胁我们母子的地位了。” “我们母子早就没有地位了!”褚全倒是难得地清醒,“你杀光他们,爹还会再娶,你又何必留下把柄给他,让他有借口赶我们出去呢?!” 第272章 人证物证俱全 “他爱赶就赶!”薛锦绣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反正整个二房已经沦为了笑柄,能让他赔上一个儿子,咱们也算是赚了。” 褚全简直无语至极,头一次有了鸡同鸭讲的感觉,他娘已经彻底疯了,而他也快要疯了,辛辛苦苦布好的棋局被他娘一把掀翻,偏偏他还不能发火,直接毒死褚润有什么好玩的,让他娶一个下贱的女人做正妻才是最痛苦的,他一心想褚润生不如死,他娘却非要给褚润一个痛快。 “赚什么赚?!”褚全没好气道:“幸亏这次有人给你背锅,爹也没怀疑到你头上,不然我看你怎么下得了台!” 只是可惜了余阿兔这颗棋子,怕是难逃一死了。 见他气急败坏的样子,薛锦绣才像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一般,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你爹那么精明,怎么可能瞒得住他?” “根本不必刻意隐瞒。”褚全平静道:“他现在认定了余阿兔是大房派来的奸细,故意给他毒药让他亲手毒死自己的儿子,所以我们什么都不用做,他根本不会想到是你做的。” “那不是挺好?”薛锦绣又得意起来,“就让他一个人去跟大房斗,最好斗得两败俱伤,咱们母子俩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了。” 这话倒是还算中听,褚全睨了她一眼,冷冷道:“在此之前,还麻烦您老人家安分一点,别再做出什么让他怀疑的事情,免得他又反过来迁怒到我头上。” 薛锦绣撇了撇嘴,“知道了。” 二人说话间,有下人前来禀报,“三爷,老祖宗带大少奶奶来看四爷了,您要不要过去一趟?” 褚全眯起了双眼,“这是杀上门了。”他望向薛锦绣,叮嘱道:“这几天你先抱病不起,躲在自己房间里,假装什么事情都懒得管,免得你说话露了马脚,被祖母逮个正着。” “好。”薛锦绣微微点头。 到了这个时候,她终于感到了一丝后怕,如果这件事情闹大了,她不仅无法在褚家立足,可能还会被扭送官府,她绝不能给褚家这样的机会。 褚全赶到褚润的屋子时,老太太已经端坐在了屋内,连褚严也一起来了,褚顺跪在他们面前,哭得老泪纵横,“阿润从小就听话懂事,在褚家不争不抢,也不知他到底做错了什么,竟然会这么短的时间内被人下毒两次,是两次啊!母亲,大哥,你们一定要为我做主,将凶手绳之以法!” 他哭得情真意切,褚严很快不忍了起来,俯身去搀扶他,“二弟,你先起来再说。” “我不起来!”褚顺一把甩开了他的手,“你们不肯为阿润做主,我就长跪不起!” 褚严有些无奈,“人不都已经被你拿下了,还要我们做什么主?” 听到这里,一直站在时春分身后的时翠忍不住冲了上去,猛地跪在褚顺面前直磕响头,“二老爷,这当中一定有什么误会,我女儿不会下毒杀人的,她从小到大连鸡都没有杀过一只,绝对不会杀人的!” 褚顺猛地瞪向了她,“她亲手给我的毒药,还会有假?” 时春分迅速出声,“据我所知,阿兔她倾慕四爷已久,还曾经在众目睽睽之下求我想办法救褚润,她绝对没有任何杀褚润的动机。” “谁说没有?”褚顺跳了起来,“说不定就是你指使她干的,你们大房怕阿润抢阿令的状元,所以对他痛下杀手!” “混账!”老太太适时地出声,不满道:“这话你说出来自己不觉得心虚吗?以阿令的才华,用得着防着阿润?” 褚顺也知道这个理由站不住脚,很快转移了话题,“他们不忌惮阿润,不代表不会防着阿润。更何况,我们二房跟你们大房的关系素来不合,有人迁怒阿润故意害他,也不是没有可能。” “什么你们二房,我们大房的?”褚严没好气道:“大家是一家人,用得着分得这么清楚吗?” “还是分清楚点好。”褚全走了进来,冷笑道:“毕竟上次大堂兄送我进监牢的时候,可没想过我们是一家人。” 见他还对上次的事情耿耿于怀,时春分好笑极了,“你是不是忘了自己被送进牢里的原因?二爷现在还在床上躺着,伤重到下不了床,要不是因为你做出那么龌龊的事情,大房和二房会闹成现在的模样?” 提到褚休,褚严的眸子沉了沉,望向褚全的目光也冷了几分。 褚全见势不妙,连忙道:“我做错的事可以自己承担,你们牵连阿润干什么?一连对他下两次毒,亏你们做得出来!” 时春分气得发笑,“你说是阿兔下的毒,她还说是你下的毒呢!偌大的褚家除了我们大房以外,你才是最有动机给阿润下毒的人,平日里你们兄弟俩的感情素来不怎么样,这次他中毒的事情你为何如此关心,还不是心中有鬼?!” “你胡说八道!”褚全被踩中了尾巴,整个人暴跳如雷,“他是我弟弟,我不关心他关心谁?!” 褚顺的眸子沉了沉,附和道:“毒药是余阿兔亲手交给我的,很多下人都可以作证,时春分,你没必要再包庇她了。” 这一点是铁板钉钉的事实,饶是时春分舌灿莲花也没办法辩驳。 她并不知道余阿兔和褚全之间的关系,还以为那解药是余阿兔自己拿出来的,所以此刻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一点。 见她沉默起来,时翠愈发着急,一个劲儿地向褚顺磕头,“我女儿不会杀人的,你放了她!我女儿不会杀人的,你放了她!” 时春分迅速上前,将她扶了起来,“大姑,你别这样……” 事情比她想象中还要糟糕,人证物证俱全,就算时翠在这里把头磕烂了,褚顺也不会放过余阿兔的。 “不管凶手是谁,现在当务之急是给阿润解毒。”说着,时春分抬头望向褚顺,“二叔,你也希望阿润平安无事?” 第273章 那是她的表妹,不是褚家的…… 褚顺冷哼一声,不悦道:“这个不用你提醒,我早就已经安排了大夫给阿润种蛊。” 不论这法子可不可行,都是褚润唯一活下去的机会了。 众人沉默起来,就连老太太也一脸沉重,“希望阿润能逃过这一劫。” 时翠还想为余阿兔说话,却被时春分拉了出去,“大姑,不管怎么样,一切等过了今晚再说。” 褚润能不能活下去,将会成为余阿兔能否得救的关键,这个时候她们还是别再跟褚顺纠缠比较好。 时翠泪眼婆娑地看着她,追问道:“如果四公子死了,阿兔就一定得给他陪葬了,是不是?” 时春分低下了头,不敢看她的眼睛。 这件事情的性质太严重了,即便是褚令在这儿,也未必能打包票将余阿兔救出来,更何况是她…… 再者,余阿兔确实不算无辜,毕竟褚润第一次中毒跟她脱不了干系。 看见她的表情,时翠的心顿时沉到了谷底,她整个人瘫了下去,若非有时春分及时搀扶,可能早就已经栽到了地上,“阿兔,我的好女儿,是娘害了你……是娘害了你啊!” 时翠靠在时春分怀里,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如果不是她一时贪心,将余阿兔送进了褚家,对方根本不会惹上这种事情,是她自作聪明害了自己的女儿! “大姑,你别这样……”时春分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整个人心乱如麻,阿兔是大姑唯一的女儿,如果就这么死在了褚家手里,那她这辈子都没脸面对大姑了。 可是要怎样才能救余阿兔呢? 难道真的要去找柳州太守,求他徇私放人?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如杂草疯长一般,瞬间充斥了时春分的脑海,趁现在所有人都忙着关注褚润的伤势,她偷偷去柳州大牢把余阿兔放了也无人知晓,大不了连夜将她送离柳州,总比一条命折在这里要好。 这样想着,时春分便扶着时翠站稳,在她耳边低语道:“大姑,你装成不舒服的样子,我趁机送你回去。” 时翠微微一愣,虽然不太明白她的意思,但也料到了对方是想脱身去救她女儿,很快配合地向后倒去,“哎呀,不行,我头好晕……” 她这么一倒,时春分立刻派人将她背了起来,然后转头对离燕道:“我先送大姑回去,祖母那儿你替我说一声。” 离燕一脸平静地看着她们姑侄俩演戏,配合地点了点头。 眼看她们就要顺利离开院子,褚严突然追了出来,沉声道:“你们想去哪儿?” 时春分脚步一顿,示意绿桃等人背着时翠先走,自己转过身望向褚严,解释道:“大姑她受不了刺激晕倒了,我打算亲自送她回余家。” “你哪都不准去!”褚严严肃道:“我们大房素来堂堂正正,容不得你出去徇私!” 见他一语道破了自己的心思,时春分顿时委屈起来,“难道明知阿兔不是凶手,也由着她被人正法吗?” 褚严有些好笑,“你连她在你眼皮子底下勾引阿润都不知道,又怎么知道她一定不是凶手?” 时春分无言以对,半晌说不出话来。 原来他和老太太什么都知道了,枉她还天真地以为他们会帮她做主,结果他们早就在心里给余阿兔判了死刑。 她没有资格去埋怨什么,毕竟一个不知自爱的女人,又怎能指望别人去爱她? 她唯一感到难过的是,现在她连徇私的机会都没有了,难道真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余阿兔伏法? 见她沉默不语,褚严继续道:“总之,在明天早上之前,你哪里都不准去。你不要忘了,现在褚家才是你的家,区区一个童养媳,根本没有娘家可言!” 听到最后一句,时春分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原来一直以来,褚家都把界限分得很清楚,是她被褚令保护得太好,以至于忘了这条界限。 童养媳始终是童养媳,她不该理所当然地认为褚家会对余阿兔公平。 那是她的表妹,不是褚家的…… 时春分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回到房间内了,只知道进门的时候,所有人看她的目光都不太友善,老太太闭着眼睛在念佛经,显然在为褚润祈福,而一群大夫围在褚润床边,正小心翼翼地将几条蛊虫种入他的体内。 看见这种情形,时春分再次紧张起来,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不管最后能不能救余阿兔,她都希望褚润能平安无事。 这一夜整个褚家都难以入眠,老太太年纪大了熬不了太久,所以后半夜的时候,还是由时春分陪着回去休息了,与其说是让她陪伴,倒不如说是想找个机会跟她聊聊。 一直到时春分伺候着她上了床,老太太才缓缓开口,“你表妹的事情,很抱歉我没有帮上忙。” 时春分的鼻子一酸,差点掉下眼泪。 虽然只是一句轻飘飘的言语,但至少说明了老太太对她的重视,她也知道自己不应该要求太多。 时春分站起身子,跪在了老太太面前,“对不起,祖母,是我给褚家带来了麻烦。” 如果她不把余阿兔带进褚家,那就什么事都没有了,现在事情发展成这样,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与人无尤。 见她还算知道反思,老太太的脸色缓和了许多,伸手轻抚她的头顶,“傻孩子,人这一生谁没过几分私心,你想扶持娘家没错,错的是不该一次次心软,任由你表妹的贪念不断滋生。现在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已经不是外人一句话就可以摆平的了,阿润是你二叔最优秀的儿子,也是我们褚家最优秀的庶子,万一他运气不好真的没醒过来,你表妹也该为自己的贪婪付出代价。” 道理全都懂,可真的听到的时候,又难免觉得心酸。 余阿兔的代价不是简简单单的一顿打或坐多久的牢,而是可能会赔上一条命。 时春分再怎么理智都好,也无法说服自己眼睁睁地看着她去死。 第274章 不算无药可救 “祖母……”时春分还是忍不住开了口,“真的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老太太的动作一顿,把手缩了回来,长长地叹了口气,“你要救你的表妹,咱们褚家也要找人给阿润偿命,这注定是一场杀人偿命的棋局,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阿润平安无事。” 就跟上次褚休的事情一样,人活着什么事都好谈,人死了就只能一命换一命了。 意料之中的答案,时春分垂下眸子,苦笑道:“我知道了,祖母。” 从老太太的房间里出来,时春分再次来到了二房的院子外面,褚严派了人监视她,她离不开褚家,也不想回到自己的院子面对大姑绝望的眼神,只能回到这里祈祷褚润平安无事。 此刻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时春分走进院子,挑了个石凳坐下,两眼无神地望着漆黑的夜空。 褚令才走了几天,家里就被她搞得一团混乱,如果不是她心软把余阿兔带回来,所有事情都不会发生,褚润也不会中第二次毒,她真的是难辞其咎。 还有红杏,只因为她一句话就被卖去了花柳村,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如果褚令在这儿的话,一定会告诉她现在所做的决定是对是错,至少不会让她像现在这样孤军作战。 大概是她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太显眼了,褚严突然走了过来,坐在了她的对面,“听说你把姜雅赶走了?” 时春分以为他是来找自己算账的,连忙解释道:“姜雅收买了我的丫头,时不时地向她通风报信,我看她胆子大到把手伸进了我的院子里,之后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所以就把她赶走了。” 她说话的时候小心翼翼,一直观察着褚严的脸色,生怕一下不合他心意就挨骂。 但令她感到意外的是,褚严听完之后并没什么反应,很显然他并不怎么在意姜雅的去留。 “我还以为你要忍姜雅很久很久,才会下定决心将她赶走,如今倒是比我想象中早了许多。”褚严淡淡道。 时春分微微一愣,险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您一直在等我将她赶走?” 褚严冷哼一声,漠然道:“我只是想看看你什么时候会开窍而已。” 时春分这才明白过来,“所以您早就知道自己跟她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褚严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我都醉到不省人事了,还能跟她发生什么?她这种无聊的把戏,也就只能骗到像你这么笨的女人了!” 虽然字字句句都是嘲讽,可时春分不仅没觉得难受,反倒有些欣慰。 这说明褚严根本一点也不在乎姜雅,他是故意把姜雅留下来考验她的,而她通过了这次考验,所以他才会主动过来与她坐在一起。 “原来父亲跟阿令一样,都是刀子嘴豆腐心。”时春分微笑道。 褚严不自在地把头撇到一边,冷冷道:“我才没他那么傻。” 傻到娶一个不匹配的女人为正妻,还处处纵容维护,结果搞得褚家一团混乱。 时春分自知有愧,缓缓低下了头,“对不起,父亲,我是不是表现得很差劲?” 褚严冷眼看着她,他从来没看这个儿媳妇顺眼过,自然不会开口安慰,“的确挺差劲的。” 时春分把头埋得更低,肉眼可见地失落。 “不过……”褚严话锋一转,冷冷道:“至少你还知道改变,也不算无药可救。” 有些人这辈子都不会改变,才是最差劲的。 就像他对华亭县主,一辈子都没怎么好过,也没想过要改。 时春分怔了怔,很快抬起了头。 褚严这是在肯定她吗? 他还从来没肯定过她。 她张了张嘴,正想说些什么,却被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老爷,这么晚了怎么还坐在外面,小心别着凉了。” 她和褚严同时抬眸望去,只见柳姨娘身着披风,带着几个丫头提着食盒过来,显然是来慰问大家的,撇开她平时所做的事情不说,这些表面功夫她一向都做得很到位。 褚严站起了身子,淡淡道:“我就坐一会儿,很快就进去了。” 柳姨娘微微点头,目光这才落到时春分身上,浅笑道:“你也一起进去,在这儿干坐着也不是办法,我吩咐厨房给大家煮了鸡汤,你们每人喝上一碗驱驱寒。” “好。”褚严一口答应。 时春分本不想进去面对褚顺等人,但听见他们这么说了,也只能低头附和,“是。” 众人一起进了屋子,褚润仍然被一群大夫围着,时春分等人想上前看看都找不到空隙,只能在外面的桌子坐下,继续等里屋的消息。 柳姨娘将鸡汤分给众人,不忘给褚顺盛了一碗,“二弟,这两天你都没好好休息,喝碗鸡汤补充点体力。” 褚顺满脸颓然地看了她一眼,突然想到自己有那么多姨娘,却没一个过来看看的,心情更加烦躁,伸手把碗推到了一边,拒绝道:“不喝了,我没有胃口。” 见他如此,柳姨娘不由叹了口气,随手将鸡汤给了旁边的丫鬟,感慨道:“真不知道咱们褚家造了什么孽,从去年开始就没一件事顺利的,难道真的要去找和尚来做场法事,才能否极泰来?” 她故意提到了“去年”这个时间点,众人的目光很自然地望向了时春分。 去年褚家唯一的一件大事,不就是褚令娶了时春分进门吗? 从这以后,褚家就没怎么顺利过。 别说其他人了,就连时春分自己也难免觉得是她给褚家带来了灾难。 褚顺听见柳姨娘的话,心里的怨气更重,直接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指着时春分骂道:“我看根本不用做什么法事,早点把这灾星赶出去就没事了。” 时春分的脸色白了几分,咬着嘴唇不敢说话。 褚严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春分什么都没做,你说她是灾星,那你儿子在褚家搞风搞雨,岂不是煞星降临,要不要把他也轰出去?” 第275章 褚润苏醒 褚顺无言以对,索性把袖子一甩,撇过头去没有说话。 褚严趁机望向柳姨娘,沉声道:“你很闲吗?还不过来!” 柳姨娘缩了缩脖子,不得不回到褚严的身边。 以往褚严有多讨厌这个儿媳妇她是知道的,想不到这一次竟然会开口维护,看来时春分在褚严心里的印象不知不觉好了许多。 时春分也十分感激,主动道:“谢谢父亲。” 褚严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眼看屋内的氛围有些尴尬,里屋突然传来大夫们嚷嚷的声音,“醒了,四少爷醒了,快把蛊虫逼出来!” 众人同时一惊,纷纷起身向里屋走去,褚顺更是冲到褚润床边,一把将周围的大夫推开,质问道:“我儿子醒了?他怎么样了?!” 那些大夫们纷纷向他道喜,“恭喜二老爷,看来蛊虫已经在四少爷体内发生了作用,将所有的毒素尽数吸收,接下来只要将蛊虫从四少爷体内逼出来,再用天山雪莲清除余毒,四少爷便能平安无事了。” “真的?”褚顺一边问一边紧盯着褚润,见他的双眼果然睁开了,只是目光还有些茫然,心头大石才彻底放下,他忍不住扑了上去,抱着褚润失声痛哭,“阿润,我的好儿子,你终于没事了!” 时春分等人跟在后面,看见这种情形也不免有些动容。 褚润没事了,简直跟做梦一样,真不知道该说他是走运还是不走运。 一个两次中毒的人,用所有大夫都说冒险的法子拼死一搏,结果却赌赢了。 本该不幸的一件事,最后却有了完美的结局,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褚顺抱着褚润痛哭的功夫,旁边的大夫很快将他体内的蛊虫逼了出来,原本通体雪白的蛊虫在吸满毒素后,出来的时候是黑色的,看起来怪吓人的。 那些大夫们将蛊虫用盒子装起来,打算带回去继续研究里面的毒素,这样才好开出合适的药方帮褚润清除余毒。 眼看褚润脱离了危险,褚严主动道:“那我们就先回去,别打扰阿润休息了。” 众人纷纷点头,唯独时春分扑了上去,跪在褚顺面前,“二叔,阿润现在没事了,你能不能大发慈悲放我表妹一马?” 褚顺刚刚才擦干眼泪,看见这种情形,没好气地将她推开,“阿润没事了不代表你表妹没有下毒,像她这样恶毒又贪婪的女人,就该死在牢里,一辈子都别想出来!” “不……”时春分急了起来,继续哀求道:“我表妹不可能给阿润下毒的,一切都是场误会,二叔我求求你饶了她,不然她真的会死的!” “你走开,不要在这里烦我!”褚顺懒得听她废话,正欲叫人将她赶走,却听见床上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你表妹怎么了?” 时春分的动作一顿,抬头向床上望去,只见褚润睁开双眼定定地望着她,显然已经听到了发生了什么事,她的心里松了口气,这便是她在这个时候向褚顺求情的原因,只要让褚润知道了,她相信他不会不管余阿兔的,毕竟他们俩有过一段露水情缘,难道他真的忍心眼睁睁地看着余阿兔白白送死吗? 听到他的询问,褚顺连忙道:“阿润你不用管,这些只是小事,目前最重要的是养好你的身体。” “不是什么小事……”时春分急切道:“你爹怀疑阿兔给你下毒,将她送去了柳州大牢,下毒是何等严重的指控,万一她被人定罪,那就死路一条了。你跟阿兔认识了那么久,你一定知道她对你的心思,她不会舍得给你下毒的!” 听到最后几句,褚润才后知后觉地明白,原来这就是时春分对他态度转变的原因,她一定以为自己勾引了她的表妹,对方才会对他情根深种,难怪在龙舟会之后,她就对他没好脸色看了,原来一切的根源都出在余阿兔身上。 褚润心里又无奈又好笑,更多地却是难过,因为他的一念之仁救下了一个女人,结果却搞得时春分误会他,褚全谋害他,他的一时善良成为了把自己推向深渊的关键。 “谁说她不舍得给阿润下毒?”褚顺还在跟时春分争辩,“是她亲手把毒药交给我的,这一切完全不会有假,你休想为她脱罪!” “算了,父亲。”褚润出声道:“谁下毒已经没有了意义,最重要的是我现在平安无事。” 他说话的时候,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人群中的褚全,看得他心里一凉。 难道他知道自己给他下毒了? 不可能的啊,他派去的人不可能露出马脚。 “阿润,你可想清楚了!”褚顺急了起来。 他跟余阿兔可是有约定的,如果对方没有下毒,那就说明给他的是解药,褚润到时候就要娶余阿兔了。 “我可是答应了那个女人,如果她给的是解药,就让她做你的正妻,你想娶她为妻吗?” 这话出口,别说是褚润了,就连时春分都愣了一下,连忙道:“不会的,只要你们肯放过阿兔,我便让她永远离开褚家,绝不会再来赖着阿润。” 听到了她的保证,褚润望向褚顺,平静道:“爹,你听到了,我不用娶她,她也不用死。” “不行!”褚顺仍然不肯就此作罢,“你中毒一事必须得有个结果,他们害得你不能科考,科举三年一次,他们耽误了你的前程,岂能就这么算了?” 听到这里,褚润再次望向褚全,似笑非笑道:“是吗?如果真的要追究,那就得抓真正的凶手了,找一个女人顶罪算什么本事?” 这话出口,褚全背脊发凉,本能地向后退去。 褚顺愣了一下,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褚润看着他,似笑非笑地没有说话。 褚顺明白过来,整个人黑了脸颊,颓然道:“好,一切就依你所言,放了她就放了她,老子什么都不管了,总可以了?!” 第276章 驯服 他们二人没头没尾的对话,听到旁人耳朵里简直奇怪极了,但在场的都是聪明人,所以也不会多嘴去问什么,只有时春分一心想着自己表妹的死活,所以忍不住开口确认,“真的吗?二叔,你真的肯放了我表妹?” 褚顺睨了她一眼,突然改变了主意,“要我放了你表妹也可以,我这个人素来一言九鼎,答应过别人的事情不会反悔,既然我答应了你表妹,只要她能拿出解药,我就让阿润娶她为妻,那我就绝不会反悔。” 时春分一愣,下意识地看了褚润一眼,见对方蹙起眉头,一脸的捉摸不定,便知道事情有些不妙,“二叔,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褚顺冷笑一声,转头望向褚润,“意思就是……除非阿润肯娶她,否则她送来的就不是解药,而是毒药。” 见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反口,也不知是在刁难她,还是在刁难褚润。 时春分皱起眉头,不悦道:“二叔,这样不太好?阿兔是什么身份我很清楚,我也知道她绝对配不上阿润,所以你根本不用把这个承诺放在心上。” “不行!”褚顺挥手打断了她,“我说要兑现就兑现,除非阿润肯娶她,否则什么事情都免谈!” 话说到了这个地步,时春分再不明白就是傻瓜了。 褚顺针对的不是她,也不是余阿兔,而是刚刚开口忤逆他的褚润。 他容不得自己的儿子跟他意见相左,所以宁可用这样残忍的方式来驯服他,也不容许褚润背叛他。 她都能想明白的事情,褚润自然一眼就能看穿,他无力地垂下双眸,嘴角扯出一抹嘲弄的笑容,褚全闯出那么大的祸,几乎害了整个二房,褚顺都不舍得大声责备他一句,甚至在此之后,又公然给他下毒,阻止他上京赴考,褚顺仍然没有要责怪他的意思,反而他多说了几句,戳破了对方的真面目,褚顺就恼羞成怒,逼着他娶一个他不爱的女人。 什么他是二房的希望,什么等他高中回来之后就把他娘扶正,通通都是假的! 从他出生的那一刻开始,父爱的天平就早已倾斜。 庶子永远是庶子,不管褚顺再怎么自欺欺人,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而他……也该彻底遗忘自己对父爱的憧憬了。 见他沉默起来,时春分的心情顿时有些忐忑,她知道余阿兔配不上褚润,也知道自己没有求他帮忙的资格,但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即便明知道这是褚顺刁难褚润的方式,她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做这个帮凶。 “阿润,你看……”她望着褚润,只说了四个字就说不下去了。 他才刚醒,已经承受了双重中毒和错过科举的打击,她实在是不忍再帮着他父亲去逼迫他什么了。 似是察觉到了她的为难,褚润的眸子动了动,苦笑起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请你给我点时间考虑一下。” 这话便是还有得商量了,时春分忙不迭地点头,“好,那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说着,她便站起身子,准备离开现场,没想到一回头就看见褚严等人还站在原地看着她,她的表情顿时有几分尴尬。 “父亲。”她向褚严等人福了一礼,便逃也似地离开了二房的院子。 她一走,按理说褚严等人也该散了,但褚严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反而紧盯着褚顺,冷冷道:“二弟,你出来一下,我有话想跟你说。” 褚顺正在跟褚润对峙,听见他的话语,不情不愿地挪动身子,跟着褚严去了他的书房。 这两人一走,柳姨娘等人便各自散了,唯独褚全留在褚润的房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二弟,你可真是好福气。” 褚润冷冰冰地看着他,身体因为余毒未清完全提不起劲来,“我真没想到,你竟然会给我醒来的机会。” 这话出口,褚全瞬间变了脸色,紧张地看了一圈周围,低斥道:“你胡说什么?!” 褚润冷笑着看着他,漠然道:“我在说什么,大哥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他是何等聪明的人,从体内的毒性发作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猜到了下毒的人是谁,只不过他万万没有想到,褚全会给他活下来的机会,原来对方搞这么多事,不是想他死,而是希望他生不如死。 褚全原本不想承认,可是见房间里没人,胆子便大了起来,“我当然得让你醒来了!”他上前几步,走到褚润的床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颊,“我的好弟弟,如果你不好好活着,怎能亲眼看着大哥将失去的东西一点一点地抢回来呢?” “呵!”褚润嗤笑出声,眼里带着讥诮,“可惜有一样东西你永远也抢不回来。” “嗯?”褚全皱起了眉头,“你想说什么?” 褚润紧盯着他,嗤笑道:“当然是你的无能之处,这辈子也别想恢复!” 听到“无能”二字,褚全脸色一变,猛地揪住了褚润的衣领,“你说什么,你敢嘲笑我?!” “我说错了吗?”褚润讥笑道:“就算你机关算尽又如何,无能的人始终无能,你这辈子也别想有子嗣送终!” “混蛋!”褚全一拳砸在了他的脸上,“别以为在褚家我就不敢动你,我想你死的话随时都可以!” “那你尽管来啊!”褚润舔了舔嘴角渗出的鲜血,讥笑道:“你留着我不过是怕父亲休妻再娶,不是吗?只要我一天还在褚家,二房就仍有希望,父亲也不会想着休妻另娶再生嫡子,别以为你有多么伟大,你不过是怕父亲生出另一个嫡子,彻底放弃你这个废物罢了。” 见他戳破了他的心思,褚全眯起双眼,总算松开了他,“你倒是猜得挺准。” 褚润轻挑眉毛,等待着他的下文。 “可惜,你这么聪明又怎么样,在父亲眼里,你始终只是颗为二房争光的棋子而已。”褚全讥诮道:“任你再怎么优秀,也不过注定要为我这个哥哥效劳。” 第277章 我只是不争而已 虽然已经料到了褚全会用怎样的言语来伤害他,可真正听到的这一刻,褚润的心还是痛了一下。 人生最悲哀的事情,不是自己有多么无能,而是在这个荒诞的世界里,有没有能力从来都不是上位者的标准,底层才需要靠能力改变命运,而有些人什么都不用做,就已经生在了他人梦寐以求的终点。 见他的脸色难看起来,褚全心满意足地拍了拍他的衣领,然后哈哈大笑地走出了他的房间。 一个从出生起就注定斗不过他的人,他根本无需浪费时间跟他生气。 与此同时,褚顺跟着褚严来到他的书房,冷着张脸坐了下去,询问道:“找我什么事?” 见他对自己这个大哥连敷衍都懒得敷衍,脸上写满了不耐烦的模样,褚严沉着张脸,不悦道:“阿润是你的儿子,你这样逼他有什么好处?” 褚顺没想到褚严是为了这事找他,一时有些好笑,“你是在关心阿润,还是在为你的宝贝儿媳妇抱不平?” 他这话说得轻佻极了,褚严当场黑了脸颊,“你听听自己说的是什么话,你现在哪里还有长辈的样子,简直像个地痞流氓!” 褚顺一脸邪气地扯了扯唇,“流氓又怎么样?我早就被你们逼得连人都不像了。” 褚严怔了怔,满脸痛心地看着他,“你应该知道,逼你的从来不是我们,而是你自己生的儿子。” 褚全把褚休害成那样,他这个做大哥的都没有追究,褚顺还想他怎么样,他又还能怎么样?! 提到这个,褚顺的目光明显黯淡了几分,嘴角挂着酸涩,“我知道……是我自己没有教好儿子,才害得他胡作非为。可是大哥……你敢说褚家一点都没对不起我们二房吗?” 褚严眯起了双眼,“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褚家对不起二房? 他可一点都不觉得。 褚顺冷笑起来,突然站起身子,随手在褚严的书房拿起一个花瓶把玩了起来,“你看看你书房的这些,随便一件古董都能抵我们二房一年的月钱,这就是所谓的公平吗?” 褚严皱起了眉头,“褚家什么时候在金钱方面亏待过你?是你自己玩物丧志,这些年只知道花钱,没有用在经营投资上,难道也能怪到我的头上?” “我只是不争而已。”褚顺把玩着手中的花瓶,讥诮道:“这些年我从未跟你争过什么,不代表我没有能力去得到这些,之所以在褚家不争不抢,是因为我始终相信我的好大哥会罩着我的,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要我大哥有能力,就一定会帮我摆平,所以这些年来,我放心地躲在你的身后,做一个玩物丧志的花花公子。” 听到这里,褚严总算明白了过来,“你还是在怪我当时没救全儿?” “我哪有什么资格怪你?”褚顺放下花瓶,脸色冷了下来,“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与人无尤,怪只怪我太信任你我之间的情谊,以为天塌下来都有自己的哥哥挡着,漕帮的事情也好,全儿的事情也罢,你有哪次站了出来,负起一个做哥哥的责任?” 褚严一脸无奈,“当时我们大房一团混乱,我尚且自顾不暇,所以才……” “所以才由着我们二房一次次为褚家牺牲,而你躲在母亲后面默不作声,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这一切!” 见他原来是这样看待自己,褚严愣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来。 “不过我也不应该怪你……”褚顺笑了起来,那姿态看起来莫名地瘆得慌,“是我自己太蠢了,把希望寄托于别人身上,如果我一早去争去抢,去得到这一切,哪里还用得着再去看别人的脸色呢?你说对不对?” “二弟……”褚严没想到他会是这样想的,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辩驳。 褚顺转过头看着他,目光充满了坚定,“大哥,你应该会支持我?支持我去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而不是像以前那样,继续躲在你后面做个缩头乌龟。” “话是这么说没错。”褚严拧眉道:“可是……” “你支持我就行了!”褚顺打断了他,“其他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兄弟俩各自向彼此的目标出发,不是吗?” 褚严无言以对,也知道自己没办法再说服他了。 漕帮和褚全的事情已然成为了他的心魔,就算他解释一万遍,褚顺也只会认定他在狡辩。 更何况,这两件事本就没什么好解释的。 在褚家这样的家族里,牺牲庶子是必然的事情,正如他牺牲褚润一样,他们所依据的素来是老祖宗的规矩,谁也没有乱来。 “既然你非要这么想,那我也没有办法。”褚严无奈道:“我也知道咱们两房之间的裂痕很难再修补了,这次我叫你过来,只是不希望你把上一代的悲剧,又再加诸在阿润身上。” “呵!”褚顺有些好笑,“你现在知道关心他了?当初他跟翁小环的亲事,但凡你这个褚家家主多关注一些,也不至于闹得一拍两散。如今他只能跟你儿子一样娶个寒门出身的女人了,你心里应该比谁都高兴?” “够了!”见他拿褚令说事,褚严怒了起来,“不是你自己逼着他娶的吗?关我什么事?” “要不是你儿媳妇从中搅合,事情会闹到现在这个地步吗?”褚顺冷笑道:“你明知道自己的儿媳妇蠢,就应该把她关在院子里,非要让她出来到处害人,还不是在针对我们?!” “你到底讲不讲理?”褚严忍无可忍,“且不说阿润中毒的事情到底是谁主使,让阿润娶余阿兔一事不是你自己提出来的吗?你有什么资格赖在春分的头上?” “我是没有资格。”褚顺破罐子破摔道:“所以如你们所愿,我让阿润娶时春分的表妹,免得你们再日日惦记阿润的亲事。” 见他蛮不讲理,褚严已经没了再跟他争辩的兴致,他冷冰冰地看着褚顺,目光前所未有地失望,“我一直以为你就算再怎么生气,也始终是个比我优秀的父亲,但今天看来错了,至少我不会逼自己儿子娶一个他不喜欢的女人。” 第278章 娶她的条件 时春分回到自己院子,还没进门就听见大姑撕心裂肺的哭声,原本她让大姑配合她,自己好溜去监狱放人的,没想到大姑回来了,她却被褚严拦下了,大姑见她这么久没出现,指不定以为她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得尽快过去跟她解释才行。 足足哄了大姑半个时辰,对方才勉强相信了她会救出余阿兔的承诺,只不过在此之前,时翠是怎么都不会离开褚家的了,如果她的女儿死了,她就一头撞死在二房的院子里,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害死她女儿的人好过的。 关于娶不娶余阿兔这件事,褚润并没有考虑太久,第二天早上就派人将时春分请到了他的房间。 房间里没有了外人,他们二人见面的时候也少了几分拘束,时春分的目光落到他比之前更白皙的脸上,终是流露出几分不忍,“你的身体好些了吗?” 褚润抬眸望着她,这似乎是第一个开口关心他身体的人,尽管只是为了余阿兔才来关心他的,但他的脸色还是缓和了几分,“一身余毒,能好到哪去?” 他自嘲的语气,听得时春分的心里揪了一下,其实从他中毒被抬回来的那一天开始,时春分就清楚地知道,他在褚家的处境比她好不了多少,外人看来永远阳光温润的少年,却一直苦苦地在黑暗中挣扎求存,他比她想象中要苦得多。 似是不习惯被她用这样的目光盯着自己,褚润很快皱起了眉头,“你在可怜我?” 时春分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很快收回了目光,“不好意思,是我太唐突了。” 正因为她跟褚润所处的环境差不多,所以她很清楚他们这样的人最不需要的就是旁人的怜悯,这比轻视他们更加残忍。 她诚实的话语让褚润的脸色缓和了许多,至少她没有尝试狡辩,不然他只会觉得更加难堪。 “你考虑的怎么样了?”时春分收起自己心中廉价的怜悯,决定先顾好大姑和余阿兔再说。 难得她这么单刀直入,褚润也不再废话,“我可以娶你表妹,但凡事总有个价钱。” 时春分愣了愣,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你想让我娶一个不那么般配的女人,总该付出点代价。” 时春分明白了过来,“你想要钱吗?还是别的什么?” 要钱的话,她手上的确不少,除了新婚时收的那些贺礼,还有褚令在褚家的银房钥匙,通通都归她打理,虽然这些并不完全属于她,但为了救余阿兔的性命,她不介意先借来一用,大不了日后她再努力赚钱还给褚令就是了。 “一条人命岂是用钱就能买到的?” 褚润冰冷的话语,让时春分的心瞬间就坠入了谷底。 “那你想要什么?”她警惕道。 如果是对大房或褚令不利的事情,她万万是不能答应的。 见她满脸防备,褚润苦笑起来,“放心,我想要的自然是你能拿得出的,不然我提出来也毫无意义。” 时春分半信半疑地看着他,“那到底是什么?” 褚润垂下眸子,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沮丧道:“我爹和大哥怎么对我,你也已经看见了,我不能再留在褚家等三年后的科举,免得被他们控制。” “所以你要离开褚家?”时春分一脸意外。 “没错。”褚润点了点头,“只有离开这里,我才能重新开始,也不用卷入大房和二房之间的纷争里,对我、对你表妹而言都是件好事。” “这倒是……”时春分飞速在心里盘算起来。 如果他真的能离开褚家,那阿兔嫁给他也不会被人嫌弃,倒也不失为一桩好姻缘。 只不过褚家岂会让他轻易离开,而他所提出的条件也一定不会简单。 “你还没说你的条件是什么?”时春分再次询问道。 解决所有问题的希望就在眼前,她真的十分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褚润定定地望着她,见她从头到尾关心的只有余阿兔,眸子不自觉地黯了黯,苦笑道:“其实我的条件很简单,我只是想为自己求个保障而已。” “哦?”时春分不解地看着他,她不知道自己能给他什么保障。 “你以后会接管褚家的生意?”褚润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时春分微微一愣,这才意识到他图的是什么。 “只要你肯签下协议,答应从今以后由你经手的生意全都分我一成,我便娶了你的表妹。”褚润直接道。 “一成?”时春分瞪大了双眼。 虽然她不知道这大概会有多少,但老太太和褚令都分别暗示过她,会让她接管褚家的生意,整个褚家的生意遍布柳州乃至全国,单褚润一个人就想分走一成,未免太多了些。 “怎么,你不舍得吗?”褚润微笑道。 这是他仔细衡量过想出来的条件,足以保障他这辈子的生活,也是时春分能力范围内能拿出来的东西,她是褚令的妻子,未来整个褚家都是她的,区区一成利润,她绝对有做主的权利。 时春分当场噎住,半晌说不出话来。 钱财于她不过是身外物,她怎么会不舍得呢? 可那一成利润不是属于她的,而是整个褚家的,她有什么资格轻易做主拱手让人? “你就那么肯定我会接管褚家的生意?”时春分试图跟他讲道理,“你也知道我有多蠢,老太太和父亲对我有多不满意,现在我手里的生意只有九苦茶庄,而且还不是褚家的产业,你跟我签这样的协议,还不如直接拿一大笔钱更加划算。” 见她为了拒绝他而不惜诋毁自己,褚润又好笑又无奈,“你要是蠢的话,根本就不会拒绝我,很显然你比谁都清楚哪个条件更加划算,又何必试图蒙混过关呢?” 时春分一噎,无力地垂下眼眸,“我也知道骗不过你。” 这世上很多事情往往不是不明白,而是明知没有希望,还是忍不住会去试。 褚润这样的人,既然敢提出条件,就一定是反复思量过的,她并没有跟他讨价还价的筹码。 第279章 我只需要一个负责任的妹夫 “可你就那么相信,我有本事接管褚家的生意?”时春分忍不住问道。 连她自己都不确定的事情,褚润有什么理由会相信。 “我相信的不是你,而是大堂兄的眼光。”褚润笑了笑,直言道:“因为大堂兄太优秀了,所以我从来没怀疑过他选择的女人会不行。” 这话没有一个字是在恭维她,可时春分还是成功地被他逗笑了。 夸褚令的眼光不也就等于在夸她,二者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区别。 “一成的利润,我很难不怀疑你是在要回之前的半个漕帮。” “你觉得自己能替我赚到半个漕帮?”褚润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时春分脸色一变,迅速否认道:“那怎么可能?!” 半个漕帮,开什么玩笑?! 褚润耸了耸肩,“你应该对自己有点信心。” “有信心不等于自负。”时春分想想都觉得夸张,她要是有本事赚到半个漕帮,别说褚家了,整个柳州都会对她刮目相看的。 褚润没再跟她纠缠这个问题,“那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时春分低下了头,苦笑道:“我有拒绝的权利吗?” 拒绝褚润等于害死自己的表妹,很显然她做不出来。 见她一脸的不情愿,褚润的眸子黯了黯,微笑道:“往好的方面想,至少你多了我这个盟友,不是吗?” “盟友?”时春分蹙了蹙眉。 这算是褚润在向她示好吗? 但他自己一身麻烦,多了他这个盟友可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我不需要什么盟友,我只需要一个负责任的妹夫。”时春分直言不讳道。 褚润一愣,随即哑然失笑,时春分还真是有一种无时无刻都能令人扫兴的本事。 “你放心。”褚润淡淡道:“既然娶了她,我就会给她对妻子应有的尊重。” 是尊重而不是爱,身为女人,时春分岂会不明白这当中的差别。 但她不会去强求什么,因为大多数男人连尊重都做不到。 褚润肯尊重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那我先提前谢谢你了。”时春分僵硬地笑着,也不知是在替余阿兔悲哀,还是在为自己损失了一成利润悲哀。 双方签下协议,褚润派人将褚顺请来,当着他的面冷冷道:“我同意娶余阿兔为妻,现在你可以放人了。” 明明是请求的话语,却被他说得十分强硬,褚顺眸子一沉,不悦道:“这就是你对老子说话的态度?” 褚润抬眸望着他,情绪十分复杂,明明他之前苏醒的时候,褚顺还因为太过激动而失声痛哭,结果一转身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做父亲的想要驯服自己的子嗣,所以用残忍的方式来逼他面对这个世界。 褚顺的确做到了,而他选择的面对方式,就是远离这个可怕的地方。 鬼门关里走一趟,让他清楚地意识到褚全已经疯了,跟一个疯子斗争简直毫无意义,就算杀了他又能怎样,远远不如继续让他留在这世上丢人更加痛苦。 至于他一直以来所执拗的父爱,如今也已经不是他最想要的了。 褚顺不再是以前那个偷偷跑来找他、给他送东西的淳朴父亲,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通通都是有目的的,而这份有目的的爱并非他想要的。 “父亲怎样对我,我就怎样对父亲。”褚润挑眉道:“很公平,不是吗?” “你?!” 眼看褚顺又要发怒,时春分连忙挡在了他们二人中间,硬着头皮道:“你们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她看着褚顺,坚持道:“二叔,请你先放了我表妹。” 见她在这件事上阴魂不散,褚顺当场气笑,“你这女人可真够烦的!” 话是这么说,但他还是写下一纸赦令,甩在了时春分脸上,“拿着这个去找牢头,他自然不会再为难你。” 时春分接过赦令,向褚顺千恩万谢,连忙跑去找大姑一起去监狱接人。 余阿兔被关的时间不算长,可接她出来的那刻,时翠和时春分姑侄俩都愣在了原地,明明之前时春分千叮万嘱,让二房的人不许对余阿兔用刑,可她还是很明显地被凌虐了一番,全身的衣服被打得稀碎,一眼看过去没一块好肉,鲜血滴滴答答地流在地上,每一处猩红都映照出时春分的无能。 “阿兔!”时翠一声惨叫,连忙脱下自己的外衣,手忙脚乱地披在余阿兔身上。 时春分跟着上前,本能地想要做些什么,却又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僵硬地看着她们母女俩的动作,半天说不出话来。 一行人上了马车,时春分才勉强组织好自己的言语,定定地望着余阿兔问道:“他们打你了?”这话显然有些多余,因为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余阿兔被打得很惨,可时春分这么问,只是为了带出下一句,“表姐不会放过他们的。” 当初她肯让那些人带走余阿兔,唯一的条件就是不许严刑逼供,如今他们不仅没有做到,还将余阿兔打得半死不活,这笔账她怎么都不会就这么算了。 余阿兔还没来得及回答,时翠就抢着道:“算了,春分,只要阿兔平安无事,这件事就别再追究了。” 她在褚家待了两天,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可也将余阿兔的劣迹听得一清二楚,她自己本就不怎么无辜,能活着回来已经是万幸了,至于身上的这些伤痕,她能争什么,又还敢争什么呢? “不行!”时春分难得这么坚持,“他们将阿兔打成这样,不仅仅是违背了当初的诺言,更是没将我这个大少奶奶放在眼里。” 褚顺处处贬低她、刁难她也就算了,一群奴才也敢出尔反尔,完全不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这样下去,他们大房的脸岂不是被她丢得一干二净? 她难得强势起来,余阿兔却一脸的冷漠,“娘说得没错,你还是别惹那么多麻烦了,免得将来他们把对你的怨气全发泄在我身上。” 第280章 帮我跑一趟 大概是伤得太重,余阿兔连说话的语气都十分虚弱,可仍然听得时春分心里一沉。 什么叫免得他们把对她的怨气发泄在她身上,难道余阿兔落得现在这副模样,全都只怪她一人吗? 时翠也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不安地看了时春分一眼,低斥道:“别胡说八道!” 时春分的嘴唇动了动,下意识地想跟余阿兔争辩,但对方已经抢先一步闭上了双眼,肉眼可见地在跟她对抗。 时春分闭紧了嘴巴,终是将嘴里的话咽下,固有的印象已经存在,就算再怎么争辩也毫无意义,反正阿兔已经得到她想要的了,等她成亲后想必会收敛许多。 马车将时翠母女俩送到余家门口便停了下来,时翠望向时春分,有些局促地问道:“春分,你要进去坐坐吗?” 虽然是在问她,可眼里却没有半分期待。 时春分的心里一黯,她跟大姑的关系终于还是被余阿兔给影响了。 “不必了。”时春分淡淡道:“褚家那边还有一堆事要处理,您让阿兔好好养伤,等着做褚润的新娘。” 关于余阿兔和褚润的亲事,在去监狱之前她就已经跟大姑说过了,大姑虽然无奈,可为了救余阿兔的性命,也只能点头答应。 从监狱出来就一直冷着脸的余阿兔,在听见“新娘”二字的时候,总算意外地抬起了双眸。 她没听错? 褚润真的会娶她? 看见她一瞬间惊喜的模样,时春分悄悄弯起了唇角,希望她用一成利润换来的这段姻缘,真的能治愈余阿兔才好,她和褚润都得到了彼此想要的东西,如果这都不能幸福,那她这个外人也确实无能为力了。 将大姑和余阿兔放下,马车再次驶动,时春分本该直接返回褚家,但不知怎地,她突然改变了主意,“去茶庄。” 抵达茶庄的时候已是下午,余阿虎带着大部分伙计出去卖货了,店里只剩下两个掌柜和杜玉梅看着,因为时春分今天还没用午膳,所以杜玉梅给她给炒了几个小菜,陪着她在茶庄的后院坐下。 不得不说,除了寡妇的身份以外,杜玉梅入得厨房,出得厅堂,的确是个很能干的女人,难怪连大姑都改变了对她的偏见。 时春分对着她,总能从她身上看到另一个人的影子,那就是同样能干但却比杜玉梅幸运的柳姨娘。 也因为如此,她对杜玉梅始终没什么好感,总觉得她目的性太强,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开始害人。 杜玉梅也清楚她不怎么喜欢自己,所以一直安静地坐着,连夹菜这样的表面功夫也懒得做,毕竟一个人不喜欢另一个人,那么她做任何事情在旁人眼里都是多余的。 时春分安静地吃完,杜玉梅起身要收,她微微抬手阻止了对方的动作,“有下人去做这些事情。” 她看了离燕一眼,对方心领神会,很快带着下人将桌上的碗筷收走,留下她和杜玉梅单独相处的空间。 没有了下人的盯梢,杜玉梅明显放松了不少,但整个人看起来还是有些拘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倒是时春分主动道:“这段时间褚家一团混乱,所以我没有机会提年年读书的事情,请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直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杜玉梅连忙摆手,“如果大奶奶觉得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这话出口,她自己也愣了一下,再对上时春分似笑非笑的目光,更是羞愧地低下了头。 她不是想以退为进的,但这听起来就是在以退为进。 时春分也是看见她骤变的脸色才意识到自己的苛刻,她突然意识到余阿兔在外人眼里可能就是她看待杜玉梅的模样,不同的是,杜玉梅起码没有害人,余阿虎也是真心喜欢她的,相比之下,余阿兔的所作所为更像是一个笑话。 “不会不方便。”时春分笑着道:“本来也就是举手之劳而已。” 听见她这么说,杜玉梅才松了口气,她多怕因为自己多嘴而害了儿子。 见她如此拘谨,时春分主动道:“其实我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忙。” “啊?”杜玉梅一脸意外,堂堂褚家大少奶奶有事找她帮忙,真是说出去都没人相信,“大奶奶请说。” 时春分叹了口气,坦言道:“我有个丫鬟在褚家犯了事被卖去了花柳村,我想你出面帮我把她买回来,再给她笔钱让她远走高飞。” “花柳村?”杜玉梅惊讶地捂住了嘴巴,“被卖去那种地方的人还出的来吗?” 时春分一脸黯淡,“我也不知道。” 但尝试过总比没尝试好,她还是接受不了一个活生生的姑娘这辈子永远埋藏在里面。 如果她不去试试,这辈子都会后悔的。 杜玉梅沉吟了一会儿,很快道:“好,我去帮你问问。” 意料之中的答案,她有太多事情要倚仗时春分,根本没有理由拒绝。 时春分拿了一沓银票给她,细细描述了红杏的特征,并千叮万嘱此事绝不能走漏风声,更不能说是由她出面的,杜玉梅拍着胸口答应了,她才放心地回了褚家。 事情很快就有了消息,据杜玉梅所说,她赶到花柳村的时候,红杏已经被人买走了,至于落到了谁的手里,那些人死活都不肯交代,她无功而返,托人将银票还给了时春分。 尽管白忙一趟,但得知红杏已经离开了花柳村,时春分还是安心了不少。 她觉得自己这辈子注定成不了什么杀伐果断的主母了,但起码无愧于心。 接下来的几天,她每天准时派人往褚严的院子送一盅炖品,有时是红枣炖乌鸡、有时是牛蒡炖鸭胗、燕窝人参那些自不必说,一直送到褚严派人把她叫过去为止。 “无事献殷勤,说,你到底想干什么?”褚严指着满桌的炖盅,没好气道。 见他开门见山,时春分也不拐弯抹角,笑着道:“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我有个朋友的孩子想去龙壶书院读书,还请父亲帮忙写一封引荐信。” 第281章 行使大少奶奶的权利 见她承认得倒是爽快,褚严好笑地扯了扯唇,“你叫我写,我就得写?” 时春分耸了耸肩,“那我只能继续送了,送到父亲肯写为止。” 褚严噎了下,不情不愿地拿起纸笔,嘟囔道:“总比你每天烦着我好。” 时春分笑了起来,连忙将年年的名字和八字递了上去。 褚严飞快将引荐信写好,面无表情地递给了她,“以后有事找我帮忙,直接派人过来说一声就行,不必拐弯抹角做这么多事情。” 时春分迅速将信收好,闻言抬起了头,“那我的确还有另一件事想请父亲帮忙。” 褚严当场被她气笑,“你有什么事情就不能一次把话说完?” 时春分憋着笑道:“我也没想到父亲会这么大方,愿意为我排忧解难。” 虽是恭维的话语,褚严听了却笑不出来,原来老实人变聪明了,也是挺麻烦的,“说,另一件事是什么?” 时春分从袖子里摸出另一卷纸,递到褚严的面前,“上次这些人奉二叔之命去捉拿我表妹,曾经亲口答应过我不会对她用刑,之后出尔反尔将我表妹打得血肉模糊,我想请父亲准许我派人将他们拿下,还我表妹一个公道。” 褚严打开名单,看着上面一大串名字,很快眯起了双眼,“这么多人?你想立威?” “立威也好,报仇也罢,堂堂褚家大少奶奶,总有处置几个下人的权力。”时春分认真道。 看着她坚定的表情,褚严弯了弯唇,“你若真的这么有信心,就不用来请求我的同意了。” 时春分叹了口气,“除了想请父亲同意以外,最大的问题是我手里的小厮不够。” 当初老太太只派了一群丫鬟给她,而她院子里的小厮大多都是褚令留下的,人数并不算多,要一次性拿下那么多下人的确有些困难,这才是她迟迟没有动手的真正原因。 不然拿人反被拿,岂不是更加丢脸? 褚严明白了她的顾虑,略一沉吟,冷冷道:“你要人而已,我的确可以帮你。” 褚家大部分小厮都在他的手里掌管,当中不乏一些民间好手,专门买来看家护院的,但是男女授受不亲,直接把他们交给后宅的女人掌管还真是破天荒头一遭,可谁让时春分性子怯懦,她的身边还真需要一些强势的人盯着才行。 “但人不是白给的。”褚严敲着桌子道:“你既然想行使褚家大少奶奶的权力,那总得为褚家做出点贡献才行。” 这话倒是真的,时春分很快点头道:“父亲希望我做些什么?” 褚严定定地望着她,一双眸子深不可测,“阿润最近大量变卖在柳州的产业,我猜他应该放弃了科举,打算直接入仕远离褚家,我知道你跟他关系还不错,想你帮我劝劝他,入仕也好,经商也好,继续考科举也好,总之无论如何都要留在褚家。” “啊?”时春分一脸意外,没想到褚严提出的竟是这种要求。 让褚润留在褚家,那余阿兔岂不是得跟着一起留下? “为什么呢?”时春分不解道:“他只是一个庶子,又是二房的人,留不留在褚家有什么区别?” “区别可大了。”褚严沉声道:“他不是普通的庶子,是褚家最优秀的庶子,也是整个二房的希望。一旦他彻底离开,二房没了能与其他房对抗的人,你二叔就会彻底疯狂,再加上褚全那个疯子,可想而知褚家的局面会变得多么糟糕。”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赶走二叔和阿全,而是留下褚润呢?”时春分急切道:“把阿润留下来,不过是让他代替褚家被那父子俩折磨,这有什么意义呢?” “意义就是褚家不能就这么散了。”褚严冷脸道:“赶走二叔这种话你也说得出来,你不觉得自己太荒唐了一些吗?” 时春分无言以对,她算是彻底明白了。 褚家想维持表面的繁华,就必须得保持家族的兴旺与热闹,哪怕当中有一些害群之马,也必须让他们留下,而留下了害群之马,又不想让褚家其他人受到伤害,最好的办法就是牺牲一些无关紧要的人来与之对抗,褚润就是那个被褚家选中的无关紧要的人。 即便明知他留下来会成为大房和二房之间的磨心,可他还是必须留下。 这就是庶子的命运,一个无关紧要却又至关重要的人的命运。 时春分的心里有些绝望,她既替褚润悲哀,又替余阿兔感到担心,留在褚家这样的地方,他们两个人能得到幸福吗? 见她沉默不语,褚严冷冷道:“你不要忘了,你是大房的人,所做的一切都必须从大房的利益出发。你可别告诉我,你为了你的表妹,不愿做这个恶人。” “当然不会。”时春分勉强扯了扯唇。 倒不是因为她有多么清醒,而是她很明确地知道,就算自己不做这件事,褚严也会找别人做的,他有一万种方法可以让褚润留下,所以她没必要与他对着干。 “那你就是答应了?”褚严的脸色稍有缓和。 时春分微微点头,补充道:“但我不保证一定能劝服他。” 褚润这个人看似温润,实际上也倔强得很,时春分的确没有把握自己几句话就能让他留下。 褚严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只要你尽力就行。” 他要的只是时春分的态度,而不是她真的能做成了这件事。 堂堂褚家大少奶奶必须有掌控全局的本事,他是在教她,不是在逼她。 时春分看出了他的好意,略一沉默后,主动道:“谢谢父亲。” 褚严抬眸望向她,不知是不是褚令不在的缘故,他现在看时春分觉得顺眼了许多,没有那个优秀的儿子作对比,一个平凡的儿媳妇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你先回去等消息。”褚严冷冷道:“一个时辰内,你想要的人会出现在你的院子里。” 时春分微微点头,俯身向他行了一礼,便恭敬地退出了他的房间。 从今以后,她在褚家便有了自己的势力,她倒要看看还有哪个奴才敢跟她作对。 第282章 帮二叔管教奴才 褚严果然言而有信,不到一个时辰,就给时春分送来了三十个打手,为首的叫赵猛,他以后将全权负责时春分的安危。 “去,帮我把名单上的人全都抓到前院,一人打五十鞭。”时春分吩咐道。 赵猛一口答应,“是,大少奶奶。” 抓人是个简单又迅速的过程,这么多天过去了,那些人没想到时春分会真的找他们算账,被抓走的时候还在嬉皮笑脸,直到鞭子真的落到他们身上,才开始鬼哭狼嚎求时春分的原谅。 时春分特地让人搬了张凳子,亲眼看着他们行刑,正如褚令之前所说的那样,她应该习惯残忍,心才会变得坚硬。 五十鞭不足以要了任何人的命,却能让他们毕生难忘,也让整个褚家知道,他们的大少奶奶言出必行,谁也不能轻易骑在她的头上。 鞭子打到一半,褚顺气急败坏地赶了过来,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别打了,叫他们别打了!” 没人听他的命令,因为这些人只受命于时春分。 时春分平静地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带着疑惑,“二叔,你这是在干嘛?” 褚顺面部狰狞地瞪着她,“你派人打我的人,还问我在干嘛?” 时春分一脸漠然,“我只是在帮二叔管教奴才而已。” 褚顺暴跳如雷,“我的奴才用得着你管教?” “谁说不用呢?”时春分笑眯眯地看着他,“毕竟当初他们亲口答应了我,不会对我表妹用刑,可是一转身就阳奉阴违,将我表妹打得体无完肤,我必须得替二叔好好管教他们,免得外人说二叔的奴才不懂规矩,连言而有信四个字都做不到。” 这话充满了讥诮,毕竟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来,毒打余阿兔是谁的主意,可偏偏褚顺不能反驳,余阿兔已经被无罪释放,难道他要亲口承认收买狱卒毒打一个无辜的人吗? 除了把事情推到奴才身上,他也只能任由时春分嘲讽了。 “你可知道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褚顺咬牙切齿地瞪着她。 时春分的眸子沉了沉,冷冷道:“正是因为留了一线,所以我才没要他们的性命,否则阳奉阴违的奴才,打死了也不算可惜。”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听得在场许多奴才都哆嗦了一下。 想不到连褚家最软弱的主子都变得如此刻薄,他们以后还真要谨言慎行才行。 时春分的话有多唬人,褚顺的脸色就有多难看。 明知道她是在借故立威,可他偏偏还不能挫她的锐气,平白无故赔了桩婚事,还给了时春分立威的借口,褚顺这辈子就没有这么憋屈过。 “你喜欢打就打个够!”褚顺没好气道:“老子不管了!” 说着,他把手一甩,当场拂袖而去。 看着他怒气腾腾的背影,时春分弯起唇角,转头望向赵猛,“继续打。” 五十鞭打完,那些下人个个都没了半条命。 时春分懒理他们的死活,直接带着自己的手下回了院子。 或许是亲眼看到了她的变化,就连离燕如今也对她恭敬了不少,“大奶奶,这三十个打手你打算如何安置?” 褚令不在,院子里大部分都是女眷,住在院子里显然不太合适,但要是住在原来的地方,又不方便随传随到,的确是件麻烦的事情。 时春分思考了一会儿,认真道:“去请一队工人过来,在院子外面的空地建一排屋子给他们住,确保他们能随传随到。” 如今褚家的局面并不明朗,褚顺和褚全父子俩又跟疯狗一样,她宁愿多花点银子,也免得这二人再害到她的头上。 离燕微微点头,今天时春分的举动既是立威也是宣战,之后她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谨慎一点绝非坏事。 时春分在自己院子外面大兴土木的事情,很快传到了老太太耳朵里,一方面她为时春分终于下定了决心而欣慰,另一方面又被她如此笨拙的方式给逗笑了,堂堂褚家大少奶奶立威竟然要三十个打手壮胆,偏偏褚严还陪着她闹。 “三十个打手,你出手可真够大方的。”老太太揶揄道。 褚严接过庆嬷嬷刚倒的香茶抿了一口,平静道:“她这样怯懦的人,如果多派几个打手能改变她的本性,反倒简单的多。” 就怕有的人烂泥扶不上墙,什么都给她安排好了,仍然不敢下手。 目前来看,时春分还不算无药可救。 “嗯。”老太太赞成地点了点头,“你说得不错。” 只要时春分能拿出大少奶奶的风范,这些外在的东西对褚家而言的确算不了什么。 别说三十个打手,就算她要三百个打手整天跟着,褚家也照样养得起。 相比之下,褚润的事情就棘手得多。 “你让春分去劝,是想考验她,还是想试探褚润的决心?” “二者都有。”褚严坦诚道:“不管她能不能说服褚润,由她先出面了我们再出面,事情总要容易得多。” 老太太微微一笑,“听起来你似乎对春分没什么信心?” 褚严一愣,不解道:“莫非母亲觉得她能劝服阿润?” 老太太闭上了双眼,“你且看着。” 他们二人谈话的同时,时春分已经来到了褚润的房间,几天没见,褚润的气色明显好了许多,看来身上的余毒已经被清得差不多了。 看见她出现,褚润明显有些意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还以为你今天很忙,没空做其他事情。” 看来她毒打那些下人的事情已经传到了褚润的耳朵里,倒是比她想象中快得多。 “是啊。”时春分大大方方地承认道:“今天的确很忙,收拾了一堆你爹的奴才。” 她知道褚润已经彻底对褚顺失望了,所以跟褚顺有关的事情,她没必要藏着掖着。 褚润很欣赏她的态度,脸上的笑容也多了几分,“那你还过来找我,莫非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他只是随口一问,没料到时春分的表情竟真的凝重了起来,“听说你已经在变卖柳州的产业了?” 第283章 原来两个都是磊落的人 褚润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你怎么会知道?” 是时春分在查他,还是旁人在查他告诉了时春分? “是父亲告诉我的。”时春分直言不讳道。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听到这个答案的时候,褚润的心里还是松了口气,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宁愿别人查他,也不希望是时春分查他,原来在他的心底,一直都希望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是纯洁透明的,当中最好不要掺杂任何的污秽。 “大伯父不希望我走?” 既然已经知道了是谁查他,褚润很快就猜到了时春分来的目的。 时春分素来知道他很聪明,却没想到会这么聪明,但其实也并不意外,褚家好像就只有她一个笨人。 “嗯。”时春分微微点头,反问道:“那你的意思是什么?” “我的意思?”见她明知故问,褚润好笑地扯了扯唇,“我当然是不想留下的。” 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舍弃一切,现在叫他留下,开什么玩笑? 意料之中的答案,时春分叹了口气,“褚家会放过你吗?” 褚严能坐上当家之位,必然有他的手段,那手段可能比褚顺和褚贵更甚,时春分觉得褚润没必要做无谓的挣扎。 “不放过又能怎样?”褚润冷着脸道:“难道他们还想再给我下一次毒吗?” 鬼门关里刚刚走了一遭的人,他现在还真的没什么好怕的。 时春分摇了摇头,“父亲不会的。” 她也算是了解了一些褚严的秉性,他看上去没有褚顺容易相处,可实际上却挺好说话的,不管是之前对柳姨娘的维护,还是对她的教导,都能看出他是一个嘴硬心软的人,这样的人应该不会像褚顺和褚全父子俩那样,动不动打打杀杀。 见她如此信任褚严,褚润的心情莫名有些复杂,时春分好像已经逐步被身边的人接纳了,反倒是他这些年来辛苦在褚家所建立的形象,已经一步步地被人土崩瓦解,褚严要逼他留在褚家,大概也是看出了他并不无辜。 “你会希望我留下吗?”褚润突然问道。 时春分一愣,觉得这个问题有些莫名,她希望或不希望对整件事而言重要吗? 但她还是诚实地答道:“为了我表妹,我当然希望你走得越远越好。” 褚家这样的环境,任何一个女人待久了都会失去自我,她不希望余阿兔步她后尘。 见她关心的只有余阿兔,褚润的表情明显有些失望,“倘若我走不掉呢?” 时春分默了默,在她看来,这个可能性远比他能走掉要大得多,“那我也只能替表妹认命了。” 嫁给褚润是余阿兔自己的选择,无论顺境逆境都得她自己去面对,而她这个表姐唯一能做的,就是先过好自己的生活再去管别人。 她豁达的模样让褚润莫名地觉得不自在,这种感觉就好像是一个本该站在他这边的人却突然自由了,剩下他一个人停留在原地拼命挣扎苦苦求存。 “你放心。”褚润淡淡道:“我一定会离开这里的。” 见他如此坚持,时春分反倒担心起来,“倘若祖母和父亲非要你留下,你还是别跟他们硬碰硬比较好。” “哦?”褚润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你是希望我留下了?” 时春分愣了愣,有些不明白褚润为什么总执着于这个问题,但依然点了点头,“我既然来劝你,就做好了让你留下的准备,父亲有一点说得没错,褚家现在一团混乱,已经经不起任何动荡了,所以现在不是你离开的最好时机。” “不是离开的最好时机,但不是不能离开。”褚润平静道:“如果我非要走,他们拦不住我。” 他们的确拦不住褚润,可谁知道会不会对她表妹下手呢? 时春分欲言又止,满脸复杂地看着他,“你不怕他们对你下手,可倘若对你身边的人下手呢?” 这个身边的人指的是谁,毫无疑问又是余阿兔,三句话离不开自己的表妹,褚润简直又好气又好笑。 “如果你当了母亲,一定非常溺爱自己的孩子。” 他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听得时春分愣了一下,等反应过来后,不禁苦笑起来,“我从小没有爹娘,是大姑将我带大的,阿兔是她唯一的女儿,保护她就是保护我大姑。” 她还是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诉说自己的身世,这些在士家大族眼中不堪的经历,就这样被她平和地说出口,而当中也没有任何想博取同情的意思。 褚润有些震惊地望着她,突然开始羡慕她的坦荡,难怪她这样的身世却能跟褚令走到一起,原来两个都是磊落的人啊! 他的心里说不出的滋味,一种叫嫉妒的情绪飞快地在他脑海里蔓延。 “庶子”两个字有那么难堪吗? 为什么他就不能坦荡地说出口呢? “那以后她嫁给了我,你也会保护我吗?”褚润突然道。 时春分见鬼似地看着他,他应该说得难道不是自己以后会代她保护余阿兔,怎么还反过来叫她保护他呢? 看见她诧异的目光,褚润的眸子黯了黯,笑着道:“玩笑而已,大堂嫂无需放在心上。” 时春分却迅速开口,“你叫我一声大堂嫂,我自然会尽我所能地保护你。不仅是我,还有你大堂兄、大伯父,他们都很关心你。” 是关心他,还是关心一个磨心,褚润心里清楚得很,却懒得多言。 “离不离开褚家这件事,我会再好好考虑一下。”褚润又恢复了之前冷淡的模样,“比起这个,我更关心大堂嫂什么时候能将那一成利润变现。” 提到这个,时春分心虚地缩了缩脖子,“哪有那么快,你也知道我手中的生意就只有九苦茶庄,等我给你变现,恐怕还得好几年光景。” “我不介意慢慢等。”褚润笑着道:“只要大堂嫂少关心一些无谓的事情,全心全意地打理自己的生意,相信很快就会有成绩。” 这话便是嫌她多管闲事了,时春分撇了撇嘴,站起了身子,“那我就不打扰你继续休息了。” 褚润淡淡颔首,“请便。” 第284章 大闹婚宴 褚润最后还是决定留在褚家,听说他把褚严叫过去谈了很久的条件,具体谈了些什么,谁也不会知道,只知道褚润确确实实地打消了离开的念头,开始老老实实地筹备他和余阿兔的婚事。 其实娶余阿兔而已,用不着那么隆重的,就算他一切从简,时春分和余家也不会说些什么,谁叫是余阿兔自己一头栽进去的呢? 但不知褚润是为了让褚顺难堪还是怎么地,竟然尽心尽力地操持婚事,褚家很久都没这么热闹了。 婚礼举行的那天,余家的人首次一起进了褚家,连杜玉梅和年年也来了,可惜余阿豹出了海后杳无音信,没能赶上自己最心爱的妹妹的婚礼,不然现场会更加热闹。 褚家的人也大部分都出席了,除了褚休因为伤势未愈不方便下床以外,基本上各房的人都来齐了,倒不是有多给褚润面子,而是褚家最近糟心的事太多,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想沾沾喜气,免得下一个倒霉的人会是自己。 酒过三巡,余大勇多喝了几杯,越过人群找到褚润,一把搂住他的肩膀,乐呵呵地开口,“当初春分说要给我女儿找个好女婿我还不信,想不到她不找则已,一找惊人,竟然直接给我女儿找了个少爷,我这个侄女可真是太有本事了!” 他自以为是在称赞时春分,可听在不知情的人的耳朵里,只觉得时春分太有心机了,处心积虑带了个表妹进府,原来打得是这种主意,真是够不要脸的。 老太太的脸色当场沉了下来,当初余阿兔进府的时候,她已经看出了对方所图,只不过因为对褚家森严的门第太自信了,所以完全没将这个贪婪的女人放在心上,想不到时过境迁,趁着褚家一团混乱的时候,这个女人真的摆平了二房,让褚润心甘情愿地娶她为妻,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一切已成定局,偌大的褚家被一个上不得台面的野丫头耍得团团转,真是想想都让人生气。 看见她变了颜色,时春分局促望向时翠,对方立刻推了余阿虎一把,示意他去把余大勇给拉回来。 余阿虎站起身子,走到余大勇身边,一边向褚润赔罪,一边伸手将余大勇往回拽,“不好意思,妹夫,我爹他喝醉了乱说话。” “我没醉!”余大勇一把将余阿虎推开,乐呵呵道:“我女儿找了个好女婿,我高兴!年轻有为,又有钱又是个举人,比那些糟老头子好多了!之前我让阿兔给他们做妾,他们还嫌阿兔不够漂亮,拼命压我的价,就怕我占他们便宜。现在好了,阿兔当了少奶奶,老子这辈子有花不完的钱,谁稀罕再看他们的脸色!” “够了,爹,你别再说了……”余阿虎急得出了一身冷汗,最后用了蛮力才勉强余大勇拽回了原位。 可即便如此,在场的宾客还是窃窃私语起来,就连一向好脾气的褚润也黑了脸颊。 “简直不知所谓!”老太太愈发地恼怒,直接站起身子拂袖而去。 时翠的脸红得涨成了猪肝色,局促不安地对时春分道:“要不我还是带你姑父走?” 时春分的脸色也有些难看,但听到大姑这么说,还是迅速安抚道:“不用了,大姑,来都来了,还是吃完再走。” 反正脸已经丢了,现在离开也于事无补。 余大勇本就醉得不深,被余阿虎拽了两下,很快清醒了过来,看见这种情形,讪讪地缩了缩脖子,嘴硬道:“走什么走,难道老子说错了吗?大家好歹是亲家,用不着这么不给面子?!” 因为没有底气,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俨然没了声息。 时春分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有了这种男人做对比,她才知道褚家的少爷为什么那么吃香,真不知道大姑怎么能忍受他这么多年的。 好不容易捱到宴席结束,时翠怎么都不肯再久留了,非要拉着余大勇等人回去。 时春分也不勉强,只是单独叫住了杜玉梅,将从褚严那里讨的引见信送给了她,“有了这封信,你可以放心地送年年去龙壶书院读书,他这么聪明又懂礼貌,将来一定会有很好的前程。” 杜玉梅拿到引见信,激动地红了眼眶,“谢谢你,大奶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才好!” 时春分淡淡一笑,看了眼站在旁边的余阿虎,直言道:“你好好跟我大表哥在一起,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 余阿虎原本因为余大勇的事情多少有些沮丧,听见时春分这么说,很快又高兴起来,嘿嘿地看着杜玉梅傻笑,杜玉梅的脸颊红了起来,没好气地嗔了他一眼,但眼底的温柔却怎么也无法隐藏。 看见他们两个如此合拍,时春分的表情欣慰起来,至少还有一对幸福,这就已经足够了。 送走余家众人,时春分回到婚宴现场,主动向褚润道歉,“对不起,今天是我大姑父失态了。” 褚润看着她,温和地笑笑,“没关系,你大姑父也是我岳丈,心爱的女儿出嫁,他激动一点也是正常的。” “正常?”明知他是客套的话语,可时春分还是觉得有些失望。 如果说余大勇是令人窒息的粗鲁,那褚家就是粉饰太平的虚伪,谁也没比谁高贵,只不过虚伪的人看上去更体面一些。 见她似乎不是很满意自己这个答案,褚润疑惑地拧了拧眉,“你好像不是很喜欢你这位姑父?” 他还以为只要是她的家人,时春分便会无条件地维护呢! 现在看来,似乎也并非如此。 时春分也知道自己表现得过于明显,很快收敛了表情,平静道:“谈不上喜不喜欢,于我而言,他只是我大姑的丈夫而已。” 褚润成功被她逗笑,“也就是说,只要你大姑换个丈夫,他就不是你姑父了?” 说是这么说,但这怎么可能? 时春分叹了口气,“半辈子都过去了,我大姑不会改嫁的。” 已经认了命的女人,宁愿被命运碾死,也不会改变命运。 第285章 送点喜气 褚润听懂了她话语中的无奈,主动道:“至少她女儿得到了幸福,不是吗?” 时春分看着他,目光灼灼道:“但愿如此。” 二人聊了一会儿,褚润便去招待其他的宾客了,时春分想了想,特地让离燕去厨房装了些喜宴上的菜式,又拿了盒喜饼,亲自送去了褚休的院子,这段时间褚休一直闭门养伤,时春分也没什么机会过去看他,难得今日有空,便尽尽大嫂的职责,主动上门去看看他的伤势。 不知是不是褚休提前打过招呼的缘故,他院子门口的下人没有通报就放她进来了。 时春分顺利地来到褚休的房间门口,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了争吵声,她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二爷,如果我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要反反复复地冷落我?”说话的人是纪小满,她此刻站在褚休的床前泪如雨下,“连王姨娘都可以随意进入你的房间,为什么我却不可以?” 褚休躺在床上,面无表情道:“你现在不是进来了吗?” 纪小满却愈发难堪,“如果我不强行闯进来,你会愿意见我吗?” 要不是今天所有人都去褚润的婚宴上凑热闹了,纪小满也不敢如此胆大妄为,她就是想趁着所有人都无暇管他们的时候,向褚休问个明白,哪怕最后换来的是褚休的怒火,她也在所不惜。 时春分听到这里,脸上难掩震惊。 他们不是夫妻吗? 怎么纪小满还要强行闯进去才能见褚休一面? 褚休依然一脸的冷漠,面对纪小满的质问完全无动于衷,“你大费周章地闯进来,就是想跟我说这些废话?” 纪小满愈发震惊,“什么叫废话?难道我想知道自己的丈夫为何不肯见我,在你眼中也是毫无意义的吗?” 听到这里,褚休总算抬起了眸子,一脸讥笑地望着她,“我为什么不肯见你,难道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纪小满噎了一下,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我知道,我不该往你的食物里下补药,可我伺候了你那么多天,你对我都没有反应,我只是怕你身体出问题才……” “够了!”褚休不耐烦地打断了她,脸上写满了讥诮,“你还有没有廉耻?” 堂堂一个男人躺在床上不能动的时候,被妻子用这种方式来试探能否人道,简直是他的奇耻大辱,偏偏纪小满还敢跑到他面前来问他为什么不碰她,他又不是种猪,伤还没好怎会有那种心思,被问得烦了就直接将纪小满赶出了门外,不准她再进来伺候,没想到她竟胆大妄为到擅自闯进来,简直是不知好歹! 纪小满被他骂得一愣,眼泪掉得更凶,“咱们从成亲起你就躺在床上,我只是怕你不喜欢我,所以才……” “所以才迫不及待地想与我圆房?”褚休只觉得好笑,“那些教养嬷嬷平时就是这样教你的?你一个姑娘家连‘含蓄’两个字都不懂?” 纪小满被他骂得抬不起头,一时间也忘了辩驳。 门口的时春分越听越觉得羞耻,本能地向后退去,想换个日子再来拜访,没想到她身后的离燕等人听得入神,忘了要给她让位,二人就这样撞到了一起,险些摔下台阶。 “呀,奶奶小心!” 离燕惊叫一声,伸手扶住了时春分,同时也吓了屋内二人一跳,他们齐刷刷地向门口望去,“谁在外面?!” 时春分好不容易站稳,便听到了屋内的质问,只得硬着头皮走了进去,“二弟,是我。” “大嫂?”褚休轻挑眉毛,想不到时春分会在这个时候过来看他。 纪小满则如坠冰窟,脸色臊得通红,她知道自己刚才所说的,一定全被时春分给听见了。 时春分不敢看纪小满的脸色,讪笑着指了指离燕手中的食盒,“今日阿润成亲,府里喜气洋洋,我看你不能参加,就送了点喜饼过来,想让你和小满……沾沾喜气。” 她的声音越来越弱,显然没什么底气。 这个时候过来,送的恐怕不是喜气,而是晦气。 早知如此,她就别多此一举了,这下反而弄巧成拙,徒添尴尬了。 褚休倒是不怎么尴尬,他看了纪小满一眼,冷冷道:“还不接着?” 纪小满回过神来,连忙伸手接过离燕递来的食盒与喜饼,讪笑道:“有心了。” 离燕平时也算得上是镇定的人,此刻的脸色还是忍不住憋得通红,更别说她身后的那些小丫头了。 纪小满又羞又恼,索性把食盒一放,转身向褚休福了一礼,“二爷,我先出去了。” 说着,她逃也似地离开了房间,搞得时春分尴尬不已。 “真不好意思。”眼看纪小满走了,时春分愈发地不自在,“我没想到会撞到你们谈事情,门口也没有下人拦着……” 褚休淡淡一笑,“是我嫌下人通报麻烦,特地让他们随意放人的,反正偌大的褚家,平时也没几个人会过来找我。” 这话说得可怜极了,饶是时春分知道他是在博取同情,也还是忍不住安慰,“怎么会呢?我不是来看你了吗?” 褚休挑了挑眉,“是今天的喜宴不怎么愉快,所以你才想起我了?” 时春分微微一怔,“你怎么知道?” 见他猜对了,褚休笑得十分得意,“若真的愉快,你怎么会舍得离开半步,还不赖在那里好好地欣赏你表妹出嫁的模样?” “这倒也是。”时春分弯起唇角,自嘲地笑笑。 她的确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所以旁人很容易猜到她的心情。 见她一脸失落,褚休的眸子沉了沉,主动道:“不是来给我送菜的,还不将食盒打开,想让我等凉了再吃吗?” 时春分回过神来,立刻让离燕等人搬了张桌子到褚休的床边,并亲自给他布菜,她挑选的菜式都是比较清淡的,有利于褚休伤口的恢复,再加上她不确定褚休是否已经用了午膳,所以份量普遍很少,旨在让他尝尝喜气便可。 第286章 正因为我讲证据 褚休的确很给她面子,每样菜都吃了一些,连喜饼也尝了半块。 时春分本想说只吃半块不太吉利,见他实在吃不下了,便把话咽了下去,转而让离燕把那半块喜饼收好,准备一会儿拿给纪小满吃,这样就不怕触霉头了。 菜都吃完了,趁着离燕等人收拾的时候,时春分望向褚休,询问道:“你的伤势怎么样了,大夫有没有说你什么时候才能下床?” 褚休薄唇轻扬,淡淡道:“伤筋动骨一百天,哪有那么容易就能好?” 说是这么说,可刚才他用膳的时候,时春分明显看见他的动作麻利了许多,再加上纪小满急着要跟他圆房,可见他的伤势应该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时春分也懒得戳穿他的心思,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她发现褚家的人做每一件事情都是有目的的,褚休不愿意自己的伤势那么快好,那就别那么快好,跟她有什么关系。 见她沉默起来,褚休主动道:“没有别的想问我了吗?” 时春分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小满不是一个坏人,她只是不确定你能不能接受她,才会选择用这么荒唐的方式来证明。” 褚休却不愿与她多谈这个话题,“你知道是谁给褚润下的毒吗?”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时春分微微一愣,下意识地反问,“这你也知道?” 这话出口,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多余,又很快道:“也是,二房的动静闹得那么大,你想不知道都难。” 褚休轻挑眉毛,没有理会她的自问自答,而是安静地等待着她的下文。 原本在心里很笃定的答案,见到他这副样子,时春分突然就有些不确定了。 “难道不是我表妹吗?”她小心翼翼地问道,言语中充满了试探。 见她果然还没搞清楚状况,褚休好笑地摇了摇头,“你表妹哪有那个本事,派人一路跟着褚润,伺机在路上下手?” 他这么一说,时春分才想起褚润第一次中毒是在去京城的路上,当时她表妹还在九苦茶庄,的确没有给褚润下毒的可能。 将自己的表妹排除后,时春分的心里才后知后觉地有了答案,“是褚全?” 褚休笑而不语地看着她,算是默认了她的回答。 时春分惊得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他俩可是亲兄弟!” 这话出口,时春分整个人愣了一下,定定地望向褚休,“你问我这个是什么意思?” 褚休扬起唇角,目光却冷得像冰,“你的心里不是早就有答案了吗?” 褚全能害褚润,那褚令为什么不能害他呢? 靠兄弟情来猜谁是凶手,本来就是一场荒诞的赌博,而他却险些信了,浪费时间又去查了一遍答案,当查来查去都是同一个答案时,这次他彻底失望了。 时春分明白了他的意思,整个人如坠冰窟,她还以为褚休养伤的这段时间会想清楚,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因为褚全害褚润的事情,使得他对褚令更加没办法信任,褚全自己大概也不知道,他随意做下的决定又影响了另外两个人。 “这并不能一概而论。”时春分冷静下来,试图跟褚休讲道理,“凡事要讲证据,世界上会有彼此相残的手足,自然也会有两肋插刀的兄弟,你怎么知道你大哥不是后者呢?” “呵!”褚休扯了扯唇,冷冷笑道:“正因为我讲证据,所以我才确定他是凶手。” “不可能的!”时春分坚持道:“你大哥不会害你。” 她说得越笃定,褚休的眸子就越冷,刚才还口口声声讲证据的人,现在不照样只相信自己的直觉。 这世上所有人都是偏私的,而褚令就是他们会共同偏袒的那个人。 时春分的话音落下,触到褚休冰冷而绝望的双眸,才恍然惊醒自己的语气有多么伤人。 她默了默,试图解释道:“他真的想杀你,就不会给你活下来的机会。” “还是别聊这个话题了。”褚休冷冷道:“不然下次被挡在门外的人不是纪小满,而是你。” 时春分一噎,尴尬地挠了挠头。 她跟纪小满又怎么一样,被挡在外面大不了以后不来往就是,哪能跟他的妻子相提并论。 想是这么想,她也不会笨得在这个时候触褚休的霉头,很快道:“小满一个人跑去外面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我还是去看看她。” 见她起身要走,褚休漠然道:“麻烦你帮我说一声,叫她以后别搞这些小动作,不然下一次就不是挡在门外这么简单了。”他可以直接找人将纪小满丢出院子。 时春分嘴上乐呵呵地答应,心里却觉得这家伙着实是疯了。 这种事情她怎么好跟纪小满说,难不成苦口婆心地劝她别急着圆房? 时春分走出褚休的房间,离燕等人早就已经识趣地在外面等待,她看了她们一眼,询问道:“小满去哪儿了?” 离燕指了指左边的方向,回答道:“躲房间哭去了。” 时春分满意地点头,自从她处置了红杏后,离燕是越来越贴心了,反倒绿桃大病一场,现在还没恢复精气神儿。 按照离燕所指的方向,时春分很快进了纪小满的房间,她的贴身丫鬟正在安慰她,看见时春分进来,连忙退了出去。 等到她们都走了,时春分才走到纪小满身边,安抚道:“别哭了,三爷也没有怪你。”只是叫她以后别耍花招而已,当然这话她是打死都不会对纪小满说的。 大概是觉得自己一直哭有些失礼,纪小满很快止住了眼泪,“大嫂,你今天怎么会来?” 明明她之前已经解释过来的原因,纪小满偏偏又多问一遍,时春分只道她是想转移话题,并未多想,“喜宴散了之后,我看今天也没什么事情,就想着来给你们送点喜饼。” 本是一番好意,没想到会撞上这种事情,她心里也懊恼得很。 纪小满微微点头,掩下眼底一闪而过的恨意,委屈道:“大嫂,你说我是不是长得很丑?” 第287章 那二爷为什么只碰她,不碰我? 时春分微微一愣,很快否认道:“当然不会。” 纪小满要是丑的话,她就更不好看了。 “那我跟王霁雪,你觉得谁比较好看?” “当然是你。”时春分不假思索道。 王霁雪美则美矣,却并不灵动,纪小满从小就古灵精怪,全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生动的美丽,连她都时常看着她的美丽移不开目光。 “如果我比她好看,那二爷为什么只碰她,不碰我?”纪小满仰起脖子,眼泪从眼角滑落,看起来委屈巴巴地,十分楚楚动人。 时春分被她的美貌恍了恍神,很快从心底涌出了一股怜悯,这世上不仅男人会中女人的温柔陷阱,女人看到天真无辜的美人也会生出一股同情和保护欲,她从小跟纪小满一起长大,这股保护欲显然比平时更加旺盛。 “你的意思是,二爷在受伤期间还跟她……” 纪小满很快点了点头。 时春分一脸意外,她还以为褚休伤得太重所以没那种心思,可既然能碰王霁雪,说明伤势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难怪纪小满心里觉得委屈,会有那种方式来暗示褚休可以圆房。 在时春分震惊的目光中,纪小满很快捂着脸痛哭起来,“大嫂,你说是不是我太丑了,所以二爷连碰都不愿意碰我?” “当然不会。”时春分耐着性子哄道:“可能因为你是正妻,所以二爷更加在乎你的感受,不会像跟王霁雪那么随意。” 她说得是那么自然,连她自己都有些意外,想不到她信口胡诌的本事倒是越来越强。 纪小满愣了一下,心里很快又燃起了希望,“真的是这样吗?” “当然。”时春分伸手拂去她的眼泪,温柔地劝道:“你也是的,都已经嫁给了二爷,还这么沉不住气。你们两个是夫妻,将来有的是机会圆房,何必急于一时触二爷霉头呢?” 纪小满被她说得低下了头,脸色也臊得通红。 没有哪个女人喜欢跟别人探讨如何逼自己的丈夫圆房,更何况那个人还是她心目中的假想敌。 尽管时春分已经嫁给了褚令,可纪小满还是忍不住会与她比较,比谁的地位更高,谁得到丈夫的宠爱更多,很显然目前为止,时春分处处胜她一筹。 越是被人比下去,她就越不想在时春分面前暴露不堪的一面,可偏偏她的每次不堪,都被时春分撞个正着。 “我……我以后不会了。”纪小满怯怯地开口,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时春分的心软了下来,很快安慰道:“这次就算了,二爷也没有要跟你计较的意思,但以后可得长点记性。” “嗯。”纪小满点了点头,情绪渐渐平复下来。 时春分用丝帕将她脸上的眼泪擦干,才询问道:“上次我让王霁雪抄经,她可有迁怒于你?” 提到这个,纪小满的眸子沉了沉,苦笑道:“我是妻,她是妾,就算没有抄经的事情,也注定不能和睦相处。” 这话就是有被王霁雪迁怒了,时春分拧起了眉头,“她可真是死性不改。” 自从发现退让不能解决问题后,时春分连说话都硬气了许多,“她区区一个姨娘,若是敢骑在你头上,你就尽管处置她便是,我相信二爷不会说什么的。” 这一点纪小满倒是比她清楚得多,她不止一次收拾过王霁雪,只不过当着时春分的面,她肯定不会说自己的手段有多狠。 “收拾有什么用?”纪小满轻叹道:“二爷喜欢的始终是她。” 时春分却不这么认为,一个人若是喜欢另一个人,怎么会舍得对她动粗? 想到这里,她望向纪小满,试探道:“之前你惹二爷生气,他可曾处罚过你?” “有啊……”提到这个,纪小满又忍不住哭了,“他不让我再进他的房间,也不允许我再伺候他了。” “仅此而已?”时春分一脸古怪。 纪小满奇怪地望着她,“不然还应该怎样?” 时春分的眸子沉了沉,很快收敛了表情,笑着道:“没什么,你这样耍二爷,他都没有重重罚你,你还说他不喜欢你?” “这样就叫喜欢了吗?”纪小满瞪大了双眼,“难道大爷也是这样的?” 提到褚令,时春分的眸子明显柔和了许多,“大爷当然不是这样的。” 他比褚休温柔,也比褚休体贴,更加不会动手打人。 她温柔的回答,在纪小满的眼里却充满了炫耀。 “还是大嫂幸福啊!”纪小满酸溜溜道:“大爷没有姨娘,连通房丫头也没有,难怪会离不开你。” 时春分没听出她言语中的嘲讽,笑着道:“只是现在看着好而已,将来早晚会有的。” 这话出口的时候,她的心不可避免地痛了一下。 将来是什么时候,褚令从京城回来之时,还是更早的时候? 以褚令的姿色,一路招摇前往京城,怕是已经有不少女子投怀送抱了,他真的可以忍住吗? 二人心思各异,彼此都没了聊下去的心情。 时春分很快站起了身子,“好了,喜饼也送到了,我就不打扰你了,记住我说的话,阿休他吃软不吃硬。” 纪小满笑了起来,朝她挤了挤眼睛,“知道了,大嫂。” 她亲自将时春分送出房间,没走几步就看见王霁雪花枝招展地出现在她们面前,显然是收到消息特地来找时春分挑衅的,她的脸色一变,迅速挡在了时春分面前,“你来干什么?” 王霁雪看都没看她一眼,目光直接落到时春分身上,笑着道:“我来给大嫂请安,大嫂不会不欢迎?” 时春分平和地看着她,跟姜雅打过那么多次交道后,王霁雪的手段在她看来简直浅显至极,再加上她很清楚对方只是表面风光,所以面对她的挑衅,她确实不怎么生气。 “请安可不能只是说说而已。”时春分弯唇道:“该有的礼节可一个都不能少。” 若在平时,王霁雪听到这话一定会十分气愤,但今天她不知道哪根筋不对,竟然真的笑眯眯地上前给时春分行礼,完全没有为难的意思,连纪小满都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 第288章 浮光锦 给时春分行完礼,王霁雪又让下人拿来一匹料子,献宝似地送到她面前,讨好道:“这是上等的浮光锦,是二爷刚刚赏赐给我的,我看自己留着也没什么用处,特地拿来送给大嫂。” “浮光锦?”时春分有些意外,这可是有钱都买不着的料子,褚休竟然赏给了她? 纪小满瞬间变了颜色,眼里的妒意怎么都藏不住。 时春分更是一脸莫名,之前褚休不是还老动手打她,怎么这么快就转了性子? “是啊,大嫂。”王霁雪笑眯眯道:“这么好的料子我哪敢穿,还是你拿去用。” 时春分猜不透她想玩什么把戏,但也不好拒绝,转头看了离燕一眼,示意她上前接过,笑着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离燕拿了料子,王霁雪又跟她们寒暄了几句,便告辞进了褚休的房间。 整个过程中,她完全没看纪小满一眼,好像对方并不存在一样。 时春分再傻也能看出她是故意挑拨离间,想影响她和纪小满的关系,她下意识地看了纪小满一眼,见对方面色如常,没有任何妒意,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小满,她想挑拨我们的关系,千万不要上当。”保险起见,时春分还是提醒了一句。 纪小满笑着点头,反过来担心起她,“她无缘无故送你一匹浮光锦,该不会想害你?” 时春分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其实她也有这样的怀疑,所以选择收下这匹料子,也是想看看对方到底玩什么把戏。 “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检查清楚。”时春分直言道:“如果她敢在料子上做手脚,等于直接将证据送到了我手中。” 纪小满微微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时春分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回到院子后,她让离燕请来大夫,将那匹浮光锦从上到下里里外外全都检查了一遍,确认上面没做过任何手脚,心才放了下来。 “既然没有下毒,那她为什么要把这匹料子送给我呢?”时春分百思不得其解。 “可能只是想博取你的信任。”离燕直言道:“现在对她而言,最难对付的应该是二少奶奶,所以跟你作对远不如跟你搞好关系。” “是这样吗?”时春分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但她也懒得多想,因为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她去办。 “祖母那边现在怎么样了?” 从老太太离席开始,她就让离燕找人盯着老太太那边的动静,打算等对方的情绪平复了再去请罪,离燕原本是老太太那边派来的人,没想到时春分会反过来让她做这种事情,哭笑不得之余却也不得不承认,时春分最近的脑子总算有所长进。 “念了一会儿佛经,心情已经没那么差了。” “嗯。”时春分微微点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觉得自己还可以再磨蹭会儿,便改变了主意,“先去趟厨房。” 离燕跟着她来到厨房,以为她又要故技重施,给老太太挑几道菜送点喜气,没想到她竟卷起袖子,亲自下起了厨。 自从开始做生意后,她能进厨房的时间屈指可数,而每次进来也是站着让别人做,从来没试过亲自动手,以至于离燕等人都快忘了她厨艺了得,仔细想想,她第一次从旁人那里获得肯定就是因为厨艺,所以怎么可能会让这门手艺就此生疏呢? 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时春分便做出了四菜一汤,小心翼翼地放进食盒,亲自送去了老太太的院子。 “祖母,我中午见您没吃多少就回来了,特地做了几道菜过来给您尝尝。” 将亲自做好的菜式摆在桌上,饶是老太太还在生气,此刻的神色也缓和了不少,“都是做少奶奶的人了,怎么还亲自下厨,也不怕有失自己的身份?” “那要看是给谁下厨了。”时春分一边说一边为老太太布菜,“给祖母下厨,任何时候都不会有失身份。” 老太太成功被她逗笑,“你啊你,小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甜了?” 时春分低头浅笑,一副怪不好意思的模样,她最近的反应的确灵敏了不少,也不知是不是褚令不在的缘故,她整个人莫名地多了几分急智。 在她的服侍下,老太太每样菜都吃了点儿,虽然用得仍不算多,但已经很给她面子了。 等到老太太将碗筷放下,时春分才正色道:“对不起,祖母,是我让您失望了。” 她站起身子跪了下去,端端正正地向老太太磕了一个响头。 老太太的目光睨向她,脸上仍然挂着笑容,但却分外地严肃,“我说过,我不喜欢听道歉。” 时春分的表情愈发羞愧,“当初带表妹进门的时候,我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她不是有意让余阿兔来勾引府中少爷的,可结果却依然糟糕。 老太太怎会不明白这一点,正是因为太相信时春分的秉性,所以当初余阿兔进府的时候,谁也没有在意,时春分是愚蠢,而她却是大意,大意到让这样一个野丫头登堂入室,成了褚家的四少奶奶,其实她气得只有自己罢了。 “算了。”老太太叹了口气,“米已成炊,再说这些也没有意义了。” 好在余阿兔看上的人是褚润,虽然有点可惜,但始终是二房的人,轮不到他们过问。 听到她语气中的无奈,时春分的心里更加歉疚,她知道自己做什么都弥补不了这次的事情,只希望能尽己所能地做好大少奶奶的本分,为褚家多做点事情。 从老太太那儿出来,天色已经暗了,算算时间晚宴也差不多要结束了,褚润可能正准备前往洞房。 原本与她完全无关的一件事,不知道是太担心余阿兔还是怎么地,时春分竟下意识地走到了褚润的院子附近。 因为二次中毒的事情,他彻底与褚全决裂,便趁着成亲迁了院子,如今他的院子是与二房完全隔开的,褚全很难再对他下手,或许这也是他愿意继续留在褚家的条件之一。 第289章 开路羊 原本只是抱着到处走走的心情过来看看,没想到走到院子门口的时候,恰巧遇见褚润醉得不省人事需要被下人搀扶着才能走来洞房。 两拨人同时遇见,大家都愣了一下,时春分看见褚润醉得连眼睛都睁不开,眉头很快拧了起来,“四爷这是喝了多少?” 听见她的质问,旁边的下人连忙道:“回大少奶奶的话,四爷陪了宾客一下午,应该喝了蛮多的。” 时春分的脸色愈发难看,都喝成这样了,哪还有本事洞房,不给余阿兔添乱算是好的,只怪二房现在一盘散沙,没人肯站出来替他喝酒,不然哪会害得他这么狼狈。 “赶紧把他送进去。”时春分没好气道:“待会儿再去厨房拿碗醒酒汤给他送来。” “是,大少奶奶。” 那些人连忙扛着褚润就要往院子里走,没想到对方经过时春分的时候,脚步突然一顿,“大嫂,你来送我洞房啊?” 看见他这副醉醺醺的样子就来气,时春分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是啊,你赶紧进去!” 褚润嘿嘿地笑了起来,一瞬间无比地阳光明朗,充满着大男孩的气息,“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对你表妹的。” 时春分没想到他醉了还记得这个,脸色瞬间缓和了许多,其实只要他和余阿兔能够幸福,就算这桩婚事在外人眼里有多不匹配,最后也是值得的,这世上多少门当户对的婚姻最后两败俱伤,乌鸡配凤凰,未必就不能幸福。 “知道了。”时春分的语气也柔和起来,“你赶紧进去。” 她第二次催促褚润,实在是怕他误了吉时,没想到对方却更来劲儿了,“我不进去,我还能再喝!” 时春分无言地看着他闹腾,突然意识到这褚家的少爷一个个酒量都差得可以,褚令也是喝不了几杯就醉了,想不到连褚润也是这样,难道偌大的褚家就没一个少爷是能喝的? 她一边想一边迅速吩咐旁边的下人,“赶紧把他送进去,别误了吉时!” “好嘞!”那些下人也怕在院子外面闹得难看,连拉带拽地把他带了进去。 一直目送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自己视线范围,时春分才摇了摇头,回了自己的院子,之后的事情所有人都能想到了,听说褚润在洞房里发了一夜酒疯,醒酒汤也没能消除他的醉态,反而被他劈头盖脸地泼了余阿兔一身,当天晚上他们房间里闹到半夜,快到天亮的时候才睡了下去,房自然是圆不成了,一大早起床请安的时候,脸上还多了两个黑眼圈。 “祖母,喝茶。”余阿兔跟褚润一起跪在老太太面前,满脸紧张地向她奉茶。 老太太犀利的目光扫了她一眼,便看得她心虚地低下了头去,“进了我们褚家,以后就要安分守己,做好少奶奶的本分,把以前在娘家学的那套忘得干干净净,知不知道?” 余阿兔的脸色白了几分,迅速点头,“孙媳知道。” 老太太喝过他们的茶水,又给他们封了红包,目光才望向在一旁阴测测的褚顺,冷冷道:“连阿润都成亲了,你这个做爹的以后也该长进一些了。” 褚顺一直不怀好意地打量着时春分,直到褚严推了他一把,才像回过神来一般,迅速点头道:“儿子知道。” “哼!”老太太冷哼一声,肉眼可见地不满,“知道有什么用,要做到才行。” 她一边说一边看了褚严一眼,直言道:“我跟你大哥商量过了,你和全儿终日在家无所事事也不是办法,既然全儿是习武之人,恰好我们褚家新开了一间镖局,以后就交给你们父子俩打理。” “镖局?”褚顺微微一愣,脸色很快难看起来。 做生意的谁都知道,走镖是最危险的一门生意,因为要同时疏通黑白两道,还要防止意外发生,把一间新开的镖局交到他们手中,无异于是叫他们做开路羊,成了褚家赚钱,输了他们父子俩倒霉,亏褚严能想得出来。 “是啊。”褚严也不掩饰自己的想法,笑眯眯地望向他,“走镖虽然危险,但利润也是所有生意中最大的,全儿是武举人出身,让他做普通的生意实在是太大材小用了,所以我才想到这个法子,既不会埋没他的天分,也不会让你们父子俩无所事事。” 他说得好听,可褚顺的牙都快恨得咬碎了。 说到底,他们就是仗着褚全的名声已经臭了,根本走不了仕途,才会存心拿这门生意来逼他们冒险。 可偏偏他没有任何法子,因为这是他们想翻身唯一的机会。 错过了这次,等褚严下次再拿生意给他们,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怎么样,阿顺?”老太太和蔼地问道:“你和全儿愿不愿意试试?” “愿意,当然愿意。”褚顺很快答道:“难得大哥这么为我着想,出钱让我和全儿做生意,我跟全儿没理由不答应。” “你愿意就好了。”褚严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多怕你和全儿就这样失去了斗志,难得你们还肯出去冒险,实在是我们褚家的福气。” “呵呵……”褚顺敷衍地笑笑,双拳因为要抑制自己内心的愤怒而不断地颤抖着。 时春分在一旁冷眼看着他们兄弟俩交手,心里却还是不免有些疑惑,难道褚严就不怕他们父子俩真的把镖局搞得有声有色,到时候岂不是反而给他们机会培养自己的势力? 她一边想一边下意识地看了褚润一眼,好歹这也是他的父兄,不知道他心里作何反应。 褚润比她想象中要平和得多,似乎没听见他们的对话一般,正耐着性子给余阿兔剥花生,而余阿兔一脸陶醉地望着他,昨晚虽然没有圆房,可褚润早上起床后温柔有礼的态度,仍然令她如痴如醉。 见他们夫妻俩相处得还算甜蜜,时春分的心放了下来,完全忘了自己刚才看褚润的目的。 明明是想看他对镖局一事的反应,怎么反而成了看他秀恩爱,倒也真是够奇怪的。 第290章 高中 镖局一事就此定下,不知是不是有了新的生意的缘故,褚顺和褚全父子俩总算消停了下来,没再去找大房的麻烦,而褚润成亲后决定继续读书,三年后再战科举,说不定反而因祸得福,到时候能考个状元回来。 一切归于平静,时春分也终于有机会全心全意地投入到茶庄的生意里,不用再去想褚家那些破事儿。 日子一天天过去,春闱很快落下帷幕,京城的好消息传来那天,时春分正在九苦茶庄点算新一批的货物,当得知褚令顺利考上文武状元时,她整个人比预想中平静得多。 两个月了,褚令足足走了两个月,却没有寄回一封信给她,她要靠老太太那边传来的消息,才能知道自己丈夫的近况,这种感觉糟糕透了,她也知道褚令在京城很忙,自己不应该要求他太多事情,所以最开始的时候,总是她写信给他,每隔十天一封,从来没有间断。 可是一个人再忙都好,怎么会两个月都回不了一封信,更何况他还不止一次地给老太太写信,却没有给她寄回过半封,哪怕是一个字都好,起码让她知道他是惦着她的,可却依然什么都没有。 心在等待中渐渐枯萎,她开始胡思乱想,觉得褚令是不是在途中邂逅了其他女人,所以才把她忘得一干二净。 这种想法让她渐渐失去了对褚令高中的期待,总觉得他越光芒万丈,便会离自己越远。 “奶奶,你听到了没有?”离燕倒是比她兴奋得多,“大爷他高中了,他是昭国第一位文武状元!” “听见了。”时春分平静地笑笑,“你替我拿银子去打赏报信的人。” “好嘞!”离燕兴高采烈地离开,完全没注意到时春分的镇定。 倒是时翠一眼看出了她情绪不对,“怎么了,春分?”时翠关心道:“大爷高中了,你好像不是很高兴?” “高兴,怎么会不高兴呢?”时春分扯了扯唇,任何女人得知自己的丈夫获此殊荣都会感到高兴的,她只是比想象中稍微平静一点罢了。 时翠怎会看不出她的嘴硬,很快叹了口气,“你是不是怕他在京城有了别的女人?” 见她一语道破了自己的心思,时春分的眸子沉了沉,苦笑道:“有那么明显吗?” 时翠摇了摇头,“大家都是女人,大姑怎么会不了解你呢?” 褚令这样的男人,天生就是祸水,走到哪里都会招蜂引蝶,谁嫁给他都会不安心的。 时春分叹了口气,“其实我也知道,大爷早晚会有其他女人的,只是这一天比我想象中要快。” 她还没来得及怀上褚令的孩子,倘若他这么快移情别恋,她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能力守住褚家大少奶奶的位置。 “说不定一切只是你胡思乱想呢?”时翠安慰道:“大爷刚刚才考完试,马上要进入仕途,哪有那么多闲功夫宠幸其他女人?而在科举之前,他就更没有这个闲情逸致了,难道不怕自己考砸了吗?” 这话倒是真的,也稍稍安慰到了时春分一些。 是啊,京城有那么多正事可做,褚令哪有那个闲功夫去结识其他女人? 只不过,这还是无法解释他不给她回信一事,至少这证明了他的确没把她放在心上。 “算了,别去想他了。”时春分不想让大姑担心,故作轻松道:“眼下搞好茶庄的生意才是正事儿。” 不管褚令有没有结识其他女人,她做好自己的生意总是没错的。 不仅仅是为了让褚家的人高看她一眼,也是为了让自己以后多一分底气,这样就算褚令将来不喜欢她了,她也能靠着做生意的本事不至于让自己饿死。 “对!”难得她想得开,时翠自然求之不得,“其实现在茶庄的生意已经上了正轨,这两个月我们一直都有赚钱,铺子里的货物供不应求,或许咱们也该筹备一下开分店了。” “是要开分店。”时春分笑着道:“但不是在柳州,而是换个地方。” “哦?”时翠有些意外。 时春分耐着性子给她分析道:“茶庄现在的客人虽多,但大部分是以外地游客为主,本地人购买的频率其实并不算高,茶叶是慢消耗品,除了送礼以外,不会有人在短时间内大量购买,所以眼下生意好,只是暂时的表象,等到游客少的时候,生意自然会大幅度减少,到时候同时在柳州经营两家茶庄,很大可能会亏本。” “原来如此。”时翠微微点头,看向时春分的眸子里写满欣慰,“你真是越来越有本事了。” 时春分低头笑笑,其实不是她有本事,而是一个人用心做一件事情的时候,自然会窥见平时看不见的东西。 九苦茶庄是褚令给她铺好路开张的,店里的伙计个个经验老道,而她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查漏补缺,如果连这都做不好的话,那她就真的是一无是处了。 “那你打算去哪开分店呢?”时翠很快又担心起另一个问题来。 经营一间茶庄已经不容易了,时春分还打算在短时间内开第二间,而第二间又不设在柳州之内,这当中所需要承受的风险实在是太大了。 “我也不知道。”这个问题时春分自己也没有想好。 她再怎么细心都好,也始终是第一次做生意,除了尽可能地避开自己所能看到的风险以外,对于其他事情,她很难有完善的计划。 “那就慢慢想。”时翠也不会逼她,“做生意的事情急不来的。” 她不着急,有人却着急得很。 时春分急于在褚令回来之前做出成绩,她要让对方看到她的价值,证明自己不是一个只会在后宅等他回信的女人。 就算他一辈子都不给她回信,她也一定能过得很好。 将新到的货物点完,时春分才和时翠一起走出货仓,整个茶庄的人都知道了褚令高中的事情,外面一片欢声笑语,个个都能追着离燕讨赏钱。 看见她出来,众人连忙道:“大奶奶,大爷他高中了,咱们是不是该好好庆祝一番?最起码得大吃一顿?” 第291章 流水席 见大家兴致勃勃,时春分很快道:“你们今晚一起庆祝,酒席算我的。” 杜玉梅好奇道:“奶奶不跟我们一起吗?” 时春分笑着摇头,“阿令高中,褚家一定会大摆宴席庆祝,我是他的妻子,自然得出席这个宴会。” “原来如此。”众人笑了起来,“倒是我们疏忽了,忘了褚家才是现在最高兴的。” 是吗? 时春分讥诮地扯了扯唇,褚家的确有几个人会很高兴,但大多数人应该都是嫉恨的,在嫁给褚令之前,她从来都不敢想象他过得竟会是这样的生活。 简单地跟众人寒暄了几句,时春分便坐上马车返回褚家,再怎么讨厌那样虚伪的环境都好,为褚令所举行的宴会她必须出席。 一切如时春分所料,当晚褚家就开始大摆流水席,招待所有上门道喜的人,就连普通的百姓也通通有份,场面一时风光无两。 时春分被迫和柳姨娘一起招待所有宾客,笑了一晚上脸都快笑僵了,好不容易抽空找了个角落坐下,却被褚休逮了个正着,“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坐着,难道我大哥高中你不开心吗?” 时春分抬起头,见他一脸戏谑地望着自己,不由扯了扯唇,“看起来好像是你更不开心?” 一直恨着的人登上高位,而他却只能待在家里养伤,光是想想也知道他的心里一定很不好受。 褚休的眸子沉了沉,漠然道:“我不开心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可你不开心……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时春分一愣,唇角的笑容瞬间消失,这个家伙似乎总能轻而易举地抓到事情的重点。 见她没了笑容,褚休弯起了唇角,“怎么,被我猜中了?” 时春分眉头微拧,冷冰冰道:“没有,我只是有些累了,所以在这儿休息一下。” “自己丈夫高中文武状元,你竟然会觉得疲惫?”褚休不依不饶道:“是你太不紧张他了,还是太紧张他了,所以患得患失?” 不管是哪种答案,显然都不是褚家大少奶奶该有的态度。 时春分黑了脸颊,起身欲走,“我还是去招待宾客。” 看见她逃避的模样,褚休下意识地伸手阻拦,“为什么不敢回答我的问题,被我猜中了吗?” 时春分停下脚步,有些恼怒地望着他,“你这么关心我对你大哥的态度,会让我以为你还很紧张他。” 褚休瞬间像被踩中尾巴一样,迅速把手缩了回来,怒目道:“你明知道我不会!” “那可不一定。”时春分存心要气他,“你整天借故来找我打听你大哥的事情,横看竖看你都很在意他,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我说没有就没有!”褚休咬牙切齿地瞪着她,乍一看还真的有点像是个倔强的小孩。 但不过一瞬的功夫,时春分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没有哪个小孩会恨不得自己的大哥去死,在整件事情查清楚前,她应该对褚休保持警惕。 二人说话间,纪小满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乐呵呵地向他们靠近,“二爷,大嫂,你们在这儿聊什么呢?” 她的出现恰好缓解了时春分的尴尬,所以时春分对她充满感激,“没什么,二弟来向我道喜。” 她自以为找了个不错的借口,却不知道褚休在养伤期间性子喜怒无常,最讨厌的就是别人提到有关褚令的事情,所以纪小满听到她的回答,心情很快沉了下来。 “是吗?”纪小满心中怀疑,面上却是不显,“大爷那么能干,是该好好恭喜大嫂。” 褚休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她立刻闭紧了嘴巴。 时春分趁机道:“我先去招呼宾客了,你们俩好好聊聊。” 说着,她给了纪小满一个鼓励的目光,就迅速离开了现场。 她一走,纪小满便主动贴近褚休,软着嗓子道:“二爷,我……”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褚休便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她一个人站在原地,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整个人尴尬不已,待她看清了褚休所走的方向,更是恨得握紧了双拳,“王霁雪……” 区区一个姨娘,长得也没她好看,不过是比她早进门一点,却深得褚休的青睐。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除了没圆房以外,自己哪里不如对方。 一定是那浪蹄子太贱,不知用了什么狐媚功夫,才让褚休对她视若无睹。 时春分并不知道在她走了之后,纪小满跟褚休的相处并不愉快,甚至于称不上相处,褚休都没给纪小满说完一句话的机会,她只知道自己失去了坐下休息的权利,只能再次回到宴席之中,挂着大少奶奶的标志笑容,热情地招待着每一位客人。 流水席连续举办了三天三夜,好不容易捱到结束,时春分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虚脱了,状元夫人的便宜还没占到,麻烦倒是先惹了一堆,但凡褚令能写几个字来安慰她一下,她都不会觉得这么疲惫。 可他偏偏没有…… 宁愿吝啬几个字的笔墨,也不肯让她心里舒服一点,时春分简直又气又怨,但更多地却是恐惧,恐惧自己会不会就此被褚令抛弃,连她人生中仅有的一点幸运都彻底失去。 为了抑制住内心的不安,时春分只能全心全意地投入到茶庄的生意里,哪怕才刚刚办完流水席,她还没来得及好好休息一下,就又再次一头扎进了分店的筹备当中。 她去过的地方不多,总共也就是柳州到华亭的这一段路,要想在柳州以外的地方开分店,至少得了解其他地方的风土特色,好在褚令虽然走了,书房却留下了一大堆游记,这些游记详细地记载了她所需要的东西,时春分一篇篇地翻看,仿佛已经能身临其境。 游记写得越详细,时春分的心情就越沉重,想来褚令去京城的路上一定也没少写这些东西,既然有空写游记,那为什么就没空给她回只言片语呢? 到底是他的疏忽,还是她真的就不值得他浪费时间回一封信? 她想不明白,也不敢多想。 第292章 试炼 看完褚令的所有游记,再加上询问江潮等人的意见,时春分很快把分店的地点定在了蜀州,蜀州与柳州相邻,土地也更加辽阔,最重要的是当地饮食习惯辛辣,十分有利于九苦丁的后续发展,但具体能不能成事,还得亲自去看了才知道。 时春分长这么大,除了上次跟褚令去华亭以外,就再也没踏足过其他城镇,她的心里迫切地想要出去见识见识,以摆脱自己的无知,当然更大的原因,是她太想离开褚家出去透透气了,这个时刻都在勾心斗角的地方,待久了真的会令人窒息。 但是没有褚令的陪伴,一个妇道人家要出远门是件很麻烦的事情,时春分并不确定老太太会不会同意。 “去蜀州选址?”老太太果然拧起了眉头,“你一个人去?” “还有离燕他们和店里的伙计陪着。”时春分坦诚道。 这话说了简直跟没说一样,她明知道老太太问得不是这个意思。 老太太的眸子沉了沉,时春分的确是变聪明了,但也学会跟她打太极了。 “你可知道,九苦茶庄并不是褚家的生意?” 换言之,她身为褚家的大少奶奶,却为了别人的生意到处乱跑,着实有些胳膊肘向外拐了。 好在这个问题时春分早就想过,所以老太太一说,她便很快答道:“孙媳也是为了多积累经验,将来接管褚家的生意时,不至于慌了手脚。” 见她回答的时候不慌不忙,已然没了当初那股畏畏缩缩的气质,老太太的眼里闪过几分赞许,但嘴上仍不肯松口,“蜀州山长水远,地势险峻,你又没有出远门的经验,就不怕途中出什么意外吗?” 怕。 怎么会不怕? 尤其是像她这么胆小的人,就连来找老太太之前,也给自己做了很久的思想工作。 可她清楚地知道,这一步早晚都是要迈出去的。 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自己。 “如果说意外的话,褚家未必就比外面安全。”时春分直言道。 有二房那帮人在,她在哪里都不会安全。 老太太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倒是很清楚自己的处境。” 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她若再不清楚,那就真的蠢得无药可救了。 时春分笑了笑,坦言道:“我想出去见识见识,顺便避避风头,还望祖母成全。” 难得她胆子大了一回,老太太自然没有泼她冷水的道理,略一沉吟后,很快点了点头,“既然你想尝试,那我没理由不答应。” 褚令已经踏上仕途了,褚家急需一个能接手所有生意的大少奶奶,这次蜀州之行恰好能作为她的一个试炼,倘若她能顺利回来,或许褚家的生意也该逐步交到她手中了,老太太也很期待这次的结果。 “但你一个人去还是太危险了。”老太太直言道:“一个女人在外面做生意是很容易被欺负的,哪怕你顶着褚家大少奶奶的名头,旁人也会对你诸多刁难。”更何况蜀州并非褚家的地盘,一旦出了什么事情,褚家想救她都来不及,“让阿润和你表妹陪你去,正好他们新婚,也该出去散散心。” 在听到他们名字的那一刻,时春分便下意识地张嘴想要拒绝,但触到老太太不容置喙的目光,她又把嘴里的话咽了下去。 拒绝的理由是什么呢? 说她跟自己表妹的关系没有大家想象中好,还是说怕褚润在路上给她添乱? 二者显然都荒谬极了,她只能被动地选择接受。 “是,祖母。” 看见她又恢复了之前那副逆来顺受的模样,老太太好笑地扯了扯唇,“我知道你跟你表妹之间还有心结没有解开,但是春分……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方式,大家都是一家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难道你想一辈子都装傻充愣?” 时春分很快低下了头,“祖母,我明白了。” 原来老太太不是随便做的决定,而是想让她学会面对。 可面对真的有用吗? 不想解开这道心结的人,好像是余阿兔而不是她。 蜀州之行就这么定下了,因为要跟褚润和余阿兔一起去,所以时春分临时决定带上时翠,余阿兔谁的话都不听,唯独还会给时翠一些面子,时春分将她带上也是为了防止余阿兔在路上跟她闹得太僵。 除了他们以外,这次时春分还决定带上离燕,经过了红杏一事,绿桃一病不起,到现在整个人都是恹恹的,而她也不会冒险带一个不知道有没有与她离心的人在身边,万一出了什么事情,那就真的是自讨苦吃了。 出发的前一天,褚严罕见地来到了她的院子,“开分店一事是你婆婆要求的?她很缺钱?” 这个问题怎么听都觉得怪异,但是联想到他现在和华亭县主的状态,时春分便不难理解。 “不是,只是我自己觉得茶庄可以更进一步了。” 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褚严肉眼可见地失望。 其实他并不在意茶庄的发展,也不关心时春分明天要去哪儿,他只想知道华亭县主有没有跟褚家的人联络,哪怕是这个他并不待见的儿媳妇,他也希望能从中听到她的消息。 看见他失望的表情,时春分的心里莫名地生出了几分快意,人在褚家的时候不珍惜,现在关心有什么用? 当初跟柳姨娘和秀秀在一起的时候,可没见他想过会有今天。 “父亲想母亲了吗?”时春分毫不客气地戳穿了他的心思。 褚严像被踩中痛脚一般,整个人瞬间变得冷漠,“不该你管的事情少管。” 见他没有否认,时春分笑了起来,“我只是觉得与其通过别人的嘴巴来传达消息,倒不如自己多出点力,有时候别人说一万句,也没有父亲你说一句来得管用。” 褚严的脸色却愈发难看,“你的话实在太多了。” 他当然知道自己应该亲口去关心别人,可那人都已经远在京城了,他哪有亲口关心的本事? 第293章 年纪太小 “父亲可以给母亲写信啊!” 眼看褚严转身要走,时春分连忙道:“她去了京城那么久,您写信问候一下也是应该的。” 褚严心中一动,脚步却没停,“不用你管!” 看着他倔强离去的背影,时春分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她还以为褚严完全不爱华亭县主,可现在看来也并非如此,只不过跟华亭县主相比,他显然更爱自己。 褚严最后有没有写信,时春分并不知道,但她在出发前却老老实实地给褚令写了一封,告诉他自己和褚润夫妇去了蜀州,短期内不会再给他写信,让他不用担心。 或许他也根本就不会安心,毕竟一个字都没回过,哪像是牵挂她的样子? 可时春分还是习惯了向他汇报关于自己的点点滴滴,仿佛只有这样提醒褚令,他在褚家已经有了妻子。 去蜀州的途中是兴奋的,大姑第一次出远门,一路上拉着时春分问长问短,她们两个共乘一辆马车,褚润和余阿兔共乘一辆马车,双方都默契地避免了冲突的可能,可即便如此,抵达蜀州的时候,余阿兔还是一脸的郁郁寡欢。 时翠时刻关注着自己的女儿,自然察觉到了不太对劲,“春分,你说阿兔和四爷是怎么回事,看起来好像不太对劲儿?” “不会?”时春分倒是没看出什么来,她偶尔盯着褚润,见他对余阿兔温柔有礼,一颗悬着的心便彻底放了下来,“我看他们俩挺好的啊,彼此都很客气。” “就是太客气了才奇怪。”时翠直言道:“明明他们两个都处于新婚,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怎么会客气地像陌生人一样?” “这……”时春分愣了一下,倒是没想过这一点。 “或许是我太敏感了?”时翠挠了挠头,“可能他们刚刚才在一起,还处于磨合的阶段。” “那也不一定。”时春分主动安慰道:“您要是实在不放心的话,可以去找阿兔聊聊,总比自己一个人在这儿瞎猜好。” “也对。”时翠微微点头,她的确该好好跟余阿兔聊一聊了。 当天晚上,趁褚润忙着打点客栈的行李时,时翠将余阿兔叫了出来,与她聊了很久很久,开始余阿兔死活不承认自己跟褚润之间有问题,后来被时翠逼得急了,才扭扭捏捏地开口,原来她跟褚润圆房的时候喊疼,把褚润吓了一跳,之后褚润就以她年纪还小需要养养为借口,再也没碰过她。 这件事的确算得上是他们成亲时的一个疏忽,余阿兔年纪太小,明年才正式及笄,但因为当时褚顺逼着他们成亲,所以就急急忙忙地办了,谁也没考虑过这一点,想不到如今却成了他们二人亲热的阻碍,着实有些尴尬。 时翠也没想到会问出这个答案,心中意外之余,却还得故作镇定,“这样也好,我还怕他血气方刚,不知进退,会伤了你的身子,既然他心中有数,那你该高兴才对。” 会高兴才怪! 余阿兔想想都觉得憋屈,褚润的确是为了她好,但他没得到满足,并非就此作罢,而是直接去香鸾房里过夜。 在褚家这样也就罢了,谁叫她自己不争气还没到年龄。 可这次难得出来,他竟也带了香鸾在身边。 他们夫妻俩白天和和气气,晚上却分房而居,这让余阿兔心里怎能甘心? 想是这么想,可她也不好明说,只得勉强笑笑,“是啊,他的确是个体贴的人。” 体贴到每晚不睡她身边,她成了亲跟没成一样,简直憋屈得很。 时翠也不好多问这种事情,便迅速转移了话题,“这次出来,你们夫妻俩要好好帮你表姐物色店铺,没有她就没有今天的我们,你可千万不要糊里糊涂地忘恩负义。”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这些话从余阿兔出狱到现在,时翠说了不下几百次,余阿兔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她和时春分之间要说完全没有心结那是不可能的,可因为她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所以也懒得去计较那些是是非非了,但有些事情不是她想算了就可以的,她和时春分之间还隔着褚顺和褚全父子俩。 这次来蜀州,那二人就命令她想办法搞砸时春分的事情,不然就将她跟褚全联手的事情告诉褚润。 她跟褚润还没有圆房,感情更谈不上稳固,倘若让他在这个时候知道自己的妻子在背后搞了那么多事情,只怕会引起轩然大波,所以她无论如何也得做点事情堵住那二人的嘴巴。 众人在客栈安顿下来,只休息了一天,便出发去挑选合适的商铺。 蜀州跟柳州不同,柳州依山傍水,地势平稳,所以商铺可以选择接近城门的位置,主要做的是游客生意,视野也相对辽阔,但蜀州是环山而立,地势崎岖复杂,过往的游客少之又少,主要做的是城中百姓的生意,商铺的选址便要更加慎重。 众人在城里走了一天,因为许多不错的商铺位置都位于高处,马车驶不上去,他们只能下了马车,一间间走过去看,还没看上几间,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等到晚上回了客栈,个个脚上都长满了水泡。 “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离燕担心道:“咱们是外地人,到处抛头露面地找商铺,只怕商铺还没找到,反而被当地的偏门先盯上。” “不会。”时翠没见过这种架势,“我看城里的治安挺好的啊,咱们带了这么多人,他们也敢打咱们的主意吗?” 褚润笑着道:“偏门要是能用正常的思维去思考,那就不叫偏门了,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我觉得离燕的顾虑很有道理。” “那怎么办?”时春分发起了愁,“来都来了,总不能不看铺子就走?” “铺子当然是要看的。”余阿兔主动道:“如果大堂嫂信得过我们的话,可以让阿润先去挑选,等他选中了合适的,咱们再亲自去看,这样就能省下很多功夫了,也没那么容易引人注目。” 第294章 你觉得她打得是什么主意? “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众人纷纷点头,齐刷刷地望向时春分。 让褚润先去看一遍,还能避免他们走太多冤枉路。 别看他们都是下人,平时在褚家养尊处优惯了,出行都有马车,哪里一次性走过这么远的路,要不是时春分也带头跟着他们一起走,他们非得在心里骂她不可。 看见众人渴望的目光,时春分哑然失笑,其实她自己也走得挺痛苦的,如果褚润肯代劳的话,当然再好不过。 “但这样会不会太麻烦四爷了?”到底也是个小少爷,时春分使唤起来总觉得心虚。 “不麻烦。”褚润淡淡一笑,他本来就是被老太太派来帮忙的,况且现在时春分手中的生意,他都能分到一成利润,出点力也是应该的,“只不过这么一来,我不在的时候,你们最好待在客栈里不要到处乱跑。”否则万一出了什么事情,在蜀州人生地不熟的,他想找到她们还挺麻烦的。 时春分很快答应,“你放心,现在我们脚上长满了水泡,想到处乱跑也没有力气。” “这就好了。”余阿兔笑了起来,“那我们就可以安心地在客栈休息,把所有事情都交给阿润做就好了。” 她说得是那么地理所当然,以至于时春分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 平日里余阿兔是那么地心疼褚润,生怕他吃一点点亏,这次怎么会主动提出让他去办事,而她们却留在客栈坐享其成呢? 情感上告诉她不该把余阿兔的好意想得太坏,可理智却告诉她,余阿兔没有那么多地好意,就算有……也一定是掺杂了别的目的。 简单地寒暄过后,众人便各自回房休息,时春分刚刚坐下,还没来得及洗漱,屋外就传来了敲门的声音,原来是余阿兔派人给她送了治疗水泡的药来。 若在以前,余阿兔这么关心她,她一定会觉得十分感动。 可经历了那么多事情,面对余阿兔的示好,她的内心只觉得古怪。 “奶奶,要不要我帮你搽药?” 离燕拿着余阿兔送来的药粉,主动向时春分问道。 时春分看了那药粉一眼,迅速摇了摇头,“算了,收起来,水泡挑破了自己也能好。” 这话摆明了不信任余阿兔,离燕轻挑眉毛,没再说什么,很快将药粉收了起来。 时春分默默地注视着她的动作,忍不住道:“你觉得阿兔打得是什么主意?” 难得时春分主动询问她的意见,离燕转过身来,认真道:“我觉得她应该不会谋害奶奶的性命,但有可能会故意搞砸奶奶的生意。” “哦?”时春分倒是没想到这一点,“此话怎讲?” “在奶奶正式坐上当家之位之前,每个褚家的少奶奶都有可能担此重任,倘若她也觊觎当家之位,那么破坏奶奶的生意,再为四爷争取表现,一切就变得合情合理。”离燕分析道。 “当家之位?”时春分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 她还没想过要为自己争取这个位置,余阿兔就已经抢先筹谋了吗? 其实想想也是,余阿兔跟褚润成亲之后,她们姐妹俩再无其他矛盾,除了褚家的这点利益纠葛,余阿兔也没其他理由要为难她,离燕分析得的确很有道理。 见她沉默不语,离燕主动道:“奶奶是怎么想的呢?关于当家之位,难道你真的一点也不心动?” 时春分知道她是代老太太来打探自己心意的,不由苦笑起来,“说不心动是假的,谁会不想成为祖母那样的女子呢?” 一个人撑起一个家族,到了这把年纪依然精神抖擞、运筹帷幄。 这是她做梦都想成为的人,只是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样的能力…… 离燕明白了她的意思,笑着道:“既然想尝试,那就不要退缩,奶奶是名正言顺的长房大媳,光是身份已经比其他人更有优势,只要你不退让,谁也抢不走本该属于你的东西。” “是这样吗?”时春分一脸迷茫。 她连多开一间分店都觉得吃力,真的有本事接管整个褚家的生意吗? 见她这么没有信心,离燕很快道:“其实就算奶奶做不成当家,按辈分来说,也轮不到四少奶奶。” 表面上看这是时春分和余阿兔之争,实际上只是大房和二房之争,而二房现在如此势微,想从老太太手里拿回实权,简直是难如登天。 时春分一愣,脑子很快清醒了过来,“所以,如果我做不到的话,褚家的当家之位,很有可能会传给小满?” 在这一瞬间,她的脑子里甚至闪过了纪小满的确比她合适的念头。 不论容貌、才智和德行,她都觉得纪小满在她之上,若是能交给纪小满,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见她如此天真,离燕无奈地摇了摇头,“恐怕未必是二少奶奶,而是像大老爷那样……把原本该由华亭县主掌管的事情,通通交给柳姨娘。” 这话出口,时春分的脑子嗡地一下炸开了。 是啊,她怎么就忘了,褚令那样优秀的儿郎,绝不会只有她一个女人。 她做不到的事情,让其他女人来做,似乎公平得很…… 但为什么……她的心一下子就难受了起来? 眼看她的脸色垮了下来,离燕观察了她一会儿,小心翼翼地开口,“其实跟之前相比,奶奶您已经进步了很多,只要您能保持下去,我想您当家做主……指日可待。” “是吗?”时春分扯了扯唇,笑得十分勉强。 如果让离燕知道,她曾经偷偷派人想救出红杏,不知道她还会不会这么认为。 她做梦都想成为老太太那样的人,可光是心狠手辣这一点,她就永远都做不到。 —— 一夜难眠。 第二天早上时春分起来的时候,褚润正准备出发前去挑选店铺,二人在客栈的大堂相遇,而余阿兔和时翠等人还在蒙头大睡没有醒来。 似是没想到她会起得这么早,褚润一脸意外地迎了上来,“大堂嫂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难得不用出门,他还以为时春分会跟其他人一样,睡到很晚再起。 第295章 一起用早膳 时春分勉强朝他笑笑,其实她哪里是起得早,而是根本没有睡着,昨天跟离燕聊过之后,她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太重了,一晚上都没有合眼,好不容易捱到天亮有了一点困意,肚子又咕咕叫了起来,所以她决定下楼先吃些东西再回去补觉。 “肚子饿了,就下楼先用早膳。”她轻描淡写地答道,只字不提自己失眠的事情。 “原来如此。”褚润微微点头,倒是一点也没怀疑。 他环视了大堂一圈,下意识地将手中的马鞭收了起来,笑着道:“本来我打算在路上随便吃点,但难得遇到了大堂嫂,或许我可以跟着你蹭一顿饭?” 时春分成功被他逗笑,“当然。” 二人选择了靠窗的位置坐下,此时天色刚亮,大堂的客人并不算多,倒是街上路人行色匆匆,很多都是早起为生计奔波的,看得人感慨不已。 因为食物还没这么快上来,时春分主动开口打破了沉默,“以前我还小的时候,两位表哥为了补贴家用,常常带着我在家门口的巷子外叫卖馒头,白花花的馒头一文钱一个,每卖出一个,我跟两位表哥都会开心好久,那时候我以为……自己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 看着她念念不忘的模样,褚润多少有些意外。 这些在士家大族眼里不堪的经历,为何到了她的嘴里却充满了向往,好像她儿时在大姑家度过的那短短几年,才是她毕生最难忘的经历,反而进了褚家以后,没什么再值得她念叨的。 “那你是希望一辈子就这么过去,还是像现在这样,做个风风光光的褚家大少奶奶呢?”褚润笑着道。 他以为谁都会选后者,可时春分却沉默起来,半晌没有说话。 褚润愣了愣,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你想一辈子在巷子口卖馒头?” 时春分笑了起来,骤然抬起了双眸,“是不是很傻?”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对儿时向往的纯澈,看得褚润愣了一下,竟也无法再怀疑她的真心。 “是有点傻……”褚润不自觉地跟着她笑了起来,却忍不住感慨道:“但听起来也不是很差。” 何止不差,简直比在褚家好太多了。 但这话时春分不敢说出口,因为谁听了都会觉得她不知足。 一边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一边怀念着以前的穷苦日子,谁听了都会觉得她虚伪得很。 “其实在褚家也挺好的。”时春分识趣地转移了话题,“吃得好,穿得暖,如果我真的卖了一辈子的馒头,指不定又会反过来羡慕起现在的自己。” “是啊。”这一点褚润倒是十分赞同,“人总是不知足的。” 即便是他,身为褚家四少爷,也常常憎恶自己为什么不是嫡子? 所以在他看来,时春分的想法虽然可笑,却并不算荒唐。 人总是缺什么才会想什么,很显然时春分现在缺的是家人的温暖,而并非卖馒头本身。 店小二适时地为他们端上早膳,都是一些当地简单的吃食,但对于在柳州待惯了的他们而言,也显得十分新鲜。 “想不到蜀州连早膳都是辣的……”时春分看着碗里的红汤,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褚润看见她的表情,便知道她不善吃辣,很快将店小二叫了过来,“有没有清淡点的食物?” 店小二很快点头,“小店还有清粥供应,不过得再等一会儿。” “那煮好了立刻端上来。”褚润赏了对方一锭银子。 那店小二立刻眉开眼笑地应了下去。 等那人走了,时春分才无奈道:“其实没关系的,难得来蜀州一趟,我应该多尝尝当地的特色。” 她并不是不能吃辣,只不过昨晚一夜没睡,整个人昏昏沉沉的,看见红汤便有些反胃。 “既然不想吃,不必勉强自己。”褚润笑着道:“你是堂堂褚家大少奶奶,完全有麻烦别人的资本,不是吗?” “这……”时春分愣了一下,倒是没想过这些,只是本能地觉得不要太麻烦别人比较好。 看见她恍神的样子,褚润无奈地摇了摇头,“大堂兄有没有跟你说过,你这人就是太怕麻烦别人了,所以才总是被人欺负?” 见他用了“欺负”的字眼,时春分有些好笑,“那你又知不知道,在褚家反反复复欺负我的就是那么几个,其中大部分都是你们二房的人。” 她本是随口一提,没想到褚润听到之后,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眼看氛围有些尴尬,时春分迅速补充道:“我只是随口说说,你不用放在心上。” “你说得没错。”褚润正色道:“既然矛盾一直存在,没必要避而不谈。” 见他严肃起来,时春分望着他,认真道:“你是你,二房是二房,我知道你一向都很敬重我这个大堂嫂。” “是吗?”褚润没想到她会这么想,唇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可他们始终是我的父兄,你觉得我能彻底与他们分开?” “为什么不能呢?”时春分反问道:“你之前不是还想离开褚家吗?如今只不过延长了离开的时间,但你与他们分割的心是没变的。我知道你只是被迫多留三年而已,并没有跟他们同流合污的意思,所以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 听到最后一句,褚润的眸子深了深,忍不住问道:“那之前我跟余阿兔的事呢?你也没有怪我?” 提到这个,时春分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 怎么会不怪呢? 当时褚润还跟翁小环在一起,就跟余阿兔不清不楚的,她若一点都不怪的话,未免也太不像个表姐了。 “那还是有一点怪你的。”她承认道:“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不是吗?如今你已经成为了我的妹夫,而我还是你的大堂嫂,有些事情并不需要计较太多。” 见她还算坦诚,褚润弯了弯唇,直言道:“如果我说,我之前从未对不起你表妹,你会信吗?” 时春分一愣,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现在纠结这个有什么意思。 他跟余阿兔都已经是夫妻了,之前就算有过什么,她也不会放在心上的。 第296章 出去逛逛 看见她的眼神,褚润便知道她并不相信,他的眸子黯淡了下来,唇角的笑容却不变,“不是饿了吗?还不快点吃东西?” “哦。”难得他给了台阶,时春分自然不会纠缠。 她低头望向碗里的红汤,眉头不自觉地蹙了蹙,却还是拿起调羹若无其事地吃了起来,只吃了两口,面前的碗就被褚润强行端走,“吃不惯就别吃了,为什么总喜欢勉强自己去迁就别人?”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时春分立刻联想到了自己跟褚令在一起的时候,原来提到“迁就”二字,她第一个想到的会是自己的郎君。 “那你呢?”时春分反问道:“一向公认是褚家脾气最好的四公子,你敢说自己没迁就过别人?” 褚润愣了愣,随即苦笑起来,“我当然经常迁就别人,可大堂嫂跟我不同,你明明有别的选择,为何要勉强自己呢?” “别的选择?”时春分的指尖蜷缩起来,难道褚润知道了什么? 看见她紧张的模样,褚润轻挑眉毛,伸手指了指刚才端走的红汤,微笑道:“我指的是早膳,大堂嫂以为是什么?” 心情瞬间放松,时春分整个人长舒了一口气,“当然是早膳。”她强调道:“还能是什么?” 褚润笑了笑,低头用起了早膳,“那要问大堂嫂自己才知道了。” 二人都沉默起来,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时春分安静地看着褚润用膳,原本应该是她自己下来填饱肚子的,现在却变成了她看着褚润填饱肚子,她的心里既好笑又无奈,早知如此,还不如叫店小二把早膳送到房间里慢慢享用。 褚润快吃完的时候,厨房的白粥总算煮好了,店小二迅速端了上来。 时春分就着咸菜吃了口白粥,整个人都舒服了许多,五脏庙也很快被填满。 褚润看着她满足的样子,意有所指地开口,“看来有时候还是要麻烦别人,自己才会舒服。” 时春分已经习惯了他话里有话的样子,懒得接他的话茬,“既然你已经吃完了,可以早点出发了,不必在这儿陪我。” 她话里赶客的意思很明显,褚润也不介意,迅速站起了身子,“那我就先走了,阿兔那边……还请大堂嫂多多照顾。” 也不知是不是时春分的错觉,他提到余阿兔的时候嘴角明显噙着笑意,可那笑容不似温暖或甜蜜,更像一种浓浓的嘲讽。 等她想看清楚的时候,褚润已经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剩下她一个人对着白粥,格外地索然无味。 —— 接下来的几天,褚润都早出晚归,代替时春分在外面挑选店铺,而时春分等人虽然留在客栈,却各自留在房间休息,鲜少有机会交流,就这样相安无事地过了几天,余阿兔突然敲响了她的房门。 “表姐,今天我想到客栈附近逛逛,你要一起吗?” “这……”时春分有些犹豫,褚润之前千叮万嘱,他不在的时候不要到处乱跑,这样贸贸然地出去,显然不是她的作风。 余阿兔看出了她的犹豫,很快道:“你不想去也没关系,我让彩蝶陪我去就行了。” 彩蝶是她的贴身丫鬟,二人平日里形影不离,感情看起来比跟时春分好多了。 见她转身要走,时春分连忙开口将她叫住,“谁说我不去的,我只是在想要穿什么衣服而已。” 余阿兔脚步一顿,转过身子朝她笑了笑,“那要快点了,免得待会儿回来的太晚不安全。” 见她连安全问题也想到了,时春分心里松了口气,看来只是小孩子贪玩而已,她陪她出去逛逛也无妨。 时春分换了身低调的行头,又谨慎地戴上幕离,她的容貌虽然称不上天姿国色,但在大街上也是十分显眼的,还是得小心点好。 相比之下,余阿兔就显得随意多了,她的容貌普通,发育又未完全,若非一身珠光宝气,丢在人群里也找不出来,所以她刻意穿得要多富贵有多富贵,生怕别人看不出她是个少奶奶。 二人的穿着打扮站在一起对比十分鲜明,看得时翠皱了皱眉头,“阿兔,你身上戴那么多首饰干什么,万一引起贼人惦记,咱们所有人都会很危险的。” “不会的,娘。”余阿兔撒娇道:“今时不同往日,咱们出门都有一大帮人跟着,哪会有人敢打咱们的主意?更何况,我跟表姐也就是在客栈附近走走,不会去的太远,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是啊,大姑。”时春分知道余阿兔好面子,怕时翠逼她摘下首饰下不来台,很快帮腔道:“咱们在附近逛逛,不会有事的。” 他们选的客栈在蜀州城里是数一数二的,周围都是比较名贵的商铺,治安方面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只要余阿兔别走太远,应该也很难碰到亡命之徒。 “随便你!”时翠拿这个女儿没办法,不得不开口妥协。 一行人准备就绪,便一起出了客栈,几天没出门逛逛,再看外面的商铺,的确充满了新鲜感和兴奋感。 余阿兔喜欢看首饰,很快选了一间玉石铺走了进去,时春分搀着时翠跟在她后面,三人的心情都十分愉悦。 “几位夫人,一看就是外地来的,想看什么首饰,小店都应有尽有。”玉石铺的老板迎了上来,热情地向她们招呼道。 余阿兔一眼相中了一对和田玉镯,迅速伸手拿了起来,“这对镯子多少钱?” “夫人真是好眼光!”那老板对她赞不绝口,“这对镯子乃是用上等和田玉所制,周身通透,戴在手上冬暖夏凉,绝对是上上之品。” “是吗?”余阿兔兴奋了起来,“那一定很贵?” “不算很贵。”那老板笑着道:“只要五百两银子,这对镯子就是夫人的了。” “五百两?”余阿兔还未出声,时翠就瞪大了双眼,“这也太贵了,都可以买一座大宅子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那老板笑着道:“几位夫人也不像是缺宅子住的样子,反而这上等的和田玉镯,千金难求。” 第297章 不是驱邪,而是招邪 “什么千金难求,我看是浪费钱。”时翠嘟囔起来,肉眼可见地不满。 五百两银子啊! 都够阿虎阿豹娶好几个媳妇儿了! 那老板见余阿兔一身珠光宝气,本以为来了个大户,没想到连五百两银子都出不起,脸色便难看了起来,“那你们到底是不是来买东西的?” “谁说不是?”余阿兔很快道:“这对镯子我要了,你马上给我包起来。” “阿兔!”时翠还想阻止,却被时春分伸手拦住,“没关系的,大姑,阿兔现在买得起。” 她给了时翠一个安定的眼神,时翠的双手才垂了下来。 是啊,她怎么忘了,她的女儿已经是褚家四少奶奶了,现在根本轮不到她管。 或许是气时翠刚才在外人面前不给她面子,余阿兔理都没理她们两个,继续在铺子里看起了其他珠宝,那老板也看出了只有她是来消费的,立刻热情地跟在她身后介绍起来。 趁此机会,时春分将时翠拉到一边,安慰道:“褚家少奶奶出门是需要行头的,阿兔每个月都有月银,四爷还会补贴她一些,买这些东西是绰绰有余的,您无需为她担心。” 听见她这么说,时翠的心才放了下来,只是脸上难掩苦涩,“穷日子过惯了,突然看见自己的女儿大手大脚,总担心会遭天谴。” “不会的。”时春分安慰道:“不仅是阿兔,将来您和两位表哥的日子也会越过越好。” 她们在这边窃窃私语,余阿兔却已经被玉石铺的老板请进了里屋,去看更贵重的首饰,而趁着外面的人看不到他们,余阿兔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对那老板道:“是褚家二老爷叫我过来的。” 那老板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立刻拉着她往里走了些,“褚兄让我告诉你,他已经在蜀州选好了铺子,你务必要让大奶奶买下。”说着,他从里屋的柜子里取出一间铺子的地图,迅速塞进余阿兔的手中。 余阿兔看都来不及看,匆忙地将地图卷起,藏进自己袖子里,冷冷道:“那铺子有什么问题,不会出人命?” 那老板耸了耸肩,“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是受人所托而已。” 余阿兔的眸子沉了沉,没有说话。 二人没聊太久,很快走了出去,此时时翠已经被时春分哄好了,望向余阿兔的目光也柔和了许多,“怎么样,又看中了什么首饰?” 余阿兔本就是故意做戏想惹时翠生气,这样就注意不到她和老板的谈话,并非真的对时翠的感受毫不在意,眼下见她主动来向自己示好,心里顿时一酸,立刻迎了上去,“看中了一块玉佩能保佑您健康平安的,您可一定要收下。” 时翠本能地想开口拒绝,但是触到余阿兔恳求的目光,终是把话咽了回去,“好,难得你一片孝心,娘岂会不收?” 眼看她们母女二人和好如初,时春分欣慰地笑笑,终于也有闲情逸致逛起了铺子。 其实各地的玉石铺来来去去都是那些东西,这里能看到的,柳州基本都有,除了一座玉狮子迅速吸引了她的目光。 “大奶奶喜欢这座玉狮子吗?”那老板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向时春分搭腔道。 时春分愣了愣,很快朝他笑笑,“是啊,很少见到这么大的玉狮子。” “您要是喜欢的话,小店可以便宜一些卖给你。”那老板热情道。 时春分又看了那狮子一眼,很快摇了摇头,“不了,这么大的狮子路上带着也不方便,况且家里也没什么地方可以摆它。” 像这种玉狮子一般都是摆在商铺驱邪镇鬼的,而她的九苦茶庄总共还没赚几个银子,就花这么大的价钱买个玉狮子放着,实在是有些浪费。 “不会?”那老板笑了起来,“你们褚家还怕没地方摆吗?” 时春分再次一愣,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那老板意识到自己失言,很快道:“刚才你们四少奶奶告诉我的,说你们褚家在柳州是大户。” 原本时春分还没有多想,听见他欲盖弥彰的解释,不由眯了眯双眼,“是吗?” 余阿兔察觉到了这边有些不对,很快拉着时翠走了过来,“怎么了,表姐,你也看中了什么?” 时春分回过神来,指了指自己刚才看的玉狮子,笑着道:“没什么,只是觉得这玉狮子有趣,所以多看了几眼。” 余阿方才并未注意,如今被时春分一说,也觉得这狮子有趣极了,“是啊,怎么会有这么大的玉狮子?” 那老板擦了擦额角的冷汗,讪笑道:“这是小店的特色,二位喜欢的话,不妨买回去摆着?” “不了。”时春分再次拒绝,“小的玉石戴在身上还可以驱邪保平安,大的玉石随便买回去,恐怕就不是驱邪,而是招邪了。” 这话说得那老板背后冷汗涔涔,他下意识地看了余阿兔一眼,却见对方没有任何反应,心里更是懊恼不已。 倘若因为他的多嘴坏了事,也不知道褚兄会不会怪他? 余阿兔没注意到那老板的暗示,时春分却是看得一清二楚,素来脑子不算灵光的人,这次却仿佛一下子看透了很多事情。 三人在玉石铺逗留了一会儿,最后余阿兔买了个玉佩和一对玉镯,时春分随便挑了个手串,便一起返回了客栈。 原本时春分还以为余阿兔会多逛一会儿,没想到她借口在外面人生地不熟的怕不安全,很快拉着她们返回了客栈。 她越是如此,时春分的心情就越是沉重。 等到余阿兔和时翠各自回房,时春分也回到自己房间,离燕忍不住道:“奶奶,四奶奶好像大有古怪?” 连她都看出来的事情,时春分怎会没看出来,她沉下脸色,淡淡道:“派人去那间玉石铺查查,看看那铺子的老板跟阿兔有什么来往。” 离燕很快点头,“是,奶奶。” 离燕一走,时春分一个人坐在房间里,自嘲地扯了扯唇。 她还以为余阿兔真的转性了想跟她修好,到头来又是阴谋一场。 她的这个表妹,还真是一刻都闲不下来啊! 第298章 这有什么可害臊的? 蜀州不是褚家的势力范围,要调查一些事情还是挺难的,可即便如此,还是被离燕查到了一些端倪。 “这个玉石铺的老板跟四少奶奶之间应该没有任何关系,但他曾经受过二老爷的恩惠。” “二叔?”听起来有些意外的答案,但似乎又没那么意外。 时春分甚至有些庆幸,幸好想算计她的人是褚顺而不是余阿兔,不然她会比现在伤心百倍。 “那你可知道……他们心里打得是什么主意?”这才是时春分最关心的事情。 离燕摇了摇头,“查不到。” 别说她了,就算是玉石铺的老板,恐怕也不知道褚顺到底想干嘛。 但时春分并不知道这些,眼下她也只能追着这条线索继续查下去,“派人盯着他们两个,一有什么动静,立刻向我汇报。” “是,奶奶。”离燕恭敬地应下,便迅速退出了房间。 离燕一走,时春分便坐不住了,她站起身子,直奔余阿兔的房间,但是抵达门口的时候,整个人又犹豫起来。 见到余阿兔,她应该对她说些什么呢? 不能让她知道自己已经怀疑她了,而她也没有本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跟她谈笑风生。 既然什么都做不到,那她又何必进去讨人嫌呢? 就在她想转身离开的时候,身后的房门突然吱地一声打开,余阿兔正巧准备出门。 看见她在门外的时候,余阿兔明显愣了一下,但脸上很快挂上了笑容,“表姐,你来找我啊?” 时春分极其讨厌她这样的笑容,因为看起来一点也不真诚,再联想到她背着自己所做的事情,她的眸子瞬间冷了下来,但脸上的表情却不变,“是啊,在客栈太无聊了,所以过来看看你跟大姑在干嘛。” 时翠没来找她的时候,基本都在余阿兔的房间,听见她们二人说话的声音,很快走了出来,“呀,春分来了,快进来坐坐!” 时春分犹豫起来,下意识地望向余阿兔,“方便吗?” 余阿兔连忙点头,“方便,当然方便!” 她拉着时春分进了房间,三人重新在屋内坐下,彩蝶很快给时春分奉了茶来。 “对了,你刚刚不是要出去吗?我会不会打扰了你们?”时春分主动问道。 余阿兔连忙摇头,笑着解释,“当然不会,我只是想出去让店小二多拿个枕头过来,这样娘晚上就可以陪我一起睡了。” “哦?”时春分一愣,不确定地追问,“你跟大姑一起睡,那四爷他……?” 余阿兔苦笑起来,“四爷说我年纪太小,身子还没发育完全,圆房的事等及笄再说。” “这……”时春分的表情愈发复杂,“那他每天晚上……” “他每天晚上都在通房丫头那儿过夜。”时翠抢着答道:“就那个叫香鸾的,一脸的狐媚样子!” 时春分倒是没想过会发生这种事情,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如果褚润连跟余阿兔成亲后都嫌她年纪太小没有碰她,那成亲前又怎么会把主意打到她身上呢? 难道余阿兔之前说跟褚润有私情的事全是假的,由始至终都在骗她? 余阿兔并没想到时春分会怀疑起她跟褚润之前的事来,还在哭丧着脸装大度,“其实这事也不能怪四爷,都怪我自己不争气还没到年龄,根本就伺候不了他。” “话虽如此,也不能天天都在那丫头房里过夜啊!”一连听余阿兔抱怨了几天,时翠成功地埋怨起了自己的女婿,“这不是存心让阿兔难堪吗?” 时春分笑了笑,没有说话。 香鸾那丫头她也见过,的确生得十分水灵,很懂得怎样笼络男子,但跟褚令旁边的桑皮相比,简直不要太老实了些,之前余阿兔对着桑皮都能吵个势均力敌,怎会被香鸾欺负了去,也只有时翠这样不知内情的人才会被她蒙骗。 见她笑而不语,余阿兔自知理亏,很快转了口风,“算了,娘,其实这样也好,难得我不用伺候四爷,可以跟你睡在一个房间,这是多少已经出嫁的女儿求都求不来的,咱们该知足才对。” “也对。”时翠笑了起来。 她的确已经心满意足了,有生之年能看见余阿兔嫁个这么好的郎君,还能跟女儿一起出门游山玩水,这是她以前在余家想都不敢想的。 “你能这么想就最好了。”时春分淡淡开口,“四爷最近为了挑选铺子的事情早出晚归,特地选在香鸾房里留宿,可能只是为了不打扰你休息,你该感激他才对。” “是这样吗?”时翠愣了愣,她倒是没想过这一层。 这么看来,她这个女婿还真是挺好的。 “当然是这样。”时春分笑了笑,转头望向余阿兔,“表妹,你说是吗?” “是……是。”余阿兔勉强扯了扯唇。 想不到她这么多天的抱怨,被时春分三言两语就化解了,她这个表姐还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时翠并未察觉到她们之间的暗涌,还在乐呵呵地感慨,“我就说阿润不是这样的人,他平时鞍前马后都对你体贴得很,你该知足才对,以后别老是想着怨他。” 顶着时春分玩味的目光,余阿兔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娘,我知道了。” 大概是不想在时春分面前露馅儿,余阿兔很快转移了话题,“枕头还没要来,让彩蝶去要好了。” 说着,她看了彩蝶一眼,对方立刻点了点头,退出了房间。 彩蝶一走,屋内就只剩下她们三人,时翠明显放松了不少,“真搞不懂你们大户人家,走到哪里都有丫鬟跟着,说点什么都得被她们听见,真是羞死人了。” 余阿兔有些好笑,“娘,我都不觉得害羞,你有什么好害羞的?” “你还好意思说?”时翠刮了下她的鼻子,“一天到晚都不知道害臊,难怪一门心思地想着嫁人。” “这有什么可害臊的?”余阿兔是真的不理解,“咱们成了亲不都得经历这一关,那些丫鬟能听见是她们的福气,省得将来嫁人的时候还得靠喜婆子教。” “你呀你……”时翠哭笑不得,“一天到晚净说些歪理!” 第299章 凡事选最贵的 她们母女俩聊得热络,时春分却坐在原位,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余阿兔察觉到了她的出神,很快道:“表姐今天怎么会想着来找我,平时很少见你会觉得无聊?” 时春分回过神来,笑了笑,“之前还能想想挑选铺子的事,自然不会无聊,但如今连这事儿都有阿润代劳,便觉得自己好像确实没什么可做的了。” “怎么会呢?”余阿兔笑着道:“四爷只是暂时帮你选出几间合适的,最后定下哪间还得由你自己决定,不会没事干的。” “是啊。”时翠也安慰道:“只怕真的定下铺子的那天,你忙都忙不过来,到时候又会嫌自己太忙了。” “也是。”时春分笑了笑,突然道:“反正今天时间还早,不如咱们晚上去别的地方用膳?” “哦?”余阿兔来了兴趣,“表姐想去哪儿吃?” “那天逛玉石铺的时候,我看见对面就有一间不错的酒楼。”时春分笑着道:“难得咱们来蜀州一趟,自然得尝尝当地的特色,天天在客栈用膳也不是办法。” “好啊!”余阿兔兴奋起来,“反正那里离客栈不远,应该还算安全。” 见她们二人兴致勃勃,时翠也不好阻拦,“你们决定就行,我听你们的。” 于是,来找余阿兔聊天变成了拉着她和时翠出去吃饭,其实时春分也不知道自己这么提议的目的是什么,只是本能地觉得线索不会自己上门,要想让余阿兔露出破绽,最好的办法就是给她制造跟玉石铺老板接触的机会。 如果他们真的想要害她,不可能只见一次就谈完了所有计划。 三人来到时春分所说的酒楼,这座酒楼开在繁华地段,对面就是她们上次去过的玉石铺,里面的佳肴的确很有当地特色,厨子的水平也比客栈高出很多,时春分选了二楼靠窗的位置坐下,恰好一低头就能看见那间玉石铺,她倒要看看一顿饭的时间,余阿兔会不会找机会跟那个老板见面。 “大姑,你看看想吃些什么?” 时春分主动将餐牌交给了时翠。 时翠自然是习惯性点便宜的菜肴,没点几道就被余阿兔否决了,“娘,难得来蜀州一趟,你怎么净点些小炒之类的,能不能别给我和表姐省钱?” “这……”时翠犹豫起来,“总归都是要进肚子里的,吃那么好干嘛?” “行了。”时春分打起了圆场,“你们两个都点自己想吃的不就行了?” 余阿兔这才高兴起来,点了一堆珍馐海味。 时翠怕点太多菜吃不完会浪费,犹豫再三还是放弃了自己选的那几道小炒,低头抿着茶水不敢说话。 时春分见状,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道:“没关系的,难得来一趟,咱们吃得起。” 时翠微微点头,心里却还是叹了口气。 其实她难过的不是余阿兔花钱大手大脚,而是她纯粹是为了花钱而花钱,凡事都要选最贵最好的,根本不管自己喜不喜欢。 相比之下,时春分就明显克制的多,她也有花不完的银子,但绝不会什么都买回家,更不会点一堆中看不中吃的菜肴浪费钱。 要说珍馐海味,哪间酒楼的厨子能比褚家的厨子做得好? 余阿兔平时吃那些还不够,到了外地还要点这些充场面,着实让她这个做娘担心不已。 菜很快就上了,各种珍馐美味摆满了一桌,而她们这桌只坐了三个妇人,自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时春分素来不喜欢被别人盯着,全程都没摘下幕离,只浅浅地露了张嘴,可即便如此,还是挡不住那些人炽热的目光,她吃了几口便没了胃口。 “要不咱们还是先回去?”时翠也不喜欢被人打量着吃饭,再加上这是外地,她生怕会惹贼人惦记,全程都坐立难安。 “菜才刚上,回去干什么?”余阿兔倒是很有胃口,她似乎很享受被人盯着的乐趣,即便那些目光不怀好意,她的虚荣心也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娘,你就安心吃,不然才真的浪费。” 听见她这么说,时翠不得不拿起了筷子,看来只有把饭吃完,她这个女儿才肯放过她们。 三人吃了一会儿,余阿兔果然站起了身子,“表姐,我想去趟茅厕。” 时春分微微点头,“注意安全。” 时翠放下了筷子,“娘陪你去?” “不用了。”余阿兔一口拒绝,“我有彩蝶陪着。” 说着,她也不等时翠再说什么,就迅速带着彩蝶转身离去。 时春分看着她的背影,眸子微微一沉,迅速向离燕打了个手势。 离燕收到她的指令,借口先去结账,迅速跟在了余阿兔二人的后头。 眼看她们全都走了,时翠看着满桌的菜郁闷不已,“你这个表妹花钱真是越来越浪费了,明明她自己也吃不下多少,却非要点这么多。” 时春分一边紧盯着楼下的玉石铺,一边笑着安慰,“可能表妹觉得难得来蜀州一趟,所以每道菜都想尝尝。” “尝也不是这么尝法。”时翠想想都觉得难过,“咱们家都是苦日子过来的,也不知道她怎么就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阿润再宠着她都好,也始终是个庶子,手里没什么实权,哪能经得起她这样挥霍?” 听到最后一句,时春分才意识到大姑在担心什么,不由笑了笑,“那您就放心,阿润虽然是个庶子,手里的银子却还真不比某些嫡子少。” 光是他手中那一成的利润,她都不知道自己以后要补贴他多少,想来他这辈子也不会缺钱花了。 与其让他自己花掉,她倒宁愿让她的好表妹慢慢挥霍。 “真的?”时翠一脸疑惑,“你不要骗我,我知道庶子跟嫡子之间可是差很多的。” “您就放心。”时春分安慰道:“阿润的月银的确不多,可他手中还有其他生意,绝对养得起表妹的,您不用担心。” “那就好了。”时翠这才放心下来,她就怕余阿兔乱挥霍惹得丈夫嫌弃,到时候吃亏的还是自己。 第300章 你终于来问了 余阿兔和彩蝶去了没多久就回来了,离燕紧随其后,向时春分摇了摇头。 看来她们二人真的只是去了茅房,并没有跟玉石铺的老板汇合。 时春分的心里失望之余,却也松了口气,这说明之前她跟玉石铺老板见面只是交换信息,并没有更详尽的计划,她还有时间慢慢防备。 一顿晚膳下来,桌上剩了不少酒菜,以至于时春分结账的时候,店小二特地询问,“几位夫人,小店一向有将吃剩的酒菜回收的习惯,不知道你们是否介意将吃不完的酒菜转赠他人?” “送给别人?”余阿兔有些意外,“怎么还有人愿意抢着吃别人口水的吗?” 似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那店小二的眸子沉了沉,勉强笑道:“当然有,咱们蜀州有不少乞丐和难民,在得到客人允许的情况下,我们酒楼每天都会把吃剩下的饭菜重新翻炒,送去给乞丐们解决温饱。” “原来如此。”时春分对这个规矩赞叹不已,“既防止客人铺张浪费,又能救百姓于水火,你们酒楼的老板倒是很有善心。” “哪里哪里……”听到时春分的称赞,那店小二才笑了起来。 时翠则赶紧道:“那快给他们送去,我们不介意!” 店小二千恩万谢地将酒菜撤走,时春分等人也起身准备返回客栈。 余阿兔回头看了一眼那些酒菜,颇为遗憾地摇了摇头,“早知如此,就不点那么多了。” 见她铺张的时候不后悔,酒菜送人的时候才开始后悔,时翠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你这孩子,人家吃你几道酒菜而已,用得着这么难受吗?” “是啊。”时春分也觉得余阿兔刻薄得有些夸张,“咱们每道菜都尝了,又帮了人,有什么不好的呢?” “不好的地方可多了!”余阿兔迅速解释道:“那些菜都是咱们吃过的,上面有咱们的口水,怎能便宜那些臭乞丐呢?” 时春分顿时被她的逻辑逗笑,“什么便不便宜的?乞丐又不知道是谁剩下的饭菜,哪会有这种心思?” “那可不一定!”余阿兔理直气壮道:“他们要是真的没有这种龌龊心思,店小二也就不用征得我们的同意了,直接把饭菜偷偷送给他们就是。说白了,还是那些乞丐心思下流,店小二才会如此谨慎。” 这个理论时春分倒是第一次听见,但听着听着,竟也觉得余阿兔有那么几分道理。 时翠却在一旁摇了摇头,“都是歪理。” 自己的女儿她自己清楚,余阿兔纯粹只是不喜欢别人抢她的东西罢了,跟店小二怎么想的一点关系都没有。 见她总是喜欢泼自己冷水,余阿兔顿时噘起了嘴巴,“娘,我才是您女儿,您就不能站在我这边一回吗?” 时翠白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也要你值得站才行。” 她越是如此,余阿兔的心里就越是忿忿不平,连带着看时春分也不顺眼起来。 时春分察觉到了她的目光,顿时哑然失笑,这才意识到一个人要看另一个人不顺眼的时候,不管她做什么都是错的,想不到她跟余阿兔之间竟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三人回到客栈,褚润还没有回来,时翠便跟着余阿兔回了房间。 她们一走,时春分便带着离燕在客栈大堂坐了下来,似乎是在等人。 一直等到深夜,褚润总算风尘仆仆地返回了客栈,进入客栈的一瞬间,他一眼看到了坐在角落的时春分和离燕,整个人明显愣了一下,然后没有犹豫,大步向她们走来。 “大堂嫂,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时春分指了指桌上热着的烧酒,笑着道:“在等你,看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褚润毫不犹豫地上前坐下,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听起来像是鸿门宴?” “应该不算。”时春分直言道:“只是有些阿兔的事情想问你。” “哦?”褚润轻挑眉毛,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你终于来问了。” 不管成亲前还是成亲后,他都明示暗示过很多次,余阿兔并非时春分想象中那么好,至少在他眼里,这个所谓的好表妹一点都不简单,可时春分显然听不进去。 他一直在等,等时春分主动来问真相的那一天。 还好,这一天也不算太迟。 短短的一句话,便让时春分意识到自己像个笑话,所有人都在等她主动发现真相,而她却像只鸵鸟一样不肯面对,是不是非要等到事情变得无法挽回的那一天,她才肯相信余阿兔到底有多坏? “说。”时春分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你成亲前,从未跟阿兔有过任何苟且,是不是?” 她问得过于直白,以至于连褚润都小小地惊讶了一下,但很快笑着点头,“是。” “一切都只是阿兔故意误导我,想让我逼你对她负责,是不是?” “是。” “但她没想到我不肯帮她,所以跟你爹联手,以出卖大房的消息为条件,逼你爹让你娶她,是不是?” 说出最后一个问题的时候,时春分整个人都在颤抖,连带着眼眶也红了起来。 她一直以为余阿兔只是用下毒的事逼褚润娶她,却没想到当中还有更深一层,她到底还是选择了背叛自己。 看见她激动的模样,褚润的眸子深了深,却依然点了点头,“是。” 时春分整个人瘫了下来,无力地靠在椅背上,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平复了自己的心情。 如果整件事情真是如此,那一切就变得麻烦起来,褚顺不会允许余阿兔食言而肥,他一定会想方设法地逼余阿兔做些对大房不利的事情,到时候她跟余阿兔之间将会彻底成为僵局,这绝不是她想要看到的。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答案有些残忍,褚润沉默了一下,主动道:“除了我爹之外,她跟我大哥也有交易,但这一切应该并非她自愿,或许是她有把柄落在了我大哥手里。” 第301章 她又做了什么? “把柄?”时春分抬起了头,“什么把柄?” 褚润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他再聪明都好,始终不是女人,怎会想到余阿兔是为了他才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更加不会想到,余阿兔都已经顺利嫁给他了,还会因为太在意他对她的看法,而选择继续跟褚全父子俩合作。 他想不到的事情,时春分更想不到,她垂下眼眸,肉眼可见地沮丧起来,“我真没用,竟然帮不了她。” “不关你的事。”褚润平静道:“路是她自己选的,而她也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了,你不该什么事都怪自己。” “她想要的就仅此而已吗?”时春分忍不住问道:“如果是的话,那她嫁给你之后应该收敛起来,而不是继续在我背后搞小动作。” “哦?”褚润迅速抓到了她话语中的重点,“她又做了什么?” 这几天他早出晚归,还真不知道余阿兔干了什么。 时春分是不想对褚润说余阿兔的坏话的,但她也知道凭自己的本事要猜出余阿兔想搞些什么,简直是难如登天,所以她不得不从褚润这边下手,看看对方能不能猜出余阿兔的心思。 她将自己查到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说完之后忧心忡忡地看着褚润,追问道:“你说他们打的是什么主意呢?” 褚润眯起双眼,倒是没想到自己来蜀州一趟,褚顺的手还能伸到这里,看来这个爹比他想象中有能耐的多,只是不肯把心思用在他身上而已。 “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我也不太好说。”褚润直言道:“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应该跟你这次来蜀州挑选店铺有关。” “哦?”时春分有些意外,其实她也想到了这一点,只不过觉得不太可能。 一来,九苦茶庄不是褚家的生意; 二来,区区一间分店,搞砸了对褚顺能有什么好处? “为什么不是想害我性命呢?”根据褚顺对她的恨意,时春分觉得这一点倒是很有可能。 褚润笑着摇头,“我爹想杀你的话,在来蜀州的路上就动手了,断不会等到你抵达蜀州,难道不怕官府介入调查吗?” “这……”时春分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所以没想到这一点,“倒也很有道理。” 见她糊里糊涂,褚润慢悠悠地分析道:“不是想害你,却又大费周章地把手伸到蜀州,唯一的可能就是对你选的铺子有兴趣,但他具体想做些什么,我也不知道。” 时春分点了点头,不管对方想做些什么,只要确定了他的目标,那一切就好办多了。 趁她思考的时候,褚润卷起袖子,为自己倒了杯酒。 看见他的动作,时春分才意识到他一坐下来自己就问长问短,完全没有招呼他吃喝,实在是有些过分,她转头望向离燕,示意对方给褚润布菜,才歉意道:“不好意思,我的话太多了,忘了你还没用膳。” “没关系。”褚润将杯中热酒一饮而下,笑着道:“本来这么晚了我也没什么胃口,可能是聊了几句,所以才有些口渴。” “还是先吃点。”时春分主动道:“这几天你一个人在外面奔波,实在是辛苦了。” “我辛苦是应该的。”褚润放下酒杯,苦笑道:“谁叫我爹老想着算计你们呢?父债子偿,可能我来蜀州一趟,就是为了偿还他造的孽。” 听见他这么说,时春分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她知道褚润跟褚顺完全不同,可再怎么不同都好,也始终是父子俩,要褚润直面他父亲所做的事情,的确有些残忍。 “对不起,我不该把你牵扯进来。”时春分主动道歉,“这始终是大房和二房之间的事情,我怎么能自私地让你来帮我对付他们?” “把我牵扯进来的人不是你。”褚润平静道:“难怪祖母这么好会派我来帮你,原来她早就猜到了我爹会从中捣乱,把我放到你身边,不是看中我的能力,而是知道有我在这儿,我爹多少会收敛一点。” “这……”时春分的确没想到还有这一层关系,难怪当初她决定要来的时候,老太太坚持让她带上褚润。 原来一切早在她老人家的意料之中,她还真是料事如神啊! 说到这里,褚润忍不住又倒了杯酒,灌进自己的喉咙,“我早该想到,这么多年来,褚家的生意从未经过我手,这次怎么会这么好让我参与,原来一切都在这里等着我啊……”说着,他又自嘲地笑笑,“我还以为是因为九苦茶庄不是褚家的生意的缘故,原来是我把自己想得太能干了。” 老太太根本没期待他能做得多好,就算他再怎么优秀都好,庶子始终是庶子,除了做个磨心以外,褚家不会对他有任何期待,他早该想到……早该想到! 看见素来儒雅的他,竟然在自己面前露出痛苦的一面,时春分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了眼离燕。 离燕是老太太的人,褚润做出这副反应,倘若让老太太知道了,只怕更会对他有意见。 “别喝了。”她伸手按下他的酒杯,“空腹喝酒对身体不好,况且你也不怎么能喝……” 提到这个,褚润自然想起了他洞房花烛之夜喝得酩酊大醉的事情,顿时苦笑着扯了扯唇,“还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那天他醉的不省人事,完全忘记自己遇见了时春分,所以以为她是从别人口中听说了他醉酒的事情。 时春分愣了一下,意识到了他的猜测,不禁低头笑了起来,“那你就错了,坏事没有传千里,而是某个醉鬼被我撞了个正着。” “哦?”褚润一脸疑惑地看着她,他还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看见他迷茫的样子,时春分忍不住叹了口气,“阿令跟你一样,酒量也不算好,有时候我觉得你们两个一点也不像堂兄弟,但有时候……我又觉得你们很像很像。” “是吗?”褚润饶有兴致地看着她,“还有哪里像?” 第302章 第二次被撵回去 时春分想了想,认认真真地回答,“你们都很聪明,都一样文采斐然,长相在柳州也算拔尖,最重要的是,你们两个是褚家为数不多用真心待我的人。” 听到最后一句,褚润有些意外,随即笑了起来,“你怎就能确定我一定是真心?” “不是也没有关系。”时春分耸了耸肩,“只要你不会害我,我才不在乎你是真心还是假意。” 这话说得十分现实,别说褚润了,就连离燕听得也愣了一下。 只要别害她就行,听起来的确是个很朴实的愿望,但又莫名地透着几分无奈与辛酸,而更可悲的是,光是这一点点愿望,在褚家那样的门第也很难实现。 比起离燕的同情,褚润却一脸漠然。 说到底,时春分还是不相信他的真心,才会给出这样模棱两可的答案。 眼看氛围变得尴尬起来,时春分想了想,主动道:“我想问的都问完了,那你呢?你有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褚润看出了她这是想走的意思,眸子不由黯了黯,冷冷道:“没有,你先回去休息,我自己一个人在这儿吃就可以了。” 时春分顿时如释重负,但还是客气地问道:“要不要帮你把香鸾叫来伺候?” 似是没想到她会这么问,褚润挑了挑眉,“看来你表妹还真是跟你说了不少事情啊!” 连每天晚上伺候他的人是香鸾都知道,可想而知余阿兔在背后搞了多少小动作。 时春分自知失言,讪讪地低下了头,“阿兔不是故意跟我告状的,只不过她现在每天晚上跟大姑一起睡,所以我才多问了几句。” 见她主动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褚润好笑地扯了扯唇,“一边防备着她,一边又护着她,我实在是不知道她哪里值得你这么做?” 就像是褚顺对褚全一样,不管对方做了多少错事,甚至不能人道,可他还是尽心尽力地维护着这个儿子。 你说他不是个好父亲,他对褚全百般呵护; 可你说他是个好父亲,他似乎从未对他公平过。 时春分被他问得一愣,随即苦笑起来,“这个问题我好像回答过你。” 不是为了余阿兔,而是为了大姑。 如果余阿兔无法幸福的代价,是大姑一辈子都不开心,那她宁愿让自己委屈一点,也好过大姑难受。 褚润勉强笑笑,“你大姑养了个好侄女。” 时春分没再说什么,径直带着离燕回了房间,但在进房前的那一刻,她还是让离燕去找来香鸾,叫对方下楼去服侍褚润。 本以为事情到此就暂时告一段落了,没想到第二天她早上起来的时候,就听说褚润要提前将余阿兔送回柳州,连续两次出门都被提前送回褚家,这对余阿兔而言显然是很大的打击,时春分赶过去的时候,时翠正在帮她收拾行李。 出乎意料的是,余阿兔比想象中平静许多,见到时春分也没有大吵大闹,而是平和地向她笑笑,“不好意思,表姐,我不能继续留在这儿帮你了。” 时春分一愣,脑海中许多疑惑瞬间连串了起来。 “阿兔,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故意带她和时翠去玉石铺,让她发现她跟玉石铺老板之间的秘密,故意在她面前表现出不懂事的模样,让她对她失去信心,否则以余阿兔的机灵,又怎么可能露出这么多破绽? 余阿兔的眸子沉了沉,冷冷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时春分正想继续追问,却看见彩蝶进了房间,心里瞬间明白了什么,脸上表情也冷了下来,“阿兔,这次回柳州,希望你能好好反思一下,别再继续在我背后搞小动作,不然的话,下次就不只是被撵回褚家这么简单了。” 见她总算聪明了一回,余阿兔笑了起来,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这句话应该是我对你说才对,表姐,请你以后别在四爷面前说我坏话,不然以后我们连表姐妹都做不成。” 她们二人说着彼此才懂的暗语,可时翠却不明就里,忍不住冲了上来,“阿兔,你在胡说什么,你怎么能这么跟你表姐说话呢?” 她冲上来的瞬间,增加了整件事情的可信度,彩蝶明显不再怀疑起她们。 可即便如此,余阿兔的心还是沉了下来,没什么比不被挚亲之人信任更加难过,尤其是她从小到大都觉得时翠偏心时春分,这一刻更是为自己感到悲哀。 “娘,她都害得我被四爷赶回柳州了,难道我还不能怪她吗?” 时翠愈发恼怒,“一定是你做错了事情才会被赶回去,怎么能怪春分呢?” 时春分也没想到时翠会这么信任自己,心里高兴之余,又有些担忧地望向余阿兔。 余阿兔一脸受伤,眼眶也红了起来,“娘,我才是你女儿啊!为什么你从来都没有相信过我,反而总是无条件地相信她?” 时翠满脸痛心,“也要你值得相信才行。” 失望都是一次次累积而成的,她比谁都更想相信自己的女儿,可余阿兔实在是不值得相信啊! 听到她这么说,余阿兔的眼泪瞬间掉了下来,她没再继续辩解,而是选择转身跑出了房间。 见此状况,时春分本能地追了两步,却被时翠拦了下来,“别管她了,每次做错事就跑,一点担当都没有,简直不知所谓!” 时春分的嘴唇动了动,下意识地想替余阿兔解释,却看见彩蝶还在房间里盯着自己,只能把话咽了下去,附和道:“是啊,一次是这样,两次又是这样,实在太让我失望了。” 听见她们的对话,彩蝶才放下心来,装出一副焦急的样子,迅速追了出去,“四奶奶,等等我!” 好不容易等到彩蝶走了,时春分却没了向时翠解释的心情。 大姑不会演戏,喜怒都形于色,把真相告诉她,反而对事情没有帮助。 反正阿兔嫁进褚家后,她跟大姑也很少见面,倒不如就让她们这样继续误会下去,也好过阿兔被人拆穿,陷入险境。 第303章 没追上 余阿兔跑出房间,时春分和时翠都以为她不会离开客栈,只是在大堂发发脾气,很快就会跑回房间,可是直到彩蝶急匆匆地跑回来,告诉她们自己没有追上余阿兔,她们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客栈里找不到阿兔吗?”时春分站起了身子。 彩蝶摇了摇头,急得红了眼睛,“我找遍了整座客栈都没有见到四奶奶的身影,后来问了店小二,才知道四奶奶哭着跑出了客栈。” “什么?!”时翠也急了起来,“这丫头……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呢?” 平时在柳州发发脾气也就算了,好歹是自己的地盘,可在蜀州人生地不熟的,万一被人拐了去可怎么办? “事不宜迟。”时春分望向离燕,“把所有随从家丁叫来,让他们分头去找阿兔的身影!” 离燕微微点头,很快转身去办了。 时春分又望向彩蝶,吩咐道:“你去找香鸾,让她带你去找四爷,告诉他四奶奶跑出了客栈,现在不知道到哪儿去了,让他尽快回来!” “是,大奶奶!” 彩蝶不敢怠慢,也赶紧转身去办了。 她虽然是褚顺派来盯着余阿兔的,可始终是余阿兔的贴身丫鬟,万一余阿兔出了什么事情,她第一个要被活活打死,所以眼下倒是对余阿兔多了几分真心。 看见她们都走了,时翠也坐不住了,“我也跟他们一起出去找!” 时春分连忙伸手拦住了她,“大姑,别闹了,万一阿兔找回来了,您又丢了,您让我怎么办呢?” “这……”时翠停住了脚步,可依然急得团团转,“怎么会这样呢?那孩子怎么一点轻重都没有?” “您也别太担心了。”时春分安慰道:“她才跑出去没多久,说不定很快就找回来了,况且她也不是鲁莽的人,说不定只是自己在客栈附近转转,不会去的太远的。” “这倒也是。”时翠别的事情不懂,却知道自己的女儿一向机灵的很。 短短一时半刻,应该不至于让自己陷入险境。 二人安静地在客栈等待,也没了替余阿兔收拾行李的心情,一边走一边时不时地走到窗边看看,希望能见到余阿兔平安归来。 一直等到下午,外面还是没有动静,时翠彻底失去了耐性,“不行,天马上要黑了,再不找到阿兔,她会有危险的!” 见她急着要往外闯,自己怎么都拦不住,时春分没有办法,只能匆匆拿上幕离,说要陪她一起去找。 二人刚刚走到客栈大堂,恰好遇到香鸾等人带了褚润回来,他一大早就去看铺子,余阿兔跑掉的时候,他已经骑着马走了很远很远,所以直到现在香鸾和彩蝶才把他找回来。 “人还没有找到吗?”看见她们二人火急火燎的样子,褚润便明白了过来。 “没有。”时春分摇了摇头,“我和大姑正准备也一起去找。” “你们别出去了。”褚润果断道:“我去衙门报官,让官府派人陪我找,总比你们两个妇道人家在外面瞎转悠的好。” “这样也好。”时春分微微点头,转头望向时翠,“大姑,你看怎么样?” 时翠听到有官府介入,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她也知道自己这么出去找帮不上什么忙,可能还会给众人添乱,所以犹豫再三,还是点了点头,“那好,我再等等。” 见大姑总算被安抚下来,时春分心里松了口气,转而望向褚润,“那你赶紧去,找人的时候小心点。” 褚润应了一声,便带着彩蝶出去了,香鸾则留在客栈,负责伺候她们两个。 虽然之前已经打过很多次照面,但真的面对面地站在一起还是头一次,时翠看着香鸾,简直气不打一处来,“都是你这个狐媚性子,一定是你在阿润面前说了什么,他才会那么狠心要赶阿兔回去!” 香鸾无缘无故被牵连,连忙摆了摆手,“老夫人,我没有。” “还敢说没有?”时翠气得推了她一把,眼泪不断地往下掉,“阿兔已经不跟你争了,由着阿润日日在你房里过夜,你怎么还这么狠心,非要置她于死地?!” 她这么一闹,整个客栈大堂的人都望了过来,围着香鸾指指点点。 香鸾脸颊臊得通红,眼眶也红了起来,她不敢还手,只能低着头垂泪,看上去怪可怜的。 “好了,大姑。”时春分一把将时翠抱住,示意香鸾退下,拉着时翠回了房间,“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您怪香鸾也没用。况且,此事的确与她无关,您骂得重了,回头她转过身向阿润告状,到时候难堪的还是阿兔。” 听到这个,时翠才冷静下来,慌张地抹着眼泪,“那怎么办?刚才我那样说她……” “没事的。”时春分安慰道:“待会儿我去跟她说几句,她不敢告状的。” 时翠这才安下心来,转而怪起了自己,“说到底,还是我这个做娘的不争气,我不但不相信阿兔,还把她逼得往外跑。蜀州地势险恶,龙蛇混杂,万一阿兔出了什么事情,我也不想活了!” “不会的,大姑。”时春分严肃起来,“阿兔不会出事的。” 大概是被她严肃的态度所慑,时翠收敛了情绪,郑重地点了点头,“你说得没错,阿兔不会出事的,一定不会……” 二人互相安慰了一会儿,等到时翠的眼泪掉得差不多了,时春分将她哄上床休息,这才出门去找香鸾。 令她没想到的是,香鸾就站在房间外面守着,显然是怕她们有事情要吩咐却找不到人,看见她出来,有些局促地低下了头,“大奶奶。” 时春分看着她,和善地笑笑,“辛苦你了。” 香鸾连忙摆手,“不辛苦,都是奴婢应该做的。” 时春分微微点头,继续道:“刚才大姑所说的话……” “我什么都没有听到。”香鸾抢答道:“大少奶奶请放心,奴婢一定会守口如瓶,绝不会在四爷面前泄露半句。” 时春分笑了起来,“倒是个机灵懂事的。” 难怪褚润夜夜在她房里流连忘返,长得好看又温柔体贴的解语花,哪个男人会不喜欢呢? 第304章 希望一切都来得及 时春分和时翠一直等到深夜,褚润等人才陆陆续续地回来,看见他们严肃的表情,时春分的心顿时沉了下来,“阿兔呢?还没找到吗?” 褚润摇了摇头,肉眼可见地疲惫,“已经报了官,封了城,但还是没有她的下落。” 时春分还没来得及追问,就感觉到身边一沉,时翠已然在她身边摇摇欲坠,“阿兔……我的阿兔!” 时春分连忙伸手将她扶住,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样安慰。 褚润见状,很快道:“请岳母放心,我回来洗个澡换身衣服就继续去找,务必要让阿兔平安无事地回来。” 翁小环已经出过一次事了,他绝不容许自己的妻子步她后尘。 话虽如此,可时翠又怎么可能放心得下? 距离余阿兔失踪已经整整一天了,一个姑娘家家的,这么久不见踪影,若是遇到了什么意外,该发生的早就发生了,哪会轮得到褚润去救? 时翠心里现在完完全全就只剩下“后悔”二字,后悔自己不该将女儿逼走,更后悔她当时拦住了准备去追的时春分。 “如果阿兔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想活了!”时翠痛哭道。 时春分愈发地不知所措,“大姑,你别这样,你这样是在拿刀子插我的心啊!” 时翠看了她一眼,试图忍住自己的眼泪,却依然没有控制住,余阿兔是她唯一的女儿,又是被她骂跑的,除非此刻她平安无事地回来,否则她根本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跟她们相比,褚润明显镇定得多,他知道现在不是伤感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尽快把余阿兔找回来才对。 “你们两个伤感归伤感。”褚润沉声道:“不管再怎么着急都好,都老老实实地待在客栈里等消息,阿兔这次的失踪实属诡异,再加上蜀州龙蛇混杂,我实在不想你们两个也出事。” 听到这个,时春分很快点了点头,“你放心,我跟大姑都不会到处乱跑的。” 简单叮嘱了她们几句,褚润便迅速上楼洗澡换衣,然后又匆匆忙忙地跑了出去。 看见那么多人连夜出去找余阿兔,时翠就算再着急都好,也不敢在这个时候给他们添乱,在时春分的劝说下,她再次返回房间休息,时春分偷偷让离燕往茶里加了点助眠的草药,哄时翠喝了下去,没多久她就睡着了,时春分也总算松了口气。 给大姑盖好被子,时春分让香鸾留下来盯着,自己带着离燕返回客栈大堂继续等消息。 “玉石铺老板那边你派人盯着没有,阿兔会不会跑去找他了?”时春分突然想到。 离燕摇了摇头,“下午我已经带着人去问了,四奶奶没有去过。” 时春分沉默起来,脸上写满了沮丧。 早知道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她宁愿从未向褚润告状,若是阿兔真的在蜀州出了什么意外,她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大姑,尤其是明知余阿兔可能是在暗中帮她的情况下,她整个人更是悔不当初。 “阿兔来蜀州没多久,会得罪什么人呢?” 时春分喃喃自语,脑海中拼命回想他们来蜀州之后所发生过的事情,突然猛地站起了身子,“离燕,你说会不会是上次我们去的那间酒楼有问题?” 离燕微微一怔,接着也想到了什么,“那天那个店小二……” 二人都反应过来,离燕很快道:“我找人去通知四爷!” 时春分点了点头,心里懊恼不已。 她怎么就没有早点想到呢? 那天余阿兔在酒楼里嚣张不已,帮他们结账的店小二也古怪得很,倘若她是因为得罪了什么人而被盯上了,那间酒楼的嫌疑明显最大。 离燕去了一会儿,很快便回来了,“已经派人快马加鞭地去通知四爷了,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消息。” 时春分想了想,询问道:“留在客栈的有多少人?” 离燕愣了一下,很快答道:“除了我和香鸾以外,还有四人,刚刚派了一个报信,现在只剩下三人。” 时春分微微点头,吩咐道:“你带那三人去酒楼门口守着,只要天亮一看见那天服侍我们的店小二出现,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抓来这里,交给我亲自审问。” “可是这边……”离燕担心剩下她一人留在客栈大堂会出什么意外。 “不会有事的。”时春分果断道:“大不了待会儿我回房跟大姑和香鸾她们待着,你尽管照我的吩咐去做。” “那好。”离燕微微点头,迅速转身去办了。 看见她的背影,时春分长长地叹了口气,希望一切都来得及才好…… —— 时翠一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亮了,她一睁眼看见时春分和香鸾坐在房里闭目养神,大脑顿时嗡地一下炸开了,连忙掀开被子下了床,“阿兔呢?阿兔找到没有?” 时春分被她惊醒,立即扶住了她,“大姑,您别急,等阿润回来就知道了。” “阿润还没回来?”时翠浑身一软,差点没有站住,“那我的阿兔……我的阿兔岂不是凶多吉少?!” 时春分低下了头,不敢说话。 香鸾也被吵醒,想了想,安慰道:“说不定人已经找到了,但是太晚了他们不方便回来,所以就近找了地方休息,没有及时返回客栈。” 时春分眼前一亮,立刻点头附和,“对对对,一定是这么回事。” 时翠这才恢复了点力气,稍稍能站稳身子,“是这样就好了,我不能让阿兔有事,阿兔她绝不能有事!” 见她已经开始自言自语寻找安慰了,时春分叹了口气,主动道:“要不我们去客栈大堂等,顺便吃点东西?” 时翠微微点头,强行压制住自己的情绪,但红肿的双眼还是出卖了她此刻内心的绝望。 一天一夜过去了,阿兔真的有可能平安无事吗? —— 与此同时,余阿兔被人堵住嘴巴关在一间地窖里,周围阴暗潮湿的环境令她提心吊胆了一晚上,既渴望见到光亮,又害怕光亮出现的那一刻,她也同时被人推下深渊。 一个姑娘家家的遇到这种事情,她不敢想象对方会对自己做些什么。 “吱呀……” 地窖的门被拉开,一个男子走了进来…… 第305章 他什么都没做过 听见对方的脚步声,余阿兔一脸恐惧地抬起了头,“你是谁?你想干嘛?!” 这个男子她从未见过,但是她昨天跑出客栈没多久,就被对方打晕塞进马车,等她醒来的时候,人已经被关进了这间地窖,而最令她匪夷所思的是,对方一整个晚上都没有碰她,也没有搜刮她身上的财物。 听见她的问话,那男子轻笑一声,上前解开了她的绳子,“不想干嘛,你可以走了。” “走?”余阿兔一脸莫名,“你们有病?好好地把我掳来关一晚上,我到底哪里得罪了你们?” “少说那么多废话!”那男子不耐烦地推了她一把,“你到底走不走?!” 余阿兔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立刻咽下自己嘴里的脏话,手脚并用地爬出了地窖。 地窖外面是一个类似农家的小院,她一边跑一边用心记住周围的地形,免得回去之后说不清楚。 好不容易跑到有人烟的地方,余阿兔报出客栈的名字,花钱找了一个认识路的人带她回去。 二人走了一半的路程,便被官府的人截住,然后对方亲自送余阿兔回了客栈,也是在这个时候,余阿兔才知道褚润已经报了官。 一行人抵达客栈,此时褚润还没有回来,余阿兔一进门便被时春分等人发现,她们满脸激动地冲了上来,“阿兔,他们找到你了,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看见众人激动的模样,余阿兔也忍不住哭了起来,昨晚她被关在地窖的时候,心里想了很多事情,最后悔的就是自己不该任性,险些毁了一生,好在掳走她的人虽然脑子有病,但总算没对她做些什么,她还得以保住清白之身,平平安安地回来。 “娘,表姐……”余阿兔抱着她们二人失声痛哭,引来大堂不少人指指点点。 好不容易等到她的情绪平复下来,时春分和时翠连忙带她回房,细细地询问道:“昨天你去了哪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现在才回来?” 提到这个,余阿兔也觉得有些莫名,但还是老老实实地答道:“昨天我本想跑出客栈静静,没想到走出去没多久,就被一个男人打晕,然后他将我塞进马车,带到了一间地窖关了一晚上。” “之后呢?”时春分忍不住追问道。 时翠则在一旁默默地流着眼泪,连追问的勇气都没有。 余阿兔奇怪地看了她们一眼,显然不太明白她们为何是如此反应,“之后当然是什么事都没发生,那家伙天一亮就把我放了,我就自己回来了。” “什么事都没发生?”时春分意外地重复了一遍,“那他有没有抢走你的钱袋、首饰之类的?” “没有,什么都没有。”余阿兔一边说一边展示起自己手上的玉镯来,“你看,他什么都没有抢走。” 这话说完,房间里一片寂静。 她抬起头,看见所有人都用古怪的目光望着她,心里才瞬间明白过来,“你们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们觉得应该发生什么吗?!” “当然不是。”时春分迅速解释道:“我们也只是关心你而已。” “真的关心就不会问长问短了!”余阿兔气得站起了身子,“你们敢不敢说,你们真的相信我在外面什么都没有发生?!” 众人沉默起来,连时翠都没有说话。 好好的一个姑娘家被人掳走一个晚上,对方既不劫财也不劫色,难道是闲得无聊吗? 余阿兔的说辞实在太不可信,但大家也只是当她想保全名声才这么说的,所以一个个的眼里都写满了怜悯。 “没关系的,阿兔……”终于还是时翠率先开口,红着眼睛道:“有娘在这里,谁也不会欺负你的。” 余阿兔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她,“娘,你在胡说什么,难道连你也不相信我是清白的?” 时翠低下了头,唯唯诺诺道:“相信……我相信你。” 那就还是不相信了,余阿兔简直气得发疯,她望向时春分,怒目道:“你呢?你也不相信?” 时春分倒是没有敷衍她,认认真真地回答,“我们信不信并不重要,待会儿四爷回来了,一定会抓你去认人,你想好怎么解释了吗?” “有什么可解释的?!”余阿兔的脸色沉了下来,“我所说的全都是事实,就算真的去认人,你们也会知道我没有说话,那个家伙的的确确什么都没做过,只要找到那间地窖,一切便可真相大白!” 看见她信心满满的样子,原本充满怀疑的时春分和时翠,瞬间有些动摇。 “是这样就最好了。”时翠高兴起来,抓住了余阿兔的胳膊,“其实只要你能平安回来,娘就放心了。” 余阿兔冷冷地睨了她一眼,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原本回来之前,她已经原谅了时翠不相信她的事情,却没想到回来之后,又要面对一次同样的事情,而更令她痛苦的是,此次关乎她的清白,时春分和时翠的不信任可能会毁了她的一生,可她们还是这么做了,她们由始至终就没有信任过她! “我累了,你们出去。”余阿兔闭上双眼,不想再跟这些人纠缠。 同时,她的心里也有一些恐慌,如果待会儿褚润回来了,也不相信她该怎么办? 找到那间地窖未必能证明她的清白,除非那个男人肯承认什么都没对她做过。 可事情真的会这么顺利吗? 她的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那我们就出去。”时春分扶着时翠站起了身子,“表妹,你一个人在房间里好好休息,待会儿四爷回来了,我们再通知你。” “是啊。”时翠满脸怜爱地看着她,“一夜没睡好,一定累坏了?”她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要不要先洗个澡,再睡会儿?” 她本是一番好意,想让余阿兔洗掉身上的痕迹,这样就算待会儿褚润回来了,她的说辞也站得住脚。 没想到余阿兔一听更加恼怒,直接把她们往房间外推,“你们走!少在这里猫哭耗子,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们!” 第306章 谎话说多了的苦果 时春分和时翠被推出房间,二人的心情都有些复杂,一方面她们比谁都希望余阿兔没有受到侵犯,另一方面整件事情的确有太多疑点,再加上余阿兔平时谎话连篇,所以她们才没办法完全信任她的说辞。 二人在客栈大堂坐下,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找不到人的时候担心余阿兔的安全,如今找到了……又担心她的清白。 时翠沉默半晌,主动开口,“你说阿润会相信阿兔的说法吗?” 她已经不想去追寻事实的真相了,只希望自己的女婿能将此事翻篇,别影响他们夫妻俩的感情。 时春分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她知道褚润不是个坏人,却也不敢将他想得太好,之前翁小环的事情他嘴上说不介意,实际上却一心想把这个烫手山芋推给褚令,最后还逼得翁小环出家了,这还是在漕帮肯拿出十倍嫁妆的情况下他的态度,余家无权无势,当初娶余阿兔也是局势所迫,她真不敢想象褚润回来后会有什么反应。 时翠并不知道翁小环一事的内情,所以也不知道此刻时春分内心的焦虑,她只是抱着侥幸的心态觉得褚润看起来是个好人,应该不会太为难自己的女儿。 况且,他们大户人家本来就三妻四妾,余阿兔都不在乎他夜夜去香鸾房里留宿了,他又怎能拿这种事情来让她的宝贝女儿难堪? 二人沉默下来,心情忐忑地等待着褚润回来,大概等了半个时辰左右,褚润才风尘仆仆地返回客栈。 “阿兔呢?”褚润一进门,就直奔她们面前,询问道。 二人对视一眼,由时春分开口道:“正在房里休息,你先平复下心情,千万别吓到她。” 她的话语中充满了对余阿兔的维护,惹得褚润多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你放心,我只是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并不会为难她。” 这话便是要追根究底了,时春分和时翠的心都沉了下来。 不等她们再说什么,褚润已经大步上楼,直奔余阿兔的房间。 时翠本能地想要跟上去看看,却被时春分拦了下来,“大姑,这始终是他们夫妻俩的事情,咱们还是别跟着比较好,免得阿兔下不来台。” “好。”时翠停下脚步,脸上却写满了担忧,“你说他们会不会……” “应该不会。”时春分安慰道:“这里不是柳州,事情也还没有闹大,我想只要阿兔服个软,向四爷哭诉几声,他应该不会太为难阿兔。” 可问题在于……余阿兔真的会服软吗? 时春分担心得很。 褚润进了余阿兔的房间,此时她并没有睡着,一直在等褚润回来,听见开门的声音,她两眼发亮地扑了上去,“四爷!” 褚润被她一把抱住,不动声色地拧了拧眉,淡淡道:“昨天去哪儿了?” 余阿兔抬起头望向他,脸上写满意外,“我娘他们没跟你说吗?” 褚润摇了摇头,“我想听你自己解释。” 余阿兔垂下眸子,心情忐忑了起来,原本她对自己的说辞信心满满,可看到褚润的这一刻,她突然失去了所有的自信,连她亲娘都不相信的事情,褚润会信吗? 如果他不信的话,日后她在他面前该如何自处? 见她沉默起来,褚润的眸子沉了沉,冷冷道:“怎么不说话?” 余阿兔回过神来,立刻解释道:“整件事情听起来太过离奇,我怕你不会相信。” “哦?”褚润挑了挑眉,气定神闲地走到屋内坐下,漠然道:“你说,我应该会信。” 余阿兔轻咬嘴唇,犹豫再三还是决定说出事实,反正她记得那间农家小院的位置,大不了带褚润过去抓人,只要能抓到那个男人,再对他严刑拷打,她不信对方不说真话。 简单地描述过后,余阿兔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褚润的神情,“如果你不信的话,我可以带你过去抓人。” 褚润垂着眸子,波澜无痕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就在余阿兔以为他不会介意此事的时候,对方站起了身子,“走,现在就去。” 虽然是她提出的这个要求,可褚润答应的那一刻,她的心还是凉了半截,果然没有人是相信她的,不管是血浓于水的娘亲,还是朝夕相对的丈夫,没有人相信她的说辞,即便这就是事实。 她第一次尝到了谎话说多了的苦果,这比昨晚她被关在地窖更加惶恐。 “走。”余阿兔扯了扯唇,无力地妥协道。 面对褚润她并没有据理力争的底气,她怕自己的争辩只会惹来他的讨厌。 二人一起下楼,时春分和时翠都有些意外,“你们俩这是要去哪儿?” 时翠更是上前,拉住了余阿兔的手,“才刚刚回来没多久,怎么不待在房里好好休息?” 余阿兔虽然对她满腹怨气,但当着褚润的面她也不好发作,只能勉强笑笑,“我带阿润去抓人,把那个掳走我的男人绳之以法……” 这话出口,时翠明显紧张起来,不知所措地看了时春分一眼。 时春分的表情也有些复杂,但觉得余阿兔既然敢带褚润过去,心里应该是有把握的,便没有阻拦,“那你们快去快回,早点把事情了结,也好安心休息。” “嗯。”余阿兔微微点头,松开了时翠的手。 时翠再不舍得都好,也只能放开,“要不要娘陪你过去?” “不用了。”余阿兔淡淡道:“你跟表姐担心了我一晚上,还是早点休息。” 原本充满好意的话语,愣是被她说出几分嘲讽的味道。 时春分和时翠都没再多说什么,免得惹得她更加不满。 褚润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们一眼,径直走出了客栈。 余阿兔的脸色垮了下来,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看着他们二人一前一后的背影,时翠的眼里止不住地担心,“四爷好像真的生气了,万一没抓到那个男人,阿兔岂不是百口莫辩?” 时春分也不太放心,却还是安慰道:“阿兔既然敢带四爷过去,就说明她很有把握,咱们还是不要杞人忧天了。” 第307章 说不定是你记错了 大概是怕那男人跑掉,平时习惯用马车出行的褚润,这次直接将余阿兔抱上马匹,一路疾驰直奔她所说的农家小院。 由于余阿兔走的时候特意记住了路线,所以他们没费多少功夫就抵达了她所说的地点,可是二人下了马后,余阿兔却当场傻眼,“怎么会这样,那间农舍呢?!” 褚润眯起双眼,淡定地站在原地看她“表演”。 余阿兔在原地转了一圈又一圈,她分明记得那间农舍就在这里,而且里面有好几间屋子,她就关在其中一间屋子的地窖里,可如今这些全都没有了,眼前只剩下一个荒草丛生的池塘。 “不可能的……这不可能!”余阿兔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池塘,甚至忍不住上前,开始试探水的深度。 但她还没碰到池水,就被褚润一把拉了回来,“够了,这里只有池塘,说不定是你记错了!” “不可能!”余阿兔急了起来,“这里周围的树木全都跟我记忆中一样,我绝对没有记错!” 说着,她抬起眸子望向褚润,见对方一脸耐人寻味,她的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你根本就不信我,对不对?” 褚润的眸子深了深,面无表情道:“我当然信你,可能是你记错了。” 他已经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和,但听在余阿兔耳朵里,却是彻骨的严寒,因为这种敷衍的语气她似曾相识,在不久之前,时翠也有这样的语气说过信任。 “我没有记错。”余阿兔的眼泪涌了出来,“我也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更不知道这里怎么会变成池塘,但我很肯定……我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事实,我真的没有骗你!” “嗯,我知道了。”褚润敷衍地拂去她的眼泪,“我信你就是了。” 就跟当初对翁小环一样,他永远都会做一个称职的丈夫,但想要他发自内心的温存,他的的确确是没办法欺骗自己,更加骗不了别人。 余阿兔感受到了他的冷漠,整个人前所未有的绝望,到了这一刻,她似乎有些明白那个男人什么都不做的原因了,因为就算他什么都不做,也没有人会相信她是清白的,农舍变成了池塘,那个男人也早已无影无踪,她这辈子都别想洗清自己在褚润眼里的污秽了。 见她沉默起来,褚润没再说什么,再次将她抱上了马匹。 既然抓不到人,那还不如早点回客栈休息。 余阿兔坐上马匹,突然开口,“你可以找稳婆给我验身。” 她跟褚润还没有圆房,她至今仍是清白之身,只要稳婆一验便真相大白。 方法是耻辱了点儿,可为了洗刷自己在丈夫眼里的印象,她什么也顾不得了。 褚润的眸子沉了沉,冷冷道:“我都说了信你,验什么验?!” 且不说验了未必是清白的,就算真是清白的又如何,只要她被别的男人看过摸过,而没做些什么,不一样能保持所谓的“清白之身”吗? 褚润不愿细想这些可能,他只知道不能让事情传出去影响自己的名声。 余阿兔没想到他会不答应,还以为他真的相信自己,原本绝望的心情又燃起了一丝希望,“你真的信我?” 她坐在褚润的怀里,看不清他的表情。 褚润嗯了一声,便直接扬鞭抽向了马匹,马蹄哒哒直响,余阿兔想再问几句,不得不咽进了喉咙。 二人返回客栈,时春分和时翠仍然没睡,一直在等着他们回来。 看见他们这么快就回来了,二人的表情都有些意外,时翠下意识地望向他们身后,询问道:“人呢?送去衙门了?” 余阿兔的脸色十分难看,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倒是褚润淡淡道:“是啊,已经抓到送去衙门了,母亲不用担心。” 时翠这才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这就好了,这说明阿兔所说的全是真话,她真的没有骗我们!” 相比她的兴奋,时春分却平静得多,她一眼看出了余阿兔的情绪不对,却没有拆穿,“既然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了,那大家就先回房休息。”说着,她转头望向时翠,“大姑,你也累了,赶紧回去休息。” “哎!”时翠只顾着兴奋,并未注意到众人的脸色,她又叮嘱了余阿兔几句,才在时春分的搀扶下回了房间。 等到安顿好时翠,时春分再次下楼,一眼看到了在大堂喝闷酒的褚润,她立刻上前问道:“阿兔呢?回房了?” 褚润微微点头,平静道:“我让彩蝶伺候她回去休息,应该已经睡下了。” 时春分长舒一口气,自然地坐在了他的对面,“那你呢?为什么不回去休息,一个人在这儿喝闷酒?” 褚润看着她,淡淡一笑,“你不也是……昨晚一夜没睡,还有心思下楼找我,看来已经猜到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这么一说,时春分的表情便凝重起来,“人没有抓到?” 是余阿兔在说谎,还是那男人已经跑了? 褚润垂下眸子,苦笑道:“根本就没有那间农舍,我们到了她所说的地点,那里是一个杂草丛生的池塘,别说农舍了,连个茅屋都没有见到。” “怎么会这样?”时春分满脸意外。 她知道余阿兔这人虽然谎话连篇,可应该不会做没把握的事情,就算整件事是编的,她在回来的路上也大可找一间空置的农舍来骗褚润,而不是直接带他去另一个地点。 褚润耸了耸肩,“我怎么知道?大概是骗人的……” 由始至终,他就没相信过余阿兔。 从这个女人跟他父兄联手逼自己娶她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对她没什么好感,之所以还在她面前装得体贴入微,无非是看在时春分签下的那一成利润的面子上。 如今她出了意外,他不会去苛责她什么,但也没办法做到若无其事。 时春分明白他的心情,此时也不好与他争辩太多,毕竟整件事情疑点重重,她也不敢肯定余阿兔说的就一定是真话。 第308章 查还是不查 “你不打算继续查下去吗?”时春分追问道。 褚润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仿佛在说你是不是疯了,但好脾气的他还是耐着性子解释,“事情闹大了对阿兔的名声没有任何好处,我也不想浪费时间让自己失望。” 这话便是一点也不相信余阿兔了,时春分蹙起眉头,不满道:“万一她说得是真的呢?” 褚润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我只知道就算她欺骗了我,我也不会改变对她的态度,但倘若继续查下去,影响到我跟她的名声,我就不敢保证自己还能装得若无其事了。” 换言之,不查的话,他还可以跟余阿兔维持表面的安稳。 但如果查下去把事情闹大了,为了自己的名誉,他只能放弃一个有污点的妻子了。 时春分无言以对,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知道自己没办法苛责褚润什么,因为这段婚姻从一开始就是不平等的,褚润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但她的心里还是感觉怪怪的。 见她沉默起来,褚润望着她,定定道:“怎么样,你还希望我查下去吗?” 这话便是要她给一个准信儿了,免得日后再拿此事来追究他的责任。 时春分垂下眸子,苦笑道:“你不是都已经跟阿兔商量好了吗?” 那她又有什么资格代他们决定呢? “还没有。”褚润淡淡道:“她不敢跟我商量。” 余阿兔怕他这一点,他早就发现了,但他并不在乎,所以觉得理所当然。 时春分皱起眉头,第一次觉得褚润如此冷漠,而且意外地跟褚令有些相似。 她想起了自己在褚令面前唯唯诺诺的样子,心里已经下意识地偏向了余阿兔,“你不觉得这样对她很残忍吗?” 褚润轻挑眉毛,有些好笑地看着她,“残忍?她对我下毒的时候你不觉得残忍,现在我不过是冷落了她一点,你就觉得残忍?” 时春分当场噎住,半天说不出话来。 褚润没再理她,直接拿起酒杯灌下了一口苦酒。 时春分站起身子,歉意道:“对不起,我想我不应该继续在这儿影响你喝酒的心情。” 说着,她迅速转身离开,留下褚润一人在客栈大堂喝了一杯又一杯…… 时春分回到房间没多久,离燕也回来了,她昨天晚上被时春分派去酒楼门口守着,直到现在才返回客栈。 “奶奶,我们抓到了那个店小二,我怕直接将他带进房间太引人瞩目,就向客栈老板借了柴房,暂时帮他关在里面。” “好。”时春分立刻站起了身子,“我们这就看看。” 二人来到柴房,时春分果然见到了那天服侍她们的店小二,看见她们出现,那个店小二立刻呜呜地叫了起来,试图吐掉堵着他嘴巴的破布。 时春分睨了离燕一眼,示意对方把门关上,才伸手拿下店小二嘴里的破布,“怎么样,你还认得我吗?” 那天她戴着幕离,所以刚走进柴房的时候,店小二并没有认出,但一听见她的声音,那店小二就反应了过来,“是你们?你们抓我来这儿干什么?!” 他问得理直气壮,以至于时春分一时间也没了把握。 由始至终,整件事情都是她的猜测,她并不敢保证余阿兔被掳走的事情就一定跟这店小二有关,但在褚家待了那么久,她多少也学会了一些虚张声势的本事,所以面对对方的质问,她同样表现得气定神闲,“我们为什么抓你,你自己不知道吗?” 那店小二的眸子闪了闪,嘴硬道:“我怎么会知道?看你们衣着光鲜的,也不像是有癔症啊!” 起初时春分差点被他的态度唬到,但看清楚了他的表情之后,她的眸子冷了下来,“为什么派人掳走我表妹?” 短短的一句话,让那店小二愣了半晌,随即道:“什么你表妹,我根本不认识,少在这里冤枉我!” “你不认识不要紧。”时春分冷冷道:“那就一直被关在这里,直到想清楚为止。” “你敢?!”那店小二急了起来,“蜀州是有王法的地方,你们岂能这样胡作非为?!” “王法?”时春分好笑极了,“你们掳走我表妹的时候,可曾想过王法?!” “我什么时候掳走你表妹了?!”那店小二气急道:“你们可别仗着有钱有势就冤枉我!” 时春分懒得与他继续争辩,到底有没有冤枉他,饿个几天就知道了。 眼看她转身要走,那店小二急得嚷嚷了起来,“来人啊,救命啊,这里有人绑架……” 他的话未说完,就再次被离燕用破布堵住了嘴巴。 “客栈这边疏通好了没有?”时春分故意当着那店小二的面问道。 离燕很快道:“已经疏通好了,就算他在这里喊破喉咙,也没人会来救他的。” “嗯。”时春分满意地点了点头,看了眼脸色煞白的店小二,微笑道:“接下来几天我有事做,再次回来的时候就是三天后了,听说人三天不吃饭就会饿死,也不知道到时候你还有没有命对我说出真相?” “呜呜呜……”那店小二再次剧烈挣扎起来,显然被吓到了。 时春分故作疑惑地看着他,叹气道:“看来你也不打算说出真相了,那我只能走了。” 眼看她真的要带着离燕离开,那店小二急得在原地踢起了腿,“呜呜呜!” 时春分这才停下脚步,转头望向了他,“听起来你好像有话要说,那就暂时先松开你的嘴巴好了。” 说着,她看了离燕一眼,对方立刻上前抽出了破布。 那店小二得以喘息,顿时深吸了一口气,狼狈道:“当时你表妹说出那么冷血的话,我的确想过要收拾她一顿,但我真的没有做过,我也没这个本事去做!”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店小二,若是能动不动就派人掳人勒索,还用得着做跑堂的吗? 时春分见他的神色不像作假,眸子沉了沉,追问道:“那你可曾对其他人抱怨过此事?或者有没有在送饭的时候,跟那些乞丐、难民告状?” 第309章 他们是谁? “这……”那店小二明显犹豫起来。 时春分的心里很快有了答案,“你可想清楚再说,如果我们抓不到人的话,只能把这件事情怪在你头上,到时候可未必有人会救你。” 人都是会怕死的,这店小二也不例外,他再怎么讲江湖义气都好,此刻也怂了起来。 “是……我的确有向他们抱怨过,只是没想到他们真的会对你表妹下手……” “他们是谁?”时春分眯起了双眸。 那店小二又纠结起来,“你可不能告诉他们是我说的。” “当然。”时春分答应道:“只要你肯老老实实地交代,我自然不会迁怒于你。” 得到了她的保证,那店小二才继续道:“就是从青州跑来的那些难民,听说他们有些人是土匪出身,所以一个个凶得很,我也没想到他们会这么狠,竟然直接掳走了你表妹。” “青州?”时春分对这个地方并不了解,“当地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有那么多难民?” 见她什么都不知道,那店小二明显有些鄙夷,“所以说你们这些贵夫人一个个不食人间烟火,外面的老百姓民不聊生,你们却在酒楼里大鱼大肉,还净说些风凉话,真是活该被……” 他差一点就说出了“活该被掳”四个字,好在最后一刻意识到自己肉在砧板上,很快怂了起来。 他偷偷瞥了一眼时春分的冷脸,轻咳一声,继续道:“青州啊……连续大旱了两年,连土匪都饿得受不了了,纷纷逃了出来,在各地流窜。咱们蜀州地势险要,他们逃过来后,剿匪的人懒得进蜀州抓他们,所以有一大批都聚在了蜀州里面,而我们本地的府衙分不清哪些是土匪,哪些是无辜百姓,也不好直接派兵剿灭,便组织酒楼拿剩菜接济他们,以安抚民心。” “原来如此。”时春分这才明白店小二愤怒的原因。 大旱两年,青州一定有不少人活活饿死,而余阿兔不仅胡乱挥霍,还在店小二向她们讨要饭菜的时候口出恶言,难怪会引起那些难民的愤怒,而难民的数量众多,要在短时间内把农舍移平,再填成池塘,也并非一件困难的事情,只不过他们真的会用如此辗转的方式惩罚余阿兔吗? 见她沉默不语,那店小二急切道:“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你们还不赶快将我放了?” 时春分睨了他一眼,淡淡道:“不着急,你还没告诉我们,你是给哪些难民送的饭?” 那店小二瞬间蔫儿了,“难民就是难民,我怎么会知道他们哪个是哪个?” “没关系。”时春分笑了笑,“你可以在这里慢慢想,直到想起来为止。” 见她又来这招,那店小二急了起来,“这位夫人,我真的不知道啊,我每天都是去指定的地点送饭,那里的难民每天都不一样,我怎么知道我那天晚上是对着谁抱怨的?况且当时黑灯瞎火的,我连他们的脸都没看清,就算他们再次站在我面前,我也不可能记得谁是谁啊!” 他都说到这份上了,想来也没有说谎。 时春分的眸子沉了沉,冷冷道:“那你今天晚上送饭的时候带我们过去。” 那店小二犹豫起来,见时春分一脸不容置喙的模样,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咱可事先说好啊,我就带你们去一次,之后的其他事情都不关我的事,你们可别再找我麻烦了!” 时春分有些好笑,“你觉得你有跟我们讨价还价的资本吗?” 那店小二哼了一声,表情明显有些沮丧。 当初抱怨的时候,明明是为那些难民抱不平,想不到反而害了他们,现在还要去出卖他们,他觉得自己真是够混蛋的! “你要是抓到他们……会对他们怎么样?”那店小二忍不住问道。 时春分挑了挑眉,“你觉得呢?” 那店小二撇了撇嘴,“还能做什么好事,肯定是将他们送去官府严刑拷打。” 时春分有些好笑,“说得你很了解我们一样。” “难道不是吗?”那店小二激动起来,“你们这些有钱有势的人,最喜欢仗势欺人,那些难民不过是吃你们不要的剩菜,为什么还要这么斤斤计较,难道你们宁可把菜倒了,也不肯挽救他们的性命吗?!” 他的质问让时春分无言以对,虽然她的心里并不是他所说的那么冷血。 可是当时余阿兔对她讲歪理的时候,她竟有一点被她说服。 在她眼里,那些难民会不会吃到她们的口水,竟然比难民的性命还重要。 时春分一时间惭愧极了。 见她沉默不语,那店小二的态度缓和下来,又哀求道:“我听说你表妹已经找到了,也没出什么事情,你们就不能放过那些可怜的人吗?” “不行。”时春分抬起了头,冷冷道:“一码归一码。” 难民可怜是可怜,但她们愿不愿意施舍他们,也是她们的自由。 别说余阿兔最后还是同意把饭菜送给他们,就算真的没送,那些难民又有什么资格来找她的麻烦呢? 帮是人情,不帮是道理。 余阿兔固然冷血了一点,可那些难民因为她几句不知情的话语,就要毁掉一个女子的清白,难道就值得同情吗? 见她态度坚决,那店小二瞬间颓了下来,“那你们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我可不想惹祸上身。” 时春分一脸好笑,“连你自己都知道他们不是什么好人,为什么又非要让我们原谅他们呢?” 说白了,在店小二的潜意识里,她们是有权有势的一方,所以不该欺负“平民百姓”。 可那些所谓的“平民百姓”,不过是吃不饱的土匪伪装的,他们以百姓的名义干着土匪的勾当,有什么资格获得富人的怜悯呢? 那店小二被她问得一愣,随即讪讪道:“我也不知道。” 时春分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真的不知道吗? 她看他心里比谁都清楚。 这世上很多人都是这样,明明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心知肚明,却还是摆出一副无辜的姿态否认清醒。 第310章 我觉得是 当天晚上,时春分和离燕便在那个店小二的带领下去了给难民送饭的地方,去之前时春分也想过要不要先通知褚润,但又怕自己查到的结果是对余阿兔不利的,所以思考再三还是决定等有了结果再说。 为了确保安全,她和离燕几乎带上了所有能叫上的随从,再另外花钱从当地雇了一批打手,这才浩浩荡荡地出发。 一行人抵达那里,店小二隔老远给她们指了个位置,就迅速脚底抹油了。 时春分和离燕远远望去,见前方一排排全是简易的木棚,而木棚底下乌压压地一大片,到处都是难民与乞丐,别说晚上分不清他们谁是谁,就算大白天来了这里,恐怕也很难找到她们想找的人。 “怎么办,奶奶?”离燕担心起来,“咱们贸贸然上前,恐怕会打草惊蛇,况且除了四奶奶以外,根本没人认识她所说的那个男人,咱们真的要大海捞针吗?” 时春分沉默起来,她也知道现在不是上前找人的好时机,可是就这么回去的话,她们也不可能把余阿兔拉来认人,难道线索查到这里就要断了吗? “有办法了!”时春分眼前一亮,想起了什么,“咱们可以收买几个难民,让他们帮我们查!” “这……”离燕还是有些犹豫,毕竟不是在自己的地盘,她很怕惹祸上身,“万一他们泄了口风,倒霉的可是我们。” 那些人能在一上午的时间将农舍换成池塘,可见手段非同一般,离燕很担心他们这次来蜀州所带来的人完全不是对方的对手。 “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时春分坚持道:“咱们走一步看一步。” 她想查出真相,除了是为了还余阿兔一个清白以外,也想还她一个人情。 她从未忘记过对方是为什么跑出去的,如果余阿兔真的是故意让她发现玉石铺老板的事情,并一直暗中站在她的这边,那她没有理由不帮她。 见她坚持,离燕也没有办法,只得叫来一个随从,向对方叮嘱了几句,然后拿了一大包银子给他。 等对方走了,她才道:“奶奶,事情已经办妥了,咱们回去等消息!” 时春分微微点头,她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万一被那些难民盯上,她们未必能全身而退。 二人顺利返回客栈,时春分休息了一夜,才来到余阿兔的房间,关于事情的细节,她怎么也得向余阿兔问个清楚。 她进门之前,时翠已经来过一趟,但余阿兔不想与她多说,便逼着她回去休息了,所以时春分过来的时候,房间里除了彩蝶以外,便再没有其他人了。 “阿兔,我可以跟你聊聊吗?”时春分郑重其事地看着她,表情前所未有地严峻。 余阿兔睨了她一眼,转头望向彩蝶,淡淡道:“你先出去,我跟表姐单独聊聊。” 彩蝶微微点头,一步三回头地出了房间,她本想守在门口偷听,没想到出去了才发现离燕在外面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只得讪讪地离开了现场。 因为有离燕在外面守着,所以时春分说话便毫无顾忌了起来,“彩蝶是二叔派来盯着你的,对不对?” 余阿兔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反问道:“你觉得呢?” “我觉得是。”时春分知道她需要自己的信任,所以毫不犹豫地给出了肯定的答案,“你要跟那个玉石铺老板接头,根本没必要带着我和大姑,当时我跟你的关系并不算融洽,就算你单独出门,我也绝不会怀疑到你的头上。” 见她回答的时候没有犹豫,余阿兔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我并不是为了你,我只是不想坏四爷的事。” 她不是个傻子,自然能看出时春分与褚润的关系非同一般。 倘若继续站在褚顺那边跟时春分作对,只怕会引起自己丈夫的厌恶,所以才顺水推舟帮了时春分一把。 听到她的解释,时春分虽然有些失望,但整体还是感到高兴的,只要阿兔愿意站在她这边,她才不管对方是为了什么。 “那二叔到底打算做些什么,是想破坏我买铺子的事吗?”时春分追问道。 余阿兔微微点头,将自己从玉石铺老板那儿取得的铺位图纸交给了她,“这是他托玉石铺老板拿给我的,让我务必劝你买下这间铺子,但具体想搞什么名堂,我也不太清楚。” 时春分接过图纸,反复看了几遍,上面没什么特别的,甚至可以说是间不错的铺子。 褚顺想搞这么一出,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回头我让离燕过来抄一份回去慢慢研究。”时春分将图纸重新卷起,还给了余阿兔,“这份还是放在你这里,免得引起彩蝶怀疑。” “好。”余阿兔点了点头,将图纸收了起来,二人便再次陷入了沉默。 眼看氛围有些尴尬,时春分主动道:“关于那个掳走你的男人,你们真的不打算再查下去了吗?” 见她还是知道了此事,余阿兔的眸子沉了沉,冷冷道:“既然四爷信我,查不查都无所谓。” 时春分见她的态度突然变了,还以为她在气自己追问此事令她难堪,连忙解释道:“我这边查到了一些线索,所以想问问你的意见,如果你不想查的话,我就停下便是。” “什么线索?”余阿兔紧张起来。 见她有了兴趣,时春分继续道:“还记不记得那天晚上我们出去吃饭,你在酒楼说了几句不恰当的话?” 余阿兔一愣,表情也冷了下来,“记得。” 时春分苦笑道:“就是因为那几句话,引起了城中难民的不满,所以他们联手算计了你一回。” “岂有此理?!”余阿兔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好一群贱民,竟然出这种下三滥的招数?!” 见她如此激动,时春分连忙伸手拽着她坐下,“你小声一点,生怕外面的人听不到吗?这里是客栈,不是褚家,隔音可没那么好。” 听见她的提醒,余阿兔才冷静下来,但脸上还是写满愤怒,“我不过就说了他们几句,他们竟然想毁掉我的清白,贱民就是贱民,一点也不值得同情!” 第311章 你可以留下 见她一口一个“贱民”,时春分蹙起了眉头,“你也别这么说,很多难民都是普通的百姓,我相信他们不会同流合污参与这件事情,真正出手对付你的,应该是难民中的土匪。” “土匪?”余阿兔黑了脸颊,“土匪怎么会变成难民?” 时春分将青州的事情简单地跟她说了一遍,才继续道:“这些土匪混在难民里面为非作歹,你可能就是不太走运,恰好被他们盯上了。” “可他们也没有拿我的钱财……”余阿兔皱起了眉头,“区区一群土匪,能有这么缜密的心思吗?” “那可说不准。”时春分直言道:“你没听过逼上梁山吗?有些土匪搞不好是读过书的,作起恶来也不是简单的偷蒙拐骗。” 事实上,余阿兔的所言所行也没有坏到要真的毁去她清白的程度,所以那些土匪才没有对她下手,而是选择用如此迂回的方式来对付她,他们赌的是人性,赌必定不会有人相信余阿兔的清白,就算余阿兔因此出了什么事情,也怪不到他们的头上,因为他们什么都没有做过,他们可以问心无愧。 听到时春分的分析,余阿兔的脸色愈发难看。 她怎么都没有想到,竟是因为那几句话,自己就陷入了百口莫辩的地步。 为了冤枉她,一上午的时间将农舍铲平挖个池塘,真是亏他们想得出来! 可也只有那些土匪,能有那么多闲功夫来做这种事情。 时春分一边观察着她的脸色,一边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样,此事还要不要继续查下去?” 因为找到那个男人的难度太大,再加上真相她们已经窥见大半,所以要不要继续往下查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倘若余阿兔不乐意的话,她可以马上把难民那边的人给撤回来,免得回头余阿兔又怪她多管闲事。 “查!怎么不查?!”余阿兔再次激动起来。 她本来就是清白的,要不是因为毫无头绪,也不会听褚润的话被迫放弃,如今既然有机会找到真相,她才没有放弃的理由! 看见她坚持的模样,时春分心里的最后一点疑虑也彻底打消,看来余阿兔确实没有说谎,她可以放心地继续去寻找真相。 “好。”时春分一口答应,“你放心,我已经派人收买了几个难民,让他们帮我留意难民中的土匪,相信很快就会有新的线索。” 余阿兔愣了愣,皱眉道:“万一你收买的那几个当中就有土匪,那岂不是打草惊蛇?” “那也没有办法。”时春分苦笑道:“难民的数量比我想象中还多,我又不知道那个男人的长相,所以只能用这么笨的方式了。” 她说得小心翼翼,可余阿兔知道她是因为不想刺激自己,所以才会先斩后奏。 宁愿打草惊蛇,也不敢直接来问她那个男人的相貌。 她们姐妹俩之间果然毫无信任可言。 虽然有些失望,但也知道对方是为了她好,所以余阿兔的态度缓和了许多,“不如我向你描述一下那个男人的相貌,你看看能不能把他画出来?” 时春分眼睛一亮,立刻点了点头,“好,咱们试试!” 二人在房间里待了一上午,才勉强画出一张余阿兔说相似的画像,时春分将这张画像交给离燕,吩咐她派人继续在难民里寻找,务必要将这个男人给揪出来,还余阿兔一个清白。 离燕本以为整件事情都是余阿兔胡诌的,没想到她还能弄出一张画像,心里顿时有些半信半疑。 等到离燕走了,二人的心中都松了口气,望向彼此的目光也轻松了不少,“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时春分主动道:“是回柳州,还是留在这里等消息?” 余阿兔苦笑起来,“这由得我选吗?” 一方面褚润希望她回去; 另一方面如果她留下的话,势必要继续褚顺交代给她的任务,到时候反而容易坏事。 所以不管是为了什么,马上离开蜀州才是她最好的选择。 时春分明白她的无奈,眸子顿时黯淡了下来,“都怪我不好,没有照顾好你。” 如果说之前华亭之行是余阿兔咎由自取,那这一次她明显进步了很多,反而是她太过疏忽,竟反过来要靠表妹照顾,简直离谱极了。 余阿兔没想到她会这么想,表情明显有些动容,“谁也没有照顾谁的义务,你对我已经够好的了。” 在她故意做戏给彩蝶看的时候,连时翠都不相信她是个好人,时春分却选择了相信。 虽然并不是百分百的信任,但对余阿兔而言已经很难得了。 或许是因为她跟时春分之间已经没有了冲突,所以现在的她,反而能想起时春分的优点。 听见她这么说,时春分高兴起来,“阿兔,你原谅我了?” 余阿兔笑了笑,“不是应该你原谅我吗?” 二人相视而笑,彼此都如释重负。 身为一家人却要互相为敌,这本就是一件十分艰难的事情。 如果不是形势所迫,哪个家庭会不希望和和睦睦呢? 至少时春分和余阿兔都没想过要置对方于死地。 “其实你也可以不用走的。”时春分主动道:“只要我买了那间铺子,你不就完成了任务,也不用做戏假装被赶走了。” 余阿兔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你想引蛇出洞?” “没错。”时春分点了点头,“既然知道了二叔想在什么地方下手,那我应该可以防得住他,倘若我刻意避开这间铺子,他搞不好又会打其他主意,到时候反而更加难对付。” “你说得也有道理。”余阿兔蹙起眉头,叹了口气,“可惜我猜不到二老爷在想什么,不然就能帮得上忙了。” “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时春分笑着道:“况且接下来你继续留在这里,我相信他还会继续找人跟你联络,说不定到时候我们就能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了。” “也对。”余阿兔微微点头,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还以为自己必须得走,等不到查出真相了,想不到还有留下的机会。 她非要揪出那个男人不可,让褚润知道她从未骗他! 第312章 又是土匪? 找人需要时间,而选铺子的事情同样不能耽误,时春分和余阿兔商量过后,决定将褚顺的打算告诉褚润,顺便听听他的意见。 褚润接过图纸,同样没看出问题在哪儿,倒是认出了这间铺子的位置,“这间铺子我之前有去过,恰好是我看中的备选之一。” “哦?这么巧?”时春分有些意外,“那是不是说明这间铺子的条件的确很好?” 褚润点了点头,“是的,几乎挑不出毛病,价钱也很合适,照理说这样的铺子应该不会空置很久,但好像已经两年没卖出去了。” “两年?”时春分隐约觉得这个时间点有些奇怪,但又说不出是哪里奇怪。 “那我们要不要将计就计,买下这间铺子呢?”时春分追问道。 褚润沉默起来,显然也是在想这件事情的可行性。 相当于明知前方是一个圈套,但还非要跳进去,但如果不跳的话,你可能就猜不到下一个圈套在哪儿。 两条路一起选的话,还是前者能赢的概率大一点。 “可以买这间铺子。”褚润果断道:“但不要以我们的名义。” 时春分眯起了双眼,“好,我明白了。” 倘若这间铺子有什么猫腻,最后也是买的人负责,而他们只要保证自己不是经手的那个,麻烦就不会粘到他们身上。 聊完铺子的事情,时春分又提起了余阿兔的事,“阿兔那边……我打算让她暂时留下。” 褚润拧了拧眉,但并没什么意见,“你们决定就好。” 说到底,余阿兔出事也是因为他决定将对方赶回柳州,如今她发生意外成了受害者,他再坚持把她送回去未免有些不近人情。 时春分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主动道:“你放心,阿兔以后会老老实实地待在客栈,不会影响你的声誉。” 听见她这么说,褚润有些好笑,“在你眼里,我就是个只看重自己声誉的人吗?” 时春分沉默起来,没有说话。 或许不是,可跟余阿兔相比,显然还是他的声誉重要。 褚润的笑容淡了下来,直接站起了身子,“我还是再去查查那间铺子有什么古怪,如果实在查不出来,我们再直接买下。” “嗯。”时春分点了点头,目送着他离开客栈。 因为有了目标,所以褚润再查起来的时候明显容易得多。 只去了一下午,他就已经有了收获,“那间铺子表面上看的确没什么古怪,但我问了周围的百姓,说是这间铺子被一些从青州逃难来的土匪盯上了,凡是有人想买,他们就会想方设法地捣乱,甚至暗地里谋害买家,卖家几次报官,都因为抓不到主谋而不了了之。” “又是土匪?”时春分皱起了眉头,感觉脑海中有某些事情串联了起来,但又没有头绪,“我想起来了,青州大旱也刚好两年,而这间铺子也恰巧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卖不出去的。” 褚润愣了下,不解地望向她,“你怎么知道青州大旱的事情?” 时春分也知道这件事情瞒不住了,只得将自己背地里查到的事情告诉了他。 褚润听完之后,眉头蹙得更紧,“你的意思是……阿兔的事情也是那些土匪做的?” 时春分迅速点了点头,“我原本以为这件事情只是阿兔出言不逊惹的祸,却没想到当中还有二叔介入的可能,倘若这些土匪是与二叔勾结的,那他们又为什么要掳走阿兔呢?阿兔不是跟二叔一伙的吗?” 褚润眯起了双眼,“的确是一伙的,但他们未必知情。” 且不说柳州和蜀州隔了那么远,传来的信息容易有误,褚顺应该也不会特地告诉那帮土匪,哪个人跟他是一边的,哪个人是他的敌人,这样不但容易暴露自己,还可能给土匪留下把柄。 他这么一说,时春分便明白了过来,“说不定是那些人暗中盯了我们很久,阿兔又恰好出言不逊得罪了他们,所以他们才决定先拿阿兔开刀,给我们一个下马威。” 这个猜测倒是合情合理,褚润的表情却愈发凝重,“如果那些土匪是有备而来,那我们的处境就十分危险了。” 褚顺的目标明显是时春分,可她现在什么事都没出,就说明那些土匪还没正式下手。 一个女人被土匪盯上,对方要做点什么将她毁掉,简直再容易不过,时春分现在的处境着实令人担心。 时春分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那怎么办?我们要不要立刻离开蜀州?” 褚顺摇了摇头,“离开蜀州就说明我们已经知道了他们的计划,他们可能会改在路上下手,到时候不仅你十分危险,阿兔也没办法向我爹交代。” 见他主动提到了余阿兔,时春分莫名地有些欣慰,“你相信她是清白的了?” 褚润苦笑起来,“我承认我有些狭隘,但换作别的男人,未必能有我做得好。” 虽然他没有明说别的男人是谁,可时春分还是莫名地想到了褚令。 如果是她出事的话,褚令会怎么做呢? 她想起自己之前被人冤枉跟二表哥通奸的事,褚令当时虽然没有明说什么,却隐晦地提醒她要跟两个表哥保持距离,仅仅是被冤枉都被这么对待,时春分根本不敢想象倘若自己出了什么事情,褚令会如何待她。 “你说得没错。”时春分垂下眼眸,“你的确比大多数男人做得都好。” 见她突然沮丧起来,褚润的表情有些耐人寻味,“你来蜀州这么久,大堂兄连个口信都没有吗?” 时春分回过神来,假装若无其事道:“是我写信叫他不用惦记我的,难得能独当一面,我才不想被他管着呢!” 她说得是那么地理所当然,却不知道自己的样子看起来多没底气。 褚润懒得拆穿,很快转移了话题,“我得连夜去拜访蜀州太守一趟才行。” “哦?”时春分迅速反应过来,“你想寻求官府的保护?” 褚润点了点头,“也只能这样了,不然仅凭我们带的这几个随从,很难保证你的安全。” 第313章 引蛇出洞 他自己倒是无所谓,褚顺再狠也不会杀自己的儿子,可时春分就不同了,在人生地不熟的蜀州,褚顺想收拾她简直易如反掌。 “那好。”时春分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很快答应道:“我这儿有华亭县主的令牌,你可以带过去向蜀州太守表明身份,有县主这层关系在,他应该很乐意帮我们一把。” “嗯。”褚润微微点头,伸手接过了令牌。 这还是褚令出发去京城前送给她的,他知道留时春分一个人在褚家绝不会太平,这个令牌是为了让她多一层保障,想不到如今还真的派上了用场。 褚润走了之后,时春分不敢继续坐在客栈大堂招摇,便带着离燕回了房间。 褚润一去就是一夜,直到快天亮的时候才回来,据他所说已经跟蜀州太守谈好了,对方会派一支官兵暗中保护他们,同时也希望能借此机会将这群在蜀州城内游荡已久的土匪一网打尽。 有了官兵的保护,时春分的心里明显踏实了许多,她和褚润决定速战速决,尽快买下那间铺子,看看那些土匪打算玩什么把戏。 为了迷惑褚顺那边,他们特地让余阿兔当着彩蝶的面劝褚润买下这间铺子,褚润装出一副很有兴趣的样子将这间铺子列入了备选,之后时春分再顺理成章地从备选的铺子里选中这间,一切都看起来天衣无缝,时春分甚至还亲自去看了看场地。 “这间铺子的确不错,南北通透,上下开阔,街道的人流量也很大。”时春分转了一圈,甚至无需假装,她的的确确对这间铺子十分满意。 “那就好了。”余阿兔在彩蝶面前做戏道:“那咱们就买下这间,也免得再费其他的劲儿!” “也不是不行。”时春分假装犹豫道:“但真的不再多看几间吗?” 褚润在一旁笑着道:“你愿意走的话,当然是多看几间最好。” 时春分又转了一圈,假装下定了决心,“那就先这间,反正好的铺位难求,将来再看中合适的,一起买下来便是!” 这倒符合褚家一向的作风,毕竟过去的那些年里,褚家买下后空置的铺位也不少。 三人假装商量了一会儿,便把买铺子的事情交给了褚润,然后余阿兔便陪着时春分返回了客栈。 回到客栈后,余阿兔随便找了个借口将彩蝶支开,才向时春分问道:“你说他们会相信吗?” 时春分耸了耸肩,“我也不知道。” 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如果还是没骗过褚顺,那她也无能为力了。 二人说话间,时翠乐呵呵地赶来,为她们送上刚洗好的水果,因为那间铺子离客栈太远,为免舟车劳顿,时春分特地没带她过去,所以她一直很担心时春分和余阿兔会在路上吵起来,如今看见她们二人顺利回来,她的心里比谁都高兴。 “来,赶紧吃点水果,休息一会儿。” 看见她们一回来,时翠就忙前忙后,时春分满脸心疼,“大姑,你别忙了,这些让下人去做。” “没关系的。”时翠乐呵呵道:“我在客栈里睡了一天,不做点什么浑身不自在。” 这倒是真的,本来她们一番好意带时翠来游山玩水,没想到会碰到这种事情,大多数时间都被关在客栈里,别说勤快惯了的时翠,就连她们两个今天出去一趟也感觉重获新生。 “对不起,大姑。”时春分有些歉意,“都是我连累了你们。” “哪里的话!”时翠拧起了眉头,“如果不是你,我可能这辈子都来不了蜀州,做人岂能本末倒置呢?” 她本是在安慰时春分,却没想到余阿兔听了之后,表情垮了下来,“想骂我就直说,不必拐弯抹角。” 时翠一愣,有些诧异地望向了她。 见此状况,时春分连忙打起了圆场,“你别想多了,大姑疼你还来不及,又怎会故意针对你?” 余阿兔抿紧了双唇,没有说话。 时翠低下头,局促地站起身子,“我还是回自己房间,你们慢慢聊。” 看见大姑佝偻离去的背影,时春分对余阿兔怒目而视,“你怎么回事,她可是你亲娘,你就不能让她开心一点吗?!” 余阿兔一脸讥诮地望向她,“她每次都站在你这边,你当然这么说,你可知道我被她怀疑的时候,心里有多么难过?!” “我只知道,在你出事的时候,大姑巴不得跟你一起死。”时春分冷冷道:“这个世上你谁都可以埋怨,唯独大姑不能,她绝对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 似是被她的态度所慑,余阿兔沉默起来,半晌没有说话。 彩蝶进门的时候,恰好看见她们僵持着的模样,还以为她们姐妹俩又吵了架,心里一阵窃喜,“二位奶奶,你们晚上想吃什么,我提前让客栈准备?” 时春分与余阿兔对视一眼,淡淡道:“不用准备了,我们出去吃,还是上次那间酒楼。” “是,大奶奶。”彩蝶微微点头,倒是没太大反应。 反而余阿兔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地拧了拧眉,她当然知道时春分是想引蛇出洞,只是如此频繁地跑到对方视野中晃悠,真的不会出什么事吗? 她的心里其实有些害怕…… 事实上,时春分也是临时起意,主要想缓和一下余阿兔与大姑之间的矛盾,顺便带大姑走出客栈透透气。 至于安全方面……她倒是没有多想。 反正现在有官兵保护,酒楼里又是众目睽睽之下,她不信那些土匪敢明目张胆地对她下手。 在她们出发之前,褚润也恰好回来了,说是已经买好铺子交了订金,等到地契拟好就可以正式交接。 难得他在晚膳前回来,众人便决定一起去酒楼吃饭,顺便庆祝铺子的事情已经搞定了大半。 这还是他们抵达蜀州之后,褚润第一次陪她们一起在外面吃饭,余阿兔的心情十分愉悦,不仅没再觉得不安,连带着对时翠的脸色也好了许多,“娘,我扶你坐下。” 时翠看了她一眼,知道自己是沾了褚润的光,心情并没有愉悦多少,反而有些失望。 这就是她生出来的好女儿,有了郎君忘了娘! 第314章 只要你向我道歉,我可以考虑宽恕 众人一起坐下,这次由褚润点菜,余阿兔明显收敛了许多。 点完菜后,时春分让离燕到处看看,有没有上次那个店小二的踪迹,但不知是他刻意躲起来不肯见他们,还是已经换了工作,离燕找遍整间酒楼,都没有再看见他的身影。 菜很快就上了,褚润像之前一样,依然对余阿兔体贴入微,时不时地给她夹菜盛汤,还会耐着性子低头听她说话,虽然余阿兔看起来明显有些小心翼翼,但对时翠而言已经十分欣慰了。 一顿饭下来,众人都吃得十分满意,直到酒楼里的客人越来越少,褚润才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儿,“奇怪,饭点还没结束,怎么这间酒楼一下子变得如此冷清?” 时春分和余阿兔一愣,二人望向周围,见他们所坐的这一层楼基本上没了客人,才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 “上次我们来这儿吃的时候,走的时候还有很多人啊!”余阿兔紧张起来,本能地抓住了褚润的胳膊,“会不会是土匪把酒楼包围了?” 时春分的脸色也凝重起来,但整体还是比余阿兔冷静得多,“土匪包围了酒楼,不可能悄无声息地将酒楼里的客人赶走,唯一的可能就是酒楼里面有内鬼。” “什么?!”余阿兔愈发地紧张,“那我们岂不是走不掉了?” 时翠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可是听到“土匪”二字,脸色还是白了下来,“什么土匪?怎么会有土匪?” 褚润抽出了自己被余阿兔抱着的胳膊,迅速站起了身子,“我下楼看看。” 众人目送着他走到楼梯口,但是他还没来得及下楼,一把钢刀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面,紧接着,不知从哪儿冒出一群手持武器的土匪,将他们团团包围。 就在众人感到恐慌的时候,一个手持折扇的翩翩公子从人群里走了出来,笑眯眯地来到时春分的面前,“堂堂褚家大少奶奶果然名不虚传,这么快就发现了问题出在酒楼里面,而并非酒楼外面,的确是聪明伶俐。” 见他直奔自己而来,时春分拧起了眉头,“阁下是?” 那人收起折扇,气定神闲地上前,直接在褚润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在下任恕,恕是宽恕的恕,只要你现在向我道歉,我可以考虑宽恕你一回。” “哦?”时春分等人站起身子,下意识地与他保持了距离,“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事情,竟然需要求你原谅?” “啧啧啧……”任恕遗憾地摇了摇头,“大奶奶真是健忘,从你们踏入蜀州开始,总共得罪了我三次,但我脾气好,直到今天才来找你们算账。” “呵!”时春分有些好笑,“不知道是哪三次?” 似乎是被她的笑容激怒,任恕的脸色一变,目光也犀利起来,“哪三次应该由你自己回忆,我可没有告诉你们的义务,若是回忆不起来,今天你们休想走出这间酒楼!” 听到他最后一句,众人顿时紧张起来,时春分的脸色也有些难看。 千算万算,没算到这间酒楼竟是贼窝。 难怪那天余阿兔所说的话被他们听得清清楚楚,那个店小二到底还是隐瞒了一部分真相。 “你有什么冲着我来!”褚润突然开口道:“欺负一群女人算什么好汉?!” 见他被刀架在脖子上,还敢为时春分等人出头,任恕的眼里闪过一丝欣赏,“你放心,这里的人一个都走不了,你也不会例外。” “那可不一定。”时春分趁机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收买你们的人应该是我们褚家的二老爷,而是他是二老爷的儿子,堂堂褚家的四少爷,你确定你真的敢对他做些什么吗?” 任恕被她问得一噎,一双狭长的桃花眼眯了眯,好笑道:“谁说我一定是被你们褚家的人收买的?我早就说了,从你们踏进蜀州地界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得罪我了,现在我不过是为自己出头,可没被任何人收买。” “是吗?”时春分上前两步,走到他的面前,“那你尽管杀了我,反正我也猜不出来,无谓浪费时间!” 见她连挣扎都懒得挣扎,任恕竖起了眉毛,“你以为我不敢吗?” 她身后的时翠和余阿兔已经快被吓死了,二人抱在一起,几次想开口叫时春分求饶,但看见她坚定的背影,一时间又说不出话来。 “任公子当然敢了。”时春分微笑道:“不然你也不会大张旗鼓地将我们堵在酒楼里,我只是想为自己求个痛快而已。” “好一个求个痛快!”任恕突然张开了折扇,将扇面指向时春分的喉咙。 那把折扇看似普普通通,但原来扇面锋利如刃,眼看危险向自己逼来,时春分本能地退后了一步。 折扇在她的喉咙前停下,速度快到随时能削去她的脑袋。 任恕笑眯眯地看着她,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怎么样,还想求一个痛快吗?” 时春分倒吸了一口凉气,背后已经吓出了一身冷汗,她站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见此状况,时翠惊叫一声,迅速扑了上来,跪在了任恕面前,“这位大爷,你只是想要道歉而已,我向你道歉便是,你放过其他人!” 她扑过来的时候,下意识地想抱住任恕的双腿。 任恕眉头一皱,迅速侧身闪开,手中的折扇也顺势收了回来。 “你又是什么人,主子说话的时候,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插嘴?” 听见他话语中浓浓的鄙夷,余阿兔怒了起来,“她是我娘,我是褚家的四少奶奶,这下我们有资格了?” 她一边说一边上前,一把将时翠扶起,迅速护在自己的身后。 时翠被她的动作弄得一愣,有些诧异地望着她的背影,原来这个女儿还是念着她的,哪怕在生死关头,她也愿意站出来保护自己。 “阿兔。”时春分回过神来,迅速对她们道:“你们两个别管,你带大姑站到后面去。” 第315章 你是蜀州太守? “不行!”大概是知道自己没办法独善其身,余阿兔难得坚定了一回,“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阿兔……”时春分一脸感动地看着她。 虽然知道她说得很有可能只是场面话而已,但她的心里依然觉得欣慰。 不管怎么样,在经历了那么多风雨之后,她们总算彻彻底底站在了一边。 “啧啧啧……”任恕为她们鼓起了掌,“还真是句字字铿锵,感人肺腑啊,只是不知道二老爷听到四少奶奶说这番话的时候,心里会不会很失望呢?” 这话出口,余阿兔的脸色瞬间白了下来,她怎么都没想到,这帮土匪连这都知道。 时春分冷笑起来,“所以你这是承认了自己跟二叔勾结了?” 见她到了这个时候还关心这个,任恕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是勾结又怎么样,反正你们也没法活着回去了,我就算承认了,褚家也拿我没有办法。” “那可不一定。”褚润适时地开口,冷冷道:“除非你把我也杀了,否则今天这里任何一个人少了一根汗毛,我都不会放过你们。” 任恕回过头,目光寒凉地望着他,“我最讨厌别人威胁我了,哪怕你是二老爷的儿子也不可以。” 说着,他手中折扇一挥,直接向褚润扔去。 只听刺啦一声,褚润的膝盖被折扇割破,当场跪了下来。 “四爷!”余阿兔急了起来,立刻扑了上去,伸手扶住褚润,“你没事?” 她的话音未落,就被一只手大力地拉开,原来任恕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现在装起了夫妻情深,你忘记了几天前还在地窖里与我翻云覆雨吗?” 余阿兔一愣,转过头对他怒目而视,“是你?!” 明明她当时看到的不是这张脸,看来这家伙一定是用了什么易容之术,才让她一时间没认出他来。 她原本只是想表达自己对这人换了容貌的惊讶,却没想到听在褚润等人的耳朵里,却是她没有否认“翻云覆雨”的事实,褚润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时春分和时翠则面如死灰。 “是我。”任恕笑了起来,伸手去摸余阿兔的脸颊,“怎么样,想起我这个老相好了吗?” 余阿兔这才反应过来,一把拍开了他的手,“你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跟你……”话到嘴边,她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立刻转头望向褚润,见对方垂着眸子没有看她,她的语气愈发急切,“四爷,你不要听他胡说八道,我跟他之间是清白的,根本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是挺清白的。”任恕插嘴道:“也就是水乳交融而已,的确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你?!”余阿兔越描越黑,气得伸手就要打他,“你这个无赖!” 任恕顺手握住她的手腕,不仅没被她打到,还反过来在她的手背上摸了一把,“打是情,骂是爱,既然四奶奶如此喜欢我,不如四爷你大方一点,直接将她送给我,或许我可以考虑放了你们。” “你……你这个无耻之徒!”听到最后一句,余阿兔急了起来,开始剧烈地挣扎。 褚润沉着张脸看着他们,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看不出喜怒。 见他没有表态,时春分拧起了眉头,“你少在这里危言耸听,我才不信你真的敢对我们做些什么,我婆婆是华亭县主,我丈夫是当朝的文武状元,要是我在这里少了一根汗毛,你和你的手下全都吃不了兜着走!” “你不信没关系。”任恕笑了起来,一把将余阿兔拽进了自己的怀里,“四少爷信就行了。” 褚润的脸色沉得厉害,半晌没有说话。 见此状况,时春分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她看着任恕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再想起褚润的种种表现,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阿润,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那些保护我们的官兵没有出现?” 褚润之前口口声声说他们身边有官兵保护,可如今他们被土匪堵在了酒楼里,周围却安静得像是一个人都没有。 就算那些官兵没有全部跟进酒楼,一两个也会有的,怎么会到现在都没有动静? 听见她提到这点,褚润苦笑起来,无奈道:“对不起,是我骗了你,由始至终我根本就没有见到蜀州太守。”更别说是什么官兵保护了。 时春分的脸色难看极了,“为什么会这样?难道你没亮出华亭县主的令牌?” “我亮了。”褚润叹气道:“我不止亮了令牌,令牌还被他们没收了,我在太守府门口站了一夜,最后无功而返,只能说些谎话来安慰你们。” 他本以为就算没有蜀州太守的保护,对方应该也不会这么快下手,他还来得及飞鸽传书给褚家,让褚家再想办法派人来蜀州接他们回去。 可是蜀州的援兵未到,这些土匪就已经先下了手。 别说他没有办法,就算褚家知道了,恐怕也来不及赶来。 “怎会如此?”时春分觉得匪夷所思。 华亭军有十万之多,她不信区区一个太守敢不给华亭县主面子。 难道…… 她脑海中灵光乍现,抬起头望向任恕,“你跟蜀州太守是什么关系?” 一群土匪敢明目张胆地在蜀州流窜两年之久,官府还亲自组织酒楼接济他们,除了这群土匪早就跟官府勾结以外,时春分想不出还有其他可能。 任恕笑了起来,没想到时春分会这么聪明,“小生不才,正是蜀州太守本人,不知大奶奶找我有何贵干?” 这话出口,别说时春分了,就连褚润也愣在了原地。 褚顺什么时候有这种本事,竟连蜀州太守都可以使唤? 更可怕的是,这位蜀州太守竟然土匪头子,光明正大地刁难他们,这个地方还有没有王法了? “你是蜀州太守?”时春分一脸怀疑,“蜀州太守怎么可能长得贼眉鼠眼?” 任恕的脸色沉了下来,一双桃花眼杀气腾腾,“你说谁贼眉鼠眼?” 他的眼睛是他全身上下最满意的地方,并一直引以为傲,结果时春分一口就否定了他最骄傲的地方,这一下他是真的动了杀心。 第316章 我是这里唯一的男人,你应该听我的。 “原来任公子不仅蛮不讲理,耳朵也不太好使。”时春分自知在劫难逃,索性破罐子破摔,“这里除了你以外,还有谁贼眉鼠眼?” 她的话音刚落,耳边咻地一声,一把小刀擦过她的耳朵飞了过去。 她下意识地伸手一摸,手上揪下了一大撮头发。 “啊——!” 时春分尖叫起来,对任恕怒目而视,“你要杀便杀,何必这样来羞辱我?!” 任恕阴沉着脸,“你以为我不敢吗?” 眼看他们二人针锋相对起来,褚润捂着自己的伤口,艰难地站起了身子,“你刚才不是说愿意放过我们的吗?怎么这么快就想食言?” “哦?”任恕的脸色缓和下来,饶有兴致地望向了他,“怎么?四爷真的想卖妻房?” 余阿兔的脸色瞬间白了下来,不可置信地望向褚润。 时春分也愣了一下,连忙道:“阿润,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你跟阿兔无需插手。”说着,她望向任恕,急切道:“二叔只是要你杀我而已,我留下,你把其他人放了。” “不行!”褚润一口否决了她的提议,“祖母要我护你平安,倘若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以后如何在褚家立足?” 见他担心的只是这个,时春分松了口气,“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你听话,先带大姑和阿兔离开,别让我为你们担心。” 见她完全一副长辈的口吻来跟自己说话,褚润蹙起了眉头,“我是这里唯一的男人,你应该听我的。” 时春分还没来得及回答,任恕就不满地嚷嚷了起来,“哎哎哎,你看不起谁呢?咱们蜀州什么都不多,就是男人多!” 全场恐怕只有他还有心情插科打诨了,时春分的脸色凝重起来。 褚润望向任恕,坚持道:“你刚刚所说的是不是真的,只要我留下阿兔,你就会放我们所有人离开?” “四爷……”余阿兔愣愣地看着他,眼眶也忍不住红了起来。 “啧啧啧……”这一点倒是让任恕十分惊奇,他一把将余阿兔搂进怀里,满脸兴味地看着褚润,“你真的舍得把自己的妻子留下?” 褚润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表情明显痛了一下,但他飞快地移开目光,冷笑道:“一个早就不干净了的女人,我留着她干嘛?” 这话出口,别说余阿兔了,就连时春分和时翠也一脸的难以置信。 “阿润,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时春分震惊地望着他,她宁愿相信自己听错了,也不愿意相信如此冷血的话是从褚润的嘴里说出,余阿兔可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不管他们之间的感情有多淡,褚润也不该用这种方式来侮辱她。 时翠倒是相对而言要冷静一点,但她不自觉握紧的双拳,还是暴露了她此刻内心的愤怒。 褚润望向时春分,面无表情道:“难道我说错了吗?没有哪个男人能容忍自己的妻子失贞,更何况对方是蜀州太守,比我有地位多了,说不定她的心里乐意得很。” “你?!”时春分竖起眉毛,若不是此刻与他有一定的距离,她早就扬起手来给他一个耳光。 余阿兔更是双腿一软,整个人瘫了下去,可怜兮兮地望着褚润,“四爷,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她是很贪慕虚荣,可当初选中褚润是出自真心,她从未想过将来有一天遇到另一个有权有势的男人,就头也不回地弃褚润而去,反而褚润此时此刻决绝的态度,让她心里寒凉不已。 “哈哈哈哈……”任恕在一旁大笑起来,眼里写满了得意,“我看你别挣扎了,你的丈夫明显是不喜欢你了,所以随便找个借口将你丢掉,就算我真的没有碰你,他也不会继续要你的。” “你闭嘴!”见他到了这个时候还挑拨离间,时春分简直气得不行。 她的目光望向褚润,苦口婆心地劝道:“蜀州是这个家伙的地盘,就算他今天放了我们,明天也可以找另一个借口将我们抓走,到时候你又拿其他筹码跟他交换吗?” “大奶奶倒是通透。”任恕哈哈大笑起来,“不过你放心,虽然我有耍无赖的权利,但我不会这么做,我这人素来一言九鼎,只要他肯把妻子送给我,我就把你们全都放了。你们愿意留在蜀州也好,直接回柳州也罢,我绝不过问。” 褚润果然来了兴趣,“此话当真?” “当真。” 见他们二人一唱一和,时春分忍无可忍地道:“我不会走的,阿兔是我的表妹,我不会丢下她的。” “这可由不得你。”褚润冷冷道:“我的任务是要平安将你带回柳州,不管你愿不愿意,今天都走定了!” “你?!”时春分简直气得吐血。 余阿兔瘫在地上,冷眼看着他们二人针锋相对,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倒是任恕忍不住感慨起来,“啧啧啧,真是鹣鲽情深,不知道地还以为你们两个才是夫妻呢!” “你胡说什么?!”时春分气得脸都绿了。 这个混蛋毁了余阿兔的清白不够,还想转过头再毁掉她的清白。 “难道我说错了吗?”任恕一把将地上的余阿兔拽了起来,冷笑道:“真正的妻子在我手中他不理死活,却对你这个大堂嫂关怀备至,处处维护,说你们两个没一腿,谁信啊?” 这话出口,不止是时春分和褚润,连离燕等人也变了颜色。 是啊,放着自己的妻子不维护,却一心维护自己的堂嫂,甚至为了她甘愿放弃余阿兔。 哪怕是她们这些下人,心里都觉得诡异,更别说余阿兔本人了。 眼看余阿兔的脸上变了模样,时春分着急起来,嚷嚷道:“阿兔,你别听他胡说八道,阿润是我堂弟,你是我表妹,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 “何必跟他说那么多废话。”褚润倒是觉得没有解释的必要,他捂着自己的伤口,一瘸一拐地走到任恕面前,坚持道:“总之,人我已经交给你了,现在是不是能放我们离开了?” 第317章 你听四爷的,先留在这里 “我才不走!” 任恕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时春分道:“你们是不是聋了,我说了会跟表妹共同进退,要么你把我杀了,否则我绝不会自己离开这里!” “你闭嘴!”褚润忍无可忍地凶了她一句,“这里早就轮不到你做主了,你不走的话,我让离燕她们绑你走!” 说着,他向离燕使了个眼色,目光无比坚定。 离燕看得愣了一下,犹豫过后,上前道:“奶奶,要不咱们还是先走再说?” 识时务者为俊杰,时春分是褚家大少奶奶,比在场所有人的命都重要,如果她折在了这里,那她这个做丫头也得一起殉葬了,相比之下,这些下人自然是宁愿把余阿兔押在这儿的。 但在场有一个人除外,那就是跟着他们一起来的彩蝶。 此刻她整个人也处于懵逼的状态,明明余阿兔跟褚顺是一边的,怎么到头来成了只有她一个人被押在这里? 作为余阿兔的贴身丫鬟,要是余阿兔回不了褚家了,那不管她私底下是谁的人,明面上都得为余阿兔殉葬,所以此时此刻,她才是全场最慌的人。 “不,四爷!”彩蝶扑了过去,跪在褚润的面前,“你不能这么绝情,奶奶她可是从未对不起你啊!” 褚润显然也知道她是谁的人,毫不留情地一脚将她踹开,冷冷道:“这里没有你说话的权利,给我滚下去!” 彩蝶被他踹到一边,有些绝望地哭了起来,但确确实实不敢再上前劝说了,而离燕等人也趁机将时春分抓住,打算强行带她离开酒楼。 “不,你们不能丢下我走!”见褚润是来真的,余阿兔反应过来,也忍不住哭出了声音,“四爷,我真的还是清白之身,没有对不起你……”见褚润没有理她,她又转头望向时春分和时翠,痛哭道:“表姐,娘,你们说话啊,我不能留在这里!” 且不说留在这里会没了清白,就算她肯舍身任恕,对方也必然是把她当作一个玩物,哪有褚家四少奶奶来得自在? 时春分倒是想替她说话,可此刻她被离燕等人缠着,自己都自顾不暇。 而时翠不知在想什么,一直愣愣地站在原地,半晌没有说话。 听到她求助的声音后,时翠猛地抬起了头,原来早已泪流满面,“乖女儿,你听四爷的,先留在这里。” 这话出口,余阿兔的哭声戛然而止,不可置信地望着她。 时春分也一脸震惊,一瞬间忘了挣扎,“大姑,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余阿兔是她唯一的女儿啊! 她怎么会舍得让她留在这里? 褚润也有些意外,原本决绝的面容,此刻竟多了几分触动。 “真有意思!”任恕忍不住笑出了声音,凑到余阿兔耳边说道:“你的人缘到底是有多差,怎么丈夫、娘亲都争先恐后地把你留在这里,该不会是有什么暗病?” 说着,他还夸张地退后几步,做出一副嫌弃的姿态来。 时翠看着余阿兔,哭得不能自已,“对不起,女儿,你表姐对我们余家恩重如山,没有她就没有今天的我们。” 与其所有人都跟着时春分一起在这儿陪葬,倒不如牺牲余阿兔一个,保全其他人。 时翠从来都不是什么舍己为人的性子,不然当初她也不会狠下心肠将时春分送进褚家,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她也想再次狠下心肠只顾自己的女儿,不管时春分的死活。 但刚才任恕所说的话,她听得清清楚楚,要么所有人跟着时春分一起留下,大家同归于尽,要么牺牲余阿兔一个,保全所有人。 她是一个母亲,可也是一个会权衡利弊的正常人。 她可以不顾一切地去救自己的女儿,但如果实在救不了的话,她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先保住自己的侄女。 见她又是为了时春分放弃自己,余阿兔轻笑一声,竟有几分肃然的意味,“我有的选吗?”她莞尔一笑,整个人透着几分凄厉与决绝。 时翠不忍再去看她,直接走到目瞪口呆的时春分身边,轻轻地拽住她的袖子,“春分,我们走。” 再不走,她怕自己便没了离开的勇气。 时春分已经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好了,她知道所有人都是为了她好,可为什么……为什么要保全她就必须牺牲余阿兔? 她是她唯一的表妹,是大姑唯一的女儿,是许多人心中不可取代的存在。 她又怎么能若无其事地就这么离开呢? 褚润显然也没想到时翠会站在自己这边,原本已经硬起来的心肠,此刻变得软的不行。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留在这里了,不然随时会因为心软而做出错误的决定。 “我们走。” 褚润右手一扬,直接一瘸一拐地向楼梯口走去。 见他带了头,离燕等人也推着时春分迅速跟上,时翠则低着头默默跟在他们身后,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些人唯一默契的地方,就是在离开的时候,谁都没看余阿兔一眼,也没再说一句话。 哪怕是最不情不愿的时春分,因为时翠的缘故也不得不选择妥协。 她可以让自己留下来跟余阿兔共同进退,却没有勇气让大姑跟他们陪葬。 大姑说得没错,既然有机会走,自然能走一个是一个。 看见他们真的走了,那些土匪忍不住了,“任大人,真的就让他们这样离开?” 任恕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自己手中的折扇,“让,为什么不让?”说着,他转过头望向满脸绝望的余阿兔,用折扇勾起她的下巴,“这不还有一个在我们手中吗?不如我们猜一猜,谁会过来救她?” 余阿兔听到最后一句,眼珠子才稍微动了动,但转瞬间又恢复了死寂。 就算他们来救她又怎么样? 有些伤害造成了,这辈子都无法弥补。 他们把她押在这里,就是预设了她被侵犯、甚至被杀的可能,不管他们什么时候来救她,她都不会再原谅他们! 第318章 你们必须离开 时春分等人离开酒楼回到客栈,褚润因为腿上有伤的缘故,被他们远远地甩在了后头,可即便如此,时春分仍然怒气未消。 “离燕,你真是好大的胆子!”一回到客栈坐下,她便向离燕等人发难,“到底谁才是你们的主子?” 离燕等人迅速跪下,歉意道:“对不起,大奶奶,我们的责任是护你周全,所以只能先听从四爷的命令。” 其实时春分心里也清楚他们是为了自己好,只不过心里的这口气怎么都咽不下去。 “为我好就可以强行押我回来?那下次一句为我好,是不是也能把我绑起来啊?”时春分恼怒道。 离燕等人垂下了头,没有说话。 如果有必要的话,她们可能还真的会为了保住性命将时春分五花大绑。 时春分问责的时候,褚润总算在下人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走回了客栈,他的伤口其实伤得不深,但因为一直在走路的缘故,使得整条裤子都染满了鲜血,看起来怪渗人的。 时春分本想开口骂他,目光触到他惨白的脸色,又生生地忍了下来。 反而褚润主动向她走来,开口道:“马上准备马车,你们必须连夜离开蜀州。” “什么?!”时春分猛地抬起了头。 她本以为褚润放弃余阿兔只是权宜之计,没想到对方竟然真的打着连夜逃跑的主意,刚刚压下去的怒火瞬间就燃烧了起来。 “我不会走的!”时春分气急道:“我要留下来想办法救阿兔。” 褚润看着她,目光无比地平静,“救是一定要救,但你必须得走。” “是啊。”时翠在旁边听到他们的讨论,凑上来劝道:“春分,你先走,阿兔是我的女儿,让我留下来救她就行。” 任恕只是跟褚家有恩怨而已,总不会刁难她一个弱质女流,她就不信自己日日跪在太守府门口,救不了自己的女儿。 “大姑……”时春分没想到时翠会这样为她,眼眶瞬间红了起来,“就算再危险都好,我也不会扔下你们母女两个的,我要跟你们共同进退!” “你们谁也不用留下。”褚润冷冷道:“今晚就上马车,立刻离开蜀州,阿兔那边……我自会想办法救她。” “你?”时春分疑惑地望向他,“你不是一口咬定阿兔不是清白之身吗?你真的会想办法救她?” 时翠也望向褚润,目光说不出的复杂。 褚润拧起眉头,无奈道:“当时那么说只是权宜之计,不然怎么能顺利地离开酒楼?阿兔是我的妻子,任何情况下我都不会放弃她的,你们可以放心离开。” 听见他这么说,时春分的脸色才稍有缓和。 这么看来,她还真的是误会褚润了。 时翠也忍不住掉下了眼泪,“如果让阿兔听到你刚才这番话,她一定会很感动的。” “所以你们别再给我添乱了。”褚润直言道:“你们离开的越早,我越放心去救阿兔,我怎么说也是褚家的四少爷,他们不会对我做什么的。” “这……”时春分有些犹豫。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时翠本就不愿意时春分留下,听见褚润这么说,立刻答应道:“好,我们马上就走。”她望着褚润,眼眶红红地,“阿兔就交给你了,你可一定要带她回来。” 褚润微微点头,“放心……母亲。” 听到“母亲”二字,时翠瞪大了双眼,随即破涕为笑。 褚润已经是她的女婿了,也是她的半个儿子,她该相信他才对。 见他们已经达成了共识,时春分一时之间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能默默地坐在原位,看着离燕等人收拾行李,安排马车,等着跟时翠一起离开。 趁这个期间还有空档,时春分让下人拿来纱布,为褚润包扎起了伤口。 “我们走了之后,你打算怎么救阿兔?”她一边包扎,一边问道。 褚润看着她,目光有些复杂,“你不信我会救她?” 时春分的动作顿了顿,无奈道:“不是不信,而是对方跟你的实力太过悬殊,除非我们从褚家搬来救兵,否则你根本不可能单枪匹马地去任恕那儿救回阿兔。” 若他是个武状元说不定还有点可能,可他偏偏是个文人,恐怕连太守府门口的士兵都打不过,时春分实在很难说服自己相信他有本事救人。 褚润垂下眼眸,淡淡道:“我总有我的办法。” 时春分没再追问,安静地给他包扎起来,等到伤口包扎完毕,才开口道:“对方的目标是我而已,让我去把阿兔换回来。” 这话出口,褚润骤然一惊,怒目道:“你疯了是不是?” 好不容易才从虎穴里跑出来,又要去与虎谋皮,傻子才做得出这种事情。 “那不然怎么办?”时春分红了眼眶,“整件事情因我而起,我怎么可能躲起来做缩头乌龟?” 她当然可以带着大姑连夜逃跑,把所有事情都推给褚润,可如果她做得出这样的事情,那她就不是时春分了。 褚润定定地看着她,眸子眯了起来,“你可知道……阿兔被留在那里,不管我现在去救她,还是你从褚家搬救兵来救她,她的清白都已经保不住了。既然这个事实无法改变,你为什么要留下来再做无用的挣扎呢?” 留下来是很伟大,可也不过是增加无谓的牺牲而已。 “并不是这样。”时春分否认道:“只要我们没回柳州,也没有动用褚家的救兵,那柳州就没人会知道此事,到时候阿兔仍然可以清清白白地回去。”至于离燕等人,她自有办法堵住她们的嘴巴。 见她想得倒美,褚润有些好笑,“不向褚家求救?那我们凭什么去救阿兔?” 就算他自己一人留在这里,想得也是让时春分回去搬救兵。 除此之外,根本没有其他办法能与任恕为敌。 “我们可以跟他谈判啊!”时春分理直气壮道:“你爹找他出手,肯定给了他不少好处,只要我们比你爹给的更多,说不定他会倒戈相向?” 第319章 冷静得让她担心 “谈判?”褚润眯起了双眼,“拿什么跟他谈?” 时春分颓了下来,“我也不知道。” 但她很快又直起了身子,“可一定会有什么能跟他谈的,你爹能做到的事情,我们不可能做不到。况且,他是蜀州太守,表面上虽然与土匪勾结,但我不信他真的是个十恶不赦的人,不然他也不会用剩饭剩菜来接济土匪,而不是直接压榨百姓去扶持自己的势力。” 见她的脑子突然灵光起来,褚润不由弯起了唇角,“凡是跟你表妹有关的事情,你倒是聪明得很。” 时春分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你也认同我所说的?” 这么说,她可以继续留在蜀州了? 褚润笑了起来,无奈道:“就算我不认同,你也有一万种方法可以留下,不是吗?难不成真的逼离燕她们绑你回去吗?” 时春分兴奋起来,同时松了口气,“如果我就这么走了的话,我这辈子都不会安心。” 褚润站起了身子,“我去让那些下人别再准备马车,你先去安慰你大姑。” 时春分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他的伤腿,见他走起路来不算吃力,才微微点头,“好,等大姑睡着之后,我们再继续商量怎么做。” 二人分头行事,此时时翠正在房间里收拾行李,但与其说是在收拾,倒不如说她是在对着行李发呆。 这辈子唯一一次出门远行,结果却弄丢了自己的女儿,她的心里别提有多懊悔了。 如果可以的话,她真恨不得立刻回到刚才的酒楼,拼命将余阿兔给救出来。 但她知道不行…… 不是为了自己,而是因为如果她不走的话,时春分一定也不肯走。 女儿已经没了,她总不能让侄女也陪葬。 “大姑。”时春分进门的时候,恰好看见这一幕,连忙上前坐到了她的身边,“不用收拾了,咱们暂时先不离开。” “什么?”时翠抬起了头,有些慌乱地看着她,“你是不是怕我怪你才不走的?你放心,这是大姑自己的决定,将来不会怪你的。” 见她到了这个时候还在为自己着想,时春分的鼻子一酸,迅速握住了她的双手,“您放心,我不是一时冲动才决定留下的,而是已经想到其他办法去救阿兔了。” “真的?”时翠的眼睛亮了起来,但很快又垂下了头,“就算救她出来,她的名声也毁了。” 一个女人没了名声,就跟没了命一样,更何况余阿兔还是褚家的四少奶奶,褚家为了保全名声,将来还不知道会如何对她。 “谁说的?”时春分紧紧握着时翠的手,安慰道:“这是发生在蜀州的事情,只要我们所有人都守口如瓶,将来回到柳州,有谁敢说阿兔的闲话?” “这……”时翠犹豫起来,疑惑地望向她,“阿润也这么觉得吗?” 别人怎么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褚润怎么看待余阿兔。 先前他在酒楼说得那一番话,几乎已经判了余阿兔的死刑,若不是刚才他亲口说只是权宜之计,时翠简直连杀了他的心都有。 “当然。”时春分笑着道:“不然他怎么会同意我们留下呢?” 时翠这才松了口气,但心里还是有一大堆疑问,她张口想问时春分,又怕对方只是在安慰自己,问出来的结果会让自己失望,所以犹豫半晌,还是闭紧了嘴巴。 看见她沉默的样子,时春分主动道:“不管怎么样,咱们今晚不用离开蜀州了,您先留在房间里好好休息,我去跟阿润商量一下如何救人。” 听到这个,时翠愈发肯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心里失望之余,却还是听话地点了点头,“好,阿兔就交给你们了。” 有了先前在褚家的经验,她很清楚自己现在只需要信任时春分就行。 这个世界上除了她以外,时春分是最不想余阿兔出事的人,所以她必须全心全意地相信时春分,不能在这个时候给她添乱。 见她答应得如此爽快,时春分反而有些心慌,“大姑,你真的没事?” 她实在是太冷静了,连哭闹都没有,着实冷静得让她有些担心。 时翠苦笑起来,直言道:“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如果我还不相信你的话,岂不是枉做你的大姑?” 先前在褚家,余阿兔被人冤枉下毒的时候,她已经犯过一次这样的错误,这次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再犯了。 更何况,从酒楼里走出的那一刻,她的心里就已经放弃了余阿兔。 如今有机会救余阿兔出来,她只会觉得高兴,绝不会再哭哭啼啼了。 听见她的回答,时春分的心里稍微安定了一点,但同时也觉得心疼,到底是多大的决心才能让一个母亲舍得放弃自己的女儿,她欠大姑的这辈子都还不完了。 安顿好时翠之后,时春分回到客栈大堂,此时褚润已经坐在那儿等她了,因为失血过多的缘故,他的脸色看起来苍白如纸,但还是硬撑着坐在那里,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看见这一幕,时春分的心软了下来,迅速上前道:“你要不要先回房休息一晚上,反正办法也不是一时三刻能想出来的?” 褚润抬头望向她,淡淡摇了摇头,“自己的妻子还在贼窝,你觉得我睡得着吗?” 此事无关情感,而是男人的尊严。 作为余阿兔的丈夫,他想救出余阿兔的心情一点也不比其他人少。 听见他这么说,时春分才坐了下来,歉疚道:“对不起,我还以为你真的那么冷血,可以轻易舍弃自己的妻子。” 褚润嗤笑出声,自嘲地扯了扯唇,“没关系,反正我在你心里的印象一直不怎么好。” 都说他是褚家人缘最好的少爷,可每次在时春分面前,他都像极了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或许是因为她是褚令的妻子,所以总能轻而易举地窥见他的阴暗面。 他这么一说,时春分愈发地无地自容。 诚然,褚润在她心里没那么好,可事实上,也没有他自己想象的那么差。 第320章 借兵马 二人讨论了一晚,并没有讨论出一个有效的结果,反而任恕那边天一亮就有了动静,他竟然直接给时春分下了帖子,邀请她去太守府做客。 时春分一夜没睡,整个人疲惫得不行,但接到帖子的那一刻,瞬间打起了精神,“太好了,我正愁没有理由过去找他。” 褚润皱起了眉头,“你打算赴约?” 时春分微微点头,认真道:“既然我们没有办法,不如去看看他想玩什么花招,然后再奉陪到底。” 褚润的表情有些复杂,“如果他只是纯粹想为难你呢?” 在强权之下,她又能如何奉陪? 时春分沉默了一下,苦笑道:“那就为难呗!如果为难我,能让他消了这口气,或许我们反而还轻松了。” 褚润沉默起来,没有说话。 时春分继续道:“其实我都有些后悔,昨天晚上没有向他妥协,如果我直接向他道歉,说不定事情就不会闹成现在这样了。” “你不能这么想。”褚润果断道:“如果你昨晚就向他妥协了,今天他只会更加过分。” “算了,现在不是后悔的时候。”时春分很快打起了精神,“帖子上有没有写时间、地点?咱们得尽快做好准备。” 见她下定决心要去,褚润垂下眼眸,将手中的帖子打开,“三天后,太守府。” “三天?”时春分皱起了眉头,“竟然要这么久?” 三天的时间,也不知道余阿兔会受到多少折磨,她真的有点不太放心。 “你也别太担心了。”褚润安慰道:“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情,昨天晚上就已经出了,他既然敢邀请你去做客,就一定会留阿兔活口,好让你心甘情愿地前去赴约,所以你没什么好担心的。” “这倒也是。”时春分微微点头,长舒了一口气,“既然如此,那这三天的时间,我们就做好准备。” “准备?”褚润有些疑惑,“什么准备?” “当然是跟他们拼死一搏的准备。”时春分认真道:“我想过了,我们不能坐以待毙,虽然蜀州是他们的地盘,可我们也能花钱雇佣周围的江湖势力,然后跟他们大战一场。一旦事情闹大,传到朝廷耳中,就算他是蜀州太守,也得忌讳我们几分,到时候说不定有机会能离开这里。” “雇佣江湖势力?”褚润拧起了眉头,“倒也不是不行,只不过我们始终不清楚这里的规矩,万一请错了人,反而给他们留下把柄。” “你放心。”时春分笑了起来,“别的江湖势力的确不一定靠谱,但我相信如果是漕帮的话,一定会尽全力帮助我们的。” “漕帮?”褚润沉吟半晌,很快点了点头,“好,不妨试试。” 二人在客栈休息了一上午,然后下午便带着离燕等人出门,香鸾和时翠留在客栈,负责帮他们收消息和做后勤。 漕帮的势力虽然遍布天下,可在蜀州的地盘并不算大,只因蜀州环山而绕,码头少之又少,可即便如此,还是让漕帮抢到了一块地盘,就坐落于蜀州北河之滨。 时春分和褚润上门的时候,对方似乎正在操练属下,听到他们的来意,很快接见了他们。 “原来是褚家的大少奶奶和四少爷,真是久仰久仰。”对方是个精干的小老头儿,虽然一把年纪了,但看起来精神烁烁,一看就是习武之人,“在下袁通,在漕帮蜀州分舵的舵主。” “原来是袁舵主。”时春分和褚润同样向对方拱了拱手。 “听说你们这次过来,是想向我们漕帮雇佣兵马?”袁通主动问道。 时春分很快点了点头,“正是如此,因为一些私人理由,我们跟蜀州太守结下了梁子,对方恐怕不肯让我们离开蜀州,所以我们才希望漕帮能助我们一臂之力。” “蜀州太守?”袁通拧起了眉头,“那可是朝廷的势力,我们漕帮未必能得罪的起。” “这一点你大可放心。”时春分解释道:“我丈夫是当朝的文武状元,我婆婆乃是坐拥十万华亭军的华亭县主,有他们两个做后盾,我保证你们漕帮不会惹上任何麻烦。相反,只要你们肯出手帮忙,一旦我们顺利回到柳州,必定会好好答谢你们,也会在翁老帮主面前美言几句。” “华亭县主?”袁通挠了挠头,“那的确是很有本事。” 见他一副没听过的样子,时春分和褚润的心都提了起来。 想不到柳州和蜀州相隔不远,双方百姓所了解的信息差别却这么大,在柳州人人都知道的华亭县主,到了蜀州却不再是一道免死金牌,看来他们还得另外搬出筹码才行。 “不如袁舵主开个价。”时春分主动道:“要多少银子,你才肯借人给我们?” 袁通犹豫了一会儿,直言道:“说实话,我们漕帮虽然是江湖人士,但这些年尽量以漕运为主,很少再去打架斗殴了,更何况你要对付的还是蜀州太守,是我们当地最有势力的人,你让我借人给你,简直是为难我们。” “袁舵主……”时春分还想再劝,却被他一口打断,“人我是不会借的,但你们既然想离开蜀州,也不是没有办法。” 说着,他指了指远处的码头,直言道:“码头归我们漕帮所管,趁现在还没有官兵,你们想走便走,我们漕帮绝不阻拦。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也可以借条船给你,除此之外,其他的我们便帮不上了。” 见他如此理智,时春分和褚润对视一眼,二人都闭紧了嘴巴。 看来这次他们碰上了个硬茬儿,想用钱来收买他,无疑是浪费时间。 褚润想了想,主动道:“既然如此,我们包下一条大船,三天后的晚上从码头出发前往柳州,不知道袁舵主能不能帮忙?” “三天后?”袁通疑惑地看向他,“你们到底想干嘛?” 时春分明白了褚润的意思,立刻解释道:“我们有一个同伴被蜀州太守扣了下来,三天后我们要去救她,如果救得了的话,我们便跟她一起从码头离开,救不了的话,到时候你们的船就不用等我们了。” 第321章 任恕是个狠人 “原来如此。”袁通微微点头,眼里闪过一丝赞许,“想不到二位还是讲义气之人。” 他沉吟了片刻,答应道:“那好,我可以借一条大船给你们,顺便准备好船夫,但如果到时候有官兵过来抓人,我们漕帮可不会帮你们拦着。” 见他连这种事情都想到了,时春分哑然失笑,“袁舵主,你就放心,我们一定不会连累漕帮的。” 三人就此说定,袁通甚至带他们去看了看船,时春分和褚润提前拿了银票给他,正要离开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袁舵主,是谁来买船?” 时春分和褚润回过头去,二人同时一喜,“少帮主?!” 翁振海被他们的声音吓了一跳,这才发现眼前是自己的熟人,顿时满脸意外,“大奶奶,四公子,你们俩怎么在这儿?” 三人都又惊又喜,褚润忍不住上前,又拳头锤了锤翁振海的肩膀,“我们来蜀州买铺子,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你。” 时春分也上前几步,解释道:“就是九苦茶庄的事情,我们想在蜀州开分店。” “原来如此。”翁振海微微点头,好奇道:“那你们怎么会来漕帮呢?” 时春分与褚润对视一眼,二人简单地把来龙去脉解释了一遍,听得对方拧起了眉头,“想不到事情竟然这么复杂?”他望向褚润,着实觉得有些莫名,“褚家二老爷不是你爹吗?怎么会为难自己的儿子?” 褚润苦笑起来,没有说话。 趁此机会,时春分向翁振海问道:“那你呢?怎么会来蜀州?” 提到这个,翁振海得意起来,“我爹让我来蜀州再建个码头,没想到码头还没开始建,倒是先遇到了你们。” 三人都笑了起来,时春分小心翼翼地向他试探道:“那……你会帮我们?” 翁振海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为难道:“可任恕那个人……不太好惹啊!” 时春分一怔,表情瞬间有些失落。 看见她不知所措的样子,翁振海哈哈大笑起来,“但是再不好惹,咱们漕帮也不怕他!” 时春分这才高兴起来,脸上写满了兴奋,“你真的会帮我们?” 翁振海正想点头,却被一旁的袁通伸手拉住,“少帮主,此事非同小可,你可要三思而行啊!” 堂堂一州太守手上除了有兵权以外,还有他私下扶持的势力,漕帮在蜀州分舵的兵马本来就少,根本没有能力与任恕决一死战。 翁振海也意识到了这点,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帮我是一定会帮,可任恕那人……的确不怎么容易对付。” “哦?”时春分看了褚润一眼,疑惑道:“此话怎讲?” 翁振海拉着他们二人进屋坐下,才继续道:“你们别看任恕此人年纪轻轻,但他能坐上一州太守之位,可一点都不简单。听说他是军营出身,五年前还是负责带兵剿匪的小头目,短短两年时间,横扫十六州的贼窝,抓的土匪有成千上万,才在三年前被朝廷破格提拔为蜀州太守,之后又将青州的土匪招安带到了这里,将蜀州打理的井井有条。” “横扫十六州的贼窝?”别说时春分了,就连褚润也觉得不可思议,“那他岂不是连续两年都马不停蹄?” 光是奔波于十六州之间的距离,恐怕就得花上大半年时间,期间还能扫掉那么多贼窝,此人绝对是个狠角色。 “竟然这么可怕?”时春分下意识地看了眼褚润的伤腿,“那他真的对你手下留情了。” 褚润微微点头,再次望向翁振海,“那此人可有什么短板,或者忌惮的事情?” 翁振海摇了摇头,“从未听说。” 他们漕帮一向跟朝廷走得很近,自然不会去刻意打听当地官员的黑料,如今骤然被他们问起,还真是没什么主意。 看见他们为难的样子,时春分整个人颓了下来,“二叔怎么会认识这么厉害的人物?” 褚润眯起了双眼,“更厉害的是,这么厉害的人物,竟然心甘情愿地听他指挥?” 众人沉默下来,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时春分犹豫了一下,继续向翁振海问道:“照你这么说,他应该是个嫉恶如仇的人,我们应该有跟他谈判的余地?” 翁振海摇了摇头,坦言道:“我也说不准。” 以任恕的战绩来说,他显然不是一个坏人,可既然能跟他人勾结,刁难无辜百姓,也说明他不是一个绝对的好人,这种人远比其他官员要难对付多了。 见时春分沉默起来,翁振海主动问道:“你们想怎么做?去跟他谈判吗?” 褚润微微点头,直言道:“事已至此,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论兵力,他们没任恕多; 论武力,他们也不可能打得过任恕。 除了靠三寸不烂之舌以外,似乎没有任何能跟他对峙的筹码。 翁振海挠了挠头,“万一谈判失败呢?任恕那家伙……我听说他一向吃软不吃硬。” 时春分苦笑起来,“万一谈判失败,他想对付的也只有我一个而已,到时候你们想办法带着表妹和大姑先走,我自己留在蜀州就行。” “不行!”翁振海和褚润同时道。 二人有些意外地看了对方一眼,褚润率先道:“我辛辛苦苦把你救出来,不是为了让你再去送死的。更何况,祖母交代我一定要把你平安带回去,万一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以后还如何在褚家立足?” “是啊。”翁振海附和道:“虽然他蜀州太守了不起,但我们漕帮也不是好欺负的,你既然求到了我的头上,我势必要保你平安,不然将来哪还有本事在江湖立足?” “翁公子言重了。”时春分成功被他逗笑,“我区区一个小女子,还不至于影响到你们漕帮在江湖的地位。”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才继续道:“但无论如何,我很感激你拔刀相助,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我都会记得你的大恩大德。” 第322章 提前准备 见她如此客气,翁振海拧起了眉头,“大少奶奶言重了,若论恩德,当初你是如何帮小环的我历历在目,小环曾经那样对你,你还能不计前嫌,这份情谊我们漕帮永远都会记在心上。” 提到这个,一旁的褚润明显不自在起来。 时春分帮过翁小环多少,他就对不起翁小环多少,如今在翁振海面前,自然没什么底气。 翁振海察觉到了他的尴尬,很快拍了拍他的肩膀,“还有贤弟你,虽然你无缘做我的妹夫,但是后来小环对我说了,她很感激你能坦坦荡荡地对她说出心里话,不然倘若你为了那十倍嫁妆而继续哄她,她可能这辈子都无法再走出阴影。” 褚润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心里松了口气之余,淡淡笑道:“我只是做了一个男人该做的事而已。” 或许他谈不上多么伟大,但的确没有办法为了金钱就去哄骗一个女人堕入他的温柔陷阱,这是一个男人的底线,也是他觉得自己还像个人的证据。 时春分在一旁听见他们的讨论,欣慰地朝他们二人笑了笑,接着道:“任恕给我下了帖子,三天后我就要去太守府赴约了,翁公子,你觉得我们应该提前做哪些准备?” “只有三天的时间?”翁振海拧起了眉头,“以漕帮在蜀州的势力,恐怕很难跟他们硬碰硬,既然如此,我们只能智取了。” 褚润眯起了双眼,“你的意思是……下毒?” 见他这么快就想到了这一点,翁振海笑了起来,“没错,我怎么忘了,当初你也深受中毒之苦,只要你们去赴约的时候,想办法给任恕下毒,那他就算不认输也不行。” “可他会轻易上钩吗?”褚润担心道:“能坐上蜀州太守之位的人,应该不会这么容易中招?” 翁振海叹了口气,“这一点我也无法保证,所以我建议你们做好第二种准备。” “什么准备?”时春分追问道。 翁振海目光复杂地看了他们一眼,直言道:“如果你们不怕死的话,或许可以试试炸药。” “炸药?”时春分的眼睛亮了起来。 褚润却一口否决,“不行,这太危险了。” 岂不是要跟他们同归于尽? 时春分却不这么认为,“我觉得可以试试。” 她既然敢去赴约,就抱了必死的决心,如果能跟自己的敌人同归于尽,那么她的牺牲至少不是毫无意义。 “你疯了是不是?!”褚润急了起来,“一旦点燃炸药,你想反悔都不行!” “我不会反悔。”时春分坚持道:“对方是蜀州太守,命比我矜贵多了,如果他宁愿跟我同归于尽,也不肯放过我们,那我就抱着他一起死好了。到时候你记得带阿兔回到柳州,帮我向祖母禀明真相,让她为我找你爹报仇。” “你……”褚润又急又气,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翁振海也没想到她会答应得这么爽快,顿时有些后悔,“其实我只是一个提议而已,你们不需要当真。” “不……”时春分坚持道:“我觉得这个提议很好。” 她一介弱质女流,又不会武功,跟任恕对峙起来,炸药是最好的保命符,她不信任恕身居高位,竟然恨她恨得要同归于尽。 就算他真的没被吓到,那她能拉一个太守一起去死,听起来似乎也不算亏。 翁振海的表情凝重起来,“你是认真的?” 褚润腾地一下站起了身子,“你别跟她疯!” 动不动就同归于尽,真当这是上战场啊? 翁振海却摇了摇头,“如果大少奶奶有这样的勇气,倒不失为一个不错的办法。” 这世上不管好人坏人,流氓恶霸,最怕的就是不怕死的人,任恕能横扫十六州贼窝,无非是因为他是一个疯子,可疯子就不怕死了吗? 他必然比谁都怕,不然也不会为了活下去如此拼命。 当真正的死亡摆在他的面前,说不定最后反而能让他低头。 在一无所有的情况下,他们就跟任恕赌一回命! 见他要跟时春分一起疯,褚润忍不住揪住了他的衣领,“你到底是想帮我们,还是想害我们?” 他拼了命地舍弃尊严,放弃自己的妻子,为得就是保住时春分的性命。 如今这两个人竟然要去赌命,简直是糟蹋他的好意! “够了,阿润。”时春分伸手按住了他的手腕,“你已经左右了很多次我的决定,就不能让我自己决定一回吗?” 听见她这么说,褚润沉默起来,缓缓把手缩了回来,苦笑道:“如果横竖都是要拼命,那昨天晚上我为什么不直接让你留在酒楼呢?”也免得余阿兔对他失望。 时春分自知理亏,叹了口气,“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你又何必执着于当下的决定呢?” 她知道褚润当时的决定是在权衡利弊之后做出来的最好的决定,虽然最后的结果不尽如人意,可她已经没有了要怪他的意思,一个全心全意为她好的堂弟,她怎么能忍心怪对方为了她而放弃阿兔? 见他们沉默起来,翁振海理了理自己的衣领,轻咳一声,缓缓道:“炸药只是最坏的选择,如果我们能成功给他下毒,就不用走最后一步了。” 听到这个,褚润的脸色才有所缓和,“既然决定下毒,那无需等到三天之后,这三天里,我们可以找各种方法给他下毒,增加成功的概率。”三天的时间,他就不信他们用尽方法,都没办法让任恕中招。 “你说得没错。”翁振海点了点头,“我认识的江湖异士比较多,这件事就让我来安排,你们不要贸然出手,免得反而中了对方的圈套。” “好。”时春分和褚润同时点头,总算在这件事上达成了一致。 三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时春分和褚润一走,翁振海便行动起来,找了一大批自己信任的江湖人士,用各种手段接近任恕,务求在三天之内让他中毒。 同时,他也买下了一批炸药,反复在码头试炸,务求给到时春分的份量精准无误,尽量不会误伤到其他人。 第323章 赴约前夕 做完这一切,三天的时间很快就到了,赴约的前一天晚上,翁振海亲自去时春分和褚润的客栈找他们,将自己精心准备的炸药和毒药交到了他们手中。 “很抱歉,这三天的时间我派了很多人去接近任恕,但他仿佛猜到了我们的想法一般,这三天足不出户,我派去的人根本连他的影子都没看到。”翁振海歉意道。 “意料之中。”褚润绷着张脸,心情很是沮丧。 其实这三天里,他也没有放弃尝试,带着银子拜访了一些当地的商人,试图打听任恕的事情,对方起初听说他们是褚家的,个个都热情不已,但一听到“任恕”的名字,便立刻关门谢客,被反复拒绝之后,他便清楚知道,他们要对付的不是一个简单的敌人。 “所以我们只能自己想办法给他下毒了?”时春分伸手接过了翁振海递来的毒药。 “嗯。”翁振海沮丧地点头,表情十分凝重,“这毒药是我们漕帮精心调制的,只有漕帮才有解药,只要你想办法让任恕闻到,他便会立刻中毒,一个月内没有解药,浑身上下便会溃烂而亡。为了确保安全,你和四公子都要提前服用解药,到了那里只要一靠近任恕,就想办法把毒药打开让他闻到,只要他吸入一口,剩下的事情就不用担心了。” “原来如此。”时春分兴奋起来,下意识地看向褚润,“那咱们成功的几率还是挺大的?” 褚润的脸色稍有缓和,伸手接过了毒药,“听起来的确是很简单,就是不知道过程会不会有这么顺利。” “不顺利也没关系。”翁振海献宝似地拿出了第二样东西,“这是我们漕帮精心研制的暗器,可以藏于衣袖之中,只要你们将衣袖对准他,稍稍抖动一下,暗器便会射到他的身上,上面同样涂满了药粉,他可以侧身避开暗器,但却避免不了要吸气,只要随便吸入一口药粉,他就完了。” “那我们怎么判断他有没有吸入药粉呢?”褚润好奇道。 翁振海拿起毒药,随便抓来一个手下试了试,然后指着他的额头道:“只要任恕吸入毒药,他的额头便会立刻出现红印,你们可以根据这个来判断他有没有中毒。” “竟然这么神奇?”时春分忍不住上前研究起了那人的额头。 比起她的好奇,褚润却满脸焦虑,“如果这两种方式他都避开了呢?” 提到这个,翁振海脸色的笑容淡了下来,“那就说明他已经有所防范,下毒的路子走不通了。” 他所挑选的毒药已经是很容易让人中招的了,倘若这样都无法暗算成功,那就说明其他方式也不行,他们也无谓再继续浪费力气了。 时春分和褚润都听懂了这一点,二人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翁振海指了指自己带来的炸药,艰难地开口,“如果下毒不成,谈判也失败,你们只能用最后一种方法,亮出炸药跟他赌命了。” 最后一种办法成功的概率最大,但一旦失败死亡的概率却是百分百,时春分会彻底没了性命。 听到这里,褚润直接拿起了炸药,“让我去跟他赌。” 他是褚顺的儿子,他不信任恕敢要他的性命。 “不行。”时春分摇了摇头,“你赌的是任恕不敢要你的命,而不是他不敢跟你一起死,本身气势已经弱了一截,万一他不相信,而你又临场退缩,到时候我们连最后的筹码都没有了。” 褚润蹙起了眉头,“你觉得我会退缩?” 他若是怕死,早就丢下时春分自己走了。 时春分看着他,目光十分地意味深长,“如果真的到了生死关头,你自然不会退缩,可事情坏就坏在,你未必会觉得已经到了生死关头。” 褚润有多聪明,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而越聪明的人在生死面前会顾虑越多,他一定会想着自己是褚顺的儿子,对方不敢要他的性命,所以由始至终,他都不会抱着必死的决心,而偏偏他们走的最后一步,赌的不是身上的炸药有多可怕,而是必死的决心有多重。 在必死无疑的决心下,哪怕他们身上绑的是石头,也足以震慑对方。 相反,如果你一开始就没打算去死,那就算你身上绑的是炸药,在敌人眼里也不过只是小孩子的把戏。 翁振海在一旁连连点头,对时春分的想法赞赏不已,“大少奶奶说得没错,这步棋最关键的就是必死的决心。四公子,我看你还是让她来做。” 褚润垂下眼眸,有些无力地放下了炸药。 一方面,他为自己的懦弱感到可耻; 另一方面,他又为时春分的决心感到恐惧。 还没去就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万一她真的跟任恕同归于尽了,他有什么脸带着余阿兔全身而退呢? 看见他沉默的样子,时春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阿润,我们也未必会赌输。” 说着,她又望向翁振海,直言道:“但万一我们赌输了的话,还请翁公子带漕帮的帮众杀入太守府,带阿润和阿兔平安离开。” “这一点你大可放心。”翁振海点头道:“任恕一死,太守府群龙无首,我们要冲进去就容易多了。到时候我会带人埋伏在太守府附近,一旦听到爆炸的声音,就立刻冲进去救人,然后立刻去码头坐船离开蜀州。蜀州的官兵忙着处理他们太守的后事,恐怕来不及追上我们,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咱们早已到了柳州的地界,到时候就由不得他们说了算了。” “这样便好。”时春分的心安定下来,笑着望向褚润,“那么在我们前去赴约之前,得先把大姑和离燕等人送去码头,这样一旦出了事情,你们可以直接从太守府逃向码头,避免来客栈接人。” 褚润却笑不出来,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你还真是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处境啊。” 即便要破釜沉舟的人,如今却如此冷静决绝,怎能让他心里不慌? 第324章 有菜无酒,不算尽兴 一夜很快过去,时春分和褚润做好准备,一起上了去太守府的马车。 这三天的时间,任恕看似没出现在他们面前,但他们很清楚地知道,对方一定派了无数双眼睛紧紧地盯着他们,所以他们的一举一动全都十分小心。 太守府很快到了,守门的侍卫甚至没有查看他们的请帖,就直接放他们进去了。 先前时春分也曾经跟着褚令去过柳州的太守府,当时的感觉是庄重威严,不算豪华的府邸却处处充满了压迫感,而任恕的府邸却恰恰跟对方相反,他的太守府被假山花园环绕,处处充满着恣意自由的气息,人一走进来的时候,脚步便会不自觉地变得欢快起来,饶是时春分和褚润满腹心事,在这样的环境之下,也不自觉地放松了心情。 二人在官兵的带领下,很快来到任恕面前,对方坐在大堂等他们,周围一个下人都没有,倒是有些出乎他们的意料。 “还不快给太守大人请安?”给他们带路的士兵呵斥一声,脸上也露出凶相。 时春分和褚润瞪了他一眼,站在原地没动。 任恕轻笑一声,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折扇,“没关系,你先退下。” 那官兵应了一声,很快转身离去。 他走了之后,任恕身边连最后一个手下都没了,时春分和褚润对视一眼,二人都从对方的瞳孔中看见了希望。 “任大人。”时春分上前几步,主动向他行了一礼,“请问我表妹在哪儿?” 见她一来就开门见山,任恕轻挑眉毛,慢悠悠地开口,“先别着急,不如坐下吃点东西?” 说着,他把折扇合起,指向旁边的桌子,上面已经摆满了珍馐百味,显然对方早有准备。 时春分和褚润也不客气,直接按照他的要求,大大方方在桌边坐了下来,反正他们的目的是要让任恕放松警惕,最好坐在他们身边跟他们一起吃饭,这样他们就有很大的几率能给他下毒了。 时春分坐下之后,主动向对方问道:“任大人不过来吗?” 见她一改三天前的姿态,整个人变得客气得多,任恕挑了挑眉,淡然道:“不着急,你们先吃。” 见他没有上钩,时春分也不勉强,一来就太过急进,反而容易暴露他们的问题。 她拿起筷子,看了看桌上的菜式,令她感到意外的是,她来蜀州这么久,从客栈到酒楼的菜式大多都是偏辣的,就连普通的小炒也少不了要放一下辣椒,反而今日太守府准备的菜式,有一半是完全没有辣椒的,显然任恕特地吩咐厨房照顾了他们的口味,这样细心的男子,真的会跟褚顺同流合污,想方设法地置她于死地吗? 时春分的心里突然不确定起来。 在她发愣的时候,一旁的褚润已经拿起筷子吃了起来,他是褚顺的儿子,自然不怕任恕在饭菜里耍什么花招。 更何况,他们已经是肉在砧板上,任恕闲得没事才会给他们下毒。 褚润吃了几口,见时春分没有动静,主动道:“怎么不吃?” 时春分回过神来,笑了笑,“有菜无酒,不算尽兴。” 说着,她望向任恕,直言道:“任大人请客都习惯不备酒的吗?” 听到这个,任恕笑了起来,手中折扇轻轻敲着旁边的小几,慢悠悠道:“你放心,我还不至于那么小气,连杯水酒都请不起。”说着,他轻轻拍了拍掌,屋子里面很快就有了动静。 时春分和褚润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里屋走出了两个女子,一个身着华服,明显是主子,另一个手中拿着托盘,上面放着酒杯和酒壶,等到他们看清了那两个女子的容貌,表情都瞬间凝重起来。 “阿兔?”时春分站起身子,眼珠子差点瞪了出来。 一旁的褚润也不自觉地扣住桌子,指甲恨得在桌子下刮出了几道刮痕。 余阿兔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目光看不出喜怒,但只是一瞬的功夫,她就转过眸子,向任恕行了一礼,“大人。” “嗯。”任恕微微一笑,下巴朝时春分和褚润那边扬了扬,得意道:“去给他们倒酒。” 余阿兔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时春分那边“啪”地一声,对方一掌拍在了桌子上,恼怒道:“姓任的,你不要太过分!” 竟然让余阿兔给他们倒酒,这不是摆明了在打他们的脸吗? 褚润倒是淡定地多,一脸冷漠地坐在原位,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看见褚润的态度,余阿兔的脸色沉了沉,开口道:“没关系的,倒酒而已,二位无需介怀。” 听见她疏离的话语,时春分急了起来,“阿兔,你是不是在怪我们那天晚上抛下了你?” 提到这个,余阿兔的眸子黯了黯,唇角弯起一抹满不在乎的弧度,“以前的事别说了,反正现在我已经是任大人的人了。” 听到最后一句,时春分再也无法淡定,“不,你在说谎,先前你明明说……” “先前是先前……”余阿兔一口打断了他,“先前他没有碰我,不代表这三天他没有碰我,你们把我留在他身边,不就是预设了他会碰我的可能吗?如今又在这里假惺惺地装什么正义?!” 这话出口,时春分整个人颓了下来,她到底还是来晚了,直接让余阿兔恨上了他们。 听到她们的对话,一直没开口的褚润突然道:“你不必怨你表姐,那日是我命人强行将她带走的,决定把你一个人留下的人也是我。如果你受到了什么伤害,一切大可怪在我的头上。” “你以为我不会怪你吗?!”余阿兔突然激动起来,声音也不自觉地提高,“我从未想过你会如此懦弱,竟然为了保命亲手送出自己的妻子!”说到这里,她突然顿了顿,自嘲地笑笑,“说不定也不是为了保命,而是为了你心里一直藏着的龌龊想法!” 褚润拧起眉头,目光瞬间变得犀利起来,一脸警告地望着她。 第325章 几百年前就玩过了 但余阿兔显然无视了他的警告,她的目光望向一脸迷茫的时春分,眸子瞬间黯淡了几分,“当初你娶我,到底是为了我,还是为了我表姐?” 这话出口,别说褚润了,时春分都一脸的难以置信,“阿兔,你是不是疯了,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褚润则眯起双眸,冷冰冰地看着她,他知道对方是怨他,才会不经大脑说出这样的话语,妄图伤害他们,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竟隐约有了一丝期待,期待时春分的反应会是什么样子。 可时春分比他想象中冷静得多,因为她根本就没当余阿兔的话是真的,只当这是小孩子发脾气时的无稽之谈。 她定定地望着余阿兔,苦口婆心地劝道:“不管你相不相信,当初我们离开的时候,从来就没想过要放弃你,不然我们今日也不会前来赴约了,我们可以直接离开蜀州,彻彻底底地弃你而去。” “是吗?”余阿兔一脸嘲讽地弯起唇角,“那又怎么样呢?如果我在这三天里被任大人杀害了,你们敢说你们不会回柳州?” 听到这个可能,时春分顿时沉默起来。 的确,这一点是他们永远无法否认的事实,当初走的那一刻,他们其实已经预设了放弃余阿兔的可能,就算之后再如何后悔,当初的决定也无法改变。 “这一点是我们对不起你。”时春分承认道:“你能不能原谅表姐这一次,别再自甘堕落了?” “自甘堕落?”余阿兔好笑地扯了扯唇,“我有什么可堕落的,不过是向你们倒杯酒而已。” 她一边说一边拿起酒壶和酒杯,缓缓地走向了他们,“况且,任大人对我比你们对我要好多了,人家堂堂蜀州太守,我跟着他有什么不好,难道真的还回到褚家,做名不符实的四少奶奶吗?” “阿兔!”见她冥顽不灵,时春分急了起来,“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怕这次事情会影响你的名声,回去之后被别人说闲话。但你尽管放心,离燕他们会对此事守口如瓶,而阿润也答应了我不会再计较此事,你根本不用担心自己不能从头来过。” “你错了。”余阿兔将倒好酒的酒杯递到了她的面前,“我根本不稀罕什么褚家四少奶奶的位置,我想要的不过是一个无时无刻都护着自己的郎君。很显然,任大人比阿润更合我意。” 见她越说越难听,时春分抿紧双唇,停止了劝慰。 她怕再这么吵下去,那些难听的话会记在褚润的心里,将来他们夫妻俩很难没有隔阂。 眼看她没有接过酒杯,褚润站起身子,伸手接过了余阿兔递来的酒杯,漠然道:“如果这是你的选择,我不会阻止。” “阿润!”时春分黑了脸颊,试图打断他们的对话。 但显然没什么用,褚润紧接着继续道:“当初娶你本来就并非我意,你可以怨我恨我,但很难要求我去爱你。” 这话出口,余阿兔的身体晃了晃,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三天前褚润在酒楼说过的话就已经够伤人了,她怎么都没想到,三天后自己还能再被褚润伤害一次,看似温润随和的人,其实一旦坚定起来心里比谁都狠,他总是能用最漫不经心的态度,来说出最伤人的话语。 时春分没想到他连这种话都说得出口,劝架的话语瞬间堵在了喉咙口。 完了,他和余阿兔之间真的完了。 就在他们三人僵持着的时候,任恕那边突然响起了鼓掌的声音,时春分黑着脸颊朝那边望去,就见任恕站起身子,乐呵呵道:“有趣,真是有趣,想不到二位来我府上,还能上演这样一出大戏,任某真是佩服不已。” 他一边说一边走到余阿兔的身边,伸手搂住她的肩膀,“识时务者为俊杰,我看这位余姑娘就聪明得很,别说她根本就不应该原谅你们,就算她原谅了你们,难道你们觉得自己能逃得出去?” 见他已经站在了自己面前,时春分的心里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她甚至不敢跟褚润对视交流眼神,怕任恕察觉到他们的心思。 她的手暗暗摸到自己袖子里藏着的毒药,朝任恕扯了扯唇,“为什么逃不出去呢?我们一没犯王法,二没得罪任大人,你有什么理由不让我们离开蜀州?” “理由?”任恕一脸好笑,“就凭我是蜀州太守,这个理由够不够大?” 他的话音刚落,时春分猛地从袖子里摸出毒药,迅速向他脸上撒去,而一旁的褚润也紧随其后,拿着毒药向任恕撒了第二遍。 二人的动作之快,连余阿兔都没有反应过来,当场便中了招。 但令他们感到绝望的是,任恕站在原地动都没动,毒药很明显地撒在了他的脸上,可他的额头却没有露出红印,丝毫中毒的迹象都没有。 时春分整个人彻底懵了,“怎么会这样?” 听到她的疑问,任恕不慌不忙地拍了拍自己身上的药粉,漠然道:“你们大概不知道,在我做蜀州太守之前,一直都在江湖里打滚,你们用的这些把戏,我几百年前就玩过了。” “不可能!”褚润质疑道:“就算你知道我们会下毒,也不可能会有解药。” 翁振海给他们的是漕帮特制的毒药,就算任恕早有防范,也不可能连解药都拿得到。 任恕看了他一眼,好笑道:“为什么不可能?你们不会真的以为这几天跟漕帮的人见面,我一点都没有发现?” 所谓漕帮特制的解药,只要收买几个帮众便能轻易到手。 谁让漕帮势力庞大,帮众众多,翁振海就算想捂住所有人的嘴巴,也难免会有害群之马。 “岂有此理。”时春分怒了起来,“所以你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我们在你面前下毒,还假装若无其事的样子?” 任恕轻扯唇角,一脸的好笑,“不然呢?难道我应该告诉你们别装了,我早就看穿了,那岂不是一点乐趣都没有了?” 第326章 你觉得我是吗? 眼看下毒这招走不通了,时春分看了褚润一眼,对方心领神会,上前扶住了余阿兔。 这是他们早就定好的约定,一旦下毒失败,褚润就想办法扶着余阿兔远离时春分和任恕,这样之后她引爆炸药的时候,就没那么容易伤及无辜。 “阿兔,你中毒了,跟我过来,我给你服用解药。”褚润见余阿兔一脸抵触,解释道。 余阿兔这才停止了挣扎,转过头看了任恕一眼,见对方点了点头,才跟着褚润走到了一边。 趁此机会,时春分对任恕道:“任大人,事已至此,不如我们开门见山,你到底想怎么样?” 要杀要剐,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何必拖拖拉拉? 见她失去了耐性,任恕一脸好笑,拍了拍自己身上的药粉,漠然道:“我早就说了,我是个很容易宽恕别人的人,你还没想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吗?” 时春分完全没有跟他兜圈子的心情,她摸了摸绑在自己腰间的炸药,狠下心肠道:“报个价,二叔给你多少,我可以给你十倍。”之所以有这样的底气,是因为二房的金钱之前已经被褚令搜刮得差不多了,褚顺的私房钱再多,跟她比也是九牛一毛,所以她很有信心,就算加码十倍,自己也照样掏得出来。 “呵!”任恕轻笑出声,一脸不屑,“你不会真的以为,堂堂蜀州太守竟然能用金钱收买?” 时春分皱起眉头,“不是用钱,那就是人情了?你欠了他什么人情,以至于要知法犯法?” “知法犯法?”任恕细细地咀嚼着这个词,心里只觉得好笑,“那你觉得何为王法?青州的百姓流离失所,到处吃草根、啃树皮,甚至被迫要落草为寇,这就是王法吗?” 时春分没想到他会说起这个,顿时皱起了眉头,“你可是蜀州太守,为什么听起来好像很恨朝廷一样?” “恨?”任恕自嘲地扯了扯唇,“我哪有恨的本事?” 他能做的也不过就是利用太守的身份,明目张胆地在蜀州搞山头主义,反正天高皇帝远,谁也管不到他。 时春分默了默,并不想跟他讨论这个话题,毕竟华亭县主出身皇家,又是她的婆婆,她肯定是不能顺着别人的口风去踩朝廷的。 “二叔是怎么帮你的?他接济了青州的百姓?”时春分把话题引回原点。 见她倒是挺会猜的,任恕笑了笑,“算不上接济,但他肯定是个好人。” 听到这个,一旁的褚润忍不住嗤笑出声,他在褚家待了这么久,还第一次听说褚顺是个好人,但笑着笑着,他的目光又黯淡了下来。 谁说不是呢? 在褚顺跟大房正式决裂之前,他的确是个随波逐流的老好人,只不过是对妻妾和庶子不好罢了。 “好人?”时春分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忍不住笑了起来,“或许是。” 这世上从来都没有标准的好人或坏人,就像她一直觉得自己这辈子都问心无愧,可从她抛下余阿兔离开酒楼的那一刻开始,她就肯定不再是个好人了。 任恕懒得跟他们争执这一点,而是打开折扇,用一双桃花眼恣意地打量着时春分,目光十分地轻挑,“听二老爷说,你是个很随便的女人?” “噗!”虽然早就料到了她在褚顺嘴里没什么好话,但听到这一点的时候,时春分还是被他给气笑了,这世道还真是一如既往地肮脏,要毁灭一个女人最好的方式,就是给她扣上“风尘”的帽子,她看着任恕,淡淡道:“你觉得我是吗?” 任恕眯起双眼,没有说话。 他要是觉得时春分是的话,恐怕她也不能活到现在。 虽然早就料到了褚顺的描述会有偏颇,可就他这段时间所见,褚顺说的与时春分做的,着实差别太大了些,以至于他都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还要不要继续为难时春分下去。 见他没有说话,时春分笑了起来,“看来任大人的心里还是有数的。” 她是个怎样的人,其实根本不难查到,难的是如何改变任恕眼中的偏见。 任恕笑了笑,淡淡道:“不是又如何?我这个人做事从来都是看心情的,既然答应了二老爷要收拾你,那我自然不能食言。” “好啊。”时春分一口答应,“我既然来到这里,就不怕被你收拾,不如你直接点告诉我,你希望我怎么做,是想要我的性命,还是想让我受刑?” 见她如此淡然,任恕冷笑起来,“如果我说,我希望你跟你表妹一样,留下来做我的女人呢?” 这话出口,别说是时春分了,就是褚润和余阿兔听到也惊了一下。 “不可能!”褚润腾地一下站起身子,眼里难掩愤怒,“你堂堂朝廷命官,竟然心怀如此龌龊的想法?!” 余阿兔看着他激动的模样,眸子很快沉了下来。 “龌龊?”任恕有些好笑,“你把自己的妻子拱手送人的时候,不觉得自己龌龊,现在反倒觉得我龌龊起来?” 褚润一噎,半晌说不出话来。 时春分不想听他们再争,她定定地看着任恕,淡淡道:“可以,我可以留在这里,但我要求你让他们两个离开。” “那可由不得你。”任恕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折扇,讥笑道:“你觉得你有跟谈条件的资格吗?” “我不需要跟你谈条件。”时春分漠然道:“阿润是二叔的儿子,你本就不会要他的性命,阿兔是他的妻子,你也没有动她的理由,你反复刁难他们,不过是想逼我妥协罢了,如今我已经妥协了,你不必继续拉无辜的人下水了。” “大堂嫂……”褚润急了起来,“你不能留在这里,让大堂兄知道的话,他会杀了我的!” 时春分看了他一眼,苦笑道:“难道我有的选吗?” 死和留下,至少留下还能多活几天。 等到褚润他们顺利离开,她再了结自己,也免得影响褚令的名声。 第327章 你不准看! 见她的想法倒是通透,任恕哈哈大笑起来,用折扇勾起了她的下巴,“不愧是褚家大少奶奶,气度和条理都比别的女人清晰,把你留在这里,褚家应该会给我送来很多银两?” 听到他最后一句,褚润的心里又燃起了希望,“你只是想要钱而已,放了我们所有人,我们褚家能给你很多银子。” 任恕的目光转向他,手中的折扇垂了下来,讥笑道:“这就不劳四少爷担心了,这是我跟大少奶奶之间的事情,轮不到你们两个过问。” 他的话里显然也包含了余阿兔,听得对方愣了一下,不解地望向了他,“任大人,你真的不要我了?” 她这话摆明了是在气褚润,但任恕已经懒得配合她表演了,“四少奶奶,你还是乖乖回去,以你的姿色,谁都看得出来我难以下咽。” “你?!”余阿兔的脸色骤然一变,长得不好看是她这辈子唯一的痛点,原本在余家这一点还没那么明显,可自从进了褚家之后,从主子到下人个个都长得好看,甚至时春分这个从余家抱过去的童养媳也比她好看百倍,她的心里早就因此而扭曲了,只要旁人一提到这一点,她就会气愤不已。 褚润却完全不关心他们的争吵,此刻他心里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如何让任恕放过时春分,“任大人,你在蜀州收留这么多土匪,无非也是在为青州的百姓抱不平。既然如此,我褚家愿拿出一百万两白银赈灾,以表示对难民的关心,你能不能别再为难我大堂嫂了?” “一百万两?”任恕不仅没有心动,反而笑了起来。 他望向时春分,戏谑道:“看不出来你这个大少奶奶还挺值钱的?” 时春分没有理他,转而望向褚润,“阿润,你记不记得你之前答应过我什么?只要有走的机会,就一定会带着阿兔离开,现在我让你们两个立刻离开,听见没有?” “大堂嫂……”褚润还想再说,却被时春分挥手打断。 “够了!我不想再听。”时春分漠然道:“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责任,阿兔是你的妻子,我大姑是你的岳母,你要代替我好好保护她们两个。” 这话无疑是在给她们交代后事了,即便余阿兔满心怨恨,此刻的脸色也柔了下来,“表姐,你……” 见她到了这个时候,还肯叫自己一声表姐,时春分欣慰地笑笑,直言道:“先前是我对不住你,但你也长大了,如今更是已为人妇,要学会如何明辨是非,以后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好好孝顺大姑,别再让她难过了。” “我……”余阿兔还想再说些什么,却终究还是咽了下去。 她怨时春分是真,可更怨的其实是褚润,怨他身为丈夫,最后却选择放弃自己保护时春分。 身为女人,她怎会不清楚这当中的意义,所以她其实只是在嫉妒而已。 “好了,你们别再说了。”时春分打断了他们,“事不宜迟,你们赶紧走,免得他待会儿又改变主意。” 见她如此坚持,褚润咬了咬牙,不得不抓住余阿兔的胳膊,答应道:“那你自己保重。” 他知道时春分身上还有炸药这个筹码,只有他们走了,她才能全心全意地跟任恕对峙,说不定到时候任恕被她身上的炸药吓到,那就还有一线生机。 “放心。”时春分朝他们笑笑,目光变得柔和起来。 这可能是她与他们见的最后一面,她希望自己在他们眼里的印象永远都是喜悦的。 褚润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抓着余阿兔转身就走,余阿兔愣愣地看着时春分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地跟着褚润一起离开。 等到他们走远,任恕才走到时春分身边,笑着道:“你这女人……真是既伟大又愚蠢。” 见他离自己这么近,时春分看着他,微笑道:“他们已经走了,接下来任大人打算如何安置我?” 她想拖延一点时间,好让褚润和余阿兔彻底离开。 任恕深深地看着她的双眼,突然伸手扣住她的腰肢,“你说我应该如何安置你呢?” 时春分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本能地扬手想给他一个耳光,但任恕反应极快,不仅没有被她打到,还反手扣住了他,“刚才不是还一副心甘情愿的模样吗?怎么这么快就变了脸色?” 时春分挣脱不开,满脸恼怒地看着他,“我以为任大人是个谦谦君子,没想到你是个无耻小人!” “无耻?”任恕一脸好笑,“这就无耻了?那这样呢?” 说着,他的手摸向她的腰带,直接一用力将腰带扯开,吓得时春分连忙捂住自己的衣服,“你这个无耻之徒!” 她的话音刚落,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不可置信地看着任恕手上的东西。 “怎么了,怎么突然不骂了?”任恕扬了扬手中的炸药,好笑道:“想跟我玩同归于尽这一套,你不觉得自己嫩了点吗?” 当初他去剿匪的时候,炸贼窝简直是家常便饭,时春分跟他来这一招,实在是太蠢了些。 时春分来不及跟他争辩,本能地伸手想抢回炸药,没想到炸药没有抢到,身上的衣服反而松了,隐隐约约露出了里衣曼妙的曲线,微风轻轻一吹,她感觉到了一丝凉意,这才反应过来,重新捂住自己的衣服,朝任恕怒目道:“你不准看!” 整件事情发生得太快,任恕本来也没看见什么,听见她这么说,忍不住存心气她,“该看的都看完了,你现在才说会不会太晚了点?” “你?!”时春分心灰意冷,脑海中的第一个想法便是自己对不起褚令。 她决定留下的时候,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可如今还没去死,就已经让任恕占了便宜,简直愧对褚令之前对她的保护。 见她终于生起气来,任恕觉得好玩极了,干脆继续逗她,“看一看怕什么,反正你都留在了我府上,炸药也没了,早晚都是我的人了,还怕被我看到吗?” 第328章 咬舌自尽 他一心想气时春分,却没料到她听完之后只是瞪了他一眼,接下来就垂下了眸子。 任恕满脸得意地看着她,以为她终于老实了下来,没想到下一刻她就退后一步,双唇抿紧,似乎有什么动作。 任恕只看了她一眼,便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猛地把手伸了过去,“不好!” 他冲上去用蛮力卸了时春分的下巴,可还是晚了一步,时春分刚刚试图咬舌自尽,嘴里瞬间涌出了鲜血。 他有些慌乱地按住时春分的嘴巴,不忘对外面大喊道:“来人啊,叫大夫!” 很快有官兵应了一声,飞快地奔了出去。 任恕转过头望向被自己制住的时春分,见对方一脸绝望,眼睛里充满了悲戚,可因为被他卸了下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低头望着地面,不断地掉出眼泪,他的心乱了起来,头一次觉得自己有些过分。 “气你几句而已,你还真的死啊?”任恕无奈极了,他这人对付土匪的时候嘴欠惯了,从来没有谁真的被他气死的,想不到今儿碰上了一个烈性子。 时春分瞪了他一眼,撇过头去不再看他。 任恕怕她真的想不开,态度不得不软了下来,好声好气道:“我就是逗逗你而已,别生气行了?” 时春分伸手拍开了他的手,按着自己的下巴退后了几步。 因为她现在没了寻死的能力,任恕也懒得勉强,只是有些担心地望着她嘴里涌出的鲜血,头疼道:“你不会真的把舌头咬断了?严不严重,让我看看?” 说着,他就想上前查看时春分的伤势,但对方明显警惕起来,瞪着他不断退后。 见她还有力气躲避自己,想来也没什么事,任恕轻叹一声,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人人都是求生,不是求死,你才刚留在这里没多久,就一心想着寻死,未免太悲观了些。” 时春分红着眼睛瞪着他,眼泪一滴一滴地往下掉,嘴里不断地涌出鲜血,可她早已忘了痛处,她实在是不明白,这个人既然存心羞辱她,那又为什么要救她,让她死了不是更好? 莫非,他还想留着她继续折磨? 想到这个可能,时春分的心里愈发绝望,哭得几乎快晕过去。 看见她悲怆的样子,任恕总算于心不忍起来,无奈道:“你放心,我暂时还没想到要怎么对付你,所以你目前都是安全的,没人会碰你,更没人会羞辱你。” 听到这个,时春分的眼泪才收敛了一些,但因为说不出话来,所以她也很难发表什么意见,继续跟任恕沟通。 二人僵持间,一直躲在暗处盯着太守府的翁振海等人,看见官兵冲出来直奔附近的药堂,表情都凝重起来,“无缘无故地,他在这个时候请大夫干什么?” 褚润急得抓住了他的胳膊,“是不是大堂嫂出事了?” 翁振海眉头紧蹙,“我也不知道。” 按理说,如果时春分受了什么伤,应该是点燃了炸药,可他们根本没听到爆炸的声音,莫非是任恕把她给伤了? 他能想到的事情,褚润自然也能想到,他一拳砸在墙上,愈发地感觉到自己的无能,“一定是那个混账伤了她!”总不可能是时春分把任恕伤了? 余阿兔站在他的身边,看见他紧张的样子,心里既不是滋味,又隐隐约约地有一丝担心。 时春分真的出事了吗? 她到底是她的表姐,这也绝不是她希望看到的。 比起他们,翁振海要冷静得多,“你们先不要着急,既然任恕肯请大夫,那就说明暂时不会伤害大少奶奶,所以我们不用担心。” “怎么可能不担心?”褚润气急道:“一个女子的名节有多么重要?他可以不要大堂嫂的性命,但是却会……”之后的话他没说出口,可在场的人全都明白他的意思。 因为同样的事情,翁小环经历过,余阿兔又经历过,没人比褚润更加崩溃。 他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凡是跟他有关的女人全部都会遇到这种事情,他觉得自己早晚会被这种事情逼疯。 翁振海抿紧双唇,心里同样不是滋味。 作为兄长,他已经没保护好自己的妹妹; 作为朋友,难道他要眼睁睁地看着时春分再受欺辱吗? 想到这一点,翁振海咬了咬牙,握紧了佩刀,“不如我们杀进去?” 听到这一句,褚润腾地一下抬起了头,但很快地,他的眸子又黯淡下来,他当然想跟着翁振海一起杀进去救人,可他天生不是习武的材料,就算翁振海肯去,他也注定帮不上忙。 “对不起,我不会武功。”褚润无力地开口,他多么憎恨自己只是一个书生。 翁振海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没关系,这件事情交给我去办就行了,你赶紧带着尊夫人离开。” 听到这个,褚润下意识地看了余阿兔一眼,他可以选择自己不走,但却无权干涉余阿兔的决定。 身为丈夫,之前他已经抛弃了余阿兔一次,如果这次余阿兔想走,他实在没有留下来的理由。 仿佛是察觉到了他的想法,余阿兔垂下眸子,冷冷道:“如果我就这样丢下了表姐,我娘也不会原谅我的,既然要去救人,那我们大家就一起去!” 褚润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目光顿时柔和了许多。 “不行!”翁振海一口否决,“你们两个不会武功,去了也不过是连累我们而已。” 救人已经够难的了,还要抽空来照顾他们两个,着实是浪费力气。 褚润明白他的想法,很快道:“我们也不一定没有用处,你不是准备了很多炸药吗?” 翁振海一愣,顿时眯起了双眼,“你的意思是?” 褚润背起双手,冷冷道:“既然要豁出去,那就豁得彻底一点,大不了我们就炸了他的太守府,看他还能不能这么嚣张!” 听见他的话语,余阿兔下意识地发起抖来,说不害怕是假的,可她也知道,如果自己就这么走了的话,褚润和她娘这辈子都会看不起她。 第329章 难怪漕帮江河日下 “好!”翁振海对这个提议兴奋不已,原本他一点把握都没有,可是面对褚润这个不怕死的人,他的心里瞬间就燃起了希望。 这种感觉跟之前时春分决定带着炸药去找任恕一样,这世上的恶人不怕疯子、不怕傻子,就怕不要命的人。 他们在这边商量的时候,那边官兵已经迅速请来了大夫,在任恕的要求下,对方上前检查时春分的伤口,并开始帮她止血。 “任大人请放心。”那大夫恭敬道:“这位姑娘只是咬破了舌头,并没有咬断,只要止血之后好好休养一段时间,便可痊愈。” 任恕却并不满意他的答案,“咬破是咬得多深?怎么会流这么多血?” “这……”那大夫顿了一下,无奈道:“也不算很深,只是舌头本来就是容易出血的器官,再加上这位姑娘被人卸了下巴,没办法合上嘴巴止血,所以血才不断地往外流的。” 听到这个,任恕轻咳一声,有些心虚地打开了折扇,“我这不是为了救她吗?” 当时要不是他眼疾手快地卸了时春分的下巴,现在她已经是个哑巴了,算起来他还算是救了她。 提起此事,一直沉默着的时春分忍不住又抬起头瞪了他一眼,她倒宁愿直接死了,也好过现在被人扣在这里提心吊胆、生不如死,而最最重要的是,她已经意识到任恕非要把她留下来的原因了,既不是想要她的性命,也不是想玷污她的清白,那唯一的可能就是想利用她来要挟褚令,而这恰好也是褚顺会做的事情。 如果她成了别人用来伤害褚令的靶子,她倒宁愿自己早登极乐,也总算能留下一个清白的美名。 任恕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有些心虚地移开了眸子,但也只移开了一会儿,又忍不住转回来偷偷看她。 见过烈性子的,没见过这么烈的。 难怪堂堂褚家二老爷会如此忌惮她,想来这女人真的是个狠人。 趁着那大夫给时春分写药方的时候,任恕三步一挪地凑到她的身边,好奇道:“你到底做了什么事情,惹得你二叔非要对付你不可?” 听到这个,时春分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见此状况,任恕撇了撇嘴,望向那大夫,大声道:“她怎么还不能说话?不会真的哑了?” 大夫迷茫地回过头看了他们二人一眼,刚才他明明说过时春分已经可以说话了,怎么太守大人又问一遍? 直到他看到任恕的表情,才意识到对方是存心在气时春分,顿时无奈道:“请任大人放心,这位姑娘应该已经可以说话了,如今不说,可能只是因为伤口有点疼罢了。” 他说得还算婉转,没有直言是因为对方不想跟你说话。 可任恕还是十分不满,“那她怎么不说话呢?是不是你根本没有治好她,在这里敷衍本官?” 见他不依不饶地刁难那个大夫,无非只是想逼自己说话而已。 时春分拧起眉头,不满道:“够了,你少在这里装疯卖傻,我不是蜀州的百姓,你刁难我也就算了,这位大夫根本没有惹你,你又何必为难他呢?” 任恕看着她,得意地笑了起来,“这不能说话吗?还说得挺溜的,在这儿跟我装什么哑巴?” 时春分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见他们二人吵了起来,那大夫缩了缩脖子,飞快地写下药方,起身道:“大人,药方已经写好了,如果这位姑娘没什么事的话,老夫就先行告退了?” 任恕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自己的府外传来“砰”地一声,明显是炸药的声音,他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很快反应过来,迅速冲了出去,“不好!” 他拔腿的同时,时春分也站起了身子。 难道是褚润他们来救她了? 可她不是让他们先走吗? 她顾不得多想,立刻提起自己的裙子,拔腿跟在任恕的后面。 二人匆匆地向外跑去,离太守府门口越近,就越能听到厮杀的声音,想到漕帮的人真的为了她和官府的人打了起来,时春分的心里既感动又担心,这下他们彻底跟官府撕破脸了,也不知道以后在蜀州的生意还好不好做。 他们跑到一半,恰好跟翁振海等人撞个正着,眼看时春分还平安无事,翁振海眼前一亮,大声道:“快跟我走!” 他的话音刚落,任恕就亮出折扇,直接向他攻了过去。 二人交战在一起,不到片刻的功夫,翁振海就被任恕一脚踹翻在地,“想从我太守府劫人,简直是痴心妄想!” “住手!”眼看任恕想对翁振海不利,时春分急忙道:“他是漕帮的少帮主,你不能伤害他。” “少帮主?”任恕上下打量了翁振海几眼,不屑道:“会有这么蠢的少帮主?” 为了个女人就在这儿跟官府作对,难怪漕帮江河日下。 翁振海捂着自己的伤口,艰难地站起身子,“废话少说!你既然知道了我的身份,就该知道我们漕帮也不是好惹的。” 虽然他们在蜀州没什么势力,可帮众却遍布五湖四海,即便是一方太守也得给他们一点面子。 任恕却一脸不屑,“能有多不好惹?难道你还敢公然跟朝廷命官作对不可?” “我当然不敢直接跟你作对。”翁振海冷笑道:“但我可以让父亲修书给朝廷参你一本,我们漕帮每年交多少税银,要换掉区区一个蜀州太守,还是轻而易举的。” 任恕当场气笑,“哦?是吗?” 眼看他将折扇打开,显然又是要对翁振海动手,时春分立刻冲了上去,挡在他的面前,阻止道:“你别再伤害他们,我不跟他们走就是了。” 刚刚他们二人交战,时春分很清楚地看见翁振海完全不是任恕的对手,而以漕帮在蜀州的兵力,要跟官府作对也无异于是以卵击石,既然两者都占不到便宜,她自然是不希望自己连累翁振海的。 听到她这么说,任恕的折扇才放了下来,似笑非笑道:“你会有这么乖?” 第330章 不想脏了自己的手 时春分正想回答,突然听到身后砰地一声,褚润和余阿兔推着一车炸药冲进了太守府,而刚才爆炸的声音,是他们炸了太守府的花园发出的,为了确保不伤及无辜,这次漕帮制造的炸药爆炸范围都很小,但也足以让任恕头疼不已。 “表姐,快来我们这边!” 听见余阿兔的呼唤,时春分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走了过去。 他们既然连炸药都推进来了,就足以证明要带她走的决心,如果她还扭扭捏捏,不继续配合他们,未免太没用了一些。 眼看她真的想跑,任恕眯起了双眼,“刚才不是还说绝对不会走的吗?怎么这么快就反悔了?” 听见他的声音,时春分回过头看着他,心情有些复杂。 她知道任恕不打算要她的性命,如果不是翁振海等人冲进来救她,事情也不会闹到现在这一步,可既然已经闹大了,她便也没有退缩的余地了。 “刚刚我已经让任大人取我的性命了。”时春分微笑道:“是你自己没取,我当然有走的权利。” 因为她的舌头里还有伤,所以每说一句话,眉头都不动声色地蹙一下,褚润和余阿兔等人没有注意,任恕却是看得清清楚楚,这样一个烈性子的女人,他还真不愿意继续让她留在这里,可答应了褚顺的事情又不能不做,他头一次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逞一时之快接下这个烫手山芋了。 “别跟他废话了。”褚润急切道:“你跟阿兔先离开这里,我和翁公子留下来跟他对峙。” 他们二人一个是褚家四少爷,一个是漕帮大公子,任恕就算再生气都好,也不可能杀了他们两个,所以他们无所畏惧。 时春分和余阿兔都很清楚这一点,二人很快点了点头,“好,那你们两个小心一点。” 眼看她们真的想跑,任恕的折扇突然张开,直逼褚润而去,他以为褚润会躲,或者拿炸药唬他,却没想到对方动都不动,直接站在原地闭上了双眼,他的折扇在碰到他喉咙的那一刻,飞快地停了下来,满脸不爽地看着对方,“你们一个个地,真的不怕死是不是?” “阿润!”他的话音刚落,时春分和余阿兔就跑了回来,将褚润拽了过去。 “你们俩又回来干什么?”刚才被任恕用折扇指着,褚润没有着急,可看见她们回来,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我们不能这么没有义气,丢下你和翁公子。”时春分直言道。 她一边说一边看向任恕,目光无比地坚定,“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任大人应该也觉得很头疼,碰上这样一群不怕死的人,不知道我们还有没有谈判的机会?” 见她到了这个时候还能冷静下来跟自己对话,任恕的眼里闪过一丝赞许,缓缓把折扇收了起来,漠然道:“你想怎么谈?你们有跟我谈的筹码吗?” “怎么没有?”时春分笑眯眯地看着他,“四个不怕死的人,加上漕帮的帮众和褚家的下人,这么多条人命摆在任大人面前,应该还是值得一谈的?” 见她已经拿捏住了自己的软肋,任恕冷哼一声,不屑道:“你不会真的以为我在乎你们几条狗命?我只是不想脏了自己的手而已。” 这话便是暂时妥协了,时春分松了口气,笑着道:“是是是,任大人宅心仁厚,所以才愿意放我们一马,小女子感激不尽。” “哎!”任恕抬手打断了她,“你少在这里拍我马屁,我只答应跟你们谈判,可没说要放过你们,我这人从来都不做亏本的买卖,这场谈判你未必能赢。” 时春分看着他,笑眯眯道:“如果我说,我有办法安置在蜀州流浪的灾民呢?” 听到这个,任恕愣了一下,随即嗤笑出声,“青州大旱两年,蜀州受灾民之扰也足足有一年多了,我一直都没解决的问题,你一个妇道人家能有办法解决?少在这里吹牛了!” “如果我真的有办法呢?”时春分微笑道。 任恕看着她,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如果你真的有办法,那我就放过你们便是。” 见他总算松了口气,时春分心里松了口气之余,很快道:“其实灾民的问题,无非是因为蜀州没人肯接纳他们,而官府又没有那么多闲钱来帮他们安家立业,而我们褚家最不缺的,恰恰就是金钱。” 任恕的表情有所缓和,“你们肯花那么多钱安置所有灾民?” “也不算是花。”时春分直言道:“应该说是给他们提供工作和住宿的地方,而他们需要用劳力来换取这一切。” “工作?”任恕一脸好笑,“哪来那么多工作给所有灾民?” “倘若是运输呢?”时春分认真道:“这次我们来蜀州,为得就是在当地开设茶庄,而茶庄的茶叶必须由自己人运送,一来一回得耗费大量时间,相信能用到不少灾民。” “可这也是九牛一毛。”任恕不悦道:“你是不知道蜀州到底有多少灾民,几乎数以千计,若是简简单单的几份工作就能打发他们,我也不至于被困扰两年之久了。” “这你不用担心。”时春分笑着道:“我们褚家又不是只开一间茶庄,将来还会有第二间、第三间,到时候我们把灾民带去其他城镇,也省了你不少功夫。” “是啊!”听见她这么说,翁振海也附和道:“除了褚家以外,漕帮也愿意为灾民提供工作,还有你手下的那些土匪,如果你管不过来的话,漕帮愿意收纳他们,一起在蜀州建立新的码头。” “新码头?”任恕眯起了双眼。 如果真的有新码头的话,那至少可以解决一半灾民的问题,这可比茶庄实际多了。 “怎么样,任大人?”时春分趁机道:“如果你觉得可行的话,我们不妨坐下来慢慢谈,也免得双方的手下拿着兵器对峙,看起来怪辛苦的。” 见她到了这个时候还有心情想着别人,任恕既好气又好笑,“你是在替他们担心,还是自己想坐下来休息?” “你怎么说都行。”时春分笑着道。 气氛瞬间欢快起来,在任恕的吩咐下,双方总算放下了武器,翁振海也派人将炸药推到了一边,然后一起进了内堂坐下。 第331章 不辞而别 “翁公子,刚刚你说要在蜀州建立一个新码头,此事可是真的?” “当然。”翁振海认真道:“这次我亲自来到蜀州,就是为了此事而来,没想到会……”他下意识地看了时春分一眼,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没想到会误打误撞救了我?”时春分苦笑起来,低头抿了一口茶水,咽下自己嘴里的血迹。 因为刚才说话说得太多,她舌头上的伤口早就崩开了,可她也不好跟其他人提,免得他们又责怪任恕,让他下不来台。 任恕看了她一眼,一双桃花眼转了转,询问道:“你跟褚家二老爷到底有什么恩怨,竟让他如此恨你?” 见他主动提起此事,时春分扯了扯唇,无奈道:“什么恩怨重要吗?反正在他嘴里,一定没我的好话便对了。” 这事倒是真的,不然刚开始的时候,任恕也不会理直气壮地为难他们了。 直到几次交手,他看清了时春分的人品,才对这当中的恩怨愈发好奇,毕竟在他心里,褚顺也算得上是个好人,能让两个好人反目成仇,当中的戏码一定精彩极了。 “等你舌头的伤好了,再慢慢说给我听。”虽然满心好奇,但任恕还是忍了下来。 “舌头的伤?”褚润和余阿兔的脸色同时一变,有些意外地看向时春分。 翁振海的脸色也难看起来,满脸不悦地瞪着任恕。 任恕察觉到了他们的目光,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误会了什么,顿时好笑道:“你们这样看着我干什么?她舌头的伤是自己咬舌自尽给咬的,跟我可一点关系都没有,别一副好像我占了她便宜的样子看着我。” “咬舌自尽?”余阿兔吓了一跳,连忙抓住了时春分的胳膊,“你疯了是不是,没事寻什么死?” 褚润也对任恕怒目而视,“你要是没欺负她,怎么会逼得她咬舌自尽?” 难得余阿兔关心自己,时春分欣慰之余,连忙道:“你们别为难任大人了,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况且当时是他手疾眼快救了我,不然现在我可能已经咬断了自己的舌头,没法再坐在这里跟你们说话了。” 听见她这么说,翁振海顿时恍然大悟,“难怪他现在变得这么好说话,原来是被你不怕死的样子给吓着了。” “可不是吗?”任恕没好气道:“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疯狂的女人,逗了她几句而已,就动不动要寻死!” 他说得那么轻描淡写,成功将时春分激怒,“你还好意思说,你可知道名节对一个女子而言有多么重要?你先是大费周章地想毁掉阿兔的名节,接下来又是我的,你这样跟杀了我们两个有什么区别?” “能有什么区别?”任恕耸了耸肩,“你们俩不是都好端端地坐在这里吗?实在不行的话,我娶了你们便是。” “你想得倒美!”时春分啐了一声,气得站起了身子,“码头和茶庄的事情你可以跟翁公子和阿润谈,我们两个妇道人家就不在这儿碍你的眼了!” 见她舌头有伤,说话还这么中气十足,任恕一脸好笑,“你这是要去哪儿?我本来还打算好好在太守府招待你们呢!” “不必客气了。”时春分想想都来气,“只要你以后别再去客栈骚扰我们,我们就谢天谢地了。” 说着,她拉着余阿兔转身就走,显然一刻都不想在这儿待下去了。 任恕耸了耸肩,望向留在他身边的翁振海和褚润二人,嘟囔道:“女人可真是麻烦。” 时春分和余阿兔走出太守府,翁振海的手下准备了马车送她们回去。 时春分本来还想去码头接时翠回来的,但余阿兔说她可以自己去接,让时春分先回客栈好好休息,她才就此作罢。 原本她还想拉着余阿兔好好谈一下那天晚上在酒楼发生的事情,但因为舌头有伤,余阿兔也一脸疲惫的样子,她才忍住了没说,反正来日方长,余阿兔今天肯回头救她,就说明已经没有了隔阂,她应该不用太担心才对。 到了客栈,时春分让离燕请来大夫,重新给她处理了一下舌头上的伤口,这才倒头睡了下去。 自从余阿兔出事开始,她的身体就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几乎没有好好地休息过,难得这次摆平了,她自然要好好地补个觉。 等她一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她看着屋内黑漆漆的一片,一时不知道是什么时辰,原本她想继续睡下去,但又想到褚润和余阿兔不知道回来没有,便开口把离燕唤了进来,“离燕,现在什么时辰了?” 离燕恭敬答道:“回奶奶,已经丑时了。” “丑时?”时春分揉了揉自己的脑袋,觉得还没有睡够,“四爷和四少奶奶回来没有?” “四爷已经回来了,至于四少奶奶……”离燕犹豫起来。 看见她这副表情,时春分拧起了眉头,“发生什么事了?” 离燕叹了口气,直言道:“四少奶奶可能还在生四爷的气,带着亲家夫人直接坐船回柳州了。” “什么?!”时春分怎么都没想到,她们两个竟会不辞而别。 短暂地惊讶过后,心里又明白了过来。 这次蜀州之行对她们而言,只有惊吓没有快乐,早点回去也是对的,只是不知道她们有没有带上下人,沿途安不安全。 离燕看出了她的想法,很快道:“奶奶您放心,她们坐的是漕帮的船,沿途有漕帮的人护送,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情。” “那就好了。”时春分微微点头,追问道:“四爷呢?对这件事有什么反应。” 提到这个,离燕挠了挠头,“好像没什么反应。” 他回来之后,只关心了一下时春分在做什么,对于余阿兔和时翠的去留毫不在意。 时春分并不知道这一点,听见离燕这么说,顿时有些失望,“他真的一点也不喜欢阿兔啊。” 但凡有一点点喜欢,也应该派人坐第二艘船追上去,以免沿途发生什么意外,可他什么都没有做,完全不是一个丈夫应有的反应。 第332章 我们奶奶是有夫之妇 看见她失望的样子,离燕叹了口气,“大奶奶,不是奴婢多嘴,就凭表小姐之前所做的那些事情,四爷没恨她就不错了,恐怕也很难再关心她了。” 时春分沉默起来,她的心里何尝不清楚这一点,只是还抱着侥幸的心理,觉得他们应该还能得到幸福。 离燕看着她目光有些复杂,比起这个她更担心地是褚润对时春分的过分关心,但见时春分一点也没察觉到的模样,她也不好去提醒她什么,免得原本没事,被她这么一说,反而变得有事起来。 时春分难过了一会儿,便重新躺了下去,接着便一觉睡到天亮。 或许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余阿兔无形中早就成为了她的负担,如今这个负担走了,她的身体比她的心理更轻易地接受了这一点。 在客栈休息了一晚,第二天早上,时春分去找褚润,想问问他们昨天跟任恕商量得怎么样了,虽然危机已经解除,可他们身上的担子也明显重了很多,从最初的一间茶庄,到现在要想法子安置那么多难民,他们着实一点也不能大意。 褚润早就起床在客栈大堂等她了,看见她神清气爽的样子,眸子不自觉地弯了弯,欣慰道:“大堂嫂今天的气色还挺不错的。” “是吗?”时春分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来蜀州这么久,因为食物辛辣的原因,她的脸上长了不少疙瘩,再加上这段时间休息的又少,有时候她对着镜子都忍不住嫌弃自己。 “是啊。”褚润笑着道:“事情解决了,想来你的肌肤也会慢慢恢复白皙。” 时春分低头浅笑,却难掩无奈,“哪有那么容易?” 她走到褚润面前坐下,忍不住问道:“昨天阿兔就这么走了,可有给你留下只言片语?” 见她只关心这个,褚润脸上的笑容淡了淡,平静道:“她应该正在生我的气,哪会给我留字?” “这倒也是。”时春分颓了下来,紧盯着他的神情,试探道:“那你呢?你会给她写信,哄哄她吗?” 褚润的动作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大堂兄做不到的事情,你希望我对你表妹做?” 提到这个,时春分表情一僵,眸子也冷了下来,“你不愿意就算了,何必拿你大堂兄来挤兑我?他在京城忙得不可开交,岂是你能够比的?” 她急着维护褚令,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多硬,听得褚润脸色一沉,直接站起了身子,“很抱歉,我也不是闲得无所事事,茶庄和码头还有一大堆事等着我去办,就不跟大堂嫂在这里拉闲散闷了!” 看见他的反应,时春分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连忙道:“对不起,阿润,我不是这个意思。” 褚润脚步一顿,转过头冷冷地望着她,“我知道在大堂嫂心里,我哪里都比不上大堂兄,可将心比心,换成大堂兄娶了你表妹,未必能做得比我好。”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剩下时春分一个人坐在原位发愣。 —— 简单地用过早膳,时春分让离燕陪着她买了些礼物,便直接坐上马车去了太守府,褚润就这么跑了,也没跟她说他们昨天商议得如何,她只能自己去找任恕问了。 抵达太守府的时候,已经差不多是晌午,任恕很快派人将她们迎了进去。 “哟,真是稀客啊!”任恕把玩着手中的折扇,一脸讥诮地看着她们,“昨天大少奶奶还撂下狠话让我别去客栈骚扰你们,怎么今日反而自己上门,送上来让我骚扰?” 见他一如既往地难听,时春分的脸色沉了沉,不悦道:“我只是想知道昨天你们商量得怎么样了,绝不是来跟任大人你插科打诨的。” “哦?”任恕愈发好笑,“怎么你的好堂弟没跟你说吗?” 他上下打量了时春分几眼,目光变得怪异起来,“该不会你们闹翻了,所以你故意来找我去气他?” “你?!”时春分气得涨红了脸,“我没你想得那么龌龊!” 见她死不承认,任恕哈哈大笑起来,站起身子走到她的面前,围着她转了几圈,“若是没那么龌龊,那他怎么不肯理你呢?” 眼看话题越走越偏,时春分带着离燕扭头就走。 任恕见状,连忙上前拦住,“哎哎哎,开几句玩笑而已,要不要这么认真?” 他对着时春分的冷脸,无奈道:“你不是想知道我们昨天商量得如何吗?还不赶紧坐下来慢慢说?” 见他总算正经起来,时春分冷哼一声,跟着他进了内堂。 时春分和离燕走进内堂,才发现里面早已备好了酒菜,时春分警惕起来,不悦地问道:“不是谈事情吗?怎么又是吃饭?” 任恕看着她,脸上写满了好笑,“你自己在晌午过来找我,还不准我正好在用午膳啊?愿意吃就吃,不愿意吃就走,本官日理万机,可没空在别的时间跟你聊这些事情。” 时春分无言以对,只得按下心头的怒火,跟着他一起坐了下来。 与昨天他精心准备的酒菜不同,今天的饭菜明显全是辛辣的食物,显然不是提前备下的,时春分看清楚之后,脸色缓和了许多。 “对了。”任恕突然开口,“你舌头上还有伤,不能吃辛辣的食物,我让厨房去准备一些清淡的菜来。” “不必了。”时春分冷漠道:“你自己吃就行,我在旁边看着。” 见她一副不赏脸的模样,任恕冷哼一声,不悦道:“你当本官是什么人,吃个饭而已,还能把你吃了?” “任大人!”离燕忍无可忍地插嘴,“请你说话放尊重一点,我们奶奶是有夫之妇,听不得这么轻佻的话语!” “轻佻?”任恕只觉得好笑,“是是是,你们大户人家讲惯了规矩,的确看不惯我们这些跑江湖出身的,难怪跟我聊不到一块儿。” 看见他明显怒了,时春分默了默,妥协道:“任大人误会了,我只是不想给你添麻烦而已,既然任大人都不介意,我也就却之不恭了。” 第333章 本官不太明白 难得时春分开口妥协,任恕便没再继续与她争辩,他吩咐下人让厨房去做几道清淡的菜来,争吵才暂时告一段落。 等到厨房把菜端上来,时春分拿起筷子,才继续道:“现在任大人肯告诉我,昨天你们商量的结果了?” 见她时刻不忘自己的来意,任恕冷哼一声,拿起筷子吃了口菜,又喝了口酒,才慢悠悠道:“能有什么结果,不就是码头和茶庄同时进行,争取在半年之内安置好所有难民。” “半年?”时春分蹙起眉头,“时间的确有些紧迫,但也不是不行。” 任恕紧盯着她,还是头一次看见女人谈生意的模样,一时间有些出神。 离燕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很快轻咳一声,给时春分布起了菜,“奶奶,早上您也没吃什么,多少吃一点。” 听到她的提醒,时春分才回过神来,瞪了任恕一眼。 本以为任恕这下应该会收敛,没想到对方不仅没有缩回目光,还嬉皮笑脸起来,“怎么了,你这么快就有了全盘计划?” “怎么可能?”时春分没好气地看着他,“你两年都没完成的事情,我怎么可能一下子就有了计划?” 见她拼命戳自己的痛处,任恕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不悦道:“我看你信心满满的样子,还以为你多有本事。” “你可真好笑。”时春分听见他说话就生气,“没本事不可以信心满满吗?你不也整天一副刚愎自用的模样?” “我刚愎自用?”任恕还是头一次听人这么形容自己,脸上瞬间变了颜色,“我可是堂堂蜀州太守,你说话能不能给我点面子?” “任大人也要面子的吗?我以为你欺负女人的时候,早就不要脸了。” 听见她的嘲讽,任恕无言以对,只得连喝几口闷酒,“你以为我想欺负你啊?要不是我欠了褚顺一个人情,才懒得听他差遣。” “哦?”提到这个,时春分瞬间来了兴趣,“你到底欠他什么人情,弄得要知法犯法?” 任恕白了她一眼,“你处处戳我痛处,我干嘛要告诉你?” 时春分撇了撇嘴,把脖子缩了回来,“你不说我也知道,无非是什么救命之恩,接济之情,要不然你也不用这么为难。” “算是。”任恕放下酒杯,淡淡道:“当年青州大旱,灾民疯狂涌进蜀州,本官赶也不是,留也不是,恰好你二叔行商至此,主动掏钱赈粮,才勉强稳住了灾民的情绪,给了本官喘息的机会,之后他更是每年都给本官寄一笔银子,用于接济灾民,本官才得以维持住蜀州城的繁荣。” 时春分听得有些入神,“想不到二叔以前竟是这样一个豁达之人,难怪不管他说什么,你都深信不疑。” 任恕紧盯着她,意味深长道:“所以本官也很好奇,你到底做了些什么,把一个敦厚老实之人逼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敦厚老实?”时春分笑出了声音,“如果他敦厚老实的话,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恶毒之人了。” 见任恕的脸色冷了下来,时春分笑着道:“你一定以为我在抹黑他?就跟他在信中抹黑我一样,其实我们两个说得都是实话,只不过看问题的角度不同,或许在他眼里,我的确是一个毒如蛇蝎之人,而他在我眼里,也绝不会是什么好人。” 任恕眯起了双眼,“本官不太明白。” 时春分淡淡一笑,“大人最好永远也别明白。” 那些深藏在宅子里的腌臜事情,就让他们永远都尘封在那座大宅里,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她都这么说了,任恕自然不会追问下去,他拿起酒杯,又饮了一杯,轻叹道:“这次放过你们,算是我欠了他的,这辈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 听到这个,时春分愣了一下,直言道:“其实你帮他的儿子,不就已经还了?不管出于什么理由,害人始终是不对的,你选择帮正义之师,本身已经是在报答他之前的接济。倘若有朝一日,他能在你和阿润的引导下走回正途,那才是真正的功德无量。” 任恕笑了起来,“你倒是很会说话。” 时春分叹了口气,“可惜我舌头有伤,不然还能说得更多。” 这话明显是玩笑话,但还是成功地将任恕逗乐,他看着时春分,感慨道:“以前我总觉得大户人家的夫人都是一群绣花枕头,想不到今日所见,大少奶奶倒是有趣得很。” “有趣?”时春分愣了一下,自她进褚家以来,几乎没人这么评价过她。 在那座宅子里待了太久,她险些都快忘了,自己曾经也是个鲜活有趣的人。 可也只是高兴了一瞬,时春分很快回到了现实,“任大人说笑了,比起有趣,我更希望自己是个能为任大人和灾民排忧解难的人。” 有趣是一时的,褚家大少奶奶的责任与担子,才是她永远都要背负着的。 看见她稳重的模样,任恕的眸子沉了沉,淡淡道:“你想怎么排忧,又怎么解难?” 时春分摇了摇头,坦言道:“正是因为没有头绪,所以我才来找任大人,想知道你们昨天商议的结果,第一步怎么做,第二步又怎么做,而我又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任恕看着她,好奇道:“你是真的不知道啊?” 他还以为时春分是借故来跟她谈条件的,结果聊了一圈下来,才发现对方不是要耍什么花招,而是真的对他们昨天谈的计划一无所知。 见他一脸意外,时春分无奈道:“不瞒大人,昨天我表妹直接带着她娘亲回了柳州,因为这事儿我跟四爷吵了几句,所以关于你们的计划,他一句也没说给我听。” “噗……”任恕当场笑出了声音,“你们一家人还真是怪有趣的,他们两口子吵架,关你这个大堂嫂什么事,他怎么总是迁怒于你?”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时春分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褚润对自己和对余阿兔态度的不同,大脑顿时嗡地一下炸开了。 第334章 拜天拜神不如拜百姓 看见她骤变的神色,任恕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怎么,被本官说中了吗?” 时春分回过神来,迅速道:“这种事情可不能开玩笑,还望大人自重。” 任恕挑了挑眉,没再说什么,他虽然玩世不恭,却也知道有些玩笑开着开着可能就会成真,尤其是他所说的这件事情,当中本身就存在着几分真几分假。 短暂的沉默过后,时春分继续向任恕追问他们昨天谈好的计划,这次任恕没再东拉西扯,而是直接回答了她的问题,“其实所谓的计划,不过就是码头和茶庄同时进行,生意上的事情本官不是很懂,所以也没有详细追问,但我想你们褚家这边应该是要先搞定店铺的事?” 提到店铺,时春分想起了一个问题,追问道:“之前我二叔想方设法要我买下的那间铺子,当中到底有什么问题?” 见她提起此事,任恕笑了笑,“原本只要你们买下那间铺子,本官就可以借口那是贼窝,将你们关在蜀州的监狱,只是没想到你们棋高一着,竟然找个不相干的人代为购买,本官冤枉不了你们,只好明目张胆地为难你们了。” “贼窝?”时春分吃了一惊,“难怪之前想买这间铺子的客人全被赶走,原来真是土匪看中的地盘?” “土匪哪有做生意的心情?”任恕直言道:“是本官派他们过去捣乱,好敲那些为富不仁的财主一笔,他们贪图这间铺子风水好、地势佳,一买下来就中了本官的圈套,本官可以以勾结土匪之名,向他们勒索一大笔银子接济灾民,也算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了。” “哈哈哈哈……”时春分成功被他逗笑,“好一个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可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对那些富商一点也不公平?” “公平?”任恕一脸好笑,“如果这世上真的有公平的话,就不会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了。本官身为父母官,连百姓的安危都保不住,哪有心情去管那些吃饱了撑的没事干的商人的心情?” “可是……”时春分还想再说,却被任恕挥手打断,“好了,大家的立场不同,我知道你出身富贵,看不惯本官的所作所为,但你可以把这当做是本官在为那些富商积阴德。每救一条人命,比他们在寺庙里捐多少香油钱都管用,拜天拜神不如拜百姓,这就是本官的王法!” 听见他专横的话语,时春分愣了愣,随即笑了起来,“拜天拜神不如拜百姓,为官者若都有任大人的觉悟,我想这天下间也就不会有穷苦之人了。” 难得听见她称赞自己,任恕挑了挑眉,“怎么,你现在不觉得本官知法犯法、无法无天了?” 时春分淡淡一笑,坦言道:“任大人恐怕不知道,我并不是你口中的天生富贵之人,我小时候就是因为家境太穷,大姑才不得已将我送入褚家做童养媳,说到百姓的苦难,我知道的可不比你少。” “哦?”任恕一愣,倒是没想到时春分还有这样一层故事,表情顿时凝重起来,“原来你也这么惨。” “惨?”时春分摇了摇头,“我倒不觉得自己很惨,小时候虽然穷苦,可好歹得到了大姑的疼爱,之后进了褚家,虽然没有亲人在侧,可也总算是锦衣玉食。可以说,我的人生每一步都有一半幸运,一半不幸,只要自己去想幸运的那半,我想应该就不算太惨了。” “想幸运的那半?”任恕的眸子沉了下来,似乎是在思索她话语中的可行性。 时春分却没了继续跟他聊下去的兴趣,“既然大人对做生意的事情一无所知,那小女子就不留在这里打扰大人了,希望大人早日解决灾民的问题,还蜀州城一片安宁。” 说着,她便站起身子,向任恕拱了拱手。 见她去意已决,任恕也懒得强留,笑着道:“那间铺子既然已经被你们买下,本官自然没有刁难的理由,你们可以安心地准备装潢,争取早日开张,解决灾民工作的问题。” 时春分双眼一亮,感激道:“多谢大人。” 从太守府出来,天色依然尚早,时春分刚才在任恕那里没吃多少东西,便让离燕去街上买了碗赤豆羹,在马车上边喝边前往之前买下的铺子,既然要准备铺子的装潢,她得先去那里画下店铺的设计图,再找工人按照图来装潢,争取在一个月内能顺利开张,到时候她和褚润就可以把这间铺子交给掌柜,然后启程返回柳州了。 抵达铺子的时候,时春分一眼看见了拴在铺子外面的马匹,那是褚润来到蜀州后买下的坐骑,他每天都骑着这匹马出门办事,原来今天也来了铺子。 时春分走进店铺,褚润没想到她也会来,先是愣了一下,很快上前道:“你们怎么来了?” 时春分笑了笑,直言道:“你还没跟我说,你们昨天商量好的计划,我只能自己来问了。” 提到这个,褚润才想起自己早上冲动离去的事情,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是我太恣意妄为了,忘了你心里会担心。” “没关系。”时春分环视了店铺一圈,询问道:“你来这里清理杂物吗?” “嗯。”褚润微微点头,坦言道:“任大人让我们放手在这间铺子做生意,所以我来清理杂物,回头再请工人过来装潢。” 时春分叹了口气,“这种事回头叫下人做就可以了,哪用得着你这个少爷亲自动手?” 虽然明知自己是赌气才跑来这里干活的,但听见时春分这么说,褚润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有哪家少爷像我这样,三天两头就被人嫌弃?” 明明是好心跟来蜀州帮忙,结果不但气跑了妻子和岳母,连时春分都总是对他挑三拣四,有时候他真觉得自己在她们眼中,恐怕连身边的下人也不如。 时春分自知理亏,讪讪道:“对不起,是我没考虑你的感受,总是要你让着我表妹。” 第335章 给四爷派点其他任务 “男人让女人是天经地义的。”褚润自嘲道:“是我太斤斤计较,根本不像个男人。” “你别这么说……”时春分愈发歉疚,连头都抬不起来。 看见她这副模样,褚润笑了起来,大度道:“算了算了,我跟你开玩笑而已,你还当真了?” 时春分抬起头望着他,见他一脸轻松,心里才松了口气,“不管怎么样,这次蜀州之行,是我亏欠了你。如果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任恕也不会处处留手,我们也没机会跟他谈判成功。” “算不上亏欠。”褚润直言道:“是祖母吩咐我来帮你的,若说亏欠,你也只是欠祖母而已。” “这倒也是。”时春分微微点头,笑了起来,“祖母她老人家还真是料事如神,连我们在蜀州会遭遇什么都能猜个大概。” “不然她也不会坐上今天这个位置了。”褚润笑着道:“想做我们褚家的当家主母可没那么容易,你以后还有得学呢!” 看见他笑靥如花的样子,时春分微微一怔,脑子里想到任恕的玩笑,顿时有些不自在起来,“对了,我今天过来是要给店铺画装潢图纸的,时候不早了,我得赶紧行动。” 说着,她迅速绕开褚润,让离燕找来纸笔,当真坐在铺子里画了起来。 看见她认真的模样,褚润也不好上前打扰,索性继续搬起了杂物。 时春分没画几笔,突然想起什么,抬头望向褚润,见他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才意识到他的腿伤未愈,却一直忙着干活,她立刻放下手中的笔,上前道:“你腿上的伤还没好,还是早点回客栈休息?这里有我就行。” “没关系。”褚润笑了笑,“我待会儿累了在这里休息也一样,况且你一个妇道人家带着一群下人在铺子里,万一遇到了什么意外,回去我也不好交代,还是晚上一起回客栈。” 他都这么说了,时春分自然不好再拒绝什么,只是心情愈发地复杂。 从以前到现在,她从未把褚润对她的好往其他方面想,可如今那想法开了一个口子,顿时便愈发不可收拾起来。 即便明知对方是个坦荡的人,可不管他做些什么,只要是在她面前,时春分都觉得浑身不自在。 见她没有说话,褚润笑着道:“怎么了?” 他以为她还在担心他的腿伤,很快道:“你放心,大的物件我搬不了,小的我还是能搬一点的,等我搬完这些就坐下来休息,你赶紧回去画画。” 时春分回过神来,恰好听到他最后一句,迅速点了点头,“好。” 她重新回到座位,再拿起毛笔的时候,却怎么也下不了手。 看见她发呆的样子,离燕轻咳一声,主动道:“奶奶,要不要我去给你沏壶茶来醒醒脑?” 这话便是在提醒她别再胡思乱想了。 时春分轻叹口气,放下了手中的毛笔,“算了,在这里我没什么灵感,还是回客栈画。” 说着,她站起身子,经过褚润的时候淡淡道:“你慢慢在这里收拾,我回客栈画图了。” “啊?”褚润一脸莫名地看着她,刚刚不是还说好一起走的吗? 怎么这么快就改变了主意? 但他也没有多想,很快点头道:“那你们先回去,我晚上再回去。” 时春分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淡淡颔首,很快离开铺子上了马车。 等到马车驶动,她望向离燕,忍不住问道:“我是不是表现得很明显?” 离燕刚刚陪她去了太守府,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迅速点了点头,“是挺明显的,不过四爷应该猜不出来。” 时春分叹了口气,无奈道:“怎么会这样呢?我可是他的大堂嫂啊!” 离燕沉默了一会儿,淡淡道:“其实也不难想象,跟大少奶奶相比,表小姐那般粗鄙、自私、不知进取,来蜀州的这段日子,四爷跟你们两个朝夕相处,自然会觉得奶奶您比表小姐好无数倍,等到回了褚家,你们接触少了,他的心思应该就淡下去了。” “是吗?”时春分苦着张脸,心里简直有苦说不出。 幸好这是在外地发生的事情,若是在褚家里发生,让老太太等人知道,恐怕非得说她狐媚性子不可。 她也不知道自己造了什么孽,好不容易安定下来,总是会发生一些意外。 若是人为的意外她还有办法处理,可这心猿意马导致的意外,她又能如何处理呢? 见她一脸为难,离燕想了想,主动道:“奶奶也不必担心,回头您给四爷派点其他任务,避免与他朝夕相对,不就不用为难了?” “其他任务?”时春分一愣,眼睛很快亮了起来,“对啊,反正我们这边的任务只有一间铺子,我自己一个人也能搞定,不如把他派去漕帮帮忙修建码头,也可趁机换翁公子仗义出手之情,你看如何?” 见她这么快就有了主意,离燕欣慰地笑笑,“当然不错了,只不过四爷会肯听你的吗?” 时春分想了想,认真道:“没关系,咱们别跟他商量,直接先斩后奏,命令他就去行了,相信以他的性子,应该也不会故意忤逆我的意思。” 第二天早上,褚润刚刚起床来到大堂,离燕就给他送上了时春分的口信,“四爷,奶奶说漕帮这次帮我们摆平官府之事,褚家必须有来有往,她说铺子装潢的事情她一人就可以搞定,让您去漕帮帮忙修建码头,以报答翁大少爷的出手之恩。” “哦?”褚润皱起眉头,“怎么这么突然?” 他环视了客栈大堂一圈,没见到时春分的身影,再次询问道:“那她自己人呢?” 离燕两手一摊,回答道:“奶奶早就出发前往铺子准备装潢了,她让您醒了之后,直接去漕帮找翁公子即可。” “她自己一个人过去?”褚润皱起眉头,“那你呢?你不跟她过去?” 离燕坦诚道:“奶奶有其他下人陪着,她让我陪您去漕帮一趟,以免翁公子拒绝她的好意。” 第336章 天大的秘密 话说到这个地步,褚润再不明白就是傻瓜了,再联想到昨天时春分在他面前躲躲闪闪的模样,他苦笑起来,也不知是无奈,还是心虚,他望向离燕,淡淡道:“既然要去漕帮,那就早点出发,免得去晚了回来更麻烦。” 见他接受得倒是爽快,离燕微微一笑,点头道:“是,四爷。” 他们前往漕帮的同时,时春分已经抵达铺子开始画图,没有了褚润在旁边干扰,这次她画得十分顺利,将图画好之后,她立刻找来下人,让对方去集市寻找工人即日开始装潢。 就在她坐在铺子里等工人过来的时候,一个乞丐在店铺外面探头探脑被下人们抓了个正着,听见他们吵了起来,时春分很快放下手中的茶盏,走出去查看情况,“发生什么事了?” “启禀大奶奶。”门外的下人回道:“这个臭要饭的一直在门口偷看你,我们正准备抓他去见官。” “不要啊,大夫人!”那乞丐急得嚷嚷了起来,“之前是你身边的下人来收买我,让我帮忙留意城中土匪的,我只是有了消息,过来跟她汇报而已。” “哦?”时春分蹙起眉头,很快想起了这一回事。 当初还没查到真相的时候,她的确让离燕收买了几个难民帮忙,只是一直都没有消息,她也就渐渐将此事忘了,想不到如今事情尘埃落定,反倒有消息送来。 “确有此事。”她微微抬手,示意那些下人将这乞丐放开,然后从袖子里摸出一锭银子,交给下人转交给他,“但如今我们已经不需要消息了,还是很感谢你特地跑来通风报信。” 那乞丐眉开眼笑地把银子收下,见时春分转身要走,眼珠转了转,出声道:“但这件事事关重大,夫人确定不听吗?” 时春分脚步一顿,想到自己现在反正也没别的事可做,听听也不会有多大的损失,便转过头道:“那你进来再说。” 她让那乞丐进了铺子,对方站在她的面前,点头哈腰道:“夫人,此事事关重大,我说出来可能关系到整个蜀州的局面,如果你听了之后觉得满意的话,能不能再……”他的大拇指和食指合在一起搓了搓,摆明还想要钱。 时春分倒是没什么所谓,她现在什么都不多,最多的就是银子,只不过对方一副把她当成冤大头的样子,也着实令她有些不适,“如果这个消息有用的话,银子自然少不了你的,但倘若是你故弄玄虚,存心浪费本夫人的时间,那我自然也不会放过你。” 听到她警告的话语,那乞丐缩了缩脖子,讪笑道:“自然……自然!” 他看了旁边一眼,显然对周围的下人心存忌惮。 时春分想了想,主动道:“你们全都到门口守着,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准进来。” “是。”那些下人应了一声,迅速退到铺子外面,但一双双眼睛还是紧盯着店铺里面,以防这个乞丐耍花招,冒犯他们的大奶奶。 确保那些下人听不见他们的谈话,时春分才望向那个乞丐,淡淡道:“这下你肯说了?” 那乞丐嘿嘿两声,神秘兮兮地开口道:“小人查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绝对能让夫人的银子花的物超所值。” 时春分轻挑眉毛,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当今蜀州太守早就被人冒名顶替了,如今这个任恕是假冒的。” “什么?!”时春分脸色一变,腾地一下站起了身子,“这种事情可不能乱开玩笑,你所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当然是真的。”那乞丐肯定道:“而且我还知道,真正的蜀州太守被他们关在了什么地方。” 看见他信心满满的样子,时春分的心顿时沉了下来,这么大的事情,区区一个乞丐必然不敢胡诌,再联想到任恕的种种作风,时春分的心里其实已经信了七八成,剩下的两成,她还得找人去确认才行。 “此事事关重大,你可有跟其他人说过?”时春分担心道。 那乞丐连忙摆了摆手,直言道:“如今蜀州城已经全是那个冒牌货的势力,小人哪敢到处乱说,难道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之所以告诉夫人,无非是见你们从外地来的,应该不会与那狗贼有所牵扯,这才拿消息来换点银子。” 见他用“狗贼”来称呼任恕,时春分顿时眯起了双眼,“据我所知,当今太守对青州来的难民素来关照,就算他是假冒的,也跟你没什么关系,你为何如此恨他?” “这……”那乞丐猝不及防被她问住,半天说不出话来。 看见他支支吾吾的样子,时春分黑了脸颊,“你根本不是青州来的难民,也不是我之前收买过的人,你冒充乞丐跑来这里告诉我这个消息,到底有何居心?!” 眼见自己被当场拆穿,那乞丐叹了口气,当场朝她跪了下来,“实不相瞒,小人乃是原蜀州太守的旧部,自从太守大人被人顶替之后,我就一直化身乞丐潜伏在城内打探消息。从你们进入蜀州城的那一刻开始,小人就已经注意到了你们,你们是从外地来的,所吃所用非富即贵,倘若肯帮我把这个消息传出蜀州,拨乱反正,小人将会感激不尽!” “我们一进城你就盯上了我们?”时春分愈发警惕,“那你应该知道我们跟如今的太守大人有来有往,你就不怕我们反过来出卖你吗?” “应该不会。”那乞丐低着头道:“小人很清楚你们前天还联合漕帮炸了太守府,虽然似乎已经跟那太守谈妥了,想来也不会对他的所作所为认同到哪儿去,所以才斗胆来找夫人,希望你能帮忙救我家大人一命。” “你可真是奇怪。”时春分仍然觉得疑点重重,“既然你能在蜀州城里潜伏这么久,就说明你的行动是自由的,你为什么不自己离开蜀州上京告状?” “告状有用的话,小人早就去了。”那乞丐叹气道:“只因当初跟在我家大人身边的旧部死的死,被抓的抓,要想证明如今这个大人是假冒的,还真的有点难度。但倘若有夫人和漕帮联合上奏的话,相信必能引起朝廷的重视,到时候才有可能彻查此事,还我家大人一个清白。” 第337章 掺不掺和 他说得头头是道,时春分一时之间也难免真假,她在原地踱了两步,重新坐了下来,追问道:“你刚才说你家大人还没死,既然如今这个太守是假冒的,他为什么不斩草除根,将你家大人一起杀了呢?” 那乞丐苦笑起来,“小人也不知道,或许是他怕自己露出马脚,才留着真正的大人模仿他的一言一行,等到彻底无人怀疑之际,他就会选择杀人灭口了。” 虽然这个理由有些牵强,但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时春分沉默起来,似是在思考这人话语的真实性。 “那你家大人现在关在何处?”时春分追问道。 “那狗贼不敢将大人关在监牢,一直都藏在太守府的密室里,密室在他卧室的书房里,知道的人少之又少。”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时春分疑惑道。 那乞丐叹了口气,“不敢隐瞒夫人,那密室当年是我亲手所建,专门用来为大人存放朝廷机密的,只是没想到会成为那狗贼关押大人的场所,小人简直是作茧自缚。” 见他回答的头头是道,时春分一时间也没了主意。 “此事事关重大,我得跟家人商议后再做决定,在此之前,你恐怕不能到处乱跑,以免之后无人作证。” 见她算是相信自己了,那乞丐心中一喜,连忙道:“夫人请放心,小人愿意听随夫人处置,只要能救出大人,就算夫人将小人送进牢房也无所谓。” 他说得倒是好听,可时春分也不敢轻易相信,她叫了两个下人过来,让他们绑住这乞丐的手脚,然后带着他一起回了客栈。 也不知是不是自作自受,昨天她才刚刚决定要跟褚润保持距离,今天就得找他商量此事,也不知道他去了漕帮之后多久才会回来,早知道这么麻烦,她就不听离燕的话跟他分头行事了。 时春分一直在客栈等到深夜,才等到褚润和离燕回来,他们二人看见时春分坐在客栈大堂,都不约而同地愣了一下。 “大奶奶?”离燕率先出声,迅速向她走来。 褚润本想直接返回自己的房间,没想到时春分站起身子,主动招呼起他来,“阿润,麻烦你过来一下。” 褚润顿住脚步,饶有兴致地转过头看着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她还真把他当成身边的一条狗了? 想是这么想,他还是迈开步子,走到了时春分面前,冷冷道:“不知大堂嫂找我所为何事?” 看见他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时春分叹了口气,“你先坐下再说,这件事有得谈了。” 褚润挑了挑眉,虽然不知道时春分又遇到了什么麻烦,但见她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也还是没继续跟她怄气,老老实实地坐了下来,听她开口。 因为事关重大,而她又要跟褚润避嫌,所以时春分没有支走离燕,当着她的面将整件事情说了一遍。 褚润听完之后,脸色也凝重起来,“事情竟然这么曲折,如今这个蜀州太守真的是假的?” 时春分把手一摊,“我也不知道。” 褚润望向她,询问道:“你打算怎么做?该不会想帮那个乞丐去查此事?” 时春分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正是因为没什么主意,她才拉下脸来问褚润的。 褚润眯起双眸,直言道:“我建议别管此事,反正我们来蜀州只是为了茶庄的事,如今又跟现在的太守谈好了条件,何必多管闲事,横生枝节呢?” “可他并不是真正的蜀州太守。”时春分担忧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应该和青州那帮土匪是一伙的,表面上为民请命,实际上以假乱真,以权谋私,咱们真的要助纣为虐,弃真太守于不顾吗?” “这不叫助纣为虐。”褚润直言道:“这叫有自知之明,别说此事未必是真的,就算真的像那乞丐所说,以咱们带的这么点人马,有什么资格去管此事?假太守在蜀州这么久,他的势力早已根深蒂固,就算告到朝廷,朝廷搞不好也懒得派兵,宁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好过大动干戈,引起生灵涂炭。” “那真太守呢?”时春分难以理解,“他又做错了什么,就活该别人放弃吗?” 看见她激动的模样,褚润很快想起了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叹气道:“你不要老把全世界的人想的跟阿兔一样无辜,说不定原来的太守是个狗官,才会被现在的太守取而代之。说真的,咱们来蜀州这么久,可曾听过百姓说太守一句坏话?他们一提到太守,都是夸他是个百年一遇的好官,他要真的想以权谋私,蜀州城又岂会像现在这般宁静?” 时春分犹豫起来,“这倒也是。” 一个官好不好,最重要就是看百姓的态度,他们来蜀州城这么久,的确没听到哪个百姓说太守的一句坏话。 不管任恕是什么出身都好,他始终都将蜀州城治理得井井有条,光是这一点,就说明他不是什么以权谋私之辈。 “但真太守始终是无辜的。”时春分仍然不愿放弃,“不如我们先查清楚事情的真相,再决定要不要插手?” 见她如此倔强,褚润叹了口气,“就怕我们还没有查清,太守已经发现了我们的动作,到时候你就算想撇清关系,也很难再跟他解释了。” “是啊。”离燕插嘴道:“奶奶,这始终是官场之事,咱们只是来做生意的,又何必冒险呢?不如等我们把茶庄的事情搞定,回到柳州的时候,找我们当地的太守提上一嘴,至于要不要查,全是他们官府中人自己的事情,咱们就别掺和了。” 连离燕都这么说,时春分便不好再继续坚持下去,毕竟她心里也很清楚这件事情有多么危险。 万一一下没处理好,不仅会打破现有的宁静,可能还会连累跟着她的这些人,她可以不顾自己的安危,却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其他人陪她冒险。 “那好。”时春分妥协道:“咱们别掺和了,回到柳州再说。” 第338章 寻找真相 虽然决定了不管闲事,可那个乞丐却暂时还不能放,以免他走漏风声,让任恕怀疑起他们来。 接下来时春分便按照离燕和褚润的建议,全心全意地投入在了店铺的装潢里,有了之前在柳州的经验,这次无论是装潢还是开张,一切都十分顺利,跟在柳州一样,这次他们依然优先挑选了难民里的老弱病残在茶庄里干活儿,一来可以引起顾客的同情,二来这些人不适宜在码头干活儿,也只有茶庄能接纳他们了。 将开张的事情搞定,已经大半个月过去了,时春分等人再在这里盯上几天,便要启程返回柳州了,而在他们回去之前,任恕再次设宴款待他们,说是要感谢他们帮那些难民解决了工作的事情。 时春分等人准时赴约,这次的宴会依然设在太守府中,他们恰好也打算向任恕辞行。 除了他们以外,翁振海也一同被邀请了过来,三人同时落座,任恕的心情明显不错。 “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你们了,茶庄顺利开张,码头的兴建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中,已经有一部分的灾民被安置下来,蜀州城的街道也干净了许多,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仰仗诸位的帮助。”任恕举起酒杯,兴奋道。 “任大人言重了。”翁振海双手抱拳,客气道:“漕帮能顺利在蜀州兴建码头,全得仰仗任大人的支持,我等日后还有许多地方要麻烦大人。” “是啊。”褚润附和道:“褚家也是如此,日后在蜀州的生意,还得劳烦大人多多帮衬。” 比起他们二人的恭维,时春分就显得冷漠得多,她不仅没有附和他们的话语,还一直低着头摆弄碗边的筷子。 任恕察觉到她的不对,很快开口道:“大少奶奶怎么不说话?” 时春分猝不及防被点到名,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身旁的褚润为她解围道:“大堂嫂这几日忙于茶庄开张的事情,一直没怎么休息,想来是累得迷糊了才有些分神,还望大人不要介意。” “原来如此。”任恕微微点头,目光再次落到她的身上,见她面容的确比之前憔悴了许多,好心道:“如果大少奶奶想休息的话,待会儿用完午膳,可以去客房小憩片刻。” 时春分心中一动,很快答应,“好。” 简单地吃了些东西,她便起身离席,跟着下人去客房休息。 在去客房的路上,她忍不住问道:“上次我们大闹太守府,不小心炸烂了府中一些东西,不知道有没有影响到大人休息?” “大奶奶多虑了。”那下人很快答道:“咱们家大人的卧房在后院那边,离前院有很远的距离,除非你们炸了整个太守府,否则不会波及到他的。” “原来如此。”时春分笑着道:“那我就放心了。” 她环视了一圈周围的方向,又状似随意道:“我们还有多久才到客房?” 那下人很快答道:“快了,客房就在后院左侧,离大人的卧房只有几步路。” “哦。”时春分挑了挑眉,总算将方向给打听清楚了。 那下人将她和离燕带到客房,很快就自觉地离开了,让她们自己好好在客房休息。 离燕把房门关上,很快转头望向时春分,担心道:“大奶奶,你刚刚向他问长问短,该不会是想……” “我就是想去看看那个真太守是不是在他卧房。”时春分直言道:“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为什么不去找找真相呢?” “不行的。”离燕反对道:“万一被他发现,不仅救不了人,还会连累我们在蜀州的生意。” “不会的。”时春分自信道:“我已经想好了对策,万一被他发现,就说我气他之前出言轻薄,所以才故意去他卧房捣乱,以他的性子应该不会多想。” “可是……”离燕仍旧有些担心,“他能以假乱真,取代真的太守,就说明他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我们何必要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去冒险呢?” “我只是不想让那个人彻底失去生的希望罢了。”时春分直言道:“将心比心,如果是我们遇上这种事情,一定也希望有人救我们于水火。就算我们帮不上什么忙,至少也要找到那个太守,告诉他有人会来救他,让他继续坚持下去,好过彻底失去希望。” 离燕撇了撇嘴,“万一那个太守是个贪官呢?” 见她如今已经完全站在了假太守这边,时春分好笑地摇了摇头,“是不是贪官,咱们要见了才知道,万一那个人是个好官,咱们岂不是为虎作伥?” 见她如此坚持,离燕也知道自己很难再劝服她了,不得不开口妥协,“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得早点过去,趁如今后院没人,咱们速去速回,免得被人发现。” “好。”时春分一口答应。 二人溜出客房,直奔任恕的房间,其实他的卧房还挺好找的,放眼整个后院,最大最宽敞的那间很明显就是他的卧室。 时春分让离燕在门外把风,自己迅速走了进去。 跟她想象得不同,任恕的卧室比他外表看起来要清雅许多,进门第一眼看到的那面墙,整面都挂上了各种各样的折扇,除此之外,他的卧室里不是公文就是宝剑,倒没什么其他特别的地方。 时春分转了一圈,很快注意到了书架后面,跟普通的书架不同,任恕房里的书架与墙面的缝隙明显要比其他地方大得多,莫非那个藏着真太守的密室就在书架后面? 时春分想了想,迅速上前将书架推开,果然后面出现了一堵暗墙,把暗墙推开走进去,里面便是一间密室。 可惜的是,这间密室被人用锁链锁住,没有钥匙根本无法进去。 时春分不敢在这儿逗留得太久,将锁链上的锁的样式记下,很快便退了出去。 她将书架推回原位,又细细地检查了一遍自己动过的东西,确保不会露出马脚,才走出房间跟离燕回了客房。 第339章 你会开锁吗? 二人进了客房,离燕把门关好,才连忙向她问道:“怎么样,奶奶,你见到真太守了吗?” 时春分摇了摇头,坦言道:“见不到,密室用锁链锁住,根本别想进去。” “那还好一点。”离燕松了口气,“反正都没有见到,那咱们就别多管闲事了?” 时春分也沉默起来,她难得大胆一回,想不到竟然这么不顺利,或许是上天注定,她不该多管闲事,“好。”她妥协道:“反正我们马上也要离开蜀州了,就别再瞎掺和别人的事情了。” 见她还算理智,离燕这才高兴起来,“这才是我的好奶奶。” 二人在客房休息了一下午,快到晚膳的时候,任恕那边才派人过来请她们过去,吃完这顿晚膳,她们跟任恕应该再无交集,所以时春分的表情明显轻松了许多。 “怎么样,大少奶奶,在客房休息得还行吗?”任恕微笑道。 时春分淡淡颔首,笑着道:“多亏大人体恤,如今我精神已经好了许多。” “精神恢复了就行。”任恕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不然很多事情都做不了了。” 时春分微微一愣,心里很快有了不详的预感,“比如说?” “比如还要继续安置灾民。”任恕笑了笑,很快移开了目光,“虽然你们马上就要离开蜀州,但灾民的后续安排还得你们褚家多多帮衬,本官说得对不对?” 时春分松了口气,连忙道:“这是自然。” 见他们二人聊得还算不错,翁振海满脸欣慰,“真想不到,短短的十几天过去,咱们在蜀州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原以为是场不死不休的争斗,到头来反而交了朋友。” “是啊。”褚润淡淡道:“能交上任大人这个朋友,是我怎么也没想到的。” 眼看一个下午过去了,他们两个还在恭维任恕,时春分忍不住在一旁翻了个白眼,没有说话。 说来也怪,按照任恕现在对他们的帮扶,她应该对任恕没什么意见了,但或许是他之前对女人的态度太过孟浪,她想起他的时候始终没什么好感,这才总是想着要帮帮那个真太守,说不定能拨乱反正,救一个好官。 这个念头在她的脑海里疯狂滋生,以至于她下午刚刚决定的放弃,这会儿又死灰复燃起来,她看了任恕一眼,突然道:“任大人在府中好像种了不少花圃,不知道我能在上菜之前去看看吗?” “当然可以。”任恕笑着道:“难得大少奶奶有此雅兴,本官自然不会介意。” 时春分便站起身子,作势要走,她特地看了翁振海一眼,给了对方一个眼神,翁振海心领神会,立刻起身道:“我陪你去。” 二人双双离座,褚润只能留在原位陪任恕喝酒。 见他一脸复杂地望着那二人的背影,任恕忍不住揶揄道:“怎么你大堂嫂跟你还没有跟漕帮的那位公子亲昵?” 他故意说得这么暧昧,惹得褚润黑了脸颊,“女子的名声可不能随便拿来开玩笑,还请任大人以后别再说类似的话语。” “是吗?”任恕有些好笑,“当初我调侃你妻子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激动,怎么如今……” “如今我跟任大人算得上是朋友,自然可以大大方方地说出自己的心情。”褚润漠然道:“除非任大人还想像之前那样拿架子,堵住草民的嘴巴,草民便无话可说。” 看见他激动的样子,任恕笑了笑,淡淡道:“没关系,本官不跟你计较便是。” 二人说话间,时春分已经带着翁振海走到远处的花圃,翁振海站在她的身边,好奇道:“不知嫂夫人叫我过来所为何事?” 时春分抬起头看着他,询问道:“你会开锁吗?”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些跑惯江湖的武林人士,开锁是必备的技能之一,只是不知道翁振海能不能开。 翁振海一脸莫名地看着她,但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当然会。” 他从小就在市井长大,吃喝嫖赌无一不精,开锁只是最基本的功夫而已,他怎么可能不会。 “那你能不能帮我办一件事?”时春分一脸郑重地看着他。 看得他不自觉地直起了腰板,“当然,嫂夫人请说。” 时春分向他勾了勾手指,待他低下头之后,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听得翁振海瞪大了双眼,“嫂夫人,你……” 时春分颇为凝重地看着他,“此事事关重大,还请翁公子小心行事。” 见她连这么大的事都敢交给自己,翁振海犹豫了一下,很快点头道:“好,我就帮你这一次。” 二人谈妥之后,时春分很快回了酒桌,翁振海则借口要去茅房,迅速溜去了后院。 时春分托付给他的事情很简单,无非是让他趁任恕还在酒桌上的时候,去后院他的卧房打开那间密室,看看里面是不是关着真正的蜀州太守,翁振海虽然不明白当中缘由,但见时春分如此郑重其事,便很爽快地答应了。 时春分回到酒桌,任恕抬起眸子看着她,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怎么赏个花还把人赏去了茅房?” 时春分低头浅笑,淡淡道:“可能是下午他陪任大人喝了太多,这个时候正好想方便。” “是就最好了。”任恕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就怕有人另有所图,影响本官的兴致。” 听见他这么说,时春分的表情骤然一变,故作镇定道:“我不太明白任大人的意思。” 褚润也听出了他话中有话,再看一眼时春分凝重的表情,心里已然猜到了大半,很快打圆场道:“还能有什么意思?任大人一定是怕翁公子不在,没人陪他喝酒,可惜我的酒量太差,不然一定能让任大人尽兴。” 见他接话接的倒快,任恕笑了笑,意有所指道:“你知道自己酒量太差,就该好好练练,而不是每次都借口推脱,扫本官的兴致。” 褚润连忙低头,“小人知道。” 虽然对方没有继续再追问翁振海的事情,可时春分的心还是沉了下来,两次了,任恕已经暗示了她两次,这当中绝不会是什么巧合,难道他已经发现了什么? 第340章 入局 一直到上菜之后,翁振海都没有回来,时春分又不敢找人去打听,以免任恕想起还有这么个人,就这样战战兢兢地陪任恕吃了一会儿,直到酒过三巡,任恕才像想起了什么一样,放下酒杯笑着道:“翁大少爷怎么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该不会是掉在茅坑里了?” 褚润下意识地看了时春分一眼,起身道:“不如我去看看他到底搞什么鬼?” 眼看他真的要走,任恕很快开口阻拦,“不必了,让下人去看就行了,四公子还是好好坐下。” 听见他这么说,褚润不得不回到原位,有些担心地跟时春分对视了一眼。 二人忐忑不安地等着下人回报,没多久对方就带着翁振海回来了,翁振海也不知经历了什么,脸色无比凝重,看得时春分和褚润心里一沉。 任恕漫不经心地抬眸看了他一眼,笑着道:“怎么这么久才来,大少奶奶差点忍不住去找你?” 翁振海握紧拳头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有忍住,“任大人既然早已设下圈套等我入局,又何必在此惺惺作态,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呢?” 见他直接将这件事情捅破,时春分和褚润眯起双眸,二人暗暗将拳头握紧,谁也没有说话。 任恕嗤笑出声,有些好笑地看着他,“那你希望我怎么做,直接将事情说穿,然后把你们三个全都拿下?”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时春分也不好再继续装下去,只得起身道:“任大人,一切都是误会,是我听信谣言,自作主张让翁公子去试探你,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请你不要为难他们。” 褚润虽然不知道当中发生了什么,但听见时春分这么说,便知道是之前那个真假太守的事情,很快开口道:“是啊,任大人,此事绝对是一场误会,不如就此擦掉,咱们继续喝酒?” “就此擦掉?”任恕笑眯眯地看着他,目光透出几分阴鹜,“可本官是假的蜀州太守,你们真的觉得能就此擦掉吗?” 这话出口,时春分身子一晃,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她怎么都没想到,任恕竟会亲口承认,这么一来,他们的处境岂不是十分危险? 见他们沉默起来,任恕拍了拍手,很快有下人押了个男子过来,时春分和褚润定睛一看,那人正是之前向他们报信的小乞丐,明明被他们关在客栈的柴房,不知什么时候却落到了任恕手里,如今还被押到他们面前对质,整张脸被人打得像猪头一样。 “怎么会这样?”时春分不可置信地望着对方,忍不住抬手捂住了嘴巴。 那人耷拉着脑袋,有些绝望地看了她一眼,恨恨道:“我以为你们是一群聪明人,没想到不仅没帮上忙,还害得我也泄露了行踪。早知如此,我绝对不会找你们帮忙的!” 这话出口,褚润怒了起来,“你连累了我们还有那么多话说,你以为我们真的很想帮你吗?” 若非时春分多管闲事,他们才懒得蹚这趟浑水。 听见那乞丐埋怨的话语,时春分有些无力地瘫了下去,枉她还自以为正义,到头来连求她帮忙的人都在怨她,她真的是愚蠢至极,怎么会做出这么荒唐的决定来? 任恕一直紧盯着她,一双桃花眼里写满了失望,“褚夫人,在下真不知道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们,竟让你们阳奉阴违,一心想置我于死地?!” “不……任大人。”褚润急着在旁边解释道:“我们绝无此意,大堂嫂她只是一时好奇而已。” “是啊。”翁振海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慌忙找补道:“我们根本不认识真正的蜀州太守,怎么会知道大人是假的呢?此事绝对是一场误会,我翁振海可以拍着胸脯保证,大人是如假包换的蜀州太守。” “是吗?”任恕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可惜你保证得晚了,不然这番话还蛮动听的。” 见他咄咄逼人,时春分把心一横,开口道:“难道我们想找出真相也有错吗?你口口声声要为民请命,倘若跟你合作的人是为了一己私利可以置百姓安危于不顾的人,你心里会看得起我们吗?我们之所以想找出真相,也是怕百姓落在一个穷凶极恶的人手里,如果你连这都无法原谅,那就说明你真的是这样的人,一点也不配当蜀州太守!” “大堂嫂!”她越说越离谱,听得褚润冷汗直冒。 此事事关重大,哪怕他是褚顺的儿子,此刻也没把握保证任恕不会灭口,偏偏时春分还要说这种话来激怒他,这次他们真的是不死都不行了。 翁振海也被时春分的话吓了一跳,但表情还算镇定,只是右手不自觉地摸上腰间悬着的匕首,这是他平时带在身上以防万一的,想不到今日真的能派上用场,若是任恕执意要杀他们三个,他只能拼死一搏,杀一个够本,杀两个算赚了! 看见他们如临大敌的样子,任恕有些好笑,“本官什么时候说要杀你们了?” 三人同时一愣,时春分更是有些意外地看着他,“那你设下这个局是为了什么?” 任恕站起身子,走到那个乞丐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猪头,笑着道:“有人颠倒黑白,说话只说一半,我自然要设下一个局让你们看清楚原蜀州太守的真面目,顺便试试你们是不是真的忠肝义胆之徒。” 褚润眯起了双眸,“这么说,大人是希望我们来查的?” 想不到还真的误打误撞地被时春分蒙对了。 任恕笑了笑,转过身望向时春分,直言道:“正如大少奶奶所说,如果我将来要长期合作的对象是自私自利、胸无百姓的,那我又怎么能放心将青州的所有灾民交给你们?虽然前期你们要出钱帮他们,但后期能在蜀州地界上捞回来的好处可不比这少,本官自然要慎重其事,以防有为富不仁之辈混入蜀州。” 第341章 真相 他说的话声音不大,但却莫名地让褚润有种被指责了的感觉。 自私自利、为富不仁,原来他是这样的人吗? 时春分倒是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试探道:“这么说,你不会处置我们了?” “处置当然还是要处置的。”任恕上前几步,笑着道:“就罚你们听完整件事情的经过,再想想要不要告发我这个假太守。” 众人重新落座,任恕细细道来,他们方知整件事情的始末。 原来现在这个假太守跟以前那个真太守从小就认识,不同的是,他们一个从军,一个因为家境贫困被逼上梁山,后来二人重新相遇,真太守劝服假太守帮他剿匪,并承诺会善待所有愿意从良的土匪,假太守才一次次深入虎穴,帮他拿下了连剿十六州土匪的功绩,真太守被朝廷封赏,高高兴兴地赴蜀州上任,假太守也拿着分到的银子回了家乡青州,准备重新做人。 没想到好景不长,青州大旱,许多百姓饿死在家乡,假太守再次被逼上梁山,操起了旧行当,直到连做土匪也无法确保三餐温饱,他才想起要带着自己的兄弟们去蜀州投靠真太守。 他们刚刚抵达蜀州的时候,真太守满脸热情地招待他们,并保证会解决所有灾民的温饱,没想到对方只是阳奉阴违,一直拖着他们,甚至还在背地里嫌他们是个累赘,直到朝廷的兵马出现,要把整个蜀州城的灾民全都当成土匪一网打尽,假太守方知自己被骗。 为了保住性命,也为了惩罚真太守这个背信弃义之徒,他带领城中土匪摸进太守府,将真太守关了起来,自己则改头换面,摇身一变成了“真太守”。 刚开始他顶替真太守的时候,也有不少人怀疑他的身份,为了确保不会露出破绽,他让自己的兄弟们潜伏在城中各个角落,凡是发现有怀疑他身份的人,便毫不客气地关进监牢,没多久就以假乱真,再也没人会怀疑他的身份。 也是在这个时候,他才放心大胆地开始扶持灾民,并利用自己手中的势力,一步步将蜀州城变成官匪一家,劫的是不义之财,帮的是街头乞丐,久而久之,倒也收获了不少好评。 “想不到当中竟有如此内情。”时春分等人听完,一个个都感慨不已,“这么说,那个真太守真是欺人太甚,他能坐上今天这个位置,有一半都是你的功劳,可之后却翻脸不认人,置百姓安危于不顾。” 翁振海却还是有些怀疑,“但你怎么能证明你所说的是真的呢?” 这始终是他的一面之词,谁知道他是不是在刻意美化自己,故意诋毁那个真太守。 见他如此认真,任恕笑了起来,“此事是真是假,你们大可以派人去查,当年所有流落蜀州的灾民都可以作证,除此之外,朝廷的公文也可以证明真太守曾经上书朝廷,要求派兵剿匪,今日我们能活下来,全靠蜀州地势险要,朝廷的兵马还没进来就被我们发现并赶跑了,不然的话,我们也没机会聚于一堂畅饮。” “原来如此。”翁振海微微点头,这才相信起来。 褚润在一旁追问,“那那个真太守呢?你一直囚禁着他,没有要他的性命?” “当然。”任恕耸了耸肩,“我坐上这个位置,只是为了接济灾民,将来等所有灾民都安置好,我便会带着弟兄们远走高飞,把这劳什子的官位还给他。” 如果说之前他们还是半信半疑,那任恕这么一说,他们就没办法不信了。 毕竟任恕如果真的是个坏人,他大可以将真太守赶尽杀绝,也没人会知道他的秘密,可他不仅没有,还大费周章地将对方关押,甚至连对方的部下都还有漏网之鱼,如果这都不能证明他的无辜,那这世上就没有好人了。 时春分看着他,脸上写满了欣赏,“真想不到你外表看似放荡不羁,实际上做人做事都挺有自己的原则,这回我真的是要对你说一声佩服。” “不敢不敢。”任恕向她抱了抱拳,“只要你以后别再把我当成登徒子就是了。” 提到这个,时春分撇了撇嘴,“那可不行,虽然你的确是个好人,但是个登徒子也是事实,除非你将来能改,否则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个登徒子。” 见她一点也不怕自己,任恕有些好笑,“听闻褚家大少奶奶胆小得很,可今日所见,你整天对着我口无遮拦,一点也不像是胆小的样子。” 时春分愣了愣,随即蹙起眉头,“你这是从哪儿听说的?” 她的确是个胆小的人,可也不至于传到蜀州来,该不会又是褚顺在抹黑她? 任恕哈哈大笑起来,没再接她的话茬,而是转过头望向褚润,“四公子怎么不说话?” 褚润回过神来,很快笑着道:“大人的经历太过离奇,小人一时之间还没缓过神来。” “离奇?”任恕细细地咀嚼着这两个字,笑着道:“是离奇而不是难以置信就行。” 褚润连忙低下头,摆了摆手,“怎么会呢?大人的所作所为是我们亲眼所见,我们绝对相信你是个……” “行了行了。”任恕一口打断,“本官不需要你们的恭维,只需要你们帮我好好安置灾民,至于之后的事情,本官自会帮你们一一料理。” 时春分一愣,很快明白过来,“大人是指那个乞丐?” 任恕望向她,直言道:“在灾民的事情解决之前,他必须跟他的主子关在一起,除此之外,本官还要彻查全城乞丐,看看有没有漏网之鱼,以免再横生枝节。” 翁振海主动道:“有什么是漕帮能帮忙的吗?” 任恕看了他一眼,笑着道:“翁公子若想将功赎罪,不如派人去市井帮我打探打探,若是能揪出几个漏网之鱼,本官自有重谢。” “重谢就不必了。”翁振海笑着道:“此事是我们漕帮亏欠你的,自然会竭尽全力,也希望大人能尽早实现自己的抱负,早日安置好所有灾民,回去过自己逍遥自在的生活。” 第342章 心照不宣 时春分等人最后还是没见到那个真太守,便各自离开了太守府。 在回去的路上,离燕心有余悸地开口,“幸亏这个假太守没跟我们计较,不然这次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时春分看了她一眼,好笑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你想提醒我以后别再多管闲事了,这次我真的记住了。” “倒也不能这么说。”褚润淡淡道:“这次若是没有你多管闲事,恐怕我们也没办法取得任恕的信任,经此一役,我们以后想在蜀州城里做生意就容易多了。” 难得他支持自己,时春分笑了笑,“其实也是我走运而已,仔细想想还是你们说得对,得不到任恕的信任,最多就是以后做生意诸多限制,但万一他是个坏人,今天我们可能就全都折在这里了。” 见她还算清醒,没有居功自傲,离燕满意地点了点头,“大奶奶知道就好了,如果我们今天折在这里,未免死得太冤了一点,不仅没有帮到那个真太守,还白白搭上了一堆人命,这绝对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时春分见离燕胆子越来越大,甚至敢于当面指出她的错误,不由欣慰地笑笑,“我知道了。” 看见她们主仆二人仿佛掉换了身份一般,褚润自嘲地扯了扯唇,“大堂嫂谁的意见都愿意听,唯独不愿听我的,看来我在大堂嫂心目中的形象真是够失败的。” 时春分微微一愣,下意识地与离燕对视一眼,讪笑道:“怎么会呢?我一直都很尊重你。” “你真的尊重我的话,就不会宁愿找翁振海帮忙也不找我了。”褚润冷脸道。 见他介意得只是这个,时春分顿时松了口气,“这回你真的误会了,我只是觉得翁公子是江湖人士,应该懂得如何打开密室,才会偷偷找他帮忙,并非信他不信你。” “是啊。”离燕在一旁作证道:“翁大公子始终是习武之人,这种事情不找他找谁,难道找四爷你这个文弱书生吗?” 大概是在时春分面前口无遮拦惯了,离燕说出“文弱书生”四个字的时候完全没有经过大脑,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褚润的眸子明显沉了下来,没有说话。 见此状况,时春分连忙解围,“书生有书生的好处,比如这次来蜀州,若是没有阿润你为我出谋划策,事情也不会进展得如此顺利。” “呵!”褚润轻笑出声,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真的顺利吗?” “额……”时春分汗颜,莫名地有一种越描越黑的感觉。 好在这时马车停了下来,原来他们已经顺利地抵达客栈,时春分逃也似地带着离燕下车,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 看着她们的背影,褚润的眸子沉了沉,心情前所未有地挫败。 这次来蜀州,他不仅什么忙都没帮上,还因为送出自己的妻子而成为了所有下人的笑柄,从之前个个都讨好他,到现在避之唯恐不及,他头一次有一种深深的挫败感。 十年寒窗苦读,到最后文不成武不就,连做生意也输人一等,他真的有自己想象得那么成功吗? —— 接下来的几天,时春分依然跟之前一样,忙着去铺子打理茶庄的生意,以及做好回柳州的准备,褚润则和翁振海等人暗中在蜀州城内帮任恕捉拿真太守身边的漏网之鱼,顺便暗中调查任恕所说的话是真是假。 万幸的是,任恕并没有骗他们,当年所发生的种种皆有迹可循,而他们也可以确定自己没有为虎作伥。 抓完所有漏网之鱼,时春分和褚润便要启程返回柳州了,翁振海还要留在蜀州继续建新码头,所以暂时不能跟他们一起离开,只能在他们走的时候亲自去码头送别。 “此次一别,没有一年半载我休想回到柳州,还望二位能多多珍重。”翁振海抱拳道。 “这句话应该是我们对你说才对。”时春分感慨道:“你一个人身处异乡,又知道任恕的秘密,凡事要多加小心,最好每个月都写封信给你父亲,万一出了什么事他也赶得及过来救你。” 翁振海笑着点头,“一定。” 二人寒暄完毕,翁振海的目光又望向褚润,笑着道:“四公子,你怎么不说话?” 褚润看着他,淡淡道:“都是男人心照不宣,我也没什么能特别叮嘱你的,总之大家各自保重。” “心照不宣”这四个字,让翁振海挑了挑眉,他下意识地看了时春分一眼,见对方已经带着离燕迅速上船,这才笑着对褚润道:“都是男人,我还是要叮嘱四公子一句,年轻人心猿意马不要紧,最重要的是别再玩火,你大堂兄和大堂嫂如此般配,我想你不会舍得破坏他们的大好姻缘?” 听到最后一句,褚润的脸色一变,漠然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翁振海定定地看着他,目光突然犀利起来,“你最好是不知道,大公子和大少奶奶都是我的好朋友,你也已经是有家室的人,我不希望有任何人刻意打破这当中的平静。” 褚润迎着他的目光,唇角勾起一丝冷笑,“翁公子倒是比我想象中要大度的多,之前我大堂兄险些废了你的手,你还能处处帮他,他到底有什么魅力值得你这么做?” “好说好说……”翁振海笑着道:“对我而言,大公子他最大的魅力莫过于善待了我的妹妹。虽然当初你也算是帮了小环,可跟大公子相比,还是差了许多,我想四公子应该能明白我意思?” 他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褚润岂会不明白。 他有些漠然地看着翁振海,冷冷道:“翁公子大可放心,你自诩高尚我也不差,没人比我更希望能维持褚家的安稳。” “是这样就最好了。”翁振海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看你那位妻子也挺不错的,你回去之后还得忙着哄她,想来也没多少功夫去破坏人家的姻缘,你说是不是啊?” 褚润没有理他,直接冷哼一声,进了船舱。 第343章 接管生意 从蜀州回到柳州的路程还算顺利,时春分一抵达褚家,连自己院子都没来得及回,便直接去了老太太的房间请安,这次蜀州之行比华亭之行去的还久,她其实早就归心似箭了。 老太太接到下人的通报,很快出来见她,短短的两个月没见,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老太太看起来竟苍老了许多。 “祖母!”时春分眼眶一红,猛地扑了上去,跪在她的面前,“春分不孝,竟然这么晚才回来。” 老太太伸手轻抚她的头顶,笑着道:“傻丫头,难得去蜀州一趟,自然要处处打点妥当才能回来,晚一点又有什么关系?” 时春分扑在她的怀里哭了一会儿,才擦干眼泪站起身子,“春分不在的这段时间,祖母的身体可还安好?” 见她主动提起此事,老太太长长地叹了口气,“年纪大了,一有点闪失就不行了,前段时间出门的时候滑了一下,虽然没有摔在地上,可还是扭伤了腰,是不是整个人看起来都苍老了许多?” “不会的,祖母!”时春分一把握住她的双手,“您老人家还精神得很,哪有你说得那么夸张?” “你不用安慰我了。”老太太苦笑起来,“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可能也没几年的活头了,所以这次你回来,我得趁自己的精神尚可,将能教给你的本事都教给你。” “祖母……”时春分眼眶含泪地看着她。 虽然她知道老太太年事已高,早晚会有这么一天到来,可这一天真的来到的时候,她的心还是不可避免地沉了下去。 如果说之前她都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情来接管生意,那么此时此刻她才真真正正地下定决心要坐好当家主母这个位置,因为她不能让老太太失望,也不能让她再花力气去教第二个人,只有她做好自己的本分,老太太才能安安心心地颐养天年。 —— 简单地休息了一天,因为时春分在褚家的人缘也不怎么样,所以这一天除了纪小满送了点东西过来看她以外,其他人也没有上门自讨没趣儿。 第二天早上,老太太亲自出府带着她到处巡店,光是将褚家在柳州所有的产业都巡视一遍,已经足足花了三天的时间,之后又要看每间店的账簿,记下店铺的收支和掌柜的名字,再一一去处理各个掌柜上书的请求,光是上手就不知不觉地花了半年的时间。 这半年里,褚令像之前一样从未修书给她,她能了解到的所有情况都是从老太太那儿听来的,唯一有些意外的是他被封了青州巡抚,在她离开蜀州没多久之后,褚令就前往青州上任,处理那边灾民的情况,听说还到了蜀州,跟任恕交换救灾的策略,只怪他们有缘无分,这都没来得及见上一面,之后褚令忙着救灾,更加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柳州了,她也只能全心全意地投入到褚家的生意里,争取等褚令回来的时候能让他刮目相看。 相比她的充实,余阿兔的日子就艰难得多,因为她顺利回来的缘故,使得褚顺和褚全知道了她是个叛徒,那二人整天在二房为难她,而为了保护她不受伤害,褚润只能让余阿兔陪他一起读书,二人朝夕相处,感情不仅没有变浓,反而逐渐地相看两厌。 余阿兔一门心思只想早日圆房,诞下子嗣,坐稳自己四少奶奶的位置。 褚润却没这种心情,一心埋头苦读,准备三年后考取功名、扬名立万,读书是他唯一能紧紧抓在手里的事情,自然不容许自己有半分懈怠。 在这种情况之下,二人的感情自然越来越淡,到最后已然发展成坐在一个屋子却没有一句话可聊的境况了。 跟他们相比,褚休和纪小满那边也好不到哪儿去,虽然他们后来已经顺利圆房,可褚休身边的女子却越来越多,他还养成了去勾栏听曲儿的习惯,半年来鲜少回家就寝,就算偶尔回来,还得安抚他那几个小妾,根本没几次轮到纪小满的,纪小满心里又气又恼,可偏偏褚休软硬不吃,还爱动手,被打了几次之后,她也只能像王霁雪一样忍气吞声了。 时春分一头埋进生意里,完全不知道她在褚家唯二的两位好友过着怎样水深火热的生活,她偶尔抽出空闲,也是先回茶庄看看大姑。 这日,她跟着伙计去码头点算货物,点算的差不多的时候,突然在码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二表哥?”她惊呼一声,不自觉地捂住了嘴巴。 那人听到她的声音,转过身望向她,果然是余阿豹无疑,想不到有生之年,她还能等到余阿豹回来。 “大少奶奶?”余阿豹也没想到自己一下船就遇到了时春分,连忙向她走了过来,笑着道:“你怎么会在码头?” 时春分激动得眼睛都红了,下意识地想伸手摸摸他是不是活人,又想到码头人多口杂,万一被哪个别有用心的人看到,回头又说不清了,这才生生地忍了下来,回答道:“我在这里点算货物。你呢?你这大半年去哪儿了,怎么一封信也不送回家?你知不知道大姑他们都快担心死了?!” “我也不想的。”余阿豹挠了挠头,“海上行踪不定,我怕自己寄信回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寄第二封信,这样反而会引起爹娘的担心,所以索性一封信都不写了,免得他们胡思乱想。” “原来如此。”时春分微微一愣,倒是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她突然想到了褚令不给她写信的原因,会不会也跟余阿豹一样,怕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写第二封,所以索性一封信都不写? 但很快地,她又摇了摇头,褚令怎么会一样呢? 他身边那么多下人,就算自己没空,找人代笔也一样,况且他不是每个月都准时给老太太寄信吗? 有空写家书,却没空给她留只言片语,显然没有任何借口可言。 第344章 母子团聚 “先不要说那么多了。”时春分收敛了自己的思绪,很快道:“大姑他们要是看见你回来了,一定高兴疯了,咱们赶紧先回去见他们!” “嗯。”余阿豹微微点头,离乡已久,他同样很思念亲人。 在去茶庄的路上,时春分简单向他叙述了一下这大半年余家所发生的事情,当得知余阿虎找了个寡妇,余阿兔嫁了褚润,余阿豹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想不到我只是离开了一会儿,我们家就已经面目全非,我真不明白阿兔,她已经亲眼看见了你过得是怎样的日子,为什么还要一头栽进褚家,难道做少奶奶真的比嫁个如意郎君更重要吗?” “说不定阿润就是她的如意郎君呢?”时春分苦笑道。 虽然她也不赞成余阿兔嫁入褚家,可凭良心讲,褚润的确没有对不起余阿兔半分,所以她没办法昧着良心说话。 “如意郎君?”余阿豹满脸讥诮。 时春分闭紧双唇,没再多说什么。 二人一路无言抵达茶庄,时春分让余阿豹躲在家丁身后暂时别出来,以便待会儿给时翠等人一个惊喜。 茶庄的生意不算很忙,时翠听说他们来了,很快笑吟吟地从账房里走了出来,看得余阿豹心里一紧,“春分,今天怎么好来看大姑?”她这半年有多忙时翠是知道的,所以难得看见她过来,心情自然十分不错,目光也完全盯着她看,压根没注意到躲在家丁身后的余阿豹。 “再不来我怕大姑把我忘了,自然得过来找找存在感。”时春分笑着道。 时翠走到她面前,上下打量了她几眼,欣慰道:“还好没比上次更瘦,你知不知道你每次来都要瘦上几分,再这样下去,大姑都要天天给你炖肉汤了。” “哪里的话。”时春分笑着道:“褚家可不缺肉汤,是我自己没用,吃多少都长不回来。” “唉!”时翠忍不住叹了口气,“还不是因为太操劳了,有那么多生意要你打理,你是什么性子大姑怎会不知道,做起事来一心想着面面俱到,难免忧思劳神。” 这话倒是真的,跟老太太之前雷厉风行的手段不同,时春分做起生意总想着面面俱到,既要照顾客人的心情,还要照顾伙计的心情,最后还要确保褚家不会亏钱,长久以往,褚家在生意场上的名声好了不少,但她也因此越来越忙。 “勤能补拙,我只是不想让祖母失望而已。”时春分坦言道。 二人寒暄了一会儿,余阿虎也带着杜玉梅凑了过来,“大少奶奶来得正好,回头我们就不用亲自去褚家送帖子了。” “哦?”时春分的目光转向他们,意外道:“你们俩要成亲了?” “是啊!”余阿虎满脸兴奋,杜玉梅则一脸娇羞地低下了头,“我跟玉梅在一起的时间也不算短,难得爹娘也接纳她了,所以我想趁热打铁,早点把事情办了,以免夜长梦多。” 说起来,他年龄也不算小了,只因为家中条件不好,时翠眼光又高,所以才一直没有定亲。 如今虽然找了个寡妇,但总算有人能后继香灯了,时翠再不甘心都好,也知道拖不得了,不然余阿虎的脾气犟起来,跟她闹个几年,到时候年纪大了,更难娶到好媳妇儿了。 “是吗?”时春分望向时翠,见对方点了点头,才笑着道:“那真是祝福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在她看来,杜玉梅这个女人心思虽然重了点,但配余阿虎这样的一根筋的确再适合不过,除了寡妇的身份说出去不太好听以外,倒也没什么太大的毛病。 最难得的是,对方的确贤惠能干,把茶庄打理得井井有条,身为茶庄的老板,她没理由不喜欢这样的伙计。 众人有说有笑,时春分聊了一会儿,才想起今天来的正事,“对了,大表哥要成亲了,也不知道二表哥现在在哪儿……” 这话出口,众人瞬间沉默下来,不知所措地看着时翠。 这半年来,几乎没人敢当着她的面主动提起余阿豹的事情,因为怕她触景伤情,时春分更是谨慎极了,对“二表哥”三个字绝口不提,今天也不知怎么了,竟然主动说起此事。 时翠愣了一下,很快苦笑起来,“是啊,他已经错过了阿兔嫁人,又要错过阿虎娶媳妇儿,不知道是不是命中注定,也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命回来。” “不会的,娘。”余阿虎急了起来,“二弟不会有事的,说不定他明天就回来了,他不仅会参加我的婚礼,还会回来娶妻生子。” “不用明天这么久。”家丁之中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余阿豹大步从他们身后走了出来,“今天我就已经回来了。” 众人皆是一愣,转过头望向声音的来源,当看清楚他的面容之后,一个个欣喜若狂。 “二弟?!”余阿虎激动地冲了过去,一把将他抱住,“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竟然没死?!” 时翠怔怔地看着他们拥抱,不可置信地捂住了嘴巴。 “我当然没死。”余阿豹拍了拍余阿虎的后背,笑着道:“不仅没死,出海还增长了许多见闻,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要不要这么夸张?”余阿虎松开他之后,很快想起了什么,连忙拉着他来到时翠面前,兴奋道:“娘,你快看啊,二弟回来了!” 时翠一直站在原地,绷着张脸没有说话。 余阿豹定定地看着她,突然跪了下去,“孩儿不孝,让爹娘担心了。” 他突如其来的动作,看得时翠心中一软,很快嚎啕大哭起来,“你这孩子!”她一边哭一边俯下身子将余阿豹抱进怀里,高兴得泣不成声,“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看见他们母子团聚,余阿虎和杜玉梅也忍不住在一旁抹起了眼泪。 时春分则冷静地多,一脸欣慰地朝他们笑着。 见此状况,余阿虎很快明白过来,“表妹,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二弟他回来了,故意提他逗我们呢?!” 第345章 我不是允许他纳她为妾了吗? 见他突然聪明了一回,时春分笑了起来,“是啊,不然你们哪能像现在这么惊喜?” “的确惊喜得很……”时翠擦干眼泪,拉着余阿豹站起了身子,“难怪你今天会特地过来,你们俩是在码头遇见的?” 她知道时春分平时有去码头点货的习惯,所以不难想象他们相遇的经过。 “是啊。”时春分笑着道:“也算是遇见的及时了,不然二表哥可能还不敢立刻回来见你们?” “谁说我不敢的?”余阿豹被戳穿了心思,颇为尴尬地挠了挠头,“我出去是做正当生意,又不是偷蒙拐骗,我想爹娘应该会原谅我的。” 提到这个,时翠就觉得来气,忍不住伸手拍了他一巴掌,“你还好意思说,不声不响就这么走了,出海是多么危险的一件事,这么久连个音讯都没有,娘差点以为你葬身大海了!” “呸呸呸!”余阿豹认真道:“我活得不知道多好,娘你就别诅咒我了。” 看见他们有说有笑,杜玉梅一脸羡慕,余阿虎拉着她向余阿豹介绍道:“阿豹,赶紧过来看看,这个是你大嫂。” 听到“大嫂”二字,余阿豹轻挑眉毛,走到杜玉梅面前,笑着道:“来之前就已经停表妹说过了,杜娘子是吗?久仰大名。” 他称呼的是“杜娘子”,而不是杜玉梅,听得杜玉梅眸子黯了黯,却还是不动声色地笑了笑,“二弟,欢迎你回家。” 余阿虎并没注意到称呼的不同,还傻乎乎地乐呵道:“怎么会这么巧,我们刚准备要成亲,你就正好回来了,说明老天爷也支持我们这门亲事,特地让你回来参加我跟你嫂子的婚礼的。” “是吗?”余阿豹笑了笑,没有说话。 老天爷让他这个时候回来,不一定是要祝福他们,也可以是希望他阻止他们。 区区一个寡妇,随随便便就想当他的大嫂,也要看她有没有这个能耐! 时春分察觉到了余阿豹的冷淡,但也没有多想,毕竟他跟杜玉梅刚刚见面,想来也不知道杜玉梅的好处,等到相处久了,他自然就会接纳对方了。 难得余阿豹回来,时春分决定让九苦茶庄提早关店,大家一起去附近的酒楼吃顿好的,庆祝大姑一家团聚,为了让时翠开心,她还特地派人去把余大勇接了过来,可惜余阿兔最近深居简出,褚家离九苦茶庄又太远,只能等到下次再跟他们一起团聚了。 酒过三巡,趁着大家热热闹闹的时候,余阿豹将已经喝得半醉的余阿虎拉到一边,询问道:“你真的决定娶那个寡妇?” 余阿虎虽然已经有了几分醉意,但仍然听出了余阿豹话语中的不善,顿时冷下脸来,“你怎么称呼你大嫂的?没大没小!” “难道我说错了吗?”余阿豹坚持道:“男儿志在四方,这次我出海做生意,除了增广见闻以外,学到的最重要一件事,就是竹门配竹门,木门配木门。咱们余家虽然算不上什么大户人家,可已经出了两位少奶奶了,再加上你我如今都称得上事业有成,你真的要娶一个寡妇回来降低自己的身价吗?” “什么身不身价的?”余阿虎恼怒道:“我只是一个大老粗而已,能有什么身价?” “大老粗?”余阿豹好笑地扯了扯他身上的布料,直言道:“大老粗能穿这样的布料,能来这么富贵的酒楼吃饭?就算你再怎么不承认都好,咱们现在的身份已经跟以前不同了,你以后打理茶庄,见得都是达官贵人,到时候人家问起你的家室,当面不会说些什么,可背地里都会笑你捡破鞋,还要养个拖油瓶!” “岂有此理!”余阿虎气得伸手揪住了他的衣领,“你不要胡说八道,你嫂子哪有你说得那么不堪?” “真的没有吗?”余阿豹一把将他推开,讥笑道:“真的没有的话,你就不会一听这些话就发火了,如今只是我说几句你都气成这样,将来若是听到别人这么说,你岂不是要气得杀人?” “你?!”余阿虎无言以对,半晌说不出话来。 见他冷静下来,余阿豹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其实你跟她也不是不能在一起,大户人家都三妻四妾,咱们虽然没别人那么风光,可多养两个女人还是养得起的。她区区一个寡妇,有人肯娶她做妾,帮她养儿子,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我想你提出的话,她应该不会反对。” “不行!”余阿虎毫不犹豫地拒绝,“玉梅是个好女人,我不能对不起她。” “这算什么对不起的?”余阿豹好笑道:“将来你娶个门当户对的妻子,也算间接提升了你自己的身价,到时候她面上有光还来不及,怎么会觉得你对不起她呢?” “你这都是从哪儿学到的歪理?”余阿虎瞪着他,没好气道:“你大哥我就是粗人一个,不像你那么会算计,就算娶个门当户对的妻子回来,也不懂得怜香惜玉,还不如好好地跟玉梅过日子。” 见他怎么说都说不通,余阿豹淡淡一笑,平静道:“没关系,日久见人心,你很快就会知道你的决定有多么错误。” 余阿虎不明白他的意思,索性横了他一眼,转身回了酒桌。 余阿豹也正想回去,却看见时春分站在不远处,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他们的对话,他想了想,主动凑了上去,“表妹,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见他回来之后,一口一个“表妹”叫的倒是亲热,时春分不仅没觉得亲切,反而还觉得他变了许多,尤其是刚刚听见他那番悖论,她的心里失望极了,“二表哥,你怎么能这么跟大表哥说话?你知不知道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更何况,杜娘子没你想象得那么糟糕,除了身世不算清白以外,人品也称得上端正,你又何苦要拆散他们呢?” “我什么时候拆散他们了?”见她果然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余阿豹好笑道:“我不是允许大哥纳她为妾了吗?” 第346章 做妾而已,又不是做牛做马 他说得倒是理直气壮,听得时春分心里只觉得好笑,“做妾是什么很光彩的事情吗?你这样做跟欺负杜娘子有什么区别?” “欺负?”余阿豹满脸讥诮,“区区一个寡妇,做妾已经是她的荣幸,不如你去问问你们褚家的那几位公子,恐怕让她做通房丫头都嫌不够格!” 见他已经猖狂到拿自家兄弟跟褚家的少爷比了,时春分的眸子沉了沉,漠然道:“褚家是褚家,你们是你们,你大哥自己选中的她,怎么也轮不到你来过问。” “我根本不需要过问。”余阿豹信心满满道:“没多久他就会自己放弃杜娘子,到时候我们逼他让杜娘子做正妻,他都不会肯。” “不可能。”时春分完全不相信,“你大哥是个老实人,他不会做对不起杜娘子的事的。” “那你尽管看着。”余阿豹冷笑道:“不要考验人性,我大哥再老实,也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 直到酒席结束,回褚家的路上,时春分还在想余阿豹所说的话,余阿虎跟杜玉梅相处了这么久,已经比大多数盲婚哑嫁的夫妻更有感情了,难道他真的会为了外人的眼光放弃自己的心爱之人吗? 离燕看见她头疼的样子,主动开口问道:“奶奶是不是还在想表少爷所说的话?” 时春分微微点头,望向她,“你觉得我大表哥能跟杜娘子走到最后吗?” 离燕犹豫了一下,坦诚道:“说实话,我觉得表少爷说的话是对的,余家虽然没褚家这么富贵,可两位表少爷如今已经今非昔比了,这世道男子只要手脚健全,娶个好媳妇儿简直再容易不过。杜娘子她再能干都好,也没本事堵住所有知道她底细的人的嘴巴,她自己可以假装听不见那些声音,男人就未必能忍得住了。” “是这样吗?”时春分的眉头蹙得更紧。 她好像不怎么了解男人。 见她一脸惆怅,离燕安慰道:“奶奶别想那么多了,说到底是他们自己的事,不管表少爷最后如何选择,他是男人又不会有什么损失,你又何必为杜娘子伤神呢?” “这倒也是。”时春分叹了口气。 大概是因为跟杜玉梅相处久了,觉得她这人还算不错,所以难免有些惆怅。 —— 接下来的几天,她依然埋头于生意场内,很快将余阿虎和杜玉梅的事情抛诸脑后,直到时翠突然派人请她去余家一趟,她才知道余阿虎最后还是听了余阿豹的意见,决定将娶妻改为纳妾,听说杜玉梅与他大吵一架,直接跑了出去,二人的婚事就这样僵持下来。 “怎么会这样?”时春分看着满脸憔悴的时翠,忍不住追问道。 时翠叹了口气,抬手戳了戳余阿豹的脑袋,恼怒道:“还不是这个混小子,故意找人去他大哥面前说闲话,他大哥多听几次,转眼就变心了。” 余阿豹被戳了两下,不仅没有生气,还笑嘻嘻道:“难道我做错了吗?我只是帮大哥提前看清楚自己的心意而已,他若真的对杜娘子情比金坚,又岂会因为几句闲言闲语就大发雷霆呢?” 时翠嗔了他一眼,“话虽如此,你也不能在这个时候闹事啊,现在杜娘子跑了,你让你大哥到哪儿找个媳妇儿成亲?” 不知是不是时春分的错觉,她觉得大姑心里其实是高兴大于遗憾的。 余阿豹一脸无所谓,“以大哥现在的条件,还怕娶不到媳妇儿吗?回头我找个媒婆在城中相看相看,保证报名的女子络绎不绝。” 时春分实在听不下去了,忍不住插嘴,“那杜娘子呢?你们不去找她了?” 时翠回过神来,连忙道:“找,怎么不找?阿虎已经去哄她了,如果她肯嫁过来当妾的话,我们余家不会亏待她的。” 时春分摇了摇头,“从妻变妾,但凡她有点心气儿,恐怕也不会同意。” “那也没有办法。”余阿豹理直气壮道:“只要一天没有成亲,我大哥就有反悔的资格,她也不想想自己只是个寡妇,没有我们余家,她能在茶庄工作吗?她儿子能去那么好的私塾念书吗?但凡她知道感恩,就不该用自己寡妇的身份来影响大哥的前途,做妾而已,又不是让她做牛做马,有什么不知足的?” 理是这么个理儿,可时春分怎么听都觉得不是滋味。 连余阿虎这样老实的男人都能为了所谓的名誉放弃杜娘子,那这个世上其他男子又会有几分真心呢? 相比之下,女人的一生都是在为男子服务,这也未免太不公平了一些。 时翠也听不下去了,打断道:“行了行了,你少在这儿说些歪理了,依我看,你还是去帮帮你大哥,看能不能将杜娘子劝回来。你大哥素来木讷,不怎么会说话,有你去帮忙应该好一点。” 余阿豹正要开口答应,时春分突然道:“还是我去。” 她看了余阿豹一眼,没好气道:“我怕二表哥去了口无遮拦,反而把杜娘子气得更狠。” 这话倒是真的,余阿豹刚刚回来,还没来得及跟杜玉梅相处,压根就对她没什么好感,所以也没打算说什么好话去哄她。 听到时春分这么说,忙不迭地点头道:“是啊是啊,还是你去比较好,你们都是女人,比较容易说话。” 时翠这才放过了他,转头望向时春分,歉意道:“不好意思,春分,这次又麻烦你了。” “哪里的话?”时春分笑了笑,“大表哥也是我的亲人,我理应为他的亲事出一份力。” 要找杜娘子并不困难,自从她跟了余阿虎之后,来来去去就是茶庄和自己家来回跑,偶尔也去余家一趟,时不时地送点礼物去哄他的爹娘,准儿媳做到她这个份上,的确已经是世间少有,连余大勇都挑不出她半分错处。 时春分坐着马车来到杜玉梅家门口,还没下车就看见余阿虎坐在她家门口的大树下,脸上写满了沮丧。 时春分迅速下车,走到他的面前,询问道:“大表哥,你坐在这里干什么?” 第347章 是我自己命苦,不值得被人疼爱 余阿虎抬起头,见是她站在自己面前,顿时一脸不知所措,“大少……表妹,你怎么会来?” 见他在自己面前一脸局促,跟余阿豹完全不同,时春分的心软了下来,叹气道:“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 她一直都以为余阿虎对杜玉梅比旁人更加坚定,到头来还是抵不过流言蜚语。 余阿虎低下了头,讪讪道:“我想明白了,娶妻是一辈子的事情,我无法接受自己因为一个女人,一辈子都被人戳脊梁骨。” 以前他什么都不是,自然对那些闲言闲语毫不在乎,可如今他在茶庄小有所成,再听见那些闲话,便觉得脸上跟被火烧一样难受,一个人若从来都没有面子,自然不会好面子,可一旦他有了面子,那“面子”就成了他人生必不可少的一件东西,他无法接受自己再回到过去那个被人踩在脚下的时光。 他的话不算难听,道的也全是事实。 若是他刚跟杜玉梅在一起的时候这么说,时春分会觉得他十分理智,可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他们好不容易得到了大姑和姑父的认可,余阿虎再来闹这么一出,时春分只觉得可笑。 她闭了闭眼,知道自己也没资格去指责余阿虎什么,他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外人轻飘飘的几句言语,承担不了他听到那些闲话时的痛苦。 “杜娘子在屋里吗?”时春分睁开双眼的时候,已然恢复了清醒。 余阿虎微微点头,坦言道:“她不想见我。” 时春分主动道:“那我进去跟她聊聊。” 余阿虎目送着她进了屋子,有些颓然地叹了口气,说好了永不辜负,结果还是辜负,他一方面痛恨自己失信于人,另一方面又庆幸自己清醒得算早。 时春分走进杜玉梅家的时候,她已经把年年关进了房间,看见她的到来,杜玉梅一点也不意外,“是阿虎叫你来的?” 以往她每次见到她,都会主动尊一句“大少奶奶”,这次连招呼都没打,时春分便已经猜到了她的选择。 可即便如此,话还是要说的,“是大姑让我来看看你们发生了什么事。” “呵!”提到时翠,杜玉梅讥诮地笑笑,“这下他们如愿以偿了,又何必在此惺惺作态?” 时春分蹙了蹙眉,“你怪他们?” “那倒不敢。”杜玉梅漠然道:“说到底,是我自己命苦,不值得被人疼爱。” 这话充满了浓浓的讽刺,论长相、论能力、论品德,她绝对称得上是一个值得被疼爱的女子,可只因为丈夫早逝,她便沦落至此,时春分的心里既唏嘘又难过。 “你也别这么说。”她试图安慰道:“其实妻妾之间,差的只是一个头衔而已,余家不是高门大院,没那么多的规矩,就算你做的是妾,他们也不会亏待你的。” “是吗?”杜玉梅讥诮地看着她,“如果是大奶奶你……难道会就这么顺从吗?” 时春分一愣,半天说不出来。 她还真没想过这个可能,她天性软弱,顺从对她而言不是间难事,可为什么光是想一想,她心里就堵得慌呢? 杜玉梅垂下眸子,嘲讽道:“大少奶奶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又何必逼我去做呢?” 如果一开始余阿虎说要纳她为妾,或许她迫于自己的情况,还会仔细地考虑一下。 可如今她跟余阿虎之间经历了那么多事,对方亲口承诺愿娶她为妻,她又怎能再甘心自降为妾? 这世道不是只有男人才有资格要面子,就算她只是个寡妇,她也有选择的权利。 时春分叹了口气,“那你想怎么做呢?彻底跟阿虎断绝关系?” 她跟余阿虎这一段情,虽然称不上街知巷闻,可也算得上是高调了,之前余阿虎离家出走,来她家住了一段时间,之后她又跟余阿虎一起沿街叫卖,还时常出入余家,凡是认识他们两个的人,都知道他们是一对,若是就此分开,只怕杜玉梅以后也很难再找下家了。 杜玉梅显然也清楚这个道理,一向好强的她,眼眶忍不住红了起来,“我也不知道。” 跟余阿虎断绝关系,意味着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会彻底失去。 她没办法再在茶庄干活儿,她的儿子自然也没脸再沾余家的光继续念书。 除此之外,她想再嫁更是难如登天。 如果说之前她成为寡妇是因为先夫早逝,那这回被余家退婚,谁都会认为是她的原因,她这辈子都别想再找一个好男人要她了。 见她眼睛红成这样,时春分颇有几分不忍,“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安排你去其他店铺做事,还有年年读书的事情,也不会有任何变化。除此之外,我还会再给你些银子作为补偿,你看可不可以?” 她所提出的条件,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好解决方式了。 没想到杜玉梅猛地抬起双眸,愤怒道:“你把我杜玉梅当成什么人,你以为我只是为了这些才跟阿虎在一起的吗?” 时春分没料到她会这么想,顿时语塞起来,“当然不是,只不过……” “只不过你们高门大院自诩清高,我们底层之人眼中就只有利益,对不对?!”杜玉梅愤怒地看着她,前所未有地崩溃。 时春分没想到她会这么激动,下意识地退后两步,安抚道:“我没这么想过。” 若有想过,也是当初杜玉梅刚刚跟余阿虎在一起的时候,她难免会用利益揣测人心,可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她已经很清楚地知道杜玉梅不是那样的人,她的能力配得起她的野心,所以算不上贪婪。 世人总爱用贪慕虚荣来描述一个进取的女子,可倘若她的能力配得上她的心思,那她要求高一点又有什么奇怪? 难道女子天生就应该扶贫吗? 听见她这么说,杜玉梅的神色本来有所缓和,没想到这个时候,余阿虎突然闯了进来,急切道:“是我对不起你,你别为难大少奶奶!” 第348章 你听听你自己说的是人话吗? 余阿虎的突然闯入,成功让杜玉梅刚刚稳定下来的情绪又变得激动起来,“我为难她?”她瞪着余阿虎,气急道:“她带着一群丫鬟在这儿,你觉得我赤手空拳地能把她怎么样?” 余阿虎自知失言,刚才他听见杜玉梅呵斥时春分,不管三七二十一就闯了进来,如今看见她受伤的模样,心里多多少少也有几分后悔。 “对不起,玉梅,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不要叫我!”杜玉梅气急道:“这里是我家,我不欢迎你们,麻烦你们全都出去!” 见她气得连逐客令都下了,时春分叹了口气,伸手扯了扯余阿虎的袖子,“大表哥,我们先回去,让杜娘子她好好冷静一下……” “不行!”难得闯进来了,余阿虎怎肯就这样放弃,他猛地冲上去,一把抓住杜玉梅的手腕,便想强行将她带回去,“玉梅,你跟我走,只是做妾而已,我不会亏待你的。” 杜玉梅万万没想到他会如此大胆,气得低下头就咬了他一口,这才甩掉了余阿虎的钳制,“余阿虎,我今天算是看清楚你了,从今往后我们恩断义绝,你再也别来找我!” 听到这话,不止余阿虎愣了一下,就连时春分也愣在了原地。 余阿虎反应过来,气得冷笑出声,“恩断义绝?你能离得开我吗?没有我养你们母子俩,你打算上街讨饭吗?” “啪!”一个耳光声骤然响起,杜玉梅狠狠一巴掌甩在了他的脸上,“原来你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在认识你之前,我杜玉梅虽然过得没多么光鲜亮丽,可也至少能养活自己和年年,用不着靠你施舍!” 余阿虎本来还有些后悔自己口出恶言,听见她这么说,顿时又怒了起来,“就算不用靠我养你,你现在的名声也已经臭了,街坊们不仅会笑话你,还会笑话年年,你忍心让他遭受别人的白眼吗?” “大表哥!”时春分忍无可忍地打断了他,“你说的是什么话?” 她看了脸色惨白的杜玉梅一眼,迅速安慰道:“杜娘子,你不要听他胡说,他只是太在乎你了,所以才口不择言。” 杜玉梅的眼眶通红,却还是倔强地抬起双眸,“大少奶奶,如果你真的还有一点点怜悯我的话,麻烦你带他出去,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们。” 她的声音颤抖,显然已经在崩溃的边缘。 时春分本就不打算继续让余阿虎刺激她了,很快点了点头,“那你好好休息,回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随时过来找我。” 说着,她转过身瞪了余阿虎一眼,没好气道:“还不走?” 余阿虎听见她们的对话,情绪已经逐渐冷静下来,被时春分一凶,更是瞬间没了气势,讪讪地跟着她离开了现场。 一行人走出杜家,时春分转过头对余阿虎怒目而视,“大表哥,刚才谁让你冲进来的,还对杜娘子说那样的话,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到了这个地步,余阿虎也后悔不已,他挠了挠头,讪讪道:“我刚才也不知道怎么了,就突然血气上涌说出了那些话来,对不起,表妹,我不是故意的。” “你对不起的不是我,而是杜娘子!”时春分气急道:“我真不知道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你之前不是还挺老实的吗?怎么现在欺负起女人来一套一套的了?” “我哪有欺负她?”大概是被说得面目无光,余阿虎突然抬起了头,“我要是真的欺负她的话,早就生米煮成熟饭了,我一直这么尊重她、保护她,现在不过是要她为我受一点委屈而已,她连这都不肯?” 时春分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听听你自己说得是人话吗?” 余阿虎的脑门突突直跳,恼怒道:“大少奶奶,你不是我,你根本不知道外面那些人说的有多难听,他们说我捡破鞋,养拖油瓶,还说我连个寡妇都搞不定,一定是不能人道!我为她受了这么多委屈,最后还是肯娶她进门,难道还不算是仁至义尽吗?” 时春分无言以对,有些观念一旦形成,就算她把嘴皮子说烂了,对方也听不进去。 反正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跟杜玉梅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时春分也懒得再劝他什么。 “随你便。”时春分没好气道:“我不管你跟杜娘子最后是什么结果,总之这两天你先别再来骚扰她,让她好好想清楚,权衡一下利弊,再做出决定。” “你放心。”余阿虎拍了拍胸膛,“我看过不了两天她就得来求我了,就算不为自己,她也得为年年着想,难道真的让年年换私塾吗?” 时春分没有说话,她觉得事情不会有这么简单。 如果杜玉梅真的是一个软弱的小女子,早在丈夫刚刚去世的时候,就会另外挑选个普通人家改嫁,但她没这么做,足以见得她是个心气儿很高的人,这样的人一旦认定了某个结果,就算十匹马也拉不回来。 二人在杜玉梅家门口分道扬镳,余阿虎回了余家,时春分则继续去沿途的铺子巡视生意。 就这样相安无事地过了两天,第三天早上,时春分才刚刚起床洗漱,就看见离燕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急切道:“不好了,奶奶,杜娘子在余家门口悬梁了!” “啪!”时春分手中的杯盏摔落在地,但她却顾不得低头查看,而是猛地上前几步,追问道:“那她现在人怎么样了?” 离燕低下了头,无奈道:“听说发现的时候人已经不会动了,想来已经凶多吉少了。” 时春分退后几步,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差点没站稳脚步,摔了下去。 杜玉梅若是就这么死了,那他们每个人都间接是杀人凶手。 “快!”时春分抓住离燕的胳膊,勉强将身子站住,“快伺候我更衣,我要去找表妹,跟她一起回余家一趟!” “是,奶奶。”离燕应了一声,转身拉上了帘子。 第349章 悬梁自尽 时春分换好衣服,找到余阿兔,二人迅速上了去余家的马车。 余阿兔是躺在床上硬被时春分叫起来的,坐在马车上哈欠不断,“那杜娘子是不是疯了,自己想不开还要跑到我们余家门口吊死,真是太晦气了!” “你别这么说。”时春分严肃道:“这件事情是我们对不起她,若她真的死了,只怕这件事还不好收场。” 余家住在一条胡同里,光是周围的邻居就有十几户,到时候一传十、十传百,恐怕大姑一家别想继续在那儿住下去了。 余阿兔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但仍然不觉得有多严重,“这有什么,回头我们给爹娘他们换座宅子便是,反正他们现在的住处又破又旧,早就该换了。” 见她丝毫没为杜玉梅难过,时春分无奈地摇了摇头。 难怪杜玉梅会觉得绝望,自她跟余阿虎相识以来,恐怕早就把自己当成了余家的一份子,可余家却恰恰相反,除了余阿虎和时翠,其他人根本没把她当人看,再加上亲事吹了,余阿虎又对她口出恶言,这才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马车徐徐抵达余家,还没进门,她们就听见里面传来了哭声。 二人急急忙忙进去,便看见时翠跪在地上哭得直不起腰来,余阿虎则目光涣散地站在她身旁,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地上用白布盖着的尸体,心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看见她们二人回来,余阿豹连忙上前几步,将她们拉到一旁,讶异道:“你们怎么这么快就收到了消息?” “我们出行有马车接送,能不快吗?”余阿兔得意道。 她扫了地上的尸体一眼,害怕得摸了摸自己的胳膊,追问道:“那杜娘子真的死了?她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 提到这个,余阿豹心虚地看了时春分一眼,见对方面色阴沉,不得不硬着头皮道:“此事都怪我,早知道她性子这么烈,我就……” “你就怎么样?”时春分忍无可忍地反问道:“是不是就不欺负她了,遂了这门亲事?说到底,你们不还是欺软怕硬吗?遇到烈性子就可以成全,软性子就逼她为妾,你们这样做跟褚家有什么区别?!” 余阿豹没想到她会这么激动,顿时挠了挠头,“表妹,我们也不想的,这世道谁不是欺软怕硬,她一个寡妇非要嫁进我们余家,不也是图大哥老实吗?这事根本就没有对错,要怪就怪她自己太贪了些。” “呵!”时春分生生地被他气笑,“好一句太贪了些,那对褚家而言,你们这些人又算不算贪?!” 说人容易说己难,余阿豹如今的一言一行,已经是完全站在上等人的思维上想事情,可他却恰恰忘了,在真正的上等人面前,他也不过只是个下等人而已。 似是被她戳穿了心思,余阿豹一时有些拉不下脸来,“我知道杜娘子死了你心里不舒服,但也不用这么说我们?” “是啊。”余阿兔在一旁打起了圆场,“她自己一下没想开,关我们余家什么事,表姐你就别为难我二哥了。” 时春分懒得再搭理他们,直接大步走到时翠身边,伸手将她扶了起来,“大姑,你别这样……” 时翠哭得天昏地暗,骤然听见她的声音,立刻扑进她怀里泣不成声,“春分,杜娘子她……呜呜呜……” 作为余家唯一有良心的人,这件事对她的打击无疑是最大的,尤其是除了余阿虎以外,她是跟杜玉梅相处最久的人,从最初的讨厌到之后的认可,她已经一步步地接纳了杜玉梅,足以证明她对杜玉梅的认可。 如今杜玉梅因为他们余家而死,她的心里怎能不觉得难过? “大姑,你哭,哭出来就好点了。”时春分抱紧时翠,也忍不住掉下了眼泪。 早知结果会是如此,她就算是威逼利诱,也要让余阿虎打消纳妾的念头。 可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杜玉梅已经死了。 一个漂亮、能干、上进的好女人,就因为他们的偏见,悬梁于余家大门下,他们这辈子都不会安心的。 姑侄俩抱头痛哭,悲伤的氛围很快感染了他人,余阿豹和余阿兔也闭紧了嘴巴,垂头丧气地站在一边,默默地为杜玉梅哀悼。 就在众人各自悲伤的时候,一直站在原地发呆的余阿虎突然猛地上前几步,一拳砸在了余阿豹的脸上,大吼道:“都是你,要不是你劝我纳妾,玉梅也不会走到这一步,都是你害的!” 余阿豹猝不及防,被他一拳打翻在地,嘴里瞬间涌出了血腥的味道,他抬起头,本能地想骂余阿虎几句,但一看见他双目猩红的样子,嘴里的话语又咽了下去,“是,全都赖我,我不仅劝你纳妾,还故意买通了几个人到你面前吹风,让你觉得全世界都瞧不起你娶一个寡妇。杜娘子是我害死的,你要打就打个够!” 听见这些话语,余阿虎更加怒不可遏,他大吼一声,冲上去骑在余阿豹身上,拳头如雨点般落下,“啊——我打死你,我打死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本来我跟你大嫂日子过得好好地,你非要回来搅浑水!要不是你,现在我们已经顺利成亲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害我,为什么?!” “大哥,你别打了!”余阿兔连忙上前阻拦,试图抱住余阿虎的胳膊,“你这样会打死二哥的!你别打了!” 余大勇也冲了出来,试图将他们分开。 但余阿虎此刻像发了狂一样,他们一个女人、一个老头,又岂能拦得住他? 时春分冷眼看着余阿豹被揍了个半死,才抬眸看了离燕一眼,对方心领神会,很快带着家丁们上前,将他们二人强行分开。 “够了,你们别再闹了。”时春分松开时翠,走到他们面前,冷脸道:“杜娘子尸骨未寒,你们还在她面前闹事,是不是想吵得她上路都不得安宁?” 听见她这么说,余阿虎才逐渐冷静下来,眼泪大滴大滴地滚落,“都是我……是我负了她,是我负了她!” 第350章 大病一场 看见他痛苦的模样,众人都沉默起来,他们很清楚地知道,让他发泄远比闷在心里要好,所以没人上前安慰他,最好让他多哭一会儿,才能将情绪彻底释放。 余阿豹被余阿兔扶了起来,从嘴里吐出好几口鲜血。 若在平时,时翠一定会上前关心他几句,但今日她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愣愣地盯着地上杜玉梅的尸体。 余阿豹心中发寒,一阵恐慌,也是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后悔起来,他后悔的不是自己害死了杜玉梅,而是伤了时翠和余阿虎的心。 余阿兔担心他的伤势,强行将他扶进了屋内给他上药,时春分则派人去找了阴阳先生过来,打算先将杜玉梅的丧事办了,其余的事情以后再说。 离燕办起事来还是很利索的,没一会儿功夫,专门处理白事的司仪就来了,看着杜玉梅的尸体被抬入上等的柳木棺材,时春分才猛地想起另一件事,“对了,杜娘子死了,那她儿子呢?” 时翠原本还沉浸在悲伤中,听到这话连忙抬起了头,“是啊,年年去哪儿了,咱们得赶紧把他接来,别让他饿了肚子。” 时春分却有些犹豫,“大姑,他娘吊死在咱家门口,咱们就这么把他接来,只怕会惹来记恨,不如花点银子先托人照看着他,等事情淡下来了,再随便编个谎言将他送去外地读书,以免他恨上我们。” “这……”时翠倒是没想到这一点,半晌没有说话。 见她不太愿意,时春分的声音软了下来,好言劝道:“我知道您不放心年年在别人那里,可倘若让他知道整件事情,心里充满了仇恨,也不利于他将来的成长。他未必能伤得了我们什么,可满心的怨念却会让他自己毁了前途,您说对不对?” 听到这里,时翠才叹了口气,点头道:“你说得没错,是我太意气用事了。” 就算她再怎么愧疚都好,也轮不到她养杜玉梅的儿子,且不说对方无法跟他们相处,将来每次余阿虎看见他,都会想起自己辜负了他的娘亲,这对他们余家又有什么好处可言呢? 见大姑妥协了,时春分连忙看了离燕一眼,对方立刻转身派人去办了。 杜玉梅的丧事一办就办了三天,时春分花重金找了块风水宝地将她下葬,虽然弥补不了什么,但至少能让她的心里好过一点。 这件事后,她和时翠都各自回去大病了一场,手中的生意也暂时搁置了下来,就这样一直病到年底,朝廷那边似乎乱了起来,柳州城内也涌进了很多外地人,听说都是从叛军所在的地方逃出来的。 时春分一直待在褚家养病,原本还不太清楚朝廷的事情,可直到城内的难民越来越多,甚至开始在各个店铺抢粮食和衣物,她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唉,如今叛军到处作乱,已经沦陷了好几座城,不知道会不会轮到我们柳州?”说话的人是褚严,时春分生病的这段时间,一直是他在打理褚家的生意,所以对外面的情况相对而言更加了解。 “应该不会?”柳姨娘满脸担心,“如果柳州沦陷的话,那我们身为柳州首富,肯定首当其冲。” 这话倒是真的,那些叛军每到一座城市,都率先洗劫当地的富商,美曰其名借粮,实际上跟土匪没什么区别。 老太太坐在正中间,脸上写满了憔悴,“不管怎么样都好,咱们褚家不能抱任何侥幸心理,必须先做好叛军来临的准备,以免到时候被杀个措手不及。” 听到她所说的,众人都沉默起来。 做好准备,就意味着随时都要将自己的富贵生活拱手相让,他们怎么可能会愿意? “说不定没那么严重呢?”曹迎春试探道:“母亲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所以才这么说?” 老太太睨了她一眼,一双浑浊的眼睛不怒自威,“这种事情需要什么风声?做好最坏的准备,难道不应该吗?” “祖母说得没错。”褚休站起了身子,“之前我在华亭读书的时候,就已经听到了一点风声,这次的叛军来势汹汹,只怕朝廷也很难对付,尤其我们褚家跟华亭军有关系,更要做好万全的准备。一旦柳州沦陷,叛军必然会包围褚家,用我们来威胁华亭县主,所以我们必须要想好应对之策。” “阿休说得有理。”难得他开口一次,褚严很快附和道:“倘若叛军将我们包围,到时候我们应该怎么做?” 众人再次沉默起来,谁也说不出话来。 若是真的到了那么一天,他们连自保都难,又能做些什么呢? 看见他们垂头丧气的样子,褚润开口道:“其实也不用那么担心,叛军既然要用我们威胁华亭县主,就必定不会取我们的性命,到时候我们只要乖乖交出八成财产,自然能保平安无虞。” “八成财产?”余阿兔忍不住瞪大了双眼,“疯了吗?交这么多?” 她说这话的时候完全是冲口而出,压根没想到自己当众拂了丈夫的面子,待她反应过来之后,众人的目光已经齐刷刷地望向了她,她只能缩了缩脖子,讪讪道:“我的意思是,或许可以先报少一点,再慢慢加码。” “不行!”褚休一口否决,“叛军都是穷凶极恶之徒,怎么会听你们讨价还价。依我看,八成都太少了,应该全交才对。” “全交?!”这回不止余阿兔,其他人也坐不住了。 全交的话,他们这些平时都养尊处优的人,岂不是个个要去喝西北风? 老太太听见他们二人的意见,转头望向了时春分,询问道:“春分,你怎么看?” 时春分这段时间一直在养病,平时鲜少露面,以至于褚家其他人都快忘了有她这么个人存在,听到老太太的话语,众人的目光才全都落在她的身上,见她比之前要瘦许多,仿佛一伸手就能摸到一把骨头,众人的表情各异,有古怪、有同情、有讥诮、也有幸灾乐祸。 第351章 会下蛋的鸡 听到老太太的问话,时春分很快抬起眸子,开口道:“回祖母的话,春分觉得四爷所说的更有道理。” “他怎么就更有道理了?”褚休不悦起来,“该不会因为是你表妹夫,所以才这么偏袒他?” “当然不是。”时春分无奈地摇头,“只是我们褚家家大业大,根本没有全交的必要,一旦把所有财产都交出去,到时候我们就只剩下一个空壳子,全府上下连吃饭都成问题,到时候不死也活不了多久了。” “可如果我们不全交的话,叛军一样会觉得我们不够忠诚,到时候依然会惹来杀身之祸。”褚休不满道。 “我们可以用做生意的能力跟他们谈判。”时春分直言道:“与其让他们杀鸡取卵,为什么不告诉他们,我们是一只每年都会下蛋的鸡,到时候我们可以用剩下的两成财产继续为他们赚钱,大家皆大欢喜,我想他们不会不同意的。” “嗯。”老太太满意地点了点头,“春分说得不错,八成财产已经足以给叛军臣服的假象,如果全都交出去,反而自己断了自己的后路,到时候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连老太太都这么说,褚休自然闭紧了嘴巴,只是颇为不悦地瞪了时春分和褚润一眼。 见他还是像之前那么小气,时春分好笑地摇了摇头,她望向老太太询问道:“依祖母看,柳州若会沦陷,那大概还要多久的时间?” 提到这个,众人又紧张起来,谁都知道褚家是老太太的势力最大,从她嘴里说出的消息,大概八成都是真的。 老太太摇了摇头,坦言道:“我也不知道。” 她的确派了不少人出去打听,也一直密切留意朝廷的动静,可叛军的路线谁也说不准,毕竟打仗这事瞬息万变,昨天他们可能大获全胜,暂时不会乱跑,明天他们就有可能被朝廷的兵马打败,然后被逼到其他城镇。 众人顿时沮丧起来,除了是难过八成财产可能就这样不翼而飞以外,更多地是对未知的灾难充满了恐惧。 如果连钱都不能买到性命,那他们有金山银山又有何用? “大家也不用太担心了。”眼看众人一脸沮丧,纪小满主动道:“说不定柳州根本不会沦陷呢?不管位置还是兵力,柳州都不是一座容易沦陷的城,咱们没必要那么担心。” “是啊。”柳姨娘也乐呵呵地附和道:“真的那么容易沦陷的话,难民就不会全往柳州跑了,他们一定是知道叛军不会来攻打柳州城,才会拼命往这里逃的。” “这倒也是。”曹迎春微微点头,“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咱们根本不用那么担心。” 她们一个个故作轻松,可老太太等人却还是愁眉不展,因为他们很清楚地知道,柳州除了难攻以外,更多地则是攻下之后的好处,光是能用他们褚家威胁十万华亭军这一点,叛军就不可能不心动。 褚严沉默了一会儿,主动向老太太问道:“阿令那边还没消息吗?” 提到这个,老太太长长叹了口气,“没有。” 时春分生病没多久,褚令就被朝廷派去了跟叛军交战,之后只传来了一次打胜仗的消息,就再也没有音信了,老太太和褚严担心不已,却又无处诉说,以免整个褚家人心惶惶。 可如今局势越来越紧张,叛军也随时都有可能兵临城下,他们便不得不谈论起这件事来。 听到褚令没有消息,柳姨娘和二房人的表情都精彩纷呈,唯独一直沉默的褚贵主动出声,询问道:“阿令不会有事?万一柳州沦陷,他就是我们褚家唯一的希望,他可千万不能出什么事啊!” 见他还算清醒,褚严苦笑起来,“我也希望他没事,但一直都没有消息,我们也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柳州去找他,只能在家祈祷他平安无事了。” 大概是意识到了他们的性命是与褚令和华亭县主捆绑在一起的,柳姨娘眼珠转了转,很快安慰道:“放心,老爷,阿令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相比他们的担心,时春分则坐在原位看起来冷淡很多,并非她心里不觉得着急,而是经过了这么多事情之后,她很清楚着急也没用。 褚令的本事她一向是知道的,除了用兵如神以外,他的武功也足以自保,所以她倒不是很担心他的性命,只怕他和华亭县主卷入朝廷与叛军的是非之中,反而比打仗更难脱身。 众人聊完之后,便各自起身回房。 时春分走出院子没多久,就听见身后传来褚休的声音,“大嫂怎么走得这么快,该不会是做了亏心事所以不敢见人?” 时春分脚步一顿,有些诧异地望向他,她自认这段时间自己卧床养病,压根没怎么得罪过他,难道就因为刚才她支持了褚润的观点,对方就对她如此咄咄逼人? “二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见她一脸无辜地看着自己,褚休的心里一阵烦躁,“你还好意思问我是什么意思?你跟阿润之间是什么关系,你为什么每次都帮他说话?” “大堂嫂和堂弟之间的关系。”时春分平静道。 她一向讨厌别人用男女之事给她扣帽子,即便这次是褚休,她的音量也难免提高,“我哪有每次都帮他说话,总共也就这一次而已,况且此事关系到褚家的生死存亡,难道你觉得我应该胡诌吗?” “你还没帮他说话?”褚休冷笑道:“你跟他去蜀州发生了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 见他莫名其妙地提到蜀州,时春分皱起了眉头,“那你倒是说说,我能跟他发生什么?” “当初你跟他夫妇俩一起去蜀州,结果他夫人却先回来了,只剩下你和他在蜀州待了近一个月,难道你敢说你们之间一点苟且都没有?” “褚休!”时春分忍无忍地打断了他,“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是你大嫂,你怎能为了一时意气就这样冤枉我呢?” 第352章 你很怕他是凶手吗? 褚休冷哼一声,背起了双手,“冤没冤枉你,你自己心中有数,多说无益。” 时春分也懒得跟他争论,与褚休相处久了,她很清楚地知道对方认准的事情十匹马也拉不回来,反正他也不像褚全那样会到处造谣,那就由着他说便是。 “不管你怎么想都好,总之现在时局乱了,你少再出去喝花酒,免得惹祸上身。” 听到这个,褚休面色一变,一脸不悦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时春分好笑地摇头,“你天天出去喝花酒的事情谁不知道?你别以为是小满找我告状,而是整个褚家都知道你的好事。” “哼!”褚休仰起下巴,一脸不悦,“喝花酒又如何?天下间有哪个男人不喝花酒?更何况那些勾栏女子个个知书达理,善解人意,可你们这些做童养媳的要知趣的很!” 见他竟然拿勾栏女子跟自己和纪小满比,时春分脸色一沉,不满道:“因为你是阿令的弟弟,所以很多事情我都可以不跟你计较,但我怎么说都是你大嫂,将来也会是大房的当家,还请你说话注意点。” 难得她敢拿身份来压他,褚休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接管了生意,气势就是不一样,我还以为你大病了一场,已经忘了自己是个老板,原来心里一直都记着啊?” 他说话阴阳怪气,时春分早就习惯了,她绷着张脸,冷冷道:“我也以为我大病一场,你会长进一点,没想到病完之后你还是这个样子,勾栏女子再好,也始终不是什么正经人家,难道你打算跟她们过一辈子吗?” “那又有何不可?”褚休反问道:“反正我们褚家有的是钱,哪天我心情好了,就把她们全部赎回褚家,到时候就不用再去勾栏了,直接在家里就可以左拥右抱。” “你?!”时春分被他的态度气到,无奈道:“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就算因为重伤考不了状元,也不必自暴自弃?以前你还会看看书,练练武,自从你大哥入京之后,你就彻底摆烂了是吗?” 提到这个,褚休的脸色沉了下来,反问道:“不然呢?我还能怎样?继续读书练武,将来入仕做他的手下吗?” 时春分没想到他会这么想,一时有些惊讶,“那又有什么不可以的,难道你还觉得他会害你?” “根本不用觉得!”褚休袖子一甩,黑脸道:“根本就是他派人杀我,这一点我清楚得很,你无需为他狡辩!” “你要是有证据的话就拿出证据。”时春分不满道:“整天说你大哥杀你,既拿不出证据,又不敢与他对质,难道他真的是凶手你心里会高兴吗?” 褚休被她抓住痛脚,顿时怒目圆睁,“谁说我没有证据?当年的事情我找到了一个关键证人,对方亲口告诉我,是大哥买凶害我的!” “什么证人?”时春分立即追问道:“你怎么能确定他说的不是假话?” “总之我就是可以确定。”褚休恼怒道:“我不会把他交给你的,不然你一定会告诉大哥,然后让他毁灭证据。我告诉你,这件事我绝不会就这么算了,等到适当的时候,我一定会用那个证人拉他下马,弥补他这些年对我的伤害!” “阿休……”见他言之凿凿,时春分一时也疑惑了起来。 到底是什么证据,才会让他如此确信褚令就是害他的人? 如果此事是真的,那她和褚令又该如何自处? 看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褚休好笑起来,“怎么,你很怕他是凶手吗?” 时春分抬起眸子,无奈道:“我只是怕你被人骗了。” 虽然她心里的确充满疑惑,但对褚令的人格她还是信得过的,如果他真的还要褚休,根本不会让他活到现在,也不会让他一次次地打压自己,在褚家横行霸道。 这一切的一切,全都基于他对这个弟弟的宠爱,所以才会让他为所欲为。 如今褚令在外对抗乱党,她帮不上忙也就算了,岂能在这个时候调转枪头去怀疑他? “呵!”褚休一脸好笑,“只因为大哥完美的形象,所以你们每个人都默认他是清白的,从来没有人站在我的立场想过。” “那你为什么不反过来想想?”时春分直言道:“说不定是你没有站在你大哥的立场去想,所以才会认定他害了你。” “少用这套说辞来诓我。”褚休没好气道:“上次我就是被你说服,跑去再查了一遍,结果是自己又被伤害了一次,我不会再相信你了,你只会站在他的角度想,根本不相信我的话!” 听见他这么说,时春分的态度软了下来,“算了算了,我们别再讨论这件事了,说回勾栏女子,你怎么会沉迷上她们的?” 提到这个,褚休冷哼一声,讥笑道:“这得多亏了你的好姐妹。” 时春分疑惑地看着他,“你是指小满?” 褚休撇了撇嘴,“自她进门后,把我的通房丫头和姨娘个个收拾得服服帖帖,一点乐趣都没有,所以我才出去找点乐子,免得每天被她摆布。” “哦?”时春分有些意外,“小满这么厉害?” 见她竟然还是用赞许的语气,褚休好笑极了,“你该不会很羡慕?” 时春分白了他一眼,“这有什么可羡慕的?你不是都已经跑去勾栏寻欢了吗?” 褚休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可人家能管住所有的姨娘,你有这个本事吗?” “呵!”时春分愈发好笑,“阿令根本没有姨娘,我何须这个本事?” “你确定吗?”褚休反问道。 时春分一愣,警惕地望着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大哥已经走了将近一年,一封信都没写给你,你该不会真的觉得他在外面一个女人都没有?” 这话出口,时春分的脸色垮了下来,她当然不确定了,不然也不会用做生意来迷惑自己。 在她生病卧床的那段时间,她无时无刻都希望能等到褚令的问候,但对方知道了她生病的事情,仍然一个字也没寄回来给她,她的心早就已经死了一半了。 如今另外一半,也在褚休的挑拨下岌岌可危…… 第353章 那你还想当家? “就算有又如何?”时春分到底还是说不出“没有”的话来,她闭了闭眼,艰难地笑道:“我从未觉得他这辈子会只有我一个女人。” 别说褚家不允许,就算是这个世道,也不会容许褚令只有一个女人。 他现在当了大官,不管走到哪里,女人都是男人攀比的对象,官场上更是需要女子来交换利益,时春分压根不敢想象对方会对她一生一心,她只希望褚令别太随便就好。 褚休倒是没怀疑她这句话的真假,毕竟这世上男子纳妾是天经地义的,时春分又是童养媳出身,从小就被规训,若是她霸道地希望褚令身边只有她一个女人,那才真是见了鬼了。 “他若是带了女人回来,你有把握管得住吗?”大概是存心要气她,褚休越说越离谱。 时春分抬眸看了他一眼,正想说话,喉间却感到一阵腥甜,她轻咳一声,当场吐出了鲜血。 褚休脸色一变,下意识地想伸手扶她,却被离燕抢先,“大奶奶,你没事?” 褚休的手生生地缩了回来,尴尬道:“不是说你的病好了吗?怎么没说几句就吐血了?” “谁说好了?!”跟在时春分身边这么久,离燕已经对她有了感情,朝褚休怒斥道:“大奶奶只是稍微好转了一点,勉强能下床了,但她还是不能操劳,否则就会像现在这样咳血。” “不能操劳?”褚休一脸古怪地看着她,“那你还想做当家?” 时春分用手帕擦去嘴角血迹,面色苍白地抬起了头,苦笑道:“有何不可?” 她是不能操劳,又不是不能动脑。 况且如今褚令不在,她膝下又无子,除了做生意以外,她还真找不到第二件事情可以排解寂寞。 男子无聊可以去寻欢作乐,女子无聊却只能在家刺绣扑蝶,她宁愿做生意累死,也不想做一个被褚家养着的无用少奶奶。 褚休被她噎了一下,无奈道:“你还真是要钱不要命。” 说是这么说,但他的语气已经软了下来,“算了,我在柳州城里认识几个大夫,找来给你看看。” 时春分挑了挑眉,迅速摇了摇头,“不必了。” 她的身体她自己知道,完全是因为之前被杜玉梅的事情给吓着的,导致忧思过重,如今事情过去了那么久,她的心情也逐渐恢复了些,虽然偶尔想到还是觉得心里堵得慌,但已经不至于一病不起了。 褚休却怒了起来,以为她不稀罕他的好意,“不用就不用,你以为我稀罕管你?!” 见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时春分好笑道:“我的意思是,我的病情还没重到那个地步,如果你真的想帮我的话,我有另外一件事想拜托你。” “哦?”褚休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拜托我?这可不常见。” 时春分笑了笑,追问道:“那你肯不肯帮我?” 褚休想了想,背起了双手,“那要看看你求我的是什么事了。” 时春分被离燕扶着,此时有些体力不支,很快道:“不如去我的院子详谈?” 褚休看出了她的脸色不好,所以没有拒绝,但嘴上仍然别扭道:“真麻烦!” 一行人回了时春分的院子,褚令这么久不在,现在的院子已经完全变成了时春分喜欢的模样,原本用来给褚令练武的小院到处种满了花朵,而褚令的书房旁边也另外隔了间房改造成厨房,专门用来给她研究菜式。 虽然她现在已经没什么时间再进厨房了,但那个地方成了她偶尔小憩的一片天地,每当她觉得疲惫的时候,就会时不时地进去娘酿点果子露,做点小食,光是看着心情都会愉悦许多。 看见这样的改变,褚休一脸好笑,“若是大哥回来看见你把他的院子改得这么有烟火气息,心里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时春分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想他应该不会介意?” 褚令这样完美的儿郎,一生中什么都不缺,唯一缺的就是一点烟火气息。 时春分常常在想,当初他会愿意娶她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一点,毕竟除了这一点以外,她也没什么比得过那些大家闺秀了。 褚休轻挑眉毛,不置可否地跟着她进了房间。 离燕派人去打了热水过来,让时春分漱口洗脸,又喝了碗药,才跟褚休面对面坐下,谈她所求之事。 “如今柳州一片混乱,叛军是否会来攻城也是未知之事,在此之前,我觉得我们褚家还是应该先做好准备。” “哦?”褚休正经起来看着她,“你想准备什么?” “准备一条后路。”时春分直言道:“虽然因为华亭军的缘故,叛军有九成机会不会杀我们,但还有一成他们可能不管不顾,直接把我们全都杀了。倘若出现这种状况,我们必须得有后路离开柳州。” 见她想得这么长远,褚休眯起了双眼,“是什么后路?” “地道。” 听到这两个字,褚休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你是不是疯了?该不会是想从褚家挖地道挖到柳州城外?” 别说这当中会耗费多少工夫,就算他们逃出了柳州城又如何,全家老少都养尊处优惯了,逃也逃不了多远。 时春分摇了摇头,“地道不是用来逃的,而是用来藏的。” “哦?”褚休收敛了笑容,定定地看着她。 “那些叛军一定不会想到我们会藏在柳州城内,所以这样反而相对而言比较安全。”时春分认真道:“我们要准备两条地道,一条通往柳州城外,另一条则通往城中的庙宇,凡叛军所到之地,他们只会抢掠商人,不敢骚扰庙宇。因为他们自认天命之师,压根不敢得罪神佛,所以我们只要在庙宇准备好大量的食物和金钱,便可以若无其事地继续在柳州城内生存下去。” 这种想法褚休还是第一次听见,但细想之后,又觉得这的确不失为一条妙计。 全家老少藏进庙宇里,平日吃斋念佛,叛军来了就躲进地道,的确能藏很长一段时间,而且还不用逃亡,亏时春分想得出来! 第354章 兵临城下 “你希望我做些什么?”褚休追问道。 时春分看着他,认真道:“反正你每天都要去喝花酒,不如以此为掩饰偷偷地负责挖地道,庙宇不能作为我们唯一的据点,勾栏这种热闹的场所同样也可以成为其中一个藏身之所。” 褚休很快明白过来,“大隐隐于市?” “没错。”时春分笑着点头,“怎么样,你愿不愿意负责这件难事?” 褚休挑了挑眉,“我有什么理由不答应?” 他也是褚家的一份子,若是叛军真的打来,即便他有一身武功,也未必能独善其身。 况且,他并不是没有野心,只不过一直没有等到合适的机会才假装沉迷酒色,如今这个机会摆到了他面前,是他在老太太面前邀功的大好时机,他自然不会错过。 见他还算清醒,没故意跟自己赌气,时春分笑了起来,“那回头我让离燕去跟你沟通此事,希望能赶在叛军过来之前尽快完工。” “你希望错了。”褚休正色道:“应该是希望叛军最好永远都不要过来。” 时春分愣了愣,随即淡淡一笑,“你说得是,他们最好永远也不要过来。” —— 都说怕什么来什么,褚家的地道没挖多久,叛军就来到了柳州城外开始攻城,柳州太守赵平川亲自带兵抵抗,但显然力不从心。 柳州这些年过得实在太安逸了,太守更是养尊处优,即便有满腔抱负也逐渐在安稳的生活里慢慢磨平,这次面对穷凶极恶的叛军,他多少有些应接不暇。 褚家跟太守府的关系那么好,自然早早地收到了风声,大家再次齐聚一堂,为即将到来的灾难惶恐不已。 “据赵大人所说,这次柳州城恐怕撑不了多久,最多七天就会沦陷,到时候我们所有人都会在叛军的砧板上,大家都要提前做好准备。”说话的人是褚严,如今他是一家之主,自然格外严肃。 整个大堂顿时沸腾起来,大家叽叽喳喳地讨论,无一例外都是不安。 “大哥,那些叛军会不会因为华亭县主的事情对付我们?”褚贵忍不住问道。 褚严垂下眸子,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 “呵!”褚顺冷笑一声,讥诮道:“不知道就是会了,你们大房还真是能连累人。” 这话说得十分不善,以至于老太太抬眸白了他一眼,“当初华亭县主嫁进来的时候,你们一个个沾了多少荣光,如今出了事就想跟她撇清关系,到底有没有骨气?” 似是没想到一向跟华亭县主不对付的老太太会帮她说话,褚顺不满道:“再有骨气又如何,那可是一把把钢刀,难道我们要为了一个已经抛下我们的女人亮出脖子任别人砍吗?” “就是!”薛锦绣附和道。 经过这段时间的休养,她已经没有之前那么疯疯癫癫,整个人清醒了许多。 虽然褚全不能人道已经无法挽回,但日子还是得过下去的,如今她比以前多了几分阴鹜,也变得更加沉默寡言。 “倘若叛军真的为了她而包围褚家,你们大房是不是得负点责任,主动站出来承担这一切?” “承担?”褚顺嗤笑道:“他们能怎么承担,还不是要用整个褚家的财产来保住自己的性命?说到底,就是牺牲我们的利益,换取他们的无忧无虑。” “够了!”褚严忍无可忍地打断道:“什么叫你们的利益?难道你们不是褚家的一份子吗?花钱的时候说这是你们的利益,有难的时候就在这里唧唧歪歪。我跟青青还没有和离,她现在除了是华亭县主以外,仍是我们褚家的大奶奶,你们一个个说话放尊重点,少说得好像是她连累了我们一样!” 见他真的发了怒,褚顺和薛锦绣才闭紧了嘴巴,但二人的目光还是挡不住地怨恨,充满了不甘与愤怒。 褚严懒理他们,而是抬眸望向众人,“柳州城即将沦陷,你们一个个的都有什么打算?” 褚贵很快道:“我们能有什么打算,都听大哥的便是。” 见他在这个时候卖起了乖,褚顺冷哼一声,不屑道:“低级!” 褚贵没有理他,依然正襟危坐,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 曹迎春则笑着道:“这种家国大事,我们平时哪知道那么多,不听大哥的也没办法啊!” “你们要真的听话才好。”老太太睨了他们一眼,冷冷道。 接着,她转头望向褚严,认真道:“趁着柳州城还没有沦陷,我们要在褚家准备大量米粮,最好是能吃好几年的,这样就算财产被他们夺去,一时之间也不会饿死。” “这一点母亲大可放心。”褚严很快道:“在柳州城乱起来的时候,我就已经将我们名下米铺的所有粮食囤了起来,另外还单独收购了一下,确保出事后不会缺粮。除此之外,我也在咱们府上建了一个畜棚,养了一些鸡鸭牛羊之类,荤食也有了保障。” “哦?”老太太有些意外,“你连这都能想到?” 褚严笑了笑,坦言道:“不是孩儿想到的,全都是春分的主意。” 见他主动提起时春分,众人的目光很快齐刷刷地落到了她的身上,这段时间以来,改变的不仅仅是时春分,还有褚严对她的态度,原本不怎么合得来的翁媳二人,如今似乎已经冰释前嫌,有了不少话题。 柳姨娘警惕地看了时春分一眼,眼里充满不善。 时春分无视了这些人的目光,笑着道:“这也算不上什么主意,只是我自己的一点拙见,民以食为天,只要粮食任何时候都有保障,就算其他东西被抢走,我们也无需恐慌。” “嗯。”老太太满意地点头,眼里充满了赞许,“还是你有先见之明。” 时春分笑了起来,知道老太太是故意在这么多人面前夸她,毕竟府里有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老太太的眼睛,建畜棚这么大的事情,恐怕她早就已经知道了,如今是故意在众人面前问出来,好让她有表现的机会。 第355章 学一次就够了 确认了粮食的事情,众人心里的恐慌减少了许多,正如时春分所说,粮食是活命的保障,只要确定自己能活下来,那么财产什么的,自然也变得没那么重要。 看见众人安静下来,老太太叹了口气,“难道除了春分以外,就没人有一点主意吗?” 褚家大难临头,这些人除了吵架以外,竟然一个有用的建议都提不出,老太太简直失望极了,平日里互相算计那么精明,到了关键时刻一点主意都没有,有一群这样的子孙,只怕褚家的辉煌也到了尽头。 众人面面相觑,还是柳姨娘道:“除了食物以外,冬日的煤炭、衣物,这些咱们全都要备齐。倘若叛军要的是钱,到时候咱们可能没有机会再大量购入这些东西,只能提前准备了。” “说是这么说,哪有容易?”曹迎春忍不住道:“我昨日出去逛了一圈,想准备点生活用品,发现柳州城内很多铺子都关闭了,大家自顾不暇,有钱也买不到日用品,恐怕要备齐整个府里的吃穿用度并不容易。” “不容易也得办。”褚贵淡淡道:“反正银子最后都会落到叛军手里,还不如该花就花,也免得将来处处受限。” “嗯。”见他们总算说了几句人话,褚严点头道:“你们放心,这些我都会派人去办,除了生活用品以外,你们觉得还需要准备什么吗?” “不用了。”褚润开口道:“叛军进城的第一件事,一定会先搜查各个府邸,囤粮还能说是为了活命,若是再准备其他的,恐怕会惹来叛军的猜疑。” “阿润说得没错。”难得褚休赞同了一次别人的建议,“我也觉得没什么需要准备的了,咱们安下心来走一步看一步就行了。” 地道的事情除了他和时春分以外,整个褚家就只有老太太和褚严知道,之所以不告诉其他人,无非是怕人多口杂,有人泄露出去让叛军知道,这是他们的保命符,不到最后关头,他们绝不会拿出来的。 既然没了其他主意,众人很快便各自散了,时春分跟在褚休后面,朝他问道:“地道的进度怎么样了?” 褚休叹了口气,“根本没开始挖多久,你说能怎么样?” 时春分的表情凝重起来,整个人都有些不安,千算万算没算到叛军会来得这么快,所有事情都充满了不同寻常,他们显然是冲着褚家来的,倘若地道挖不好,他们就失去了唯一的保命符,到时候只能任人宰割了。 “先别想那么多了。”虽然满脸担心,时春分仍旧安慰道:“能挖多远是多远,实在不行的话,就算我们被叛军包围了,也可以半夜偷偷地挖,人只要保持希望,总能找到出路的。” 见她倒是乐观,褚休好笑极了,“你不怕死吗?” 时春分被他问得愣了一下,很快道:“确实不怕。” 自她嫁给褚令以来,生死关头遇见了好几次,从最初的怕死到现在,她早就觉得人生没什么可怕的了,死亡不过是两眼一抹黑,被人造谣污蔑才是最痛苦的事情,所幸那段时间她全都熬过来了。 看见她坚韧的目光,褚休眯了眯眸子,“你去蜀州的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整个人都好像不一样了?” 时春分低头笑笑,“有吗?” 所有人都以为她的变化来自蜀州的那段经历,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回来之后看见老太太迅速衰老,才痛定思痛决定不让她失望。 人生不能挽回的事情有许多,死亡便是最痛苦的一件。 她自己不害怕死亡,可是害怕身边的亲人死亡,尤其是之后又经历了杜玉梅的事情,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脱胎换骨了。 有些事可以反复学习,有些事不能。 死亡带来的后悔,她学一次就够了,这辈子都不想再学第二次。 褚休淡淡一笑,“你不承认就算了。” 他抬眸望向天空,估算了一下时辰,直言道:“我先不跟你说了,地道那边我还得继续督促,正如你所说的,在叛军攻陷柳州城之前,能挖多远是多远。” “好。”时春分微微点头,目送着褚休拔腿离去。 褚休走后,她转身准备回自己院子,却看见褚润和余阿兔站在远处等她,她微微愣了一下,很快上前道:“你们俩是来找我的?” 那二人迅速点头,余阿兔直言道:“我们看你在跟二爷说话,就没好意思上前打扰,这次过来找你,是为了我爹娘他们,我想趁城里还没乱起来,把他们接来褚家。” “接来褚家?”时春分有些意外,“你可知道,他们若是跟褚家撇清关系,反而安全得多。” “话虽这么说,可褚家以外的地方也好不到哪儿去。”余阿兔急切道:“倘若褚家被包围了,我们与爹娘断了联系,万一他们在外面出了什么事,我们想帮忙都帮不上。” “是啊。”褚润开口道:“我也赞成把他们接过来,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总归要放心一点。” 时春分犹豫起来,他们说得的确不无道理,叛军是什么性子,到时候无人能够保证,万一他们在城中烧杀掳掠,欺负无辜百姓,只怕大姑一家也很难幸免于难,褚家再不安全都好,至少吃穿用度可以保证,而有华亭县主这条后盾,想来他们被杀的几率也只有一成,细细想来,倒是比外面安全的多。 “那好。”时春分点头道:“既然你们都这么觉得,那我们今天就去把他们接过来。” 若在以往,这种事情她必然要去找老太太报备,可现在是非常时期,她知道老太太不会开口拒绝,所以也省了再去打扰,等把人接过来之后安置好,再去告诉老太太也不迟。 三人商定之后,很快让门房安排了马车,一起前往余家。 因为之前杜玉梅在余家吊死的缘故,余家举家搬迁,如今住在了时春分给他们安排的一座大宅里,离褚家并不算远。 第356章 接你们去褚家住 时春分一行抵达余家的时候,恰好遇见余阿豹准备出门。 “二哥,你要去哪儿?”余阿兔跳下马车,追着他问道。 余阿豹停下脚步回头,看见是他们顿时露出了笑脸,“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是来接你们去褚家住的。”余阿兔笑着道:“柳州城马上就要沦陷,那时候叛军入城,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所以你们还是去褚家躲一躲比较安全。” 余阿豹有些犹豫,“可是这方便吗?” 之前他住在褚家那段时间所发生的事情还历历在目,他可不想再一次被人羞辱。 “没什么不方便的。”褚润上前开口道:“你们是阿兔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我有责任要保护你们的安危。” 他都这么说了,余阿豹自然不会拒绝,跟着漕帮去外面走了一趟,他的眼界开阔了许多,也知道现在绝非意气用事的关头,不然倒霉的便是自己。 “原本我还打算出去买点东西以防万一,现在看来不用买了。”余阿豹笑着道:“你们褚家什么都有,不是吗?” 这话便是答应了,余阿兔开心不已,“太好了,我们一家人总算能住在一起了。” 时春分上前道:“大姑和大表哥他们在家吗?在的话,咱们现在就可以一起回去了。” 提到这个,余阿豹苦笑起来,“自从上次的事情后,他们两个就不怎么出门了,娘更是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我真不知道该怎样才能安慰到他们。” 早知道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打死他也不会插手余阿虎和杜玉梅之间的感情,如今杜玉梅人没了,余家也元气大伤,时翠更是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没有人心里比余阿豹更后悔了。 看见他懊恼的模样,时春分没说什么,径直迈进大门,“我去看看他们。” 她走了之后,余阿豹看着她冷漠的背影,长长叹了口气,“表妹是不是还在怪我?” 余阿兔颇为同情地看着他,“慢慢来,时间总会冲淡一切。” 时春分进了屋子,很快找到时翠的房间,自从杜玉梅死后,时翠跟她一样大病一场,伤了元气,已经很少出去干活了,茶庄的账房也找了别人接手,如今她就每天躲在自己的房间里诵经念佛,希望能洗清余家的罪孽。 “大姑。”时春分敲了敲房门,才迈开步子走了进去。 时翠听到她的声音,很快迎了出来,脸上写满惊喜,“春分,你怎么会来?” 见自己许久没来,大姑的头上又添了许多银丝,时春分目光一顿,勉强笑道:“我来接你们去褚家住。” “啊?”时翠有些意外,“这怎么使得?” 时春分解释道:“如今叛军围城,柳州城很快便会沦陷,到时候你们住在外面不安全,还是去褚家避避风头。” “沦陷?”时翠一脸错愕,这段时间她沉迷佛偈,完全不知道外面所发生的事情,只知道柳州好像乱了,但她并没放在心上,“怎么会这么严重?朝廷没派援兵过来吗?” 时春分苦笑道:“朝廷现在一片混乱,天子自顾不暇,至少短时间内,恐怕帮不上柳州什么。” “竟有这么严重?”时翠皱起了眉头,“那你们褚家岂不是很危险?” 乱世一来,除了老百姓遭殃以外,首当其冲的自然是边关将士和各地富商,叛军需要军饷,走到哪里都得向富商借粮,而褚家是柳州第一首富,恐怕很难独善其身。 “是很危险。”时春分坦言道:“但因为华亭县主的关系,命应该是能保住的。” 时翠微微点头,只要能保住性命,钱没了又有什么关系? “我们就这么去褚家,会不会给你带来麻烦?”时翠担心道。 时春分笑着摇头,“不会的,褚家宅子那么大,我会安排你们住在偏僻点的院子,只要你们别到处乱跑,基本上不会与褚家其他人碰面,自然也不会有什么麻烦。” “那就好。”时翠仍旧满脸忧愁,“就怕到时候又横生枝节,连累了你。” “不用担心。”时春分握住了她的双手,“咱们是一家人,理应共同进退,若是任由你们留在外面,我反而会更加担心。” 她都这么说了,时翠自然不会拒绝,很快道:“那我现在就收拾收拾,跟你们一起走。” “嗯。”时春分微微点头,看着她进屋收拾细软,犹豫了一下,主动道:“要不要先去跟姑父和大表哥说一声?” 提到他们二人,时翠的手中动作一顿,没好气道:“别管他们了,反正走的时候他们一定会跟着。” 她鲜少这般赌气,成功将时春分逗笑,“怎么了,你还在怪他们?” “能不怪吗?”时翠忿忿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姑父竟然嫌我小题大做,现在我已经跟他分房睡了,看见他就头痛!” 这一点时春分倒是并不意外,余大勇那人素来没什么同理心她是知道的,她特地选了座这么大的宅子,就是为了给大姑自己的空间,让她可以做想做的事情。 “那大表哥呢?”她询问道:“你还在怪他负了杜娘子?” 时翠眸子沉了沉,苦笑起来,“我有什么资格怪他?当初最反对他和杜娘子在一起的人不就是我吗?如今事情闹成这样,也是我咎由自取……只不过他现在意志消沉,谁跟他说话都不搭理,你去了也没用。” “原来如此。”时春分没想到竟是这样,“大表哥还没走出来吗?” 时翠叹了口气,“我看是很难了。” 余阿虎本身就不是一个坏人,只是一时被蒙蔽了双眼,如果他早就知道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打死他也不会受余阿豹的挑拨,所以他的伤心程度不比其他人少。 时春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这世上有三妻四妾、视女子为玩物的男人,也有余阿虎这样被世道所迫、偶然变心的男人,他肯定不是最坏的一个,却尝到了最坏的恶果,虽然不值得同情,但她也不会去落井下石。 第357章 为什么不分家? “我去看看他好了。”时春分主动道。 她让时翠继续收拾,自己带着离燕去了余阿虎的房间,还没进门就闻到了里面传来一阵酒味,她蹙了蹙眉,推门走了进去,见地上到处都是喝完的酒坛,而余阿虎正横着身子躺在地上呼呼大睡。 时春分看了离燕一眼,对方放下捂着鼻子的手,不情不愿地上前推了推余阿虎,“喂,快醒醒,我家奶奶来看你了。” 离燕推了半晌,余阿虎都没有反应,最后她急了眼,一巴掌打在余阿虎脸上,“起不起来,别装睡了!” 这一巴掌落下,连时春分看着都疼,但余阿虎还是睡得直打呼噜。 离燕无奈,只得站起身子,向她摇了摇头,“奶奶,您看见了,实在叫不醒他。” 时春分微微点头,淡淡道:“算了,待会儿叫几个家丁过来,将他抬上马车。” 二人转身离开了余阿虎的房间,对方才缓缓睁开眼皮,露出一双空洞的双眼,他不是想故意装睡,只是不知道如何面对时春分而已,对方对他和杜玉梅那么好,给他们工作,帮年年找私塾,为他们铺好了所有走向幸福的道路,而这一切的一切,全部都因为他的一念之差毁了,他哪里还有脸再面对她们? 简单的收拾后,余家一行人便上了去褚家的马车,余大勇得知要搬去褚家住,整个人高兴不已,连上车的时候都在哼歌,余阿虎则继续将装睡进行到底,任由家丁将他抬上马车。 相比之下,余阿豹和时翠要镇定多了,但还是有些紧张,毕竟他们都跟褚家打过交道,很清楚对方是什么德性,这次去褚家虽然是为了避难,可也难免遭人白眼,他们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安的。 马车很快到了褚家,一行人各自下车,时春分让余阿兔带他们安顿下来,自己则去了老太太房间,向她汇报这一切。 “你将娘家的人都接来了?”听完她的汇报,老太太淡淡笑道,“不怕褚家反过来连累他们?” 时春分笑着摇头,“唇亡齿寒,若叛军真的那么穷凶极恶,连褚家都不放过,那城中的百姓想来也好不到哪儿去,让他们住在眼皮子底下,至少我心里还能放心一点,总比到时候提心吊胆强。” “嗯。”老太太微微点头,“既然你想清楚了,那我自然不会反对,褚家别的没有,就是地方够大,他们想住多久都行。” 见她这么好说话,时春分站起身子向她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多谢祖母。” 老太太看了庆嬷嬷一眼,对方很快上前将时春分扶起,她才笑着道:“这点事还跟祖母计较,岂不是把祖母当作了外人?” 时春分低头浅笑,坦言道:“我只是怕给褚家带来麻烦而已,毕竟二叔和三叔他们……可能会心怀不忿。” 提到那两房的人,老太太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冷哼道:“就算没有你娘家的人,他们也不会消停。” 这一点倒是真的,就连现在这种关头,他们还能各说各话、刁难大房,可见心里真的是恨到了极点。 时春分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试探道:“祖母可曾想过分家?” “分家?”老太太眯起双眼,望向了她,“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时春分垂下眸子,苦笑道:“我只是觉得,既然硬凑在一起是相互猜忌和提防,那为什么不分道扬镳呢?” 见她确实只是一种想法,而不是有了什么打算,老太太移开目光,淡淡道:“分家哪有那么容易?虽然二房和三房势微,但族中还有许多长老和旁支,他们素来跟大房关系不好,只知道讨好其他二房从中谋利。一旦提出分家,这些人以后捞不到好处,必然会站在他们那边,到时候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一刀斩下可能会痛,但若不斩,只怕毒瘤越来越大,到时候反而危害整个褚家。”时春分直言道。 老太太垂下眼眸,目光黯淡了下来。 她怎会不明白时春分的意思? 只不过在老太爷去世前,她曾经亲口答应会帮他照顾二房和三房,有生之年绝不违誓,这才一直放纵毒瘤越长越大。 如今她身体越来越差,想来也活不了几年了,总不可能在这个时候食言,九泉之下哪有脸面对自己的丈夫? “这件事以后别再提了。”老太太漠然道:“只要有我在一天,褚家就绝不可能分家。” 时春分迅速点头,妥协道:“春分明白了。” —— 从老太太的院子里走出,时春分长长地叹了口气,“真不知道祖母为什么非要留下他们……” 她原本想着若是能在这个时候分家,那么万一褚家有难,逃跑的时候也方便一点,可惜老太太油盐不进,压根就不听她的意见。 离燕看见她惆怅的样子,主动道:“其实老夫人不是反对,而是让你等她百年归老之后再动手。” “哦?”时春分微微一愣,这才明白了祖母的意思。 她在的时候不能分家,换言之,她不在了就可以,然而时春分的心里没有半分喜悦,反而莫名地堵得慌。 她压根就不敢想象祖母不在的样子,这个改变了她一生的女子,她哪里舍得她就这么离去? “那我宁愿继续跟二房和三房纠缠下去了。”时春分叹气道。 她宁愿一辈子对着那两房的人,也不想老太太离开。 离燕愣了愣,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禁感慨道:“老夫人若是知道您有这番孝心,一定开心极了。” 时春分睨了她一眼,好笑道:“还用‘若是’吗?你不是一定会向她汇报?” 见她戳穿了自己的心思,离燕顿时讪笑起来,“奴婢是老太太的人,也就相当于您的人,当中并没什么差别。” 这一点倒是真的,也是时春分肯摒弃前嫌用她的原因。 “那你再帮我办一件事。”时春分主动道:“你帮我去漕帮一趟,通知他们柳州即将沦陷的事情,让他们提前做好准备。” 第358章 只将你一人收监 余家搬进褚家的第五天,柳州城便彻底沦陷,柳州太守赵平川拼死抵抗,仍然成为了阶下囚,叛军将领黄一复正式接管柳州,当天晚上便带兵闯入了褚家,接待他的是褚严、褚顺和褚贵,家中女眷全都被安排躲在了后方,以免被叛军见色起意。 “褚严、褚顺、褚贵参见将军。” 因为事态严重的缘故,这三人难得站在了同一阵线。 黄一复走进大堂,扫了周遭一眼,才冷冷地看向他们,“堂堂柳州首富,果然到处金雕玉砌,过着纸醉金迷的日子。” 那三人直起身子,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褚严打破了沉默,笑着道:“将军言重了,屋子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我等身为儿孙也不敢擅自改动,至于纸醉金迷,更是从何说起。” 黄一复睨了他一眼,肉眼可见地不悦,“如今战乱四起,百姓民不聊生,你们身为柳州首富,可想过要为百姓做些什么?” 见他一来就开门见山,褚顺和褚贵的脸色都垮了下来,只有褚严面不改色地道:“早在将军进城之前,我等就已经做好了准备,愿将褚家八成财产献给将军救济百姓,还望将军笑纳。” “八成?”黄一复满脸意外。 他也算经过了不少城镇,肯主动献出八成财产的仅此一家,更何况他们还是柳州首富,他们的八成财产恐怕比他之前搜刮的所有财产加起来都多。 黄一复的脸色顿时缓和了不少,“想不到几位倒是深明大义。” “黄将军言重了。”褚严主动解释道:“原本我们想将所有财产悉数捐出,但又想到倘若所有家产都没了,将来我们就很难继续赚钱,报效百姓,所以才选择留下两成,希望能为将军和百姓做出更多地贡献,还请将军切勿怪罪。” 这下连他们留下两成的原因都解释清楚了,黄一复忍不住笑了起来,“褚老爷言重了,你们身为柳州首富肯做此表率,本将军已经心满意足,又岂会刮骨抽筋,将你们赶尽杀绝呢?” 这话便是给了他们一个保障,褚严的心头大石瞬间落地,向他拱了拱手,“那老夫就代表整个褚家多谢将军了。” 看见他们局促的样子,黄一复主动摆了摆手,“你们不必紧张,今日我来到府上,除了希望你们能出钱接济百姓以外,最重要的原因是有几个问题想问你们。” “哦?”褚顺来了兴趣,“不知将军想问什么?” 他一副疑惑的模样,可其实在场的人都很清楚,除了财产以外,叛军有兴趣的无非是华亭县主,他在这里惺惺作态,简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惹得褚严瞪了他一眼。 黄一复假装没看见他们兄弟之间的暗涌,笑着道:“听说华亭县主是你们褚家的大少奶奶?” 褚严身子一抖,迅速跪了下去,“小人不才,县主正是小人的妻子。” 他这一跪,褚顺和褚贵再不情愿都好,也得跟着一起下跪。 黄一复饶有兴致地看着褚严,“堂堂县主掌管十万华亭军,却甘心下嫁于你一个商贾,看来褚兄一定很有本事了?” “将军言重了。”褚严满脸汗颜,“实不相瞒,县主之所以挑中在下,无非是看中褚家的财力,以及小人不敢左右她的意见罢了。早在一年多前,县主就已经回了华亭与小人分居,之后是因为孩子要上京赴考,她才回了柳州一趟,但很快又离开了,其余种种小人一概不知。” 见他迅速与华亭县主撇清了关系,黄一复笑了起来,“她的事情你不知道,那有关你儿子的事情,你不会知道了?” 说到最后,他的语调骤然变得威严起来,听得褚严心中一沉。 “小人的确不知,自犬子上京以来,就很少写信回来,他与他娘做了什么,从来不会告诉小人知道。” 听他说得如此委屈,黄一复有些好笑,“这么说,褚兄还是个妻管严了?” 褚严苦笑起来,承认道:“若不是的话,小人堂堂一个县马,也不会继续留在褚家做当家了。” 这一点倒是真的,倘若他们夫妻一心的话,华亭县主大可给他谋个一官半职,让他在京城享尽荣华,可比在柳州当个首富风光多了。 更何况,黄一复在来褚家之前,就已经查清楚了他们夫妻之间的关系,褚严所说的基本上都是事实,所以他也没有太大的怀疑。 “既然褚兄对妻儿的事情一问三不知,那本将军就告诉你一些。”黄一复沉声道:“你大儿子褚令如今已经被朝廷封为平乱大将军,多次带兵清扫我军阵营,而你的好妻子华亭县主,如今也带着华亭军做他的后盾,让我军棘手不已。你身为他们的丈夫和父亲,可知自己该当何罪?!” 褚严连忙俯下身子,连连喊冤,“小人确实不知道他们在外面做了什么,还请将军切勿怪罪!” 见他的态度尚算恭谨,黄一复冷哼一声,漠然道:“你妻儿所做的事情是公认的大逆不道,你想独善其身恐怕很难,但鉴于你们褚家有情有义,肯为百姓捐出八成财产,那么本将军就大发慈悲,只将你一个人收监,待他日我军攻陷京城,一统天下,再慢慢清算你们褚家的罪孽,你可愿意?” 这话出口,褚严整个人瘫了下来,褚顺和褚贵则一脸的幸灾乐祸。 褚严沉默了一会儿,很快道:“既是被妻儿连累,小人无话可说,还请将军给小人一个晚上的时间跟家人道别,明日一早小人自会去监牢领罪,听候发落。” 难得他这么配合,黄一复也不是蛮不讲理之人。 最重要的是,他还想在柳州城内留下一个不错的名声,自然不会一来就大开杀戒,很快点头道:“好,本将军就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明日一早再派人过来押你去牢房,你可愿意?” 褚严俯下身子,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响头,“小人领命谢恩!” 第359章 提前取名 跟褚严谈好之后,黄一复便迅速带着兵马离开,他还得赶去下一家收刮财产,自然没空跟褚家纠缠,可即便如此,他还是留下了一小支兵马守着褚家,以确保褚家不会逃跑。 得知褚严明天便要坐牢,老太太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抱着他失声痛哭,“牢里阴暗潮湿,你关节一向不好,这下可怎么办啊?” 柳姨娘和秀秀也泣不成声,褚严这次一走,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回来,他们不担心是不可能的。 “娘,你放心。”褚严安慰道:“青青和阿令兵权在握,他们还要用我来要挟他们,暂时不会杀我的。” “是啊,祖母。”时春分在一旁附和道:“这个黄将军还算讲理,我想他就算是为了褚家剩下的两成财产,也不会太为难公公的。” “讲理?”柳姨娘生生被气笑,“真的讲理的话,就不会非要关押老爷了!如今柳州城已经是他们的囊中之物,就算我们想跑也插翅难飞,他又何必搞这一出来刁难老爷呢?!” “就是!”秀秀在一旁扶着自己的大肚子,哭得泣不成声,“孩子马上就要出世了,老爷却不在了,到时候谁来给孩子取名字?” “呸呸呸!”老太太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不过是去坐牢而已,什么叫不在了,严儿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见她们乱成一团,褚严心中感动之余,却也有些无奈。 他松开了老太太,上前拉住秀秀的手,安慰道:“虽然孩子出世的时候我不在,但将来他长大的时候,我一定会在他身边。至于名字的事情就更好办了,我早就已经想好了,生了儿子就叫褚平,取天下太平之意,人生起起伏伏,能做个平凡健康的人,也不失为一种幸运。” “褚平?”秀秀泪眼朦胧地抬起了头,“好名字,好名字!” 她本来就出身平凡,在褚家看多了其他人的争斗,就算生了儿子,也不敢去跟其他人争些什么,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的长大,想不到褚严竟然与她心灵相通,想到一块儿去了。 “那要是生了女儿呢?”柳姨娘忍不住在一旁酸溜溜道:“谁能保证一定是儿子?” 褚严睨了她一眼,淡淡道:“女儿我也想好了,就叫褚曦,曦乃光明之意,希望她这一生阳光乐观,做个善良的女孩儿。” 虽然他没有多说,可柳姨娘还是觉得面上火辣辣的,什么叫善良的女孩儿,难道她的两个女儿不善良吗? 老太太在一旁连连点头,笑着道:“这两个名字取得好,希望孩子出生没多久,你就能回来与他们团聚。” 将名字取完,褚严松开了秀秀的手,转而看向时春分,“我不在的这段时间,褚家就靠你和阿休撑着了。” 时春分虽然一直都很镇定,但听到褚严这么说,还是忍不住有些心酸,“父亲请放心,就算拼了我这条性命,也一定会保褚家平安。” “呵!”褚顺在一旁嘲笑出声,“区区一个黄毛丫头,能有什么本事?” 褚严转过头望向他,冷脸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我说错了吗?”褚顺站了出来,沉声道:“整个褚家都知道,阿休常年习武,从来没做过生意,而时春分一个妇道人家,除了会躲在屋子里算算账还会什么?你宁愿把褚家交给他们两个,也不交给我,未免私心太重了一些!” “混账!”褚严忍不住呵斥道:“春分接管生意已经多久了,当时你都没有反对,现在跑出来横插一脚?” “当时是当时,现在是现在。”褚顺理直气壮道:“当时有你给她做后盾,就算她有什么闪失也有人补救。可如今你不在了,让她一个妇道人家撑起大局,未免也太荒谬了一些!” “谁说妇道人家不能撑起大局?”老太太沉着脸出声,“我也是妇道人家,难道在你眼里,连我也不行吗?” 褚顺无言以对,只得讪讪地低下了头,“孩儿不是这个意思。” 薛锦绣迅速开口,“她是她,母亲是母亲,她怎么能跟您相提并论呢?” “有什么不可以的。”老太太漠然道:“我跟严儿都觉得她行,你们怕是没有反对的资格。” 见二房的人吃了瘪,褚贵和曹迎春对视一眼,很快道:“依我看,春分打理生意这么久了,也没出什么岔子,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况且,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咱们暂时先让她接管看看,倘若不行的话,到时候再换人便是。”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但显然也是不看好时春分的意思。 老太太的目光扫了过去,他们二人立刻闭紧嘴巴低下了头。 眼看到了这种关头,这两房的人还一心想着抢当家之位,褚严的心里只觉得失望,“当你们大哥这么多年,你们平时不服我也就算了,如今褚家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你们竟然还想搞内讧,是不是真的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被他这么一说,那些人才安静了下来。 褚严转过头望向时春分,沉声道:“你不用理他们说了什么,总之我走之后,我手下的所有人都会听你调度,倘若有人不服,你就尽管使出当家的威风,家法伺候便是!” 这话摆明了是在敲打二房和三房,听得那些人咬牙切齿。 时春分迅速点头,“儿媳明白。” 叮嘱完她,褚严又转身望向一直沉默不语的褚休,淡淡道:“为父知道你志不在此,也不喜欢打理生意,但同是习武之人,保家并不比卫国丢脸,你是堂堂男子汉,理应担起长房的责任,切勿让人趁虚而入,欺负了你大嫂,知不知道?” 褚休抬起眸子,望着褚严因为磕头而有些红肿的额头,很快点了点头,“孩儿知道了。” 该说的话都说了,褚严不由长长地叹了口气,“好了,你们也别全都聚在这里,我还有许多事情要交接给春分,大家各自回房休息。” 第360章 一个念想 说是交接,其实是向她叮嘱了一番如何提防二房和三房,时春分一直以为褚严对这两个弟弟所做的事情都逆来顺受,到了今天才发现其实他什么都知道,只是懒得与他们计较而已。 可如今褚家在生死存亡的关头,他又马上入狱,想不计较也不行了。 他必须完完整整地将二房和三房的把柄交到时春分手上,才能放心地离开褚家。 “有了这些证据,就算他们将来闹事,你也不用再担心。”褚严淡淡道。 时春分微微点头,望向他的目光里满是担心,“父亲此去,可要保重身体。” 叛军应该不会对他做些什么,但牢里阴暗潮湿,平时睡惯了高床软枕的褚严未必能够习惯。 褚严平静地笑笑,“你放心,我连孙子都没抱,哪会那么容易有事?” 提到这个,时春分的脸颊微微一红,她倒是想尽快怀孕让褚严抱孙子,可褚令如今都不知身在何处,将来的事情又有谁能知道? “阿令他……最近可有消息?”时春分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出口,“听说他在带兵打仗,此事可是真的?” 褚严很快点头,“没错,他被朝廷封了平乱大将军,正在带兵剿灭乱党,相信不用多久就会过来救我们。” 听到这个,时春分的表情凝重起来,如果能被褚令亲自救出,那将是一件多么值得高兴的事情,但可惜的是,一旦他来了,褚家必定会成为叛军要挟他的筹码,若是如此,她倒宁愿褚令不来了。 看见她复杂的表情,褚严笑着道:“怎么了,担心起他来了?” 时春分迅速摇头,“阿令文韬武略,是难得的将才,我没什么好担心的。” 既然担心的不是褚令,那就是褚家了,褚严的笑容也淡了下来,“褚家如今肉在砧板上,我去了之后,你要处处小心,千万不要给叛军落下口舌,以免惹来杀身之祸。” 时春分郑重地点头,“父亲请放心,我一定会保护整个褚家的。” 看见她坚定的模样,褚严的眸子一深,感慨道:“当日你进门之后,我对你诸多刁难,如今你可还怨我?” 提起此事,时春分笑了起来,“当时是我自己不争气,又岂能怪父亲嫌恶?如今父亲肯与我冰释前嫌,说明我这段时间进步了许多,我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又岂会心存怨怼?” 见她回答的滴水不漏,褚严满意地笑笑,“你果然成长了许多,可惜阿令现在不在,不然一定会很为你自豪。” 交代完所有事情,褚严便去陪老太太和柳姨娘她们了,时春分带着离燕回房,忐忑不安地等待着明日的到来。 —— 第二天天还没亮,黄一复便派了人过来,逼褚严脱掉锦衣华服,换上囚服,上了去柳州大牢的囚车,老太太不忍前来相送,和秀秀一起躲在佛堂里为褚严祈福,柳姨娘则带着褚芊追在囚车后面,哭得泣不成声。 直到囚车进入了柳州大牢,事情才算尘埃落定,褚家的人被允许半个月去大牢探望褚严一次,也算是给了他们一个念想。 柳姨娘和褚芊回来之后,便躲进了自己的阁楼,许久都没有出来。 时春分和褚休负责将八成财产送到黄一复的手中,并且得想办法从他手上拿到褚家能继续在柳州城做生意的许可证。 这是他们第一次与黄一复打交道,二人的心情都有些紧张,在出发之前,褚润主动跑了过来,“大堂嫂,二堂兄,要不要我陪你们一起过去?” 时春分知道他是一番好意,很快摇头道:“在事情有结果之前,你暂时不便出面。” “哦?”褚润蹙起眉头,不解地望向她。 反正周围也没有其他人,时春分便直言道:“黄一复进我们褚家之前,一定查清楚了所有底细,他知道二房与大房不合,若想控制褚家,最好的方法便是挑拨两房之间的关系,而你现在是二房的人,最好不要与我们站在一边,免得将来出了事情,我们想找人帮忙都不行。” 褚润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想我留在二房当细作?” 时春分点了点头,“万一黄一复有意扶持二房,你是唯一能与二叔抗衡的人,在此之前,我们绝不能暴露你这张底牌。” “但我跟大房的关系,稍微一查就知道了。”褚润担心道:“我怕瞒不了多久。” “这就得看你的本事了。”时春分笑着道:“你这么聪明,一定有办法让所有人相信你与大房不合,不是吗?” 褚润怔了怔,随即笑了起来,“难得你给我戴这样的高帽,我若是说自己不行,岂不是有负所托?” 见他们二人聊得差不多了,褚休适时地在旁边轻咳一声,提醒道:“该走了。” 时春分微微点头,向褚润笑了笑,便转身上了马车。 二人来到原先的太守府,此处已经被黄一复霸占,所有朝廷的公文都被他翻了出来,正在逐一查阅,看起来十分认真。 时春分和褚休被他的手下带到他面前,二人恭敬地行礼,但黄一复迟迟没有反应,他们只得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等待黄一复开口叫他们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二人跪得腿都酸了,黄一复才像是恍然惊醒一般,猛地抬起了头,“呀,二位怎么还跪在这里?本将军沉迷朝政,一时把你们忘了,还望切勿见怪。” 时春分和褚休勉强笑笑,相互搀扶着站起了身子,“黄将军言重了,政事要紧,我们多久都能等。” 见他们二人还算老实,没有露出半分不忿,黄一复笑了笑,起身走到他们面前,上下打量了时春分几眼,“这位就是褚家大少奶奶?” 时春分被他的目光盯得毛骨悚然,但还是故作镇定地笑笑,“正是。” 黄一复满意地点头,“不愧是褚大将军的女人,一言一行都不卑不亢,着实令人钦佩。” 时春分愣了一下,半晌才反应过来“褚大将军”说的是谁,表情有些尴尬,“阿令离家已久,在外面的事情小女子一概不知,还请将军恕罪。” 第361章 城有城规 “混账!”听见她急着与褚令撇清关系,黄一复黑了脸颊,“男儿在外保家卫国,你们这些妇道人家却一心想着独善其身,未免太无情了一些!” 时春分千算万算,没算到他会因此而发难,表情顿时有些尴尬,但话既然已经说出口,若是现在反口,恐怕结果更糟,她只能硬着头皮道:“男儿在战场上厮杀,为得是建立功勋,与我们这些妇道人家有什么关系?我们只知道在家为三餐温饱而奔波,还得保护家中老小,维持后方安稳,他们受褒奖的时候不曾赞扬我们,难道出了事情还得连累我们?” 黄一复没想到她会如此振振有词,一时被她噎住,半晌说不出话来。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不禁哈哈大笑起来,“褚夫人果然伶牙俐齿,在下佩服……佩服!” 见这一关算是过了,时春分顿时松了口气,很快道:“此次我们前来是依照昨晚的诺言,向将军送来褚家的八成财产,还请将军一一点算。除此之外,我们也希望能从将军手中拿到继续在柳州城内做生意的许可,以确保褚家剩余的两成生意可以维持下去,这样明年将军需要军饷的时候,褚家也可一尽绵薄之力。” 见她开门见山,黄一复笑了起来,“褚夫人倒是爽快,只不过如今乃是乱世,我们又刚刚接管柳州城,很多事情还没来得及上手,为了避免增加不必要的麻烦,本将军决定让全城商铺关闭十天。十天之后,再依次来太守府找本将军领许可证,先到先得,每日十张,还请褚夫人到时请早。” “每日十张?!”时春分心里一惊,柳州城的商铺几千,光是他们褚家的就有好几百,每日十张,这要领到什么时候,黄一复这不是摆明了在刁难他们吗? “黄将军。”褚休也听出了当中的不对,“柳州百姓那么多,每日开十间铺子恐怕不够,到时候百姓的吃穿用度难以得到保障,恐怕整个柳州会乱。” “这一点你们大可放心。”黄一复笑眯眯道:“本将军到时候会酌情处理,将一些大的铺子优先打开,以确保百姓们能买到东西。至于你们褚家……”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笑着道:“还是那句话,到时请早。” 这话便摆明了在跟他们打太极,别说他们到时候未必能占到前十个名额,就算占到了,黄一复也有一百种理由拖延时间。 时春分很清楚地知道,如果今天不跟黄一复谈妥,十天后便更难谈妥了,所以她站在原地,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不如黄将军开门见山,直接告诉我们,要怎样才肯让褚家的商铺开门?” 刁难来刁难去,无非也就是为了利益。 难道这个姓黄的嫌八成财产不够,还想吞了他们剩下两成? 见她还算聪明,黄一复哈哈大笑起来,“褚夫人言重了,国有国法,城有城规,本将军不过是照规矩办事,你们别说的好像是我故意刁难你们一样。” 见他油盐不进,时春分一时也没了主意。 倘若黄一复要钱,根本没必要与他们拖拖拉拉,直接向他们报价便可,可他到现在还没提出任何条件,说明他不是想要钱那么简单。 褚休对做生意的事一窍不通,可也看出了黄一复是存心刁难,很快道:“倘若褚家开不了门做生意,到时候影响的不止是百姓,褚家也很快会坐吃山空。柳州城能为将军赚粮饷的就这么几家,还请将军高抬贵手,放过褚家,也放过自己。” 他这话多少带了几分威胁,听得黄一复拧起了眉头,“你的意思是,本将军没你们不行?” 他的语调骤然拔高,吓得时春分一个哆嗦,连忙道:“将军说笑了,我等怎么可能是这个意思?” 黄一复却不依不饶,“那你们倒是说说,到底是什么意思?” 眼看事情陷入了僵局,时春分把心一横,咬牙道:“我们只是不想将军错过最大的利益而已。” “最大的利益?”黄一复有些好笑,“就凭你们?” 时春分抬起双眸,一副义正言辞的样子,“褚家能做柳州首富这么多年,靠的并不是侥幸,而是一身做生意的本事。我敢说,除了褚家之外,全柳州的世家大族,没几个能在一年之内将粮饷翻番,倘若将军信得过我们,大可让我们试试!” “翻番?”黄一复一愣,猛地上前几步,“你们真的有本事能在一年之内将粮饷翻番?” 这话出口,一旁的褚休也一脸的不可置信。 时春分却坚定地点头,“当然。” 黄一复在原地踱了几步,很快拍板道:“好,本将军就给你们一次机会,一年之后倘若你们褚家赚不到两倍的粮饷,本将军就接管你们剩下的两成生意,也省得你们再继续操劳下去了。” 时春分一口答应,“一言为定。” 从太守府里出来,褚休忍无可忍道:“你是不是疯了?一年内将粮饷翻番,除非我们手上还有那八成的铺子,否则根本就没有可能。” “谁说的?”时春分淡漠道:“事在人为,况且……谁能保证这些叛军撑得过一年呢?” 褚休微微一怔,很快明白了过来,“你是在拖延时间?” 时春分点了点头,“这是目前为止唯一的办法了,不然让他拖上几个月,用不着等一年之后,我们褚家已经坐吃山空了。” 别说家里有那么多人要吃饭,就是铺子里的伙计也不可能没工开,拿不到工钱,所以无论如何,她得先拿到许可证,其他事情再走一步看一步。 褚休叹了口气,“万一他们真的撑过了一年呢?” 时春分闭了闭眼,“不会的,我相信阿令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倘若他不会,黄一复也不会对褚家如此忌惮了。 时春分始终相信,在她和褚家看不到的地方,褚令正在为了他们和百姓的安危殊死搏斗,或许十天、或许半月,他一定很快就会来救他们的! 第362章 征兵 褚家拿到许可证的第二天,便迅速打开门做生意,一方面给城中百姓提供补给,另一方面替黄一复营造出一切跟从前没什么两样的假象,他们需要赚钱维持生计,叛军需要笼络民心,也算是互惠互利了。 就这样相安无事了几天,这日时春分正准备出门去巡店,没想到刚踏出大门,就看见漕帮的马车缓缓驶来,翁小娴和翁小圆从里面跳了下来,猛地跪在她的面前,“褚夫人,求你救救我爹!” 时春分诧异地看着她们,反应过来之后,连忙上前将她们扶起,“二位小姐这是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那二人被她扶起,很快哭了起来,“那些叛军要从漕帮征兵,我爹誓死不从,已经被他们关进大牢了!” “什么,征兵?!”时春分的脸色凝重起来。 千算万算,没算到叛军会如此贪婪,从漕帮征兵无异于是逼他们帮忙去攻打朝廷,万一将来叛军落败,漕帮将会被第一个清算,难怪翁雄誓死不从。 “是啊……”翁小圆哭得泣不成声,“父亲说漕帮宁做刀下亡魂,也不做叛军走狗,惹得那黄将军大怒,将他关进了牢里。” 翁小娴相对而言比较冷静一些,可仍然泪流满面,“我们听说褚夫人与那叛军统领有些交情,特地过来求你助我们漕帮一臂之力。” “交情谈不上。”时春分迅速否认,“但大家相识一场,一起商量商量如何救你父亲出来还是可以的。” 说着,她很快将这二人请进府中,以免隔墙有耳,惹祸上身。 得知漕帮的人来求助,褚家众人很快齐聚一堂,一起帮她们商量对策。 “此事我们褚家恐怕很难帮到你们什么。”说话的人是褚顺,自褚严被抓之后,他的手中虽然没什么实权,却一直自诩家中顶梁柱,每个跟褚家有关的会议都要参与,积极得让人害怕。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他心里打得是什么主意,可谁也不会主动挑明,都在等着他自己露出马脚。 褚顺看着翁家两姐妹,坦言道:“连我大哥都被那姓黄的关进了牢里,我们褚家尚且自顾不暇,哪有本事帮你们救人?” “褚老爷也被关了?”翁小娴满脸意外。 虽然此事在柳州城内早有风声,但因为褚家是首批打开门做生意的,所以大家都默认此事为谣言,不然他们怎么可能若无其事地继续做生意? “嗯。”时春分淡淡点头,褚家从未想过隐瞒这个消息。 毕竟叛军围城,人人自危,倘若褚家营造出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反而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刚才在外面我没跟你们说,是因为这段时间姓黄的一直派人盯着我们,府外并不是一个能说话的地方。” 听见她的解释,翁家两姐妹才知道原来他们也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表情顿时沮丧起来,“这么说,偌大的柳州城内,真的没人能救得了我爹?” 时春分沉默起来,没有说话。 老太太轻咳一声,开口道:“其实你们也不必这么绝望,那些叛军肯浪费时间关押你爹,就说明他们还是对漕帮心存忌惮,所以只能用这种手段来逼迫你们自己投降,但凡他们一点活路都不给你们留,就不会给你们机会到处求助了。” “是啊。”褚润附和道:“既然那些叛军想征兵,就说明他们也疲于奔命,没有多余的力气来镇压漕帮,只要你们沉得住气,他们就拿你们没有办法。” “话是这么说……”翁小娴一脸沮丧,“难道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父亲在牢里受苦吗?” “翁老帮主是习武之人,想来身体比常人硬朗,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情。”褚贵插嘴道:“我大哥他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才更让人担心呢!” 这话出口,众人都沉默下来,老太太的眸子也瞬间变得黯淡无光。 见此状况,翁家两姐妹颇有些不知所措,“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提到你们的伤心事的。” “别傻了。”时春分笑着道:“都是既定的事实,没什么不能提的,希望你们也能收拾心情,学会顺其自然,只要漕帮不被那黄一复要挟,他便拿你们没有任何办法。” 听到这个,翁小娴很快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翁小圆却在一旁忍不住抹起了眼泪,“爹被抓了,大哥又不在柳州,其他哥哥一心想着分家各散东西,我们真不知道还能再坚持几天。” “分家?”时春分有些意外,原来这才是她们真正担心的问题。 也对,以漕帮现在的状况,一旦分家各奔东西,就跟被人打散了没有任何区别,到时候黄一复只要各个击破,很快就能将漕帮收为囊中之物。 “这倒是比较严重。”老太太直言不讳道:“漕帮之所以让人忌惮,就是因为足够团结,倘若你们各散东西,便会失去你们最有力量的武器,到时候谁都能来踩你们一脚。” “可我们又能怎么办呢?”翁小娴焦虑道:“漕帮传男不传女,我跟妹妹手上几乎没有任何势力,以前大哥和大姐在的时候还能护着我们,将那些哥哥全都骂走,可如今他们一个不在柳州,一个选择了出家不问世事,我们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 提到“出家”这件事,褚润的眸子沉了沉,主动站了出来,“如果你们信得过我的话,可以带我回漕帮帮忙,我有信心能摆平你们的其他哥哥。” “你?”翁小娴和翁小圆狐疑地打量着他。 因为翁小环的事情,这二人都对他没什么好感,再加上对方只是一个文弱书生,怎么可能压得住她们那几个穷凶极恶的哥哥,她们的心里难免有所保留。 “就凭你?”褚全在一旁嗤笑出声,讥讽道:“如果不是因为你没娶漕帮大小姐,人家漕帮也不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依我看,你还是省省!” 第363章 质问的勇气都没有 “是啊。”因为蜀州的事情,褚顺对褚润十分不满,所以难得地当众与他站在了对立面,“翁二小姐,翁三小姐,如果你们需要人帮忙处理帮中矛盾,我的长子全儿倒是能够帮忙。” “褚三少爷?”翁小娴和翁小圆面面相觑,颇为疑惑地望向褚全。 眼看她们二人要被二房带偏,时春分很快开口道:“我倒觉得四爷言出必行,他一定有办法能帮你们解决帮中的矛盾。” 听到时春分为褚润说话,翁小娴和翁小圆很快点头,“既然如此,那我们相信大少奶奶便是。” 除了因为对时春分心存感激以外,最重要的原因是褚全那点破事儿整个柳州都知道,虽然翁小娴和翁小圆没有正面与他打过交道,但传闻还是听了不少的,哪会在如今这个关键时刻,将漕帮交给一个居心叵测的人? 褚顺和褚全并不知道他们在柳州的名声有多臭,或者说……就算他们知道,也习惯把问题推到时春分的身上。 褚润在一旁适时地开口,“你们放心,我这就跟你们回去解决漕帮的问题,绝不会让漕帮在这个时候散架。” 既然决定要让他帮忙,翁小娴和翁小圆对着他的脸色自然缓和了许多,二人客气地向他点了点头,便转身向时春分等人告别。 众人目送着褚润与她们离开,褚全忍无可忍地开口,“臭娘们儿,你刚刚是什么意思,明知道阿润之前负了翁小环,还故意让他过去,你是不是嫌我们褚家跟漕帮的矛盾还不够深?!” 见他学聪明了不少,知道用褚家的利益来作借口,冠冕堂皇地向自己发难。 时春分扯了扯唇,笑着道:“你可以这么想,反正偌大的褚家,除了你以外也没人会这么想了。” 这话便是没将他的意见放在眼里了,褚全气得牙都痒痒,正要继续辩驳,却被褚顺伸手拉住,“好了好了,你去跟你弟弟去又有什么区别?最重要的是能解决问题,不是吗?” 他一边扮和事佬,一边有意无意地看了时春分一眼。 时春分拧起眉头,没有理他。 倒是老太太轻咳一声,漠然道:“难得你们二房会这么想,此事便暂时告一段落,倘若阿润摆不平漕帮的事情,你们两个再来忿忿不平也不迟。” 见大家都这么说,褚全只得闭紧嘴巴,讪讪地退到一边不再说话。 褚顺则笑了笑,一副憨厚的样子,“孩儿受教了。” 眼看他们聊得差不多了,褚贵才慢悠悠地开口,“咱们真的要管漕帮的闲事吗?” 人都已经跟着漕帮走了,他现在才来质疑,老太太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唇亡齿寒,你想独善其身,不过是异想天开。” “可万一惹怒了那个黄将军,对我们褚家一点好处都没有。”曹迎春嘟囔道:“万一他借此发难,我们褚家又该怎么办?” “他真的想发难的话,又何须等到漕帮上门?”时春分淡淡道:“他有一万种理由可以让我们活不下去,如今没有出手,不过是因为我们还有价值罢了。” 见她分析得倒是透彻,老太太满意点了点头,“春分说得没错,你们以后少在这儿提些没用的建议,尽量不给褚家添乱,便是最大的帮忙了。” 众人自讨没趣儿,很快便各自回房。 他们走了之后,老太太长长地叹了口气,“他们一个个的……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时春分也只知道二房和三房的每次跳脚,除了会让老太太伤心以外,并没有任何实质意义,她只能迅速转移话题,“想不到漕帮也会闹到现在这种地步,翁老帮主英雄一世,竟有一群这么不争气的儿女。” 提到这个,老太太笑了起来,“凡是世家大族,有几个儿女是个个争气的?就连我们褚家,除了阿令和阿润以外,还真没几个扶得上墙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褚休原本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陪伴他们,骤然听见老太太这么说,不禁暗暗握紧了双拳。 说到比不上褚令也就算了,如今竟连褚润也比不上了吗? 时春分察觉到他的怒意,连忙补充道:“二弟也很不错,这段时间忙挖地道的事情,帮了我们不少。” 提到褚休,老太太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都是嫡孙,她怎会不喜欢褚休? 只不过褚家没什么事情能瞒得过她,越是了解这个孙子,她的心里就越失望。 “是啊,你以后要好好干。”老太太平静道:“争取早日超越你大哥。” 这话摆明了是在说反话,褚休气得手臂上青筋暴起,可还是若无其事地松开了拳头,微微点头,“孙儿知道。” 从老太太那儿出来,褚休越走越快,肉眼可见地不满。 时春分追了几步,见追不上他,忍无可忍地开口道:“生气就生气,刚才为什么不直接问祖母你做错了什么?” 褚休猛地停下脚步,转过头怒气冲冲地看着她,“错?我有什么错?” 时春分一脸的好笑,“你最大的错,就是一直都认为自己没错。” 褚休气得扬起了拳头,几乎抑制不住要砸向时春分。 离燕吓得惊叫一声,连忙挡在了她的面前,“二爷,不要!” 时春分冷冰冰地看着他的动作,漠然道:“打啊,怎么不打,你不是一向打女人最本事的吗?” 见她戳穿了自己,褚休放下拳头,眯起了双眼,“你怎么会知道,你一直都派人盯着我?” “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时春分冷笑道:“更何况,身上的伤口压根掩饰不住。” “哼!”褚休背起双手,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你知道又如何?她们是我的妻妾,我想打就打,你能奈我何?” “呵!”时春分一脸好笑地看着他,“我是不能把你怎么样,但同样的,你也休想改变别人脑海中对你的印象。县主也好,祖母也罢,她们为什么一个个都偏袒阿令,难道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你若真不觉得自己理亏的话,就不会连质问他们的勇气都没有了。” 第364章 倒卖物资 褚休被时春分戳中痛脚,整个人的脸色愈发难看,而比起这些话语,更让他感到难堪的是这些本就是事实,他的确没有勇气去质问任何人,所以只能在无关紧要的人面前发疯。 褚休最后还是没对时春分动手,而是面无表情地离开了现场。 看着他怒气腾腾的背影,离燕吓得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嗔怪道:“奶奶,您疯了吗?明知道他有动手打人的习惯,还惹他干嘛?” “我就是要骂醒他。”时春分冷冷道:“阿令就这么一个弟弟,长嫂如母,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自欺欺人下去。” “三爷的想法若是那么容易改变,老夫人也不会拿他束手无策了。”离燕感慨道。 时春分有些意外,“祖母连这都知道?” 离燕好笑地看着她,“二爷是长房唯二的嫡子之一,你说老太太在不在意?” “这倒也是。”时春分叹了口气,“明明有很多人关心阿休,可他偏偏把自己搞得众叛亲离,为什么非要逼所有人在他和他大哥之间二选一呢?” “奶奶还是别管他的事了。”离燕主动道:“现在是非常时期,不是内讧的时候。” 时春分微微点头,很快迈开了步子,“难得今日这个时辰没在外面巡店,我想去看看大姑他们。” 自余家住进褚家之后,时春分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没什么功夫去陪他们,好在如今褚家除了她以外,余阿兔也是他们的亲人,所以她才可以放心地将他们留下。 余家所住的院子与主家院子有很长一段距离,这是为了避免他们与褚家其他人发生冲突,到时候不好处理。 可即便如此,时春分走近的时候,还是听到那边传来了一阵争吵的声音,她的心里一沉,迅速带着离燕赶了过去。 “发生什么事了?”时春分一走进院子,就看见余阿兔正在和柳姨娘对峙,余阿虎和余阿豹一左一右地站在她的身边,活像两个左右护法,看起来颇具气势。 听见她的声音,众人齐刷刷地回过了头,余阿兔眼前一亮,立刻上前告状道:“表姐,柳姨娘说要缩减我爹娘的吃穿用度,竟然带人上门来抢东西。” “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柳姨娘淡淡开口,一脸漠然,“这里是褚家的地盘,就算我上门,上的也是褚家的门,拿的自然也是属于褚家的东西。” “什么叫褚家的东西,那些东西分给了我爹娘,就是属于他们的,岂容你在此造次?!”余阿兔不满道。 “可那并不是我自愿分给他们的。”柳姨娘冷脸道:“如今褚家是什么状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非要接济自己娘家也就算了,所有吃穿用度一律拿双份也勉强可以接受,但你竟然过分得一拿拿十份,我们褚家到底是接了几个亲家,还是住了几个蛀虫?!” “十份?”这下不止柳姨娘,就连时春分也感到意外。 褚家的吃穿用度一向是以院子为单位发的,一份等于一个院子的吃穿用度,余家的人显然没住满整个院子,一份已经是多拿了,没想到余阿兔竟然贪心到一次拿十份,难怪柳姨娘会不满。 “阿兔,此事到底是真是假?”时春分沉声道。 “真的又如何?”余阿兔满不在乎地开口,“我看我爹娘的院子里有不少空房间,自然应该多放些东西将它堆满。” “就算是这样,也用不着十份那么多。”时春分无奈道。 此事别说是柳姨娘了,就连她听了都觉得离谱。 如今恰逢乱世,物资是多么紧缺的东西,贪心到一次多拿两份也就算了,竟然一次拿十份,就算她身为余阿兔的表姐,这次恐怕也很难站在她这边了。 “我也知道你不会帮我了。”余阿兔漠然道:“一次拿十份是我不对,但她直接带人上门来抢,难道就是对的吗?” “呵!”柳姨娘一脸好笑,“要不是你们撒谎成性,反复赖账,我用得着亲自跑这一趟吗?你以为我真的很想跟你们这些穷鬼打交道吗?” “你说什么?!”余阿豹大吼一声,握紧了拳头,“拿你一点物资而已,用得着这么羞辱人吗?” “一点物资?”柳姨娘好笑地看着他,“你可知道你们贪的这些物资,在如今的柳州城内能卖到上万两银子,这么珍贵的东西堆在你们院子里,总不可能真的只是为了用而已,有没有拿出去倒卖,你们自己心中有数。” “你?!”眼看被戳穿了心思,余阿豹半晌说不出话来。 时春分知道他在外面干得是倒爷的勾当,却没想到他会明目张胆地把手伸到褚家,不禁长长地叹了口气,“二表哥,此事是你不对。” 寄人篱下本来就已经够理亏的了,还要露出这样的马脚让别人抓到。 万一闹到老太太那里,恐怕连她也保不住他们…… “是我干的又如何?”既然被时春分点名,余阿豹索性破罐子破摔,“当初他们冤枉我和你通奸,还将我打得半死不活,这些全都是你们褚家欠我的,我现在拿回点利息,有何不可?” “通奸?”一直躲在角落里不敢说话的余大勇和时翠震惊地望着他们。 余阿虎也满脸的意外。 余阿兔倒是早就知道此事,只是听到的时候还是免不了为余阿豹感到忿忿不平。 “原来是这样。”柳姨娘一脸讥诮,“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们俩要是真的没什么的话,别人为什么会陷害你们?” “柳姨娘!”时春分忍无可忍地开口,对她怒目而视,“倒卖物资的事情,稍后我自然会给你一个交代,但你不要越说越离谱,将早就澄清了的事情,硬扣到我和二表哥头上,这件事我可不会就这么算了。” 难得见她发怒,柳姨娘冷笑起来,“是你不跟我算了,还是我不跟你算了?别以为你现在是当家,就可以明目张胆地在褚家捞油水,这件事若是拿到宗族长老面前,恐怕你这个当家便要即时卸任!” 第365章 大不了我改嫁便是 柳姨娘的话音落下,时春分暗暗握紧了双拳。 褚家如今危机四伏,物资毫无疑问是最紧缺的,就连那些宗族长老每人都只能领一份回去,她的娘家一领就领十份,恐怕会引起众怒,到时候她未必会被逼得卸任,但余家肯定是不能再在褚家待下去了。 “柳姨娘。”时春分压下心头的怒火,好声好气地跟她商量,“你到底想怎么样?” 见她的态度软了下来,柳姨娘愈发得意,“我这个人一向很好说话,但老爷既然给了我打理府中吃穿用度的权力,那我就有责任替褚家揪出蛀虫,除了要将十份物资原封不动地还回来以外,我还要你跟四少奶奶一人赔上十份,总共是三十份物资,明天之前摆进府中账房,你们可有异议?” “三十份?你不如去抢算了!”余阿兔忍无可忍地开口骂道。 柳姨娘一脸好笑,“抢我是不如你们,但如果你们不愿意的话,我就马上将这件事情禀明老祖宗,再通知所有的宗族长老过来,让他们好好地替我评评理。” “不必了。”时春分一脸漠然地打断道:“拿了人家东西,便要三倍奉还,很合理啊!” “表姐!”余阿兔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褚家如今已经少了八成财产,他们二房的月银也大幅度缩减,十份物资要上万两银子,简直想掏空她所有积蓄。 她堂堂褚家四少奶奶,身上没点银子傍身怎么行? “这件事我回头再跟你算账。”时春分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还不赶快先给柳姨娘让路,让他们先将这十份物资搬回去?至于剩下的二十份,明天之前我会找人送去府中账房,不知道这下你可满意?” “满意,非常满意。”柳姨娘睨了一脸不服的余阿兔一眼,笑眯眯道。 在时春分的要求下,余阿虎和余阿豹不得不让开身子,任由柳姨娘带来的家丁将他们院子里的物资搬走。 原本他们初来乍到,屋子里就够空的,如今被柳姨娘一搬,更显空空荡荡,看着令人焦虑不已。 “好了,这下什么都没有了,我们可以喝西北风了。”余阿豹自嘲道。 “你还好意思说?”时翠气得瞪了他一眼,“谁让你和阿兔这么贪心,吃人家的、住人家的都不够,还要拿人家家里的东西去倒卖,我的老脸都快被你们丢尽了!” “我看孩子们做的没错。”余大勇突然开口,“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况且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不可以呢?” 见他所说的全是歪理,时翠简直气得头昏脑涨,差点没晕过去,好在余阿虎及时拿了药油过来,帮她擦了擦额角的太阳穴,这才稍微缓过了神。 时翠清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抓着时春分的手追问道:“对不起,春分,我们是不是给你带来了麻烦?” 时春分平和地向她笑笑,安慰道:“没带也已经带了,如今最重要的就是想办法补救。” “要不我们还是搬回去。”时翠自责道:“没有我们……你根本不会有把柄在他们身上。” “那怎么行?”余阿兔连忙开口反对,“好不容易帮你们住进来了,现在又要搬出去,你们当褚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啊?” “是啊,大姑。”时春分笑着道:“只要你们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别再做这种事情,他们自然抓不到我的把柄。” 这话还是在怪他们不该倒卖物资,听得余阿兔撇了撇嘴,“都什么关头了,你还一心为褚家着想?依我看,应该趁现在褚家还有两成财产能捞就捞,不然将来褚家倒了,我们真的要喝西北风了。” “混账!”时春分忍无可忍地呵斥道:“你如今是褚家四少奶奶,说得都是些什么话?倘若褚家真的倒了,难道你觉得自己可以独善其身吗?” “为什么不行?”余阿兔再次与她针锋相对,“反正四爷还没碰我,大不了我改嫁便是!” 见她又拿没圆房的事情来说,时春分无奈极了,“他之前不是解释了,并不是故意不碰你,而是让你再长两年身子,免得出事。” “能出什么事情?”余阿兔理直气壮道:“你们别以为我什么都不懂,那些小册子我全都看过,也曾经偷偷问过大夫,现在圆房根本不会出什么事,一切只是他的借口而已!” “行了行了……”时翠没好气道:“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动不动将圆房挂在嘴边,到底知不知道羞耻?” “是啊,阿兔。”余大勇道:“这次爹也不帮你了,如今叛军围城,这褚家将来也不知道会落到什么田地,没圆房这件事说不定将来能救你一命。” 见他们一个个住在褚家,却已经想着褚家倒了之后该如何了。 时春分心里失望极了,疲惫道:“褚家将来会如何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们再这样下去,早晚会被人赶出褚家,到时候在外面出了什么事情,可别怪我跟阿兔不能及时救你们。” 见她说得如此严重,众人才沉默下来,没有说话。 时翠则抹起了眼泪,“春分,真对不起,我……” “好了,大姑。”时春分打断了她,“我需要的不是道歉,而是你们的态度,这种事情别说褚家不允许,就算你们问我,我也是不允许的。如今被抓到一次也就算了,再有下次……我可保不住你们。” “行了行了。”余阿豹没好气道:“说了半天,你不过就是想要我的保证而已,我答应你以后不拿褚家的东西还不行吗?” 见他到现在还不知悔改,时春分失望地摇了摇头,“你真是无可救药。” 先前出手拆散了余阿虎和杜玉梅,害得杜玉梅悬梁自尽,如今进了褚家又不安分,还处处怨天尤人,时春分真不知道他出去跑船一趟回来,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相比之下,余阿虎就显得沉默寡言多了,经历了杜玉梅的事情之后,他原本就闷的性格变得更闷,若不是褚家没那么多酒给他喝,恐怕他现在还躲在自己的房间里买醉。 第366章 他从未给过我这样的底气 褚家一盘散沙,余家又闹成这个样子,时春分的心情前所未有地沮丧,她的目光落到余阿兔身上,漠然道:“这次的事情我不知道阿润知不知道,但如果他知道的话,一定不会纵容你胡作非为。我知道你不满意他不肯与你圆房,但你真的想跟他一刀两断吗?倘若真是如此,用不着等到褚家垮了之后改嫁,我现在就可以让他给你一纸休书。” “我……”难得时春分如此决绝,听得余阿兔缩了缩脖子。 余大勇见状,连忙道:“假的假的,她是闹着玩的,大奶奶,您千万别跟她一般计较。” 时春分睨了余阿兔一眼,见她低下了头,才冷冷道:“真是闹着玩的才好,这样的事情我绝不希望再发生第二次,倘若再有下次,我只能请阿润过来,让他亲自送你们离开了。” “是,表姐。”余阿兔讪讪地答应。 该说的已经说完了,时春分叹了口气,转头望向时翠,“大姑,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就不留在这儿陪你们了。” “哎!”时翠忙不迭地点头答应。 她再次望向余阿兔,冷冷道:“你跟我一起回去收拾残局。” 余阿兔知道她已经给自己留了面子,罕见地没有顶嘴,老老实实地跟着她离开了院子。 直到走出去很远,时春分才停下脚步,忍无可忍地开口道:“阿兔,这次你也太糊涂了一些,柳姨娘是什么人难道你不清楚吗?竟然贪心到纵容你二哥在她眼皮子底下犯事,你真的嫌大姑他们在褚家住得太安逸了是不是?” 余阿兔低下了头,“对不起,表姐,我以为褚家一团混乱,她应该不敢在这个关头为这种小事吵闹。” “小事?”时春分气得发笑,“吃里扒外怎么能算小事?就算你从未把褚家当成自己的家,至少也不能在这种关头落井下石,我知道你想引起四爷的注意,可这种方式会不会太愚蠢了一些?” 见她一语戳破了自己的心思,余阿兔顿时有些难堪,“连你都看得出来我在故意气他,可他却一点都看不出来。” “他不是看不出来。”时春分冷漠道:“他只是装看不见而已。” 这么拙劣的手段,一旦褚润搭理了她一次,很快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难道他堂堂男子,每次都要为这种小事回家跟自己的妻子大吵大闹? 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视而不见,也免得余阿兔尝到了甜头,一次又一次地挑战他的底线。 余阿兔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表情愈发难堪,“他宁愿视而不见,也不肯跟我说一声让我别再闹下去,难道对他而言,只要自己装得若无其事,我怎么做跳梁小丑都不重要吗?” 见她气得用“跳梁小丑”来形容自己,时春分愣了愣,随即叹了口气,“感情的事是勉强不来的,阿兔,你又何必逼他……” “不逼他能怎么办?”余阿兔反问道:“难道我要一辈子守活寡吗?我已经不指望他有多么爱我了,可他连碰都不碰我一下,未免也太无情了一些。” “都说了这种事是急不来的。”见她怎么都点不透,时春分无奈道:“若两年后你的身子骨长好,他还是不肯碰你,你再来怪他也不迟。” “两年?”余阿兔有些好笑,“以他的条件,两年会抬回来多少女人?倘若这两年我一直无所出,两年后还会有我的地位吗?” 原来她担心的只是这个,时春分摇了摇头,“阿润不是这样的人,他说了会等你身子骨长好就一定会,你越是不信任他,只会把他推得越远。” 余阿兔看着她,脸上写满了讥诮,“为什么你这么信任他呢?” 时春分一愣,敏锐地察觉到了这问题的陷阱,“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余阿兔轻笑一声,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你之所以信任他,是因为他给了你信任的底气,可我不同,他从未给过我这样的底气。” 虽然她没有明言,但时春分还是听懂了她的暗示。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不懂的时候说一万句都不懂,可一旦懂了,哪怕是再轻描淡写的话语,也很容易会扯到一起。 面对余阿兔的目光,时春分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好在经过了蜀州的事情,余阿兔知道她是无辜的,所以也没有过分苛责,只是淡淡道:“我不像表姐这么幸运,有一个如此疼你的丈夫,可我清楚地知道,这世上有很多事情不争取就完全没戏。” 嫁给褚休是这样,得到他的心也是如此。 余阿兔宁愿做一个让他厌恶的女人,也不想在这座宅子里逐渐被他遗忘。 时春分觉得她这么做简直傻到了极点,可因为理亏的缘故,她一时也不好再劝下去,有些事情不知道还好,一知道她根本没办法不避嫌,她的嘴唇动了动,最后艰难地开口,“路是你自己走的,最重要你想清楚就行。” 见她连跟自己争辩的勇气都没有,余阿兔的眸子黯了黯,苦笑道:“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表姐你,好像刁难你的人越多,爱你的人也会越多,不知道……” “阿兔!”时春分惊慌失措地打断了她,“有些话不能乱说,你知不知道?” 看见她忌讳的样子,余阿兔笑了笑,“你放心,我已经越来越清楚,自己该纠缠的人是谁。” 余阿兔走了之后,时春分的背后出了一身冷汗,她转过头望向离燕,不可置信地开口,“你说阿兔刚才所说的,是不是那意思……” 离燕迅速点头,“应该是……” 时春分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完了,她岂不是更恨我了?” “好像没有。”离燕安慰道:“听四奶奶的意思,她很清楚四爷是一厢情愿,所以应该不会迁怒于你。” “她真的有那么洒脱的话,就不会在我当家的时候闹出这种事情了。”时春分虽然蠢,却还没蠢到这个地步,“我想……恐怕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的心里到底有多么恨我。” 第367章 我只是给老爷面子而已 余阿兔的事情有多头疼,时春分补上府内物资的速度就有多快,柳姨娘清点完送来的东西,朝她淡淡一笑,“大少奶奶的动作倒快……” 时春分一脸漠然地看着她,“有柳姨娘掌管府内物资,我哪敢怠慢?” 柳姨娘有些好笑,“话可不能这么说,明明是你们理亏,别一副好像我刁难了你们的样子,倘若中饱私囊的人是我,大奶奶未必有我这么好说话。” 她说得倒也算是事实,时春分很快叹了口气,无奈道:“这次事情是我娘家理亏,但莹儿的事情过去了那么久,柳姨娘难道就不能与我冰释前嫌吗?” 见她主动求和,柳姨娘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冰释前嫌?你现在做了褚家的当家,当然希望能冰释前嫌了,而我的莹儿还被我关在阁楼里,到现在都不能随意露面,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拜你所赐!” “我承认这当中有我的缘故。”时春分平静道:“可莹儿变得如此骄纵,难道你这个做娘的一点责任都没有?原本她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若非你一味偏袒,她也不会越走越歪。” “世上有几个娘亲不偏袒自己的女儿?”柳姨娘反问道:“就连你那个吃里扒外的表妹,你不也偏袒得要死?” 时春分微微一愣,很快明白了什么,“你肯放过他们,就是为了证明这一点?” “当然!”柳姨娘理直气壮道:“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表妹你都能偏袒至此,我偏袒自己的女儿又有什么问题?” 时春分无言以对,半晌说不出话来。 在余家这件事上,她的确十分理亏,所以没什么可辩驳的。 看见她噎住的样子,柳姨娘一脸得意,“要不是褚家现在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我才不会就这么算了,老爷入狱前千叮万嘱,让我一定不要与你为难,如今我做到了,但这件事并不是结束,曾经你欠莹儿的东西,我早晚会一件件讨回。” 听见她的警告,时春分莫名地觉得好笑,“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肯在这个关头放我一马了?” 柳姨娘睨了她一眼,漠然道:“你错了,我从未打算放过你,我只是给老爷面子而已。” 见她张口闭口都是“老爷”,时春分心中一动,突然意识到自己该从哪里突破了。 她想了想,主动道:“黄一复答应了每隔半个月让我们去见公公一次,每次只能去两个人,原本第一次应该由我和祖母过去,但牢里阴暗潮湿,也不知道公公现在成了什么模样,我不敢擅自做主让祖母进去,免得她看到公公的模样承受不住,不知道你愿不愿意陪我过去?” 柳姨娘眼前一亮,但很快又撇了撇嘴,“你别以为这么做就能讨好我。” “那你可真是冤枉我了。”时春分故作无辜道:“你陪我去牢里探望公公,要说讨好,也是你讨好我,什么时候轮到我讨好你了?” 见她一本正经地说起反话,柳姨娘的眸子沉了沉,“自从做了当家之后,你倒是变通了不少。” 时春分苦笑起来,“我可以当作你是在夸我吗?” 如果她刚嫁给褚令的时候,懂得像现在这样变通,或许她跟柳姨娘之间不会闹得这么僵。 可惜凡事没有如果,褚莹固然不算无辜,但当初的她……又何尝不是蠢得处处惹人讨厌? 柳姨娘哼了一声,漠然道:“别以为你这样我就会原谅你,就算你带我去看一百次老爷,莹儿的事情我也不会就这么算了。” “随便你。”时春分淡淡道:“可我希望不用去看一百次那么多,最好一次两次之后,公公就被顺利放出来。” 听到她最后一句,柳姨娘的脸色稍有缓和,冷冷道:“承你吉言。” —— 去牢里探望褚严的日子很快到了,因为要讨好柳姨娘,所以时春分擅作主张带她去而不是带老太太去,为此她哄了老太太很久,老太太才勉强接受。 事实上,除了这个借口以外,她也确实不敢第一次看褚严就带老太太进监狱。 毕竟之前去牢里探望褚全的时候,她很清楚地知道里面是个什么景象,如今柳州大牢不在他们褚家的管辖范围,她更加无法保证褚严的状况是什么样子,万一惨到将老太太吓坏,她岂不是又白白造孽? 二人来到柳州大牢,不仅守门的士兵换了,连牢房的方向也全都有所改变。 在牢头的带领下,她们很快来到褚严的牢房门口,令她们感到意外的是,褚严的状况远比她们想象中要好得多。 他所住的并不是普通的牢房,而是将三间牢房打通变成一间的宽敞牢房,里面不仅有棉被棉衣,还摆放了不少点心、水果,显然受到了不错的待遇,最让她们吃惊的是,牢房里竟然还摆着一副棋盘,可见黄一复对褚严关照成什么样子了。 “父亲!”时春分带着柳姨娘走了过去,拍门将褚严叫醒。 褚严躺在用棉被铺好的大床上,睡眼朦胧地坐起了身子,“你们两个怎么来了?” “老爷一定是在里面住得忘了时间了。”柳姨娘嗔怪道:“如今已经半个月过去了,正是我们来探望你的日子。” “这么快就半个月了?”褚严确实有些意外。 他刚开始来的时候,的确对牢里的环境很不习惯,但后来随着黄一复时不时地过来找他下棋,试图从他嘴里套得褚令的动向,他每天跟黄一复斗智斗勇,久而久之地就忘了自己所处的环境,甚至慢慢习惯了下来。 见他过得忘了日子,时春分也有些好笑,“看来那个黄一复并没有亏待父亲,我们暂时可以放心了。” 提到黄一复,褚严撇了撇嘴,“别提那个家伙了,简直烦得要死!” 每天雷打不动地来找他下棋,用各种方法打探褚令和华亭县主的消息,他每天都要用棋局来应付对方,简直比以前打理生意还累。 第368章 他真的来了! 听完他所说的,时春分皱起了眉头,“他为何这么紧张阿令和母亲的动向,难道他们真的会来柳州救我们?” “我也不知道。”褚严叹了口气,“其实我也很久没收到阿令的消息了,不然叛军围城就不会被杀个措手不及。” 时春分沉默起来,心里想着褚令,肉眼可见地担心。 柳姨娘反倒轻松得多,她拿出自己亲手熬的鸡汤,隔着牢房大门递给了褚严,“先别管那么多了,我们半个月才能来看你一次,还是赶紧先喝点鸡汤补一补。” 褚严接过她递来的鸡汤,目光却紧紧盯着时春分,“我不在家的这段时间,褚家可一切安好?” 时春分回过神来,很快点了点头,“父亲请放心,褚家一切安好,黄将军也给了我们继续经商的许可证,就算只剩下两成家产,相信也足以维持褚家的生计。” “嗯。”褚严微微点头,这才低头喝了口鸡汤,“乱世求稳,只要能保证全家和伙计们的生计,那我在这儿关多久都是值得的。” 看完褚严出来,时春分还是很担心褚令的状况,倘若褚严所说的是真的,褚令已经很久没联系他了,那么只有两个可能,一是他确实忙于抗敌,根本抽不出时间来安抚自己的家人;二是他遇到了危险,所以没办法联络家人。 不管是哪种可能都好,足以证明他现在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这让时春分怎能不觉得担心? 二人上了回褚家的马车,柳姨娘看见她眉头紧锁的模样,忍不住讥笑道:“不知道是谁说对阿令充满信心,才听了几句话就没了底气?” 时春分好笑地看了她一眼,“你是在安慰我吗?” “你还真会自作多情。”柳姨娘没好气道:“只不过大家坐在同一辆马车里,我懒得对着你这副丧气的模样而已。” 时春分挑了挑眉,“那我就当你是在安慰我了。” 二人说话间,马车突然被人拦下,时春分探出头一看,车外拦着她们的人竟然是黄一复。 “黄将军,你这是在做什么?”时春分皱着眉头望着对方,不明白他怎么会这个时候跑来刁难她们。 黄一复没有理她,而是转身跟自己身旁的副将说了几句,对方匆匆带着人马去了监狱,很快将褚严也押了出来。 看见这种状况,时春分和柳姨娘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老爷,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柳姨娘忍不住嚷嚷了起来。 时春分则蹙起眉头,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褚严抬起眸子看了她们一眼,表情前所未有地严肃,“待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你们两个都不准乱说话。” 柳姨娘怔了怔,很快闭紧了嘴巴。 黄一复没再给他们唠嗑的机会,很快带着兵马将他们三人分开,然后赶着马车直奔柳州城门。 如果说之前的想法只是猜测而已,那么抵达城门的一刻,时春分便什么都清楚了。 城外军旗猎猎,为首那个坐在高头大马上的高大身影,不是褚令还会是谁?! 他真的带兵来救她们了,他真的来了! 时春分被推上城门的那一刻,眼眶瞬间红了起来。 “黄一复,马上开城门投降,本将军饶你不死!”褚令嚣张的声音大声传来,听得褚严等人的心迅速揪了起来。 黄一复将他们几个推到城墙前,得意地大笑道:“谁投降还不一定呢!姓褚的,看清楚你面前的都是些什么人,要本将军投降,除非你踏着你父亲和妻子的尸体进来!” 早在他们走上城墙的那一刻,褚令就已经看见了他们,但也是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漠然道:“战场无父子,别说他只是个对不起我娘的负心汉,就算他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了皇上、为了天下百姓,他也理应选择牺牲。” “你这么说什么意思?”褚严突然失去了刚才的冷静,一瞬间暴跳如雷,“老子是你亲爹,你竟然叫我牺牲?” 黄一复一眼看穿了他们拙劣的演技,冷笑道:“少在这里一唱一和,别以为你们在这里装父子失和,我就会被你们唬住。偌大的褚家有那么多人,杀了一个还有第二个可以继续要挟他,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对你的死若无其事。” 说着,他唰地一下拔出腰间佩刀,架在了褚严的脖子上面,“姓褚的,看清楚了,这个可是你亲爹,你再不下马投降,我就一刀割断他的脖子!” 褚令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唇角甚至勾起一抹冷笑,“爹,请恕孩儿不孝,今日你所有的牺牲,他日陛下听见,必然会提笔嘉奖,让你名垂千古,你就安心去!” 褚严气得青筋暴起,“臭小子,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老子是你爹啊,你真的不救我?!” “死有轻于鸿毛,重于泰山,爹今日为朝廷牺牲,绝对能名垂千古!” 见褚令到了这个时候还嘴硬,黄一复轻笑一声,缓缓移动了手中佩刀,鲜血顺着刀锋一滴一滴地掉落下去,褚严的脖子上瞬间多了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就在他以为褚令会大惊失色的时候,旁边突然传来一声惊叫,柳姨娘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猛地挣脱旁边士兵的束缚,不顾一切地朝他扑了过来,用尽全力将他撞开。 “老爷,老爷,你没事!” 黄一复猝不及防被他撞了个踉跄,而柳姨娘则趁机将褚严抱在了怀里。 “你来干什么?”褚严骤然得救,整个人瞬间紧张起来,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她,“那臭小子都不肯救我,你一个妇道人家凑什么热闹?!” “他不救你是他的事……”柳姨娘哭得泣不成声,“总之,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出事。” 她一边说一边心疼地用手去捂住褚严脖子上的伤口,试图帮他止血,鲜血浸染了她的双手,一瞬间竟平添了几分凄凉。 整个过程中,黄一复一直冷眼盯着城墙下的褚令,见他的确无动于衷,甚至还有些失望,心里顿时疑惑起来,难道他真的恨自己的父亲恨到这个地步? 第369章 生你不如生块叉烧! 早在来柳州之前,黄一复就派人查清了褚家的背景,当时的确有很多传闻说华亭县主和褚令两母子与褚家不合,所以才会义无反顾地一个人带着自己的儿子上京,当时他对这种传闻半信半疑,可如今亲眼所见,由不得他不信。 “好一对苦命鸳鸯。”黄一复冷笑起来,转过头望向城墙下的褚令,“你甚至都不如一个姨娘爱你的父亲,生你这样的儿子还不如生块叉烧。” 见他总算相信了自己,褚令握着缰绳的双手总算稍稍放松了一些,刚才他怕的背后出了一身冷汗,但万幸的是,黄一复还是信了。 可他并没来得及高兴多久,因为下一刻,他就看见黄一复伸手将时春分抓了过来,右手紧紧扣在她的脖子上面,脸上挂着猖狂的笑容,“你不在乎你爹的死活,那你娘子呢?难道也不在乎?” 刚才看完整场戏的时春分,猝不及防被黄一复抓了过去,脖子被紧紧扣住,半晌喘不过气来。 她有些绝望地看着城墙下的褚令,难过的不是自己被挟持,而是她终究还是成为了别人对付他的筹码。 在这样的情况下重逢,她觉得自己简直太没用了。 褚令在她被抓过去的那一刻,心就已经揪了起来,但仍然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好笑道:“我连自己爹的死活都不在意,难道还会在意一个女人吗?大家都是男人,女人没了可以再找,可战功丢了,我的人头可会不保。” “是吗?”黄一复讥笑起来,“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整个柳州城都知道你待这个女人如珠如宝,甚至连通房丫头都没一个,更别说小妾姨娘之类的,别人或许换女人如衣服,但你褚令……可一点都不是这样。” 听见他戳穿自己的心思,褚令暗暗眯起了双眼。 早知如此,当初他还不如纳姜雅进门,也免得如今想反驳都找不到借口。 时春分仿佛感受到了他的为难,突然红着眼睛道:“阿令,救我,我不想死!” 她突如其来的求救,听得褚令的心里抖了一下,但很快地,他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虽然我是童养媳出身,但怎么说也是你的结发妻子,你平时一封家书都不给我写也就算了,今天真的连救都不救我吗?”时春分泪流满面地哭诉道。 她所说的事情,黄一复早就已经查到了,但从她嘴里说出,更增添了几分可信性。 可即便如此,他的右手仍然紧紧扣着她的脖子,褚令的爹杀了很难再找一个,但娘子杀了……褚家有的是替代品。 褚令知道时春分是在演戏,一脸无奈地回答道:“就当我对不起你,为将者不战而降乃是诛九族的死罪,与其全家跟你陪葬,倒不如先牺牲你一个,大不了将来我打了胜仗,求陛下追封你为诰命夫人。” “褚令,你好狠的心啊!”时春分哭得声嘶力竭。 不仅仅是为了演戏,也因为她知道自己难逃一死。 她不能让自己成为褚令的把柄,所以宁愿装作一个不识大体的无知妇人,也要硬撑着演完这场戏。 黄一复冷眼看他们说完,手中的力气却一点没减,时春分很快便喘不上气来了,双目也渐渐没了神采。 见此状况,褚令突然从肩上取下弓箭,大声地对黄一复道:“黄将军杀个人如此磨叽,不如让我来帮你一把!” 说着,他飞快地从背上的箭囊取出羽箭,唰地一下朝时春分的喉咙射去! 因为时春分被黄一复紧紧扣在怀里,倘若这一箭射中她的话,黄一复也会一同丧命。 眼看那支羽箭咻地一声朝自己怀里的时春分飞来,黄一复瞳孔一缩,迅速搂着她向一边躲去。 羽箭几乎是擦着时春分的脖子飞了过去,狠狠地扎在了他们身后的城墙上,力道之狠足以拿下两条人命,看得黄一复背后一寒,大怒道:“你真的这么冷血,连自己的妻子也杀?!” 褚令放下手中弓箭,趁机掩饰住自己微微颤抖的手指,冷笑道:“这不是还没杀死吗?黄将军在怕什么?” 因为这一箭,黄一复彻底相信了他不在乎时春分的性命,也没了继续拿她要挟的兴趣。 他猛地站起身子,恼怒道:“在这里耍嘴皮子没用,有本事的话,战场上真刀真枪见功夫,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有本事能夺回柳州城!” 说着,他右手一扬,一直在城墙上待命的弓箭手迅速发箭,城墙下的士兵们乱成一团。 趁此机会,黄一复将时春分拎到一边,推到了褚严和柳姨娘身边,没好气道:“你们一家人怎么回事,姓褚的那小子真的一点也不在乎你们啊?” “我早就说了他不在乎,是你不信而已。”褚严漠然道。 黄一复无言以对,懒得再理他们,吩咐副将把他们带回褚家,自己则去指挥杀敌了。 时春分临走前,满脸担心地看了城墙下奋力厮杀的褚令一眼,便被黄一复的人推推搡搡地带离了现场。 褚严依然被带去柳州大牢关押,时春分和柳姨娘则被送回了褚家。 经过刚才的一幕,二人都惊魂未定,罕见地没有争吵。 看见她们一身狼狈地回来了,褚家的人很快围了过来,“听说朝廷派兵来救柳州城了,带兵的人是不是阿令?” “黄一复是不是被阿令打败了,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得救?” “他抓你们去干什么,是不是用你们威胁阿令?!” 听见众人七嘴八舌的话语,而时春分和柳姨娘根本插不上话来。 老太太拿着拐杖在地上杵了几下,没好气道:“都安静一点,你们这样让她们怎么说话?!” 众人这才安静下来,只是目光仍然紧紧地盯着她们两个。 见此状况,时春分不得不开口,苦笑道:“带兵的人的确是阿令,但能不能打赢黄一复,我们也不知道。” 黄一复既然抓她们去威胁褚令,显然是对他心存忌惮的,可战场上会发生什么,一切又难以预测,所以她们还真的不敢胡乱揣测。 第370章 谁会比二叔你更不孝? 众人沉默起来,一个个面色凝重。 褚令的到来无疑是给了他们希望,但更多地却是绝望,不管这场仗能不能赢,黄一复岂会轻易将他们放过? “这下完了!”褚贵率先开口,肉眼可见地焦虑,“不管柳州城能不能得救,我们势必会成为黄一复用来要挟阿令的筹码,这下可怎么办啊?” “这你倒不用担心。”柳姨娘指了指时春分脖子上的伤口,漠然道:“该要挟的已经要挟过了,想来他暂时不会来找我们的麻烦。” 经过她的提醒,众人才注意到时春分的脖子上有一道很深的掐痕,显然是黄一复的杰作。 “怎么会这样?”曹迎春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她凑到时春分的面前,细细地打量着她的伤口,惊讶道:“那个黄将军想掐死你啊?” 见众人齐刷刷地望着自己,时春分苦笑起来,淡淡道:“他只是想利用我威胁阿令而已……” “那阿令有没有中计?”老太太担心道。 时春分迅速摇了摇头,“没有。” 众人松了口气之余,但又很快意识到当中的不对,“他没有中计,难道就由着你被黄一复掐死?”说话的人是余阿兔,她难得为时春分抱一次不平,惹得老太太白了她一眼。 时春分很快道:“我这不是没事吗?” “话可不能这么说。”薛锦绣罕见地开口道:“如今我们所有人都肉在砧板上,倘若他连自己妻子的安危都不顾,难道还会顾我们其他人吗?” “是啊!”褚顺很快附和道:“今天不是你们去监牢探望大哥的日子吗?既然黄一复懂得用你们去威胁阿令,想必也一定拖了大哥下水,你们可别告诉我,他连自己父亲的安危都不顾?” 这话出口,众人都沉默下来,一脸幸灾乐祸地看着时春分。 不管她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两种答案都是对褚令不利的。 前者说明褚令六亲不认,后者说明他薄情寡义,不管她怎么回答,这些人都能找到破绽攻击褚令。 就在众人以为她会替褚令找借口否认的时候,时春分睨了众人一眼,冷冷道:“是又如何?当初你们一个个是如何打压他的,父亲为了维护你们不惜与自己的儿子作对,如今搞得父子成仇也多亏了你们的功劳。” 见她倒打一耙,反过来将褚令冷血无情的责任推到了他们身上,众人脸色一变,不满道:“什么叫多亏了我们的功劳,他自己选择做个不孝子与我们何干?”说话的人毫无疑问是褚顺,自从和大房反目后,他现在连装都不愿再装了。 时春分轻笑一声,讥诮道:“若论不孝,整个褚家谁会比二叔你更不孝?” 褚顺当场变了颜色,“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大概是因为脖子上的伤口还隐隐作痛,时春分前所未有地咄咄逼人,“什么意思二叔自己心里不清楚吗?身为人子,你屡次纵容妻儿陷害大房长子嫡孙是为不孝,之后还与他们同流合污是为不忠,在他们收手之后,仍然不知悔改处处出言挑拨是为不义,像你这样的不孝、不忠、不义之徒,有什么资格指责奉天子之命,在外为百姓厮杀的阿令?!” 她字字铿锵有力,听得老太太连连点头,赞赏不已,“春分说得没错,如今褚家正在生死存亡的关头,你们不去体谅阿令的难处也就罢了,还趁他在外面厮杀的时候,处处诋毁他的名声。我就问你们一句,你们的良心过意的去吗?” 看见老太太激动的模样,众人很快垂下了头。 褚顺心中不服,却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跟她顶嘴,只得冷哼一声,拂袖退到一边不再说话。 见此状况,褚贵主动道:“话虽如此,可我们也得做好两手准备,万一那黄一复被阿令激怒,决定拿整个褚家陪葬,到时候我们该怎么办?” 见总算有人问到了此事,褚休上前一步,正想说出密道的事情,却被时春分眼疾手快地伸手拦住,“到时的事情到时再说,说不定我们想到的事情,阿令早就想到了,他一定有办法救我们出去的。” 褚休抿紧双唇,不得不退回原位,将密道的事情咽回了肚子里。 在时春分的安抚下,众人各自回房等待消息,眼看大厅只剩下她和老太太,褚休才忍不住问道:“刚才你为什么不让我说出密道的事情,就当给大家一颗定心丸也好啊!” 时春分摇了摇头,“越让他们定心,咱们褚家死得越快。” 褚休微微一怔,不解地望向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太太很快解释道:“如今两军交战,我们是黄一复手中最重要的筹码之一,他一定会派人比之前更紧张地盯着褚家的动向。倘若我们一个个都表现出不慌不忙的样子,他必然会知道我们留有后招,到时候什么密道都不管用了。” 听到这些,褚休才明白过来,眸子也深邃了几分,“你们说得没错,是我冲动了。” 老太太抬眸看了他一眼,笑着道:“不管怎么样,密道的事情辛苦你了,你大哥在外征战厮杀,你就在内保护褚家的平安,大房有你们两兄弟坐镇,将来我百年归老,也能放心去了。” “祖母……”褚休有些意外地看着她,没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夸奖自己,心里更是歉疚不已。 其实他站出来的时候,心里想得并不是保护褚家的平安,而是一心想在众人面前邀功。 如今老太太美化了他的动机,还把他说得那么伟大,他怎么好意思继续跟褚令比较。 见他的神情柔软下来,时春分在一旁弯了弯唇,笑着道:“祖母,您千万别这么说,跟您相比我们实在不算成熟,之后还得仰仗您老继续保护我们才行。” “保护你们?”老太太怔了怔,苦笑道:“我怕是力不从心了。” 将老太太送回房间休息,时春分和褚休走在褚家的小道上,听见对方问道:“城外到底是什么情况,朝廷的兵马有几分胜算?” 第371章 做戏 见他用“朝廷的兵马”来指代“褚令”,显然还是心存怨气,时春分的眸子沉了沉,轻叹道:“我也不知道。” 虽然她被押上城墙,亲眼见到了两军交战的情况,可她区区一个妇人,又怎么可能看得出当中的端倪? 褚休也料到了她会是这个答案,不由撇了撇嘴,“他真的没管你的死活,任由你被黄一复掐死?” 时春分正想开口为褚令辩驳几句,却瞥到一旁的围墙上有黑影闪动,她的眉头皱了皱,话到嘴边又拐了个弯,“我也没想到夫妻一场,他会如此绝情……”说着,她还指了指自己脖子上被羽箭划伤的那道伤口,红着眼睛道:“看见没有,这道疤痕是他亲自用弓箭所射,我怎么都没想到,他会这样对我……” 褚休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了看她的脖子,眉头很快拧了起来,“我还以为他只对我一个人冷血,想不到对他的妻子也如此绝情。” 见自己间接证实了褚令有可能会买凶杀害自己的弟弟,时春分简直无奈极了,可又不得不继续演下去,“你说得没错,他真的是一个薄情寡义的男人,为了建功立业,连自己的结发妻子都不放过。” 说着,她还捂脸痛哭起来,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 褚休习惯了她在自己面前为褚令说话,骤然听见她跟自己一起指责褚令,顿时有些不知所措,“你……你别哭了,他可能也是逼不得已。”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愣了一下,想不到有生之年,他竟然还会为褚令说话。 时春分却哭得更凶,“什么逼不得已,我看他根本就是一个冷血无情的小人!为了自己的前途,他搞不好会放弃整个褚家!” 她说得言之凿凿,听得褚休挠了挠头,“不会,就算他会放弃,我娘也不会放弃我们的。” 他素来不相信褚令的真心,但却很清楚地知道华亭县主有多么爱他,虽然他心里常常责怪对方偏袒褚令,却也知道站在母亲的角度,恐怕没人会比华亭县主做得更好。 时春分没想到自己这么一哭,反倒试探出了褚休的几句真心话。 她心里好笑之余,脸上眼泪掉个不停,“二爷,我真的很害怕,万一他放弃了我们,我们是不是全都要死在这里?” 褚休正想开口安慰,突然听到最后一句,眸子很快眯了起来。 时春分明知道他们有密道这条后招,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只消细细一想,他便明白了对方是在做戏,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是配合地安慰道:“不会的,大哥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二人演了一会儿,时春分才哭哭啼啼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一直到进了房间坐下,她让离燕关好门窗,整个人才松了口气,“幸好二爷反应够快,不然刚才就穿帮了……” 离燕一直跟在他们身后,自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很快道:“奶奶怎么突然演起戏来,是不是发现咱们褚家有内鬼?” 时春分微微点头,直言道:“刚才我在围墙上看见了黑影,想来是黄一复派来监视我们的,之后我们更要谨言慎行,最好多骂大爷几句,让黄一复以为我们真的跟大爷不合,这样他才不会迁怒于我们。” “那可太容易了。”离燕笑着道:“除了我们和老太太以外,偌大的褚家本来就没几个跟大爷合得来的,就算不知会他们,他们也会天天在房里诅咒大爷。” 时春分瞬间被她逗笑,“你呀你呀,真是越来越古灵精怪了!” 笑过之后,她站起身子,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城外的战况现在怎么样了……” 褚令跟黄一复这一战,一打就打了一天一夜,整个柳州城人心惶惶,谁也不知道朝廷援兵的到来对他们而言是好是坏,得救了固然值得高兴,可万一没有得救,惹得叛军大怒屠城,到时候他们每个人都不会好过。 第一场仗以褚令暂时退兵完结,黄一复虽然成功被他们骗了,但不可否认的确是个用兵奇才,不然也不会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攻下柳州城,褚令带兵没那么久,想从他手上讨得便宜,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褚令一收兵,黄一复连休息都没来得及,便气势汹汹地来到褚家,将所有人都叫了出来,“今天我来这里是要通知你们,你们的大少爷打了败仗,如今像条丧家犬一样退了回去,你们想指望他来救你们,恐怕没那么容易!” 听到这个,老太太身子一晃,险些倒地。 好在柳姨娘和褚芊眼疾手快地将她扶住,同时不忘对黄一复怒目而视。 黄一复察觉到了她们的动作,笑着道:“怎么了,老太婆,你还真的指望他来救你们啊?” 老太太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整个柳州城都知道她有多宝贝这个大孙子,所以她完全没有在黄一复面前装得必要。 她越是如此,黄一复便越是相信其他人的态度不会有假,脸上的笑容也愈发猖狂,“其实你们也不必这么绝望,如今在柳州城内,我可一点没亏待过你们,虽然你们没了八成财产,但那是你们自愿捐给我的,我可没有勉强你们半分,之后我还破例拿了通行证给你们,让你们褚家可以第一个打开大门做生意,说到有情有义,我可你们的大少爷有良心多了。” 见他这般吹嘘自己,褚家众人的脸色愈发难看。 他们讨厌褚令是一回事,可如今被人当成俘虏肆意凌辱,显然也高兴不到哪儿去。 看见他们一个个哭丧着脸,黄一复脸上的笑容逐渐淡了下来,“怎么了,你们不认同我所说的吗?难道你们还盼望着他来救你们?” 眼看他即将发怒,时春分很快站了出来,开口道:“从他拿箭射我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对这个男人死心了,黄将军请放心,我们褚家绝非不识好歹之辈,只要你不伤害我们,我们一定会好好帮你赚钱,维持柳州城内的安稳。” 第372章 家门不幸 听见时春分的保证,黄一复的脸色才稍有缓和,他上下打量了时春分几眼,目光落到她脖子上的伤痕上面,好笑道:“褚大少奶奶真是能屈能伸,在下佩服佩服。” 见他言语中满是讥诮,时春分冷哼一声,漠然道:“一切尽如黄将军所愿,你又何必在此惺惺作态?” 黄一复没想到她会怪到自己头上,不仅没有生气,反倒笑了起来,“本将军帮你看清了枕边人,你该感激我才对,怎么还怪起我来了?” 时春分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一旁的老太太哭得泣不成声,“家门不幸!家门不幸!” 褚家的其他人则一个个低着头,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眼看他们心思各异,黄一复的脸色缓和了许多,褚家家大业大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一盘散沙,纵然那褚令是个天子骄子,最后也不过是他的手下败将,褚家也好,柳州城也罢,如今已经成了他的囊中之物,他根本不用太担心这群乌合之众会威胁到他。 想是这么想,但他嘴上仍不肯松口,“从今日起,你们褚家只有大少奶奶一人能随意出行,其他人如无要事,不得踏出褚家半步!” “什么?!”在场众人瞬间炸了锅,这不是变相软禁了他们吗? 万一哪天他心情不好,随便放一把火,那他们褚家岂不是全军覆没? “黄将军……”时春分也有些意外,试图讨价还价,“褚家有那么多生意,只有我一人恐怕打理不来。” “你要是打理不来的话,本将军不介意派人代劳。”短短的一句话,瞬间堵住了时春分的嘴巴。 她知道黄一复这么做是因为不信任褚家,只是没想到他会挑中她做这个靶心,在柳州城得救之前,恐怕以后他们褚家要举步维艰了。 “既然将军不肯通融,那春分有个不情之请……”时春分主动道。 黄一复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你尽管说来听听。” 至于答不答应,那就得看他心情了。 时春分环视了褚家众人一圈,鼓起勇气道:“春分一个妇人只身为将军办事,恐怕会惹来闲言闲语,还请将军法外开恩,准许我堂弟褚润能与我同进同出,共同打理褚家的生意。” “你堂弟?”黄一复下意识地看了褚润一眼,关于对方的种种,他自然也早有耳闻,只是没想到时春分会为他求情,而不是选这些天跟她走得更近的褚休。 褚润比黄一复还要意外,之前时春分明明要他装与大房不和,怎么如今又突然闹这一出,杀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褚休更是暗暗握紧了双拳,一方面痛恨自己的被动,另一方面也憎恨时春分宁愿选择褚润也不选他。 黄一复将众人的神色看在眼里,略一沉吟后,很快点了点头,“好,本将军就通融你这一回,算是还了之前险些掐死你的情,日后你可不能再拿此事来怪我。” 时春分忙不迭地点头,“多谢将军!” 黄一复冷哼一声,很快拂袖而去。 见他离开了褚家,众人才轰地一声炸了锅,“时春分,你到底什么意思,为何那黄一复软禁我们所有人,却独独对你网开一面!”质问的人是褚顺,刚才有好几次他都忍不住想开口,可看见黄一复盔甲上的血迹,才忍了又忍,如今好不容易等到他走了,他自然率先向时春分发难。 时春分也料到自己做了这个靶心,势必会引起众人的不满,她环视了众人一圈,最后目光落到老太太身上,解释道:“这是黄一复临时决定的,我也不知情。” “你胡说!”褚贵也忍不住站了出来,“他一打了胜仗就来见你,你还敢说不知情?谁知道你是不是趁我们看不见的时候,暗中勾搭了他,他才……” “三叔!”时春分忍无可忍地出声打断,“论身段、论姿色,黄一复若是贪图美色,整个褚家什么时候轮得到我去勾引,你说话最好放尊重一些,免得别人说你为老不尊。” “你?!”褚贵没想到她敢当众顶撞自己,脸色顿时涨得通红。 眼看褚贵吃瘪,褚顺正想帮腔,时春分却像猜到他的想法一般,突然转过头瞪着他,“还有二叔,为了避免闲言闲语,我已经主动提出让阿润跟我同进同出。倘若你们不放心的话,我可以去求黄一复收回成命,大不了一拍两散,免得你们对我诸多不满。” “你……”褚顺也当场噎住。 他虽然跟褚润的关系不怎么样,可也不会疯得断了自己儿子的后路。 褚家被困在柳州城内,将来是什么结果也不一定,自然是能走一个是一个。 见他闭紧了嘴巴,时春分又扫了众人一眼,冷冷道:“怎么样,还有谁有异议,咱们一起去黄将军面前说叨说叨,说不定他真的会听你们的意见,换掉我这个当家!” 最后一句很明显是气话,别说黄一复不可能这么做,就算是老太太也不可能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众人沉默起来,心里再不服都好,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得罪他们唯一的希望。 见他们安静下来,时春分冷笑道:“都没话说了?没话说就散了,别一个个杵在这里碍眼。” 说着,她上前几步走到老太太身边,恭敬道:“祖母,我送您回去。” 老太太看了她一眼,深邃的眸子里看不出喜怒,但还是点了点头,配合地伸出右手,任由时春分搀着她回了院子。 连老太太都如此配合,其他人自然不好再说什么,纵然有满腹怨气,也只能骂骂咧咧地各自回房。 时春分搀着老太太回了房间,一直等到她在榻上坐下,才主动跪了下去,“祖母,我……” 老太太知道她想解释,伸手打断了她,“你不必说了,我相信你。” 时春分意外地抬起眸子,眼里满是泪水。 其实被逼到这个位置,她的心里比谁都觉得惶恐,一方面她很清楚这个位置是众矢之的,另一方面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好,保住褚家所有人的性命,被其他人当作靶心埋怨事小,最后她马失前蹄害了众人罪过才大。 第373章 没有如果 老太太怎会不明白她的压力,她叹了口气,主动伸手将时春分扶起,“傻孩子,以后要辛苦你了。” 短短的一句话,让时春分泪如泉涌,幸好这偌大的褚家,至少还有老太太懂她。 在老太太面前哭了一会儿,时春分才擦干眼泪退了出去,现在褚家只有她一人能自由进出,还有好多事情等着她去处理。 刚刚走出老太太的院子,时春分一眼便看见褚润站在外面等她,她的脚步微微一动,下意识地观察了一遍周围的环境,才低声道:“咱们边走边说。” 褚润微微点头,很快跟着她一起离开褚家。 二人上了马车,确定周围不会再有其他人能偷听,褚润才开口道:“为什么选我?” 见他到了这个时候还先关心起这个,时春分睨了他一眼,没好气道:“阿休是武举人人尽皆知,倘若我提出让他在褚家自由出入,黄一复势必会心存忌惮,不肯答应,放眼整个褚家,也只有你能让他放松警惕,并适合陪在我身边了。” 听到“适合”二字,褚润扯了扯唇,苦笑道:“原来如此。” 他看着她,追问道:“你就不怕二堂兄生你气吗?” “他生气也没有办法。”时春分无奈道:“这是我唯一跟黄一复讨价还价的机会,总不能为了怕他生气,就放弃这个机会。” 她说得倒是实诚,听得褚润好笑不已,但笑着笑着心里又一阵酸涩,虽然早就料到了这是她权衡利弊后作出的决定,但真的听到的这一刻,心里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失望。 那么多次的陪伴,那么多次的出生入死,到头来只换到了“适合”二字。 他于她而言,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工具人罢了。 “现在我们去哪儿?”褚润压下心底的酸涩,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向她问道。 时春分揉了揉眉心,凝重道:“去药铺点货。” 短短五个字,褚润便明白了她的意思,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打探到这场战争的伤亡,点点药铺里余下的疗伤的货物便可一清二楚。 二人抵达药铺,为了掌握柳州城的命脉,这次褚家留下的两成产业,大多都是药铺和米店,所以即便是叛军的兵马受伤,也得公事公办地掏银子买药,不然之前他们装得通情达理,就会沦为一个笑柄。 点算完货物之后,柳州城内的伤亡情况他们心里已经有了一个预估,想不到足足打了一天一夜,黄一复的手下伤得并不算多,换言之,褚令那边这次可能是大败而回,时春分整个人瞬间瘫在了椅子上。 褚润支开了店里的伙计,主动开口安慰,“或许事情没有我们想得那么糟糕,说不定双方都没什么伤亡,只是打累了才收兵而已。” 时春分苦笑起来,“有差别吗?” 就算褚令那边伤亡的人不多,他们也很难再卷土重来了,两军对战讲究的便是一鼓作气,第一场吃了败仗,之后想再啃下这块硬骨头,便更加是难如登天,他们想拖延时间来等褚令救他们,恐怕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褚润也知道问题的严重性,整个人顿时沉默起来,他再满腹经纶都好,始终是个只会念书的书生,在这乱世面前,压根没有用武之地。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时春分察觉到了褚润的心情,抬起头道:“漕帮那边怎么样了?” 褚润回过神来,很快道:“问题已经解决了,翁家两姐妹暂时不会有事。” 时春分微微点头,欣慰道:“幸亏有你,不然漕帮散了,柳州的情形会更加混乱。” 褚润知道她是在找机会夸他,不由苦笑起来,“可惜我还是帮不上其他忙,只能处理一些家长里短。” “谁说的?”时春分笑着道:“你不是已经陪我来点算货物了吗?如果没有你,我一个人不知得算到什么时候。” 见她到了这个时候还全心全意地安慰自己,褚润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忍不住问道:“大堂兄他……真的不管你的死活?” 时春分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起这个,不由蹙起了眉头,“两军对垒,连父子亲情都要放到一边,更何况我只是他的妻子。” 褚润无言以对,索性一拳砸在了墙上,“如果是我的话……” “阿润!”时春分一口打断了他,“有些事情没有如果,请你以后不要再做这些无聊的假设。” “无聊?”褚润愣了愣,随即低下了头,苦笑道:“是挺无聊的。” 柳州城都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他还一心想着自己的儿女私情,难怪时春分对他这般不屑。 时春分站起身子,没再看他,转身望向货仓外的明月,忧愁道:“不知道阿令现在怎么样了……” 褚润已经分不清她是故意提起褚令来警告他,还是真的在想褚令了,他默默地站到她的身后,艰难地附和道:“大堂兄武艺无双,应该没事的。” 时春分垂下了眸子,“今日黄一复来褚家的时候,盔甲上染满了鲜血,你说当中会不会有……” “不会的。”褚润斩钉截铁地开口,“如果大堂兄受伤了,以黄一复的小人行径,还不大肆宣扬来打压我们?他压根没提到这一点,就说明大堂兄根本没事,说不定反而还将他打伤了呢!” 尽管明知他是在安慰自己,时春分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是啊,你大堂兄的武艺出神入化,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事,最多只是他的手下没用才连累了他,害得他不得不鸣金收兵。” 看见她脸上的笑容,褚润也弯起了唇角,“是的,一定是这样,不然黄一复也不会气得来褚家羞辱我们了,他越是忌惮大堂兄,才越会跑过来打压我们。倘若大堂兄真的对他一点威胁都没有,他根本不必大费周章地软禁褚家所有人,不是吗?” 时春分微微点头,心头大石这才稍稍落了下去。 她转过身子再次望向窗外明月,心中暗暗祷告,求老天爷保佑褚令平安无事,倘若真的救不了他们,那就让他走了便是,可千万别再来攻城了。 第374章 请先生赐教 不知道是不是时春分的祈祷有了作用,接下来的几天,柳州城外一片寂静,城内百姓也从原来的惶惶不安逐渐变得井然有序,不管柳州城被谁掌管都好,百姓们都只有一个希望,那就是能好好地生活下去,除此之外便再无他求。 时春分和褚润一直若无其事地经营褚家的生意,尽力帮黄一复维持柳州城内的安稳,偶尔他们也会在黄一复的手下面前骂几句褚令,以此来迷惑他们对褚令心存怨怼,至于对方是否相信,或者相信了几成,从来都不是他们所考虑的范畴。 就这样若无其事地过了几天,这日时春分总算以巡铺的名义来到了揽月楼,作为褚家手上最成功的生意之一,揽月楼毫无疑问是不能交给黄一复的,好在他对这座茶楼也没什么兴趣,除了第一天派人来搜查过一遍以外,便再也没管过这座茶楼。 时春分怕引起他的怀疑,之前一直没主动踏足此地,直到其他生意都打理得差不多了,才装作来巡铺的样子,带着褚润来到这里。 褚润跟其他人一样,并不知道揽月楼的特别之处,时春分借口让他帮忙查账,将他支去了账房,自己则跟着林中月来到揽月楼的顶层,向他鞠了一躬,“林先生。” 林中月眯起双眼打量着她,“你总算来了。” 当初褚令离开柳州,除了给她留下柳州太守这条后路外,还特地将林中月留下来给她,只不过再三叮嘱不到山穷水尽的关头,绝不能主动跟林中月走得太近,当时她还有些纳闷,自己在褚家又怎么会山穷水尽? 直到前几天看见药铺货仓外的明月,她才猛然惊醒,原来褚令早就料到了柳州城会有今天! 听见林中月的语气充满了无奈,时春分歉意道:“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见她还算有自知之明,林中月冷哼一声,漠然道:“褚家如今是什么情形?” 时春分简单将自己的处境说了一遍,听得林中月皱起了眉头,“黄一复选中你做这个靶心,你还能忍到今时今日来找我,老夫佩服佩服。” 时春分汗颜不已,“林先生别跟我说笑了,我也知道自己来得太晚,但之前我根本没跟先生您打过几次交道,阿令又三令五申让我不到绝路不能过来找您,一时间把您这条路给忘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林中月原本就气她来得太晚,听见她这么说,更是满脸不悦,“你可知道战场上的事情瞬息万变,倘若因为你来晚了而导致大公子那边增加了无辜的伤亡,这条罪名你担当得起吗?” “什么?!”时春分一脸意外,她还以为林中月存在的作用只是帮她维持褚家的安稳,怎么都没想到还跟战场上的事情有关,表情也严肃起来,“还请先生赐教。” 见她态度还算恭谨,林中月站起身子,从身后的石柱里打开一个暗格,拿出一本册子交到了她的手里。 时春分翻开册子一看,只见上面细细地记载了柳州城内叛军的数量、军营所处的方位、甚至连他们平时经常训练的阵型都有,看得时春分兴奋不已,“这些你是怎么弄到的?” 林中月睨了她一眼,冷冷道:“这你就不用管了,我自有我的办法。” 当初褚令将他留在柳州,就是因为知道朝廷随时会爆发内乱,柳州早晚会成为敌军要挟华亭县主的棋子,所以才特地将他留在这里,方便里应外合,夺回柳州。 时春分想明白了这一点,整个人的表情都凝重起来,“阿令早就知道柳州会沦陷,为什么不派人通知我们,将我们提前转移?” 林中月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若是将你们提前转移,叛军就没了能威胁华亭县主的把柄,柳州自然也不会沦陷。” “呵!”时春分嗤笑出声,眼里泪光闪烁,“所以我们每个人都只是阿令手中的棋子,他早就想好了要用我们引叛军入局,借此来立下军功?” 林中月一噎,意识到自己失言,立即找补道:“有我在这里,不会让你们出事的。” “是吗?”时春分满脸讥诮地看着他,“那你刚才还嫌我来得晚?” 说白了,他有能盯着叛军的本事,自然也有联络褚家的本事,但他迟迟没主动联络时春分,让她过来找他,那就说明时春分来得还不算晚,既然如此,他又有什么资格一进门就给时春分一个下马威? 林中月自知理亏,讪笑道:“我这不是跟大少奶奶开个玩笑吗?” 与其说是开玩笑,倒不如说他自恃过高,压根没将时春分放在眼里。 时春分闭了闭眼,唇角泛起一抹冷笑,她也知道自己天生愚钝,不配跟褚令谈家国大事,可她自从做了褚令的妻子后,自认也还算听话,只要褚令一句,她绝对会老老实实地待在柳州,心甘情愿地做他的棋子。 可他没有…… 他不仅没有提前知会过她半句,甚至在离开之后,一封家书也没给她,存心要让她忐忑不安地来面对这一切。 见时春分的脸色不对,林中月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开口,“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我知道大公子第一场吃了败仗,咱们必须得尽快想办法将这些情报送出去,以阻止大公子那边造成更大的伤亡。” 时春分睁开双眼,满脸讥诮地望着他,“是我赌气,还是一切都在你们的预料之内?” 褚令既然能算到叛军会攻打柳州,也留下了林中月在柳州坐镇,又怎么可能会轻而易举地吃败仗? 这当中一定另有筹谋,搞不好一切都只是他们的计划之一罢了。 林中月被她戳穿了心思,心虚地摸了摸鼻子,“第一场仗落败,只是为了让黄一复放松警惕,这样他就不会伤害柳州城内的百姓,也会产生一种自己能掌控一切的错觉。” 一旦他觉得自己能稳住柳州城内的局势,自然不会大动杀戮扰乱民心,而褚家众人也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 第375章 要一个公道 时春分冷笑起来,“这么说,一切都在你们的掌握之中,那你们又何必要我来参与其中,干脆等到仗打完了,再直接告诉我结果不就好了?!” “那可不行。”林中月摸了摸鼻子,“虽然我有本事摸清叛军的底细,可却没本事将这些东西送出城外,那黄一复把情报看得极重,连路过的野鸽子都得射下来看看有没有猫腻,我压根没办法将这些东西送到大公子手里。” “你都没办法,难道我会有办法吗?”时春分没好气道。 “你会有办法的。”林中月认真道:“大公子是这么说的。” 时春分无言以对,她真不知道自己该感谢褚令的信任,还是恼怒他将这个烫手山芋丢给了自己,平时什么都不跟她商量,一发布任务就发布这么狠的,她的心里根本就没有把握能将这些东西送出柳州城。 “他大概是高估我了。”时春分无奈道:“我连跟他联络都做不到,又怎么可能送消息给他?” “你一定可以的。”林中月一改之前的不屑,耐着性子劝道:“如果连你都不行,那我们就更没有办法了,到时候大公子得花费更多的力气拿下柳州,这对所有人而言都不是好事。” 时春分也知道自己无法拒绝,虽然眼下她的确毫无头绪,可也只能耐着性子将林中月交给她的情报一一记下。 林中月看见她在现背这些情报,一时有些好笑,“你把这本册子拿回褚家慢慢记不就行了?” 时春分睨了他一眼,冷冷道:“万一在路上遇到黄一复,被他搜出这本册子,那所有人都不用活了。” 林中月一噎,嘟囔道:“不会这么巧?你能来这里见我,说明他已经完全相信你了,又怎么会……” “他完全相信我的可能,就跟你完全相信我的可能一样,全都是零。”时春分没好气道。 林中月缩了缩脖子,心虚道:“你是大公子的夫人,我怎么可能不相信你?” 时春分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二人沉默起来,空气中就只剩下时春分翻动册子的声音。 时春分记册子记到一半,顶楼匆匆跑来一个伙计,向林中月耳语了几句,林中月表情一凝,很快道:“快把册子烧了,黄一复带兵来搜揽月楼了。” 时春分心里一惊,也顾不上再看后面的几页,迅速将手中册子丢进顶楼照明的灯笼里,看见册子烧得差不多了,她才和林中月一起下了顶楼,去迎接黄一复的到来。 此时黄一复已经带兵闯入了揽月楼,褚润正带着揽月楼中的伙计与他对峙,看见他们姗姗来迟,黄一复挑了挑眉,冷笑道:“褚夫人这是去哪儿了,怎么这么久才出来迎接本将军?” 见他话中有话,时春分淡淡一笑,平静道:“揽月楼有多高黄将军应该很清楚,从我收到消息到跑下来,怎么也得花点时间,我又不像你们习武之人,一个个有轻功能来去自如。” 见她的表情还算镇静,黄一复的眸子眯了眯,漠然道:“少在这里装腔作势,今日本将军来此,是怀疑这座揽月楼里有通往城外的密道,所以特地带人前来搜查。” 听到“密道”二字,时春分心里一紧,但很快又放松了下来,他们褚家的确在偷偷地挖密道,可跟揽月楼一点关系都没有,黄一复就算拆了整座揽月楼,也不可能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这样想着,她理直气壮道:“什么密道?根本没有的事情,黄将军可别误信小人谗言,故意冤枉我们!” “是不是谗言,搜过就知道了。”黄一复冷笑一声,右手微微一扬,他带来的士兵们很快越过褚润,开始在揽月楼内细细搜查。 见此状况,时春分竖起了眉毛,“将军要搜可以,但倘若什么都搜不出来,是不是该给我们褚家一个交代?” “给你们交代?”黄一复一脸好笑,“你是不是忘了你们是什么处境,竟敢要我给你们交代?” “为什么不敢?”时春分反问道:“黄将军之前口口声声说由你接管柳州,柳州城内不会有任何变化,既然如此,那我们身为柳州的百姓,向你无理搜查要一个公道又有何不可?!” “你?!”黄一复一噎,半晌说不出话来。 揽月楼今日客人不少,因为黄一复的人堵在门口,所以他们一个个也出不去,只能被迫站在楼里听他们说话。 时春分的话铿锵有力,听得众人忍不住鼓起了掌,“是啊,既然柳州城内没有任何变化,那黄将军为什么不能给褚家一个说法?” “我们喝茶喝得好好地,将军莫名地带兵闯入搜查,怎么也该给人家掌柜的一个交代?” “还说柳州城不会受到任何影响,莫非通通都是骗人的?!” 听见激起了民愤,黄一复眯起双眼,咬牙切齿地开口,“好,倘若真的什么都搜不到,本将军给你一个说法便是!” 见他开口妥协,众人才安静下来,静静地等待着搜查的结果。 大概是为了挑出错处,那些士兵足足搜了一个时辰才过来回报,“启禀将军,揽月楼内的确没有任何密道,但我们在顶楼的灯笼里发现了一堆刚刚燃尽没多久的灰烬,想来是他们的掌柜故意烧掉了什么东西。” 时春分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些人连灰烬都能翻出来,指尖微微一缩,漠然道:“灯笼里有灰烬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黄将军不会找不到其他罪证,就故意拿着一堆灰烬来诬蔑我们?” 听见她的话语,黄一复挑了挑眉,大步走到那堆灰烬前,细细地查看起来。 那本册子被烧得一干二净,即便黄一复再怎么翻找,也无法从一堆灰烬里拼凑出一个字来。 他有些挫败地缩回自己的手,反手就给了那士兵一个耳光,“什么都没有的灰烬也拿来作证,你脑子是不是进了水?!” 第376章 他怎么会知道有密道的事情? 那士兵猝不及防被他打得脸都歪了过去,却还得忙不迭地点头,“卑职知罪,卑职知罪!” 时春分一脸震惊地看着对方捂着脸退下,听见黄一复凉飕飕地开口,“怎么样,这个公道你满意吗?” 时春分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又听见对方抢白道:“不满意的话,我可以剁了他的手给你赔罪。” 那士兵双腿一软,吓得瘫在了地上。 时春分连忙道:“满意,我很满意,不必再伤害无辜了。” 看见她惶恐的样子,黄一复冷哼一声,扭头就走。 眼看所有兵马都撤出了揽月楼,林中月才走到时春分身边,低声道:“你说他真的相信了我们的说辞,还是在故意迷惑我们?” 听到第二种可能,时春分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你的意思是,他故意不承认这堆灰烬,实际上是想等我们放松警惕,再露出马脚?” 林中月微微点头,表情前所未有地凝重。 他一直以为自己在揽月楼隐藏的很好,想不到时春分前脚上门,黄一复后脚就跟来了,这说明叛军早就已经开始怀疑揽月楼有猫腻了,他和褚令的计划可能会受到影响。 时春分并不知道他的心里一下子想了这么多事情,她更多地是懊恼自己来之前怎么没有观察清楚,还以为黄一复已经对她放松了警惕,结果她事前做了那么多准备,对方还是怀疑到了揽月楼头上,如果不是她不够谨慎,或许揽月楼并不会引起黄一复的注意,她弄巧成拙,反倒害了褚令和林中月。 就在他们二人心思各异的时候,一旁的褚润轻咳一声,站到他们中间,“似乎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三人面面相觑,最后林中月若无其事地转过了身子,“我还要招呼客人,二位请自便。” 时春分无言地看着他脚底抹油,一转头对上褚润探询的目光,不得不硬着头皮道:“咱们换个地方再说。” 二人上了揽月楼的顶层,时春分原本想说真话,可一想到此事事关重大,褚令连老太太他们都没告诉,唯独只告诉了她,她又怎能轻易地将此事泄露给别人知道,所以话到嘴边,她生生地拐了个弯儿,“其实早在柳州沦陷之前,我就一直想着要给褚家留条后路,所以在你们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时候,我让阿休帮忙在城中挖了条密道。” “真的有密道?”褚润一脸意外,“在哪里?就在这揽月楼里吗?” 时春分摇了摇头,“当然不是,如果在揽月楼里的话,他们怎么可能会搜不到?” 褚润愈发疑惑,“难道是在褚家?” 见时春分点了点头,他又追问道:“可这跟揽月楼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时春分一本正经地胡诌道:“除了密道以外,偌大的褚家想逃跑自然得准备充分的粮食和衣物,所以这次我来揽月楼,其实是交给掌柜的一份清单,让他暗中置办这些物品,没想到黄一复会追了过来,险些被他发现那份清单。” “就是他们搜出来的那堆灰烬?”褚润一脸莫名。 “没错。”时春分微微点头,一脸严肃地望向他,“如今恰逢乱世,叛军最忌讳的就是城中商人囤积居奇,倘若让他发现我们私下准备逃亡的物品,必然借口发难,到时候整个褚家就危险了。” 她说得理直气壮,褚润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一时也挑不出错处。 况且密道一事的确兹事体大,而他事前完全没收到风声,听时春分这么一说,很快便选择了相信,“这么说,那黄一复实在太狡猾了,这几天我们自由出入褚家,他一直没来找我们的麻烦,等到你来揽月楼,才突然出现杀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莫非他早就已经开始怀疑我们了?” “这还用说?”时春分叹了口气,“他来搜查的时候不就已经说了,怀疑揽月楼内藏有密道……” 说到这里,时春分微微一怔,很快意识到了有哪里不对。 密道的事情连褚润都不知道,黄一复怎么会知道? 难道褚家有内鬼,已经把消息泄露了出去? 想到这一点,时春分瞬间背脊发凉,目光呆滞地望向褚润,“对啊,他怎么会知道有密道的事情?” 褚润愣了一下,同样眯起了双眼。 二人不敢在揽月楼久留,很快坐着马车赶回了褚家,此时褚家众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被时春分派人叫出来的时候,一个个都哈欠连天,怨声载道,“怎么回事啊,大晚上地把人叫出来开会?” 柳姨娘带着褚芊也满脸怨言,“我们才刚刚睡下,就被你派人拍门叫醒,到底有什么要紧的事情,非要在晚上商量?” 褚贵和曹迎春则环视了在场众人一圈,见老太太不在这里,胆子便大了起来,“既然是开会,为什么母亲不在这里?” 时春分没有搭理他们,默默地走到平时老太太坐的位置坐下,冷眼打量着所有人。 看见她这副嚣张的模样,褚顺立刻怒了起来,“时春分,你这是什么意思,叫所有人出来开会,却唯独不叫母亲,还敢坐在她的位置上瞪着我们,不会真的把自己当当家了?” “不止母亲……”柳姨娘补充道:“秀秀也不在这儿。” 曹迎春也不满了起来,“是啊,你最好给我们一个说法,不然……” “不然怎么样?”时春分突然望向她,似笑非笑地开口,“难道三婶还想换了我这个当家不成?” 见她真的以“当家”自居,薛锦绣冷笑起来,“瞧瞧,狐狸终于露出马脚了,黄一复才软禁我们没几天,她就仗着能自由出入逞起了威风,我劝你们还是别反抗她,不然回头她对着黄一复吹几句风,恐怕我们一个个都没好果子吃。” “二婶。”时春分冷冷地望向她,“刚才这几句话,我劝你最好别再说第二次,不然我不介意拉着你去黄将军面前问清楚,看看我是不是如你所说的跟他有苟且之事!” 第377章 你同意过去了,我们没有! “少拿黄一复来要挟我!”薛锦绣气得破口大骂,“你若真的心中没鬼的话,怎么会怕我提起此事?” “我若怕你提起此事,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在这里对我大呼小叫吗?”时春分漠然道。 “你?!”薛锦绣噎了一下,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褚顺伸手拦了下来。 褚顺望向时春分,面无表情道:“少在这里绕圈子,今天你瞒着母亲把我们所有人叫出来,到底所为何事?” 时春分睨了他一眼,冷冷道:“第一,我并没有瞒着祖母将你们叫出来,只不过今日天色已晚,我不希望累到她老人家,所以才选择暂时不通知她……” “那秀秀呢?”柳姨娘忍不住打断道:“她总不是什么老人家了?凭什么也不用过来开会?” “噗!”她的话音刚落,曹迎春就忍不住笑出声音。 柳姨娘对她怒目而视,“你笑什么?” 见她问到自己头上,曹迎春收敛了笑容,讥诮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在装傻,人家凭的是什么还用明说吗?整个褚家都知道她怀了大哥的老来子,马上就要分娩了,你当然巴不得大晚上把她叫出来开会了,最好惊动她的胎气,这样就可以一尸两命了!” “你?!”柳姨娘被她戳破了心思,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时春分适时地开口,淡淡道:“的确是因为秀秀有孕在身,不便惊扰,所以我才没叫她过来,诸位若是不满意的话,也可以怀个孩子准备生产,那自然就会跟她一样有特权了。” 柳姨娘原本还不知道该如何发作,听见她这么一说,顿时笑眯眯地望向曹迎春,“听见没有,只要你也能怀个儿子,自然就会有特权了。” 生不出儿子一直是曹迎春的痛处,被柳姨娘当众戳穿,脸色也难看起来,“你还是先操心自己,怎么说我都比你年轻,三爷又正值壮年,不像你和大哥垂垂老矣,就算勉强怀上孩子,也永远是庶出的命。” “你?!” 眼看她们又要吵起来,时春分忍无可忍地打断道:“够了!今天我把你们叫到这里,不是为了听你们吵架的!” 见她说回了正题,柳姨娘和曹迎春同时安静下来,齐刷刷地望向她,“那你说,到底是为了什么,大晚上把我们叫来这里?!” 看见她们气势汹汹的样子,时春分没好气道:“今日我跟阿润去揽月楼查账,没想到前脚进门,后脚黄一复就带着兵马闯了进来,还说我们褚家心怀不轨,在揽月楼大闹了一场,我怀疑我们褚家有内鬼,他才会对我们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 “内鬼?”众人皆是一惊,随即面面相觑。 “那不用说了。”薛锦绣很快道:“若论内鬼,谁会比你娘家的人更有可疑?” “就是!”曹迎春附和道:“咱们褚家素来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有某些外人才会看热闹不嫌事大,巴不得我们褚家出事好从中牟利。” “你们胡说什么?!”余阿兔一直安静地站在人群里,听见她们突然把矛头指向自己娘家,忍无可忍地反驳道:“如今我也是褚家的一份子,倘若褚家出事,我必然连坐,我爹娘有什么理由会害自己的女儿?” “你爹娘没有理由,那你两个哥哥呢?”薛锦绣讥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前段时间你们余家的人还偷拿我们褚家的物资倒卖,你那两个哥哥财迷心窍,为了钱什么都干得出来!” “什么?!”曹迎春一脸惊讶,“平时吃我们褚家的、住我们褚家的也就算了,竟然还在这个时候倒卖物资,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见众人齐刷刷地望向自己,柳姨娘很快点了点头,“确有此事。” “岂有此理!”褚顺大怒道:“我们二房怎么会出了你这么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女人?!” 眼看他们一唱一和,将矛头指向了余阿兔,时春分很快道:“倒卖物资一事已经过去很久了,况且当时我和阿兔已经自掏腰包加倍还给了褚家,这件事柳姨娘也知道的,不信你们可以问她。” 柳姨娘再次点头,“的确已经过去了。” “你们同意过去了,我们可没有!”褚顺大手一挥,怒目道:“如今恰逢乱世,物资是多么珍贵的东西,岂容你们随意倒卖?!” “二哥说得有理。”褚贵难得地附和道:“平日里褚家接济几个穷亲戚也就算了,如今是什么光景,我们尚且自顾不暇,怎能再留下这样的蛀虫?!” “没错。”薛锦绣附和道:“刚才还说咱们褚家有内鬼,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一家,他们连倒卖物资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恐怕私底下也没少占褚家的便宜!” “你们别胡说八道!”余阿兔气得红了眼眶,“倒卖物资的事情明明已经过去了,你们岂能将这两件事混为一谈?!” “阿兔说得没错。”时春分漠然道:“今日我把你们叫来,不是为了算旧账的,而是……” “你休想包庇你的娘家!”褚顺再次打断了她,“整个褚家谁不知道这女人是你表妹,余家那一群是你亲戚,你想息事宁人,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有没有经过我们的同意?!” “二哥说得没错。”褚贵沉声道:“此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不然褚家以后还有没有规矩可言?” 见他们存心要跟自己作对,时春分蹙起眉头,冷脸道:“二叔和三叔好像忘了,这件事能不能就这么算了,现在是由我说了算的,而不是你们,我没有阻止你们发表自己的意见,但并不代表我一定要接纳你们的意见,因为我才是祖母和父亲名正言顺选出来的当家。” “你这是要拿当家的身份压我们了?”褚顺咄咄逼人道。 时春分毫不畏惧地与他四目相对,“是又如何?难道现在这个关头,我还压不了你们?” 似是没想到她会如此理直气壮地说出这样的话语,褚顺当场噎住,半天说不出话来。 第378章 你不怕内鬼就在我们两个之间吗? 见她今日气势汹汹,判若两人,纪小满很快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主动询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咱们褚家的内鬼是谁?” 因为问话的人是她,时春分脸色稍有缓和,淡淡道:“我也不知道。” “你也不知道?”褚顺瞬间炸毛,“你不知道把我们所有人叫来这里干嘛,闹着玩啊?” “是啊。”褚贵附和道:“别怪三叔说你,三更半夜地闹这一出,就算你有理也变得没理了。” 时春分冷冷地瞥向他们,二人当场噤声,但表情仍难掩得意。 时春分移开目光,漠然道:“虽然我不知道内鬼是谁,但身为褚家的当家,我必须得立刻做点事情,以免造成更大的损失。” 柳姨娘虽然一向与她不合,却也知道眼下褚严不在,大房没有其他依靠,出了事她也没好果子吃,只能附和道:“你想怎么做?” 时春分看了她一眼,直言道:“我会彻查整个褚家,看看有没有内鬼通风报信的蛛丝马迹,而在此之前,你们所有人都得留在这里,不得踏出大厅半步。” “什么?!”众人瞬间炸锅,“你想软禁我们?!” “我也只是为了方便调查而已。” 倘若让他们回到各自的院子,不仅搜查起来费时费力,可能还会给真正的内鬼毁灭证据的机会,所以她必须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趁他们所有人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情况下,将他们关在这里,以防万一。 “简直太离谱了!”褚顺反对道:“那要是你什么都搜不出来,岂不是要软禁我们一辈子?!” “就是!”薛锦绣紧随其后冷笑道:“我还以为你想出了什么好主意,结果是要麻烦我们所有人配合你演一场闹剧,大晚上地将所有人关在大厅,亏你想得出来!” “我不觉得这个方法有什么不对。”褚休站了出来,冷脸道:“虽然是麻烦了一点,但既然有内鬼,就该查个清楚。” “是啊。”褚润一直站在时春分身后,总算找到机会开口,“将所有人关在大厅,最多只会影响到大家的睡眠,可倘若不揪出内鬼,任由他与叛军勾结,我们褚家可能会迎来灭顶之灾。” 大概是被他所说的最后几个字吓到,褚贵很快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算了算了,要关就关,只要能查出内鬼,我也认了。” “是啊。”曹迎春一向与他夫唱妇随,“勾结叛军可不是闹着玩的,且不说那黄一复对咱们褚家剩下的两成财产虎视眈眈,就算他不想伤害我们的性命,将来朝廷夺回柳州,也会清算与叛军勾结的乱党,到时候我们被那个内鬼连累,一个个全都完蛋。” 见三房还算清醒,时春分满意地点了点头,“没错,内鬼一事必须得尽快处理,不仅仅是为了我,也是为了整个褚家,所以在事情的真相被查出之前,还请诸位委屈一些,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等事情有了结果,我自会将你们全都放了。” “那我们所有人的吃喝拉撒怎么办?”褚芊担心道:“这里这么多人,难道全都挤在一起吗?” 听见她稚嫩的声音,时春分的目光变得柔和了几分,“你放心,我会派人给你们送来食物和被褥,确保你们能得到充足的休息,至于去茅房这个问题,我会让人在隔壁厅准备好恭桶,总之会尽量满足你们的生理需求。” 她都这么说了,众人也只能妥协。 毕竟在大厅外面,时春分已经让褚严的手下拿着兵器将整个大厅包围了,除非黄一复带着兵马过来救人,否则偌大的褚家,还真的没人能逃得出她的掌心。 将所有人安置好后,时春分很快带着褚润和褚休走出了大厅,褚休没想到她会叫上自己,脸上难掩意外。 “搜查各房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两个了,我还得去祖母那边解释一下。” “你不怕内鬼就在我们两个之间吗?”褚休忍不住问道。 时春分微微一怔,有些好笑地望向他,“以你们两个的手段,倘若真的是内鬼的话,恐怕我也没什么本事拦得住你们。” “你倒是很会妄自菲薄。”褚润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还是别浪费时间了。”时春分并不想跟他们两个讨论这种问题,免得一言不合又吵起来,“你们尽快去搜查各房,除了内鬼的事情以外,若是发现了其他对大房不利的事情,也可通通交给我处理。” 这话便是想清理门户了,褚休和褚润对视一眼,二人很快点了点头。 将他们支走之后,时春分迅速来到老太太的院子,她在褚家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老太太的院子早已灯火通明,显然也无法入眠。 时春分走进老太太的房间,恭敬地向她行了一礼,“祖母。” 老太太此时正在闭目养神,听见她的声音,缓缓睁开了双眼,“听说你在查内鬼的事情?” 见自己还没开口,老太太就已经知道了原委,时春分愈发对她充满敬佩。 “是啊,祖母。”时春分直起身子,走到她的身边跪下,轻轻地帮她按摩双腿,“在只有我们和父亲知道密道一事的情况下,这件事竟然被泄露了出去,黄一复亲自带兵来揽月楼搜查密道,我很担心真正的密道早晚会被他发现。” “真是岂有此理!”老太太气得拍起了桌子,“密道一事关系着整个褚家的生死存亡,竟然有人丧心病狂到把这件事告诉给叛军知道!” 时春分也对此事十分失望,“是啊,平时各房如何内斗也就算了,跟叛军勾结可是会诛九族的大罪,也不知道那个内鬼是怎么想的。” 老太太拍完桌子,双眼眯了起来,“除了我们和严儿以外,密道一事阿休也知道。” 时春分有些震惊地抬起双眸,“祖母怀疑他?” 老太太低下头看着她,一双浑浊的眼睛看不出喜怒,“应该是我反过来问你,为什么不怀疑他?” 第379章 原来内鬼是你 时春分垂下眸子,苦笑道:“直觉。” 直觉告诉她,褚休并不是一个无药可救的人,还不至于因为一时妒忌,就做出毁灭整个褚家的决定。 老太太微微点头,长长地叹了口气,“我也很希望你的直觉是准确的。” 这话便是不相信褚休了,时春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老太太也知道自己这般揣测对褚休很不公平,毕竟如果换成对方是褚令的话,她必定会无条件地相信,可之所以不相信褚休,也是因为他们之间相处的时间太少,褚休从小在华亭长大,被养成了什么性子她一点都不清楚,明明都是嫡孙,她也自诩对褚休的偏爱一点都不会少,可因为不够了解,所以她便无法相信。 “不管怎么样都好。”老太太淡淡道:“你不能忽视这个可能性,以免给褚家带来灭顶之灾。” 听到最后四个字,时春分浑身一哆嗦,很快点了点头,“祖母请放心,我……这就派人盯着阿休。” 从老太太的房间走出来,时春分一时间有些挪不动脚步,一方面她知道老太太的怀疑是正确的,反而是她无条件地相信褚休并不客观;另一方面,她又觉得十分可怕,褚休是褚令的亲弟弟,倘若真的查出他是内鬼,她又能怎么做呢?! 时春分有些茫然地向前走了两步,突然注意到院子里另一间房也灯火通明,她想起了那是秀秀的房间,因为对方快要临盆的缘故,她不敢大晚上地将她叫去大厅跟其他人一起受罚,再加上她素来与世无争,断没有陷害褚家的理由,所以时春分并没打算浪费时间去查她。 或许是因为刚刚听了老太太的话语,知道任何可能性都不能忽略,时春分犹豫了一下,还是挪动步子走向了秀秀的房间。 对于她的到来,秀秀明显十分意外,毕竟她们两个可以说是全无交集。 “不知大少奶奶深夜来访,所为何事?”秀秀望着时春分,怯怯地问道。 不得不说,褚严挑女人的眼光很好,秀秀虽然是从通房丫头提拔上来的,可她有着一双小鹿般湿漉漉的眼睛,即便现在年纪不小了,看起来也十分无辜,连时春分这个晚辈都对她心存怜悯。 “你不要害怕。”时春分安慰道:“褚家出了内鬼,我只是循例过来问你几句。” “内鬼?”秀秀身子一抖,吓得扶住了肚子,“怎么会有内鬼呢?难道还嫌褚家不够乱吗?!” “是啊!”时春分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如今恰逢乱世,叛军入城,褚家朝不保夕,他们竟然还有心思陷害自己人,简直太过分了!” 秀秀垂下眸子,双手紧张地揉着衣角,一脸的忿忿不平,“我临盆在即,若是在这个时候出了什么事情,那内鬼良心过意的去吗?” 时春分同样无奈,“是啊,现在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褚家唯一的希望,也是父亲在监牢里唯一的光,无论如何都要平平安安地生下来才行。” 提及孩子,秀秀的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她轻抚着自己的肚子,嘴角挂着甜蜜,“是啊,虽然老爷不在这里,但只要有这个孩子陪我,我就觉得自己一点都不孤独。不管他是男是女,将来我都能有个依靠,再也不用独守空闺,盼着老爷过来陪我了。” 见她说出了心里话,时春分的目光也柔和了许多,“你放心,父亲临走前千叮万嘱,让我一定要照顾好你们母女俩,我绝不会让你们有事的。” “嗯。”秀秀开心地点了点头,追问道:“对了,那内鬼泄露了密道的事情,倘若叛军想对付褚家,你想好怎么逃跑没有?” 时春分一怔,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你怎么知道密道的事情?” 秀秀的表情当场僵住,慌乱地找补道:“我……我之前听院子里的下人说的,况且褚家如今也没有其他秘密,所以我才……” “是哪个下人?”时春分一口打断了她,脸色也严肃起来。 “是……是……” 见她支支吾吾地,半晌说不出话来。 时春分腾地一下站起了身子,恼怒道:“好啊,原来内鬼是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怎么会知道密道的事情,褚家哪里对不起你?!” 眼看瞒不下去了,秀秀扶着肚子,飞快地站起身子,跪在时春分面前,泪流满面道:“对不起,大少奶奶,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只是怕密道挖好之后,你们所有人打算远走高飞,而我挺着个大肚子,根本跑不了多远,所以我才……” “所以你才出卖整个褚家,用褚家所有人的性命换你们母子平安?!”时春分一脸的匪夷所思。 她知道人性从来都是自私的,却没想到秀秀能自私到这个地步。 褚家虽然内斗不断,可自从她怀孕以来,上至老太太,下至她和褚令,都想方设法地保护他们母子两个,以免她肚子里的孩子受到伤害,可她不仅没有感恩,还在危难关头反咬褚家一口,简直毫无人性! “我不想的……我真的不想的。”秀秀哭得涕泗横流,“这个孩子是我的命根子,从我嫁给老爷之后,我就日盼夜盼,盼自己能怀上他的骨肉,就这样蹉跎了大半辈子,好不容易才如愿以偿,又在临盆之前遇到这种事情,你让我怎么能甘心自己就这样跟褚家陪葬?!” “那你就选择出卖褚家,甚至连父亲的性命也不管了吗?”时春分痛心道。 秀秀猛地抬起眸子,素来楚楚动人的双眼竟然写满了恨意,“我为什么要管他?要不是因为华亭县主和柳姨娘斗得死去活来,他根本不会想起还有我这么个女人存在,我肚子里的孩子也是苦苦哀求他才得来的,他对我根本没有半点感情,只是想让自己的良心好过一点而已。这样一个毁了我一生的男人,我凭什么要管他的死活?” 第380章 宵禁 秀秀的控诉声泪俱下,听得时春分皱起了眉头,“就算你再怎么憎恨父亲都好,褚家其他人又做错了什么?你为了一己私利,不惜拉整个褚家下水,简直其心可诛!” “呵!”反正都到了这个地步,秀秀索性破罐子破摔,冷笑道:“如果不是褚家,你觉得我会落得如此境地吗?穷人命贱,只消纹银百两,就能买下一个女子的一生,我已经心甘情愿地认命为褚家奉献所有了,可他们又何曾珍惜过我?” “这并不是你出卖他们的理由。”时春分漠然道:“他们除了是你的主子以外,也是你肚子里孩子的亲人,你怎么能忍心让他一出世就没了亲人?” 提到这个,秀秀沉默了一会儿,猛地抱住了时春分的双腿,“大少奶奶,我求求你,所有事情都是我一个人做的,与肚子里的孩子无关,我知道出卖褚家是死路一条,只要你肯放过我肚子里的孩子,我什么都愿意做!” 看见她激动的样子,时春分犹豫起来,此事事关重大,她知道自己绝不能心软,否则可能会害了整个褚家,但同样地,秀秀临盆在即,肚子里的孩子也不能有任何意外,倘若她一下没处理好,褚严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原谅她。 见她一直沉默,秀秀又急又气,突然捂着肚子大叫了起来,“不好了,我的肚子……我的肚子好痛!” 时春分被她的尖叫声吓了一跳,一低头发现她的裤子被鲜血浸湿,整个人也惊讶地捂住了嘴巴,“你……” 屋外的离燕等人听见声音,立刻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看见这种状况,吓得脸都绿了,“大夫……快去找大夫!” 看见下人们乱成一团,时春分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连忙上前握住秀秀的双手,安抚道:“你别担心,孩子不会有事的,你别想那么多了。” 听见她的保证,秀秀的情绪才稳定下来,可还是盯着自己不断流出的鲜血惊叫不已,叫声很快惊醒了老太太,对方刚刚睡下,就颤颤巍巍地披上外衣走了出来,“发生什么事了,秀秀的肚子怎么了?” 此时秀秀已经被下人抬到了里屋的床上,正在等大夫和稳婆赶来救命。 时春分不敢让老太太看见屋内大出血的惨状,连忙拦下她安抚道:“没什么,可能受了点刺激,所以早产了……” “什么刺激?”老太太紧盯着她,目光前所未有地犀利,她联想之前时春分来找她的事情,很快明白了过来,“密道的事情是她说出去的?” 时春分瞒着谁也不可能瞒着老太太,只能点了点头,叹息道:“她觉得自己怀着孩子不适宜长途跋涉,所以才……” “混账!”老太太气得把拐杖一杵,恼怒道:“倘若褚家完了,她觉得自己能独善其身吗?!” 时春分低下了头,苦笑道:“如果秀秀会想那么多,事情也就不会发生了。” 老太太冷哼一声,也没了进去看她的兴致,很快在榻上坐下,漠然道:“无论如何,都要保住她肚子里的孩子。”这是褚严的骨肉,也是她盼了十个月的命根子,她绝不容许有任何闪失。 时春分明白她的牵挂,立即保证道:“放心,祖母,大夫很快就来了,秀秀一定会母子平安的。” 二人焦灼地在屋内等待,也不知过了多久,离燕才匆匆忙忙地回来,急得眼睛都红了,“不好了,奶奶,城中现在是宵禁时间,我们的人出去没多久就被叛军拿下了,对方让我们等到天亮再去找大夫。” “什么?!”老太太腾地一下站起了身子,“等到天亮再找,那秀秀岂不是凶多吉少?!” “是啊……”时春分着急道:“人命关天,你有没有拿银子疏通他们?” 离燕连忙点头,“该做的我都已经做了,不管是塞银子,还是跪下来求他们,他们死活都不肯松口,甚至连我……也差点被他们抓回去。” “难怪你跑回来的时候如此狼狈……”时春分没再为难离燕,而是转头望向老太太,“看来是黄一复的手下存心刁难我们,我只能亲自去跑这一趟了。” “嗯。”老太太微微点头,脸色十分凝重,“秀秀肚子里孩子的性命就交给你了。” 这话说得时春分的心都颤了一下,立刻拔腿向外跑去,走到一半就碰到了收到风赶来的褚休和褚润,二人的脸色都十分难看,“听说黄一复又拿下了我们褚家的人,到底是不是真的?” 时春分迅速点头,拉着他们边走边说,“秀秀早产急需大夫和稳婆,黄一复的手下以宵禁的名义,将我们派出去的人全都抓了起来。” “岂有此理!”褚休怒了起来,“人命关天的事情,他们岂能如此儿戏?” 褚润相对而言冷静得多,他看着时春分询问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与他们硬碰硬吗?” “不然也没有其他办法了。”时春分坦言道:“秀秀肚子里的孩子被保护了这么久,岂能在这个关头轻易放弃?他是阿令的兄弟姐妹,也就是我的兄弟姐妹,我无论如何都要护他平安。”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一旁的褚休眸子沉了沉,表情明显有些动容。 褚润知道时春分向来在这种事情上说一不二,很快点头道:“好,我陪你去。” 看见他们二人并肩而行,褚休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褚家只有你们两个能自由出入,我就算跟着你们也没用,还是回去照顾祖母他们算了。” “好。”难得他如此配合,时春分自然飞快地点头答应,“褚家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帮我照顾他们。” 叮嘱完褚休,她和褚润便头也不回地向大门方向跑去。 褚休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很快扭头直奔老太太的院子,秀秀肚子里的孩子也是他的兄弟姐妹,尤其褚严现在还被关在牢里生死未卜,他身为大房嫡子,绝不能让自己的手足出事。 第381章 给他点甜头 时春分和褚润带着下人冲出褚家大门,毫无疑问地又被黄一复的手下给拦住了,“现在是宵禁时间,谁也不能在街上闲逛,麻烦二位请回。” “我们不是要去街上闲逛。”在来之前,时春分就已经想好了说辞,“我们有急事要去黄将军,如果你不让我们出去的话,万一耽误了大事,你可担当得起?!” 尽管明知他们是在威胁自己,那手下还是不敢担这个责任,很快松口放行,“既然是急事,那就由我们亲自送二位去见黄将军,不知两位可有异议?” “当然没有。”时春分懒得跟他们争辩,免得浪费救人的时间,“咱们这就出发。” 二人上了马车,在黄一复手下的监视下,很快抵达了太守府,虽然此刻已经夜深,但听到是他们找他,黄一复还是很快披着外衣走了出来,“褚大少奶奶,你今晚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本将军……” 他话未说完,时春分就猛地朝他跪了下去,“请将军立刻派大夫和稳婆去褚家救命!” 早在他出来之前,就已经听手下禀报了事情的经过,见时春分如此理直气壮地开口求他,黄一复冷哼一声,漠然道:“本将军凭什么要帮你?” 因为早就料到了会被他刁难,所以听到这个问题时,时春分不仅没有生气,还十分镇定地与他谈起了条件,“只要将军立刻派人去褚家救人,我愿拿一个跟我夫婿有关的情报来交换。” “哦?”黄一复有些意外,“你跟他那么久没见,能有什么情报给我?” 时春分抬眸望向他,似笑非笑道:“信不信随便将军,只不过我想提醒你,倘若人没救回来,那我宁愿将这个情报烂在肚子里,也绝不会向将军透露半分。” 看见她气定神闲的样子,黄一复眯起了双眼,如今偌大的柳州城尽数由他掌管,想来对方也不敢跟他耍什么花样,况且他虽然存心刁难时春分,却也没打算真的见死不救,不然那产妇一尸两命传了出去,对他笼络民心一点好处都没有。 “好,我就信你一回。”黄一复微微抬手,他的手下很快就冲了出去,帮褚家找大夫和稳婆了。 见此状况,时春分的心里松了口气,但还是坚持道:“必须等孩子生下来后,确定他们母子平安,我才会将这个消息告诉将军。” “好。”都已经选择了信任,黄一复自然不会过多刁难,“你们可以回去看着孩子出世,明天再来告诉我你口中的情报,希望到时候不会让我失望。” 时春分喜出望外,忙不迭地点头,“一定。” 二人站起身子,很快坐上回褚家的马车,因为已经办妥了大夫和稳婆的事情,二人紧绷着的情绪明显放松了不少,也有了心情聊天。 “明天你打算交什么情报让黄一复知道?”褚润询问道。 时春分看了他一眼,反问道:“你觉得呢?” 褚润的眸子沉了沉,脸色严肃起来,“我知道你跟大堂兄之间并无联络,所以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情报,你打算到时候怎么唬过黄一复,让他放你一马?” 见他还算了解自己,时春分笑了起来,“你只猜对了一半,我的确是想唬黄一复,但并不代表我手中没有情报。” “哦?”褚润有些意外,“难道在我们不知道的情况下,你跟大堂兄联络上了?” “倒也没有。”时春分坦诚道:“只不过你忘了我现在是什么身份吗?” 褚润不解地看着她。 时春分指了指自己脖子上的伤痕,笑着道:“我现在是一个对自己的丈夫恨之入骨的妇人,出卖他是一件合情合理的事情,只有给黄一复一点甜头,他才会彻底相信我已经叛变。” “那你打算给他什么甜头?”褚润担心道。 时春分扯了扯唇,苦笑道:“明天你就知道了。” 见她不肯松口,褚润也不好勉强,只得叮嘱道:“你自己得想清楚才行,可别抱着侥幸的心理,那黄一复不是好惹的。” “嗯。”时春分微微点头,目光望向马车外的明月,唇角扬起一道淡淡的弧度。 二人抵达褚家的时候,大夫和稳婆已经到了,正在为秀秀接生,时春分带着褚润赶了过去,一进门就听见秀秀杀猪般的尖叫,惊得二人都顿住了脚步。 “秀秀怎么样了?”时春分望着褚休和老太太,询问道。 “不知道。”褚休摇了摇头。 虽然刚才大夫和稳婆有简单跟他们说一遍秀秀现在的情况,但因为他对生产的事情一窍不通,所以完全没听懂几句,只知道傻傻地站在外面,陪伴在老太太的身边。 相比之下,老太太就镇定多了,淡淡道:“大夫说秀秀出血只是因为动了胎气,并不是生产导致的大出血,所以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而安全起见,他和稳婆给秀秀喂了催生汤,希望能让她提前将孩子生出来,以免之后又发生什么意外。” “原来如此。”时春分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这么说,秀秀和孩子暂时不会有事?” “嗯。”老太太微微点头,眉眼间难掩疲惫。 见此状况,庆嬷嬷忍不住道:“老祖宗,您还是回去歇着,这催生也不知道要催多久,那秀姨娘年纪又大又没力气,搞不好生到天亮也生不出来,您的身体可经不起这么折腾。” 听见她的话语,时春分立刻附和道:“是啊,祖母,这里有我就行,大不了等孩子一出世,我就让庆嬷嬷将您叫醒,到时候您可第一时间抱自己的宝贝孙子。” 老太太这才笑了起来,欣慰道:“好,那就交给你们了。” 说着,她又深深地看了里屋一眼,才在庆嬷嬷的搀扶下,慢慢地走回屋子休息去了。 老太太一走,褚休立刻向他们问道:“你们去黄一复那边怎么样了,他有没有刁难你们?” 提到这个,时春分和褚润对视一眼,很快道:“有是有,但并不算严重,不然我们也不能顺利回来看孩子出生了。” 第382章 是男孩儿! 她的话半真半假,但谁都听得出来是在敷衍褚休,褚休的眸子沉了沉,没再说什么。 三人沉默的时候,里屋仍在为生产撕心裂肺,也不知过了多久,随着一声婴儿啼哭降临,秀秀肚子里的孩子终于呱呱坠地。 “是男孩儿,是男孩儿!” 稳婆兴奋的声音从里屋传来,时春分等人都松了口气。 褚润笑着望向他们,“恭喜二位,大房又添了位兄弟。” 时春分低头浅笑,褚休则表情复杂地望着里屋,不知心中是喜是怒,亦或是没有任何波澜。 时春分意识到这是个让他感受兄弟情的好机会,主动伸手推了推他,“还不赶紧进去看看你的弟弟?” “是啊。”褚润在一旁附和道:“我也很想看看堂弟是什么样子的,要不咱们一起进去?” 在他们二人的鼓动下,褚休缓缓迈开脚步,一步一步地走向屏风后面,其实秀秀怀胎的这十个月里,他对这个孩子的出现并没有任何期待,直到刚才听见婴儿啼哭的声音,他才猛然惊醒大房多了个生命,而这个小生命是他同父异母的亲弟弟,是除了褚令以外,这个世界上跟他最紧密的男人。 他和褚润一走进里屋,稳婆就抱着孩子乐呵呵地展示给他们看,“小少爷天庭饱满,一看就是富贵之相。” 褚休下意识地伸手接过,望着自己怀中的小不点儿,目光柔和了许多,“褚平……我唯一的弟弟。” 褚润颇为欣慰地看了他几眼,才转头向大夫问道:“产妇怎么样了?” 因为床上拉起了帷帐,所以他们看不见秀秀的情况。 大夫很快道:“因为先前动了胎气,再加上提前催生,产妇多少伤了元气,可能需要休养很多天才能恢复。” “那就是没性命之危了?”时春分紧随其后,追问道。 大夫微微点头,“可以这么说。” 众人顿时松了口气,不管秀秀做了什么都好,刚出生的孩子不能没有娘亲,再加上她始终是褚严的女人,犯了错也该由褚严处置,若是就这么死在了他们的手里,恐怕很难向褚严交代。 大夫留下药方,时春分让离燕跟他去抓药,同时把稳婆留在府里照顾产妇和孩子,以免再发生其他意外,到时候又要求黄一复放行。 做好这一切,天色已经差不多快亮了,三人走出老太太的院子,心情都有些凝重,因为他们很清楚地知道,大厅那边还有一场狂风暴雨等着他们。 “关了其他人一夜,结果内鬼是没被叫到大厅的秀秀,你想好待会儿怎么跟大家解释没有?”褚润关心道。 时春分沉默了一会儿,苦笑道:“还能怎么解释,老老实实向他们道歉呗。” “你可以不去见他们。”褚休直接道:“放人而已,不需要你这个当家亲自去办。” 时春分脚步一顿,惊喜道:“你的意思是,我可以直接避免与他们正面交锋?” “当然。”褚休认真道:“除了你和阿润以外,他们所有人都被软禁在褚家,根本没有与你叫板的资本,既然你好声好气地去解释也免不了会被他们责骂,那又何必浪费时间与他们周旋?” “这倒也是。”时春分微微点头。 反正昨天晚上她发火将他们全都关在大厅,已经弄得怨声载道了,也不差这会儿再惹他们生一回气。 “那放人的事情就交给你和阿润去做,我想去看看我大姑他们。”时春分开口道。 褚休和褚润同时点头,二人目送着她改变方向,才转身回了大厅。 自从上次闹出偷物资的事情之后,时春分就再也没来看过余家等人,但他们在这儿吃得好住得好,想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要不是她即将去与黄一复周旋,心里没多少底气,也不会想着在这个时候过来看看他们。 因为她许久没来,所以时翠等人面对她的时候多少有些不自在,毕竟之前的事情还历历在目,虽然的确是他们做错了,可时春分不仅没有维护他们,还当着柳姨娘的面让他们难堪,他们的心里多少都有些怨言。 最后还是时翠主动开口,打破了僵局,“你怎么来了,今天不用忙生意上的事吗?” 时春分朝她笑了笑,“下午才出去,所以上午特地来看看你们。” 余阿豹冷哼一声,转头躲进了屋内。 看见他的态度,余阿虎颇有几分尴尬,“不好意思,大少奶奶,上次的事情是我们不对,阿豹只是还没想明白而已。” 见他主动向自己道歉,时春分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那你呢?你想明白了没有?” 这话明显是在问他杜玉梅的事情,余阿虎微微一怔,苦笑道:“人死不能复生,就算没想明白,我也做不了什么。” 时翠怕时春分勾起他的伤心事,连忙制止道:“你去屋子里看看阿豹怎么样了,我跟你表妹说会儿私己话。” 余阿虎微微点头,很快去了,余大勇也识相地站起身子,回了自己屋子。 见他们全都走了,时翠才开口道:“你老实跟大姑说,今天为什么来这里看我们,是不是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时翠总是能轻而易举地猜到她的心思,时春分低头浅笑,否认道:“没什么,只是昨夜府里诞下个婴儿,是阿令的弟弟,我的心里多少有些感触而已。” “哦?”时翠一脸意外,“大公子的弟弟?你公公都多少岁了,还能……”但她很快又明白了过来,轻叹道:“说到底,生孩子是女人的事情,只要他找的女人够年轻,就算八十岁也一样能生。” 时春分成功被她逗笑,“哪有那么夸张?我公公他正值壮年,换成其他世家大族里这样的当家,子嗣恐怕要比他多得多。” “这倒也是。”时翠感慨道:“柳州这些富贵人家,就属你公公女人算少的,还有你那个三叔,是出了名痴情种,即便没生出儿子,也愣是没抬回一房姨娘。” 第383章 献图 提起褚贵和曹迎春,时春分忍不住笑了起来,“您怎么连他们的事都知道?” 时翠白了她一眼,“你和阿兔都嫁进褚家了,我能不打听点褚家的事儿吗?况且大户人家本来就没有秘密,你三叔自诩有情有义,整个柳州城都知道。” “有情有义?”时春分细细地咀嚼着这几个字,笑得十分耐人寻味。 真的有情有义的话,又怎会在这个关头落井下石? 在褚家待得久了,她越来越能透过现象看本质,褚贵和曹迎春之间的感情真的有那么好吗,恐怕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 时翠察觉到了她的不赞同,很快追问道:“怎么,他们是不是为难你了?” 时春分迅速摇头,笑着道:“没什么,只是觉得在这世道,遇上一份真挚的感情还挺难的。” 时翠愣了愣,很快想到了自己儿子跟杜玉梅那段,顿时讪讪地低下了头,“起码你跟大公子的感情很好。” 提到这个,时春分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在褚令离开柳州城前,她也一直是这么觉得的,可自从他走了之后,他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让她怀疑自己对他而言是否重要,她知道儿女私情比不过家国大事,也理解褚令为了保密必须谨言慎行,但……就算是一句简单的问候也不可以吗? 看见她黯淡的目光,时翠紧张起来,“怎么了,是不是大公子出什么事情了?我听说他带着兵马来救柳州城了,莫非仗没有打赢?” 时春分回过神来,安慰道:“的确没有打赢,但朝廷不会放弃柳州的,您不用担心。” “怎么能不担心呢?”时翠叹气道:“褚家是柳州首富,你婆婆又是华亭县主,万一出了什么事情,咱们是第一个被开刀的。” 见她用“咱们”来形容余家和褚家的关系,时春分欣慰极了,笑着道:“您要相信阿令的能力,也要相信朝廷,倘若褚家真的会有事的话,叛军早就动手了,不必等到现在。” “这倒也是。”时翠轻轻点头,定定地注视着她脸上的黑眼圈,“你说褚家昨晚诞下了一个婴儿,那你岂不是一夜没睡?” “是啊。”时春分也不否认,“不过没关系,今天我没有太多事情要忙,等下午出去一趟,就可以回来休息了。” “什么事非得今天去办,不能明天去吗?”时翠担心道。 时春分笑了笑,“去跟叛军首领汇报,您说能不能改日?” 时翠一怔,很快明白了她心底的忐忑,立刻紧紧地抓住她的双手,追问道:“你不会有事的,对吗?” 时春分迅速点头,“当然。” 从余家的院子出来,时春分简单用了些午膳,便坐上马车去了黄一复的府邸,因为知道她插翅难逃,所以即便她拖到下午才来,黄一复也没有催她,只不过看见她气定神闲的样子,多少还是有些不满。 “大少奶奶真是悠闲,难为本将军想了一夜你会给我什么消息。” 见他倒是直接,时春分笑了笑,“怎么将军没有信心打赢我丈夫吗?竟然要想一夜这么伤神?” 黄一复被她一噎,生生地气笑了,“你倒是很大的胆子,敢这么跟本将军说话?” 自他带兵入城以来,因为掌握着整座柳州城的性命,凡是遇到的百姓商贾,个个都对他卑躬屈膝,曲意逢迎,只有时春分时不时地噎他两句,提醒他未得民心,一方面他有些气恼对方的口无遮拦,另一方面他又很欣赏时春分说真话的勇气。 时春分望着他,唇角挂着浅浅的笑容,“若非将军是个讲道理的人,我的确不敢这么跟你说话。” 听见她恭维的话语,黄一复哈哈大笑起来,迅速站起身子,走到她的面前,“我带兵占领了柳州城,还打退了你的丈夫,侵占了你们褚家八成的财产,你竟然说我是个讲道理的人?” “难道不是吗?”时春分与他四目相对,反问道:“如果将军不是一个讲道理的人,剩下两成财产也不会留给我们。更何况,当日在城门之上,我丈夫拿箭射我,是将军你出手救了我一命,我一直都坚信你不是个坏人,只是与朝廷立场不同罢了。” 听到最后一句,黄一复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定定地望着她,“你真的这么觉得?” “当然。”时春分看着他,感慨道:“其实除了将军以外,我们褚家又何尝不是两边不讨好?在朝廷眼里,我们是富甲一方的商贾,理应承担更多事情。可在百姓眼里,我们不过是为富不仁的地头蛇,背靠朝廷才会有如今的风光。身为褚家的大少奶奶,我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将军此刻的感受。” 见她说得真情实感,黄一复的表情明显有些动容,但也只是一瞬的功夫,他转身坐回了原位,“你别以为这么说,就不用兑现你的诺言,将你昨晚承诺的事情告诉我。” 看见他提防自己的模样,时春分好笑地扯了扯唇,“我还没有天真到那个地步,以为三言两语就可以瞒骗将军。” “没有就好。”黄一复冷脸道:“还不快说?” 时春分略一沉默,很快道:“当日我丈夫匆匆离家赴京赶考,之后一直没给我写过家书,所以我对他在外面做了什么毫不知情。但就在几天前,我翻查他书房的兵书,发现里面夹了几张他自己画的阵型图,我想这对将军应该十分有用。” 说着,她从袖子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阵图,恭敬地呈了上去。 黄一复迅速伸手接过,打开扫了两眼,脸色缓和了许多,“真的作战图。” 时春分低头道:“不敢欺瞒将军。” 这副阵型图是她那日在城墙匆匆扫了几眼看到的排兵布阵,再加上之后林中月给了她叛军这些天日夜排练的应对阵型图,所以她大致估算出了褚令的阵型,将它画了出来,或许当中会有一些出入,但因为是褚令离家前画的图,之后必然会有改动,所以黄一复一点也没有怀疑。 第384章 知道你们女人不容易了 黄一复刚刚才跟褚令打了一场硬仗,早就对他出兵的阵型烂熟于心,见时春分这图并不是在敷衍自己,态度总算有所缓和,但心中仍有疑虑,“将阵型图给我,你不怕我将你丈夫打得溃不成军?” 时春分苦笑起来,“倘若我都不能活着等到他来救我,那就算他赢了这场仗又有什么意义?” 黄一复眯起了双眼,“你这女人还真够狠的。” “论心狠手辣的程度,我可远远不及你们男人。”时春分自嘲道:“黄将军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我为什么舍得出卖自己的丈夫,但你不仅没同情我,还反过来站在他的立场指责我,难道你们做男人的个个都是如此薄情寡义,视女子为可有可无的工具?” “当然不是。”黄一复辩解道:“只不过先有国再有家,男儿志在四方,岂能为了女子而误了大事?” “好一句男儿志在四方。”时春分冷笑道:“那么黄将军认为,女子天生就没有志向,心无四方吗?” “有又如何?”黄一复漠然道:“女儿家天生就应该相夫教子,志向再远最后还不是要嫁人?” “既然你们男子认为女子天生就应该相夫教子,以家为大,那么我为了整个褚家放弃自己的儿女私情又有什么不对?”时春分反问道。 黄一复噎了一下,好笑道:“褚大少奶奶果然伶牙俐齿,在下佩服佩服。” 这不是她第一次被别人这么形容,但时春分的心里莫名地感到烦躁,她定定地望着黄一复,眼里难掩愤怒,“为什么你们男人总是喜欢这样,每次道理说不过别人,就反咬一口你真是伶牙俐齿?我若是不伶牙俐齿,据理力争,难道应该逆来顺受地站在这里,活生生地被你们冤枉死吗?!” 见她的态度越来越嚣张,黄一复本想发怒,可看见她眼眶里含着的泪水,心很快软了下来,“什么你们男人,还有谁这么说过你吗?” 时春分抬起下巴,倔强地将眼泪擦干,并未回答他的问题。 见此状况,黄一复叹了口气,“行了行了,知道你们女人不容易了,不用在我面前反复强调这一点。” 他也有母亲、有妻子,自然知道时春分管理那么大一个家族顶了多少压力,虽然他有些惊讶于她的狠辣,但细细想来,其实她说得不无道理,一个在战场上背叛了她的丈夫,她为了保命背叛回来也没什么不对。 “那我可以走了?”时春分红着眼睛瞪着他,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黄一复又好气又好笑,打开手中的阵型图又看了几眼,这才点了点头,“行了,你走。” 时春分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可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离开的时候双腿抖得有多么厉害,那几张阵型图是她看完褚令的兵书学着画的,也是她生平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她交出来的时候其实没多少把握,所以只能用气势来骗倒黄一复,让对方觉得她是个恨自己丈夫恨到不择手段的女人,这才有可能宽恕她交出来的图没有用处。 万幸的是,黄一复还真的被她给唬到了,虽然明知手中的阵型图没多大用处,但因为时春分的“忠心”,还是选择放了她一马,这当中有多少侥幸的成分,恐怕只有时春分自己知道。 时春分走出太守府的时候,背后出了一身冷汗,她下意识地扶住门框,想稍稍休息一会儿,突然听到一个兴奋的声音,“大堂嫂!” 她一抬头,看见褚润坐在马车上等她,少年笑颜如花,一瞬间颇有几分恍然隔世的感觉。 褚润飞快地跳下马车,跑到她的面前,看见门口的守卫,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你没事了?” 时春分微微点头,很快跟着他上了马车,“没事。” 见她的声线还在颤抖,褚润的眸子沉了沉,恨恨道:“真不知道这些叛军什么时候才能被赶走,柳州的百姓也不用再受他们的威胁!” “应该用不了多久。”时春分平静道:“我相信你大堂兄会想办法救我们的。” 听见她到了这个时候还相信褚令,褚润突然有些激动,“就算他真的来了,也只是为了完成朝廷的任务,并不是为了你和褚家,他爱不爱你,难道你到现在还不知道吗?!” 时春分被他突然提高的声线吓了一跳,本能地看了车内的离燕一眼,见对方默默地把目光转向窗外,她无奈道:“他爱不爱我不要紧,我爱他就行了。”身为童养媳,她从来都没有选择爱人的权利,从嫁给褚令的那一刻开始,她的人她的心就已经全都属于褚令了,谁也无法改变。 更何况,褚令并没有褚润所说的那么糟糕。 虽然她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离开后就变了个模样,可当初他对她的温柔还历历在目,或许他不是一个完美的郎君,可必然也不是一个糟糕的郎君。 “我爱他就行了。”短短的六个字,让褚润整个人都颓了下来。 是啊,他有什么资格替时春分抱不平? 那是人家深爱的丈夫,而他呢,他是个什么东西?! 看见他沮丧的模样,时春分犹豫了一下,开口道:“阿兔也很爱你。” 提到余阿兔,褚润扯了扯唇,脸上难掩嘲讽,“表妹始终是表妹,怎么都比堂弟亲,不是吗?” 这话便是在嘲讽她偏袒余阿兔了,时春分噎了噎,苦笑道:“男人帮男人,女人帮女人,这是天性使然,你怪不得我。” 见她倒是坦荡,褚润冷汗一声,不悦道:“既然如此,那你该很清楚她都做了些什么,让我没办法对她温柔。” 这一点倒是真的,褚润从小到大在褚家是出了名的脾气好,也是许多丫鬟心里的完美情人,可偏偏却无法跟余阿兔相处。 归根究底,还是余阿兔目的性太强,并且一直试图左右褚润的人生。 褚润原本就痛恨自己的父亲一直在掌控他,如今又跑出来一个试图掌控他的女人,这让他的心里怎能觉得自在? 第385章 我猜她没事 时春分沉默下来,许久才开口问道:“真的没有办法补救了吗?” 他们俩可是夫妻,难道真的要一辈子都仇视彼此来度日,这样谁也不会快乐。 褚润知道自己如果说“是”的话,时春分恐怕一晚上都睡不着觉,他沉默许久,淡淡道:“慢慢来,说不定哪天我跟她之间的心结就解开了,到时候比你和大堂兄还恩爱。” 这话明显是在敷衍她,可时春分还是成功被他逗笑,“那应该容易得很。”毕竟她跟褚令也没有多恩爱,后一句话她没好意思说出口,但褚润还是瞬间了然,眸子很快沉了下去。 好在马车这个时候适时地抵达了褚家,离燕迅速扶着时春分下车,二人急急忙忙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褚润跟在她们身后,目光幽深地看着她们的背影,唇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容。 就算褚令想杀她,她也仍然爱他,人与人之间的运气,怎就差那么多? 因为昨晚没睡的缘故,时春分回到自己院子,足足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醒来后她捂着自己的胸口,感觉自己昨晚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中她站在城门上被黄一复挟持,褚令手持弓箭,毫不犹豫地一箭射向了她,她被吓得猛然惊醒,汗水浸湿了全身上下。 “奶奶,你怎么了?”今日值班的人是绿桃,因为离燕跟时春分一样一夜没睡,早早地就去休息了,所以只能由她陪着时春分。 经历了红杏的事情之后,绿桃明显寡言了许多,但做起事还算尽心尽力。 她让丫鬟打了热水过来,给时春分拧了张热帕子递过去,关心道:“是不是做噩梦了,要不要让厨房煮点定惊茶?” 时春分微微摇头,抬起眸子望向了她,她想到之前所发生的种种,忍不住向绿桃问道:“自从红杏出事之后,你可曾梦见过她?” 提到这个,绿桃怔了怔,脸上的表情也僵硬了起来,“事情过去了那么久,奶奶怎么会想到这个?” 时春分垂下眸子,苦笑道:“其实我想到的不是红杏,只不过将心比心,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你一定也睡得不好。” 红杏和绿桃从小一起长大,二人在褚家这样的大宅子里相依为命,彼此之间亲密极了,感情也绝非一般朋友可比。 当初红杏走后,绿桃生了很久的病,院子里的下人常常嘲笑她的矫情。 可如今想来,她不过是心有余悸罢了,又能有什么错呢? 听见她的话语,绿桃身子一抖,很快跪了下去,“对不起,奶奶,我知道这半年来服侍的不算周到,请您不要怪我。” 见她误会自己是要向她兴师问罪,时春分好笑地摇了摇头,她将擦过汗的热帕子放到一边,才伸手将绿桃扶起,“傻丫头,记挂自己的挚友是人之常情,我又怎么会怪你呢?倒是我也忍不住想要问问你,当初那般处置红杏,你的心里可还怨我?” 提到这个,绿桃苦笑起来,摇了摇头,“奴婢不敢。” “是不敢还是不会?”时春分紧盯着她,追问道。 绿桃沉默了一会儿,坦诚道:“如果我说不会的话,恐怕奶奶也不会相信。” 见她还算诚实,时春分笑了起来,“你怪我是应该的,毕竟那是一条人命,而不是什么可有可无的东西。” 绿桃鼻子一酸,忍不住红了眼睛,“其实我也知道不该怪奶奶什么,当初红杏有那样的下场,全都是她咎由自取,只不过唇亡齿寒,咱们做丫鬟的走错一步就要万劫不复,我的心里难免会觉得不公。奶奶您说,倘若我跟红杏都不是丫鬟的话,结局是不是就不一样了?” 听到这些,时春分叹了口气,“可惜人生没有如果。” 就像她也不可能摆脱童养媳的命运一样,每个人的命数早在出生的时候就已经定好。 绿桃也很清楚这一点,但时春分说出口的时候,眼泪还是忍不住掉了下来,“奶奶,您说红杏她现在……会不会已经?” 时春分明白她想问什么,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大概已经凶多吉少了。” 见最后一丝希望也被打破,绿桃的眼泪掉得更凶,“都怪我……当初没有好好地盯着她,倘若我盯紧她,没让她走错这步,一切就会不一样了。” 时春分怎么都没想到,到了这个关头,绿桃怪的竟然是自己而不是她,她的心瞬间就被触动,忍不住道:“你也别这么说,或许红杏她没事了呢?” “怎么可能没事?”绿桃简直泣不成声,“那可是花柳村,女子进去了只会生不如死,红杏她从小就怕疼,说不定早就已经投进自尽了!” 看见她绝望的样子,时春分叹了口气,暗示道:“说不定她被人救了呢?” “怎么可能……”绿桃下意识地想要反驳,但很快反应了过来,不可置信地抬起了头,“奶奶的意思是?” 时春分笑吟吟地看着她,反问道:“你相信我吗?” 绿桃犹豫了一下,很快点了点头,她跟了时春分这么久,自然知道对方是什么性子,如果连她都不值得相信,那褚家就没有值得相信的主子了。 时春分欣慰地笑笑,“既然相信我,那我就告诉你,我觉得红杏很有可能被人救了。” 绿桃的眼睛亮了起来,连忙擦干了泪水,“是奶奶救了她?” 时春分迅速摇头,“你可别乱说,一切只是我的猜测而已,没有任何依据。” 绿桃迅速明白了过来,时春分需要这样的事情立威,所以绝不能将她放过了红杏的事情传出去,不然将来院子里的每一个下人都有可能像红杏那样背主,她抬起双眸,亮晶晶地看着时春分,欣喜道:“我相信奶奶的猜测,红杏她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见她还算聪明,时春分笑着伸手将她扶起,“这下不哭了?” “不哭了。”绿桃高兴地擦干眼泪,“奶奶,谢谢你。” 第386章 让这女人以死谢罪! “谢我?”时春分好笑地看着她,“我已经说过了,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测,就算她真的没事,也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其实这话也不算是假的,当初她派了人过去救红杏,但去的时候已经晚了,红杏早早地被人买走了,所以的确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绿桃不明就里,仍然笑着道:“不管怎么样,奶奶肯放红杏一马,我应该代她谢谢奶奶。” 见她总算肯冰释前嫌,时春分的目光柔和了几分,“其实人生能有多长,咱们一同住在褚家,可能大半辈子都要绑在一起,若是心存芥蒂,又怎能过得开心呢?” 绿桃浑身一震,郑重地点了点头,“奶奶,我明白了。” 二人聊了一会儿,时春分因为梦魇而带来的紧张也平复了不少,趁着绿桃去准备午膳,她将身上被汗浸湿的里衣换下,打算用了午膳再洗澡,午膳用到一半,庆嬷嬷就急急忙忙地赶来通知,“大少奶奶,不好了,二房和三房的人要找秀秀兴师问罪,老太太让您赶紧过去!” 听到这个,时春分手中筷子一顿,立即起身道:“我这就去。” 简单地洗了把脸,又往身上抹了点香露盖上汗味,她便带着绿桃和离燕急急忙忙地去了老太太那儿,她们走进院子的时候,二房和三房的人已经堵在了秀秀房间门口,老太太则站在一旁,冷眼旁观他们发疯的样子。 “快让那女人出来,竟然出卖褚家,简直不得好死!” “别以为生了孩子就有免死金牌,我们被她害得在大厅关了一夜,非得好好收拾她不可!” “反正孩子都已经生下了,让这女人以死谢罪!” 听见他们嚣张的话语,时春分蹙了蹙眉,一脸不悦地走了过去,“你们在干什么?” 她的声音不大,却莫名地有威慑力,那些人很快停止了叫嚣,齐刷刷地转过头来看着她。 “哟,终于舍得现身了啊?!”薛锦绣阴阳怪气道:“我还以为你白白关了我们一夜,这辈子都不敢再过来见我们的!” 时春分有些好笑地看着她,“我不敢见你们?我为什么不敢?” 她现在是褚家的当家,就算真的做错事情被人抓到把柄,他们也拿她没有任何办法。 更何况,要抓内鬼本来就得先控制住其他人,以免走漏风声,她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错。 薛锦绣被她问住,当场噎了一下,很快道:“你少在这里转移话题,秀秀出卖整个褚家,你不会打算不了了之?” “是啊……”柳姨娘附和道:“虽然她是我们大房的人,可我也不会护着她。” “噗!”曹迎春成功被她逗笑,“你还真是此地无银,整个褚家恐怕没人会认为你会护着她。” 柳姨娘白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褚顺适时道:“没错,当初有人信誓旦旦地说绝不会放过出卖褚家的人,还在我们面前大发脾气,事后证实那内鬼根本不在我们中间,你想装作若无其事也就算了,总不可能还姑息养奸,放过真正的内鬼?” “是啊。”褚贵赞成道:“她既然能出卖褚家一次,就能出卖第二次,我们绝不能在这个时候留下隐患。” 时春分明白他们的担忧,很快道:“谁说我要放过她了?” 那些人一怔,薛锦绣追问道:“这么说,你打算杀了她了?” 时春分睨了她一眼,漠然道:“秀秀是父亲的女人,就算犯了弥天大罪要被处死,也得由父亲说了算,我可没资格擅作主张。” “这么说,你还是想包庇她了?”曹迎春不满道。 “不是包庇。”时春分耐着性子解释道:“而是要等问过父亲之后再决定。”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问?”褚顺不依不饶道。 “黄一复规定我们半个月才能见一次父亲,如今刚刚才去见过他一次没多久,最快也得半个月后。” “每次都是你去见大哥,大哥说了什么只有你自己知道,谁又能保证你不会故意包庇、知情不报?”褚贵质疑道。 这话出口,时春分沉默了一会儿,下意识地望向柳姨娘,似笑非笑道:“上次见父亲是柳姨娘陪我去的,如果你们心存怀疑,下一次我也可以让她陪我过去,到时候父亲说了什么,总不会再有人质疑了?” 整个褚家都知道最恨秀秀的人是柳姨娘,由她陪着过去的确最有说服力。 可即便如此,薛锦绣还是不满了起来,“她的确是不会包庇秀秀,可谁能保证她不会反过来被大哥说服呢?区区一个姨娘,难道还能左右丈夫的意见吗?” 虽然她是在帮柳姨娘说话,可听到最后两句,柳姨娘的脸色还是沉了下来,就算她这些年再怎么尽心尽力地打理褚家的内务都好,在旁人眼里她也不过是一个“区区的姨娘”,这让她怎么能够甘心? 眼看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时春分皱起了眉头,“不如你们直接告诉我,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褚顺眼珠一转,开口道:“除非你带我或阿贵去见大哥。” “带你们两个?”时春分狐疑地看着他们。 这二人都是人精,有关秀秀的事情就算去见了褚严,恐怕得到的也只是一顿斥责,他们竟然愿意主动去挨骂? 褚贵莫名其妙被褚顺拉下水,表情犹豫起来,但还是点了点头,“对,我可以陪你走一趟。” “呵!”时春分有些好笑,“你们是不是忘了黄一复的规定,别说你们了,就算带着柳姨娘去看父亲,我还得出面求他通融,他怎么可能会让你们两个随意出入褚家?” “你少在这里找借口了。”褚顺冷笑道:“谁不知道你对付男人最有本事,那黄一复被你哄得服服帖帖,你敢说你办不到?” “那你怎么不服服帖帖呢?难道你不是男人?”时春分没好气道。 “你?!”褚顺噎了一下,半晌说不出话来。 见此状况,曹迎春开口道:“也不怪二哥质疑,如今褚家是什么状况你心里清楚得很,我们一个个被困在府里,连外面什么情况都不知道,倘若府内也成了你的一言堂,那我们以后是不是都不用说话了,直接把嘴巴堵上就行?” 第387章 你得想办法服众 时春分睨了她一眼,冷冷道:“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倒是不介意。” 见她态度强硬,众人都不满了起来,“你少在这里拿着鸡毛当令箭!”褚顺愤怒道:“自从做了当家之后,你越来越没大没小了,平时对我们呼呼喝喝也就算了,在内鬼的事情上,你有什么资格不准我们说话?” 时春分好笑地看向他,“如果我不准你们说话的话,二叔你怎么还能在这儿慷慨激昂,废话连篇?” “你?!” “够了!”褚贵忍无可忍道:“不如你直接给我们一句准话,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们这些长辈?如果没有的话,那我们也不用说了,以后褚家的生死存亡就全归你管,我们再也不会插手!” 时春分望着他,忍了很久才没有点头说好,其实以现在的情况,就算她真的要搞一言堂,二房、三房也拿她没有办法,但她还是摇了摇头,平和道:“春分不敢。” 并不是因为怕他们,而是不想褚家彻底失和,让老太太难过。 见她还有点人性,褚贵冷哼一声,继续道:“若是不敢的话,那你就得想办法服众。” 所谓服众,还不是在逼她听从他们的要求,带他们去见褚严。 时春分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走这一趟,心里警惕之余,又有些犹豫自己要不要引蛇出洞,看看他们到底耍什么花招。 看见她为难的样子,一直沉默不语的褚润很快站了出来,“探监这种事情,哪里用得着劳烦父亲和三叔,让我代表你们去就可以了。” 这话出口,众人同时一怔,褚顺朝他竖起了眉毛,“你说什么?!” “难道我说错了吗?”褚润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如今我和大堂嫂是唯二两个可以名正言顺地出入褚家的人,既然如此,由我去看大伯父有什么不对,难道父亲连我都信不过吗?” 听到最后一句,褚顺当场噎住,半晌说不出话来。 褚全蹦出来开口,“信你?整个褚家谁不知道你胳膊肘往外拐,身在二房心在大房,只要你大堂嫂一句话,你连魂儿都没了……” “大哥!”褚润骤然提高声音,恶狠狠地瞪着他,“你在胡说什么?” “难道我说错了吗?”褚全岂是被他一吓就能唬住的人,“就算你们两个再怎么死不承认都好,偌大的褚家谁不将你们俩的事儿看在眼里?你可别告诉我,所有人的眼睛都瞎了,看见的全都不是真相?” “当然不是真相。”余阿兔站了出来,冷冷道:“一个是我丈夫,一个是我表姐,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他们有多清白,还请大哥不要胡说八道。” “是啊……”纪小满也站了出来,“大嫂和四爷是公认的清白,三爷还是别抹黑他们比较好。” 眼见两个妇人都站出来说话了,褚休轻咳一声,开口道:“若说有问题,我看你们父子俩才有问题,自己的亲儿子、亲兄弟不相信,还反过来给他泼脏水,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除了褚令以外,褚休便是整个褚家武艺最高强的人,连褚全都打不过他。 众人自然不敢惹他,很快沉默了下来。 见此状况,时春分淡淡道:“好了,事情就这么决定了,到时候由我跟阿润一起监狱探望父亲,顺便告诉他秀秀的事情,看看他决定如何处置。” “还能怎么处置,不就是不了了之呗?”曹迎春嘟囔道:“难道他舍得杀了自己孩子的母亲吗?” 时春分有些好笑地看着她,“既然你们明知道父亲不舍得,又何必逼我来做这么残忍的事情,难道只为了逞一时之快,就可以视人命为儿戏吗?” “出卖褚家的人,算什么人命?”褚全没好气道。 “难道你没有出卖过吗?”褚休冷冷地望着他。 上次他设下圈套害得褚休险些没命的事情,褚休还没跟他算,这次竟然还敢在他面前张牙舞爪,他简直恨不得立刻出拳狠揍他一顿出气。 被他这么一说,褚全心虚地缩了缩脖子,没敢继续说话。 褚贵轻咳一声,打起了圆场,“算了算了,孩子才刚刚出生,你们也别为难他的母亲了。” 先前他还义正言辞地帮着二房,如今又跑出来装和事老,众人好笑极了,谁也没有理他。 老太太在旁边看了场好戏,总算拄着拐杖走了过来,“不知道地还以为你们一个个真的有多为褚家着想,到头来不过是为泄私愤,将怨气发泄在一个刚刚生完孩子没多久的产妇身上,你们简直太让我失望了。” 听见老太太的指责,褚贵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褚顺则气急道:“反正从小到大,母亲你每次都对我们失望,也不差这一次了!” 说着,他径直拂袖而去,薛锦绣和褚全看见,连忙跟了上去。 二房的人一走,三房愈发老实,褚贵主动上前,致歉道:“对不起,母亲,这一次是我们太冲动了。” “是啊。”曹迎春素来夫唱妇随,褚贵一低头,她便道:“我们也是因为之前被关了一夜,所以才有那么大怨气,如今清醒过来,的确意识到自己有些不对,得饶人处且饶人,我们怎么能这样对自己的家人呢?” 见他们讨好的话语一套套的,老太太不仅没觉得喜悦,反而更加寒心。 二房莽撞、三房虚伪,两房人对褚家都没有半点真心,不知道她将来百年归老,褚家得乱成什么样子。 她没有搭理三房的人,而是直接望向柳姨娘,询问道:“你呢?仍然一心想秀秀死吗?” 柳姨娘猝不及防被问到,犹豫了一下,苦笑道:“如果我说不是,岂不是太虚伪了一点?” 这话出口,仿佛往褚贵夫妇俩脸上打了一个响亮的耳光,连柳姨娘都知道的道理,他们两个却还要自欺欺人,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实在是太虚伪了。 老太太笑了笑,淡淡道:“难得你还算诚实。” 第388章 没人会伤害你们母子俩 柳姨娘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老太太扫了三房的人一眼,淡淡道:“秀秀出卖褚家,纵然是罪无可恕,但刚出生的孩子不能没有娘亲,不管严儿的决定是什么,我身为孩子的祖母,都要保她一年平安,一年后再处置她也不迟。” “一年?”柳姨娘和三房的人面面相觑。 柳姨娘不敢说话,褚贵很快道:“好是好,只不过二哥那边……恐怕不会乐意。” “他敢?”老太太骤然拔高了声音,一双老眼瞬间变得犀利,“褚家什么时候轮到他说话了?” 褚贵无言以对,只得讪笑道:“是是是……孩儿只是提出一个假设而已。” “哼!”老太太瞪了他一眼,不愿再跟他们周旋,“既然事情都已经说清楚了,那你们还堵在这里干什么,存心影响产妇的休息吗?” 见她下了逐客令,褚贵夫妇俩不得不赔着笑脸告辞,很快离开了现场。 柳姨娘本想跟着离去,却被老太太开口叫住,“陪我回房,我有话要跟你说。” 柳姨娘微微点头,不得不跟着老太太进去。 时春分不好打扰他们,索性望向纪小满和余阿兔,笑着道:“刚刚幸亏有你们两个帮我说话,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虽然只是客套的话语,但那二人还是笑了起来,纪小满开口道:“唇亡齿寒,褚家现在这个状况,团结远比分裂好,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 余阿兔相对而言冷漠得多,却还是道:“以前你总是说当家不好做,我还不相信,这段时间亲眼看见,才知道他们有多么疯狂。” 听到这个,纪小满下意识地看了她一眼,好奇道:“是吗?大嫂,你早就猜到了会有今天?” 时春分摇了摇头,“我哪有那么神,只是就算没有今天的状况,以二叔和三叔他们的性子,褚家也很难平静下来。” “这一点倒是真的。”褚休站在一旁,冷冷开口,“二房和三房素来都是贼心不死。” 听见他这么说自己的父兄,一旁的褚润多少有些尴尬,“我代替我爹和大哥向你们道歉。” “别傻了。”时春分安慰道:“这件事情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本是普通的安慰,但周遭突然沉默下来,褚休和余阿兔都用古怪的目光看着他们,只有纪小满一脸不明就里的样子,仍然乐呵呵的。 时春分意识到自己应该避嫌,很快道:“我想进去看看秀秀和平儿,你们去吗?” 他们在外面闹了这么一出,里面的人肯定都听得清清楚楚,于情于理,时春分应该进去安慰一下,顺便给秀秀吃个定心丸,让她能好好哺育褚平,以免影响孩子的成长。 “不了。”褚润很快道:“这始终是你们大房的事情,我和阿兔在这个时候进去不太方便,还是你们自己处理。” 时春分微微点头,又望向褚休,“那你呢?” 褚休犹豫起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纪小满道:“当然要进去看看了,我还没见过平儿呢!” 被她这么一说,褚休似乎找到了合理的借口一般,很快点头道:“好,我陪你进去。” 众人进了秀秀的屋子,因为要照顾平儿的缘故,她身边除了原有的丫头以外,还有稳婆陪伴,看见他们呼啦啦地进来,这些人明显吓了一跳,还以为他们跟二房、三房一样,是来找秀秀麻烦的。 时春分察觉到了他们的紧张,很快道:“不用害怕,事情已经解决了,我们不会伤害你们。” 因为她一向都对秀秀不错,所以屋内的人很快放心下来,趁着褚休和纪小满去看平儿的时候,时春分走到里屋探望秀秀,她才刚刚生完孩子,身体虚弱得很,躺在屋里下不来床,看见时春分进来,整个人明显抖了一下,“大少奶奶,我……” “不必再说。”时春分打断了她,“我说了不会伤害你就不会伤害,这段时间你可以好好地休养和照顾孩子,没人会伤害你们母子俩。” 听到这个,秀秀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谢谢你,大少奶奶!” 她知道自己在褚家向来没什么人缘,再加上是大房的炮灰,免不了被二房和三房针对,所以当初出卖褚家的时候,她一点犹豫都没有,想不到死到临头,时春分会站出来保她。 时春分看见她感激的样子,不由叹了口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明明褚家还没走到绝境,她就迫不及待地要出卖褚家,反而给自己留下了把柄,这步棋实在走得太糟太糟! 秀秀自知理亏,苦笑道:“你不会明白一个母亲有多想要保住自己的孩子,我知道自己这一步走错了,但如果重来一次,我仍然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时春分无言以对,沉默半晌,询问道:“你到底跟黄一复说了什么?还有,你是怎么知道密道的事情的?” 到了这个地步,秀秀也没有隐瞒的必要,很快道:“密道这件事情是老爷临走前告诉我的,他知道我临盆在即心里不安,所以主动告诉我这件事情,好让我安心养胎。” “呵!”时春分生生被气笑了,“父亲以诚待你,你却反过来出卖她?” 秀秀低下了头,苦笑道:“他哪里是为了我,他不过是为了我肚子里的孩子罢了。” “有区别吗?”时春分反问道:“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自己不爱他,只在乎肚子里的孩子,那你应该很高兴他这样对你们母子啊,还是说你心口不一,嘴上一点也不在乎他,心里却因爱生恨,一心想报复他?!” “我没有!”秀秀突然激动起来,“他不值得我恨,他根本不值得!” 看见她声泪俱下的模样,时春分沉默起来,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原来又是一个跟华亭县主那样口是心非的女人。 秀秀发泄完情绪,很快平静下来,自嘲地扯了扯唇,“或许你说得对,我这么做不仅仅是为了孩子,也一心想报复他……” 第389章 凡事皆有可能 “为了报复一个男人,不惜拉自己的孩子下水,有意义吗?”时春分看着她,语气虽然严厉,但眼里却充满了怜悯。 秀秀低下了头,“人在不理智的时候,又怎么会想那么多?” 原本高龄产子,她的情绪就极不稳定,再加上柳州城沦陷,褚严被关押,她的压力早已达到了顶峰,会做出一个不理智的决定一点也不奇怪。 时春分叹了口气,“你还没告诉我,你对黄一复说了些什么?” 秀秀回答道:“我根本没直接与他接触,而是通过他派在褚家监视我们的人联络他的。我只告诉他,褚家在偷挖密道,至于目的和地点,我全都没有告诉他们。” 这话倒是真的,先前黄一复一口咬定他们挖地道是为了逃跑,而只有时春分他们自己才知道,他们挖地道是为了通往城中据点,避开叛军的搜捕,在柳州城内藏起来,褚家有老有小,逃亡并不是最明智的办法。 “总算你还有点良心。”时春分冷笑道。 秀秀扯了扯唇,没有说话。 她哪是有什么良心,而是特地留下筹码准备到最后一刻再说,没想到还未到最后一刻就已经露了马脚,若非她自己沉不住气,主动向时春分打探内鬼的事情,或许时春分根本就不会发现她的所作所为。 说到底,还是她不够聪明才棋差一招。 时春分与她聊完,走出里屋的时候,看见褚休夫妇俩在外面等她,屋子里没有秘密,她跟秀秀的对话他们俩肯定听到了,纪小满的表情还好不算惊讶,褚休则沉着张脸,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其实偌大的褚家,被仇恨所支配的又岂止秀秀一人? 褚休对褚令、褚顺对褚严、褚润对褚全,每个人或多或少地都藏着阴暗面,只不过她并不在乎其他人的想法,她只担心褚休会伤害褚令,所以刚才对秀秀的那一番话,多多少少也是说给褚休听的,而他很显然也听懂了。 纪小满并不知道内情,主动上前询问道:“秀姨娘没事了?” 时春分微微点头,带着他们走出了屋子,“有平儿这个希望,我想她应该会好好保重自己,等父亲回来。” 提到褚严,纪小满不由叹了口气,“不知道父亲现在怎么样了?大哥带兵来攻城,叛军会不会把不满发泄在父亲身上?” “应该不会……”时春分安慰道:“他们还需要我们来威胁阿令,自然不会轻易伤害我们,只要我们耐着性子,好好地与他们周旋,想必暂时不会有事。” “那大哥那边呢?”纪小满忍不住问道:“战况到底如何?朝廷会不会派援兵过来?” 提到这一点,时春分沉默起来,苦笑道:“我也不知道。” 虽然她从林中月口中得知褚令早有部署,拿回柳州是早晚的事情,但战场上的事情瞬息万变,谁又敢保证会百分百胜利? 时春分无法预测未来,自然也不敢轻易透露什么。 见她的样子不像说谎,纪小满顿时叹了口气,“可惜我们都不能出门,也不能帮得上你什么。” 时春分笑了笑,安慰道:“无论如何,刚才你肯站出来帮我说话,我已经很感激了,至于未来怎么样,咱们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眼看她们两个女人聊个没完,褚休不耐烦地开口,“好了没,走不走?” 见他一副要发火的样子,纪小满明显抖了一下,很快向时春分赔笑道:“那我跟阿休就先回去了。” 时春分想起褚休有打女人的习惯,怕他心里不满,回头又发泄在纪小满身上,连忙道:“你先回去,我有事要跟阿休说。” 纪小满微微一怔,有些狐疑地看了她和褚休一眼,勉强点了点头,“那好。” 等到她一步三回头地离开,褚休才望向时春分,不耐烦道:“你又想说什么?” 见他一副暴躁的模样,时春分有些好笑,“没什么,难得今天不用出门巡铺,我想邀请你品尝一下九苦茶庄的新茶叶。” 褚休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表情明显愣了一下,“品茶?” “没错。”时春分再次点头,“就是品茶。” 褚休冷哼一声,虽然有些别扭,还是迈开了步子,“那还不走?” 时春分看着他的背影,好笑地摇了摇头,这么大个人了,心性还跟孩子一样,要哄了才好。 为了避免二房和三房的人说闲话,时春分邀请褚休去了褚家湖心亭坐下,让离燕去把茶叶拿来,直接在湖面上煮起了茶,之所以选在这里,除了要避嫌以外,最大的原因也是为了防止黄一复派来的人偷听。 根据秀秀刚才所说的话,黄一复一直派人在暗中监视他们,并且有联络褚家心存动摇的人,说服他们出卖褚家。 除了大房和褚润以外,褚家基本上没几个人的心是不动摇的,所以时春分的心里很是沉重,忍不住跟褚休商量起来,“你觉得除了秀秀以外,还有谁会毫不犹豫地出卖我们?” 听到这个问题,褚休轻挑眉毛,好笑道:“你应该反过来问,除了我和祖母以外,褚家有谁不会出卖我们?” 时春分愣了一下,不由苦笑道:“我觉得阿润应该不会。” 褚休冷哼一声,不满道:“也只有你觉得而已。” 当初她选择褚润陪她自由出入,褚休已经觉得很不满了,如今又听见她这么信任褚润,难免会忍不住质疑,“撇开他一直帮你这件事情以外,你真的觉得他不会出卖大房吗?” 因为他问的是大房,而不是褚家,时春分愣了一下,回答道:“凡事皆有可能,我从未排除这种可能。” 见她还算清醒,褚休冷哼一声,不满道:“那你还跟他走得这么近?” 时春分苦笑道:“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不是吗?况且,阿润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们怎么能因为一个可能,就刻意疏远他呢?” 第390章 关心我还是关心纪小满? 虽然她说得十分隐晦,可褚休还是听出了她的话外之音,她在劝他不要因为一个可能,就去抹煞他跟褚令之间所有的情感。 说到底,她仍然不信褚令会伤害他。 褚休的脸色沉了下来,漠然道:“我还以为他射了你一箭,你脑子会清醒一些。” 提到这个,时春分微微一怔,苦笑道:“如果换作是你,为了家国天下拿箭射我,我想我也会原谅你的。” 褚休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生生地被气笑了,“你不会觉得自己很伟大?” 时春分平静地看着他,“我知道你觉得我很蠢,可当初为了救我,而不惜一个人跳下三楼的你,又何尝不蠢?至少我表里如一,敢于正视自己内心的愚善,那你呢,你为什么不敢正视自己的善良?” “善良?”褚休好笑地看着她,“救你就叫善良了?我只是不想背负一个害死自己大嫂的罪名而已,换作有其他选择,你看我会不会救你?” 见他到了这个时候还在嘴硬,时春分笑了笑,拿起已经煮好的九苦丁,给他倒了一杯,“我仍然相信你会救我。” 褚休被她说得噎了一下,有些无语地拿起杯子,想也没想一口倒进嘴里,时春分惊呼一声,想伸手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烫死我了,你想害死我啊!”褚休气得跳脚,不仅飞快地把嘴里的茶水吐了出来,还将手中的杯子摔在了地上。 看见他狼狈的模样,时春分从原本的担心变成了忍不住笑出声音,“谁叫你总是这样不经大脑,报仇是这样,喝茶也是这样!” 见她借此来嘲讽自己,褚休的脸色愈发难看,“你别仗着是我大嫂,就可以在我面前无所顾忌。” 时春分挑了挑眉,“我从未仗着自己是你大嫂就颐指气使,倒是你似乎很在意我这个大嫂身份,到底是你太尊重我了,还是尊重你大哥呢?” 她越说越离谱,惹得褚休不满起来,“你不是不知道我喜欢打女人,别以为你是我大嫂,我就不敢对你动手。” 时春分没想到他会这样威胁自己,脸色沉了下来,“说起来,你打女人这件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你不觉得自己应该改掉这个坏习惯吗?” “这算什么坏习惯?”褚休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她们惹我生气就该受罚,以我的身份,就算把她们活活打死也没人奈何得了我。” “混账!”时春分忍无可忍地骂道:“在你眼里,她们难道不是你的妻子,只是你的奴婢?” “是又如何?”褚休好笑道:“反正我娶的也不是我喜欢的女人,而她们嫁给我也不是因为喜欢我,在我眼里,她们跟奴婢没有区别。” “别人我不知道,小满嫁给你一定是因为喜欢你。”时春分笃定道。 “呵!”褚休一脸好笑,觉得她天真极了,“真的是因为喜欢我吗?难道不是因为我是褚家二少爷?” 时春分正想反驳,突然想起在他们成亲之前,纪小满对她说过的话语,她的确提到过想嫁给褚家的嫡少爷,褚休会怀疑她的真心倒也没什么错误。 “怎么,说不出话来了?”褚休冷笑道:“你跟她姐妹一场,如果还看不清楚她是怎样的人,那这个家你不当也罢。” 时春分一愣,没想到他会说得这么严重,不由蹙起了眉头,“你似乎很不喜欢小满?” “你之前好像问过我这个问题。”褚休冷冷道:“你不知道男人对女人,从来只有越来越厌恶,很少会有越来越喜欢的吗?” 时春分无言以对,只得道:“她都已经是你的妻子了,你与她相看两厌,自己也不会好过。” “所以我选择不对着她啊!”褚休理直气壮道:“不然你觉得我为什么去勾栏听曲儿?” 时春分好笑地摇了摇头,“算了,我们别再争论这个问题了……”她看着满地狼藉,无奈道:“看来你也没有品茶的心情了,不如直接点,告诉我挖密道的进展如何?” 虽然黄一复一直派人监视着他们,但因为褚家的密道早就开始挖了,而那些工人全都住在密道下面,所以工程一直没有停止,到现在褚休仍会时不时地下去,检查一下密道的进度。 “差不多一半了。”褚休淡淡道:“可如今朝廷已经派了援兵来救柳州,你觉得我们还有挖下去的必要吗?”说不定挖到一半,柳州城已经得救了,而他们的退路也成了一场笑话。 “为什么不挖?”时春分认真道:“就算这次没有用上,也可以留给褚家的后代用,谁能保证几年、几十年、甚至几百年后,褚家的人不会再遇到同样的处境?” “后代?”褚休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好笑道:“就你这身板,还想得那么长远?” 这话便是在嘲讽她生不出孩子了,时春分的脸色沉了沉,不悦道:“你一个大男人,说话能不能别这么刻薄?”但凡他向褚润学学,在褚家人缘也不会那么差。 褚休冷哼一声,不屑道:“我为什么要对别人和颜悦色,他们所有人都把笑脸给了大哥,我永远是那个跟在大哥后面被嘲讽的人。” 时春分没想到他的心里是这么想的,一时有些语塞,同时也替他感到悲哀,因为褚令太优秀了,所以处处都得被拿来,可天下间又有多少个褚令呢? 错的不是褚令,也不是他,而是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长辈们。 时春分暗暗在心里发誓,如果有朝一日她有幸成为母亲,生下两个孩子,绝不会让他们成为相互比较的对象。 看见她复杂的表情,褚休的脸色愈发难看,“收起你那无用的怜悯,我从来都不觉得自己可怜。” 见他到了这个时候还要嘴硬,时春分叹了口气,“我从来没想过要同情你或怎么样,同样的,你也不该阻止别人关心你。” “关心?”褚休好笑地看着她,“你是关心我还是关心纪小满?把我哄到这里来又是品茶,又是试探的,无非是怕我心情不好回去拿她出气,在你眼里,一个设局嫁给我的纪小满,都比我重要的多!” 第391章 你真的一点也不怨他吗? 时春分没想到自己的心思会被他看穿,一时有些尴尬,“既然你明知我在担心什么,又为什么非要我担心呢?堂堂男子,一双拳头理应保家卫国,而不是朝向自己的女人。” “你以为我不想吗?”褚休恼怒道:“要不是那次我被你们算计跳下三楼,也不会错过今年的春闱,原本这个时候我应该跟大哥一起上阵杀敌的,是你们让我失去了这个机会,还反过来怪我为什么不保家卫国?” 时春分愣了愣,脸上多了几分歉疚,“对不起,我没想到你会这么介意这件事。” “我早就不介意了!”褚休把手一甩,嘴硬道:“反正我现在吃褚家的、用褚家的,可以光明正大地当一个败家子儿,不像有的人还要在战场上拼命,连自己父亲、妻子都保护不了!” 他越是这么说,时春分越替他感到心酸,不由叹了口气,“男儿志在四方,等柳州城得救之后,你就有出人头地的机会了,何必因为一时的失意而颓废呢?” “你说得倒是轻巧!”褚休冷笑道:“将来等我大哥带个女人回来,不知你也会不会这样安慰自己?” 见他每次都用女人来伤害自己,时春分有些无奈,“倘若能活着与他见面,就算他带一百个女人回来,又有什么关系?” 这话说得多少有些沮丧,也侧面证实了褚家现在的情况并不乐观。 褚休眯起双眼,追问道:“怎么了,他不是很有本事的吗?难道会打不过黄一复?” 见他还知道关心战况,时春分叹了口气,“如果打得过的话,黄一复上次就不会来褚家挑衅了。” 上次黄一复踩上门的事情还历历在目,褚休怎么可能不记得,只不过他看时春分每天都气定神闲地跟褚润同进同出,还以为形势并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严峻,如今听到时春分亲口所说,心情才凝重起来,“褚家会被拿来开刀吗?” 时春分摇了摇头,“走一步看一步,至少现在不会。” 褚休的眸子沉了沉,忍不住道:“不如让我溜出柳州城,去帮大哥打仗。” 时春分一愣,没想到他会这么说,顿时急了起来,“你不要乱来。” “我没有乱来。”褚休一本正经地道:“以我的武功要单人匹马离开柳州城简直轻而易举,若不是为了保护你们,我早出去投军了。” “原来如此。”时春分的表情有些动容,“这么说,你的心里还是有褚家的?” 褚休撇了撇嘴,不悦道:“至少褚家没派人杀我。” 他又不是一个天生冷血无情的人,怎会完全不在意自己的亲人,之所以那么憎恨褚令,也是因为当初太信任他了,突然反过来被对方出卖,恨意自然比谁都深。 时春分明白了这一点,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那你就更不能走了,一旦你离开柳州城,外面虽然多了一员猛将,可黄一复却会察觉到褚家有忤逆之心,到时候我们所有人都会因为你而陷入险境。” 大概是“一员猛将”四个字哄得褚休开心,素来面无表情的他,突然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这一笑,让时春分成功地想起了儿时见过的那个大男孩,曾几何时,褚休一直都是个乐观开朗的小太阳,之所以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便是他所说的那场谋杀,到底是谁处心积虑地要害褚休,还反过来嫁祸到褚令身上,时春分的心里百思不得其解。 见她望着自己出神,褚休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你看着我做什么?” 时春分回过神来,笑着道:“有没有人告诉你,你的笑容比你大哥好看多了。” 虽然很明显这句话是恭维,但褚休的眸子还是弯了起来,“你为了让我留下保护褚家,所以才讨好我吗?” “你可以这么想。”时春分微笑道:“如果没有你,二房和三房的人也不会对我如此忌惮,正是因为你的武艺高强,他们才不敢为难我这个当家。” 不得不说,她讨好起一个人来,每句话都很中听。 褚休淡淡一笑,开口道:“你放心,如果我真的要丢下你们,我早就可以走了,不必等到现在。” 虽然他很想出去上战场杀敌,但时春分说得没错,卫国重要,保家也同样重要。 褚令在外面得到多少功勋都好,也不及他保护了自己的亲人,至少他不用站在战场上,举起弓箭射向自己的妻子。 想到这一点,褚休望着时春分,忍不住问道:“你真的一点都不怨他吗?” 这话题转得突然,以至于时春分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很快道:“怨当然是怨的,可我怨一个人,并不会去伤害他。” 身为妻子,她有埋怨自己丈夫的权利; 可身为子民,她怎么忍心去责怪一个拼命在战场上厮杀的将军? 褚令举着弓箭射向她的那一刻,她的心凉的彻底,但也因能为柳州牺牲而火热。 褚休看着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难怪当初祖母会看上你,你的确跟他很不一样。” 这个“他”毫无疑问指的是褚令,时春分怔了怔,不禁苦笑不得,“你是想用我来暗示阿令有多狠毒吗?” 褚休冷哼一声,理直气壮道:“难道他不狠毒吗?” 时春分不想跟他争论这个问题,毕竟已经争论无数次了,他们谁也说服不了对方。 “你还没告诉我,你要怎样才肯改掉打女人的习惯?” 见她把问题绕回了原点,褚休撇了撇嘴,“我早就告诉过你,我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 “可我不这么觉得。”时春分坚持道:“如果你听得进我说的话,能不能保证再也不打女人?” 褚休紧盯着她,眸子沉了几分,“如果我说听不进呢?” “那我也拿你没有办法。”时春分坦诚道:“但从今以后,只要我发现你有想打女人的冲动,我就会邀请你来品茶,直到你不再冲动为止。” 第392章 你觉得谁是凶手? 见她这般胡搅蛮缠,褚休愈发好笑,“下次我可以不来,你以为你一定能请得动我吗?” 时春分挑眉,“你可以不听我的,但你会失去在这个家唯一的朋友。” 尽管她说得轻描淡写,可“唯一”二字还是刺痛了褚休的心,他猛地抬起双眸,恶狠狠地瞪向了她,“你以为我稀罕吗?” 时春分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不稀罕,但不管你相不相信都好,我很稀罕你这个二弟。” 听到最后一句,褚休的脸色才稍有缓和,但仍然有些不悦,“少在这里讨好我,我不吃你这套。” 说着,他把袖子一甩,直接离开了现场。 看着他愤怒离去的背影,时春分想想还是不太放心,立即对离燕道:“去,找人盯着他,如果他对小满动手,就借故把小满请到我这儿来。” 离燕微微点头,很快跟着去了。 时春分转过头看着湖心亭里的满地狼藉,不禁长长地叹了口气,想不到褚家都已经这个样子了,众人还是没有长进,反而她这个最愚蠢的人进步得最快,但凡他们将内斗的心思用来长进自己,褚家都不至于沦落到现在这个样子。 离燕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据她所说褚休回去之后并未对纪小满发火,只是一个人在院子里练武,练完便回房休息了,房间里也没有传来打斗争吵的声音,看来褚休还是把她的话给听进去了,没有将自己心里的不满发泄到女人身上。 就这样相安无事地过了几天,城外很快开始了第二轮攻城,虽然之前林中月给了她不少线报,但因为黄一复盯得她太紧,她都没来得及送出去,这次攻城毫无疑问还是失败了,黄一复早有准备,并且通过上次跟褚令作战的经验,更快更准地击退了朝廷兵马,可即便如此,他身边还是损失了一员猛将。 这个损失让他十分愤怒,跟上次一样,战争一结束,就迅速冲到褚家,找褚家众人发泄。 “你们褚家大少爷可真有本事,单枪匹马杀进我军阵营,痛斩我一员猛将……”说到这里,他特地顿了一下,打量起众人的脸色,看见大家都低着头不敢说话,才心满意足地道:“不过我军也不是吃素的,他虽然拔得头筹,可还是大败而归,甚至满身伤痕地回去了,堂堂文武状元也不过如此嘛!” “什么?!”听到最后两句,老太太身形一晃,险些当场晕厥,“阿令……阿令他……” “母亲(祖母)……”柳姨娘等人连忙上前将她扶住。 时春分本能地走了两步,又想起黄一复还在盯着自己,不得不停下脚步,赔笑道:“既然如此,黄将军大获全胜,理应回去庆功才对,不知纡尊降贵来褚家是想干嘛?” 见她明知故问,黄一复挑了挑眉,开口道:“我的确是想来庆功,只不过这次特别一点,我想跟你们一起庆功。” “什么?!”这次不止其他人,连时春分也震惊了,她看着黄一复,表情有些僵硬,“跟我们一起庆功?” “没错。”黄一复认真道:“既然你们说对本将军忠心耿耿,那么本将军打了胜仗,你们理应感到高兴才对,不会不愿意陪我庆功?” 众人面面相觑,即便二房和三房平时再恨褚令都好,此刻面对一个叛将的挑衅,脸色都难看起来,更别说老太太和褚休等人了。 褚休忍无可忍,下意识地就想上前杀了这个狗官,时春分抢先一步站了出来,笑着道:“当然愿意,将军肯在褚家庆功是我们的荣幸。” 说着,她转过头望向柳姨娘,“还不赶快就准备宴席,陪将军喝个痛快?” 柳姨娘明白了她的意思,迅速点了点头,转身去办了。 趁此机会,时春分又低下头对黄一复道:“虽然我们很愿意陪将军一起庆功,但也请将军体恤家中老人爱孙心切,免了我家祖母上桌,以免影响将军的心情。” 听到这个,黄一复看了老太太一眼,见她一副快要晕厥的样子,终是点了点头,“好,本将军就免她上桌。” 得到这个答案,时春分简直如释重负,立刻让庆嬷嬷将老太太扶回院子休息,免得她受到的刺激太大影响身体。 老太太走了之后,众人在黄一复的要求下一一入座,厨房也很快上了酒菜。 “来!”黄一复将染满鲜血的宝剑往桌上一放,得意道:“今日是我第二次打赢你们褚家大少,实在是个值得庆祝的好日子,在场所有人都必须不醉不归!” 众人一阵沉默,只有时春分笑着道:“好,大家一起陪黄将军多喝几杯,千万不要拘束!” 听见她的话语,众人才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黄一复扫了他们一眼,也很快拿起桌上的酒杯,但他并未喝杯中的酒,而是让手下拿来银针试毒,“可别怪本将军不相信你们,毕竟你们的大少爷刚刚成为我的手下败将,你们恨我也是应该的。” 银针一下,很快就变了颜色。 黄一复脸色一沉,将酒杯摔在了地上,“岂有此理!” 时春分看见银针变色的那一刻,就知道大事不妙,立刻跳了起来,对众人道:“谁往酒里下的毒,马上给我站出来?!”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说话。 黄一复冷笑一声,直接拔出了宝剑,“褚大少奶奶,这就是你们褚家所谓的忠心?是不是要本将军斩下他们的人头,才有人肯站出来?” “你不用在这里威胁我们!”褚休很快站了出来,“毒是我下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哦?”黄一复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褚家二少爷,你还真是敢作敢当。” “你别听他胡说!”时春分急了起来,迅速挡在了褚休面前,“下毒的事一定与他无关,他是习武之人,就算想害将军,也一定是光明正大地跟将军打一场,绝不会使出这样的龌龊手段!” “是吗?”黄一复轻挑眉毛,阴测测地看着他,“我早就听说褚家二少爷是武举人出身,一身武艺不输你们大少爷,既然如此,不如你当场跟我比拼一下,倘若你输了就留下人头,我输了就任你处置,如何?” 褚休本能地上前一步想答应,被时春分硬生生地推了回去,“不,他在半年前从三楼跳下去身受重伤,早已伤了根基,根本打不过黄将军你,这也是他不敢跟你动手的原因。” 黄一复有些好笑,“这么说,毒还是他下的?” “不是他下的。”时春分坚持道:“我的意思是,他是习武之人,行事必然光明磊落,不会打没把握的仗。明知黄将军你不会信任褚家,又怎么可能会在这个时候下毒,留下把柄让你抓到呢?” 这话说得理直气壮,黄一复差点就信了,“褚大少奶奶真是有一双利嘴,可惜你再怎么说,也改变不了有人想下毒杀我的事实,至于那个人是谁,你总得给我个交代。” 眼见时春分无言以对,褚润突然猛地推了站在自己面前看热闹的褚全一把,将他揪了出来,“是他下的毒!” “什么?!”众人同时回头,褚顺很快跳了起来,“你是不是疯了,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大哥?!” 褚全一身武艺,若非猝不及防,根本不会被他推出去,反应过来之后,自然是恼怒不已,转过头一拳打在了他的脸上,“好你个褚润,平时胳膊肘往外拐也就算了,今天竟然这般害我,你说,是不是你下的毒,故意想推在我身上?!” 见他们二人扭打在一起,褚润很快处于了下风,时春分整个人呆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褚顺更是急得不行,明明是褚休搞出的事情,如今被褚润这么一闹,成了他们二房的事情,不管他们两个人谁输了,倒霉的可都是他的儿子,他绝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这样想着,褚顺很快转过了头,指着时春分破口大骂道:“是你!一定是你指使阿润陷害他大哥,目的是为了维护褚休!” 褚休从站出来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没想到时春分和褚润会先后站出来护他,他想了想,很快冲上前,用武力分开了褚全和褚润,“都别打了,我说是我就是我!” “根本不是你!”褚润被褚全打得满嘴是血,可仍然坚持道:“整个褚家都知道,我大哥最善于用毒,他还曾经给我下毒,害得我险些丢了性命,这次的毒毫无疑问也是他下的。” “你胡说八道什么?!”见他一心想推褚全去死,褚顺简直气得跳脚,他指着时春分道:“这个女人到底给你下了什么蛊,你为了她连自己的亲大哥也害?!” 这话出口,不仅黄一复愣住了,褚家众人也愣在了原地。 虽然褚润和时春分的关系非同一般,整个褚家早就知道,但突然被人这样当众点破,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黄一复哈哈大笑起来,忍不住鼓起了掌,“好戏好戏,真是一场好戏!” 他看着时春分,讥讽道:“想不到褚大少奶奶还有这样的魅力,难怪你对自己丈夫的死活不闻不问。” 时春分脸色煞白,知道在众目睽睽之下,自己怎么也说不清了。 就算真的用当家的身份堵上众人的嘴巴,这谣言也会长久地留在众人心中,以后她和褚润的一举一动,都会受到众人的非议。 “黄将军,我……”她试图开口辩解,却被黄一复伸手打断,“本将军对你的家事一点也没兴趣,我只想知道谁下毒害我,亦或是你们所有人都想我死?” 听到最后一句,众人的脸色都白了下来,肉在砧板上,他们平时再怎么讨厌叛军都好,此时此刻也不得不向他低头。 “怎么会呢?”褚贵率先站出来撇清关系,“自将军入城以来,对我们褚家多有优待,我们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想将军死?” “是啊。”曹迎春附和道:“不排除是有人当了细作,想陷害我们褚家。” 黄一复却没搭理他们两个,而是定定地望向时春分,“褚大少奶奶,你来说,你觉得谁是凶手?” 时春分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一时有些语塞,“我……我也不知道。” “你不用知道。”黄一复斩钉截铁道:“甚至不需要证据,你只需要告诉我,这里所有人中,你觉得谁是凶手?只要你说是谁,我马上一刀斩下他的人头,而其他人便可无罪释放。” 这话便是要她大义灭亲了,时春分的额角不断渗出冷汗。 褚全急了起来,忍不住嚷嚷道:“那还用问?他们大房一向与我们二房不合,她嘴里能说得出什么好话?” “是啊!”褚顺也急了起来,“黄将军,这样未免有失公允。” “公允?”黄一复有些好笑,“刚才不是你们亲口说的,她跟你们二房的庶子有一腿吗?既然如此,她为什么不会偏袒二房?依我看,她身在大房,又跟二房有说不清的关系,她才是褚家最公正的人。” 褚顺没想到他会这么说,顿时当场噎住,半天说不出话来。 想不到他刚才指责时春分的话语,反倒成为了捅向自己儿子的刀子,他的心里别提有多后悔了。 见他们沉默起来,时春分犹豫了一下,缓缓开口,“黄将军说得没错,既然我能当上褚家的当家,就一定是褚家最公正的人。” 她扫了众人一眼,目光很快落到了褚全身上。 褚全被她看得一哆嗦,连忙嚷嚷道:“你……你别乱说,这次真不是我做的,你不能就这样冤死我。” 时春分的手指微微蜷缩,半晌说不出话来。 见此状况,褚顺也担心极了,低头道:“春分,刚刚那么说你,是二叔不对,二叔冤枉你……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跟二叔一般计较,千万别冤枉好人!” 第393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 褚顺难得向时春分低头,听得她眸子一黯,表情也犹豫起来。 见她迟迟没有说话,黄一复将手中宝剑一丢,很快插在了地上,“要不要本将军随便杀几个人助助兴?” 时春分心中一颤,知道自己今日无论如何都得交出一个人来,她咬了咬牙,伸手指向了褚全,“是他,我觉得是他!” 褚全脸色一变,冲上前就对时春分破口大骂,“臭娘们儿,你胡说八道什么?!”他的话音才刚刚落下,黄一复的手下就举着武器将他围了起来,让他不得不停住脚步。 褚顺见状吓得腿都软了,与薛锦绣一左一右地缠着时春分,苦苦哀求她饶了褚全,“春分,这当中一定有什么误会,你知道全儿他已经改过自新很久了,再给他一次机会!” “是啊!”薛锦绣平时虽然泼辣,甚至有些疯疯癫癫的,但这一刻却难得地清醒,“要不你让他们抓我,毒是我下的,跟全儿无关。” 虽然他们一再哀求,时春分的心中也诸多不忍,可她很清楚地知道,话已出口,若是出尔反尔,恐怕会给黄一复其他刁难他们的机会。 “多说无益。”时春分冷冷道:“整个褚家都知道褚全下毒早有先例,但我怎么都没想到,他竟然死不悔改,连黄将军都敢谋害,我们褚家绝不能再姑息养奸了。”说着,她不等其他人开口,很快望向了黄一复,抱拳道:“请将军秉公执法,将褚全缉拿归案。” 黄一复挑了挑眉,还没来得及张嘴,就听见褚顺夫妻俩破口大骂,“好你个毒妇,一次次千方百计地陷害我们全儿,这次竟然想置他于死地?!” 时春分冷眼望向他们,罕见地充满底气,“是我陷害他,还是你们二房想陷害我,你们一个个都心知肚明,从我与黄将军相交开始,你们就不止一次地诬赖我与他苟且,如今还下毒害他,想赖在大房的头上,未免太过分了一些!” “什么?!”听到“苟且”二字,黄一复果然怒了起来,他杀气腾腾地望向褚顺夫妇,眼里满是怒意,“你们敢这么说我?” 褚顺千算万算,没算到时春分会把这种事情拿出来说,他怎会想到若不是因为自己刚刚才给时春分和褚润泼了脏水,时春分也不会破罐子破摔,直接借黄一复过桥,反正她的名声已经毁了,也不差再多一个男人,到时候真真假假,谁又能说得清楚? 这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是在牺牲褚全的前提下做到的,虽然有些残忍,但时春分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怎么样,二叔,敢做不敢认吗?” 她难得这般咄咄逼人,惹得褚家众人面面相觑,纪小满犹豫了一下,很快站了出来,“我可以证明,他们说过这样的话。” 余阿兔也站了出来,“我也可以证明。” 她们都站了出来,柳姨娘身为大房的人,总不好不护着褚休,也立即站出来作证,“我也能够证明,他们的确这么说过。” 有了这么多人作证,再加上褚顺夫妻俩支支吾吾地不敢澄清,黄一复怒不可遏,猛地冲了过去,伸手揪住褚顺的衣领,“一个大男人这般嘴碎,难怪人家都说褚家二老爷是个窝囊废!” 许是被最后三个字踩中尾巴,褚顺气得一把将黄一复推开,大吼道:“是啊,我是这么说过,难道你敢说你们之间没有猫腻吗?!明明整个褚家都值得被怀疑,你却偏偏不管不顾,只听她一人的意见,说斩谁就斩谁,这难道对我们公平吗?!” “你好大的胆子!”黄一复拔起地上的宝剑,直接指向了褚顺的喉咙,“竟敢跟本将军谈公平?” 眼看他就要杀了褚顺,褚润想也不想地上前跪在了他的面前,“请将军恕罪,我爹他只是一时口无遮拦,绝无忤逆之罪!” “是啊。”时春分也附和道:“二叔素来与我不合,才会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语,说到底黄将军是被我连累了,你要怪就怪我。” 见她在这个时候还护着褚顺,黄一复的眸子沉了沉,好笑道:“他毁你名声,难道不该死吗?” 时春分摇了摇头,认真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若是因为一己私怨就夺走一个人的性命,未免太残忍了一些。” 黄一复冷哼一声,不满道:“少跟我来这套,我只知道有仇不报非君子。” 说着,他转头望向自己的手下,吩咐道:“来人,把这一家三口通通拿下,本将军要亲自审问他们!” “是!”那些士兵应了一声,很快将褚顺、薛锦绣和褚全三人五花大绑。 褚全本想反抗,却被褚休眼疾手快地出手制住,成为了黄一复的阶下之囚。 宴席还未开始,黄一复就收获了三个俘虏,心情自然不错,很快对时春分道:“本想继续跟你们庆功,但谁叫本将军天生劳碌命,一下多了三个犯人要审,就不陪你们继续吃饭了。” 时春分赔着笑道:“将军日理万机,辛苦了。” 褚润想上前替褚顺求情,却被余阿兔伸手拉住,见对方向自己摇了摇头,他不得不忍下自己心头的忧虑,生生地止住了脚步。 黄一复懒理众人的目光,跟时春分道别之后,便押着褚顺等人高高兴兴地离开了褚家。 他这一走,褚贵整个人瘫在了座位上,“大哥被关,二哥也被抓了,下一个不会轮到我?” 曹迎春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脸上写满了惶恐,“不会?” 她凑到时春分身边,小心翼翼道:“咱们可没得罪你,你不会为难我跟你三叔?” 时春分冷冷地瞥了他们一眼,目光望向褚润,安慰道:“你先不要担心,黄一复只是说要审他们,没说会杀他们,或许事情远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严重。” “这还叫不严重啊?”柳姨娘忍无可忍道:“虽说二房与我们素来不合,但怎么说也是褚家的人,老爷把褚家交给了你,你就是这样对他们的?” 第394章 或许我不陪他,他反而更高兴 时春分睨了她一眼,冷冷道:“柳姨娘若是不满的话,可以自己去把他们换回来。” 柳姨娘一噎,气得拂袖而去,“我看你到时候怎么向老太太交代!” 她这一走,褚贵夫妇也很快脚底抹油了,剩下褚休夫妇和褚润夫妇站在这里,他们的神色各不相同。 因为是褚润站出来救了自己,所以褚休罕见地对他有了几分好脸色,“刚才的事情谢谢你,但我没想到会拉你爹下水,真不好意思。” 褚润扯了扯唇,苦笑道:“别说是你了,就连我自己也没想到,说到底,是我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原本一心想借褚全来救褚休,没想到因为一时私心,反倒害了自己的父亲。 平日里他跟褚顺再怎么不和都好,他也始终是他的父亲,是他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他无法接受因为自己而害了对方。 “我想回去静一静。”褚润丢下这句,就狼狈地逃回了自己的院子。 看着他仓促离开的背影,纪小满好奇地望向余阿兔,“你不回去陪他吗?” 余阿兔苦笑起来,“或许我不陪他,他反而更高兴。” 这话说得多少有几分心酸,但在场的人竟然全都听懂了,一段没有爱情的婚姻,彼此相对不过是一种折磨,而在褚润失意的时候,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离褚润远一点,虽然她这话不算是有意的,但时春分多少还是有几分尴尬。 褚休和纪小满相视一眼,很快识趣道:“那我们也先回去了。” 等到所有人都走了,时春分才望向余阿兔,笑着道:“既然不能回去陪他,那去我院子里陪我如何?” 余阿兔犹豫了一下,很快点了点头,“好。” 二人一起回到时春分的院子,看着这熟悉的地方,余阿兔不禁感慨万分,“我已经很久没回来了。” 虽然她嫁进了褚家,但跟时春分的交集反而比以前更少,大多数时候都是因为余家的事情而见面,其次便是因为褚润,很少有姐妹俩单独相处的时间。 见她还愿意提起往事,时春分笑了笑,“其实也不是很久,只是恍如隔世而已。” 余阿兔叹了口气,“重新回到这个地方,我才意识到当初你对我的劝谏,大多都是对的。” 提到这个,时春分愣了愣,试探地向余阿兔问道:“如果你后悔了的话,趁现在还没跟阿润圆房,或许可以……” “不可以!”余阿兔斩钉截铁地打断了她,“从嫁给褚润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没打算退缩。” “即便他的心里没有你,甚至有些恨你吗?”时春分忍不住道。 余阿兔望向她,好笑地扯了扯唇,“那你觉得他的心里有谁呢?你吗?” 时春分一噎,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淡淡道:“有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没有你。” 就算那个人不是她,也会是别人,褚润不喜欢余阿兔,这是既定的事实,谁也无法改变。 余阿兔被她的话深深刺痛,笑得流出了眼泪,“哈哈哈哈……好一个没有我!”她泪流满面望着时春分,奔溃道:“你说他为什么就不喜欢我?是因为我算计了他,还是因为我不够漂亮?” 时春分沉默了一会儿,淡淡道:“都不是。” 余阿兔抬起眸子,不解地望向她。 “是因为你所做的事情,总是与他背道而驰。” 这话出口,余阿兔当场愣住,半天说不出话来。 时春分继续解释道:“当初在蜀州的时候,他多少向我解释了一些,其实以他这样的身份,想找漂亮体贴的女人多少个都有,但自从娶了你之后,他的身边只有香鸾,这足以证明他是想好好跟你过日子的,只不过……” “只不过我不识相,多次与他对着干,所以他便讨厌我了,是吗?”余阿兔苦笑道。 时春分沉默起来,却微微点了点头。 “呵呵……”余阿兔闭上双眼,眼泪无声地落下,“他以为我想跟他作对吗?我只是想尽快坐稳这个位置而已,又有什么错?” “你的位置还不够稳吗?”时春分无奈道:“阿润又没找其他女人,也承诺了等你再长大一点,自然会与你圆房,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可是他的心里没有我!”余阿兔歇斯底里地吼叫道:“你根本不会明白我的感受,因为你是那个被他放在心里的人,所以不管他做什么,你都不会患得患失!” “谁说我不会?”时春分满脸平静地看着她撒泼的样子,淡淡道:“阿令不在的时候,我也是像你这样,可我不会放弃身边的所有事情,专注去找他的麻烦。阿兔,不被喜欢不是一件多么难堪的事情,难堪的是……你自己不喜欢自己。” 听到最后一句,余阿兔整个人愣在原地,人也安静了下来。 时春分掏出丝帕,轻轻拂去她的眼泪,“你扪心自问,从你进了褚家之后,是不是一直在跟别人攀比?比出身、比容貌、比才智、比丈夫的宠爱,可你比来比去,却唯独忘了做自己。难道我们女人,除了等待丈夫宠爱以外,就没有其他事情可做了吗?我可以做生意,你也可以……” 她的话语温柔平静,却莫名地带着某种力量,很快抚平了余阿兔心中的愤懑。 她抬起眸子望着时春分,有些不确定地问道:“做生意?我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时春分认真道:“难道你觉得自己还没有大表哥聪明?” 提到余阿虎,余阿兔瞬间破涕为笑,“当然不会,就他那个大傻子,能有几个人没他聪明?” “那就对了。”时春分笑着道:“连他都可以做到,你为什么不可以?只要你找点其他的事情做,不再一颗心悬在阿润身上,两年时间很快就过,到时候他便再也没有理由不碰你,而你们夫妇俩也很快就能和好如初了。” “是吗?”余阿兔犹豫起来,眼里写满了不自信,“我跟他还会有和好的一天吗?” 第395章 什么活路? “会,当然会。”时春分耐着性子安慰,“就像你今天选择不回去一样,其实你很清楚怎样讨好他,不是吗?” 余阿兔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二人就这样彻夜长谈,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双双睡着,到了中午的时候,她们是被离燕和绿桃叫醒的,黄一复那边又派了人过来,让时春分去太守府领回褚顺一家,虽然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心里很快有了不祥的预感。 因为事情牵涉到二房,时春分怕褚润去了之后情绪会失控,便选择自己一人只身赴会。 到了那里,她看见褚顺一家人好好地坐着,反倒黄一复一脸不善地看着自己,她的心瞬间就沉了下来。 “参见将军。”时春分稳步上前,不慌不忙地向黄一复行了一礼。 见她看见这种状况,还能表现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黄一复挑了挑眉,冷笑道:“褚大少奶奶,知不知道今天为何叫你过来?” 时春分顿了顿,很快道:“民妇不知。” 她总是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叫人一拳打在棉花上面,黄一复的脸色沉了沉,不悦道:“那我就告诉你,从今天开始,你们褚家的所有生意都归你二叔掌管,你必须在一天之内把所有生意都交到他的手中。” “什么?!”时春分脸色一变,头一次在黄一复面前失态,“黄将军,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怎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没有误会!”黄一复大手一挥,冷冽道:“你们褚家之间怎么斗与我无关,甚至你们谁是好人、谁是坏人,本将军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谁对本将军有用,谁就配与本将军合作,很显然你二叔比你这个妇道人家更加适合。” “是啊!”褚顺讥笑道:“春分,你一个女人撑起这么大的家实在是很辛苦,还是让二叔来帮你分担。” 时春分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对方立刻噤声,但脸上仍然难掩得意。 时春分没有理他,而是转头望向黄一复,询问道:“不知我二叔答应了将军什么,才让你有此决定?” 见她一下就猜到了原因,黄一复轻挑眉毛,直言道:“不管答应了什么,都是你无法做到的,如果我是你,就老老实实地交出权利,以免受皮肉之苦。” 短短一夜的时间,黄一复就态度大变,杀了时春分一个措手不及,她的手指微微蜷缩,半晌说不出话来,在不知道对方筹码的情况下,她根本没办法与黄一复讨价还价,可倘若就这么答应的话,偌大的褚家就这样交到二房手里,她的心里很不甘心。 “既然是黄将军的吩咐,那我也只能听从了。”时春分沉吟半晌,很快低下了头,“但为了公平起见,还请黄将军给我这个小妇人一条活路。” “哦?”黄一复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什么活路?” 时春分在原地踱了几步,直言道:“整个褚家都知道,我们大房与二房素来不合,黄将军让我把手中的生意全都交给二房,无疑是断了我们大房的后路,倘若你心存怜悯,不忍看见我这个小妇人被逼到绝境,还请你准许我们大房留下三间铺子,以便维持日常生活,至于将来支持将军的军饷,我们也一分都不会少。” 她故意放低姿态,把大房说得十分可怜,听得黄一复犹豫起来。 见此状况,褚顺忍不住跳了出来,“黄将军,你别听她胡说,大房是我大哥一家,就算我再怎么与他们不合,又怎么会委屈他们的衣食住行呢?她只是想向你示弱,博取同情罢了。” “是啊!”薛锦绣和褚全也站了出来,“这女人素来狡猾,最擅长的就是扮可怜博同情,将军你千万别被她给骗了!” “是吗?”黄一复扫了他们一眼,好笑道:“本来我还有些怀疑她所说的是真是假,可看见你们急不可耐地跳出来,我才确信她没有说谎。偌大的褚家都已经快交到你们手里了,区区三间铺子你们还紧抓着不放,若说你们会放她一条生路,傻子才信!”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阴测测地望向褚顺等人,“你们不会觉得本将军是傻子?” 褚顺等人哆嗦了一下,很快赔笑道:“怎……怎么会呢?” “不会就好。”黄一复拍板道:“三间铺子而已,留给她们孤儿寡妇也很应该,反正那褚令早晚会在战场上被我杀死,到时候褚大少奶奶成了寡妇,总得要有点依靠。”说着,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听得时春分握紧了拳头。 等他笑完,时春分的拳头早已松了,站在他面前赔笑道:“这么说,黄将军是同意我留下三间铺子了?” 黄一复见她神色未变,满意地点了点头,“嗯,本将军素来不是什么薄情之人,可不像那褚令……连条后路都没给你们留。” 时春分假装没听见他话语中的嘲讽,转过头望向褚顺等人,“既然如此,我想留下九苦茶庄、揽月楼和回春堂。” “不行!”褚顺急了起来,“九苦茶庄和回春堂可以给你,但揽月楼不是一般的铺子,它每年的利润抵四五家铺子的总和,岂能轻易给你?!” “为什么不能?”时春分好笑道:“黄将军允许我留下三间铺子,又没规定必须是哪三间,揽月楼是褚令亲手所建,万一将来我成了寡妇,也好有个念想,难道二叔这都不肯成全我?” “你?!”褚顺对她怒目而视,却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 倒是黄一复听完她所说的,忍不住道:“你不是已经恨透了你丈夫吗?还留个念想做什么?” 时春分回过头,摆出一副无奈的样子,苦涩道:“有爱才会有恨,黄将军不会真的以为,我对自己的丈夫一点感情都没有?” 她字字出自真心,黄一复想不信也难,他沉吟半晌,很快点了点头,“好,揽月楼就留给你纪念自己的丈夫,将来我割下他的人头,必然送给你悬挂在楼里!” 第396章 鱼目混珠 黄一复越说越离谱,但时春分的神色仍然不改,淡淡笑道:“多谢将军。” 见她三言两语就达到了目的,褚顺冷哼一声,不满道:“毒妇!” 这世上恶毒的女人他见得多了,踩着自己丈夫的尸首往上爬的还是头一个,且不说褚令现在还没死,就算将来真的死在了战场上,这女人又有什么资格借他过桥? 听见他的指责,时春分挑了挑眉,耐人寻味地看着他,“怎么了,二叔,莫非你想为阿令打抱不平?” 这话出口,黄一复脸色一沉,凉飕飕地望向了褚顺。 褚顺一个哆嗦,连忙赔着笑道:“怎么会呢?我们二房素来与大房不合,你们大房的人出事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见他反应倒快,时春分撇了撇嘴,转头望向黄一复,“既然事情已经决定了,那我就不继续留在这里叨扰黄将军了,交接生意还有许多事情要做,还请黄将军准我先行告退。” 黄一复微微颔首,“褚大少奶奶慢走。” 时春分飞快转身,看都没看褚顺三人一眼,径直离开了现场。 见此状况,褚顺忍不住骂道:“瞧瞧她是什么态度,一点礼貌都没有!” 黄一复睨了他一眼,冷冷道:“你把人家的生意全都抢了,还想要人家礼貌?” 见他明显对自己不满,褚顺缩了缩脖子,很快认怂道:“小的……小的只是看她不顺眼而已。” “哼!”黄一复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要不是你们承诺给本将军的更多,本将军才不屑与你们这几个小人为伍,别以为我现在答应帮你们,你们就可以为所欲为,倘若我看不到成绩,我便第一个拿你们二房开刀,听到了吗?!” 褚顺身子一抖,忙不迭地点了点头,“小人明白,小人明白!” 时春分从太守府出来,等都不等褚顺他们,便急急忙忙地赶回了褚家,留给她的时间不多,她必须想办法留下后路,保住褚家的生意。 马车一抵达褚家,时春分便直奔老太太的院子,向她说明了情况,老太太听了之后,迅速带着她进了账房,从账房底下搬出几箱早已做好的假银票鱼目混珠。 “如今柳州城被封,所有的假银票都无法流通出去,而我们褚家钱庄的各大掌柜基本上都是由我亲自挑选的,他们知道我在银票上做了手脚,绝对不会拆穿我们,有了这些东西,就可以瞒天过海,骗过你二叔他们,直到阿令来救我们为止。” 听见老太太所说的,时春分迅速点头,让离燕等人将真的银票悉数换掉。 这么一来,交给二房的生意就是一个空壳子,他们再怎么折腾,也不会造成太大的损失。 做完这一切,时春分很快让庆嬷嬷将老太太送回院子。 与此同时,褚顺等人从太守府回来,气势汹汹地杀到账房,“怎么样,黄将军要你在一天之内把所有生意交给我们,你不会想耍什么花招?!” 时春分手中拿着算盘,冷眼望着他们,淡淡道:“你们没看见我正在点算账房的东西吗?交给你们是迟早的事情,你们最好不要打扰,免得延长我交接的时间。” 见她到了这个时候还气定神闲,褚顺冷哼一声,让人搬来三把椅子,与薛锦绣等人一起坐在账房门口,盯着她算账。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褚润和褚休等人很快收到了消息,急匆匆地赶来账房。 看见这种阵仗,褚润忍无可忍道:“爹,大哥,你们又在搞什么鬼?!” 见他还肯出来质问他们,褚全猛地起身,一把揪起了他的衣领,“你还好意思问我们,若非拜你所赐,昨天晚上我们不会被黄一复抓走,差点死在太守府里。若不是爹急中生智救了我们,现在你看到的已经是三具尸体!”说着,他忍不住一拳砸向褚润,很快打得他满脸鲜血。 见此状况,褚休很快站出来分开了他们,“都是一家人,别动手动脚的!” “谁跟你们大房是一家人?!”褚全得意道:“从今以后,褚家的生意归我们二房掌管,你们大房只留下了三间铺子,跟我们二房有天壤之别,可别想着出来占我们便宜。” “什么?!”柳姨娘刚刚赶到,恰好听到这些,顿时急了起来,“怎么会这样?褚家的生意怎么能交到你们手里?!” “怎么不能?”薛锦绣理直气壮道:“你们大房霸占了褚家这么多年,如今也是时候轮到我们了。” “你们?”褚休嗤笑道:“凭什么?!” 褚贵夫妇俩没有理他们,而是凑到账房门口,向时春分询问道:“他们说得是不是真的,褚家的生意以后归二房管了,那我们三房呢?” “三弟,你放心。”听见他这么问,褚顺很快道:“咱们兄弟一场,我是不会赶尽杀绝的,只要你们以后跟我们二房站在一边,所有吃穿用度都跟以前一样,我不会少你们一分一毫。” “那我呢?”老太太才回到院子没多久,又假装刚刚赶来,出现在了褚顺等人的面前,“我不站在你们那边,你们是不是要把我赶尽杀绝?” 虽然二房的人对她诸多不满,可看见她那双犀利的眸子时,还是一个个低下了头。 褚顺犹豫了一下,赔着笑道:“母亲,你知道的,我一向都很尊重你,不管你站不站在我们这边,您的吃穿用度也跟以前一样,不会有任何改变。” “那我是不是要谢谢你们?”老太太冷笑道。 褚顺抿紧双唇,没有说话。 老太太扫了他们三人一眼,讥诮道:“好一群狼子野心的东西,之前我以为你们只是小打小闹,想不到竟然贪心得要吞掉整个褚家。严儿就算再不是都好,也始终是你们的大哥,你们真的打算继续让大房难堪吗?!” “是又如何?”褚全不像褚顺那样对老太太还有几分感情,他早就看这个一直厌恶他的恶祖母不顺眼了,“之前他们那样对我们,也没见您老出来抱不平。怎么着,现在看见他们受苦,您就于心不忍了?” 第397章 连你也怀疑我? “你这是什么态度?”褚休急了起来,唰地一下抽出佩剑,指向了褚全,“敢对祖母不敬,我谁都不给面子。” 眼看双方就要兵戎相见,褚顺迅速挡在了褚全面前,赔笑道:“误会误会,都是误会。” 他用手指将褚休的剑推开,直言道:“虽然我们两房素来隔阂不断,但我一向都很尊重你祖母,也请你这个做侄儿的,能好好尊重我这个二叔。” “阿休。”老太太也适时地开口,阻止了这场争斗,“把剑收起来,褚家不是你耍狠的地方。” 褚休再不情愿都好,也不得不将佩剑收起。 老太太望向褚顺,眼里难掩失望,“你还是不肯放手,对不对?” 褚顺嬉皮笑脸地看着她,“不是我不肯放手,而是黄将军不允许。” 老太太冷笑一声,懒得再与他争辩,“记住你今天做的决定,我希望你将来不会后悔。”说着,她便伸出右手,示意庆嬷嬷扶自己离开现场。 眼看她不打算争了,柳姨娘急了起来,“母亲……” 老太太微微抬手,打断了她,“他有叛军撑腰,今日就算严儿在此,也只能妥协。” 听见她所说的,柳姨娘沉默起来,恨得咬破了嘴唇。 除了她们以外,三房的人同样也觉得不甘,原本大房当家,他们和二房一起对付大房,还勉强称得上平分秋色,可如今二房也起来了,三房之中就剩他们窝囊,这让褚贵两口子怎能甘心? 但因为忌惮叛军的势力,他们不好直接质问褚贵,只得赔着笑脸试探道:“二哥,你真有本事,怎么能做到一夜之间让黄一复改变主意的?” 褚休睨了他们一眼,淡淡道:“以后你们就知道了。” 褚贵夫妇什么都问不到,也不好继续在这里自讨没趣儿,只得跟着老太太等人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 他们一走,褚润望向褚顺,眼里写满了愤怒,“你到底做了什么,是不是出卖了褚家,才得到那黄一复的支持?” “你还敢质问我们?”薛锦绣猛地冲了上来,指着褚润的鼻子破口大骂,“要不是你出卖我们,你爹和你大哥也不会被叛军抓走,如今看见我们平安无事地回来了,你不仅没有高兴,还反过来质问我们耍了什么手段,你简直就是条养不熟的狗!” “娘,跟他说那么多干嘛?”褚全也冲了上来,伸手揪住褚润的衣领,“反正现在褚家由我们当家,怎么处置他还不就是一句话的事,赶紧把他抓回院子里家法处置!” 眼看他们要将褚润带走,褚休再次冲了上来,与褚全扭打在一起。 听见外面的形势无法控制,时春分才放下手中账本,慢悠悠地走了出来,大吼道:“够了,别打了!” 她这一吼,褚休和褚全才停了下来。 时春分环视了众人一圈,最后目光落在褚顺身上,淡淡道:“三爷是您的儿子,四爷也是,如果您不想他们兄弟相残的话,是不是应该站出来说一句公道话?” 听见她所说的,褚顺冷哼一声,虽然十分不满,但还是打圆场道:“之前你们陷害了阿润一次,现在他报复回来,也称得上是公平了。从今以后,你们两兄弟谁也不准再对付彼此,否则休怪我这个做爹的不帮着你们。” “爹!”眼看他打算息事宁人,褚全急了起来,“难道就这么算了,他差点害死我们全家啊!” “你也不差点毒死了他吗?!”褚顺没好气道:“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连自己的亲弟弟都不放过,还能指望他帮着你吗?更何况,这次下毒……谁知道是不是你做的?” 褚全瞬间瞪大了双眼,“连你也怀疑我?” 时春分冷冷地看着他,补刀道:“你早有前科,不怀疑你怀疑谁?” “呵!”褚全生生地被气笑了,“我毒杀黄一复对我有什么好处,他是叛军头领,我巴不得他能在战场上杀了褚令,我怎么会闲着没事去给他下毒?!” “你这人可真够龌龊的!”褚休忍无可忍地冲上去又想打他,这回被纪小满拦了下来。 纪小满望着褚全,愤怒道:“大爷为了整个褚家在战场上厮杀,你帮不上忙也就算了,竟然一心想要他死?” 时春分也瞪着他,眼里难掩愤怒。 褚全自知失言,一不小心说出了真心话,不由摸了摸鼻子,讪讪道:“想想都不行吗?我只是想证实自己没有下毒的动机而已,我支持那黄一复都来不及,怎么会下毒害他?” “是谁下的毒根本不重要。”褚顺冷漠道:“总之以后你们兄弟两个别再相残,二房能有今天,绝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见他神情严肃,褚全张了张嘴,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褚润则捂着自己脸上的伤口,头也不回地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二房当家,意味着他即将再次被投闲置散,就算褚全母子俩不再刁难他又怎么样,他仍然会成为这个家最闲的人。 眼看一场纷争就这样解决,褚顺望向时春分,催促道:“你还不赶紧回去查账,一天之内要交接给我,可千万不要忘了。” 看着他嚣张的模样,时春分沉着脸颊,迅速转身回了账房,她足足花了一晚上的时间,才将所有账本和地契整理好,交到了褚顺的手中。 褚顺接过账房钥匙的那一刻,整个人都松了口气,望向时春分的目光止不住地得意,“以后你只需要打理三间铺子,想必会轻松很多。” 时春分冷冷地看着他,漠然道:“还是那句话,希望二叔不会为今天的所作所为后悔。” “后悔?”褚顺有些好笑,“我只知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还有识时务者为俊杰。” 他看着时春分,讥讽道:“连续两场败仗,你不会还指望阿令带着兵马来救你?我是你的话,就不会这么天真,好好地抓紧眼前的一切才是最重要的。” 时春分懒得理他,直接把头撇到一边,漠然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以后大房和二房就各自珍重。” 说着,她把手一甩,迅速带着离燕等人回了自己的院子。 第398章 毒是你下的,对不对? 时春分回去的时候,余阿兔还在她的院子里等她,因为不想回去让褚润看着碍眼,所以这几天她都是住在时春分这里。 眼看时春分的脸色不太好,她急忙问道:“绿桃她们传回来的消息是不是真的,褚家所有生意真的交给二房了?” 时春分微微点头,毫不掩饰自己的疲惫,“这样也好,以后我就可以专心做一件事情了。”那就是想办法给褚令传递消息。 余阿兔等人不明就里,气急道:“这怎么可以,难道你真的打算退位让贤?” “不退能怎么样?”时春分平静道:“他们现在有叛军撑腰,难道我们还能硬碰硬吗?反正我留下了三间铺子,自己还有一些私房钱,咱们大房的吃穿用度暂时不用担心。” 见她这般镇定,余阿兔很快反应过来,试探地问道:“你是不是还有后招,大爷那边……” “没有。”时春分否认道:“我也只是走一步看一步罢了。” 见她不肯说实话,余阿兔叹了口气,“如果大爷明天就杀进柳州城救我们就好了。” 比起这个,时春分的心里此刻只剩下一件事情,“你们说前天晚上给黄一复下毒的人,到底是谁?” 听到这个问题,余阿兔和离燕等人都愣了一下,“不是三爷吗?” 余阿兔反问道:“横看竖看都是他最有嫌疑,而且他早有前科,四爷也不是会随便冤枉人的人。” “应该不是。”时春分直言道:“他说得没错,他根本没有杀害黄一复的动机,二房那么恨大房,他们巴不得叛军永远占据柳州,这样他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侵占整个褚家。” “不是他的话,还会有谁?”余阿兔不解道:“谁会这么冲动,险些害死整个褚家?” “是谁都好。”离燕平静道:“对方想杀黄一复,也就是站在我们这边的,虽然冲动了一点,但出发点不是坏事,咱们还是别追究了。” “真的是这样吗?”时春分眯起双眸,一股凉意从脚底板升到头顶,许久都没有消失。 余阿兔并不关心这件事的真相,趁时春分还没打算洗漱休息,她忍不住问道:“二房接管褚家,那四爷以后怎么办?” 提到褚润,时春分垂下眸子,轻叹道:“我也不知道。” 她望向余阿兔,主动道:“你几天没回去睡了,他现在的气应该也消得差不多了,不如你回去安慰安慰他,顺便问问他对下毒一事有什么看法?” 听见她的提议,余阿兔明显有些犹豫,“这不太好?四爷本来就不喜欢我多管闲事,如果我去问的话,他肯定又觉得我在耍什么阴谋诡计。” “倒也称不上诡计那么夸张。”时春分好笑道:“如果你不敢问,那你叫他来我这里,我亲自问他。” 听到最后一句,余阿兔的脸色明显变了,一副耐人寻味的样子看着时春分。 时春分愣了愣,很快意识到她又误会自己了,不由叹了口气,“都这种时候了,你还要胡思乱想吗?” 余阿兔也知道时春分不会对褚润有什么多余的想法,毕竟如果他们真的要发生什么,在蜀州的时候早就发生了,看见时春分这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她很清楚地知道褚润是郎有心妾无意,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没办法控制住自己忍不住多想。 “对不起。”余阿兔歉意道:“是我太没有自信,所以才……” “算了。”时春分捏了捏眉心,疲倦道:“你继续留在这里,我让离燕去请阿润过来,当着你的面亲自问他,顺便让他接你回去。” 这样给足了余阿兔面子,对方果然笑了起来,“如此甚好。” 褚润接到离燕的口信,很快就赶了过来,他一进门直奔时春分的方向,询问道:“我爹没为难你?” 余阿兔在旁边轻咳一声,褚润才注意到她也在房间里,顿时不自在地开口,“你怎么在这儿?” 短短的六个字,瞬间将余阿兔激怒,“我怎么在这儿?我几天都没回去了,难道你一点都不知道吗?” 褚润愣了愣,这几天他的确清静了很多,还真没注意到余阿兔不在。 看见他发愣的模样,余阿兔愈发怒不可遏,直接跑了出去。 见此状况,时春分气得站了起来,“你还不去追?!” 褚润犹豫了一下,脚步却没动,“你找我有什么事?” 见他完全没有要去哄余阿兔回来的意思,时春分简直快气到心梗,她定定望着褚润,突然忍不住发出一声嗤笑,气恼道:“毒是你下的,对不对?” 褚润没想到她会这么问自己,不由蹙起了眉头,“你在说什么?” 时春分垂下眸子,平静道:“我想来想去,给黄一复下毒无非有两种结局,一是他被人毒死,叛军迁怒于我们褚家,到时候我们一个都逃不了;二是他没有中毒,在褚家缉拿凶手,到时候就只有那个凶手一个人遭殃。而你我同进同出那么多天,不止一次地去过太守府,知道黄一复用餐前有用银针试毒的习惯,所以你很清楚地知道,下毒并不会害死他,只会害死那个所有人公认的‘凶手’。” 说到这里,时春分顿了一下,抬起头直视着褚润的双眼,“而那个公认的凶手,就是你大哥,对不对?” 褚润缓缓握紧双拳,很快又松开了,淡淡道:“既然你全都猜到了,又为什么要问我?”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时春分被他气得不轻,“你可知道这样借刀杀人,只要错了一步,便会满盘皆输!”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褚润平静道:“褚家如今内忧外患,我大哥还在想方设法地算计怎样出卖褚家,我不能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也不想我爹受他们母子影响越走越偏,除掉他是最简单的方法,到时候褚家不会再有内患,我爹也可以走回正道。” “你所谓的正道,就是用你大哥做过的事情,反过来伤害他?”时春分气急道。 第399章 纸鸢诗会 见她没办法理解自己,褚润的眸子黯了黯,反问道:“不然呢?我应该由着他继续影响我父亲,然后再让我父亲来折磨我?” 时春分无言以对,只是执拗地坚持着,“你应该相信邪不能胜正,就算他再坏都好,你也不能用如此卑鄙的手段来对付他,不然这样的你……跟他又有什么区别?” 听到最后一句,褚润的眸子沉了沉,漠然道:“做都已经做了,除非你想把我交给黄一复,否则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对你而言没有意义。”时春分哀伤道:“可是对我而言,若是能让你认识到自己的错误,那便是最大的意义。” 今天把褚润叫来,不是为了质问他什么,而是希望他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下毒栽赃这种事情,人这辈子错一次就够了,她不希望褚润再重蹈覆辙。 褚润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时间表情有些动容,目光也柔和了起来,“你还是很关心我的,对不对?” 时春分明白他想说什么,轻叹道:“我知道一直以来你对我都很好,但是阿润……人这辈子有些事情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我是你大堂嫂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对我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这样只会影响你我之间的亲情。” “亲情?”褚润细细地咀嚼着这两个字,唇角勾勒出一抹嘲讽的笑容,“我明白了。” 时春分不敢抬头看他失望的目光,只能故作镇定地开口,“还不去追阿兔,要我求你才肯去吗?” 褚润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看见他愤怒离去的背影,离燕忍不住感慨,“连我都有些同情四爷了。” 她是老太太的人,素来站在褚令那边的,都能发出这样的感慨,可见时春分这次的心有多狠,但她并不后悔,因为有些事情越早说清楚越好,之后她要专心给褚令传递城中的情报,绝不能被任何人影响。 也不知褚润离开后用了什么手段,听离燕所说,余阿兔高高兴兴地收拾东西回去了。 一切仿佛都平静了下来,只有时春分才知道,战争才刚刚开始。 —— “你就这样把褚家的生意全交出去了?”林中月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时春分睨了他一眼,平静道:“难道林先生认为这些生意还保得住吗?” 林中月冷静下来,重新坐了下去,轻叹道:“那个黄一复比我想象中更难对付。” 两次打败褚令,第一次是褚令故意放水,第二次可能就是他的真本事了,再加上让褚家大房放权,二房归顺,每一步棋都堪称完美,看来要解柳州之困恐怕没那么容易。 时春分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这段时间她跟黄一复纠缠,能清楚地看出对方是个喜怒无常的人,但他每次发怒,却又刚刚好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这样的人着实深不可测,你永远不知道他的话有几分是真、有几分是假。 时春分默了默,平静道:“所以我们要尽快把消息给阿令送出去。” 林中月看着她,眯起了双眼,“你打算怎么做?” 时春分抬起眸子,“有没有放过纸鸢?” 林中月很快明白过来,“你想用纸鸢来传递消息?万一被黄一复抓到的话,我们……” “他不会猜到我在纸鸢上画的图是什么意思。”时春分平静道:“但阿令会知道,只要我们以扩充生意为由,在揽月楼顶层举办纸鸢诗会,给苦闷的柳州百姓找一点乐子,我相信就算是黄一复也猜不出我们到底想干什么。” 林中月沉默起来,一方面惊叹于时春分的大胆,另一方面又觉得这的确不失为一个可行的办法。 就算黄一复会察觉到又怎么样,只要他抓不到错处,便不会拿他们怎么样。 “好,就按你说得做。”林中月拍板道:“反正这段时间揽月楼的生意也不怎么样,我们也可以借此来试探黄一复对我们的怀疑到底有多少。” 姜还是老的辣,林中月一下子就猜中了她计划中的每一步,时春分赞许地点了点头,“嗯,一切就有劳林先生安排了。” 揽月楼即将推出纸鸢诗会活动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柳州城的每一个角落,作为曾经连上顶楼都很奢侈的地方,突然主动朝公众开放,自然吸引了很多人的兴趣。 虽然乱世里很多百姓连温饱都需要担心,但也有相当一部分公子哥儿和千金小姐无所事事,比起温饱……他们更担心没地方找乐子,所以揽月楼的消息一出来,他们争先恐后地抢着报名。 时春分闹出这么大动静,黄一复那边自然收到了消息,想不到柳州城都沦陷了,这些富家子弟还能若无其事地办什么纸鸢诗会,真是够令人讽刺的。 “黄将军,只要您一声令下,小的马上带人阻止我大堂嫂胡来。”说话的人是褚全,一收到纸鸢诗会的消息,他就迫不及待地来向黄一复报信,企图借黄一复的手对付时春分。 黄一复睨了他一眼,岂会不知道他的心思,“急什么,难得搞出这么大阵仗,自然得看看他们想耍什么花样。” 褚全立刻明白过来,“黄将军怀疑这场诗会中有猫腻?” “不是怀疑,是肯定。”黄一复冷笑道。 褚家那么多间铺子,时春分不要最赚钱的米铺、肉行,偏偏选一间没什么生意的茶楼,嘴上说着留个念想,当中若是没有猫腻鬼才会信,他一直在等时春分露出马脚,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 “就让他们好好地办这个诗会,越隆重越好。”黄一复微笑道:“我倒要看看东窗事发的时候,你这位巧言令色的大堂嫂还会有什么解释?!” 褚全的眼睛亮了起来,脸上写满了幸灾乐祸的笑容,“还是黄将军想得周到,小人佩服佩服!” 看见他这副谄媚的模样,黄一复皱起眉头,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让你们办得事情怎么样了?” 褚全连忙答道:“将军请放心,一切都在进行中,诗会开始的时候,咱们的计划也可以同时进行。” “嗯。”黄一复满意地点了点头。 第400章 我们又见面了 因为黄一复等人没有介入,所以纸鸢诗会很快便如期举行,到场都是褚家的老熟人,也有一些闻讯而来想要打探城中形势的新朋友,毕竟整个柳州都知道,褚家大少爷正在柳州外攻城,而现在掌管柳州的叛军头目又跟褚家走得很近。 率先抵达揽月楼的是漕帮两姐妹,因为叛军的压迫,这段时间她们也过得十分糟糕,肉眼可见地憔悴了许多。 看见时春分,她们就跟看见自己的亲人一样,迫不及待地跑了过来,“大少奶奶!” 时春分微微抬手,示意她们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朝她们笑了笑,“两位翁小姐,好久不见。” 那二人收到时春分的暗示,不得不克制住自己内心的激动,勉强朝她笑笑,“是啊,好久不见。” 三人相顾无言,最后还是时春分开口打破了沉默,“你们这段时间过得还好吗?有没有去牢里探望过翁老帮主?” 那二人摇了摇头,苦笑道:“狗……黄将军不准我们去监狱探望,我们只能时不时地去给狱卒送点银子,从他们口中确定我爹是否活着。” “真是辛苦你们了。”时春分叹了口气。 两个未出阁的姑娘,原本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只需学学女红、等着嫁人即可,想不到最后竟要靠她们撑起整个漕帮,时春分光是想想都替她们感到辛苦。 那二人鼻子一酸,险些当场掉下眼泪,但还是忍了下来,苦笑道:“跟褚大少奶奶相比,我们所受的苦又算什么?” 内要提防褚家的人,外要跟叛军周旋,还得担心自己在城外攻城的丈夫,凡是稍微清楚内情的人,都知道时春分过得有多难。 时春分倒是比较冷静,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她已经能平和地面对自己所遭受的一切苦难了。 “别想那么多了。”她安慰道:“去找掌柜的领纸鸢,难得出来玩一次,别再想那些烦心事了。” 那二人微微点头,很快在伙计的带领下去领纸鸢了,这次诗会的规则很简单,大家各自领一只空白的纸鸢,在上面画上自己喜欢的图案和想写的诗词,再放到空中,排解忧思,平日里在地面上放纸鸢放得多了,在揽月楼顶层放纸鸢倒从来没试过,所以大家都新鲜极了,争先恐后地抢着尝试。 眼看客人已经来了大半,时春分也领了一只纸鸢,在上面写写画画,原本空白的纸鸢在她的巧手下很快就变得鲜活有趣,令人喜欢不已。 “褚大少奶奶,你画的真漂亮。”因为她是主人的缘故,所以在场有很多双眼睛都盯着她,看见她画好了,纷纷上前赏阅。 时春分也不小气,大方地展示给他们看,“我画了一个月亮和几颗星星,都是很简单的图案,哪有你们说得那么夸张?” 她说得轻巧,可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她画的月亮栩栩如生,好像真的就悬挂在他们头顶一样,其实越简单的东西越考验画功,想不到一个童养媳出身的女人,画画都是格外出色。 就在众人围着她赞叹不已的时候,黄一复适时出现,带着兵马包围了整个顶层。 比起上次,这次他显然聪明了很多,没给林中月派人通传的机会,直接带着人马杀了上来,他倒要看看,时春分精心策划一个纸鸢诗会,到底想玩什么把戏。 “褚大少奶奶,我们又见面了。”黄一复出现时春分面前,眼里难掩得意。 时春分平静地看着他,一双眼里带着嘲讽,似乎早就料到他会出现一般,这种眼神让黄一复十分不悦,目光一瞬间变得狠厉,“给我搜!” 随着他一声令下,所有士兵蜂拥而至,将每个人手中的纸鸢夺了过来,包括时春分手上那只,也毫不客气地送到了黄一复的面前。 黄一复拿起时春分画好的纸鸢,横看竖看都没看出有什么端倪,脸色很快冷了下来,“你画这个做什么?” 时春分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一副看傻子的模样,“我们揽月楼素来都以揽月摘星为卖点,所以我特地画一副星星月亮的纸鸢,希望能给揽月楼讨一个开门红。” 黄一复眯起双眼打量着她,“真是这样?” 时春分反问道:“不然黄将军觉得几颗星星和一个月亮能有什么深意?” 说着,她像恍然大悟一般,不可置信地望着黄一复,“黄将军不会以为,我想用这副纸鸢传递什么消息?” 见她毫不避讳地戳穿了自己的心思,黄一复冷哼一声,将纸鸢丢还给了她,“谅你也不敢!” 时春分抱住他丢来的纸鸢,也不气恼,笑着道:“黄将军要不要也画一只纸鸢,跟我们一同参加诗会?” 黄一复是武将出身,平时只会画军事地图,哪里会画什么纸鸢,听见她这么说,顿时没好气道:“本将军忙得很,没空陪你们玩这些无聊的玩意儿!”说着,他走到漕帮两姐妹面前,冷笑道:“你们的爹还关在牢里,二位小姐却有闲情逸致在这里参加诗会,真是叫黄某佩服佩服。” 这段时间漕帮两姐妹也吃了他不少苦头,所以对他自然没什么好脸色,“黄将军只是不让我们去牢里看爹而已,可没说不让我们参加诗会,我们漕帮已经被你害得够惨了,黄将军不会连这点闲情都不给我们?” 见她们当众控诉自己的残忍,黄一复挑了挑眉,淡淡道:“我当然不会干涉你们在此放纵享乐,只不过要提醒诸位,如今柳州城已经归我掌管,若是有谁存有异心,一心等着朝廷派人来救你们,那本将军可绝不姑息!” 他的话音落下,在场许多人都暗暗握紧了双拳。 成为俘虏已经够屈辱的了,还要一次次听他教诲和警告,这些富家子何时受过这样的气?! 但再生气都好,面对他手下带来的利刃,众人还是忍了下来,谁也不敢吭声。 第401章 可惜让她进步的人不是我 见此状况,黄一复冷哼一声,转头望向时春分,冷冽道:“你们要办纸鸢诗会可以,但每画一只纸鸢,都得经过我的人检查,才可以放入空中,否则的话,一律当勾结外敌处理!” 时春分早就料到他会出手干预放纸鸢的事情,现在已经比她想象中好很多了,只要纸鸢能放入空中,褚令一定会明白她画的图案是什么意思。 “多谢将军通融。”时春分淡淡道。 黄一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拂袖离开了现场。 当日,纸鸢诗会顺利地举行完毕,共放入空中三十五只纸鸢,每一只的图案和诗词都被临摹下来,送到了黄一复手中。 黄一复反复看了又看,仍旧没有看出任何端倪。 “将军,既然猜不到他们想做什么,为什么不索性禁止纸鸢诗会以防万一呢?”他的手下不解道。 黄一复睨了他一眼,没好气地把手中纸鸢放了下来,“禁了纸鸢诗会,你以为他们就不会在背地里搞小动作了吗?我这么做,是故意让他们在我眼皮子底下犯事,不但能抓到他们的痛脚,还能让整个柳州的富家子弟见识到本将军的大度,何乐而不为呢?” “将军所言甚是。”那手下笑了起来,忍不住追问道:“那将军抓到了他们的痛脚吗?” 黄一复默了默,没好气道:“没有。” 但很快地,他又替自己找补道:“等下一场仗,看看褚令那边有什么动静,就知道他们在玩什么花样了。” 与此同时,城外的褚令同样拿着手下临摹下来的画,一幅一幅地查看着,当看到时春分那幅时,他的动作一顿,目光也变得柔和起来。 狼毫看见他神态的转变,立刻询问道:“公子可是明白了什么?” 褚令微微点头,指着手中的画道:“月亮代表林中月,他高高悬挂在空中,笼罩着三颗星星,说明这三颗星星代表褚家的三房人,第二颗星星最大,说明如今的褚家已经被二房掌控,其他两房人无力回天。” “我明白了。”狼毫一点就通,“那第一颗星星特地拉开了与第二颗、第三颗星星的距离,紧紧贴着月亮,说明大少奶奶已经与林先生联手,在想办法给我们送信。” 说到这里,狼毫把头凑了过去,将整幅画上上下下地看了一遍,疑惑道:“就这些……没了啊?” 褚令笑着将手中画放下,淡淡道:“没了,说明她让我们按兵不动,以迷惑黄一复,取得对方的信任。” 与其说这幅画是在给他们报信,倒不如说是给黄一复的试探,试探他能允许他们做到什么地步,同时也在试探褚令是不是真的能看懂她的意思。 “大少奶奶真是心思缜密。”狼毫称赞道:“咱们不在的这段时间,她似乎进步了不少。” “是进步了。”褚令冷笑道:“可惜让她进步的人不是我。” 狼毫不明所以地看着褚令,他能感受到褚令这段时间的纠结与痛苦,明明很在意时春分,可却一封信都不愿意写给她,好不容易近在咫尺,却又隔着一堵厚厚的城墙,想好好地爱一个人,还真是不容易。 第一场纸鸢诗会圆满结束,黄一复等了五天,还是没等到褚令那边有什么动静,就在他以为自己猜错了时春分的目的时,褚令总算带着人马再次攻城,他整个人顿时兴奋了起来。 “好,来得好!”黄一复腾地一下站起了身子,“我倒要看看,有了那只画着星星月亮的纸鸢帮忙,他能使出什么奇招?!” 黄一复信心满满地打开城门迎战,以为自己这次必定能戳穿“纸鸢诗会”的真相,没想到此次褚令进攻的战术,与前两次并没什么区别,甚至比之前战败的更快,他所有的猜测被无情推翻,心里愈发地感到疑惑。 难道那女人真的对褚令死了心,压根没打算耍花样? 一场仗打完,这次黄一复没去找褚家的麻烦,而是直奔揽月楼。 因为纸鸢诗会的反响不错,所以这段时间揽月楼的生意好了许多,时春分不想回去看二房的脸色,便一直待在揽月楼里招揽生意,经历了那么多事情,褚家大少奶奶的名头算是在柳州城打响了,很多人都慕名来看是什么样的童养媳能搅得褚家天翻地覆。 黄一复进来的时候,揽月楼瞬间安静了下来,他的身上穿着盔甲,盔甲上染满了战争后的鲜血,即便有些人不知道他的身份,一看见这样的阵仗,也瞬间明白了过来。 时春分对他的出现见怪不怪,甚至主动迎了上去招呼他,“将军又是来庆功的吗?” 见她如此轻易地将褚令又吃了败仗的事实说出口,黄一复的脸色缓和了许多,“嗯,给我找一间包厢。” 难得他如此平和,倒是有些出乎时春分的意料,时春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很快去给他安排了。 二人在包厢坐下,时春分亲自给他上菜添茶,“今天黄将军的心情似乎很不错?” 见她胆子大到敢试探自己的心思,黄一复挑了挑眉,直言道:“如果你们褚家不给我添麻烦的话,本将军的心情会一直不错。” “呵!”时春分有些好笑,“这么说,将军是嫌我麻烦咯?” 黄一复不仅没有否认,还低头笑了笑,“认识褚大少奶奶以来所发生的种种,的确已经超乎了本将军的想象。” 时春分冷哼一声,不悦地把茶壶一放,起身道:“那将军还是自己照顾自己,免得我在这儿烦着你!” 说着,她当真头也不回地走了。 黄一复好笑地看着包厢的帘子被挂上,觉得这女人当真是有趣极了,明明比谁都知道进退,可又喜欢时不时地在他面前亮亮爪子,以暗示自己她不是好欺负的,女人就是女人,总喜欢用一些无用的情绪来展示自己的态度。 如果态度有用的话,那世人又何需争权夺利,在战场上厮杀,一个个靠嘴皮子就能夺得天下了! 第402章 二房的交易 不知是不是因为时春分手中没了权利,这次黄一复罕见地没有为难她,在揽月楼用完晚膳便放下银子回了太守府。 这是他第一次吃饭付钱,以至于时春分摸着银子的时候都感觉有些烫手,“他这回怎么这么好说话?” “可能是看大公子没赢,以为你没有通风报信,所以对你又多了几分信任。”林中月分析道。 “信任?”时春分只觉得好笑,“我可不敢再相信他的信任。” 上次就是因为太相信他所表现出的信任,结果被二房杀了个措手不及,不但丢了褚家所有生意,还险些沉不住气露了马脚,这回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黄一复了。 见她还算清醒,林中月满意地点了点头,“嗯,战场上的事情谨慎点好。”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时春分又举办了两次纸鸢诗会,与之前一样,黄一复每次都派人来查验他们放入空中的纸鸢,而时春分也再三叮嘱褚令不要操之过急。 眼看柳州城内的日子逐渐趋于平稳,褚家发生了一件天大的事情险些将老太太活活气死,二房接管了褚家所有生意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竟是将大部分铺子都改成了兵器铺,然后由黄一复派人在城中百姓家里强制收铁,铺子里的伙计日以继夜地帮叛军赶制武器。 如果说褚家之前所做的种种都是被叛军所迫,那么二房现在所做的一切无疑是通敌卖国,将来柳州城被夺回的时候,免不了会被朝廷清算,老太太光是想想,就已经气得快昏死过去。 时春分赶到的时候,庆嬷嬷等人已经将老太太扶走,让她回房休息去了,她看着二房众人猖狂的嘴脸,忍无可忍地向他们骂道:“你们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叛军再猛都好,也不可能真的推翻当今天子,二房这么做简直愚蠢至极! “是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才对。”褚全冷笑道:“如今褚家大权尽数在我们手上,我们不找你算账已经不错了,你还敢跑来招惹我们?” “何必跟她废话那么多?”薛锦绣上前道:“难得她自投罗网,不如先家法伺候,以儆效尤!” “你们敢?!”时春分竖起了眉毛。 “有什么不敢的?” 眼看褚全就要上前,一把长剑从远处飞了过来,直接钉在了他脚下,吓得他浑身一哆嗦,本能地退后了几步。 褚休和褚润匆匆赶来,一左一右地护在了时春分的身旁。 “我看谁敢动她?!”说话的人是褚休,刚才的剑也是他丢的,虽然他嘴上与时春分不合,但每次时春分有难,他都会毫不犹豫地站出来保护她。 褚润紧随其后,冷冷地看着褚顺,“爹,你这次真的太过分了!” 为了跟大房争权,竟然不惜通敌卖国,让整个褚家的伙计为虎作伥,难怪黄一复会一夜之间改变主意站在他们这边,到头来全是建立在褚家的痛苦之上。 “我们没得选择。”褚顺漠然道:“不帮黄一复,他便会杀了我跟你大哥,这一切的一切,全都仰仗于你当日的出卖。” 听到这个,褚润的手脚瞬间冰凉,虽然他知道褚顺所指的不是这个意思,但他还是不可避免地想到了自己的栽赃嫁祸。 褚顺说得没错,整件事情的始作俑者根本是他,是他想要除掉褚全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如今二房与叛军勾结,整个褚家谁也别想置身事外,他的一念之差将褚家推入了万劫不复。 “怎么样,说不出话来了?”褚全冷笑道:“当日你出卖我们的时候可是振振有词,现在怎么跟个哑巴似地?!” 时春分知道褚润在心虚什么,适时地开口岔开了话题,“不管怎么样,你们都不该铤而走险,你们有没有想过,将来朝廷夺回柳州城的时候,褚家该怎么办?” “真能夺回来再说!”褚全讥诮道:“你当然希望朝廷能夺回来了,你的好丈夫在外面吃了好几场败仗,我是他的话,早就一头撞死在城墙上了!” “阿令是你的大堂兄。”时春分冷冷道:“你说话能不能别这么刻薄?” “现在想起他是我堂兄了?”褚全狠厉道:“当初你冤枉我给黄一复下毒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我是你们的堂弟?时春分,你是我见过最恶毒的女人,就算死……我也拉上你一块儿!” 他的话猖狂又恶毒,听得在场之人无不毛骨悚然。 就连褚顺也忍不住看了他一眼,表情十分复杂,一个不能人道的儿子,自然早就豁出一切了,他一方面希望对方能够尽情地做他想做的事,另一方面又怕对方太过疯狂走火入魔。 时春分察觉到他的犹豫,很快道:“二叔,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褚顺回过神来,对上她似笑非笑的眸子,冷冽道:“我怎么想并不重要,事情都已经发生了,难道你认为还有回旋的余地吗?如果我是你的话,就求神拜佛朝廷退兵,不然的话,大家都没好果子吃!” “呵!”褚休忍不住笑出了声音,“一把年纪的人还这么天真。” 指望朝廷退兵,不如指望褚令被雷劈。 就算褚令真的撤走了,朝廷也很快会派新的兵马过来,柳州这块福地,朝廷怎么可能会轻易放手? 听到他的嘲讽,褚顺暗暗握紧了双拳,其实他何尝不知道这是一场以小博大的赌局,只不过当时情急之下,外加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他才会主动提出帮黄一复铸造兵器,其实话一出口他就已经后悔了,奈何黄一复两眼发光一口答应,他总不能出尔反尔,当场赔上自己的性命。 事情走到这一步,他已经不可能再回头了,索性把心一横,冷脸道:“你们要是不服的话,大可去找黄一复理论,看看他会不会体谅你们的难处,乖乖地把到手的兵器铺吐出来。” “你可真是丧心病狂。”时春分气得摇头,“没救了,你们通通都没救了!” 说着,她拂袖而去,径直离开了现场。 第403章 总算你还知道反省 时春分跑出去没多久,褚休和褚润很快追了上来,“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总不能由着他们搞垮整个褚家?” “不然呢?”时春分反问道:“如今整座柳州城都在黄一复的手中,难道我们有本事阻止他?” 狮子一旦张开口咬住了食物,没有人能从它口中夺回来。 更何况,已经被咬了的食物,就算再怎么清洗,也不会是完整的了。 “可恶!”褚休一拳砸在了旁边的树上,愤怒道:“不能上战场杀敌报国也就算了,还要被扣上通敌的罪名,二房这一家人真是死不足惜!” 他这话出口,看见旁边的褚润脸色变得煞白,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言,但因为心里的怨恨太重,一时间他也没有心情安慰褚润。 眼看氛围变得沉重起来,时春分很快开口道:“为今之计,只有盼着朝廷能早日打赢,到时候咱们再向华亭县主负荆请罪,说不定能免去责难。” “指望他打赢?”褚休嗤笑出声,眼里满是鄙夷,“他要是真有这个本事的话,早就赢了,早知道他这么没用,当初我就算爬也要爬去京城应考!” “够了!”时春分没好气地打断了他,“少说这些赌气的话,你以为在这里怪这个怪那个,就能改变那些既定的事实吗?你不是小孩子,应该知道什么是有用的,什么是没用的。” “我只知道困在这里就是没用的!”褚休气得拔出佩剑,直接在院子里舞了起来。 少年英姿飒飒,剑光粼粼,可惜空有满腔抱负却无法施展,他的每一招每一式都是无声地控诉,在控诉这个世界的不公。 时春分和褚润安静地看着他舞剑,直到他气喘吁吁地停下动作,才淡淡道:“祖母的身子也不知道怎么样了,父亲被抓,阿令又在柳州城外,你是她唯一能倚靠的嫡孙了,还不赶紧去看看她?” 听到这个,褚休才冷静下来,将佩剑收回了剑鞘之中,漠然道:“祖母我自会关心,用不着你们提醒,你们不如好好想想,褚家的问题到底应该如何解决?” 说着,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现场。 看着他的背影,褚润主动向时春分问道:“你不陪他一起去吗?” 时春分望向他笑了笑,“你好像更需要我陪?” 褚润愣了愣,随即苦笑起来,缓缓背起了双手,“我只是很抱歉,因为自己的一念之差,给整个褚家带来了这么大的困扰。” 如果说之前他还可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假装自己的所作所为一点错都没有,那么现在褚家所遭受的一切,便成了他自私自利的最好证明,因为他的一念之差,导致整个褚家背上了通敌叛国的罪名,他根本不敢想象,将来褚家被朝廷清算的时候,自己要承受怎样的恶果。 看着他歉疚的模样,时春分欣慰地笑笑,“总算你还知道反省,也不算是无药可救。” 人这辈子有几个人不会犯错? 最重要的是知道改过。 她一直努力地坚守自己内心的底线,便是为了在劝说别人的时候能够理直气壮,善良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可唯有“善良”二字能令人无愧于心。 “会反省有什么用?”褚润轻叹道:“这次的围,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解才好。” 听到这个,时春分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下来,但还是平静道:“事到如今,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无论如何先保住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因为事态严重的关系,再次举办纸鸢诗会的时候,时春分迅速将一切禀报给褚令,并提醒他尽快想办法夺回柳州城,以免褚家铸成大错。 其实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摸索,褚令已经找到了一举攻破柳州城的方法,只是一直在等一个适当的时机而已,接到时春分的口信后,他便不再犹豫,率领大军连夜攻城。 这场仗足足打了三天三夜,尽管黄一复再怎么坚持,终究还是败在了褚令的悉心准备之下,城门将破的前一刻,他匆匆下了城墙,夺了匹马径直奔向褚家,一进门便大开杀戒! “黄将军,不要啊!”褚家众人尖叫连连,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已经有一大批下人倒在了血泊之中。 时春分等人收到消息赶来的时候,黄一复已经闯进了后院,连杀两个二房的姨娘,正准备朝王霁雪下手。 时春分见状惊呼一声,立刻开口阻止,“黄将军,不要!” 听到她的声音,黄一复手中动作一顿,抬起头冷笑道:“褚大少奶奶,你们褚家终究还是赢了,你丈夫攻破了城门,很快就要来跟你们团聚了,而我反倒成为了丧家之犬,马上就要玩完了!” 听到这个,时春分不仅没有高兴,反倒一脸担忧地望着他,“怎会如此?” 大概没想到她会是这样的态度,黄一复的脸色缓和了许多,“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我无话可说,只不过既然横竖都要死,我自然得杀几个你们褚家的人陪葬!” 说着,他便要移动手中的剑抹了王霁雪的脖子。 见此状况,褚休大喝一声,一剑向他刺了过来,“姓黄的狗贼,受死!” 他的动作之快,逼得黄一复不得不将王霁雪推开,用剑抵挡住他的攻击。 双方迅速交战在一块,时春分等人连忙上前将王霁雪抢了过来,可即便如此,她的脖子还是被割了一刀,刹那间血流如注,时春分用自己的丝帕包扎好她的伤口,吩咐离燕等人扶她进去避难,这才抬起头望向眼前的战局。 这一场仗,褚休期待了很久很久,所以一招一式格外狠辣,没多久就打得黄一复手忙脚乱。 黄一复之前跟褚令大战了三天三夜,体力本就不支,被褚休这么一逼,瞬间没了求生的斗志,一下子就被他打掉武器,闭上双眼等死。 眼看褚休要一剑刺死他,时春分连忙开口阻拦,“别杀他,说不定他对朝廷还有利用价值!” 第404章 话本子里的久别重逢是骗人的 听到时春分的话语,褚休的剑生生停了下来,只是眼里还难掩愤怒。 黄一复看着他,好笑地扯了扯唇,“想杀又不敢杀,你可真够窝囊的!” “你?!” 眼看褚休被他激得脸色都变了,时春分再次道:“阿休,别理他,把他绑起来。” 听见她的吩咐,褚休再次忍了下来,很快让下人拿来绳子,将黄一复包成了粽子。 见自己寻死不成,还要被他们羞辱,黄一复的脸色十分难看,望向时春分的目光也充满了玩味,“之前口口声声说不希望朝廷打赢,怎么这会儿又这么为朝廷着想了?” 到了这个地步,时春分也无需在他面前演戏,很快道:“身为妻子,我可以埋怨自己的丈夫,但身为子民,我没理由出卖自己的国家。” 褚令一箭射向她的时候,她的确有一瞬间的憎恨,但也仅仅只是一瞬,她便迅速抛诸脑后。 身为女子,她没办法上阵杀敌,为国尽忠,又怎么能忍心去责怪一个在战场上为百姓厮杀的将军? 褚令那一箭射的不是她,而是整个柳州的希望,她若因此就恨上了他,岂不是太小家子气了一些? 黄一复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脸色愈发难看,“你骗得我好苦啊!” “将军何尝不是一直在欺骗我?”时春分冷冷道:“从最初的假装信任,到之后的反复试探,你从未真正信我,又怎能怪我骗你?” “呵!”黄一复轻笑一声,自嘲地勾起了唇角,“不管你相不相信都好,我的的确确信任过你。” “已经不重要了。”时春分淡淡道:“成王败寇,如今将军是败的那个。” 见她戳穿了自己的处境,黄一复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漠然道:“我能不能再问你一个问题?” 时春分很快猜到了他想问什么,“你想知道我有没有给阿令通风报信?” 见她阿令阿令的叫得如此亲密,黄一复便明白了连她对丈夫的憎恨都是假的,脸色愈发难看,“整个柳州城滴水不漏,我想不明白你是怎么把消息送出去的。” 时春分看着他,淡淡地笑了笑,“黄将军还是别妄自菲薄了,你肯定能想明白的,不是吗?” 黄一复愣了愣,随即眯起了双眼,“是纸鸢?” 时春分点了点头,“别看我画的图案简单,但那是我和郎君之间独有的默契,将军是怎么都不会明白的。” 听见这个,黄一复扯了扯唇,黯然道:“我明白。” 时春分一愣,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我也有妻儿,也有属于家人间独有的默契,我怎会不明白?”他唯一低估了的是时春分对褚令的情意,若是让他知道时春分并不会恨褚令,他肯定不会给对方这样的机会。 时春分感受到了他的沮丧,犹豫了一下,询问道:“你可有什么话想写给自己的家人?或许我可以帮你寄一封信。” 黄一复没想到她到了这个时候还会帮自己,有些意外地抬起了头,“你真的肯帮我?” “嗯。”时春分肯定地点了点头,“我自己收不到丈夫的家书,也希望别人收到。” 身为叛军头领,一旦把黄一复移交朝廷,他肯定必死无疑。 时春分这么做,只是想给他的家人一个希望,一个他可能还活着的希望。 黄一复明白了她的意思,目光很快柔和起来,“谢谢你。” 时春分让下人拿来纸笔,由黄一复口述,自己代笔,很快写好了一封家书,当着黄一复的面收好封存。 做完这一切,她一抬头看见黄一复那副盯着家书目不转睛的模样,心里多少有些心酸,“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连谋反这种事情都做的出来,应该早就料到了会有什么后果。 听见她的话语,黄一复抬起双眸,苦笑道:“天下百姓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们只知道叛军谋反是大逆不道,却又不知当今皇帝是如何昏庸……”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定定地望着时春分,“不过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时春分一愣,不解地望着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黄一复好笑地看着她,“你们褚家跟华亭县主的关系如此密切,手里还掌握着十万华亭军,你们以为当今皇帝会放过你们吗?” “你少在这里危言耸听。”时春分不满道:“华亭县主是皇上的胞妹,他有什么理由不放过我们?” “呵呵……”黄一复冷笑一声,没再坚持下去,“话我已经提醒你们了,就当是你为我送家书的报酬,至于你信不信……那是你的事情。” 听到这个,时春分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她不敢继续细想此事,也怕黄一复的嘴里说出更大逆不道的话语,连忙派人将他押了下去,心里一直像打鼓一样,忐忑不安地等待着褚令的到来。 不知是不是攻破城门之后还有许多事情要做,褚家众人等了半天都没等到褚令的身影。 他们将黄一复杀害的下人抬下去,又一一清洗地上的血迹,一直忙到黄昏,才听到大门外面传来一道欢天喜地的声音,“回来了,回来了,大公子回来了!” 众人纷纷迎了出去,时春分也搀着老太太跟在后面,只听街上马蹄声踏踏,褚令身穿盔甲,骑着高头大马,带着一整支军队浩浩荡荡地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范围内,只看了一眼他的身影,时春分的眼眶就忍不住红了起来。 一方面为他们终于平安重逢而感到高兴,另一方面她又觉得有些委屈,经过了那么多天之后,对方破城后的第一件事仍然不是向她奔来,而是不慌不忙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那些话本子里的久别重逢终究都是骗人的。 事实上,她心爱的儿郎没有骑着骏马向她奔来,而她也没有期待地跑出褚家,去城门那边寻找他的踪迹。 他们彼此都冷静克制,像是一对并不相爱的夫妻,可时春分的心里却很清楚自己有多么爱他,至于他爱不爱她,她还真的不太确定…… 第405章 过度操劳 军队很快在褚家门前停下,褚令翻身下马,直奔老太太面前,跪了下去,“祖母,阿令回来晚了。” 短短的八个字,让老太太泪如雨下,她上前轻抚褚令的头盔,身子微微颤抖,“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祖孙俩抱在一起哭了一会儿,引来了不少百姓围观,老太太才将褚令缓缓扶起,激动道:“快,先去监狱救你爹!” 听到这个,褚令瞳孔一缩,立刻点了点头,“我这就去。” 几乎没有犹豫,他转身就跳上马匹,随着“驾”地一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现场,整个过程中没有多看时春分一眼,甚至没跟她打个招呼,这样的态度让时春分感到自己的脸上火辣辣的,一个从来都不给她面子的男人,她又何必眼巴巴地跑来看他呢? 老太太察觉到了她的失落,很快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阿令要处理的事情太多,晚上就会回去陪你了。” 这话说的,好像她有多么期望褚令的陪伴一样,但时春分不敢反驳老太太的意见,只得赔着笑道:“春分明白。” 因为褚令凯旋而归,所以老太太吩咐庆嬷嬷准备了不少利是,赏给门口围观的百姓。 做完这一切,众人才返回褚家,没走几步,就见下人急匆匆地过来禀报,“不好了,老祖宗,二老爷趁乱把账房的银票全都搬走了!” 听见这个,褚贵夫妇脸色大变,连忙上前道:“他们跑去哪儿了?你们没派人拦着吗?” 那下人苦着张脸摇了摇头,“三爷可是武举人出身,我们哪里拦得住?”他们趁所有人都在前门迎接褚令,便趁机搬空了褚家,从后门逃跑,如今柳州城大乱,城门无人把守,要逃出去简直轻而易举。 褚贵和曹迎春急得不行,“母亲,赶紧派人去把他们追回来!那可是褚家的全部家当,没了我们就完了!” 老太太冷冷地睨了他们一眼,使得他们当场噤声,谁不知道三房担心的只是自己的利益,根本不在乎褚家的死活,二房当家的那段时间,他们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躲在褚顺后面领钱,还美曰其名是中立的,谁也不会偏帮,可整个褚家谁又会看不出他们是什么德性? 一旁的柳姨娘原本也有些着急,但是看见老太太这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很快猜到了一些端倪,“母亲可是早有准备?” 老太太没有理她,而是径直望向褚休,吩咐道:“你挑一批打手去追他们,必要的时候可以下狠手。” 虽然老太太没有明说,可在场的人几乎都明白这个“狠手”是什么意思,许多人都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看来二房这次真的让老太太彻底失望了。 褚休领命而去,时春分却东张西望,到处寻找褚润的身影。 二房就这么带着假银票跑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拉上褚润,不管有或是没有,对他而言想必都是无法泯灭的伤害,他以后也很难在褚家立足了。 因为身体已经大不如前的关系,老太太很快就回房休息了,时春分没找到褚润,便也回了自己的院子。 夜渐渐地深了,晚膳一次次地被离燕撤下,然后端了新的上来,时春分安静地等待着褚令回来,从未觉得时间如此漫长。 一直到三更左右,才听到院子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是离燕等人惊喜的声音,“大公子,你回来了?!” 时春分下意识地站起身子,有些局促地望向门口那个高大的身影,心里早就演练过无数遍的台词,此刻突然忘得无影无踪。 褚令的目光看了过来,这是他回城之后,第一次好好地打量时春分,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离开的这一年里,时春分比之前消瘦了许多,原本就弱不禁风的身子,此刻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看得人心疼不已,几乎没有犹豫,他一个箭步上前,将对方揽进了怀中,“我回来了!” 时春分强忍了许久的眼泪,在被他抱住的这一刻彻底瓦解,她忍不住抬起双手锤了褚令几下,边锤边泪流不止,“为什么现在才回来,为什么这么久连封家书都没有,为什么……” 她第三个问题还没出口,褚令就低头吻住了她。 整整一年的思念与克制,在这一刻变成了无休止地索取,褚令连晚膳都来不及用,就将时春分抱进了床上的帐子里…… 离燕看见这种状况,识趣地退了出去,并顺手帮他们关紧了房门。 时春分几乎不记得这夜发生了什么,她只记得褚令凶猛得像一头怪兽,想要将她吃干抹净,整个人吞进肚子里,她最后甚至已经体力不支地晕了过去,昏迷前还能看见褚令狰狞的表情。 时春分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听离燕说,她的突然昏迷把褚令吓得不轻,一大早就请了大夫来给她看,最后确定她只是过度操劳才晕过去的,褚令才放下心来。 离燕说这话的时候声情并茂,提到“过度操劳”的时候还加重了语气,听得时春分的脸臊的通红,直接用被子蒙住了头,“我不想活了!” 见她这个时候才害起臊来,离燕吃吃地笑了起来,但还是安慰道:“别这样奶奶,这至少说明了你跟大公子感情很好,不然也不会……激烈到晕过去。” 这都是什么话啊! 时春分越听越觉得羞耻,一把将离燕推下了床,“你别说了,我不想听!” 见她确实觉得难堪,离燕才收敛起来,转移了话题,“二老爷一家已经被二公子抓回来了,老太太决定今晚在祠堂审他们,奶奶到时候可打算过去?” 听到这个,时春分连忙抬起了头,“去,当然去!”她顿了一下,环视了房间一圈,才询问道:“大爷呢?他晚上会去吗?” 离燕笑了笑,回答道:“大爷一大早就出去了,说是柳州城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处理,至于他晚上会不会回来,奴婢也不太清楚。” 第406章 从未想过带我离开 “哦。”时春分失望地点了点头,她也料到了褚令不会在家等她醒来,只不过这么一闹,他们夫妇俩竟连坐下好好谈谈都来不及,这对她而言,可远比褚令的爱抚要重要得多。 离燕感受到了她的失望,安慰道:“不管怎么样,人回来了就好,您跟大爷来日方长,还怕没有时间相处吗?” 时春分微微点头,主动钻出了被窝,“我想先洗个澡。” 昨夜她昏过去的时候,褚令已经帮她洗过一次,可即便如此,她在昏迷的时候出了一身大汗,醒来的时候还是觉得黏黏糊糊的。 洗完澡,又吃了点东西,时春分才算恢复了力气,看看时间离晚上还早,她决定再去找褚润一趟,以确定他之后有什么打算。 对于她的到来,褚润并不意外,从褚顺夫妇俩带着褚全卷款逃跑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躲进了自己的书房,不管谁来找他都说不见,直到时春分硬是闯了进来,出现在他的面前,他有一瞬间想抱住眼前的光亮,可是想起她之前说过的话语,又生生地忍住了自己的冲动。 “你怎么来了?”他抬起头望着时春分,语气平静得连自己都觉得陌生。 时春分的目光落在他的手背上,那是他痛苦时自己抓自己造成的伤痕,虽然不是多么严重的伤势,可看起来仍然令人感觉到触目惊心,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褚润很快把手缩进了袖子里,试图掩盖自己的伤口。 时春分收回了目光,假装没有看到这一切,淡淡道:“祖母晚上要在祠堂审你父亲他们,你到时候有什么打算?” 听到这个,褚润的瞳孔一缩,自嘲地笑笑,“我能有什么打算?”他在褚家无权无势,不过是一个没用的庶子,难道能左右众人的意见吗? “你不打算去看看他们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吗?”时春分好奇道。 褚润摇了摇头,“去了只会让自己难堪罢了。” 他既不能左右老太太的决定,也没办法开口替褚顺等人求情,到了那里除了让众人看笑话以外,其实没有任何意义。 时春分明白他的担忧,很快道:“好,我尊重你的决定。” 见她转身要走,褚润忍不住开口,“你来就是想问我这些吗?” 时春分脚步一顿,转头望向了他,“我想问你的事情并不算多,但想你说的事情却很多很多,可我知道那些话你不会说出口,所以也懒得留在这儿逼你。” 难得她如此坦诚,褚润好笑地扯了扯唇,“你可知道……他们逃跑的时候,甚至从未想过要带我离开?” 褚顺甚至连褚堂、褚正都带上了,可偏偏没有带他,哪怕是假模假样地过来问问他的意见,都没有…… 时春分垂下了眼眸,她能感觉到褚润此刻的痛苦,比起金钱、权力,他穷其一生追求的不过是“父爱”二字,可褚顺偏偏不肯给他,就连她这个局外人都想不明白,褚顺为什么这么讨厌这个儿子,更别说是褚润了。 “或许他知道你不会跟他走,所以才……”时春分试图安慰褚润,但话说到一半,自己都觉得没什么说服力而停了下来。 褚润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里写满了自嘲,“其实你说得没错,我真的是一个恶毒的人,在听说父亲带着大哥跑了之后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恨自己还不够心狠,没早点除掉这个祸害。如果没有他和薛锦绣,我跟父亲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见他对薛锦绣直呼其名,连演都懒得演了,时春分长长地叹了口气,“你这又何必呢?” 一个重嫡轻庶的父亲,就算没有薛锦绣和褚全,也会有其他正室和嫡子,可以说……褚顺疼爱的不是褚全,而是那个他理想中的嫡子。 褚润也知道自己的想法很荒谬,很快低下了头,“你走,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他都这么说了,时春分自然不会继续在此逗留,她很快离开了褚润的书房,并让离燕去通知余阿兔,想办法给褚润送点金创药和食物过来。 走出二房的院子,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时春分便直奔老太太的院子,打算陪她一起前往祠堂。 看见她的到来,老太太主动关心道:“身体好些了?” 时春分的脸瞬间臊得通红,她没想到自己晕过去的事情老太太这么快就知道了,她简直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嗯。” 见她红着脸点了点头,老太太笑了起来,“我真希望你能早日怀上阿令的孩子。” 她现在的身体越来越差,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两腿一伸,唯一盼望的事情就是能在临死前抱上曾孙,却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个机会。 时春分听懂了她的潜台词,连忙保证道:“我跟阿令会努力的。” 老太太微微点头,伸手示意她搀扶起自己,颤颤巍巍地站起了身子,“走,也是时候会会那群豺狼虎豹了。” 一行人来到祠堂,褚休早就把褚顺一家押到了现场,除了褚润以外,二房的所有人几乎都到齐了,连余阿兔也赶了过来,打算看看老太太会怎么处置褚顺等人。 老太太进场的时候,众人都低下了头,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生怕事情会牵连到自己头上。 毕竟二房掌权的那段时间,除了时春分等人以外,其他人无一例外都是坐山观虎斗,没一个站出来帮忙的,如今褚令凯旋而归,大房重新掌权,也不知道会不会迁怒到他们头上。 看见众人心虚的模样,老太太的眸子沉了沉,目光很快落到了褚顺身上,不知是不是逃跑的过程中拘捕的原因,褚顺和褚全的脸上全是伤口,看起来狼狈至极,好像是打人者故意让他们脸上挂彩的。 时春分下意识地看了褚休一眼,见他的脸上满是得意,便知道这肯定是他的杰作。 比起身体上的伤痛,面上无光才是最折磨人的,他还是这么幼稚,喜欢用这种把戏来对付敌人。 第407章 假银票不是用来防着你的 时春分收回目光的时候,老太太已经落座,她面无表情地扫了在场众人一圈,淡淡道:“今日叫诸位过来所为何事,相信大家已经早有耳闻,二房出卖褚家,与叛军勾结,事发后还妄图卷款逃跑,不顾而去,此等欺师灭祖的行为,简直人神共愤,今日叫诸位过来,是希望你们能为我做一个见证,让我能在这么多双眼睛下,给褚家的列祖列宗一个交代。” 老太太沧桑有力的话语落下,众人纷纷开口应和,他们不是傻子,都知道这次是老太太给他们的一个机会,只有站对队伍,才能既往不咎。 “二哥啊,你这次实在太糊涂了!”褚贵率先开口,痛心疾首地对褚顺道:“之前为叛军所迫,不得不出卖褚家也就算了,怎么在阿令入城之后,还卷款私逃,你简直太不将我们放在眼里了!” 见他三言两语就将二房通敌卖国的事情一笔抹过,老太太的眸子沉了沉,面上全是冷意。 褚顺听明白了他的暗示,顺着他的话狡辩道:“什么卷款私逃,我根本没拿到褚家的银票,又怎么能算是卷款私逃?” “哦?”众人纷纷愣住,他们打听到的消息并不是这样的啊。 褚顺抬起双眸,对上老太太似笑非笑的眸子,自嘲地勾起了唇角,“原来母亲一早就防备着我,成箱成箱的假银票,顺儿这次输得心服口服。” 听到“假银票”三个字,在场许多人都变了脸色,原来姜还是老的辣,幸好这次造反的人不是他们。 见他到现在还不知悔改,老太太的脸上难掩失望,“假银票不是用来防着你的,而是用来防着每一个对褚家心怀不轨的人,很不巧,你偏偏就是这个人。” 褚顺的瞳孔一缩,眼里满是不甘,“为什么你明知道我必输无疑,还要假装给我希望,然后又亲手打破?!” “给你希望的从来都不是我。”老太太冷冽道:“是你自己的贪婪和侥幸,造就了你如今的万劫不复,你该庆幸自己生在褚家,不然以你的罪行,早就已经被千刀万剐了。” 老太太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令人无法反驳的威严,尤其是说到“千刀万剐”四个字时,在场许多人都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他们知道这是老太太给他们的警告,谁若再敢像二房一样离经叛道,“千刀万剐”就是他们的下场。 “有区别吗?”褚顺自嘲地扯了扯唇,“难道不千刀万剐,你们就会放过我?” 听到这里,薛锦绣再也忍不住了,猛地向前一扑,挣扎着爬到老太太面前痛哭道:“母亲,我们知道错了,我求求你们,饶我们一命!” “是啊,祖母!”褚全也怕的发抖,“我可是您的孙子啊,您放过我!” 老太太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目光无怒无悲,平静地像一汪潭水,却又深不可测。 褚全莫名地害怕这种眼神,一肚子求饶的话语生生地咽了下去。 “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是祖母的孙子?”老太太没有发怒,褚休却忍不住了,“当初是谁当众顶撞祖母,怪她偏心?褚全啊褚全,曾经你如何害我,我都能够既往不咎,但这次你竟然想置整个大房于死地,你简直无药可救了!” “没错!”柳姨娘也站了出来,薛锦绣掌权那段时间,她可看了不少她的脸色,如今有机会连本带利地讨回来,她自然不会错过,“平日里小吵小闹也就算了,此次勾结叛军,陷我们整个褚家于不义,若是再放过你们,岂不是姑息养奸?!” 见他们一个个落井下石,褚顺瞪了他们一眼,漠然道:“要杀就杀,无需多言!” “老爷!”薛锦绣急了起来,“母亲平时一向都很疼你,你快求求她啊,求求她!” 眼看自己的妻儿哭成一团,褚顺的眸子沉了沉,表情也有些动容,若是能求生的话,谁会想求死呢? 就在他挣扎着要不要开口的时候,祠堂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原来是褚严和褚令父子俩来了。 “大哥,父亲!”众人纷纷退后,给他们父子俩让路。 褚令今日没穿盔甲,只着一袭黑色长衫,腰间配着宝剑,周身透出一股肃杀清冷的姿态,光是缓步靠近,就足以令人不寒而栗。 时春分定定地望着这样的他,完全没办法把他和昨晚那只猛兽联想到一块,她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道貌岸然”四个字,越盯着褚令越觉得不自在。 褚令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下意识地瞥了她一眼,恰好看见她把头低了下去,没有看着自己,他的眉头不动声色地蹙了蹙,原本就冷的面庞变得更加吓人。 “祖母(母亲)。”褚严父子俩来到老太太面前,恭恭敬敬地向她行了一礼。 老太太微微点头,有些激动地望向褚严,从昨天晚上褚令把他救出来到现在,他们母子俩还来不及相聚,眼下看见褚严除了削瘦一点以外,身上并无伤痕,她才彻底放心下来。 “严儿,你来得正好。”老太太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在自己身边坐下,才继续道:“你二弟的事情你都已经听说了?你打算如何处置他们?” 褚严既然来了,心里自然早有打算,他的目光望向褚顺,脸色是前所未有地严苛,“背祖忘义已经是罪无可恕,你还要勾结乱党,通敌叛国,简直是陷褚家于不义。今日,我就代替褚家执行家法,将你们每人杖责三十,再移交官府,你们可有异议?” “不要啊,大伯父!”前面几句话还好,一听到要移交官府,褚全顿时吓得涕泗横飞,他已经坐过一次牢了,无论如何都不想再坐第二次,“你饶了我们,咱们是一家人,自家的事情应该要自家解决,何必要惊动官府那么麻烦呢?!” “是啊,大哥……”薛锦绣也苦苦哀求,“全儿是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已经是个废人了,你又何苦赶尽杀绝呢?” 第408章 亲手行刑 见他们二人如此没有出息,褚顺冷哼一声,不悦道:“不要求他们,能不能有点骨气?!” 听见他的话语,那二人渐渐冷静下来,可仍然怕的发抖。 见此状况,褚贵忍不住上前道:“大哥,通敌叛国可不是小罪,搞不好会诛九族的,二嫂他们说得对,这件事还是咱们私下处理比较好,以免影响褚家的声誉。” 褚严本以为他站出来是为了帮二房求情,没想到说了半天只是怕连累自己,他的眸子沉了沉,不悦道:“怎么私自处理?铸造兵器一事闹得满城风雨,那些叛军还到处征铁,搞得整个柳州城无人不知,我们能捂住官府的嘴巴,难道还能捂得住整个柳州城的嘴巴?!” 他这么一说,众人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倘若这件事情必须得经官府的手,那便瞒不了朝廷,是杀是放全凭天子一念之间。 “那怎么办?”曹迎春担心起来,“大哥,有华亭县主给我们撑腰,我们应该不会有事?” 提到“华亭县主”,褚严的眸子明显黯了黯,当初他多有骨气地与对方分别,现在就多想打自己嘴巴,二房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们褚家必须得靠华亭县主才能摆平,而华亭县主又凭什么要帮他们褚家,只能靠他和两个儿子去求了。 儿子求母亲是天经地义的,可丈夫求妻子却颜面尽失。 褚严光是想想都觉得头疼不已。 “现在你们知道怕了?”他冷冷道:“且不说青青未必会蹚这趟浑水,就算她肯帮忙,当今天子的心思又有谁能猜得透?咱们褚家是柳州首富,本就树大招风,你们还要搞出这种事情,简直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听见他的呵斥,众人纷纷低下了头,唯独褚顺跪在原地梗着个脖子,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褚严的目光重新落到他的身上,冷冷道:“怎么样,你们对这个处置可有异议?” 见他还假模假样地问自己的意见,褚顺冷哼一声,不悦道:“猫哭耗子假慈悲!” 褚严的眸子沉了沉,腾地一下站起了身子,“拿棍子来!” 众人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从下人手上接过棍子,一步步地向褚顺走去,褚休忍不住开口,“父亲,还是我来?” 褚严没有理他,当众挥起棍子,狠狠一杖打在褚顺的背上,饶是褚顺早有心理准备,也还是被他打得向前一仰,整个人趴在了地上。 趁此机会,褚严没有犹豫,一棍接一棍地打在了褚顺的身上,“从小到大我都让着你,你在褚家高床暖枕,衣食无忧,为什么非要听你妻儿的挑拨,连我这个大哥都不认?!你不认我也就算了,你还离经叛道,连母亲都不放在眼里,现在还通敌叛国,陷整个褚家于不义!像你这样的儿郎,怎么配做褚家的子孙,我打死你,打死你!” 他一边骂一边用尽全力棒打褚顺,在场众人听得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纷纷捂住嘴巴注视着眼前这一幕。 三十棍很快打完,最后一下褚严用尽全力,生生地将棍子都打折了。 褚顺被他打得趴在地上,口吐鲜血,几乎快昏死过去。 这三十棍之狠,似乎不用移交官府,都足以要了褚顺的命。 褚顺趴在地上,突然吃吃地笑了起来,用仅剩的力气道:“一步错,步步错,从我第一次决定维护这个不孝子开始,就全都错了……” 说完,他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见此状况,褚严把手中的断棍一丢,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跟老太太不同,他跟褚顺还算是有血缘的兄弟,从小到大虽然有不少利益纠葛,可他们谁都没想到会走到今天这一步,褚顺被打得有多痛,他的心里就有多么难过,他是多么渴望能救回这个弟弟,可一次次的纵容并未换来他的回头,反而令他越陷越深。 如今他闯下的祸是通敌叛国,就算褚严有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再袒护他。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弟弟,一步步地迈向绝路,而他无能为力。 “拖下去。”褚严喘完气后,冷冷道。 旁边的下人立刻上前,将褚顺抬了下去。 老太太转头向庆嬷嬷使了个眼色,对方心领神会,连忙去请大夫去了。 褚顺的三十棍打完,自然轮到了薛锦绣和褚全,他们二人看到褚顺的惨状,早已吓傻在原地,但褚严没跟他们客气,吩咐褚休亲自动手,在祠堂执行完了这六十棍。 褚休年轻力壮又有武功在身,下起手来比褚严狠上好几倍,薛锦绣三十棍还没挨完就晕过去了,褚全则被他打得血肉模糊,鲜血染红了一大片地砖。 等到将他们三人全都拖了下去,褚严的力气也恢复得差不多了,他环视了众人一圈,厉声道:“二房的下场你们已经看见了,他日若有人再敢走他们的老路,下场只会比他们惨十倍、百倍,褚家可以养闲人,但绝不会再姑息养奸!” 听到他的警告,许多人都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连一向喜欢多嘴多舌的三房也安静了下来,显然被他刚才发狠的模样吓得不轻。 警告完众人后,又由老太太开口叮嘱了几句,众人便各自散去。 等到他们全都走了,褚严才望向老太太询问道:“母亲,刚才孩儿这么做,您可满意?” 老太太笑了笑,淡淡道:“不是我满不满意,而是你该问问自己心里满不满意。” 比起身体上的创伤,精神上的伤口才是最难愈合的,二房的出卖无疑是大房每个人心中的阴影,这三十棍打下来,到底有没有打走他们的阴影,他们谁也无法保证。 “二弟那边……”褚严还想再问,老太太很快抬手打断,“你放心,我已经让庆嬷嬷去请大夫了。” 不管之后他们交到官府那里还有没有活路,至少绝对是不能死在褚家的,这一点老太太心中有数。 第409章 有心也无力 褚严微微点头,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那二弟他们就先交给你们了,我和阿令还得去太守府一趟,看看赵平川怎么样了。” 柳州太守赵平川跟褚严一样,一直被黄一复关在监牢里,不同的是,他因为拼死抵抗被打成重伤,日后很有可能落下残疾,除此之外,败仗丢城的将领之后也很有可能会遭到朝廷的清算,他如今的状况比褚家好不了多少。 褚令点了点头,很快便跟着去了。 时春分幽怨地看了他一眼,知道这一去又不知道得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她想好好地坐下跟他聊聊怎么就这么难? “别看了,人家都没看你。”褚休在一旁冷不丁地开口,听得时春分收回了目光。 老太太看了他们一眼,开口道:“阿休,你陪我去看看你二叔一家的伤势,春分,你去把阿润叫来。” “是,祖母。”二人同时应了一声,便各自去办了。 时春分走出祠堂,发现余阿兔就站在不远处发愣,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去面对褚润,她想了想,很快上前道:“阿兔,你要回去找褚润吗?我陪你一起去。” 听见她的声音,余阿兔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很快反应过来,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就不去了,我想去看看爹娘他们,顺便告诉他们褚家如今的状况。” 时春分没想到她会拒绝自己,一时也有些意外,但见对方态度诚恳,也不像是跟她赌气的模样,便很快点了点头,“好,代我问候大姑和姑父。” 余阿兔转身跑了,离燕看见她匆匆忙忙的背影,不禁觉得有些奇怪,“四奶奶怎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随她去。”时春分淡淡道:“褚家如今这个样子,她会惶惶不安也是正常的,我想她一定很担心自己的家人会被连累。” 离燕瞬间了然,搞了半天,原来余阿兔是被“通敌叛国”的罪名给吓到,连自己的郎君都不顾了。 时春分带着离燕找到褚润,对方还躲在自己的书房假装无事发生,时春分把褚顺等人的现状跟他说了一遍,听得褚润皱起了眉头,“祖母让我过去?我过去能做什么?” “不管能做什么,他们是你的父兄,你总该露面表个态。”时春分直言道:“做缩头乌龟解决不了问题。” 难得她直言不讳,褚润自嘲地笑笑,“可做缩头乌龟要快乐得多。” 时春分蹙了蹙眉,还来不及再说什么,就见褚润站起了身子,“走,要来的终究躲不过。” 一行人去了老太太院子,此时大夫仍在为褚顺他们诊治,眼看一盆接一盆的血水从房间里端出,褚润的双手微微颤抖,面上却是不显。 “祖母,阿润来了。”时春分将褚润领到老太太面前,示意他向老太太行礼。 褚润回过神来,迅速向老太太拱了拱手,恭敬道:“阿润见过祖母。” “不必多礼。”老太太淡淡道:“如今二房搞成这个样子,阿堂和阿正年纪又尚小,你将来有什么打算?” 见老太太开门见山,褚润犹豫了一下,坦诚道:“我想继续读书。” “哦?”老太太有些意外,“虽然你爹和兄长手上已经没什么生意了,但还有一间镖局,你不打算继承吗?” 褚润摇了摇头,“如今正值乱世,镖局的生意哪有那么容易经营?况且我一介书生,就算有心也无力啊!” 他说得还算坦诚,老太太微微点头,同意道:“那好,既然这是你的意愿,那祖母也不会干涉,书可以继续读下去,镖局也不用你管了,但二房手里不能没有生意。”说着,她的目光望向时春分,吩咐道:“回头你去看看有什么合适的铺子,给他两间,他经营也好,余阿兔经营也罢,总之要搞得体体面面。” 见老太太给足了褚润面子,时春分连忙点头,“是,祖母。” 褚润犹豫了一下,也很快谢道:“多谢祖母照拂。” 老太太的目光回到他身上,笑着道:“大家都是一家人,照顾你是应该的,你爹他们虽然搞出了那么多事情,但祖母一直都知道与你无关。眼下褚家也不知道会不会被你父兄连累,祖母希望你能去劝劝他们早点认罪,免收苦头。” 听到最后一句,褚润浑身一震,才明白老太太叫他过来的用意。 时春分也愣在了当场,没想到老太太会在这个时候提这种事情,虽然是情理之中的,可对褚润而言未免太残忍了一些,她的嘴唇动了动,差点就想为褚润说话,可还是忍了下来,二房这次犯下的过错实在是太大了,她同情褚润,可是谁又来同情整个褚家呢? 就在她沉默的时候,褚润已经很快反应过来,苦笑道:“孙儿定当尽力而为。” 他也是褚家的一份子,倘若二房牵连整个褚家,他也脱不了干系。 见他答应得还算爽快,老太太长长地叹了口气,“阿润,你别怪祖母残忍,如果对你父兄残忍能挽救整个褚家,你让祖母干什么都愿意。” 褚润迅速点头,“孙儿明白。” 老太太知道他是聪明人,一点就透,很快挥了挥手,“行了,你去看看你父兄。” 褚润再次点头,很快跟着庆嬷嬷进了里屋。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可看见褚顺整个后背一片溃烂地趴在床上,褚润的心还是狠狠地颤了一下,这是他的父亲,他在二房唯一在意的人,他怎么忍心眼睁睁地看着他去送死? 庆嬷嬷带着他进来,很快把其他人请了出去,屋子里就剩下他和褚顺二人,而褚全和薛锦绣则在其他的房间。 因为上药的缘故,褚顺早就疼醒了,看见他出现自己面前,他很不屑地撇过了头。 褚润上前几步,缓缓跪在了他的床边,“父亲,你还在怨我吗?” “不敢。”褚顺冷漠道:“你是大房眼前的红人,我哪敢怨你?” 这话便是还在怨他了,褚润垂下眼眸,苦笑道:“我本以为被丢下的那个……才是应该埋怨的人。” 第410章 其实是想保护他对不对? 褚顺等人逃跑,完全没想过要带他一起离开,如今被抓回来,不仅没有任何歉意,还反过来埋怨他亲近大房,褚润的心里感到前所未有的失望。 听见他的埋怨,褚顺讥笑道:“难道你会愿意跟我们一起离开?就算有金山银山,恐怕你也舍不得跟我们走。” 这话虽然是事实,可褚润仍旧觉得难过,他要的不是跟褚顺一起离开,而是对方的态度,哪怕是一句询问,他也会觉得褚顺心里有他。 “其实我真的很好奇。”褚润苦笑道:“嫡庶对您而言就这么重要吗?哪怕大哥他不能人道,哪怕他坏事做尽,哪怕他曾经想要害我,您仍然不惜一切地护着他,甚至通敌卖国?” “我护着的不是他。”褚顺冷冷道:“只是一口气罢了。” 或许一开始……他的确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儿子,可随着大房和二房的差距日益明显,他发现自己连保护儿子的能力都没有,心态便逐渐地不平衡起来,甚至变成了第二个褚全。 与其说他是维护褚全,倒不如说他是以褚全为借口来放大自己内心的仇恨与不甘,而褚润错就错在……没有维护他的不甘,反而跟大房一起将他踩在脚下。 褚润是何等聪明,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哈哈大笑起来,最后竟忍不住红了眼眶,“一口气?只是为了一口气……您可以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大儿子越陷越深,二儿子里外不是人,您可真是位好父亲啊!” 见他到了这个时候还指责自己,褚顺怒不可遏,“你滚……滚出去!” 褚润腾地一下站起了身子,正想转身离开,却又停住了脚步,冷冷道:“祖母让我来劝您早日认罪,免得回头在衙门那边受更多皮肉之苦,褚家以德报怨会给你疗伤,衙门可不会!” 说着,他把袖子一甩,径直离开了现场。 从褚顺这儿出来,他显然也没了心情去看褚全他们,原本那二人就跟他没什么关系,他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哪有闲情逸致去关心他们? 他向庆嬷嬷告辞,径直离开了老太太的院子,刚走到门口,就看见时春分站在外面等他。 “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时春分好奇地看着他,她还以为他们会聊很久。 褚润垂下眼眸,将眼眶里的泪水憋了进去,苦笑道:“本就话不投机,能有什么好聊的?” 时春分听出了他的声音不对,便也没有多问,“那你现在回去了?” “嗯。”褚润微微点头,狼狈地逃避着她的目光,“他们应该也不会听我的,你帮我告诉祖母,恕我无能为力。” 见他这么快就认输,时春分叹了口气,“行,那你先回去。” 褚润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现场。 他走了之后,时春分想了想又回到老太太的院子,主动提出要见褚顺。 由于褚顺身上的伤口还没处理好,她等了好一会儿才能进去,此时的褚顺已经在下人的帮助下穿好了衣服,看起来没那么狼狈,见进来的人是时春分,眼里顿时难掩恨意,“你来干什么?” 见他激动起来,时春分连忙道:“二叔别生气,小心别崩裂了伤口。” 本是关心的话语,听在褚顺的耳朵里只觉讽刺,“猫哭耗子假慈悲!” 时春分也知道很难改变自己在他心中的印象,不由苦笑起来,“你就当我是假慈悲,不管是为了褚家也好,阿润也罢,我是真的不希望您出事。” 提到褚润,褚顺再次怒了起来,“少跟我替那个忤逆子,要不是因为你,他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眼看他骂人的时候中气十足,时春分顿时有些好笑,“您不用装作憎恨阿润的模样,我知道您不带他离开,其实是想保护他对不对?” 褚顺一愣,不屑地把头撇到一旁,“谁会保护这个忤逆子?” 时春分定定地看着他,直言道:“您知道阿润肯定不会跟你们走,与其询问他的意见,让他背上跟你们同伙的罪名,倒不如把责任全揽在自己身上,好让他全身而退。稚子无辜,您连褚堂和褚正都带走了,为得就是让所有人以为您对阿润恨之入骨,对不对?” “呵呵……”褚顺冷笑起来,“你错了,我没你想得那么伟大,我就是恨他而已,怎么样?!” 看见他嚣张的模样,时春分叹了口气,“连他在叛军面前出卖你们,您都不肯怪他,怎么会在逃跑的时候独独落下他呢?” 褚润当局者迷,看不清楚褚顺的心意,但她却看得一清二楚,原本她还有些不确定自己的猜测,可是看见老太太竟然让褚润来劝褚顺,她的心里便彻底明白了。 只有真正爱孩子的父亲,才有可能会听取孩子的意见。 老太太跟她的想法是一样的,她们都看出了褚顺是在维护褚润。 见她一口咬定维护褚润,褚顺只觉得好笑,“你非要这么想的话,我拿你也没有办法。” 时春分知道他这是默认了,不由叹了口气,“二叔,其实在您拼命维护阿润的同时,他也拼了命地想要保护你啊!明明你们父子俩是真心对待彼此的,又何必搞得好像水火不容一样呢?” “他保护我?”褚顺嗤笑出声,“你脑子没病?他要是保护我的话,又怎么可能会眼睁睁地看着我被叛军带走?在你进来之前,他还劝我早日认罪,别连累褚家,这样一个忤逆子,你说他保护我?” “不管您相不相信都好。”时春分解释道:“在您被叛军带走之后,他一直在想办法救您,至于劝您认罪的事情……难道您以为不认罪就没事了吗?整个柳州都知道叛军征铁的事情,您打死不承认只会吃更多苦头而已。早日认罪,不仅能免受皮肉之苦,还能让父亲他们想法子尽快解决此事,这件事情只有速战速决,您跟三爷他们才会有一线生机啊!” 第411章 才一年而已,你就不知道怎么伺候了? 听见她的话语,褚顺沉默起来,似乎有些动容。 见此状况,时春分叹了口气,“您还是好好休息,春分先告退了。” 说着,她向褚顺福了一礼,很快退出了他的房间。 从老太太的院子出来,时春分本该回自己的院子,但因为褚令不在,她也没了回去的心情,想了想还是决定去余家的院子看看,顺便问问他们之后的打算。 时春分抵达那里的时候,见这么晚了余家的院子仍然灯火通明,她蹙了蹙眉,示意离燕等人放轻脚步,一行人静悄悄地走到屋子门口,听见里面的人正在说话。 “就这么决定了,咱们明天一早就离开褚家,免得被他们连累。”说话的人是余阿豹,听起来语气十分兴奋,他望向余阿兔,力劝道:“妹妹,你也跟我们一起走,反正那褚润又不喜欢你,而你们又没有圆房,现在走了,将来还可以找户好人家重新嫁了。” 听见这个,余阿兔明显有些犹豫,“我好不容易才嫁给褚润,怎能就这样离开?” “为什么不能?”时翠忍不住道:“强扭的瓜不甜,他又对你不好,你何必留在这里为难自己呢?” “别听他们胡说!”余大勇蹦起来道:“依我看,你好不容易当上了褚家四少奶奶,哪有就这么容易放弃的道理?如今你公公婆婆通敌叛国,二房早晚会成为阿润的囊中之物,你在这个时候离开,简直是愚蠢至极!” “你也说了他们通敌叛国。”余阿豹没好气道:“搞不好褚家会被株连九族,我们这个时候不走,难道留在这里等死吗?” 余大勇却一脸不屑,“真要株连九族的话,就算我们走了也是在九族之中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咱们又能逃到哪里去?” “你爹说得没错。”时翠赞成道:“事到如今,咱们跟褚家已经是一体了,没必要在这个时候跟他们撇清关系。只不过……”她望向余阿兔,直言道:“娘仍然希望你能跟我们一起走,阿兔,人这辈子买不了几次后悔药,可老天爷已经给了你好几次离开褚润的机会,你又何必勉强自己留在一个不爱你的人身边呢?” 难得时翠这般苦口婆心地劝她,余阿兔一时间也有些动容,“娘,你让我想想,再让我想想……” 听到这里,时春分向离燕等人摆了摆手,又悄悄地退了出去。 离燕跟在她的身后,不解地问道:“奶奶,您不进去阻止他们吗?难道真的就让四奶奶弃四爷而去?” “她若真的肯去才好。”时春分淡淡道:“对阿润而言,她那不叫弃,而是放过了他。” 虽然全世界都知道褚润对时春分的心思,可时春分一直坚信,他只是还没遇上一个合适的人罢了,因为余阿兔的不合适,所以加重了他对她的想象,他所以为的她的完美,一切只是基于余阿兔的对比,只要换成一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她相信褚润很快会将那些不该有的心思抛诸脑后。 一行人回到自己院子,时春分还没进门,绿桃就上前禀报,“大爷回来很久了,一直在屋里等您。” 听到这个,时春分微微一怔。 他不是去太守府了吗? 怎么快就回来了? 时春分没有多想,连忙进了房间,一进门果然看见褚令冷着张脸坐在那里,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她犹豫了一下,上前道:“赵大人那边怎么样了?” 见她还知道关心赵平川,褚令的脸色稍有缓和,漠然道:“太晚了,我跟爹商量过后,决定明天再去看他。” 所以他们两个根本就没去太守府,难怪回来得这么快。 时春分看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有很多想问的,可是对着他这张臭脸,又失去了询问的勇气。 倘若得到的答案是不好的,难道她还能把他怎么样吗? 她不是余阿兔,她没有离开褚令的理由,就算他不爱她,至少明面上他也算是个好丈夫。 这样想着,时春分终是垂下了眼眸,“你沐浴了吗?要不要叫桑皮进来更衣?” 褚令上京那段时间,身边不能没人伺候,所以连桑皮一起带走了,他们在一起相处了那么久,对方显然比她更会伺候褚令,所以她才会主动这么问,没想到褚令听了之后,脸色沉了下来。 “才一年而已,你就不知道怎么伺候我了是不是?!” 见他的语气这么冲,时春分不可置信地抬起了眸子,“你说什么?” 褚令腾地一下站起身子,怒气冲冲地走到了她的面前,“这么晚回来去哪儿了?是不是又去关心褚润了?” 听到这个,再看看他的态度,时春分很快明白了过来,“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闲言闲语?” “呵!”褚令冷笑起来,“所以你承认你们之间有很多闲言闲语了?” 时春分抿紧了双唇,没有说话。 褚令不依不饶道:“既然有很多闲言闲语,为什么不避避嫌,还要继续跟他走到一起?” 时春分抬头想骂,但还是忍了下来,耐着性子解释道:“你不在的这段时间,阿润帮了我很多,如今二房有难,我总不能落井下石……” “你是怪我没留在你身边帮你了?”褚令冷笑道。 时春分不知道他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好像又恢复了刚成亲那段时间刻薄的嘴脸,她忍了又忍,继续解释道:“我从来没有怪你什么,只是做人要知恩图报,阿润帮了我是事实,我身为他的大堂嫂,没理由在这个时候疏远他,你当我是为了报恩也好,尽当家或大堂嫂的职责也好,我绝不会在这个时候疏远阿润。” 听到“大堂嫂”三个字,褚令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一些,他定定地看着时春分,目光有些复杂。 从他回来到现在,他就一直在等时春分问他,问他为什么不写信,问他为什么要用弓箭射她,可她不仅没问,甚至还主动提出让桑皮伺候他,到底是她的心太大了,还是她的心里压根就没有他? 第412章 你能不能给我做点吃的? 似是察觉到他的目光,时春分抬起眸子,与他四目相对。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刻褚令反倒有些心虚,他移开目光,冷冷道:“今天太忙了,我还没来得及吃晚膳,你能不能去给我做点吃的?” 时春分微微一愣,显然没想到他会提出这种要求,她想起她跟褚令的关系第一次缓和,似乎就是因为食物,所以此刻的心情也瞬间柔软了不少,“好。”她轻轻点头,很快转身去了厨房。 褚令重新坐了下来,安心地在房间里等待时春分的手艺,他也知道自己刚才的情绪有些激动,所以此刻冷静下来,不免有些后悔。 时春分和褚润之间所发生的种种,他一回来就已经打听清楚了,明知是褚润的一厢情愿,可他还是忍不住对时春分发了脾气。 归根究底,还是因为他太没有自信了,毕竟褚润原本才是时春分的命中注定,而他不过是一个暗中改写别人命运的小偷而已,他偷光了褚润一生的幸运,却又没好好珍惜,在城墙下的那一箭,他不敢想象时春分会有多么恨他。 或许就是因为恨他,所以她连原因都懒得问了。 褚令胡思乱想的同时,时春分已经用最快的速度在厨房里下了碗面,褚家的厨房常年都备着各种食材,她一进去就可以上手,但也费了不少功夫,红的牛肉,绿的芫荽,黄的煎蛋,一样接一样地盖在面条上面,再加上一勺她精心调制的卤汁儿,一碗色香味俱全的牛肉面就做好了。 将面条端上桌的时候,饶是褚令原本没什么胃口,看见这香喷喷的面条也忍不住食指大动。 “尝尝好吃吗?”时春分很久没有下厨,心情不免有些忐忑。 褚令看了她一眼,很快拿起了筷子,一口面条下肚,从胃到心都暖了起来,他很快点了点头,“好吃。” 时春分松了口气,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 这还是她进门之后,第一次真心地露出笑容,褚令的眸子深了深,迅速低头将整碗面条送进了肚子里。 等他吃饱喝足,时春分让离燕等人进来收拾了碗筷,然后有些局促地望向他,“这么晚了,你还要不要沐浴更衣?” 如果乏了的话,也可以直接睡下,第二天再来下人把枕头被子拿去洗了。 褚令知道她不自在,想了想还是道:“我去浴房洗澡,你先睡。” 时春分的心里都有些失落,但还是笑了笑,“好。” 褚令抬步走出了房间,她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无力地瘫了下来,她终究还是没有勇气问出她心底的疑问,好像经过这一年的分别,她跟褚令的距离又回到了刚成亲的时候,昨天还那么亲近的两个人,心却是隔着一堵厚厚的墙,她无力攀登,褚令也没兴趣过来。 褚令洗完澡回到屋子的时候,时春分果然已经睡下了,看着她背着自己的身影,再听听她均匀的呼吸声,褚令苦笑着摇了摇头,到底心有多大,她才能睡得这么香,不过分开了一年而已,她的心里就已经没有他了吗? 二人心思各异地过了一夜,第二天时春分醒来的时候,褚令果然已经走了,柳州城刚刚解放,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忙,每天都脚不沾地的,其实这样也好,至少可以让他们彼此都冷静下来,等到消化了那些无关的情绪,或许才能好好地坐下来谈事情。 时春分用早膳的时候,余家一行人过来向她道别,因为早就已经知道了他们的决定,所以时春分的反应并不意外,“你们早点回去也好,如今褚家一团混乱,我尚且自顾不暇,恐怕很难照顾到你们。” “褚家现在很麻烦吗?”余阿豹忍不住问道。 时春分想到昨晚他那些自私的话语,对他的态度不免有些冷漠,“通敌叛国的罪名,哪有那么容易解决,稍有不慎整个褚家就会万劫不复,所以不止是我……祖母他们也一样很头疼。” 她故意把话说得严重,存心要吓唬余阿豹等人,果然听得他们变了脸色。 余大勇忍不住道:“那如果你们褚家罪成的话,会不会连累到我们呢?” 见他用了“连累”二字,时春分眸子一凛,颇为冷冽地瞥了他一眼。 她很少露出这样的目光,以至于余大勇缩了缩脖子,心虚道:“我……我也是担心大家嘛!” 时春分没有理他,淡淡道:“你们放心,不止你们怕死,褚家也怕,能解决的话固然最好,实在解决不了,那大家也只能共赴黄泉了。” 听到她最后一句,余阿豹的脸色一白,嘟囔道:“谁要跟你们共赴黄泉?” 见他们父子俩一个比一个过分,时翠忍无可忍道:“你们少说一句会死?!” 接着,她望向时春分歉意道:“对不起,春分,大姑没什么能帮到你们的,只能尽快离开,免得给你们添麻烦。” 这一点倒是她的真心话,不管褚家如今的处境如何,多他们一家在这里住着,始终都是多了点麻烦,所以她才会那么快就同意离开,免得让时春分为难。 时春分知道整个余家只有大姑是真心感到抱歉的,她微微点头,目光柔和了许多,“回去之后先休息两天,茶庄那边也要重整,暂时不急着经营。” 时翠点了点头,眼眶红了起来,“你跟阿兔留在褚家,彼此要互相照应,万一有什么事情,记得来通知大姑,千万别自己去扛。” 从余阿兔跟他们一起来的时候没带包袱,时春分就知道她不会离开,所以很快点了点头,“您放心,我们会自己照顾自己的。”说着,她抬起头望向一直沉默的余阿虎,从昨晚开始,她就没听到过对方说话,她知道他还在为杜玉梅的事情消沉,但这始终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大表哥,你是家中长子,可要好好帮我照顾大姑他们。” 骤然听见她点名,余阿虎才慢悠悠地抬头,敷衍地应了一声,“好。” 第413章 不用对着你们褚家,自然是好极了 时春分和余阿兔亲自将时翠等人送到门口,还给他们安排了马车,等到他们全都走了,时春分才望向余阿兔,询问道:“褚家如今一团混乱,你怎么不跟他们一起离开避避风头?” 余阿兔看了她一眼,笑得有些苦涩,“就算真的避了,又能避到哪儿去呢?”无非只是让褚润更讨厌她罢了。 时春分明白这只是她的借口,真的要走的话,褚、余两家都会帮她,可她不肯走,无非还是因为心系褚润,舍不得他罢了。 时春分没再追问下去,而是迅速转移了话题,“祖母让我给阿润挑两间铺子打理,我想他要读书,将来这两间铺子总归都是你的,所以想问问你打算经营什么生意,好投你所好。” 余阿兔顿时有些意外,“做生意?我可以吗?” 时春分好笑地看着她,“上次你已经问过一次了,难道这么久过去了,还对自己没有信心吗?” 余阿兔苦笑起来,“我能有什么信心,你知道我一向都很小家子气,只会做些投机取巧的勾当。” 见她这样形容自己,时春分的表情严肃起来,“阿兔,脸面是要自己给自己挣的,既然你这么在意别人的看法,何不做好自己,让别人改变呢?” 余阿兔沉默起来,没有说话。 时春分叹了口气,没再逼她,“回头我让离燕她们给你送一份目录,让你看看褚家在柳州有哪些产业,你从里面挑两间经营。” 余阿兔这才点了点头,“多谢表姐。” 大概是她的话起了作用,余阿兔回去之后没多久就选好了铺子,一间米铺和一间布庄,说是经过叛军围城之后,她清楚知道了物资对百姓而言有多么重要,不管是和平年代还是乱世,米粮与衣物都是老百姓必不可少的东西,或许利润没其他铺子大,但至少不用担心亏本的问题。 时春分觉得她分析得有理,很快便同意了,亲自将两间铺子的地契送到她和褚润的手上。 褚润经过一夜的休养,情绪已经稳定了下来,他看着时春分,主动问道:“听说你昨天去看了我爹?” 时春分微微点头,坦言道:“总要有人去劝他。” 褚润垂下了眸子,“他怎么说?” 时春分笑了笑,“你爹不是傻瓜,他应该很清楚,怎样才是对自己最好。” 时春分的话很快便得到了证实,褚顺的伤势刚刚稳定下来没多久,他就主动提出去衙门自首,再加上柳州太守那边也是戴罪之身,整个柳州都人心惶惶,不知道朝廷最后会做出怎样的决定,而在朝廷官员抵达之前,华亭县主先回到了柳州。 不知是不是还在生褚家气的缘故,华亭县主并未回褚家居住,而是选择住在了专门用来接待朝廷官员的驿站。 虽说驿站的环境并不算差,可跟褚家相比显然是有天壤之别,华亭县主入住的当晚,褚严就带着褚令和褚休过来接她回家。 “青青,好久不见,这一年多你还好吗?”褚严站在华亭县主面前,罕见地低声下气。 华亭县主眼皮子都没抬,冷冷道:“不用对着你们褚家,自然是好极了。” 褚严一噎,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褚休忍不住道:“母亲,就算您不想看见褚家的人,难道也不想看见我和大哥吗?” 足足一年多的分离,或许褚令没那么久,但他的确是快想华亭县主想疯了。 看见他真挚的目光,华亭县主的表情稍有动容,淡淡道:“你们想我可以来驿站见我,这并不困难。” “驿站哪有家里方便?”褚严忍不住道:“你的房间我一直没让别人动过,你随时都可以跟我回去住。” 华亭县主瞥了他一眼,漠然道:“那是你家,不是我家,别忘了当初咱们是要和离的,虽然没有领官府的文书,可本宫的心里已经默认与你没有关系了。” “什么?!”褚严脸色一变,急了起来,“都一年了,你还在跟我赌气?!” 华亭县主的表情更冷,“这一年来,请问你做过什么吗?” 褚严蹙起眉头,不解地望着她。 “既然你什么都没做过,又有什么资格要求我原谅你呢?”华亭县主冷笑道:“可别让本宫猜中了,若非褚家闯下大祸,恐怕今日你也不会过来接本宫回去。” 褚严的眸子顿时黯了下来,“原来一直以来,你都是这么看我的。” 华亭县主没有理他,而是转头望向褚令,“柳州城如今是什么状况?” 褚令很快回答道:“叛军们死的死、逃的逃,百姓们已经恢复了之前的生活,只不过经济状况一时半会儿是很难复原了,至于柳州衙门……”他叹了口气,“个个都是戴罪之身,在等着朝廷的审判呢!” 华亭县主微微点头,她来之前已经料到了是这个状况,只不过柳州城比其他城幸运,黄一复是个有底线的叛军头领,入城之后没有大规模屠杀和奸淫掳掠,甚至连褚家都放了一马,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可即便如此,在叛军这么“仁慈”的情况下,褚家还是能搞到现在这个地步,简直是不知所谓! 光是想想,她都想替褚令杀了这群废物! 因为清楚事情的严重性,所以褚休忍不住问道:“母亲,关于二房的事情,你可曾听说?” 华亭县主睨了他一眼,平静地点了点头,“早有耳闻。” 褚严也忍不住了,“那你打算怎么做?” 华亭县主好笑地看了他们一眼,“这似乎是你们褚家的事情,你们却问我想怎么做?” 褚严有些无奈,“倘若朝廷怪罪下来的话,整个褚家都脱离不了干系,你就算不在意我、也不在意褚家其他人,总该在意两个儿子?难道你忍心让他们一起受到牵连?” “他们会不会受到牵连,此事先另说。”华亭县主漠然道:“本宫只知道我刚回柳州没多久,连凳子都没坐热,就要听你们来指责我不够关心褚家。褚严啊褚严,你还敢说你没有私心?” 第414章 如果把二房推出去呢? 眼看他们越说越让华亭县主生气,褚令很快道:“爹,二弟,你们还是先回去,我有事想单独向母亲禀报。” 褚严知道他是在给他们台阶,迅速点了点头,“好。” 褚休却有些不满,“有什么事不能当着我们的面说,难道你们连我和父亲都不相信了?” 见一年过去了,褚休还是这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华亭县主不动声色地拧了拧眉,“阿休,如果你足够相信我和你大哥的话,就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了。” 她和褚令的确是不够坦白,但褚严和褚休又何尝是坦荡的人? 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却要求别人做到,未免太令人寒心了一些。 褚休无言以对,索性拂袖而去。 见此状况,褚严连忙道:“如果你在驿站住不惯的话,记得随时回褚家来。” 说完,他便连忙追着褚休去了。 看见他们都走了,华亭县主一直紧绷着的身体总算放松下来,疲惫地捏了捏眉心,“坐,别那么拘束。” 褚令看见她眼底的乌青,主动上前帮她捏起了肩膀,“母亲一路舟车劳顿,一定很累了?若不是为了褚家的事情,您也不会这么快赶来柳州。” 见他戳穿了自己的心思,华亭县主苦笑道:“可惜你父亲和二弟并不领情。” “他们只是太紧张褚家了,以至于忘了分析眼前的形势。” “哦?”华亭县主抬起头,饶有兴致地看着褚令,“那你倒是分析分析,让本宫听听。” 褚令停下手中的动作,重新走到华亭县主面前坐了下来,认真道:“通敌叛国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再加上母亲手上有十万华亭军,本就惹皇家忌惮,只怕这一关并不好过。” “嗯。”华亭县主微微点头,“继续说。” “倘若母亲跟褚家的关系不错,朝廷便会抓到话柄,说您存心偏袒,所以您如今闹这一出,无非是想跟褚家撇清关系,好为他们求情,对不对?” 听到这里,华亭县主唇角一扬,眼里满是欣慰,“到头来,还是只有你懂为娘的心思。” 褚令看着她,眼里满是心疼,“母亲,真是辛苦您了。” 华亭县主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轻叹道:“若是这场辛苦能换来褚家安稳度过,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我跟你父亲的关系,本就已经修复不了了。” 虽是存心做戏要赶褚严离开,可她所说的那些话句句发自肺腑,褚严本就不是真心过来请她,所以也没什么好为难的。 褚令明白她的意思,不禁叹了口气,“父亲的这一生太顺了,所以才不懂得珍惜您对他的好。” 一个从小到大都衣食无忧的公子哥儿,无论金钱、地位还是女人,褚严基本上都没有缺过,所以面对华亭县主的强势,自然是百般不适,华亭县主也明白这一点,倒也没真正怨过他什么,只怪自己识人不清,一头栽进了一个限定的温柔陷阱里。 “罢了,别提他了。”华亭县主漠然道:“朝廷那边形势紧张,本宫也没有把握陛下会不会放过褚家。” 听到这个,褚令的表情严肃起来,“如果把二房推出去呢?” 褚严念在兄弟之情,还想保褚顺他们一命,但褚令可不同,他跟二房素来没什么感情,再加上褚顺和褚全父子俩三番两次地针对时春分,他不觉得他们有活着的必要。 华亭县主摇了摇头,“几个无关紧要的人,谁会在乎他们的命?” 倘若朝廷愿意放过褚家,自然会卖她一个人情,连二房一起放过; 倘若朝廷不愿意,又怎么会只因为二房几条人命,就放了褚家的其他人? 所以这件事并不是二房的朝廷的态度可以化解的,到头来还是得看她和褚家有几分诚意。 褚令跟华亭县主谈了很久,走出驿站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了,他一眼就看见褚家的马车还在外面,原来褚严没走,一直在这儿等他,看见他出来,褚严迅速朝他招了招手,“阿令。” 褚令没有犹豫,迅速上了马车,“二弟已经回去了吗?” “嗯。”褚严微微点头,轻叹道:“你也别怪他,他跟你母亲一年多没见,再加上一直碌碌无为,难免有些焦急。我听春分他们说,叛军围城的这段时间,阿休几次都想冲出柳州上阵杀敌,可因为怕褚家没人保护,还是选择留了下来,他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自私,所以你们千万不要怪他。” 见他一直为褚休说话,褚令忍不住道:“那你呢?” 褚严愣了一下,不解地看着他。 “阿休不是一个自私的人,那您呢?” 听到这个问题,褚严微微一怔,随即苦笑起来,“你跟你母亲一样,心里都在怪我?” 褚令摇了摇头,“我只想知道,如果不是二房闯了弥天大祸,您会来接母亲回去吗?” 褚严沉默了一会儿,淡淡道:“不管你相不相信都好,在我成为阶下囚的那段时间里,我想的最多的女人不是秀秀,也不是柳姨娘,而是你母亲。” 这个答案倒是让褚令有些意外,但他很快笑了起来,“如果母亲听到的话,一定会很高兴。” 褚严叹了口气,“可惜因为二房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就算我说破嘴皮子,你母亲也不会相信。” 在监狱里的那段时间,他早就已经想好了,只要有命活着回到褚家,他一定会想方设法地哄华亭县主回来,再好好地跟她过日子。 可人算不如天算,他一出狱就听到了二房通敌叛国的消息。 从那一刻开始,他便很清楚地知道,华亭县主这辈子都不会再信他了,他们之间彻底完了。 褚令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真是天意弄人。”他轻叹道:“早知如此,二叔第一次对付大房的时候,就应该将他们赶出褚家,便也不会发生现在的事情了。” “人生没有早知道。”褚严平静道:“我现在只希望……褚家能安然度过这关,不然我这个做当家的,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第415章 怎么肚子里还没有动静? 华亭县主跟褚家割席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柳州,偌大的褚家人心惶惶,个个都怕被二房的事情牵连,开始为自己谋算后路,就连一向忌惮华亭县主的柳姨娘,也旁敲侧击地问了褚严几次,华亭县主这次会不会帮褚家,褚严除了给她发定心丸以外,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时春分安静地等待了几天,见褚令一直没有带她去见华亭县主的意思,终于忍不住问道:“母亲难得回了柳州,我不用去拜访一下吗?” 褚令刚刚换好衣服准备出门,听见她的询问,脚步微微一顿,“你想去的话随时可以,不必由我带着。” 她已经是华亭县主的儿媳了,哪有儿媳见婆婆还必须由丈夫带着的道理? 她这么一问,反倒显得褚令和华亭县主好像欺负了她一样。 “哦。”时春分闷闷地应了一声,又问道:“那我能带小满一起去吗?” 既然是儿媳拜见婆婆,那纪小满自然也该与她同行,不然她自己偷偷一人去拜见,算个什么事儿啊?! 褚令好笑地睨了她一眼,“你倒是够坦荡的。” 换作是纪小满,绝不会想着要带上她,只不过因为还没看清楚形势,所以人家才没主动出击。 时春分蹙了蹙眉,知道他绝对不是在夸自己,他似乎一直都不怎么喜欢纪小满,明明都是童养媳出身,也不知道小满哪里得罪他了。 褚令走了之后,时春分想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去找纪小满一趟,她这人一向不擅长在背后搞小动作,况且不管纪小满如何待她,她都认定了对方是她的好姐妹,哪有好姐妹还没害她,她就先防备人家的道理? 听完她的来意,纪小满很快点头答应,“好,我们就一起去拜见母亲。” 二人打定主意,当晚便提着礼物去了驿站,时春分带的是自己亲手做的点心和果子露,纪小满则准备了一些绣活儿聊表心意。 华亭县主很快接见了她们,一年多没见,华亭县主整个人削瘦了不少,看起来锋芒毕露,目光也更加锐利。 “参见母亲。”二人同时向华亭县主行礼。 华亭县主扫了她们一眼,冷冷道:“不必拘礼,都坐下。” 二人很快站起身子,各自入座。 华亭县主望向纪小满,询问道:“你跟阿休在一起一年多,怎么肚子里还没有动静?” 纪小满没想到华亭县主一见面就问起这个,脸色顿时臊得通红,“回母亲的话,是小满自己不争气,不得二爷宠爱,所以才……”后面的话她说不出口,华亭县主却已经明白了。 原来是很少去她的房里过夜,所以肚子里才没有动静。 但她总算厚道,没有说褚休整夜流连勾栏的事情,华亭县主虽然心里有数,却也不会当着儿媳的面指责自己的儿子。 她微微点头,冷冷道:“阿休他血气方刚,脾气也差,你是他的妻子,平时要多让着他点儿。” 纪小满很快点了点头,“小满明白。” 叮嘱完她,华亭县主才望向时春分,褚令不在柳州,她总不好指责时春分的肚子没有动静,但心里多少有些怨气,若不是因为时春分,褚令早就纳妾开枝散叶了,如今一个孩子都没有,简直令人心急如焚。 “褚家的事情还没有尘埃落定,阿令不会在柳州待太久,这段时间你要卖力一点,争取尽快怀上阿令的孩子,知不知道?” 时春分刚刚还在庆幸褚令之前不在柳州,自己不用被华亭县主追问孩子的事情,没想到一转身的功夫,华亭县主就对她说出了更露骨的话来,她虽然觉得十分尴尬,却又不得不点头答应,“春分知道。” 见她的声音比蚊子还小,华亭县主无奈地摇了摇头,“你看看你,现在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了,这样的身子怎么怀的上孩子?不知道地还以为褚家亏待了你,才把你饿成现在这副模样!” 这话出口,时春分明显愣了一下。 褚家有没有亏待她不知道,但显然是没有善待她的,这一年多来,她的确遇到了不少麻烦,也不知道华亭县主这话的意思是要她坦白,还是只是随口一说? 见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纪小满解围道:“过去一年多来,因为祖母身体不适,父亲又忙着与二房周旋,所以褚家的生意大部分都是由大嫂打理的,可能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累坏了身体。” “是吗?”华亭县主一脸冷漠,“学做生意是好事,但也不能太不自量力了,若是力不从心,还是尽早交给别人去办,免得影响了传宗接代的任务。” 时春分有些难堪,却又不得不认命地点头,“是,母亲。” 见她还算听话,华亭县主的脸色稍有缓和,冷冷道:“好了,见也见过了,你们还有什么想问本宫的吗?” 二人对视一眼,时春分主动道:“母亲不跟我们一起回褚家住吗?” 这话出口,华亭县主刚刚缓和下来的脸色,瞬间又沉了下去,“这不是你们两个该管的事情。” 连褚令都不敢多问的事情,时春分一定是疯了才跑来插手。 但时春分却没有退缩的意思,“我知道母亲不会在柳州久留,所以才希望母亲能回褚家看看,以免留下遗憾。” “没什么可遗憾的。”华亭县主漠然道:“你们两个需要倚靠褚家才能生存,本宫却不需要,这个鬼地方永远都不会成为本宫的遗憾。” 见她直接用“鬼地方”来形容褚家,二人便知道再无劝说她的余地。 时春分的嘴唇动了动,终究忍住了继续劝说的心思,垂眸道:“春分受教了。” 华亭县主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满脸漠然地开口,“没有其他事的话,你们可以退下了。” 见她下了逐客令,二人不敢继续逗留,连忙起身告退。 等到她们走了,褚令才慢悠悠地从里屋走了出来,“母亲想抱孙子,怎么不直接催孩儿?” 第416章 管太宽了 见他这么快就为时春分抱起了不平,华亭县主有些好笑,“你还知道我是你的母亲?” 言下之意,就是怪他没大没小了。 褚令挑了挑眉,直言道:“生孩子又不是春分一个人的事情,母亲只催她、不催我,怕是没什么用。” 见他执意护着时春分,华亭县主的眸子沉了沉,不满道:“那女人到底有什么好,你俩足足分别了一年,你还能这般对她念念不忘?” 提到时春分,褚令连语气都变得温柔起来,“她有什么好,母亲刚刚还没看明白吗?” 华亭县主一怔,随即蹙起了眉头,没有说话。 “宁可冒着被母亲责难的风险,也要劝您不要做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光是这份真挚,就已经强过了大部分人。” “什么真挚……”华亭县主嗤笑道:“我看这是愚蠢才是,明知道会惹本宫生气,还非要说些有的没的,人家小满可比她聪明多了。” “但母亲永远都不会对纪小满这样的人交心,不是吗?”褚令直言道。 华亭县主怔了怔,很快沉默了下来。 一出生就身居高位,她自然比褚令更加清楚时春分的那份“真挚”有多么可贵,这样的人做朋友固然不错,可是做儿媳……她总是怕对方会拖褚令后腿。 褚令怎会不明白她的心思,很快道:“母亲,若是儿子连保护一颗真挚的心的本事都没有,那您这么多年对儿子的栽培又有什么意义呢?男儿一生建功立业,无非是为了守护自己在意的人,您应该相信我有这个本事守护别人,而不是被别人守护。” 听见他认真的话语,华亭县主欣慰地笑笑,淡淡道:“既然这是你的选择,母亲不会干涉,但要你们开枝散叶这件事情,也的的确确是认真的。你是褚家长子嫡孙,一直没有子嗣像个什么话,将来你的仕途越走越高,时间只会越来越少,现在不生打算什么时候生?” 褚令也知道这件事情一直都是华亭县主的心结,与其跟她对着干,倒不如早点答应下来,免得她继续唠叨,“是,母亲,孩儿知道了。” 时春分并不知道褚令也在华亭县主那儿的事情,她跟纪小满回到褚家,一进门就迎面撞上了准备出门的褚休,看看外面的天色,再看看褚休行色匆匆的样子,时春分顿时皱起了眉头,“大晚上的你又要去哪儿?” 自从柳州解禁之后,褚休又恢复了之前沉迷勾栏的模样,如今这个时间点,毫无疑问又是奔着勾栏去的。 听见她的质问,褚休一脸好笑,“你只是我大嫂,不是我娘,连这都要管,会不会管得太宽了些?!” 时春分也知道自己的语气有点重,但是一扭头瞥到纪小满低着个头不敢说话的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替她抱起了不平,“你知不知道今晚小满去拜见华亭县主,被她问为什么一年多了肚子里都没有动静,被问得抬不起头来?你就算再怎么爱玩,心里也该有个分寸,小满是你的正妻,她一天没怀上孩子,你就没有嫡子,你的那些莺莺燕燕也没办法断了避子汤,你又何必让所有女人都为你一个人头疼呢?” 听见她所说的,褚休恍然大悟,“原来你们两个在母亲那里受了气,所以跑来找我麻烦?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想要抱孙子!” 见他听了半天,竟然只是这种反应,时春分愈发恼怒,“你真是无药可救!” 眼看他们越吵越凶,纪小满连忙伸手拉住了她,“算了,大嫂,阿休想出去就让他出去。” 褚休一脸得意地望着时春分,“听到没有,想为别人抱不平,好歹也问问人家的意见,她都不管我每晚去哪儿,你有什么资格管我?” 时春分简直被他气得肝疼,除了是替纪小满鸣不平以外,她不让他去勾栏,也是怕他越学越坏,结果对方不仅没有领情,还一顿冷嘲热讽,这让她怎能不觉得愤怒? “之前你口口声声怪你爹娘偏袒你大哥,觉得自己怀才不遇,如今柳州解禁了,你爹娘也回来了,你就是用这种态度来对待他们的?” 见时春分越说越离谱,褚休的脸色很快冷了下来,“我跟我爹娘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管。” 说着,他懒得再跟时春分纠缠,直接伸手大力地将她推开。 时春分毫无准备之下,被他推得狠狠地撞到了大门上,痛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大嫂,你没事?!”纪小满惊叫一声,连忙上前扶她。 褚休停都没停一下,径直越过她们,离开了褚家。 纪小满扶着时春分,看着褚休头也不回地背影,脸上明显松了口气,但还是假惺惺地问道:“你没事?撞到哪儿了?” 褚休的力气很大,再加上时春分没有防备,这一下直接把胳膊都撞肿了,疼得她差点掉下眼泪,“这个褚休真是没救了!” 见她对褚休满腹怨气,纪小满笑了起来,“他一向都是这样的,所以我懒得管他。” 时春分被疼得不轻,完全没注意到纪小满的幸灾乐祸,无奈道:“真是苦了你了。” 嫁给这样一个有暴力倾向的男人,也不知道纪小满背地里受了多少委屈,才会从最初的介意变成现在的不介意,可惜她没有本事改变褚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受难,却什么忙也帮不上。 纪小满听出了她话语中的怜悯,唇角的笑容淡了淡,脸色也有些难看,“不苦,都是我自找的。” 当初是她执意要嫁给褚休冲喜,时春分怎么都拦不住,所以在这件事上,她从未怨过别人。 只不过……她深深地看了时春分一眼,因为对方和褚润之间的关系,导致她总是疑神疑鬼,担心褚休也会像褚润一样,对时春分存那种心思。 不过从今晚来看,褚休对时春分跟其他女人并没什么两样,急起眼来照样动手。 这么一来,她就放心多了,总之她得不到的爱情,别人也别想得到。 第417章 被爱的人有恃无恐 因为褚休已经出去了的缘故,纪小满索性亲自将时春分送回院子,二人在时春分的房间坐下,离燕给她们送来消肿化瘀的药膏。 “赶紧看看胳膊撞得怎么样了,严不严重?”纪小满拉开时春分的袖子,脸上写满了关心。 时春分由着她给自己敷药,等到痛楚消散了一些,才抬起眸子望向她,“他平时下手都是这么没轻没重的吗?” 纪小满怔了怔,明明褚休爱动手这件事情并未传出去,时春分怎么会知道? 见她满脸疑惑,时春分坦言道:“以前王霁雪曾经找我哭诉过,所以我多少知道一点……” “原来如此。”纪小满微微点头,却暗暗握紧了双拳。 原来时春分早就知道褚休有动手的习惯,却由着她嫁给这么一个混账,这算是什么好姐妹?! 时春分见她神色不对,继续解释道:“我也曾想过要不要提前告诉你,但除了王霁雪以外,我并没见过褚休身边的其他女人有被打的迹象,我以为只是个例,所以才没有多嘴。” 纪小满笑了起来,摆出一副大度的模样,“你以为我会怪你吗?我哪有那么小气?” “那就好。”时春分整个人松了口气,“当初我一时侥幸害得你进了火坑,其实事后我也有些后悔,不知道这么做到底是对是错。” “这怎么能怪你呢?”纪小满安慰道:“当初是我一意孤行要嫁给褚休的,如今所受的一切也不过是咎由自取,你无需怪在自己的头上。” “话不能这么说。”时春分轻叹道:“我常常在想,如果当初我告诉你这一点,你还会不会嫁给阿休?” 纪小满愣了愣,脑海里闪过一个答案,唇角的笑容有些发苦,“当然会。” 既然会,她又有什么资格去怪时春分? 时春分没有察觉到她眼底的异样,继续道:“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他平时也是这么对你没轻没重的吗?” 提到这个,纪小满便笑不出来了,“其实他最近已经收敛了很多,只不过刚圆房的那段时间,他下手的确很重。” 不是没轻没重,而是很重。 时春分的心里有了数,脸上歉意更深,“对不起,小满,是我害了你。” “别这么说。”纪小满温柔道:“路是我自己选的,怎么能怪你?况且,是我自己没有降服二爷的本事,怨不得别人。” “降服?”见她用了这两个字,时春分有些感慨,“夫妻之间怎么能弄得跟敌人一样?” “倒也称不上敌人。”纪小满轻叹道:“只不过男女之间,本来就有来有往,不管对方是什么样的人,被爱的那个总是有恃无恐。” “有恃无恐?”时春分细细地咀嚼着这四个字,不禁想到褚令对她的态度,顿时苦笑起来。 可不是这样吗? 若非有恃无恐,他又怎么敢毫不犹豫地射出那一箭? 心里理智是一回事,可要做到完全不介意又是另一回事。 见她一脸感慨的模样,纪小满忍不住问道:“你跟大爷之间……谁才是有恃无恐的那个?” 时春分回过神来,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屋外传来了离燕禀报的声音,“两位奶奶,大爷回来了,马上就到院子这边了。” 听到这个,纪小满立刻站起了身子,“那我先回去了,你要好好注意你的伤口,切记别吃辛辣的食物。” 时春分微微点头,起身将她送出了院子。 纪小满走后没多久,褚令就回来了,时春分是在大门那里受的伤,所以褚令一回家就知道了这个消息,一进门就扒起了她的袖子,“伤得怎么样了,给我看看?!” 看见他紧张的模样,时春分的表情微微有些恍惚,其实很多时候她都觉得褚令是爱她的,可这份爱有多少……她没有任何底气去猜。 褚令检查了一遍时春分的伤口,确定没什么大碍,脸色才缓和下来,但怒气仍然未消,“褚休是怎么回事,他到底知不知道你是他的大嫂,竟敢对你动手?!” 见他如此生气,时春分很快把手缩了回来,平静道:“这有什么奇怪的,他对你这个大哥不也一向是不放在眼里吗?” 褚令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表情顿时有些复杂,“你在怪我?” 时春分抬起眸子望着他,忍不住问道:“你到底知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恨你?” 她突然问起这个,褚令的眸子闪了闪,回避道:“他从小到大都不怎么喜欢我,这没什么好奇怪的。” “是吗?”时春分紧盯着他,头一次这么坚持追根究底,“可是据我所知,他小时候一直很崇拜你这个大哥,并且他一直都是个开朗的人。” 褚令察觉到了她话中有话,很快抬起眸子,反问道:“他跟你说了些什么,为何你今天如此古怪?” 时春分也懒得再回避了,直接道:“他说你曾经派人杀他,所以他才会变成现在的模样。” “什么?!”褚令腾地一下站起了身子,脸色也有些难看,“他真的这么说?” 时春分一直观察着他的表情,见他的神色不像心虚,心里暗暗松了口气,“是啊,就是他没有回家过年的那一次,他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意外险些没命,他说他查了很久,确定害他的人是你。” “原来如此。”褚令的眉头拧了起来,目光望向时春分,“那你呢?你也这么觉得吗?” 时春分摇了摇头,“以你的本事,要杀他早就杀了,怎么会让他活到现在?” 不仅让他活着,还给了他针对自己的机会,以褚令的能力根本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见她还算相信自己,褚令的脸色稍有缓和,但仍然不太高兴,“我的脑海里曾经想过无数种可能,他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样,却怎么都没有想到,他竟会怀疑我这个做大哥的想杀他!在他眼里,我得是多么糟糕的一个人,他才会这样想我?” 第418章 我哪来的醋可吃? “或许他并不是在针对你。”时春分直言道:“只不过查到了一些让他不得不信的证据,才会如此执拗。” 褚令的脸色愈发难看,“他有没有告诉你是什么证据?” 时春分摇了摇头,“他不信任你,自然也不会信任我。” 虽然之前褚休有跟她透露过,那个“证据”是出自一位证人之口,但她既然不知道是什么证人,又答应了褚休不会乱说,这才没在褚令面前提这件事。 褚令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肉眼可见地有些沉重,他定定地望着时春分,忍不住问道:“他是什么时候告诉你这件事的?” 听门房的意思,她和褚休今天因为不让他去勾栏而大吵了一架,显然不是今天告诉她的。 换言之,时春分早就知道了这件事,却一直拖到今天才跟他说。 时春分也意识到了这个答案可能会让褚令生气,但还是坦诚道:“很早就告诉我了,我一直犹豫要不要告诉你。” “呵!”褚令生生地被她给气笑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怕打草惊蛇,还是巴不得我死在褚休手上?!” 时春分没想到他会这么激动,顿时皱起了眉头,“之前我本来想跟你说,但你信誓旦旦地告诉我已经找到了让阿休改变的原因,我便想着这事由你自己查到会不会更好,没想到这一拖就是这么久,你的调查迟迟没有进展,反而阿休那边找到了你想害他的证据。” 她说话的语气十分平静,字字句句都充满了克制,可听在褚令的耳朵里却无疑是一种嘲讽,嘲笑他怎么一直都没有查到这件事,嘲笑他身为兄长却一直不被自己的弟弟信任。 “所以呢?”褚令冷冷笑道:“他找到了我想害他的证据,所以就想向我报复对不对?” 时春分沉默起来,默认了他的猜测。 褚令脸上的讥诮更浓,“你明知道他想害我,却还能拖到现在才说,你就一点也不担心我会死在他的手上吗?” 见他这般无理取闹,时春分有些无奈,“不论武功还是人手,他都远在你之下,怎么可能动得了你?况且褚家如今乱成一团,二房的事情还没有解决,他怎么会蠢得在这个时候找你麻烦?” 理是这么个理儿,可时春分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还是让褚令觉得失望。 “如果他找了呢?”褚令忍不住问道:“如果他真的要杀我,你会怎么做?” 时春分蹙起了眉头,“他根本杀不了你,你执着于这种问题,有意思吗?” “当然有意思。”褚令坚持道:“你是我的妻子,难道不该站在我这边吗?” 时春分看着这样的褚令,突然觉得有些陌生,以往他一向冷静自持,就算她没开口,都能猜到她心里在想什么,可这回是怎么了,他不仅猜不到她的想法,还一直在怀疑她对他的忠诚。 他可是她的丈夫啊! 难道他有危险,她会不管他吗? 看着她失望的眼神,褚令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就在他想退缩的时候,他听见时春分轻轻开口,“我当然会站在你这边,倘若有人想杀你,就算帮不了你,我也会替你挡刀的。” 听起来过分伟大的话语,可从时春分的嘴里说出口,褚令却很快信了。 倒不是信她有多么爱他,只不过因为她是时春分,不管她身边站着是谁,他相信只要有把刀砍过去,她都会义无反顾地挡下来。 这就是时春分,一个过分善良到有些愚蠢的人,一个真诚贤德却永远看不见她的爱的人。 时春分回答完褚令的问题,有些惆怅地看着对方,其实她也很想问问对方同样的问题,但想到那日在战场上的一箭,她便没了询问的勇气。 她根本不用问倘若有人想杀她,他会怎么办,因为他就是那个曾经想杀她的人啊! 似乎是察觉到了屋内的氛围有些尴尬,褚令轻咳一声,淡淡道:“阿休所怀疑的事情不能再拖,我现在就派人去查,今晚不回来睡了。”说着,他也不等时春分答应,便迅速转身离去。 时春分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眼眶悄悄地红了起来…… 褚令这一查便一夜未归,时春分心中忐忑,一大早就走出院子,想去找狼毫打听打听消息,没想到冤家路窄,她没找到狼毫,倒是迎面撞见了去勾栏待了一夜刚刚回来的褚休。 经过了一夜的冷静,褚休已经意识到自己昨晚的失控,他的目光落到时春分受伤的胳膊上,忍不住上前询问,“昨天那一下,你撞得还好吗?” 时春分本就憋了一肚子的气,听见他这么问,顿时冷嘲热讽道:“怎么二爷也会关心别人吗?” 褚休噎了一下,挠了挠头,“你不是别人,是我大嫂。” “哎!”时春分摆了摆手,“这我可不敢当,免得回头又被人说多管闲事,还是远离你为妙。” 眼看她真的转身要走,褚休连忙上前几步拦住了她,“你这是怎么了?”他不解道:“平常你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啊!” 若问整个褚家谁脾气最好,自然是时春分无误。 她可是那种昨天被人捅了一刀,第二天就能原谅的人,今天也不知怎么了,竟然因为他昨晚推了一下就发这么大的脾气,简直不符合她的性格。 见他招惹了自己,竟然还嫌自己小气,时春分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是啊,我一向都是个小气的人,只是你自己没有发现而已!” 看见她不依不饶的样子,褚休略一细想,很快便明白了过来,“我知道了,是不是你的好郎君给你气受了,所以你一大早发泄在我的身上?” 见时春分不说话,他又得意道:“你就承认了……你这副无理取闹的德性,跟我那些吃醋的小妾一模一样!” 时春分被他戳穿了心思,脸色顿时有些难看,“什么吃醋?你大哥压根就没有其他女人,我哪来的醋可吃?” 第419章 你希望我查到什么? “这么说,真的是跟他有关了?”褚休笑着道。 时春分也知道瞒不过他,索性背过了身子,坦白道:“我把你怀疑他的事情告诉了他,然后与他大吵了一架。” “什么?!”褚休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这样,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你可真是好事多为。” 他不过撞了她一下而已,她就气得把他们之间的秘密给说出去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小气的女人?! 时春分知道他误会了自己,解释道:“就算没有昨晚的事情,我也打算要将此事告诉阿令。” “你疯了是不是?”褚休不满道:“当初你是怎么向我保证的,这么快就食言而肥了?” “我要是存心不守信用,还用得着等到今时今日才向阿令坦白吗?”时春分直言道:“我这么做,完全是为了你们兄弟俩着想,不希望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就算你真的要向他报复,至少也要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难道你不想听一听,这些年你所找到的证据,阿令对此有什么解释?” “那他有什么解释?”褚休漠然道:“你们吵了一架,说明他的表现并没让你满意,不是吗?” “我们并不是因为你所想的那样而争吵的。”时春分轻叹道:“他怪我没有早点告诉他这件事,怀疑我对他的真心。” “呵!”褚休忍不住笑出了声音,“你不是觉得他样样都比我好,这下总在他面前吃瘪了?” 时春分却没有跟他说笑的心情,她转过头来,定定地望着他,“阿休,虽然我把整件事情告诉了他,但我并没有违背我们之间的承诺,关于你找到的证人,我一个字都没向他透露,他只知道你怀疑他,却不知道你手上有什么证据,所以你不用担心他会想办法灭口。” 褚休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脸色顿时缓和了下来,“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他才那么生你的气?” 时春分不想跟他讨论这个话题,只是追问道:“既然你大哥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那你要不要考虑给他一个机会解释一下?” 听到这个,褚休的脸色又沉了下来,不悦道:“真的无辜的话,又何须解释?” “不解释的话,你怎么知道他并不无辜?” 短短的一句话,堵住了褚休所有的质疑,他表情复杂地望着时春分,心里显然已经被她给说动了,但嘴上仍不肯松口,“他若有心解释的话,哪里轮得到你来说情?” 见他默认了肯听褚令解释,时春分唇角一弯,淡淡道:“他昨晚连夜出去查这件事了,相信很快就会找你说个清楚。” 褚休有些好笑,“原来是因为独守空房,所以你一大早才这么大火气?” 时春分不满地看着他,“既然你们这些男人明知道夜不归宿会影响女人的心情,那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对小满?” 见她不是为褚令抱不平,就是为纪小满抱不平,褚休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这女人……对着我难道就没有一句好听的话吗?” 时春分一脸漠然,“我是你大嫂,长嫂如母,你想听好听的话,应该去找小满。” 她相信只要褚休肯听的话,纪小满多少句好听的话都有。 褚休觉得她简直是着了魔了,自己的事情不怎么上心,别人的事情却那么上心,伟大的该去庙里当菩萨。 “行了行了……”褚休不耐烦道:“别小满前小满后的了,知道你心疼你的好姐妹,我这就回去哄她行了?” 时春分好笑地看着他,“是你哄她,还是她哄你啊?可别让我说中,你一回去就摆脸色,然后让她低声下气地来讨好你。” “讨好我怎么了?”褚休理直气壮道:“哪有女人不讨好自己丈夫的,你敢说你平时不讨好我大哥?” 时春分噎了一下,有些无奈地垂下眼眸,“就是因为我讨好你大哥太多太多,才不希望小满步我后尘。” 这话倒是道尽了她的心酸,惹得褚休愣了一下,就在他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时春分已经转身离开了现场。 正如时春分所料,褚令并没有让褚休等太久,当天晚上就找到了他,因为二人都有了心理准备,所以褚令坐下的时候,褚休直接开门见山,“说,你查到了什么?” 褚令微微一怔,很快反应过来一定是时春分通知了他,顿时苦笑起来,“你希望我查到什么?” 因为褚休先他一步,所以有关当年的种种,对方早就已经抹清了痕迹,他所查到的一切都是褚休查剩下的,甚至是他故意制造的假象,可以说……到了今时今日,他已经没什么可查的了。 对于这个答案,褚休并不意外,他饶有兴致地看着褚令,眼里满是嘲弄,“你可别告诉我,因为这件事情不是你做的,所以你什么都查不到?” “不管你相不相信都好。”褚令直言道:“事实就是如此,我敢说我无愧于心。” “那你无愧于我吗?”褚休唰地一下抽出佩剑,架在了褚令的脖子上面,“你敢说,当初的杀手不是你派的,不是你千方百计地想置我于死地?” “的确不是我做的。”褚令平静道:“如果真的是我,你还有命活到现在吗?” “少拿这些说辞来搪塞我!”褚休激动道:“谁知道你是因为什么改变了主意,说不定是你知道了我重伤后必不如你,所以才打消了害我的念头。” “重伤?”褚令疑惑地看着他,“你伤到了哪里?我横看竖看,你都不像是留下了后遗症的样子?” 如果真的留下了后遗症,这么多年他们的比试,褚休不可能一点端倪都没露出来,而他也不可能后知后觉到今时今日才发现了。 大概是“后遗症”三个字戳痛了他,褚休整个人暴跳如雷,手中的剑也忍不住用力,“少在这里装无辜,连母亲和时春分她们都查到了,你不可能不知道!” 第420章 单手比武 “连她们都知道?”褚令微微一怔,脑海中闪过一个猜测,不可置信地望着对方,“你的意思是……当年的事情伤到了你的脑子?” 因为脑部受伤,所以他才时常无法控制情绪,整个人变得疑神疑鬼,常常动手打人。 见他戳破了真相,褚休怒不可遏,手中剑锋一划,直接在褚令的脖子上割了道伤口。 幸亏褚令早有准备,一直在提防着他,在他骤然发力的时候,他便猛地向后退去,可即便如此,脖子上还是多了一道血痕。 “你真的想杀我?”褚令不可置信地看着对方。 褚休腾地一下站起身子,手中宝剑直指他的喉咙,“为什么不想?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根本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你根本不知道我每次打完人后,内心有多么痛苦。整个褚家都把你当成好人,当成救世主,而我却是一个因妒生恨、动不动出手打女人的无耻小人!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拜你所赐,你怎么敢觉得我不会杀你?!” “阿休,你真的误会我了。”褚令有些无奈,“如果我早就知道你头部有伤,我一定会找最好的大夫为你治疗,怎么可能拖到今时今日?这些年来,你我兄弟俩一个在柳州,一个在华亭,你不告诉我这些,我怎么会知道你因何而变?” “你当然知道!”褚休斩钉截铁地道:“因为你是凶手,所以你什么都知道。” 见他始终不肯相信自己,褚令叹了口气,脸上难掩失落,“这么多年来,虽然你我兄弟俩相处的时间少之又少,可我从未忘记过有你这么个弟弟。你以为我是因为嫉妒你,或怕你回来跟我抢褚家的财产,才对你下手的吗?事实上,你不在柳州的这些年,我早就将自己名下一半的产业写上了你的名字,那些你所认为我会贪图的东西,我全都交到了父亲的手上,让他好好地代你保管。如果你不信的话,大可去问问父亲,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做这些事的,而你又是什么时候遇刺的!” 听到这个,褚休愣了一下,仍然满脸怀疑,“这并不能证明什么,只要我死了,你大可从父亲手上要回这些东西,表面功夫而已,谁不会做?” 见他冥顽不灵,褚令冷笑道:“既然你坚信我是要害你的人,那你倒是说说,这么多年来,我为什么不斩草除根?就当我知道你有病,所以没把你这个对手放在眼里,但自从你回柳州后,对我处处针对,充满了敌意,如果我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为什么还要留着你这个眼中钉,肉中刺?!” “那是因为你足够虚伪!”褚休激动道:“你想维持你的完美形象,所以必须有我这么个无能的弟弟来衬托你,不是吗?” 眼看自己怎么说都没有,褚令闭了闭眼,唇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容,“好,既然你认定了我是害你的人,那我就给你一个机会向我报复。” 褚休眯起双眼,不解地望着他,“什么机会?” 褚令睁开双眼,目光骤然间变得犀利和冷漠,“我用一只手跟你比武,倘若我输了,你随时可以一剑刺死我,怎么样?” 褚休的眼睛亮了起来,但面上仍有疑色,“你会这么好?” 褚令笑了起来,“当然没这么好,这场比武是有条件的,不管你结果是输是赢,从今以后你都要放下这场恩怨,不得再找借口向我报复。怎么样,你敢不敢?” 褚休的脸色沉了下来,“你在赌我不会杀你?” 单手肯定是赢不了他的,褚令提出这个条件,无非是看扁他不会下杀手,他真的那么有信心,自己一定会心软? 褚令笑了笑,“不管我在赌什么,你敢还是不敢?” 褚休想都没想,直接一剑刺向了他,“敢还是不敢,你看看就知道了!” 二人迅速交战在一起,褚令的身影如电,褚休的剑式刚猛,招招致命,他们打了一会儿,褚休才惊讶地发现,即便褚令只剩下一只手,他的剑招仍然在对方面前讨不了好。 短短一年没见,褚令的武功竟进步至此,这就是战场的魅力吗? 他突然有些热血沸腾了。 眼看褚休越战越勇,二人很快从房间里战到了院子外面,屋外的下人纷纷跑来围观,其中有机灵的人连忙跑去通知了时春分和纪小满。 时春分和纪小满匆匆赶来,忍不住出声制止,“你们两个在干什么?就算要比武,也不能招招致命啊?!” 褚令和褚休没有理她们,仍然专心致志地交战在一块。 见此状况,纪小满连忙向时春分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大爷为什么单手跟二爷比拼,而二爷看起来又一副想要了他命的样子?” 时春分虽然焦急,但面上仍算镇定,“这是他们男人解决问题的方式,咱们两个不要插手。” 结合他们之间的恩怨,她已经能猜到褚令单手的原因,他在故意让褚休,给他一个“报仇”的机会。 这虽然是一个险招,却是能解决问题的最好方式,只是不知道褚休能不能明白褚令的一番苦心。 因为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褚休自觉丢脸,招式也越来越狠,有好几次他的剑都堪堪擦着褚令的脖子过去,若不是褚令身手了得,恐怕早就死在了他的剑下。 二人交战的身影越来越快,到最后时春分和纪小满已经看不清楚他们的动作,只知道在电光火石之间,褚令似乎露出了一个破绽,褚休的剑光一闪,唰地一下直直地刺进了他的胸膛。 这一招使得太快太快,连褚休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等到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褚令的鲜血已经溅了他一脸。 他定定地看着面前被宝剑刺穿的褚令,整个人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你……你真的不躲?” 就算褚令单手打不过他,在危难关头还有另一只手可以救命,但褚令真的没有用另一只手,他就由着这把剑刺穿了他的身体,到最后都没有违背规则。 第421章 值得的一剑 长剑刺穿褚令身体的那一刻,时春分感觉自己的心脏一紧,连呼吸都停止了,她惨叫一声,当场晕了过去。 纪小满手忙脚乱地将她扶住,再抬头望向褚令那边时,只见他手握剑锋,苦笑道:“如果这一剑能让你相信我这个大哥,能让我们兄弟俩重归于好,那对我而言,这一剑就是值得的。” 鲜血顺着他的指缝一滴滴地掉在地上,褚休的大脑一片空白,本能地转动剑锋,将宝剑抽了出来。 褚令原本还能勉强支撑着自己站住,宝剑唰地一下从他的身体里抽出,他整个人就有些站不稳了,当场捂住伤口弯下了身子。 看见他狼狈的模样,褚休的心里不仅没有快意,反倒慌乱了起来,就在他想上前扶住褚令的时候,离燕等人惊叫出声,纷纷围了上来,“大爷,你怎么样了……大爷?!不好了,快去找大夫啊!” 眼看褚令就这么被他们抬走了,褚休低头望着自己剑尖上的鲜血,身形微微一晃,有些痛苦地后退了两步。 他杀了自己的大哥,他竟然杀了自己的亲大哥! “啊——!”褚休大吼一声,丢下手中的剑,不管不顾地转身跑走。 纪小满原本起身想追,但因为怀中紧紧抱着时春分,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褚休就这么跑了。 褚令的伤势十分严重,很快惊动了老太太和褚严,时春分醒来的时候,听说褚令还在抢救,连忙在余阿兔的搀扶下赶去了褚令的房间,余阿兔是听到消息之后赶来的,她来的时候正好换下纪小满,而纪小满已经把褚休找了回来,二人焦急地站在房间外面,等待着褚令的消息。 看见时春分和余阿兔赶来,纪小满连忙问道:“大嫂,你的身体好些了吗?这边一团混乱,我们都顾不上去看你。” “好多了。”时春分心急如焚,却不得不停下来回答。 她的目光望向褚休,见对方一副面如死灰的样子,而不是在幸灾乐祸,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你们怎么站在外面不进去?” 纪小满很快道:“我跟二爷都没脸见祖母他们,所以才……” 时春分明白了过来,立即道:“放心,我会跟他们解释的。”她看了褚休一眼,安慰道:“既然这是阿令的选择,我相信祖母和父亲也会尊重,所以你们无需太过自责。” 褚休没想到她到了这个时候还会安慰自己,从出事到现在一直麻木的脸上总算多了几分动容,“如果……如果他就这么死了呢?” 时春分的脸色一白,差点又晕过去,好不容易站稳了身子,才坚定道:“不会的,阿令不会有事的……他曾经在战场上经历千军万马都没有死,怎么会轻而易举地就死在你的剑下?阿休,你不能这么诅咒你的大哥。” 纪小满也担心褚令就这么死了之后,他们两个吃不了兜着走,连忙附和道:“对对对,大嫂说得对,大哥平时那么健硕,不会轻易有事的。” 时春分没有心情再跟他们周旋,很快进了屋子,屋内乌泱泱一大片挤满了人,连素来身子骨不太好的老太太都一直站着,显然所有人都在为褚令的伤势担心。 看见她们进来,褚严怒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阿令和阿休怎么会打起来,还被阿休伤成这样?!” 时春分被他吼得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微微垂下了眸子,“我也不太清楚,还是等阿令醒了之后,亲自向您解释。” 跟褚令、褚休相比,她知道的内情实在太少太少,再加上她不想说褚休的坏话,所以才选择什么都不说。 见她一问三不知,褚严简直怒不可遏,“你怎么做人妻子的,连自己丈夫的事情都不知道,是不是要等阿令死了你才肯告诉我?!” “够了!”老太太忍无可忍地打断道:“阿令不会有事的,你这个做爹的能不能安静点?!” “是啊,老爷……”柳姨娘安慰道:“全柳州城最好的大夫都在这儿了,您别太担心了,小心气坏了身子。” 他们一人一句,时春分却环视了屋内一圈,询问道:“母亲那边还没有人去通知吗?” 提到华亭县主,刚刚才冷静下来的褚严瞬间又炸了毛,“怎么通知,你告诉我要怎么通知?!告诉她,她儿子快死了,让她赶紧过来奔丧?!” “父亲!”时春分忍无可忍地反驳道:“正是因为阿令现在危在旦夕,您才应该通知华亭县主过来见他一面,难道就因为怕华亭县主迁怒褚家,您就要剥夺一个母亲关心自己儿子的权利吗?!” 褚严被她问得一噎,半天说不出话来。 老太太略一沉吟,很快道:“春分说得没错,这件事不能瞒着青青。严儿,反正你留在这里也只会发脾气,影响大夫们救人,还是由你亲自跑一趟去把青青接来,让她来照顾自己的儿子。” 听见老太太的吩咐,褚严再不情愿都好,也只能点头答应,“孩儿遵命。” 说着,他狠狠瞪了时春分一眼,便迅速离开了现场。 他走了之后,褚贵和曹迎春才敢上前,向时春分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听说他们兄弟俩手足相残的时候,你和纪小满就在现场,怎么不阻止他们呢?” “也要能阻止得了才行。”离燕替时春分解释道:“我和大奶奶赶到的时候,大爷和二爷已经打起来了,我们还以为是两位爷之间的普通切磋,谁也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普通切磋?”曹迎春好笑道:“普通切磋能一剑刺穿胸膛?我看那褚休……分明就是想要了他大哥的命!” 说到这里,她不忘假惺惺地环视了周围一圈,询问道:“对了,那个褚休呢?该不会闯了祸就跑了?” “阿休没跑,也不需要跑。”时春分淡淡道:“他和小满一直在屋外守着,没有你们想的这么龌龊。” 第422章 难道我还能让你填命? 见她一直在为褚休解释,老太太睨了她一眼,冷冷道:“让他们两个进来,免得待会儿没空审他们。” 连一向保持镇定的老太太都用了“审”这个字,可想而知她的内心有多么愤怒,时春分不敢忤逆,免得再刺激到她,很快瞥了离燕一眼,示意她出去叫人。 离燕出去没多久,褚休和纪小满便走了进来。 见此状况,柳姨娘扶着老太太在屋内坐下,方便那二人跪在老太太面前被众人审问。 “说,到底怎么回事?”老太太睨了他们一眼,目光如刀子般锐利。 褚休闭了闭眼,垂眸道:“孙儿无话可说,请祖母责罚。” 老太太一拍桌子,大怒道:“责罚你有什么用,阿令能醒吗?!他可是你大哥啊,他跟你有多大的仇怨,要让你置他于死地?!” 褚休轻扯唇角,漠然道:“反正不管多大的仇怨,我知道都是我错,祖母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你?!”老太太被他气得捂住了胸膛,差点没厥过去。 时春分怕她气出什么问题,连忙开口道:“阿休,你怎么回事,你可是祖母的亲孙子,难道你觉得她会杀你或剐你吗?!” 褚休原本也只是一时气话,看见老太太被气成这个样子,立即道:“对不起,祖母,我只是太担心大哥了,所以才……” 见他还知道歉疚,老太太的脸色才稍有缓和,但仍被气得不轻,三房之间互相残杀也就算了,唯二的两个嫡孙竟然也手足相残,简直是在她心上捅刀子。 时春分见情况不妙,立即吩咐庆嬷嬷道:“去,把在里屋抢救大爷的大夫叫一个过来,让他给祖母把把脉,以免出什么意外。” 庆吉连忙点头,很快去叫了个大夫过来,顺便汇报了一下里屋的情况,“大爷的血好像已经止住了,那些大夫们忙前忙后,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 “没生命危险就好。”时春分整个人松了口气。 如果旁人注意到她的话,就会发现她的手一直在颤抖,从褚令出事到现在,她的心情不比任何人轻松。 简单地为老太太把过脉后,众人再次安静下来,焦急地等待着里屋的动静,褚贵和曹迎春夫妇本想盘问褚休几句,见老太太状态不佳,又生生地把话咽了回去,如今二房被抓,三房势微,他们可不敢惹大房半分。 没有老太太的允许,褚休和纪小满便一直跪在旁边,直到褚严带着华亭县主赶到这里。 “阿令!阿令怎么样了?!”华亭县主一进屋就迫不及待地询问道。 众人看了她一眼,表情或多或少地都带着几分心虚,不管褚令是谁伤得都好,始终是在褚家受的伤,再加上他们眼下还有二房的事情要求华亭县主帮忙,突然闹出这种事情,谁的心里都不太好受。 “大夫正在诊治,母亲不要担心。”时春分出声道。 “还在诊治?”紧随其后的褚严忍不住道:“我走之前就在诊治,怎么我回来了还在诊治,阿令到底怎么样了?!” 见他火上浇油,惹得华亭县主更加紧张,老太太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恼怒道:“那么重的伤势哪有这么容易解决?你好歹也是当父亲的人,为什么就不能稳重一点?!” 褚严被老太太一训,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他还没来及解释,华亭县主就已经不管不顾地冲进了里屋,“阿令,我的阿令怎么样了?!” 褚严下意识地想跟进去,却被时春分拦了下来,“母亲的情绪已经够激动的了,父亲还是别进去火上浇油的好。” 褚严不可置信地看了她一眼,压根不敢相信这还是之前那个唯唯诺诺的儿媳妇,虽说之前他指定她做当家的时候,她已经进步了不少,可像现在这样敢出言顶撞他,还真是破天荒地头一遭。 “你还知道我是你父亲吗?”褚严忍无可忍道:“我只是想进去看看阿令而已,有那么严重吗?!” “有没有那么严重,父亲您心知肚明。”时春分平静道:“褚家现在什么情况您也清楚得很,我劝您还是别进去惹母亲生气了。” “春分说得没错。”老太太开口道:“你看看你自己这副德性,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外面!” 连老太太都发了话,褚严自然不敢不从,他冷哼一声,不悦地退到了一边,这才注意到一直在屋内跪着的褚休和纪小满。 “咦,你们两个跪在这儿干什么?” 话一出口,他就想起了褚令受伤的原因,忍不住对褚休道:“平时你们兄弟俩打打闹闹也就算了,这次你发什么疯,把你大哥伤成这个样子?!” 褚休跪了半天,人已经冷静了许多,他抬眸看了褚严一眼,平静道:“你就当我是在发疯,反正事情是我干的,你想怎么罚我都行。” “我能怎么罚你?”褚严没好气道:“你们俩都是我儿子,难道我还能让你填命?” 见每个人都是这么说,褚休才意识到自己在长辈心目中的地位其实并不算差,只不过因为他一直坚持要跟褚令比较,才显得自己好像爹不疼、娘不爱似地。 事实上,每个人知道他做了错事之后的第一反应,都没有过分地责难过他,甚至连平时最疼爱褚令的老太太,也没想过要对他做些什么。 到了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所有人都是爱他的,只是他自己一直都不知足,非要跟褚令比较,才搞到了现在这个地步。 褚严骂了褚休几句,见他没有反应,便也渐渐安静下来。 虽然众人都没想过要让褚休填命,但基本的惩罚还是要有的,所以谁也没主动让他和纪小满起身。 也不知在屋内等了多久,里屋那边总算传来了消息,“没事了没事了,大公子的伤势已经控制住了,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危,请各位放心。” 听见大夫的禀报,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时春分身子一软,整个人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第423章 怀孕 “奶奶,大少奶奶……” 时春分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她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梦中褚令被褚休刺伤,倒在了血泊之中,她拼了命地向他跑去,却怎么也跑不到他的身边,而她睁开双眼的时候,面前只有一脸茫然的绿桃。 “大少奶奶,您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绿桃拧了热帕子来给时春分擦汗,眼里满是关切。 时春分坐起身子,环视了空荡荡的屋子一圈,这才恍然惊醒,急切地问道:“大爷呢?他怎么样了?” 见她一醒来就关心褚令,绿桃连忙道:“没事没事,大爷他好得很,已经脱离危险了,倒是奶奶您……才刚刚有了身子,可得注意安全。” “什么?!”时春分懵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什么有了身子,谁有了身子?” “当然是您啊!”绿桃笑着道:“您已经怀了一个月身孕了,难道您自己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吗?” “我怀孕了?”时春分喃喃自语,双手下意识地轻抚自己的腹部,表情瞬间变得柔软起来,“一个月了?”那应该是褚令刚回来的那一晚,想不到这么快就一个月了,但她没来得及高兴多久,脸色很快就凝重起来,“我之前晕倒了两次,孩子没事?” 绿桃叹了口气,“是有点危险,所以大夫千叮万嘱,您可绝对不能再受刺激了。” 听见这个,时春分的心顿时紧张起来,她自己的身子她自己知道,一向都比旁人要孱弱一些,原本想着等褚令回来之后再慢慢调养,没想到这么快就怀了身子,简直打乱了她的所有计划,但不管怎么样都好,有孩子总比没孩子好,她一直以来所梦寐以求的就是怀上褚令的孩子,这样不管将来褚令还爱不爱她,至少她都不会再孤单了。 “大爷那边怎么样了,谁在照顾他?”时春分追问道。 “华亭县主照顾着,奶奶您就放心。” 时春分微微点头,也料到了华亭县主不会让褚令没人照顾,好在她现在有了身子,就算没及时出现陪在褚令的身边,想来县主也不会怪她。 “奶奶,您现在饿不饿?”绿桃关心道:“不如先吃点东西,再喝碗大夫开的安胎药?” “好。”时春分难得没有逞强,她知道就算自己不在,褚令也会得到很好的照顾,反倒是她自己,现在稍有不慎就会影响孩子,可得小心小心再小心。 用完晚膳,再把安胎药喝了,时春分觉得自己的身体没什么大碍了,才在离燕和绿桃的搀扶下,慢悠悠地去了褚令的房间,因为怀有身孕的缘故,她现在连走路都特别小心。 看见她来了,华亭县主立刻站起身子,不满道:“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都怀有身孕的人了,还不知道怎么照顾自己?” 时春分连忙解释道:“母亲请放心,我已经用了晚膳,服了安胎药,确定自己的身体没什么大碍才来的。”说着,她看了里屋一眼,询问道:“阿令他怎么样了?” 见她面色的确还不错,华亭县主的语气才稍有缓和,“到现在还没醒,大夫说要等他的烧退了,身体才会慢慢恢复。” 时春分顿时叹了口气,“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在这个关头出事,朝廷那边随时还等着褚家交代,阿令现在这副模样可怎么办?” 华亭县主的眸子沉了沉,淡淡道:“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有本宫在这儿,还不至于让褚家出事。” 这是她第一次向除了褚令以外的人表明自己会帮褚家的心迹,皆因不想让时春分担心,免得影响她肚子里的孩子。 时春分得到了一个肯定的答复,整个人也轻松了不少,“母亲,真是辛苦您了。”既要照顾褚令,又要保护褚家,原来要做一个伟大的女人也挺辛苦的。 好听的话华亭县主已经听得够多了,她闭了闭眼,漠然道:“行了,你也别待在这里了,赶紧回去休息,免得被血腥味冲撞到孩子。” 时春分有些犹豫地看了里屋一眼,她特地跑来这里,连褚令的面都没见着,就要被华亭县主赶走吗? 但见华亭县主态度坚决,她便没有坚持,点头道:“是,母亲,春分先退下了。” 从褚令的房间出来,时春分却没有回房睡觉的心情,一来她昏迷了那么久,的的确确已经睡够了;二来褚家现在要她操心的人实在太多了,她根本无法静下心来安眠。 “二爷那边怎么样了?”时春分向离燕问道。 离燕叹了口气,坦言道:“被县主训了一顿,回去了。” 旁人不知道他们兄弟间的内情,华亭县主肯定知道,毕竟她是除了褚休的那些妾室以外,在褚休身边待得最久的亲人,她多多少少都了解一些他们兄弟俩的恩怨,并且不会偏帮任何一个,连她都没有追究褚休,褚家的其他人自然也没有追究的资格。 见褚休算是平安度过了这一关,时春分想了想,主动道:“我去看看他。” 作为亲手刺伤褚令的人,她相信对方绝对无法安眠,自己这个时候过去,恰好可以代褚令安慰安慰他。 关于时春分怀孕的事情,褚休自然也早就听说了,得知她在这个时候过来,他立刻将她迎进了屋内。 “你疯了是不是?”褚休不满道:“都怀有身子的人,还到处乱跑?” 时春分有些好笑,“我是怀有身子,不是被人打断了腿,为什么不能出来走走?” “要走也应该等胎儿稳定了再走。”褚休无奈道:“你一个妇道人家怎么连这点常识都没有?” 见他说起话来中气十足,不像是在为褚令的事难过的样子,时春分的眸子深了深,认真道:“经过这次的事情,你原谅你大哥了吗?” 因为不确定他们之间谈的怎么样了,所以她用的是“原谅”,而不是“相信”。 第424章 我还是认输了 褚休脸上的表情一僵,目光也复杂起来,半晌没有说话。 时春分低头轻抚腹部,感受着自己的肚子,淡淡道:“且不说你大哥到底有没有害过你,这一剑刺过去,他差点没有抢救过来,就算你心里有多少仇恨,也该发泄得差不多了?难道真的要等到他见了阎王,等到我成了寡妇,你才肯原谅我们?” 她故意说得那么夸张,成功将褚休逗笑。 褚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无奈道:“我原不原谅他,对你们而言真的这么重要吗?这一剑下去,我可以保证自己不再报仇,但能不能跟他重归于好,我心里也没什么把握。” “你一定可以的。”时春分认真道:“别小看自己心里的手足之情,如果你真的那么恨你大哥,就不会一直等到今时今日他让你报复,你才动手了。”虽然他一直在找这样那样的理由不对褚令下手,可他和时春分心里都清楚,真正恨一个人是不会给他解释的机会的,哪怕粉身碎骨,他也会去找褚令报复。 褚休没这么做,就说明他的心里其实跟褚令一样,一直很珍惜这段手足之情。 他只是在等一个合理的解释,好让他能彻底原谅褚令。 见他戳穿了自己的心思,褚休扯了扯唇,淡淡道:“你说他到底图什么?” 时春分愣了愣,才意识到他这个“他”指的是褚令。 “这一剑下去,只要稍微偏一点,他就会当场毙命。”褚休光是想想当时的状况,都觉得胆战心惊,“他是不是疯了,竟然为了让我相信他,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时春分没看清当时的状况,听褚休这么一说,才意识到当时的凶险,她的背后瞬间吓出了一身冷汗,脸色也微微发白,半晌说不出话来。 见她没有回答,褚休长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或许真的是我错了,他真的很紧张我这个弟弟。” 褚休大概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语气有多温柔,但时春分却听得清清楚楚,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你现在发现这一点还不算太晚。” 以褚令那么骄傲的性子,换作别人三番两次地在他面前挑衅,早就被他揍得找不着北了。 可褚休却不同,不管他如何招惹褚令,对方都没有真正生他的气。 如果这都不算在意,那这世上就没有真挚的兄弟之情了。 褚休低下了头,喃喃自语道:“我还是认输了。” 不管他手中有多么切实的证据,这一剑后,他都选择了相信褚令。 他输在了手足之情和良心未泯上,输得彻彻底底,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看见他颓然的样子,时春分忍不住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该庆幸自己还懂得悬崖勒马,而不是像褚全那样死不悔改,一步一步地堕入深渊。” 二人说话间,纪小满听说时春分来了,亲自去准备了茶和点心送来,一进门就看见时春分的手搭在褚休的肩膀上,眸子顿时沉了沉,但仍然面不改色地跨进门槛,笑吟吟道:“大嫂,先喝杯热茶再慢慢聊?” 二人齐刷刷地回头看向她,时春分把手缩了回来,笑着拒绝道:“不用了,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休息了。” 说着,她站起身子,望向褚休,“今夜我来这里,只是代阿令来看看你的状况,你要记住,阿令这么做是为了让你开心,而不是让你心存负担,心有余悸。” 褚休微微点头,目光柔了下来,“我知道了,谢谢你,大嫂。” 时春分满意地笑笑,又向纪小满点了点头,才带着离燕等人回了自己的院子。 看见自己一来她就走了,纪小满撇了撇嘴,又凑到褚休身边,关心道:“大嫂不吃,那二爷您吃点?” 褚休对上她的笑脸,瞬间就没了胃口,“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嬉皮笑脸的?你怎么就不学学大嫂,多关心关心家里人,而不是整天缠着我说些有的没的?” 见他瞬间变脸,纪小满委屈极了,“二爷,我也只是关心你而已,你为什么就不能对我好好说话呢?” 褚休懒得理她,直接拂袖而去,“我去看看大哥,你自己在这儿歇着!” 纪小满不敢拦他,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他就这么走了,恨恨地握紧了双拳。 时春分没来之前,他至少还能好好地在她房间里带着,时春分来了之后,他连待都不待了,直接就这么走了,那女人简直就是她的克星! 褚休去了褚令的房间,听说他跟华亭县主谈了一夜,母子俩首次交心,二人的心情都十分不错。 时春分接到消息的时候正在用早膳,听见离燕的禀报,不由欣慰地笑笑,“看来阿休这次真的是开窍了。” 只要肯放下执念,他的人生绝对会比现在好十倍百倍。 离燕也高兴得很,“是啊,等大爷醒了之后,看见这种状况,一定会觉得自己这一剑没白挨!” 时春分笑了笑,很快想起什么,放下了手中的调羹,“母亲昨晚跟阿休聊了一夜,今日一定很累了,看来我得尽快过去将她换下,免得她舍不得离开熬坏身子。” 见她早膳都没用完就要起身,离燕连忙伸手阻止,“奶奶还是先填饱肚子再去,反正都已经这样了,也不差这一会儿的功夫。况且,您今天早上的安胎药还没喝呢!那大夫千叮万嘱,每日三碗,一碗都不能落下。” “这样……”时春分犹豫起来,重新坐了下去,“那好,我才怀了一个月而已,是该小心点身子。” 她再次拿起调羹,向离燕吩咐道:“这样,你先代我去跟母亲说一声,说我一会儿就过去照顾阿令,让她累的话先回去休息,免得熬坏了身子。” “好嘞!”离燕点了点头,立刻下去办了。 没想到她没去多久,华亭县主就亲自来了一趟,时春分连忙起身迎接,“参见母亲。” 华亭县主伸手拦住了她,“你怀着身子,以后见到我不用行礼了。” 第425章 上京受审 “是,母亲。”时春分直起身子,不解地望着对方,“母亲是来找我去照顾阿令的吗?” 提到这个,华亭县主就气不打一处来,“你要本宫说多少次,你现在是怀着身子的人,闻不得血腥味,本宫特地跑这一趟,就是为了来告诉你,阿令用不着你照顾,你照顾好自己就够了。” “这……”时春分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这样,表情顿时有些尴尬,“可是母亲……我总不能每天都在房间里待着,这样对身子骨也不好啊!” “谁让你整天都在屋子里待着了?”华亭县主没好气道:“只要你别靠近阿令就行了!他现在浑身血腥气,你又怀着他的孩子,可别冲撞了他!” 听到最后一句,时春分才明白华亭县主忌讳的是什么,搞了半天她不是怕肚子里的孩子闻不得血腥味,而是怕褚令这个重伤的人会被新生儿冲撞丢了性命,早就知道皇室的人迷信,却没想到会迷信到这个地步。 时春分无奈极了,却又不得不点头答应,“是,母亲,我不去就是了。” 见她还算听话,华亭县主的脸色才有所缓和,“春分,你别怪我对你强势,只不过褚家如今变成这个样子,本宫再也经不起任何打击了。你和阿令来日方长,将来有的是好好相处的机会,何必在这个时候去让彼此担心呢?” 眼看一向坚强的华亭县主在她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时春分连忙握住她的手,安慰道:“我明白了,母亲,您也一样……要好好照顾自己才是啊!” 华亭县主看着她,眉宇间难掩疲惫,“阿休全都告诉我了,他们兄弟俩之间的事情,你出了不少力气,可是春分……做褚家大少奶奶只有一颗仁慈的心是不够的,你以后也是要为人母的人了,该学着如何保护自己和孩子了。” 时春分浑身一震,立刻点了点头,“是,母亲,我知道了。” 将华亭县主送走之后,时春分越想越觉得不太对劲,华亭县主平时可从来都不是一个感性的人,这次怎么会这么多感慨,要求她做这个做那个呢? 没多久她就知道了答案,原来朝廷派来的钦差大臣已经抵达了柳州,奉命将褚家上下押去京城受审,上至老太太,下至刚出生没多久的褚平,通通都要被押往京师受天子审讯,而刚刚重伤的褚令和怀有身子的她也不能幸免。 原本去京城受审只是走一个流程,有华亭县主护着他们,他们并不用担心,可如今褚令伤成这样,他们即刻就要动身,这不是存心想要褚令的命吗? 时春分急得不行,立刻去找华亭县主商量,“母亲,阿令上京的事情,不知道还有没有商量的余地?” 华亭县主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不由叹了口气,“陛下因为怕我徇私,特地找了一个与我素无交情的钦差大臣,你说还有没有商量的余地?” 时春分无言以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试探道:“那……可否让阿令躺在马车里,不用坐囚车?” 华亭县主微微点头,淡淡道:“这一点你就放心,只要一日没审,褚家都只是疑犯,他们还不敢将我们逼到绝路。” 时春分紧盯着华亭县主的表情,忍不住问道:“那审完之后呢?褚家会不会有事?” 见她问到了点子上,华亭县主沉默起来,漠然道:“这不是你该担心的事儿。” 时春分也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不由长长地叹了口气,坦言道:“我只是想为母亲分忧而已。” 华亭县主睨了她一眼,平静道:“你若真想替我分忧,就该好好照顾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阿令和褚家的事轮不到你管。” “是,母亲。”时春分垂下眼眸,多少有些失落。 一方面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难过; 另一方面又为华亭县主的单打独斗而悲哀。 如果褚令没有受伤,或许还有本事帮帮他的娘亲,可如今他伤成这样,华亭县主只能忍着对褚家的厌恶,一个人扛下所有,她是真心实意地心疼华亭县主的。 见她情绪不高,华亭县主顿了顿,主动道:“虽然那个钦差催着我们即日就要启程,但本宫想收拾行李怎么都要一天的时间,你还来得及回娘家一趟,跟他们交代一声,免得让他们担心。” 以往提到她的娘家,华亭县主总是没好脸色看,这次竟然主动让她回去。 时春分也知道自己是沾了肚子里孩子的光,连忙点头答应,“多谢母亲,春分这就回去一趟。” 既然是回娘家,那自然得带上余阿兔和褚润,毕竟此次上京他们二人也无法幸免,时春分也不希望大姑他们担心。 一行人抵达余家说明来意,时翠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好不容易柳州城度过了难关,你们却要上京受审,这一审你们还回得来吗?不会让我们白发人送黑发人?!” “回得来回得来!”时春分连忙安慰道:“我婆婆可是华亭县主,她不会让我们有事的。” “真的不会有事吗?”余阿兔也担心极了,“如果她真的那么神通广大的话,我们根本就不用被押去京城,这一去我们真的能平安回来吗?” “阿兔,怎么连你也……”时春分黑了脸颊,不满地瞪了她一眼。 余阿兔缩了缩脖子,闭上了嘴巴。 “难道她说错了吗?”余阿豹急了起来,“你们那个华亭县主本来就是只纸老虎,况且她一向跟褚家不合,怎么会真心实意地帮你们?依我看,你们还是别上京了,趁褚家如今一团混乱,赶紧跑了避避风头!” “说的什么话?!”时春分简直快被他们气死,“之前柳州城被围的时候,褚家是如何收留你们的忘了吗?如今褚家有难,你们怎么能劝我和阿兔不顾而去呢?” 时翠怕他们吵起来,连忙制止了余阿豹,向时春分解释道:“春分,你先别生气,你表哥也是为了你和阿兔好,他说是这么说,但你我和大家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别说你们不会跑,就算真的跑了,难道逃得过朝廷的追捕吗?” 第426章 由不得我们 见大姑的头脑还算清醒,时春分的脸色才缓和下来,淡淡道:“大姑,你们就别担心我们了,这上京受审估计就是走个流程,好给满朝文武一个交代。倒是你们……我和阿兔不在的时候,可千万要保重自己,没有了褚家这座靠山,只怕之前眼红你们的亲朋好友都会来落井下石。你们千万低调一点,有什么事情等我们回来再解决。” “你这傻丫头……”时翠忍不住掉下了眼泪,“都什么时候了还记挂着我们,你放心,自从玉梅的事情之后,咱们家就低调了很多,我会盯着你伯父他们,不让他们到处惹是生非。” 一旁的余大勇猝不及防被点到名,顿时不满了起来,“谁到处惹是生非了?谁惹是生非了?” 时翠白了他一眼,没有理他。 时春分则好笑地摇了摇头,说到惹是生非,余大勇的确比不上他两个儿子,他也最多就是窝里横,难怪会不服气。 笑过之后,时春分环视了众人一圈,目光落到了余阿豹身上,认真道:“二表哥,我和阿兔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就先别出海了,好好地陪着大姑他们,免得顾此失彼。” 余阿豹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不由撇了撇嘴,“怎么……你不怕我留在这里惹是生非吗?” 见他还算有自知之明,时春分不禁笑了笑,“你是能惹是生非,可也能救急扶危啊!” 整个余家,余阿豹算是最有急智的,可惜思想比较偏激,还需好好引导才行。 被她这么一说,余阿豹得意起来,挺了挺胸膛,“你放心,你们不在的这段时间,我会好好照顾他们的。” 得到了他的保证,时春分又看了一眼缩在角落里的余阿虎,他也就想通了几天,很快又恢复了这副半死不活的德性,好在平时的吃喝拉撒他都没什么问题,只是比以前更加寡言少语了。 时春分也没有劝他的心情,只瞥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好了,你们一家人好好聊聊,我跟阿润出去走走。” 说着,她便站起身子,把屋子留给了余阿兔等人。 褚润听见她所说的,很快便配合地起身,跟她一起走了出去。 自从褚令受伤后,他们两个还没有机会交流,想不到再次单独相处的时候,竟是这样的情形,二人的表情都有些不太自在。 “听说你怀孕了?”褚润跟在时春分的身边,没话找话道。 时春分微微点头,下意识地轻抚自己的腹部,笑着道:“这孩子这个时候出现,真不知道是及时还是不及时。” “当然是及时了。”褚润认真道:“在昭国最混乱的时候,他躲在你肚子里看热闹,等到一切苦难过去他再顺利出生,多么聪明的孩子,简直令人羡慕!” “你可真是会夸。”时春分好笑道:“将来一定是个好父亲。” 提到这个,褚润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勉强扯了扯唇,“是吗?” 时春分知道他在担心褚顺他们,不由叹了口气,“你放心,我听说二叔他们的伤势已经稳定下来了,这次上京想来不会有什么影响。” 褚润冷笑起来,“我倒宁愿他们死在路上,也免得再拖累褚家!” 时春分知道他说的是气话,如果他希望褚顺死的话,根本不会被褚全钳制这么多年,以他的本事,要是足够心狠手辣的话,褚全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说白了,他的心里还顾念着和褚顺之间的父子情,所以才一直束手束脚,直到现在。 “你怎么想的都好。”时春分平静道:“拖累都已经拖累,现在赌气也于事无补,倒不如好好想想到了京城之后,我们该怎么办?” 听到这里,褚润叹了口气,“还能怎么办?京城之内,天子脚下,只怕到时候已经由不得我们了。” 时春分也知道这次的事情十分严重,虽然华亭县主再三向她强调不用担心,但她又怎么能不担心? 她想了想,主动道:“难道除了靠华亭县主以外,我们就没有其他办法能帮褚家洗脱罪名了吗?” 褚润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好笑道:“洗?怎么洗?” 原本通敌叛国就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平常百姓一旦沾到这种事情,不管有没有证据都死无全尸,更何况褚家还证据确凿,饶是他有通天的才智,也没办法忤逆皇权啊! 时春分也知道自己有些异想天开了,不由苦笑起来,“其实我们没什么好惆怅的,母亲她比我们难上十倍百倍,也不见整天愁眉苦脸的。” 提到华亭县主,褚润的眸子眯了眯,忍不住问道:“她有没有说到时候打算怎么帮我们?” 见他反过来向自己打听消息,时春分好笑地摇了摇头,“我若是知道的话,就不会这么担心了。” 她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华亭县主不会袖手旁观,光是知道这一点,其实就已经够了。 褚润想明白了,便没有追问,而是转身望向远方,“想不到第一次去京城,不是游山玩水,也不是去谋取功名利禄,而是去金銮殿上受审。” “能去金銮殿上也挺不错啊!”时春分笑着道:“除了文武百官以外,这世上有几个平民百姓能有这样的待遇?我们褚家也算是得蒙圣宠了。” “得蒙圣宠?”见她想得倒是美好,褚润无奈地摇了摇头。 若是真的得蒙圣宠的话,哪有山长水远地把他们押上金銮殿? 只怕此次进京,远比他们所有人想象得还要凶险。 上金銮殿受审,可以是给文武百官一个交代,也可以是借文武百官之名,让华亭县主给一个交代。 倘若是后者,那他们麻烦就大了…… 二人在屋外聊了一会儿,直到余阿兔出来叫他们,才重新回了屋子。 不知是不是余阿兔又跟时翠等人吵了一架的缘故,时春分和褚润进去的时候,众人的脸色明显不太好看。 但他们二人默契地没有多问,而是迅速与时翠等人告别,跟余阿兔一起回了褚家。 第427章 你拿什么去顶? 回到褚家的第二天,众人便在钦差大臣的监督下,一个个上了回京的马车,所幸那钦差大臣还算忌惮华亭县主的身份,除了褚顺、褚全和薛锦绣三人以外,其他人都免受囚车之罚,可以沿途坐着马车上京。 褚令所坐的马车是最大的一辆,由老太太和华亭县主沿途守护,让他即便身受重伤,也可以一路平稳地抵达京师。 路程赶到一半的时候,褚令总算醒了,他身上的伤势太重,一路上都昏昏沉沉的,反反复复地发烧与退烧,华亭县主费了不少心思,才让他的伤势稳定下来。 听说褚令醒了,时春分总算获得了与他相见的机会,从他重伤昏迷至今,这竟然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光是想想,时春分都觉得酸涩不已,长时间的卧床生活,褚令的肌肉明显变得松弛了许多,可也因为如此,他整个人看起来柔软了不少,不再是以前那副凶巴巴的模样。 时春分轻抚他的脸颊,忍不住道:“你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不疼?” 褚令摇了摇头,抬起右臂握住了她的手掌,“听母亲说你怀孕了?” 时春分笑着点头,拉着他的右臂放在了自己的腹部,虽然还没有显怀,但多少能给予褚令一些安慰。 腹部是人体最柔弱的部位,即便以前他们最亲密的时候,褚令也很少抚摸这个地方,这次时春分主动把他的手放上去,他立刻就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 “这是我们的孩子?”褚令愣愣地感受着掌心上的温度,觉得全世界都变得柔软了起来。 “嗯。”时春分轻轻点头,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虽然此番上京前途未卜,但她还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或许对她这样的小女子而言,有丈夫、有孩子,就是一个完整的家庭。 看见她娇羞的模样,褚令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明明伤口还疼得他想死,可是看着眼前的女子,他又觉得自己浑身都充满了力量。 简单地笑过之后,时春分见褚令精神尚可,便忍不住向他问道:“此番上京……你可知道母亲有什么打算?” 见她担心的是这个,褚令闭了闭眼,坦诚道:“我也不知道。” 原本他还想问问时春分此次上京是什么情况,但听她这么一说,他便知道华亭县主什么都没向褚家透露,就算他问了也没用。 “哦。”听到这个答案,时春分明显有些失望,但她没继续追问下去,而是选择帮褚令掖了掖被子,安慰道:“那你先好好养伤,天塌下来有母亲和我顶着。” 褚令成功被她逗笑,“你顶着?你拿什么去顶?” 时春分原本就是随口说说,被他这么一问,顿时有些下不来台,嘟囔道:“朝政上的事情我帮不上忙,可打理一家子老老小小的衣食住行我还是可以的,不然你以为你现在躺的这么舒服的马车是谁安排的?” 见她还得意起来,褚令笑得合不拢嘴,没想到却因为太用力了,不小心扯到了伤口,痛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见他的表情瞬间变了,时春分也紧张起来,手足无措地看着他,“你怎么了,是不是伤口又疼了,要不要去帮你把大夫叫来?” 褚令微微摇头,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没关系,你陪着我就好。” 这还是他们成亲以来,褚令第一次在她面前表现出脆弱的一面,时春分愣了愣,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掌心,“好,我陪着你,我会一直陪着你。” 二人十指紧扣,直到褚令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时春分才在华亭县主和老太太的催促下回了自己的马车,她很想一直陪在褚令的身边,可惜老太太和华亭县主都认为她现在怀着身子,容易冲撞了褚令,所以坚决反对她与褚令同行,她只能老老实实地回了自己的马车,跟纪小满和余阿兔挤在一起。 看见她回来了,二人立刻问道:“大爷怎么样了?” 时春分苦笑起来,叹了口气,“意识总算清醒了,只是伤口还得养好一阵子。” “都怪我和二爷不好。”纪小满自责道:“如果不是因为我们,大爷不会伤成这样。” “别傻了。”时春分朝她笑了笑,“这是他们兄弟俩之间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别什么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 她说得是那么地理所当然,却听得纪小满的眸子沉了沉。 从出事到现在,褚休都不肯向她透露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听时春分的语气明显很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同样是长房的少奶奶,凭什么时春分什么都知道,而她却一问三不知?! 纪小满垂下眸子,敛下自己眼底的异样,笑着道:“我不是想揽在自己身上,只不过夫妻一体,阿休的错就是我的错,事情弄成这样,我也有一定的责任。” “你呀你……”时春分没好气地戳了戳她的脑门,“什么都好,就是责任心太重了。” 看见她们二人有说有笑,自己却插不上话,余阿兔失落起来,默默地将目光望向马车外面。 褚令受伤,褚休伤人,只有褚润什么毛病都没有,却仍然不肯与她共乘一辆马车。 别人都是真正的夫妻,只有她是个挂名的少奶奶,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她还能再坚持多久。 马车一路上紧赶慢赶,终于在两个月后顺利抵达了京师,原本一个月的路程,生生地被他们拖得多花了一倍的时间,归根究底,还是因为褚令的伤势太重,受不得太重的颠簸,而他又是华亭县主的命根子,押解他们的钦差大臣就算有熊心豹子胆,也不敢真的将他逼死,只能由着他们一路拖延,到现在才抵达京城。 到了京城后,褚家众人全都住进了华亭县主的府邸,再由钦差大臣入宫禀报,等待皇帝召见。 而在此之前,他们哪都不能去,相当于被软禁在了县主府里。 第428章 还是不长进 老太太年事已高,何曾在路上颠簸过这么久,一到京城就病倒了,时春分本想亲自去照料,没想到华亭县主照顾的比她还周到,让她空有一片孝心却毫无用武之地。 说来也怪,之前水火不容的婆媳二人,经过一路上共同照顾褚令,不仅冰释前嫌,现在还相处得越来越好,柳姨娘几次想顶替华亭县主的位置,陪在老太太身边,都被老太太婉言谢绝了,惹得她心里忐忑不已,生怕自己连“侍奉婆婆”这个长处都被华亭县主给比下去了。 这日,趁着华亭县主入宫去打听消息,她又领着众人来找老太太,想从老太太口中得一个准信儿。 “母亲,咱们都来京城好几天了,那皇帝说要召见我们也迟迟未召,事情到底进展得如何,不知您心里是否有数?” “是啊……”曹迎春附和道:“咱们可以不怕死,可以与褚家共同进退,但是死是活总得给个痛快,每天吊着我们算什么事儿啊?!” 老太太从她们进门起就冷着张脸,一句话都没说,听见她们的问题不仅没有回答,还睨了褚严和褚贵一眼,冷冷道:“你们两个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吗?” 那二人猝不及防被点到名,连忙摆手否认,“没……没有的事,想什么时候审都是皇帝的权利,我们哪敢去催?” “呵!”老太太冷笑出声,“那你们就更没用了,连自己的媳妇儿都管不好,竟然让她们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 听到最后一句,柳姨娘和曹迎春双双变了颜色,褚严和褚贵则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 原本他们两个也不赞成柳姨娘和曹迎春来问,只不过事情迟迟没有进展,他们心里也觉得着急,便抱着侥幸的心情任由这两个女人出头,没想到还是被老太太的火眼金睛看透,当众骂了出来。 时春分见老太太情绪激动,怕她气坏身子,连忙上前安慰,“祖母,您先别着急,我想她们也是憋了太久,一时忘了分寸。” “憋得久就连皇帝都可以质疑了?憋得久就可以无法无天了?!”老太太越说越激动,甚至剧烈地咳嗽起来。 见此状况,褚严和褚贵也被吓了一跳,纷纷上前安慰,“母亲请息怒,咱们以后不问了就是,您千万别生气!” 眼看自己的郎君都认了怂,柳姨娘和曹迎春对视一眼,二人很快跪了下去,认错道:“母亲请息怒,儿媳知错了。” 看见他们还算懂得进退,老太太冷哼一声,情绪这才慢慢平复下来,好不容易稳住了情绪,她睨了众人一眼,冷冷道:“这里不是褚家,又是天子脚下,我劝你们一个个都机灵点儿,别再理所当然地把无知当有趣。今日我可以纵容你们前事不计,但青青不会,满朝文武不会,天子更不会!如果你们聪明的话,类似的话语以后别再问出口,别问别说,多听多看,知不知道?!” “是,母亲(祖母)。”众人纷纷点头,一个个都自惭形愧,说不出话来。 老太太环视了众人一圈,最后目光落到柳姨娘身上,漠然道:“芊儿和莹儿呢?这段时间是否老实?” 柳姨娘没想到老太太会问起这个,脸上顿时火辣辣的,感觉被人当众打了一个耳光。 老太太前面才吩咐他们老实一点,后面就问起褚芊和褚莹,这不是摆明了在说她的两个女儿不够老实,会给褚家带来麻烦,这让她的心里怎能高兴? 纵然有再多不满,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回答,“她们已经懂事了许多,一路上都没有大吵大闹,请母亲放心。” 说是这么说,可那二人什么德性整个褚家都知道,褚芊还好,还算懂事,那褚莹之前一直被柳姨娘关着,不让她出来见人,如今因为要上京受审的缘故,不得不放她出来,她自然像是脱缰的野马一样,几次三番想在中途逃跑,都被柳姨娘派人揪了回来,而今她就像只竖起利爪的小野狼,整日都对人龇牙咧嘴,令人头疼不已。 “怎么可能放心得了?”老太太存心给柳姨娘难堪,自然不会让她糊弄过去,她睨了对方一眼,吩咐道:“你去把她们两个叫来看看,免得她们到了金銮殿上再多嘴闯祸。” 这话出口,柳姨娘顿时背脊发凉,跪在地上半晌没动。 褚严虽然不赞成老太太当众给她难堪,但听到老太太说金銮殿上受审一事,又觉得十分有理,平时他怎么宠着惯着这两个女儿都行,到了金銮殿上,她们随随便便一句话可能会给褚家带来灭顶之灾,这事儿的确马虎不得。 这样想着,他很快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把芊儿、莹儿带出来让大家看看?!” 连他都发了话,柳姨娘不得不站起身子,磨磨蹭蹭地走出房间,去叫自己的两个女儿。 看见她如此犹豫,老太太的心里便有了数,没好气道:“都这么久了,想不到那两个丫头还是不怎么长进,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教的?!” 听见她的抱怨,褚严挠了挠头,环视了众人一圈,众人都默契望天,谁也没站出来帮他解围,他只能硬着头皮道:“芊儿和莹儿还小,褚家又那么乱,可能是因为这样才耽误了她们的教育。” “这还小啊?”老太太没好气道:“再过几年都要嫁人的丫头,还一个个不知道天高地厚,且不说素来懂事的春分和小满了,她们就算跟其他丫头比,也没点长处在身,这让人怎么能放心得下?” “母亲说的是。”趁着柳姨娘不在这里,曹迎春落井下石起来,“芊丫头还好,那莹丫头真的倔得像头驴,我之前在路上撞见她几次,她的眼神都像是恨极了褚家一样,看每个人的目光都阴测测的,这样的孩子上了金銮殿,只怕会连累我们每一个人。” “三嫂!”褚严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第429章 还是个孩子就如此可怕 “大哥!”褚贵主动站出来护妻,“我看迎春说得没错,这可是关系到褚家生死存亡的大事,你就别护犊子了。” 二人说话间,柳姨娘很快将两个孩子带了过来。 时春分也很久没见到褚莹了,虽然一路上她跟他们一起来了京城,但因为有柳姨娘护着,所以她们一直没什么机会见面,如今骤然一见,她的确如曹迎春所说的那样,整个人变得阴鹜了不少,完全没了一个孩子应有的稚气。 尽管明知道自己不应该同情她,可看见这样的她时,时春分的脑海里还是飘出了“可怜”二字。 可怜她没有遇到一个正确引导她的母亲,可怜她有一个完全不管她的父亲。 在这场失败的教育里,褚严和柳姨娘谁又能辞其咎呢? “赶快跪下,给祖母请安。”大概是太怕这两个孩子出错了,还没等她们走到老太太面前,柳姨娘就忍不住出声提醒。 褚芊哆嗦了一下,立刻跪了下去。 褚莹则顿了顿,还是坚持走到老太太面前,才慢悠悠地跪下,“参见祖母。” 她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哪里还像个孩子? 老太太的眸子沉了沉,不悦道:“你们可知道今日叫你们过来所为何事?” 二人很快点头,唯唯诺诺地道:“娘都跟我们说了,祖母请放心,我们到时候一定不会乱说话的。” 她们保证得越快,老太太的心里就越是担忧,要知道在孩子的心里,死亡从来都不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因为她们根本不知道死亡意味着什么,这就叫无知者无畏,褚芊的心里或许还有点概念,可看这褚莹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只怕之后很难保证不会误事。 见她沉默不语,柳姨娘心里忐忑极了,忍不住道:“母亲,芊儿和莹儿早就不是孩子了,这点分寸还是有的,您就放心!” 她不说还好,一说老太太的心里更没底了,她轻咳一声,冷冷道:“你先带芊儿回去,莹儿留在这里,我有事情要跟大家商量。” 这话出口,柳姨娘脸色一白,整个人瘫了下去,跪在老太太面前,“母亲,莹儿她还小,有什么事情您冲着我来!” 见她如此激动,老太太皱起了眉头,“什么叫冲着你来,难道你觉得我是在故意为难你们母女吗?!” 柳姨娘哭了起来,趴在地上不敢说话。 褚严显然也有些担心褚莹的安危,但在老太太没说出她的决定之前,他也不好直接拂她的意思,只得对柳姨娘道:“好了好了,你先带芊儿回去,这里有我看着。”换言之,他绝不会让老太太伤害褚莹。 连他都这么说了,柳姨娘只得收敛了眼泪,呜咽着站起身子,“芊儿,我们走!” 等到她和褚芊走了,褚严才看了一眼仍然跪在地上的褚莹,小心翼翼地向老太太试探道:“不知母亲打算如何处置莹儿?” 他用了“处置”二字,显然已经猜到了老太太的想法。 老太太睨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表情不一的众人,冷冷道:“你们觉得莹儿的保证有用吗?” 众人面面相觑,除了褚严以外,他们都跟老太太的想法一样,觉得褚莹是个很大的隐患,包括一向最好说话的时春分也这么觉得。 褚严看见他们的表情,顿时急了起来,“莹儿她还是个孩子,你们为什么不相信她?” “正因为她还是个孩子就如此可怕,大哥你不觉得很恐怖吗?”曹迎春忍不住道。 “够了!”褚严忍无可忍地向她骂道:“我莹儿到底哪里得罪了你,你要这样说她?” “大哥,你别怪我不帮你……”褚贵站出来道:“你自己看看你的女儿,她的眼神比一个成年男子都要吓人,这样的小孩你怎么敢让她上金銮殿去?!” 褚严愣了愣,下意识地低头看了褚莹一眼,见对方不仅没有害怕,一双眼珠子还滴溜溜地转着,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每一个人,看见他的目光望来,她很快缩了缩脖子,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满脸无辜地看着他。 这样一个小女孩,的确不是常人可以理解的。 即便他身为父亲,此刻也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见他沉默不语,老太太很快道:“这次阿贵夫妻俩说得没错,莹儿是个什么样的孩子姑且不论,但她的确不适宜出现在金銮殿上,免得到时候冲撞了天子,咱们全家都要遭殃。” “可天子召见,全家老小都要上阵,哪由得我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褚严挣扎道。 “倘若莹儿昏迷不醒,那么就算陛下想召见,也召见不了。”老太太淡淡道。 这话出口,在场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虽然他们早就料到了老太太不会允许褚莹上金銮殿,可真的听到这个答案时,心里还是不免感到害怕。 褚莹再恐怖都好,也始终是个孩子,难道真的要让她开不了口吗? 一直表现得满不在乎的褚莹,在听见老太太这几句话时,终于有些绷不住了,一脸无辜怯生生地开口,“祖母,你要杀了我吗?” 孩童稚嫩的话语出口,褚严顿时急了起来,“母亲,莹儿是您的亲孙女啊!” 老太太睨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真的以为你娘是个老妖怪吗?恶毒到连自己的孙女都杀?” 听见她这么说,褚严才松了口气,“这么说,母亲不打算对付莹儿了?” “倒也不是。”老太太实事求是道:“莹儿不用死,但也绝不能出现在金銮殿上,所以恐怕得吃些苦头了。” 听到最后一句,褚严的表情又紧张起来,“母亲打算怎么做?” 老太太没有理他,而是低头望向同样一脸恐惧的褚莹,和颜悦色地道:“莹儿,你是褚家的一份子,可愿意为褚家做些事情?” 尽管褚莹很想表现出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可身体剧烈的抖动还是出卖了她,“祖母,莹儿害怕……莹儿会听话的,您不要杀莹儿……” 第430章 刚才你不还挺积极的吗? 她说得可怜兮兮,若换作平时,老太太肯定早就心软了,但这件事关系到整个褚家的生死存亡,就算老太太心里再不忍都好,也只能狠下心肠道:“你乖乖地听祖母的话,只要事前服下会昏迷不醒的药物,再假装从树上摔下去,就算是天子问起,咱们褚家也有个交代。” 听见只是这样而已,不用受太多的皮肉之苦,褚严顿时松了口气,脸上也露出了笑容,“还是母亲想得周到,我还以为……” “以为我会狠心得对自己孙女下手,连猛兽都不如?”老太太没好气道。 褚严讪笑了两声,尴尬地挠了挠头。 褚莹跪在地上,一直竖起耳朵听着他们的对话,知道这件事情连褚严都同意了,她必然没有回旋的余地,所以很快吸了吸鼻子,摆出一副恐惧却又听话的姿态,答应道:“只要能让祖母安心,莹儿做什么都愿意。” 老太太虽然在跟褚严说话,但眼角余光一直瞄着褚莹,她所有的表情变化全都落在了她的眼里,看得她失望不已,心里更加认定这个孙女是一个祸害。 “既然你愿意的话,那此事不宜拖延。”老太太环视了在场众人一圈,很快拍板道:“就由阿贵的媳妇儿去办,免得我们大房的人于心不忍。” “啊?”曹迎春猝不及防被点到名,顿时缩了缩脖子,“这……不太好?” 她虽然一直都赞成老太太处置褚莹,可这件事一旦落到她的头上,那柳姨娘不得恨死她吗? 她才懒得蹚这趟浑水呢! 老太太看出了她的不情不愿,好笑道:“刚才你不是还挺积极的吗?怎么一办起事来就推三阻四?” “我这不是推三阻四……”曹迎春狡辩道:“只是不止你们会不忍心,我也会不忍心啊!我也是有女儿的人,怎么能忍心做这种事情呢?” “你不用说那么多了。”老太太冷冷道:“不管你忍心也好,不忍心也罢,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你必须在天黑之前给我办妥。” “什么?!”曹迎春瞪大了双眼,“怎么这么着急?” “不急了。”褚润淡淡道:“天子召见是随时都会发生的事情,搞不好天黑之前我们就被召走了,所以这件事情自然越快越好。” 见他一副说风凉话的样子,曹迎春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道:“这种事情你们二房最有经验,不如由你来办?” “那倒不用了?”余阿兔迅速站出来护着褚润,“阿润是读书人,怎么能做这种事情呢?还是三婶你最合适。” 曹迎春的脸色愈发难看,“什么我最合适?你怎么说话的?!” 眼看他们又要吵起来,老太太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们,“好了好了,这件事情就这么决定了,迎春,不会连我都使唤不动你?” 曹迎春无言以对,只得低头答应,“是,母亲,我做就是了。” 事情就此拍板,曹迎春很快牵着褚莹离开了现场,为了避免发生意外,也为了确保褚莹喝下了药物,老太太让褚严这个当父亲的亲自去盯着,他始终是褚家的当家,这点分寸还是有的,不会为了维护自己的女儿就蓄意偏袒。 他们走了之后,褚贵也很快告辞了,屋子里便剩下了褚润、褚休等小辈,还有时春分一众妯娌,看起来和谐得很。 老太太环视了她们一圈,淡淡道:“今日这种事情,你们一个个都学着点儿,将来遇到了类似的情况,可千万不能手软。” 见她一副交代身后事的样子叮嘱他们,众人的心里都酸涩不已,时春分很快道:“祖母请放心,褚家经过了这次一定会否极泰来的,类似的事情绝对不会再发生了。” “是啊。”纪小满跟着附和,“等到咱们回了柳州,再慢慢向祖母学习。” 老太太看着他们的一张张笑脸,唇角的笑容却有些发苦,“只怕我年纪大了,再也经不起两个月的奔波了。” 从柳州到京城已经够累的了,还要她原路返回,就算褚家这次运气好能幸免于难,她觉得自己也撑不到回柳州了。 听见她这么说,众人神色皆是一变,连一向冷漠的褚休也忍不住道:“没有的事,祖母您长命百岁,还要亲眼看着大哥的孩子出生,怎么会有事呢?” 提到褚令的孩子,老太太的目光便落到了时春分的肚子上,现在也才过去了三个月而已,时春分的肚子甚至都没有显怀。 看见她的目光,时春分立刻主动凑了上去,拉起她的手感受自己的腹部,“三个月了,我的肚子越来越涨,孩子也越来越大了。” 老太太轻抚她的腹部,虽然外形看着还不算明显,但摸起来已经能清晰地感受到腹部的涨实,这便是她的曾孙子,是她最爱的嫡孙褚令的儿子。 “为了这个孩子,我一定会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的。”老太太感慨道:“若是能活到孩子出世,我这辈子也就没有遗憾了。” 时春分鼻子一酸,眼眶瞬间红了起来,“一定可以的,祖母,您一定能看见的。” 眼看屋内的气氛瞬间变得伤感,纪小满望着褚休,忍不住道:“何止能看到大哥的儿子出世,祖母您长命百岁,一定也能看到我跟阿休的儿子出世,是不是啊,阿休?” 褚休猝不及防被她点到名,在老太太殷切的目光中,最终还是僵硬地点了点头,“是的,祖母,您还要看我跟小满的孩子出世。” 老太太活到这个岁数了,怎么会看不出纪小满的把戏,但她的把戏正合她的心意,她也就配合地开口,“可别只是说说算了,褚家一路上经历了这么多风雨,你也该学着长进了,以前的事情就一笔勾销,以后你可不能再夜夜流连勾栏,免得让其他人看了笑话。” 褚休的表情愈发僵硬,但还是艰难地点头,答应道:“您放心,祖母,我答应您就是了。” 第431章 家宴 曹迎春解决褚莹,不过花了半个时辰的功夫,很快就将事情办妥了,而朝廷那边也总算有了消息,定于明日早朝褚家集体进宫,上金銮殿受审。 虽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消息传来的那一刻,众人还是真真切切地慌了。 原本都以为此次上京不过是走个流程,说不定拖上几日事情便能就此作罢,没想到天子竟然是来真的,真的打算在金銮殿上审他们一大家子,此行无疑是九死一生,因为真的有心放他们的话,根本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只怕他们此行凶多吉少。 这一夜,注定是个不眠夜。 华亭县主显然也不看好明日之审,她罕见地在府中设下宴席,邀请了褚严、褚令、褚休、时春分和纪小满一起出席,这是他们两对成亲以来,第一次全家人坐在一起吃饭。 褚令的伤势未愈,每次起身和坐下都格外费力,时春分将他扶着坐下,等他安顿好了,自己才在他身边入座。 眼看人都到齐了,华亭县主欣慰地笑笑,询问道:“明日入宫,你们都准备好了没有?金銮殿不比褚家,不是你们可以随意冲撞的地方,该学的礼仪都学会了没有?” 既然被她问到了,褚严便忍无可忍地开口,“我们学会了有什么用?此次进宫,你到底有没有把握?若是没有的话,早点告诉我们,免得我们到时候死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见他一开口就这么冲,华亭县主拧了拧眉,不悦道:“今日是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我才连你一起邀请过来,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一张嘴就没一句好话!” “想听好话去找你皇宫里的那些公公。”褚严没好气道:“我是你的丈夫,不是你的奴隶!” “放肆!”华亭县主气得拍起了桌子,“这就是你跟本宫说话的语气,这就是你求本宫办事的态度?!” 在场众人除了纪小满以外,大家都早已习惯了这二人的相处模式,所以他们吵起来的时候,众人都默契地眼观鼻鼻观心,假装什么都没听见和看见。 褚严也知道自己说话不太中听,他很快冷静下来,向华亭县主低头道:“对不起,青青,我实在太着急了。这两个多月以来,你不肯向我们透露半句有关天子的态度,我们就像是一群无头苍蝇一样跟着你到处乱撞。明天就要上金銮殿了,可我们还是什么都不知道,你叫我的心里怎能不着急?” “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了吗?”华亭县主不耐烦道:“陛下那边一切有我,你们只需要安安静静地躲在我后面而已,这都做不到?” 她都这么说了,褚严还能再说什么,只得妥协道:“好好好,我不问就是了,你也别太生气,免得气坏了身子,明天还怎么上金銮殿?” 见他心心念念地都是明天的金銮殿,完全辜负了自己设宴的一番好意,华亭县主的眸子沉了又沉,脸上也没了笑容。 见此状况,时春分连忙举起酒杯,笑着道:“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今天难得我们一家人共聚一堂,还是好好享受今晚的盛宴!” 听到“一家人”三个字,褚严才如梦初醒般望向华亭县主,但对方显然已经被他伤透了心,脸上连最勉强的笑容都彻底失去了,他的眸子黯了黯,主动拿起酒壶,给华亭县主倒了一杯,讨好道:“是啊,青青,咱们一家人干一杯。” 华亭县主拿起酒杯,看都没看褚严一眼,而是望向褚令叮嘱道:“你伤势未愈不能喝酒,喝点参汤就行了。” 褚令微微点头,边上早有丫头将早就备好的参汤递了过来,缓缓倒进他的酒杯。 等到酒杯装满,众人才纷纷举杯,笑着道:“干杯!” 一杯酒下肚,气氛明显热络了许多,褚休看着褚令,主动道:“大哥,自你受伤以来,我还没机会向你道歉,今日趁着爹娘在场,我必须敬你一杯,从今以后我们前事不计,手足同心,你看如何?” 这话出口,褚严和华亭县主都一脸欣慰,时春分和纪小满也面露微笑,只有褚令依然满脸严肃,定定地望着褚休,“想前事不计,恐怕没那么容易。” 褚休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其他人也满脸意外地看着褚令。 就在众人以为他们又要吵起来的时候,褚令淡淡开口,“害得你恨了我那么多年,害得我生生地挨了你一剑,那个幕后黑手我无论如何都要揪出来,否则难消我心头之恨。” “阿令说得没错。”华亭县主赞成道:“好一个恶毒的黑手,竟然想一石二鸟,毁了我的两个儿子,本宫与他不死不休!” “什么一石二鸟,不死不休?”褚严听得一头雾水。 关于褚休刺了褚令一剑的事,他只知道是他们兄弟俩的内部纷争,对于具体的原因可谓是毫不知情,今日听见他们提起,才知道当中另有内情。 在场除了他以外,只有纪小满也不知道原因,但她不敢像褚严一样开口询问,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众人,用目光来表达自己的疑惑。 褚休显然不愿意详谈此事,毕竟每次提起,都只能展现出他的愚蠢,他扯了扯唇,避重就轻地道:“等明天过了,褚家顺利度过此劫,我再慢慢跟你们说。” 褚严点了点头,现在的确没什么比明天的事情更加重要,尽管时春分已经提醒了他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但他还是忍不住追问,“青青,陛下那边的态度到底是什么,你多少透露一点,免得让我们担心。” 见他始终不相信自己能摆平此事,华亭县主的脸色一沉,漠然道:“你非要知道的话,那我只能告诉你,我皇兄很不开心,觉得你们褚家图谋不轨,还对本宫不好,明日的审问便是为了给本宫出气,好好地惩治你们褚家一番,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什么?!”褚严腾地一下站起了身子,“那我们褚家岂不是死定了?青青,你怎么能这么对你皇兄说呢?说我对你不好,我什么时候对你不好了?!” 第432章 里外不是人 他质问的倒是理直气壮,可华亭县主听了只觉得想笑,她抬起眸子望向褚严,一双动人的眼眸里满是泪水,“你对我好吗?你真的觉得你对我好?” 褚严被她问得一愣,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就算我对你不好,你也不能找皇帝告状啊!那可是要杀头的大罪,难道你真的想整个褚家一起陪葬吗?” 这话出口,连褚休都有些听不下去了,“父亲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你对母亲不好不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吗?她哪里用得着特地向天子告状?” “是啊。”褚令也冷冷道:“自己其身不正,还怪别人责难,你真以为全天下的人都会像母亲一样惯着你们褚家吗?” “什么你们褚家?”褚严怒了起来,“难道你不是褚家的一份子吗?” “呵!”褚令讥诮地扯唇,“我还真希望自己不是。” 若不是为了老太太,他根本不会再回褚家那个乌烟瘴气的鬼地方,像褚家这种不是后宫却胜似后宫的烂泥沟,大概只有褚严这样的负心人把它当宝。 似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褚严满脸震惊地退后了一步,“阿令,你可是褚家的长子嫡孙,褚家早晚要交到你的手里的,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他说话的时候不经大脑,完全没注意到这话落下之后,褚休的眸子明显黯了黯。 时春分察觉到了这一点,很快道:“什么长子嫡孙,褚家是属于褚家的每一份子的,父亲这么说,是要让阿令成为众矢之的吗?” 听到这个,褚严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他深吸了两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笑着道:“我一时嘴快而已,你们别放在心上。” 眼看众人没有理他,他摸了摸鼻子,自顾自地讪笑几声,打圆场道:“好了好了,我知道整件事情是我不对,我以前忽略了你们两兄弟的感受,对青青也不够好,但这罪不至死,用得着摆到天子面前去吗?” “将整件事情摆到天子面前的不是母亲。”褚令冷脸道:“是你的好二弟一家,害了整个褚家。” “是啊。”褚休附和道:“你被叛军关起来的那段时间,他们在褚家闹了多少事你不是不清楚,如今事情闹到了天子面前,归根究底都是他们的错,你怎么能反过来怪到母亲头上呢?” 见两个儿子都护着华亭县主,而自己里外不是人,褚严的脸色沉了又沉,最后没好气道:“我知道不能怪她,可我这是为了谁呢?不是为了整个褚家吗?难道你们两个敢说,你们自己心里不觉得忐忑,不想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情?” 见他当场急眼,众人沉默起来,谁也没有说话。 褚严扫了他们一眼,继续道:“明天早上就要上金銮殿了,我只是想知道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情,这不过分?你们还有心情吃吃喝喝是你们的事,我现在是一点心情也没有,不知道我们褚家明天会不会集体被斩,更不知道如果能逃过一劫的话,谁又会成为那个替罪羔羊?!” 眼看他越说越激动,华亭县主闭了闭眼,淡淡道:“你放心,我说了明天不会有事就不会有事。” 这已经是她不知道第几次的保证了,褚严也知道很难再从她嘴里撬出什么,只得老老实实地坐了下来,无奈道:“好了好了,这次我真的不问了,大家开开心心地吃顿饭,免得说我坏了你们的气氛。” 气氛都已经坏了他才这么说,众人简直又好气又好笑。 但继续吵下去也不是办法,所以时春分很快对褚令道:“说起来,这还是咱们成亲后第一次全家人坐在一起吃饭,再加上我肚子里的孩子,咱们也算是三代同堂了。” “是啊。”褚令配合地笑笑,“等到将来阿休和小满也有了孩子,咱们一家人就更完整了。” 见他们说着说着就说到了自己头上,褚休顿时不满地撇了撇嘴,“你们一个个是不是串通好的,每次见到我都催生,好像生怕我不生孩子一样。” “他们哪是怕你不生孩子?”华亭县主笑着道:“是怕你在外面寻花问柳,不找该生的人生。” 见她直接点破了此事,褚休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下意识地看了纪小满一眼,没好气道:“知道了知道了,我先生出嫡子,再出去寻花问柳可以了?” “也不可以。”褚严总算找到机会插话,直接向他摆起了父亲的架子,“那些勾栏女子一个个脏的要死,你以后少去那种地方,免得传上病回来!” 褚休莫名其妙地成为了靶子,心情自然很不痛快,他拿起酒杯饮了一口,无奈道:“听说京城的勾栏可比咱们柳州的要新鲜多了,我就不信你们两个大男人一点也不心动。” 褚严和褚令猝不及防地被他拉下水,二人本能地看了各自的妻子一眼,见她们同时黑了脸颊,连忙道:“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好色,我们俩还真没什么兴趣!” “阿令没兴趣是肯定的。”华亭县主淡淡道:“他是有功名的人,朝廷也不准他乱来,至于你……”她上下打量了褚严几眼,讥诮道:“只怕心早就飞出去了?” “冤枉啊!”褚严急了起来,“虽然我对你是不够好,可这些年来,我什么时候流连过勾栏,你可别冤枉我!” 见他如此激动,华亭县主一直冷着的脸骤然舒展,噗嗤一声地笑出了声音。 看见她的笑容,褚严才意识到对方是在调侃她,原本愤懑的心瞬间开朗起来,望着华亭县主的目光也柔和了几分,“好啊,青青,原来你在开我玩笑!” 难得他们夫妻二人间的氛围变好,众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时春分睨了褚令一眼,趁机道:“你真的不感兴趣吗?还是有功名在身,所以不敢有兴趣?” 褚令没想到她会问起这个,不由挑了挑眉,好笑道:“你很希望我感兴趣吗?” 第433章 进宫受审 尽管明知他是在挑衅自己,时春分还是一本正经地答道:“一点也不希望。” 褚令的眉眼弯了起来,主动伸手握住了她,“真的不希望的话,以后就好好地伺候我,别总是把我推出去。” 二人四目相对,时春分感受到褚令温暖的掌心,唇角忍不住扬了起来。 相比之下,褚休和纪小满之间就要尴尬得多,纪小满虽然做梦都想怀上褚休的嫡子,却没想到老太太和华亭县主会一个接一个地帮她向褚休催生,褚休的脾气她是知道的,催一次还好,催两次必定认为她是心存算计,在背地里嚼了他的舌根,她想澄清都澄清不了,简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华亭县主笑过之后,一双凤眸轻轻掠过在场的每一张笑脸,脸上的表情逐渐淡了下来,神情也变得凝重,“阿令、阿休,你们要记住,当今天子是你们舅舅,不管明日他在朝堂上如何质问或刁难你们,他永远都是你们的舅舅。” 听到最后一句,褚令和褚休面面相觑。 褚休不解地问道:“为何母亲说得舅舅好像会为难我们一样?” 褚令更是直接,“是不是今日进宫听到了什么风声?” 见众人一脸紧张地望着自己,华亭县主扯了扯唇,很快否认道:“没有,只不过他是天子……在金銮殿上难免冷漠疏离,我希望你们不会怪他。” “这一点您就放心。”褚休好笑道:“他可是一国之君,就算我们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胆!” 褚令则没有说话,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紧盯着她。 华亭县主避开了他的目光,迅速拿起了筷子,“好了,时辰不早了,大家赶紧吃,吃完回去休息,免得明天早上起不来。” 众人纷纷点头,各自安静地吃完,以免再发生纷争。 晚宴结束后,时春分扶着褚令返回房间,二人走在县主府的小路上,都觉得今天的晚宴有些不同寻常。 “在我养伤的这段时间里,母亲还跟你透露过什么吗?”褚令主动向时春分问道。 时春分摇了摇头,无奈道:“母亲对着父亲尚且这般守口如瓶,更何况是对着我呢?” 倘若褚令没有受伤,或许她还会找褚令分担几句,可褚令如今伤成这样,她又怎么忍心让儿子来分担自己的烦恼呢? 时春分看着褚令凝重的表情,心情顿时也忐忑起来,“这次的事情是不是很严重,咱们明天还有命回来吗?” 褚令看了她一眼,长长地叹了口气,“老实说,我只知道上次回京,陛下对母亲多有忌惮,几次三番地在言语上试探她的忠诚,惹得母亲伤心不已。” “什么?!”时春分浑身一震,莫名地想到了之前黄一复对她的提醒,一瞬间毛骨悚然,“他们不是亲兄妹吗?母亲手握十万华亭军,为得就是保卫皇室的安全,陛下怎么能反过来怀疑她呢?” “这点我也不是很清楚。”褚令坦言道:“听母亲说,明明他们兄妹俩的感情从小到大都很好,不知怎地多年未见,就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天子多疑,不仅无法相信朝臣,连自己的妹妹现在也不信了。” “是因为被叛军伤害了吗?还是受了奸人挑拨?”除了这两个理由以外,时春分再也想不到其他答案。 “或许都有。”褚令轻叹道:“也可能身处他那个位置,想继续信任别人本就是一件难事。” “那我们明天岂不是凶多吉少?”时春分下意识地抚摸起自己的腹部,她倒是不怕被赐死,可肚子里的孩子一天都没来到这个世上,她怎么忍心就这样结束自己的生命? 褚令看见她的动作,很快察觉到她的心思,主动伸手将她紧紧牵住,“如果命中注定我们难逃此劫,能一家人死在一起,也算是一种福气。” 时春分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心里瞬间变得暖洋洋的。 是啊,既然他们连死都不怕,又何必想那么多呢? 忐忑的一夜很快就过去了,第二天天还没亮,褚家众人就被押进了皇宫,等待皇帝召见,其实等待的时间也不算长,但他们却感觉过了很久很久,漫长得仿佛有一个世纪,这是他们所有人待在一起最安静的一次,大家彼此相对却难得地没有唇枪舌战,或许仍然各怀鬼胎,但至少没有再将利刃对准自己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很快有太监过来,将他们带上了金銮殿。 “草民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褚家众人集体下跪,这大概是他们一家这辈子最虔诚的时刻。 当今天子是昭武帝,在场除了褚令和华亭县主以外,谁都没见过他,就连跟华亭县主成亲多年的褚严,也是第一次进宫面圣。 昭武帝扫了他们一圈,冷冷道:“你们就是柳州褚家,公然帮叛军谋反的一大家子?” 这话出口,众人被吓了一跳,一个个都跪在地上发抖,谁也不敢说话。 华亭县主迅速开口,“皇兄,事情还没有查明,你怎能一开口就给他们定性呢?” “这还叫没有查明?”不知是谁跳了出来,反驳道:“据柳州府衙来报,始作俑者已经认罪,若非县主阻挠,他们早就该被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混账!”华亭县主怒了起来,“既然你知道他们早已认罪,就更该清楚此事乃是褚家二房被叛军所迫自作主张,一切与大房、三房无关,他们凭什么被就地正法?!” “青青……”昭武帝沉声开口,不满道:“你应该知道,凡通敌叛国者,不管谁是主谋,根据昭国律例都要株连九族!” “真的要株连九族吗?”华亭县主冷笑道:“那皇兄和我恐怕都要一起问斩了。” “放肆!”昭武帝怒了起来,“青青,褚家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汤,你竟敢为了他们公然在金銮殿上顶撞朕?” “请皇兄恕罪!”华亭县主低头道:“本宫只是希望皇兄能三思而后行,绝无顶撞皇兄之意,褚家千错万错,不过是错在没有自保能力,才会被叛军胁迫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倘若他们真的有心谋反,又怎会千里迢迢地上京请罪,还请皇兄切勿辜负他们的一片忠心呐!” 第434章 审问黄一复 “一片忠心?”昭武帝冷笑起来,“你所谓的一片忠心,就是他们通敌叛国,把所有铺子改成兵器铺,然后向全城百姓征铁,企图抵抗朝廷派去救他们的援兵吗?” “陛下,可否听微臣一句?”褚令忍不住站了出来。 昭武帝的目光落到他的身上,很快点了点头,“朕记得你,褚卿家,此次带兵解柳州所围的人就是你,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细细说来,不得隐瞒。” “微臣遵命。”褚令拱了拱手,坦言道:“当日臣带兵攻入柳州,褚家已经一片狼藉,褚家大老爷也就是微臣的父亲,被叛军将领关进了柳州大牢,折磨得不成人形,而我二弟褚休当时正在与黄一复对峙,皆因对方挟持了他的小妾。倘若我们褚家真的与叛军勾结,存心谋反,这一切的一切又怎么会轻易发生?” “那就要问你们褚家自己了。”先前那个质疑华亭县主的人又站了出来,“你乃朝廷派去围救柳州的大将,按理说叛军头领应该对你们褚家恨之入骨,甚至用褚家人的性命来威胁你退兵,可听闻对方只威胁了你一次,便轻易将褚家放过,甚至直到你攻入柳州,褚家众人也毫发无损,你敢说,你们褚家真的问心无愧?!” “为什么不敢?”褚令望向对方,冷冽道:“既然刘太傅听说了那么多事情,那一定也听说了叛军为何只威胁了我一次就不再威胁的原因。当日在柳州城外众目睽睽之下,我大义灭亲手持弓箭亲自射向自己的父亲和妻子,叛军就是因此而饶了他们,没再为难褚家,不知刘太傅是否听说了?” “是又如何?”刘太傅理直气壮道:“褚将军大义灭亲的确令人敬佩,可这并不代表褚家就是无辜的。” “褚家若不无辜,又何须大义灭亲?”华亭县主没好气道:“刘太傅所言未免有失偏颇。” 见他们各执一词,昭武帝拧了拧眉,不悦道:“说了半天,你们还是没说清楚褚家为何要公然谋反,全城征铁,就算是被叛军胁迫,也用不着这么做?” 皇帝不愧是皇帝,一下子就问到了点子上,这下连褚令也沉默起来,暗暗握紧了双拳。 这一点的确没法解释,除非黄一复肯站出来说一切都是他指使的,否则褚顺给叛军出谋划策是不争的事实。 就在他绞尽脑汁想着该如何解释的时候,华亭县主很快站了出来,淡淡道:“启禀皇兄,关于此事,不如直接审问叛军将领黄一复,看看谁才是始作俑者。” 昭武帝微微点头,拍板道:“传黄一复上殿。” 从柳州城解困到现在已经足足过去了三个多月,时春分怎么都没想到自己还有机会再见黄一复一面,尽管明知是大不敬的行为,她还是偷偷抬起双眸,看了黄一复一眼,三个月的牢狱生活,他明显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可依然昂首挺胸地走上殿堂,一如当初他威风凛凛杀入柳州城的模样。 时春分想到他将来的结局,心里不免有些心酸,再垂下眼眸的时候,眼眶已经悄悄地红了起来。 “跪下!” 随着士兵的一声怒吼,黄一复被人一脚踹在膝盖上面,被迫朝昭武帝跪了下来,“启禀陛下,反贼黄一复带到。” 柳州这么重要的一座城,关于黄一复的种种,昭武帝自然早就听说过,他看着对方桀骜不驯的样子,不动声色地沉了沉眼眸,“朕听闻你以前驻守边关,是尽忠职守的一条好汉,为何自甘堕落,与反贼为伍,做些大逆不道的事情?” 听见他的质问,黄一复抬起双眸冷笑起来,“什么叫大逆不道?违背天子,抵抗皇权就是大逆不道吗?若天子不仁,皇权不古,那我们岂不是替天行道?” “放肆!”昭武帝怒了起来,“敢说朕不仁,你好大的胆子!” “我都起兵谋反了,胆子自然是大的。”黄一复讥笑道:“总之,还是那句话,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你这狗皇帝要杀就杀,休得多言!” 见他越说越嚣张,在场许多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昭武帝深吸了好几口呼吸,才勉强平静下来,冷笑道:“你想死?恐怕没那么容易。”他扫了褚家众人一圈,见他们全都低着头,神色未见任何不对,才将目光转回到黄一复身上,“朕且问你,当日在柳州城内全城征铁的主意是谁想出来的?朕要你当众指认他们。” 听到这个,褚顺明显哆嗦了起来,跪在人群之中怕的发抖。 黄一复睨了他们一眼,目光在时春分身上顿了一下,冷冷道:“就褚家这群饭桶,怎么可能想得出这么好的主意?一切都是我在边关驻守那几年学到的伎俩,与其他人无关。” “哦,是吗?”昭武帝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看着他,“可朕听说你被抓之前还在拼死抵抗,甚至挟持了褚家的人,照理说你应该很恨他们才对,怎么这么好的机会,竟然帮他们撇清关系?” 这话出口,不仅是褚家众人,就连华亭县主也一脸不可置信地望向了他,“皇兄,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在怀疑这个反贼在维护褚家?” “有没有维护你心知肚明。”昭武帝冷笑道:“你们之前口口声声说褚家跟反贼没有任何关系,那他死到临头,理应能拉一个忠臣下水就拉一个,为何偏偏要将所有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 “陛下……”褚令正想开口辩解,却听见一旁的黄一复哈哈大笑起来。 他的笑声过于响亮,瞬间就打断了他的话语。 昭武帝皱起了眉头,不满道:“你笑什么?” 黄一复收敛了笑声,一脸戏谑地看着他,“我笑你身为帝王却疑神疑鬼,不信忠良,却偏信谗言,难怪天下有识之士都揭竿起义,为得就是反抗你这个糊涂皇帝!” “你?!”昭武帝瞳孔一缩,肉眼可见地愤怒起来,“朕看你是想被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第435章 不到下结论的时候 “你爱剐就剐个够!”黄一复冷眼道:“我不像你的那些臣子,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就算我再恨一个人都好,也不会故意诬蔑他们。” 这话显然是为了反驳昭武帝之前的怀疑,昭武帝见从他嘴里问不出什么,索性大手一挥,吩咐道:“来人,把他拖下去凌迟处死,免得让朕看了糟心!” “是,陛下。” 黄一复当场被士兵架了起来,一路拖出了金銮殿,他走的时候嘴里一直骂骂咧咧的,充斥着愤怒与绝望。 时春分死死地低着头,不敢再抬眸看他一眼,这个曾经处处要挟她的敌人,临死前都在帮她,可她偏偏无能为力,连一句求情的话都不能说出口,她痛恨自己的懦弱,更加憎恶天子的不公,从走上金銮殿到现在,这个皇帝字字句句都在针对他们,就算她再愚蠢都好,此刻也明白了皇帝的心意。 这根本就是一场不需要证据的指控,当天子已经认定了他们想谋反,满朝文武都将会是他们的敌人,他们已经彻彻底底四面楚歌了! 连她都看出来的事情,褚家其他人怎会看不出来? 但就算他们看出来了,也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等待着华亭县主为他们求情。 华亭县主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平复下自己的心情,早在今日之前,她就已经知道了皇兄对褚家不怀好意,可直到亲眼见识到了他的咄咄逼人,她才意识到对方的心有多狠,她闭了闭眼,唇角扯出一道讥诮的笑容,“证人的话已经说得那么清楚了,皇兄不会还认定褚家与他有所勾结?” 昭武帝的眸子沉了沉,没有说话。 刘太傅很快道:“县主莫急,总共才盘问了一个证人,还不到下结论的时候。” 华亭县主拧起了眉头,“你又想怎么样?” 刘太傅冷笑起来,“县主言重了,老臣不敢拿县主怎么样,只不过通敌叛国这么大的罪名,理应多盘问几个证人才能有结论。” “太傅说得没错。”昭武帝沉声道:“青青,你先不要着急,让朕多听几个人的证供再作决定。” 天子都发话了,华亭县主也只能妥协,“不知皇兄还想听谁的证供?” 昭武帝看了刘太傅一眼,对方很快道:“既然褚家全员到场,想来始作俑者也一定在场,不如听听他们的发言再作定论?” “嗯。”昭武帝微微点头,“太傅所言甚是。” 他的目光在褚家扫了一圈,冷冽道:“哪几个是褚家二房之人,站出来让朕看看!” 听到他的话语,褚顺等人吓得腿都软了,哪里还敢站得起来? 见此状况,褚令和褚润同时出手,将他们几个推了出来。 褚润率先道:“启禀陛下,草民乃是褚家二房庶子褚润,这三位分别是我父亲褚顺、我母亲薛锦绣和我大哥褚全,当日全城征铁一事,皆因他们贪生怕死,被叛军胁迫,才不得不为虎作伥。” “哦?”昭武帝挑了挑眉,“是这样吗?” 从被褚润推出的那一刻开始,褚顺便知道自己没有回头路了,只能硬着头皮点头,“正是如此,请陛下明察。” 薛锦绣和褚全母子俩抱在一起,二人平时在褚家嚣张惯了,却也不敢在金銮殿上放肆,听见褚顺这么说,连忙跟着点头,“陛下明察,陛下饶命!” 看见他们一家人哆哆嗦嗦、贪生怕死的模样,倒也不像敢通敌卖国的主谋,昭武帝的眸子眯了眯,转而望向褚润,“你既是二房之人,为何没有参与?” 褚润没想到昭武帝会关心起这个来,虽然有些意外,但还是不卑不亢地答道:“启禀陛下,因为草民是庶子出身,无权过问父兄的事情,整个柳州城都知道,我父亲重嫡轻庶,所以我和两个弟弟并未直接参与此事。” 见他毫不客气地与褚顺撇清了关系,满朝文武一片哗然,见过贪生怕死的不孝子,却没见过这么明显的。 昭武帝愣了愣,也没想到他们父子间的关系会这么恶劣,不由拧了拧眉,“他可是你父亲,他被叛军胁迫做这种事情,难道你就一点都不担心?” “草民当然担心。”褚润回答道:“可草民越是担心,就越会成为父亲的软肋,父亲帮叛军做事之前,曾对草民千叮万嘱,绝对不能表现出任何的紧张,以免多一个人被叛军抓去做事。” 见他绕了一大圈子,原来是想证明褚家的忠诚,褚令在旁边挑了挑眉,难得地对这个堂弟高看了几眼。 听到这里,华亭县主很快道:“皇兄,这下你相信了?褚家对朝廷一片赤诚,甚至为了不帮叛军做事,宁愿假装父子反目,这是何等伟大的情操。依本宫看,他们不仅不该被朝廷责怪,反而应该得到嘉奖,否则岂不是寒了天下千千万万忠诚义士之心?” “不仅不被定罪,还要得到嘉奖?”刘太傅在一旁嗤笑出声,不满道:“老臣入朝为仕这么多年,还从未听过这么荒唐的言辞!” “刘太傅!”华亭县主急了起来,“从本宫回京开始,你就处处与本宫作对,不知本宫到底哪里得罪了你,你要这般咄咄逼人?!” “县主言重了。”刘太傅向她拱了拱手,直言道:“县主从未得罪过老臣,只不过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更何况这区区一群商贾,难道就因为他们是县主的家人,所以满朝文武、天子律法,通通都得为县主让步?” “你?!”他说得义正言辞,华亭县主竟一时找不到话来反驳。 眼看气氛僵持起来,昭武帝轻咳一声,淡淡道:“太傅所言甚是,但青青所说的也不无道理,倘若褚家真的忠心耿耿,朕也不想寒了天下百姓的心。” 听见他这么说,华亭县主的心里才松了口气,试探地向他问道:“那皇兄的意思是?” 昭武帝还没来得及回答,刘太傅就抢着道:“陛下,老臣手上还有证人,请陛下传他们上殿。” “哦?”昭武帝看了华亭县主一眼,讶异道:“还有证人?” “正是。”刘太傅解释道:“原本褚家通敌叛国一事证据确凿,老臣不想让华亭县主的家事搞得满朝风雨,这才没将那几个证人押解上殿。只是没想到县主她颠倒黑白,竟然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为叛贼一家洗脱罪名,老臣忍无可忍,这才决定将真相公诸于世。” “混账!”华亭县主怒了起来,“既然早有证人,为何不一开始就传上大殿?莫非刘太傅你自知理亏,不敢一开始就将他们传上来对质?!” “老臣是否理亏,等那几个证人上殿就一清二楚了。”刘太傅不慌不忙道:“请陛下传证人上殿,还老臣一个清白!” 他都这么说了,昭武帝自然不会拒绝,很快道:“一切就依太傅所言,传证人上殿。” 天子话音落下,很快便有太监将刘太傅所说的证人请了上来,当那些人一一站在褚家面前时,时春分等人方知大事不妙。 “草民参见皇上,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好了好了,不必多礼。”昭武帝不耐烦道:“你们都是些什么人,上殿是想证明什么?” 听见他的问话,那些人下意识地看了刘太傅一眼,见他点了点头,才站出来道:“民女红杏,曾经是褚家大少奶奶的贴身丫鬟,当日叛军进城,整个柳州城传得沸沸扬扬,说褚家大少奶奶红杏出墙,因为我家大公子围城时射了她一箭而怀恨在心,与叛军头领黄一复暗中勾结,刁风弄月。” “你胡说!”时春分急了起来,她生平最恨有人诬陷她红杏出墙,所以此时此刻也顾不得是在金銮殿上了,“启禀陛下,这红杏曾因卖主求荣而被民妇赶出褚家,叛军入城的时候,她根本不在褚家,自然也不知道当中的内情,请陛下勿要听信谗言,冤枉了民妇。” “我当时的确不在褚家!”红杏咬牙道:“因为我早已被你卖去了花柳村,在那里受尽了折磨!” 说着,她猛地拉下袖子,给满朝文武展示自己身上的花柳,“这些便是我曾待在花柳村的证明,这褚家大少奶奶人面兽心,早在叛军入城之前就跟褚家四少爷和她娘家的二表哥不清不楚,这样的女人之后卖国求荣又有什么奇怪的?!” “褚家四少爷?”昭武帝皱起了眉头,下意识地望向褚家众人,“谁是四少爷?” 褚润不得不站了出来,回答道:“草民正是。” “又是你?”昭武帝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恍然大悟道:“难怪你跟你父兄不合,原来你跟长房的大少奶奶勾结,所以才……” “冤枉啊,陛下!”褚润连忙跪了下去,打断道:“草民愿用自己的项上人头担保,与我大堂嫂绝无私情!” “陛下!”时春分也激动道:“红杏她卖主求荣,其身不正,所以才会故意冤枉我和四爷,她的证词不足为信!” “是啊,皇兄。”华亭县主也站了出来,“关于春分和阿润之间的事情,本宫早有耳闻,她是本宫的儿媳妇,本宫难道还不清楚她的人品吗?他们之间清清白白,绝无私情。” “既是县主的儿媳妇,县主自然偏向她。”刘太傅所找的一群证人中,很快又有人站了出来。 昭武帝扫了那人一眼,当场皱起了眉头,“你又是何人,为何以丝巾蒙面,不敢露脸?” 听见他这么问,那人猛地跪了下来,痛哭流涕道;“启禀陛下,民女孔尤莲,乃是县主麾下轻骑将军之女,当日在华亭,县主为了给自己的长子褚令物色姨娘,特地选了民女、王霁雪和姜雅一同伺候褚令。谁知褚令的妻子时春分乃是妒妇一位,不仅不允许褚令纳妾,还在众目睽睽之下行凶,亲手毁了民女的容貌。县主为了维护自己的儿媳妇,亲手压下了此事,不准民女再提半句,民女就这样被他们毁了一生,还请陛下替民女做主,还民女一个公道!” 说着,孔尤莲飞快地扯下自己脸上的丝巾,将满脸伤疤暴露于人前。 众人看了之后一片哗然,就连昭武帝也倒吸了一口凉气,“岂有此理!”昭武帝怒了起来,“你脸上的伤疤真是时春分所伤?天下间竟有如此妒妇?!” “当然不是。”褚令站了出来,为时春分辩解道:“启禀陛下,当时的情形微臣一清二楚,整个县主府都可以替春分作证,孔尤莲脸上的伤口绝非她所为。” “县主府都是你们的手下,当然会为她说话。”孔尤莲冷笑道:“你们敢说,我脸上的伤口不是在县主府所伤?如果不是她的话,那又会是谁?!” “是本宫派人做的。”华亭县主忍无可忍,沉声开口,“皆因你在本宫府上不知廉耻,妄图勾引本宫的儿子,本宫看不过眼,才对你小惩大诫,没想到两年之后,你竟会跑到金銮殿上作伪证来陷害本宫的儿媳妇,本宫真后悔当时没下手再重一点,索性要了你的性命!” “是县主做的?”孔尤莲愣愣地看着对方,突然尖叫起来,猛地朝华亭县主扑了过去,“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是你派我去勾引你儿子的,你为什么要这样做,直接毁了我的一生?!” 眼看她就要碰到华亭县主,褚令手疾眼快,一脚将她踹翻在地,“就你这样歹毒的心肠,我母亲才不会看上你这种女人!” 孔尤莲被他踹飞出了好几米远,仍然挣扎要爬起来,在殿上不断嘶吼,“你们褚家个个都是魔鬼,没有人性,我从未得罪过你们,你们竟要毁了我一生,你们不是人,你们不得好死!” 见她口吐污秽,一句比一句难听,昭武帝皱起眉头,不满道:“来人啊,堵住她的嘴巴拖下去,免得脏了朕的耳朵!” 第436章 褚莹上殿 孔尤莲被拖下去后,金銮殿上一片寂静,虽然她的口供与褚家叛国一事无关,但却侧面证明了县主府里藏了多少腌臜事情,那些不为人知的阴暗面,终于还是被人血淋淋地撕开,一一暴露于人前。 对此感到震惊的不仅仅是满朝文武,还有一直想不明白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春分,她原本以为是孔尤莲故意划伤自己的脸来冤枉她,可事后想想她们之间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孔尤莲犯不着赔上自己一生来污蔑她。 直到今时今日她才彻底明白,她和孔尤莲都被华亭县主玩弄于鼓掌之间,她一直深深敬畏的人,是害她最深的人。 一股寒意从她的脚底升起直冲脑门,时春分突然就失去了为自己辩驳的勇气,在这一件又一件的阴谋里,辩驳恐怕是最无用的挣扎。 昭武帝的目光从她们每一个人的脸上掠过,最后落在了华亭县主脸上,冷冷道:“青青,刚才那名女子所说的是不是真的,你公然在县主府执行私刑,置昭国律法于不顾?” 因为华亭县主刚才已经承认了是她派人毁去了孔尤莲的容貌,所以此刻也只能点头,“皇兄,孔尤莲身为本宫下属的女儿,在县主府内以下犯上,本宫自然有处置她的权利,本宫的所作所为合情合法,还轮不到刘太傅来置喙,更不是用来污蔑褚家的理由。” “褚家通敌叛国早已是不争的事实,用不着老臣污蔑。”刘太傅冷笑道:“老臣所传召的这些证人,从头到尾要证明的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褚家并不是县主口中所说的‘正义之士’。不管是柳州还是华亭,有很多人都能证明褚家大宅里有多少污秽,这个被称为柳州首富的大家族,根本就是一群贪生怕死、卖国求荣的无耻小人!” “刘太傅!”褚令忍无可忍地站了出来,“你这么说,就是把下官也归于其中了?”他一边说一边望向昭武帝,朝对方拱了拱手,“陛下,自乱党造反以来,下官为清扫叛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刘太傅此言未免太伤人心。” 昭武帝微微点头,安抚道:“褚卿家莫要失望。”他看向刘太傅,叮嘱道:“太傅,你的指控的确打死了一大杆子人,褚家大少奶奶红杏出墙,关褚卿家什么事?” 这话出口,时春分的脸色煞白,不可置信地抬起了头。 褚令也脸色一变,立刻反驳道:“陛下,臣与娘子鹣鲽情深,绝对相信她的人品!” “是啊,皇兄。”华亭县主也开口道:“一个女子的名声是何其珍贵,你岂能听信一面之词,就断定我儿媳妇是不贞之人呢?” “一面之词?”昭武帝反驳道:“可朕听说这位红杏,乃是褚家大少奶奶的贴身丫鬟,她的证词应该称得上可信?” “正因为她是民妇的贴身丫鬟,所以她的证词才一点都不可信。”时春分出声道:“一个背主求荣被卖去花柳村的奴才,今日在金銮殿上能说得出什么好话?” “她的证词不可信,难道你妹妹的证词也不可信吗?”刘太傅朗声道:“陛下,今日在金銮殿上,褚家大房有一人因伤缺席,老臣觉得有些奇怪,怎么早不受伤晚不受伤,偏偏在陛下召见的前一天受伤,便派人去县主府查探,方知缺席的那人是大房庶女褚莹。褚家怕她童言无忌,在金銮殿上说了真话,故意让人把她从树上推下去,伪装成受伤昏迷不醒的样子,企图蒙混过关。” “竟有此事?”昭武帝怒了起来,“来人啊,传褚莹上殿,朕倒要看看,褚家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不让孩子开口?!” 褚莹很快被带到殿上,柳姨娘吓出了一身冷汗,“莹儿……” 褚莹偏过头去看了她一眼,一双眼珠子乌溜溜地转着,心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跪下!”带她上来的士兵狠狠地推了她一把,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昭武帝勃然大怒,“混账!你堂堂七尺男儿,竟对一个孩子这么粗鲁?!” 那士兵连忙跪了下来,“卑职该死,请皇上恕罪!” 昭武帝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下去领罚!” 那士兵应了一声,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昭武帝这才看向褚莹,和颜悦色地开口,“小姑娘别害怕,朕是当朝天子,不管你受了什么委屈,朕都能替你做主。” 褚莹很快停止了哭泣,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望向昭武帝,好奇道:“真的吗?你真的是皇帝叔叔?” 昭武帝哈哈大笑起来,点头道:“当然是真的,这里可是金銮殿,朕没有理由骗你。” 见她撒娇扮可怜的模样炉火纯青,就连褚令都紧张起来,忍不住出声,“莹儿,有大哥在这里,不用怕。” 褚莹愣了愣,下意识地看了他一眼,表情明显有些犹豫。 如果说她在褚家还有什么在意的,那必然是褚令无疑了,当初她是因为褚令一步步地变成了家人眼中的坏小孩,即便到了今时今日,这个大哥依然是她心中独一无二的存在。 看见她的目光,刘太傅轻咳一声,说回了正题,“小妹妹,你不要怕,乖乖告诉陛下,他们为什么要把你弄晕?” 褚莹转过头来,眼睛眨巴眨巴,委屈道:“我不敢说。” 刘太傅高兴极了,连忙安慰道:“没什么不敢说的,陛下会保护你的。” “是啊。”昭武帝也出声道:“朕是皇帝叔叔,天下都归朕掌管,你尽管告诉朕,他们是不是欺负你了?” 褚令暗暗握紧了双拳,柳姨娘也出了一身冷汗,褚严目光涣散,不敢去看天子的神色,华亭县主站在一旁,指尖微微发颤。 “没有……”褚莹很快开口,噘着小嘴道:“是我自己不听话,爬到树上把自己摔晕了,皇帝叔叔,你不会因为这样就处罚我?” 第437章 不止这些证据 昭武帝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脸色僵了一下,却不得不笑着道:“当然不会。” 刘太傅被气得破口大骂,“你胡说八道,明明是他们怕你乱说话,推你下去的!” 褚莹再次嚎啕大哭,摆出一副惊恐的模样,“爹,娘,我怕!” 柳姨娘连忙爬到褚莹身边,一把将她抱入怀中,对刘太傅怒目而视,“这位大人,不知我家孩子哪里得罪了你,你要在金銮殿上逼她说谎,冤枉自己的哥哥、嫂子?!” 褚严也站了出来,不满道:“童言无忌,小孩子是最不会说谎的,就算刘太傅你逼她也没用!” 眼看自己上了当,刘太傅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见此状况,华亭县主连忙道:“皇兄,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刘太傅为了冤枉褚家,竟然连一个孩子都要逼迫,未免太过分了一些!” 昭武帝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情况,顿时不满地瞪了刘太傅一眼,打圆场道:“好了好了,既然这个孩子的昏迷不是人为,那就先让她退下!刘太傅,你的手中可还有其他证人?” 眼看刘太傅还想说话,华亭县主抢先一步站了出来,不满道:“够了,就算他上一百个证人又有何用?来来去去都是说的褚家那点糟心事儿,本宫敢问在场诸位一句,谁的府里是清清白白,一点腌臜事儿都没有?咱们做主子的,为了震慑下面的人,难免言辞、手段锋利了一些,难道这就该千刀万剐吗?正所谓无规矩不成方圆,即便是皇兄你……为了维持昭国的治安,手上也没少过人命啊!” “混账!”昭武帝皱起了眉头,“青青,你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竟然敢跟朕比?” “请皇兄恕罪。”华亭县主向他拱了拱手,“只不过这刘太傅为了给褚家定罪,连人家家里的私事都拿到金銮殿上审判,未免太哗众取宠了一些!倘若这都能作为判刑的佐证,那以后谁家纳了妾、谁家买了丫头,通通都可以到金銮殿上说理了?!” 刘太傅嗤笑一声,迅速开口,“县主不愿谈私事没关系,老臣这里可不止这些证据。” 见他手上还有把柄,华亭县主简直不耐烦到极点,“你有什么证据就不能一次性拿上来,从早朝说到现在,你到底要卖多少关子?” “若县主心中无愧,岂会怕老臣卖关子?” 说着,刘太傅拍了拍手,先前传召的那些证人里,其中一个男子站了出来,“草民陈发,参见陛下。” “陈发?”昭武帝皱起了眉头,“你又是何人?” 陈发很快道:“草民乃是褚家打杂的下人,一直在褚家二房内伺候。” “陈发。”刘太傅吩咐道:“你就把你之前偷听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给陛下知道。” “是。”那陈发应了一声,很快道:“当日叛军冲进褚家,有人给叛军头领黄一复下毒,黄一复大怒要屠了褚家,是褚家四公子褚润站了出来,说下毒之人乃是褚家二老爷和三公子,叛军便把二老爷一家抓了回去,没想到一夜之后,他们一家人毫发无损地回来了,之后褚家就变成了二老爷当家,而叛军也开始全城征铁,利用褚家的店铺,大肆打造抗敌的兵器。” “哦?”昭武帝眯起双眼,望向褚令,“是这样吗?” 褚令沉着张脸,半晌说不出话来。 否认的话,事实本就如此,也不知刘太傅手中还有多少证人。 承认的话,就相当于默认了二房为叛军出谋划策,那褚家通敌叛国的罪名就怎么也躲不掉了。 “就是这样,草民等也可以作证。”刘太傅带来的证人中,剩下的几个也站了出来,“我们都是褚家的下人,那晚的事情看得清清楚楚,叛军把二老爷他们抓走的时候明明还很生气,没想到第二天就若无其事地将他们放了出来,还为虎作伥,帮他们夺走了大少奶奶的账房钥匙,然后二老爷一家就在褚家作威作福,口口声声说巴不得大公子死在柳州城外,免得影响他们发达。” “你胡说八道!”褚顺急了起来,忍不住出声反驳,“根本没有的事,请陛下明察!” “真的没有吗?”刘太傅冷笑道:“可当晚之事,除了你们褚家的下人可以证明以外,柳州大牢的狱卒也可以证明,你敢说一切全都与你无关,不是你向黄一复出的主意?” “我……”褚顺当场噎住,半晌说不出话来。 见此状况,昭武帝勃然大怒,“好啊,好一个褚家,如此贪生怕死,卖国求荣,竟然还敢在金銮殿上装得忠心耿耿,颠倒黑白,你们好大的胆子!” 天子震怒,褚家众人浑身一颤,纷纷跪了下去,“求陛下恕罪。” 眼看证据确凿,他们无力反驳,华亭县主的脸色沉了又沉,出声道:“皇兄,就算当晚事情真是如此,可他们也的的确确是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才迫不得已出此下策拖延时间,事后没多久,阿令就带兵攻入柳州,解了柳州之困,而那些兵器根本来不及铸造出来,就通通成了废铁,所谓的通敌叛国,不过是他们为了保命而想出的权宜之计,还望皇兄法外开恩,饶他们不死!” “权宜之计?”昭武帝冷笑起来,“先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朕尤记得刚才不知是谁正气凛然地在金銮殿上,让朕不要寒了天下正义之士的心!这就是你所谓的正义之士,这就是你慷慨陈词、全力担保的一大家子?青青,你太让朕失望了!” 这话出口,华亭县主不可置信地抬起了双眸,“皇兄,这些年来,我带着十万华亭军在华亭日夜操练,为得就是保证咱们皇家的安危,我对你一片赤诚,连带着自己的儿子都入了仕途,保家卫国,你岂能怀疑我对你的一片赤诚?阿令他在柳州城外拼死拼活,解柳州之困,你却听信谗言,否定他们一家的所有,未免太不公平了一些!” 第438章 血溅金銮殿 “放肆!”昭武帝怒了起来,“你说朕听信谗言,朕说你被男人迷昏了头才是,士农工商,商人最贱,当初朕反复劝你不要下嫁商贾,你就是不听,之后听说褚家对你不好,朕也忍了,如今他们连通敌叛国的事情都做得出来,朕实在是忍无可忍!” “商贾怎么了?”华亭县主据理力争,“商贾照样能培养出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的好儿郎来,本宫倒要问问皇兄,当日你看重的那些士族子弟,有几个舍得将孩子送去战场的?!” 昭武帝噎了一下,愈发地恼羞成怒,“好啊,朕实在是太惯着你了,竟养得你在金銮殿上强词夺理?!” 眼看天子震怒,褚令连忙跪了下去,求情道:“陛下请息怒,母亲她只是太担心自己的家人了,才会在金銮殿上出言不逊,虽法理难容,但情有可原呐!” 见他代华亭县主认了错,昭武帝的脸色稍有缓和,但仍然满腹怨气,“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你们褚家通敌叛国实在情理难容,朕念褚卿家你上阵杀敌、护国有功,特免你们长房一脉不死,除此之外,褚家其他人悉数问斩!” “陛下!”褚令急了起来,“微臣祖母年事已高,且完全没参与谋反一事,还请陛下法外开恩,饶她不死!” “不必多言!”昭武帝冷冽道:“君无戏言,朕金口已开,岂能出尔反尔,谁再开口求情,朕连他一起斩!” 褚令当场噎住,半晌说不出话来。 褚严将整件事情听得清清楚楚,他不敢直接向天子求情,只能飞快地爬向华亭县主,拽着她的裙角,哀求道:“青青,你快求求你皇兄,饶了我娘和两个弟弟,我这辈子做牛做马,报答你的大恩大德!” 看见他窝囊的样子,华亭县主就气不打一处来,但她更生气的是,昭武帝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谁再求情就砍谁的脑袋,褚严还是不管不顾地想推她出去,或许由始至终,这个男人从未在乎过她的处境和生死。 触到她失望的目光,褚严明显愣了一下,缓缓松开了拽着她裙角的手,但还是坚持道:“为人子若连自己的母亲都保护不了,那我宁愿跟着她一起死了!” “呵呵!”华亭县主满脸讥诮地看着他,“你这是在要挟我?” 褚严还没来得及回答,便看见华亭县主猛地上前几步,走到昭武帝面前跪了下去,“皇兄,青青这些年从未求过你什么,今日在金銮殿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我求你放过褚家,饶他们不死!” “混账!”昭武帝果然更加生气,“朕刚刚才说过谁求情就斩了谁,你是不是想让朕斩了你才高兴?!” 听见这个,华亭县主咬了咬牙,坚持道:“如果斩了我能换回褚家所有人的性命,那皇兄就斩了我!” 昭武帝勃然大怒,“你以为朕不敢是不是?!” 眼看现场气氛陷入了僵局,褚令连忙起身想将华亭县主给拉回来,但他动作太猛,不慎扯到了自己的伤口,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脚步也因此顿了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华亭县主猛地站起身子,怒气冲冲道:“敢,皇兄是当朝天子,自然没什么不敢的!如果皇兄今日非要取走一个人的性命,方可出了这口恶气,那青青这条命送给皇兄便是!” 说着,她想也不想便一头朝旁边的柱子撞去! 在场众人谁都没想到她会有这一出,待反应过来想要追过去阻拦时,只听“砰”地一声,华亭县主一头撞在了金銮殿的柱子上,刹那间血流如注。 “母亲!” “青青!” 褚令和褚严同时叫出声音,疯了一样地跑到她的身边,将她扶起。 昭武帝也吓了一跳,猛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向殿下奔去。 等到他来到华亭县主身边时,褚令已经将她抱进了怀中,脸上全是泪水,“母亲,你怎么这么傻?你怎么这么傻啊?!” 华亭县主艰难地抬起右手,摸了摸他的脸颊,然后将目光望向昭武帝,虚弱道:“皇……皇兄……” 昭武帝也红了眼睛,连忙上前弯下身子,蹲在她的身边,“你说,你说……” “我……我知道你不放心十万华亭军在我身上,才会想方设法地刁难褚家,想给我一个下马威,但不管你相不相信都好,青青从未想过要背叛你,你永远都是我的皇兄,求你……求你饶褚家不死!” 昭武帝没想到华亭县主会说这么多话,他颇为紧张地看了周围一眼,见文武百官都被拦着,应该听不见他们之间的对话,这才连忙答应,“好好好,朕答应你就是了,你先撑住,别说那么多话!” 华亭县主苦笑起来,泪水缓缓从眼角渗出,她的目光在周围环视一圈,却没有再看褚严一眼,便无力地闭了起来。 “母亲!”褚令和褚休痛不欲生地叫出声来。 昭武帝也有些慌了,“来人,快传太医,传太医!” 太医终究还是没及时赶来,华亭县主便当场断气,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连昭武帝都有些措手不及。 褚家全家被安然无恙地放回了县主府内,看着府里高高挂起的白灯笼和丧旗,褚休气得揪住褚严的衣领破口大骂,“都是你,要不是你逼母亲去求情,她根本用不着走这一步,你逼死了我们的母亲,逼死了你自己的妻子,你是个彻头彻尾的王八蛋!”说着,他一拳朝褚严砸了下去,惹得在场众人惊呼不已。 柳姨娘飞快地冲上去将他们拉开,阻止道:“你疯了是不是,儿子打老子是要天打雷劈的,你娘在天有灵也不会安心!” “你还敢提我娘?”褚休气得推了她一把,“我们一家人的事情,轮不到你这个姨娘来操心!” 柳姨娘一介女流,哪经得起褚休一介武夫这么一推,当场摔在了地上,她下意识地扭头想找褚严告状,却看见他目光涣散地爬了起来,一步步地离开了现场…… 第439章 伴君如伴虎 柳姨娘嘴里的话咽了回去,不得不自己从地上爬起,灰溜溜地躲到一边。 褚休挥着拳头,还想追着褚严再打,老太太突然站了出来,横在了他的面前,“你要打就打我。” “祖母?”褚休愣了一下,无力地垂下了手臂。 “如果不是为了救我这个老太婆,你父亲也不会去求你母亲,我知道你跟阿令心中都有气,但你们想救自己的母亲,你们的父亲又何尝不是?”老太太说着说着,也忍不住抹起了眼泪,“其实我这把年纪了,哪里还有什么活着的盼头,若是早知青青会在金銮殿上寻死,我这个老太婆宁愿拿自己的命去换她的命!” “不……祖母,您别这么说。”褚令从小被老太太带大,自然比褚休冷静得多,他定定地望着老太太,目光无比坚定,“您和母亲对我和阿休而言一样重要,我们不希望你们任何一个人出事。” 褚休是华亭县主带大的,跟老太太的感情没那么深厚,但此刻面对老泪纵横的祖母,也只能松开拳头妥协道:“是啊,祖母,您千万不要自责,母亲这么做也绝非为了让您伤心。” 老太太愈发难过,索性抱着两个孙子痛哭起来。 趁此机会,褚严已经一步接一步地离开了现场。 悲伤的气氛瞬间在整个褚家蔓延,除了大房以外,二房和三房这次也收敛了不少,他们原本应该全被砍头的,可因为华亭县主的无私奉献,才得以完好无损地返回县主府,就算他们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幸灾乐祸,免得激怒了褚令和褚休,拉着他们一同去给华亭县主陪葬。 时春分先是在金銮殿上被人指控红杏出墙,之后又亲眼目睹了华亭县主撞死在她面前,整个人被吓得一病不起,险些连孩子一起没了,好在他们身在京城,这里有昭国最好的大夫和药物,经过几天几夜的治疗,她肚子里的孩子总算保了下来,可她也因此只能卧床保胎,不能再随意下床走动,便毫无疑问地错过了华亭县主的葬礼。 听褚令说,华亭县主手上的兵权终究还是被昭武帝收了回去,正如她临死前指控的一样,昭武帝由始至终忌惮的都是她手中的兵权,明明这支军队是为了保卫皇家所设,可到头来不信任他们的却是皇家。 华亭县主用自己的性命告诉了天下人一个事实:伴君如伴虎。 即便她是皇帝的亲妹妹也不例外。 或许是知道亏欠了他们褚家的,昭武帝收回兵权之后,没有再为难褚家,还对褚令加官进爵,试图笼络民心。 褚令经此一役已经彻底失去了为皇家办事的信心,三番两次地称病拒绝上朝,终日躲在县主府里不愿见人。 时春分原本以为就这样下去也挺不错的,伴君如伴虎,倘若褚令不走仕途,好好地跟他们回柳州一起继续经营褚家的生意,或许日子会比之前更加安稳,但直到华亭县主的心腹给她送来一封华亭县主生前亲手所写的信,她才知道事情远远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 “听离燕说,你有事找我?” 这些天来,褚令跟褚严、褚休一样,都各自躲在自己的书房买醉,只有时春分险些流产的那几日他过来看了几眼,之后便再也不见踪影,若非时春分亲自派人请他,恐怕他还不知道要颓废到什么时候。 时春分看着他胡子拉碴的样子,不由长长地叹了口气,“阿令,你先坐下再说。” 见她眉眼间全是忧色,褚令心中一软,很快走到她的床边坐下,主动握住她的掌心,“怎么了,是不是身体有哪里不舒服?” 见他还知道关心自己,时春分忍不住伸手轻抚他的脸颊,褚令这人素来爱干净,每天早上都要把胡子剃得干干净净,可看他如今的样子,显然已经好几天没剃过胡子了。 感受到她手中的动作,褚令很快抬手按住了她,“别这样,免得扎到了你。” 时春分笑了笑,把手缩了回来,淡淡道:“母亲死了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褚令没想到她会如此直接,整个人当场愣住,脸色也沉了下来。 眼看这么多天过去了,他还是不愿提及此事,时春分心疼不已,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掌,“我知道你很难接受母亲离开的事实,但凡事总得向前看,朝廷那边你总拖着也不是办法。母亲去世之后,偌大的京城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褚家,还有皇上那里……他一定也等着看褚家的态度,是敌是友,全凭你一念之间。” “他还敢看褚家的态度?!”褚令腾地一下站起身子,怒目道:“他逼死了我的母亲,还有什么好看的?!” 时春分被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捂住他的嘴巴,“别乱说话,小心隔墙有耳!” 褚令这才冷静下来,意识到这里是京城,是天子脚下,搞不好对方已经派人日夜盯着褚家,就等着他们说出大逆不道的话来,好一网打尽。 见他沉默下来,时春分知道他理智尚存,耐着性子劝道:“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母亲的死已经无法挽回,我们现在要做的是保住自己和其他人的性命,安安全全地回到柳州。倘若你继续像现在这样一蹶不振,天子必然知道你心存怨恨,他还会放心让我们回去吗?” 听到她的分析和担忧,褚令抬起眸子,淡淡道:“这就是你想跟我商量的事情?” 时春分很快点了点头,“我知道你现在不想谈这些,可这件事情拖得越久,对我们褚家就越不利,天子生性多疑,本就对褚家不放心,时间长了,即便我们再去向他表忠心,恐怕也已经晚了。” 见她分析得合情合理,褚令的脸色沉了又沉,没好气道:“可是让我现在去向他示好,我也根本做不到。” 人心的肉做的,就算他再怎么理智、冷静都好,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对逼死自己母亲的人巧言令色,他做不到……也不想做! 第440章 华亭县主的信 时春分显然料到了会是这个结果,对于他的抗拒并不意外,如果褚令前脚失去母亲,后脚就若无其事地筹划未来,那才可怕极了,她轻抚褚令的脸颊,安慰道:“阿令,你所有的挣扎、所有的不满,我全都明白,可如果母亲不希望你消沉下去,希望你为她讨一个公道呢?” 褚令猛地抬起了双眸,“为什么这么说,是不是母亲生前跟你说过些什么?” 时春分摇了摇头,坦言道:“母亲生前什么都没有跟我说,如果她说过的话,我又怎么会眼睁睁地看着事情变成今天这个地步?” 褚令瞬间颓了下去,肉眼可见地失望。 看见他这个样子,时春分轻叹了口气,缓缓从自己枕头底下摸出了封信,“这是母亲生前写给我的,但直到今日才送到我的手上,或许你看完之后,会更加明白母亲的心态。” “母亲的信?”褚令一脸意外,“她为什么写给你,不写给我?” 时春分耸了耸肩,“或许是因为她知道你很难冷静下来,也很难原谅她的决定,所以才会希望能借我之口,让你学会如何冷静地思考。” 褚令微微点头,来不及再说些什么,便迫不及待地打开了华亭县主的信件,其实这封信的内容并不算长,不过是华亭县主在万般无奈之下做的最坏打算,她亲手写下这封信的时候,大概也没有想到自己真的没命走出金銮殿,所以并没有在这封信上着墨太多,可即便如此,褚令还是能从寥寥数语中看出她的态度。 这封信主要说了两件事情,第一件自然是昭武帝的不信任,其实早在褚令拿下文武状元的时候,就已经从朝中听到了些许风声,因为华亭县主常年驻守华亭的缘故,所以她不在的时候,不断有奸人向昭武帝进谗言,起初昭武帝自然不信,可长年累月下来,天子多疑的本性便渐渐被激发,即便是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亲妹妹,也难以再让他信任半分。 失去了信任的亲兄妹关系,简直脆弱的如一层薄纱,任何一个污点都可能变成利爪,将这层薄纱轻而易举地撕得粉碎。 褚家通敌叛国的事情,便是一双最凶的利爪,天子的疑心注定了不会让他们全身而退。 这次上金銮殿,势必会有人牺牲,但华亭县主怎么都没想到,最后牺牲的那个人竟是她自己。 其实直到写信的这一刻,她也始终认为自己最多跟褚家一起陪葬,只不过到时候她会拼死保住褚令和时春分,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这样就算她到了九泉之下,也一定会瞑目。 可她千算万算没有想到,最后会是她一人牺牲,保住了整个褚家,不知她下黄泉的时候,心里有没有为这一点后悔。 信中交代褚令,倘若昭武帝真的疑心疑到不肯放她这个亲妹妹一条活路,她让褚令无论如何都要继续仕途,证明自己的能力,同时证明即便他身居高位,也绝不会对皇室有任何不忠。 这一点显然十分困难,所以华亭县主信上交代的第二件事情,那就是倘若褚令做不到第一点,也要继续仕途,再找合适的机会辞官从商,以免天子察觉到他的怨恨,继而赶尽杀绝。 将整封信看完后,褚令自嘲地扯了扯唇,“原来母亲在上金銮殿前担心了这么多事情,可我偏偏重伤在床,无法为她分忧,我算什么儿子,我简直是个混账!” 见他一拳砸在信上,时春分连忙抱住他的手臂,阻止道:“你懊恼归懊恼,可别毁了母亲写给我的信。” 这是华亭县主写给她的第一封、也是最后一封信件,她无论如何都会好好珍藏,以提醒自己永远不要忘记对方舍命救褚家的大恩大德。 褚令看见她紧张的样子,没好气道:“这封信有什么好留的,若是落到天子手上,指不定要惹来多大的麻烦。” “对哦。”时春分愣了一下,苦笑着将他的胳膊松开,无奈道:“想不到连母亲留给我的唯一遗物都无法保存。” 褚令看着她惋惜的模样,眸子动了动,淡淡道:“她岂会只留给你这一件东西?偌大的县主府,还有九苦茶庄,你全都忘记了?” 提到九苦茶庄,时春分的眸子黯了黯,感慨道:“想不到母亲交给我的第一桩生意,还没来得及验收,就……” 见她一脸哀伤,褚令忍不住问道:“当日在金銮殿上,母亲亲口承认了孔尤莲的事情是她陷害你的,你不怨她吗?” 时春分苦笑起来,“人都死了,有什么好怨的?更何况,母亲害我是真的,救我也是真的,当日在金銮殿上,她为了我的名声与陛下据理力争的事情还历历在目,但凡我有点良心,也不会在她去了之后还要埋怨她。” 见她说得认真,褚令微微点头,感慨道:“我若有你这样的胸襟就好了。” 时春分一怔,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所以你还是无法原谅陛下,也不肯走第一条路?” 褚令看着她,目光写满了意味深长,“其实母亲的信里少写了第三条路。” 时春分愣了愣,连忙捂住了他的嘴巴,“别乱说话,小心隔墙有耳。” 这是她第二次提醒他了,可褚令却什么都顾不得了,“我还是可以走第一条路,但最后未必要做个忠臣。” 既然要身居高位,为什么不做最高的那个呢? 倘若他做了最高的那个,天底下便再也没有人可以伤害他和时春分了,他可以名正言顺地保护自己心爱的人不受伤害。 时春分被他这个大胆的想法吓了一跳,整个人懵在了原位,原本她是想用华亭县主的信来劝褚令放下,可没想到效果却适得其反,褚令的确是振作了起来,但振作的方式却是那么地大逆不道,甚至比之前的路还要危险。 时春分轻抚自己的腹部,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第441章 一辈子吃斋念佛又有何用? 褚令定定地盯着她面上的表情,见她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惊恐与惧怕,突然间便有些失望,他也知道自己走的是一条大逆不道的路,倘若连时春分都不支持他的话,那他又有什么本事走下去呢? 时春分回过神来,看见褚令眼里的绝望,连忙安慰道:“阿令,你先别急着作决定,身居高位哪有那么容易,更何况陛下和满朝文武如今正对我们虎视眈眈。依我看,咱们先一步步来,等咱们先度过了眼前的危机,再作决定也不迟。” 这话倒是说得合情合理,即便褚令此刻心中有多少不甘,也不得不点头答应,“好,我都听你的。” 时春分知道他的心里并不好受,索性拉着他的手感受着自己的腹部,“金銮殿一役,我们不仅失去了母亲,还险些失去肚子里的孩子,他是你我共同的结晶,也是母亲临死前心心念念的长孙。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好,我想现在当务之急,是保住我们的血脉,保住整个褚家。” 褚令的手掌覆在她的腹部,感受着肚子里孩子的存在,忍不住红了眼眶,“我明白了。” 他定定地看着时春分,保证道:“你放心,我明天就准时上朝,绝不会让褚家有事,更不会让你和孩子有事。” 时春分欣慰地笑笑,主动靠近了他的怀里。 —— 褚令见完时春分便去上朝了的事情,很快传遍了整个褚家,第二天老太太颤颤巍巍地来到时春分的房间,向她致谢道:“我本以为阿令还要消沉好一阵子,没想到有你这么个懂事的孙媳,我这个老太婆总算能放下自己的心头大石了。” “祖母,您别这么说。”看着她憔悴的脸庞,时春分连忙道:“阿令跟我一样,都是想保住褚家,保护您的安危,您可千万要保重身体,别让我们担心。” 老太太笑了笑,但一张苍老的面容仍然掩盖不住最近的衰败,褚家被困的时候她不曾这么绝望,账房钥匙被夺的时候她也不曾这么难堪,可华亭县主血溅金銮殿的那一刻,她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绝望与难堪。 她在褚家这一生,不曾对不起褚家任何一个人,唯独这个媳妇儿,她是从一进门就看不顺眼。 世事偏偏如此荒唐,这个她一直都看不顺眼的儿媳,用自己的命救了整个褚家,也救了她这个老太婆,华亭县主死的时候,她这辈子就没这么无地自容过。 “是我对不起青青,是我们褚家对不起她……”面对时春分温柔的双眼,老太太终于忍不住抹起了眼泪,“这几日我每晚都在想,为什么死的不是我,为什么要用她的命来换我这个老太婆的命?我想来想去都想不明白,还不如随她去了,也好在黄泉路上问个明白。” “祖母,您千万别这么想。”时春分连忙伸手握住她的手掌,不断地朝她的掌心哈气,“县主她一生清高,谁都不服,为何偏偏服你?不是因为她有多爱父亲,而是因为她知道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褚家,为了每个人好。她就算再怎么与您不合,也始终是褚家的一份子,她早就把您对褚家的好都记在了心里,所以才会心甘情愿地站出来保护您啊!” “是这样吗?”老太太哭得泪眼模糊,“要不是为了我……要不是为了我,严儿根本不会站出来逼她求情。当日在金銮殿上,陛下已经同意放长房一马,若不是为了救我这个老太婆,事情不会发展成现在这样,青青也不用死。阿令和阿休不会失去母亲,严儿不会失去妻子,你也不会失去一个好婆婆。” “世上没有如果……”时春分安抚道:“皇上早就不信任华亭县主了,就算她不站出来,皇上也会找机会削她的兵权,到时候是个什么光景谁也不知道。说不定到时候比现在更糟,我们所有人都要为那十万兵权陪葬,所以您无需埋怨自己,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 听见她这么说,老太太才渐渐冷静下来,一旁的庆嬷嬷连忙递来早就准备好的热帕子,让老太太把眼泪擦干,看起来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将热帕子还给庆嬷嬷,老太太看了时春分一眼,感慨道:“无论如何,我这条命是青青救的,我知道她死之前最放不下的就是阿令、阿休,还有你肚子里的孩子,日后只要有我老太婆在一天,我一定会想方设法地保护你们,绝不让你们再受任何欺负!”说到这里,她微微顿了一下,才继续道:“二房和三房若是再不争气,那你们就跟他们分家!事已至此,也无谓再受他们的闲气。当日在金銮殿上,青青代表大房保住了他们的性命,我们已经对他们仁至义尽了。将来到了九泉之下,我也有面目去见列祖列宗,倘若他们再闹什么幺蛾子出来,你跟严儿尽管赶他们走就是!” 见老太太总算想明白了分家的事情,时春分整个人兴奋不已,“若是如此,那以后褚家就能真正安宁下来,也不会再有那么多纷争了。” 她现在怀着孩子,身体又十分虚弱,的确经不起任何打击了。 她心里唯一担心的,就是在自己怀孕期间,二房和三房又会继续闹事,到时候褚家鸡犬不宁事小,害得她动了胎气才事大。 如今老太太连这个问题也帮她解决了,她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见她高兴起来,老太太长长地叹了口气,“都怨我……都怨我!” 怨她为了死守一个诺言就对二房、三房纵容至此,险些害了整个褚家,如今华亭县主因她而死,她这一辈子吃斋念佛又有何用?! 看见她懊恼的样子,时春分继续安慰道:“祖母,您别太难过了,人都是吃一堑长一智的,更何况遵守诺言没什么不对的,错的是那些食言而肥的人,您不该为此而责难自己,不是吗?” 第442章 三州巡抚 老太太活到这个年纪了,怎会不明白时春分所说的那些道理,可明白这些道理是一回事,能若无其事地放下又是另一回事,即便她活到了这个岁数,也依然没办法轻言放下,这便是人生之苦。 “罢了,罢了……”老太太轻叹一声,显然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下去,最重要的是,她和时春分的身体都再也经不起任何忧思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阿令此次进宫,陛下很快会将他远派,到时候你便跟他一同去。至于褚家这边,自有我和你们的父亲一同看着……” 提到褚严,时春分小心翼翼地问道:“父亲他……现在还好吗?” 虽然人人都说褚严薄情寡幸,是华亭县主捂不热的石头,可自华亭县主去世之后,褚严整个人都消沉下来,据府里下人说,他曾整夜整夜地在华亭县主的房间里嚎哭至天明,若说一点感情都没有,倒也不尽然。 老太太叹了口气,“怎么会好呢?青青之死他可以说是直接责任人,就算孩子们不怨他,他自己心里也过不了这一关。” “这倒也是。”时春分感慨万分,“不知事到如今,父亲有没有后悔过没在母亲生前对她好一些?” 老太太苦笑起来,没有说话。 怎么会不后悔呢? 就连她这个老太婆,在华亭县主死后也悔恨万分,怪自己没有做一个好婆婆,更别说是褚严了。 可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后悔得越多,也只能证明他们在华亭县主生前越不厚道罢了。 大概是被时春分勾起了伤心事,老太太没坐多久,便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褚令此次进宫,一直到深夜才回来,谁也不知道他跟昭武帝谈了些什么,但似乎的的确确已经谈妥了,昭武帝封他为三州巡抚,让他同时掌管蜀州、柳州和徐州,表面上是升了他的官,实际上这个巡抚没有兵权,只是一个空架子,唯一的好处就是相对自由,被派回了自己的家乡,天高皇帝远的,谁也管不到他们。 时春分对于这个结果十分满意,虽然她已经做好了跟褚令远走高飞的准备,但是个人都会有落叶归根的情节,如果不是情非得已,谁又愿意舍去一切,远离自己的家乡呢? 想不到这个天子倒是有几分仁慈,没将他派去太远的地方,也不知是对华亭县主心存亏欠,还是他本来就没将褚令放在眼里。 因为时春分需要卧床养胎的缘故,所以褚令跟老太太商量之后,决定先留在京城等时春分把孩子生下来,再带着她一同返回柳州上任,褚家其他人也因此被迫留在京城,平时要忍受县主府下人的指指点点不说,出了县主府也处处低人一等,也算是间接杀了杀他们的锐气。 或许是在天子脚下的缘故,二房和三房明显收敛了许多,不敢再在县主府里闹事。 但褚令等人万万没有想到,二房和三房虽然收敛了,可褚休却因为逝母的原因一蹶不振,又恢复了之前流连欢场的模样,甚至还爱上了一名青楼女子,不顾其他人的反对非要纳她为妾。 对褚家而言,多个姨娘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对方出身青楼却万万不可。 给青楼女子赎身,一向都是下等文人墨客才做的蠢事,但凡是个正经人家,都不会将欢场女子给娶进门,更遑论是褚家这样的世家大族。 如今褚家本就因为通敌叛国一事在京城闹得声名狼藉,好不容易风头过去了一些,褚休又要娶个青楼女子进门,这无疑是在用实际行动告诉整个京城,他们褚家的确是污秽不堪,一团混乱,难怪连一国公主也平白无故被他们害死。 “阿休,你府中的姨娘难道还不够多吗?”老太太没好气道:“华亭几个,柳州几个,京城又几个,这些祖母通通没跟你计较,可你为什么要自甘堕落,去给一个青楼女子赎身呢?” “祖母,我对如烟是认真的。”褚休坚定道:“她在我最痛苦的时候解救了我,我要纳她为贵妾,这辈子都不与她分离。” “混账!”老太太怒了起来,“不止要纳她,还要为贵妾,她区区一个青楼女子,够格吗?” “是啊,阿休。”柳姨娘适时地开口火上浇油,“县主不在了,我就是你们的娘亲,我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堕落下去的。” “娘亲?呵!”褚休嗤笑出声,冷眼道:“你也配?” 柳姨娘才不在乎褚休觉得她配不配,最重要的是,她很清楚褚严这辈子都不会再娶别的女人了,就连老太太也默认了她可以升为继室,她才不管褚令和褚休怎么看她! “就算我不配也好。”柳姨娘平静道:“咱们褚家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一个青楼女子进门的,你死了这条心。” 褚休顿时怒不可遏,“你说不让就不让?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管我?” 见他说话越来越没大没小,老太太忍无可忍地制止道:“够了,阿休,柳姨娘是你的长辈,你这是什么态度?” “她算是什么长辈?”褚休恼怒道:“区区一个姨娘,也敢爬到我的头上,这就是我们褚家的规矩吗?!” 眼看他们僵持起来,曹迎春眼珠一转,开口道:“你嫌柳姨娘不够格,那我这个三婶总有资格劝你几句?咱们褚家如今是什么状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整个褚家都想方设法地在京城能低调就低调,你却偏偏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惹是生非。那个如烟我听说可大有来头,是京城最有名的青楼里的当红花魁,曾经有好多人想给她赎身,她都不肯,怎就偏偏看上了你这个纨绔子弟?依我看,这当中大有问题,说不定人家就是看你好骗,才故意赖上你的。” “什么大有来头?”薛锦绣在一旁煽风点火,“不就是一个欢场女子吗?说得跟天上有地上无似地,唯一有一句说对了的,那就是她一定对咱们褚家心怀不轨,才会看上你这么个傻小子!” 第443章 当个外室养在身边 见她们一唱一和,褚休的脸色沉了又沉,就在他按捺不住想动手的时候,屋外传来一句诧异的声音,“这是怎么了,怎么不等我跟阿令,你们就讨论起来了?” 众人同时安静下来,表情复杂地望向门口,只见褚令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时春分,二人一前一后地进了屋内。 时春分的肚子如今已经有七个月大了,正是比较稳妥的时候,所以也能下床走动了,可即便如此,因为她的身子太虚,平日里还是很少出现在众人面前,今日若不是为了褚休的事情,她和褚令也不会急匆匆赶来,免得褚休控制不了自己,对众人大打出手。 看见他们出现,褚休紧握着的拳头果然松弛了不少,但面色仍然铁青的可怕。 老太太看见时春分进来,连忙站起身子,没好气道:“这么小的事情,哪里用得着你亲自出现,万一动了胎气怎么办?” 时春分被褚令扶着进门,笑吟吟地看了褚休一眼,淡淡道:“这可不是什么小事情,咱们阿休的事情,每一件都是大事。” 她说得那么认真,语气中也充满了宠溺与偏袒,听得褚休愣了一下,脸上的戾气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老太太怎会不明白她的意思,很快笑了起来,“是是是,你说得没错,既然来都来了,那就赶紧坐下,免得让祖母担心。” 时春分微微点头,很快在褚令的搀扶下坐了下来,褚休犹豫了一下,主动从旁边拿了个垫子过来,递到她的面前,时春分朝他笑了笑,伸手接过垫子,塞在自己的腰间。 见她稳稳当当地坐了下来,褚令才睨了众人一眼,冷冷道:“听说你们在商量阿休纳妾的事情?” “嗯。”老太太微微点头,轻叹道:“你们来得正好,赶紧帮忙劝劝阿休,这天下间的女子娶谁不好,非要娶欢场中人,这像话吗?” 褚令望向褚休,平静道:“你怎么说?” 褚休直视着他的双眼,坚定道:“如烟是我命中注定的女子,我这辈子谁可以都不要,但非她不娶。” 这话出口,别说褚令了,就连时春分也忍不住看了纪小满一眼。 纪小满一直站在角落里不敢多言,在听到这几句话的时候,终于绷不住自己的情绪,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褚休不爱她也就算了,竟然在这么多人面前明目张胆地打她的脸。 什么叫命中注定的女子,什么叫这辈子谁都可以不要,他到底把她放在了什么位置?! 纪小满一哭,屋内的形势愈发明朗,几乎所有人都用不满的眼光看着褚休。 褚令也无奈地摇头,“真不知道你是中什么蛊了,你可是有家室的人,怎么能为了一个欢场女子说出这样的话来?” “有家室又如何?”褚休不屑道:“我所谓的家室,不过是你们强塞给我的,我已经老老实实地洞房花烛了,你们还想要我怎样?!” 他的话越说越难听,纪小满脸皮再厚都好,此刻也待不下去了。 见她哭着向外跑去,时春分急得扶着肚子站起了身子,“小满,小满……” 她的身子一动,褚令就飞快地上前,一把将她扶住,不满道:“别小满小满的了,先顾着自己的身子要紧。” 时春分眼睁睁地看着纪小满跑了,自己也追不上去,只得在褚令的搀扶下重新坐下,不满地望着褚休,斥责道:“男子汉大丈夫,追求自己喜欢的女子本没错,可你为什么要伤害自己的妻子呢?这些天来,你在外寻欢作乐,小满从来不曾过问,甚至你为了那个欢场女子一掷千金,她也没有说过你什么。她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你为何要当众给她难堪,让她下不来台?” 时春分难得这么生气,褚休下意识地想开口反驳,但看见她大腹便便的样子,又硬生生地将嘴里的话咽了下去。 他环视了屋内一圈,见没人站在自己这边,索性将站在角落里的褚润拽了出来,“你说,你也觉得我不对吗?” 在他看来,褚润跟他一样被迫娶了一个不爱的女人为妻,应该能理解他的感受,没想到褚润犹豫了一下,竟也缓缓点了点头,“欢场无真爱,你这样实在是太冒险了。” 褚休浑身一震,没好气地推开了他,“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眼看自己的郎君被推,余阿兔连忙上前几步扶住褚润,并不满道:“二爷,你自己不高兴可别迁怒于别人,前脚刚刚才气走二少奶奶,这会儿又想拿四爷出气吗?” 见他们夫妇俩一个鼻孔出气,褚休生生地被气笑了,“呵!好一对夫唱妇随的鸳鸯,只是不知道将来阿润纳妾的时候,你是否也会像今日这般体贴地为他说话?” “你?!”余阿兔被气得不轻,半晌说不出话来。 见此状况,老太太适时地打起了圆场,“好了好了,别吵了。”她望向褚休,苦口婆心道:“阿休,大家的意见你也看见了,偌大的褚家没有一个人赞成你娶那个欢场女子进门。我不管她有多好,亦或是对你有多么体贴,欢场女子就是欢场女子,她这辈子都不可能进咱们褚家的门,你死了这条心!” “祖母……” 眼看他还想再说,褚令连忙开口打断,“好了,阿休。” 他蹙起眉头,难得这般严肃,“反正那女子你也赎了,就当个外室养在身边,若她真心爱你,进不进门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话倒是说到了点子上,让褚休瞬间无言以对。 事实上,当初如烟肯让他赎身,最大的原因就是他承诺了会娶她进门,如今他食言而肥,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向对方交代。 见他瞬间成了哑巴,褚令的眉头蹙得更紧,“怎么了,你可别告诉我,那女子还不屑做你的外室?” 褚休无奈极了,“大哥,如烟不是普通的欢场女子,她有的是欢客愿意赎她,之所以肯跟我,就是因为我答应了她,该有的名分绝不会少,她才肯委身于我……” 第444章 是我需要她,不是她需要我 “荒唐!”老太太被气得不轻,“咱们褚家什么时候轮得到一个欢场女子挑三拣四?你肯赎她是她的荣幸,她倒好……竟敢冒出这么多要求?” “祖母,您根本不明白如烟是怎样的女人!”褚休激动道:“她虽然堕入欢场,可有一颗至高无上的心灵,她是我心目中最完美的女人。” “够了,阿休!”柳姨娘打断了他,“既然出身欢场,就不可能完美,你可是堂堂褚家二少爷,怎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说来说去,你们还是看不上她的出身!”褚休气急道:“出身好又怎么样,尊贵如我母亲,还不是被你们这群豺狼虎豹给逼死在金銮殿上?依我看,你们褚家根本没一个好人,也配不上母亲和如烟那么好的女子!” “反了……你真是反了!”老太太被他这番说辞气得不轻,“身为褚家的儿郎,你竟然这么瞧不起褚家,难道我们褚家欠了你的吗?!” 褚休本能地还想反驳,却被褚令及时打断,“够了,阿休,再说下去就伤人伤己了。” 褚休噎了一下,不得不闭紧嘴巴,但也没闭多久,便愤愤道:“总之,我这辈子非如烟不可!” 说着,他便把手一甩,怒气冲冲地离开了现场。 褚休一走,老太太更觉无奈,“冤孽啊冤孽,这孩子是来讨债的?!” 褚休从柳州到京城,就没办成过一件好事,难怪老太太会有此感慨。 褚令和时春分对视一眼,二人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无奈,本以为跟褚休之间的误会解除,对方就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没想到他的确是重新做人了,只不过是从浪子变成了痴情种,痴的是青楼女子,种的是欢场孽缘,这样的改变还不如不变。 众人各自散去,褚令带着时春分找到了褚休,此刻他正在自己的房间大发雷霆,纪小满缩在一旁,整个人吓得瑟瑟发抖。 “够了,阿休。”褚令猛地上前,一把将他抱住,呵斥道:“发脾气不是解决问题的方式,你就算把整个房间都砸了,如烟姑娘也进不了门!” 听到最后这句,褚休更加怒不可遏,“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要针对如烟,她不过是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我给她个名分怎么了?!” “无依无靠的弱女子?”褚令好笑极了,“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能只靠美色就成为京城最大青楼的头牌,你是疯了还是傻了?” “阿令!”见褚令的用词越来越不客气,时春分适时地制止了他,她望向褚休,温声软语地劝道:“虽然你哥的话充满了偏见,但也并不是毫无道理,你先前说过,想给她赎身的欢客数不胜数,她既然有拒绝的权利,就说明她并非你想象的那般柔弱。” 褚休一脸失望地看着时春分,“连你也这么看她?” 时春分笑了笑,直言道:“我怎么看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进门之后,类似的恶意将源源不断,这些话连你都听不下去,若是传到她本人耳朵里,你猜她会有多么难堪?” “这……”褚休无言以对,方知时春分的用意。 “是啊。”褚令也上前道:“你大嫂就是最好的例子,她还身家清白,素来与人为善,尚且被府里的流言蜚语逼得如此难堪。换成一个欢场出身的青楼女子,在褚家又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姨娘,你猜她进门后会被欺负成什么样?” 褚休黑了脸颊,“你们一唱一和,无非是不想我娶如烟进门。” “那你不如问问自己。”时春分认真道:“如烟进门后,你能保证她比之前过得更好吗?如果她进门后得到的只是一个名分,日子却比以前过得更糟,那你众叛亲离争取到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褚休沉默下来,半晌没有说话。 褚令走到他的身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不如先去跟她商量商量,只要你跟她澄清利害,说不定她未必不肯为了你当一个外室。” 褚休抬眸看着他,苦笑道:“可能吗?” “为什么不可能?”褚令严肃起来,“你可是我褚令的弟弟,堂堂褚家的二少爷,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有自信了?” 褚休怔了怔,笑得愈发苦涩,“大哥,我是什么状况,外人不清楚,难道你还不清楚吗?” 自几年前那次意外,他的头部受了重创,便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时不时地就会动手打人。 因为如此,他一直都十分自卑,觉得自己不可能拥有完整的爱情,所以才对女人来者不拒,凡是嫁给他的女子,他都坚信对方是为了他的身份、地位,亦或是金钱、名利,总之,绝不可能是为了他这个人而嫁给他的。 看见他不自信的样子,褚令眉头紧蹙,可一时间却找不到什么话来安慰他。 自他们抵达京城之后,前前后后也找了不少大夫来看褚休的脑疾,但无一例外都说没有办法,因为他的脑部从外表来看,根本就没有任何创伤,至于内部的伤势,根本就不是现有的医学水平能治疗的。 褚休能平安无事地活到现在,已经是不幸之中的大幸,所以即便治不好他脑部的伤势,褚家众人也不会苛责他什么,反而会想方设法地帮他掩盖住他的缺陷,但再怎么掩盖都好,受苦的始终是他身边的那些女人,所以他想遇见一个能令他克制住自己情绪的女人,简直比登天还难。 如烟就是那个女人。 从他们相遇至今,每次他想动手的时候,如烟都能用她的温柔抚平他内心的躁动,只有在她面前,他才感觉自己是一个健全的人,而不是一个打女人的混账。 “大哥,我跟如烟之间是我需要她,而不是她需要我,你们明白了吗?” 听完他所说的,褚令和时春分都沉默起来,一旁的纪小满却再也听不下去,哭着想夺门而出,被时春分及时伸手拦下,“小满,你别这样。” 第445章 被丢出青楼 纪小满哭得抬不起头来,“大嫂,我已经够无地自容的了,你还是让我走。” 时春分看了看褚令,见他点了点头,这才道:“好好好,要走咱们一起走,让他们两个男人好好谈谈。” 说着,她便在离燕的帮助下,搀着纪小满一起离开了现场。 看着她们二人的背影,褚令好奇地向褚休问道:“你对她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 褚休像见鬼似地看着他,“这女人什么德性,大嫂看不出来,难道你也看不出来吗?” 褚令好笑地摇了摇头,“我看你平时对她并不抵触,还以为……” “你以为我像褚润那个傻子一样?”褚休冷笑道:“能吃就不浪费,反正娶都娶了,冷落她对我有什么好处?” 提到褚润,褚令脸上的笑容飞快地淡了下来,他迄今为止跟余阿兔还没圆房,果然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时春分带着纪小满回了她的房间,县主府不比褚家,没那么多间院子给他们居住,好在房间够大够宽敞,也足够她们两个谈心了。 时春分拿出丝帕,轻轻将纪小满脸上的泪水擦干,这才哄着她道:“二爷平日里是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哪个女人他抬回来的时候不是爱得死去活来,过两天就又弃如敝履,你何苦为这种事情伤心难过呢?” 她说得倒是轻巧,可纪小满心里却清楚得很,这次这个女人跟之前那些一点也不一样。 在女人方面,褚休一向都没有太大的执念,能让他一掷千金,不惜与整个褚家为敌的,这么多年来只有这个如烟,纪小满有预感,这个女人将会成为她最大的劲敌。 大概是真正的敌人已出现的缘故,对于时春分这个假想敌,她瞬间就亲热了很多,直接扑到她的肩上大哭起来,“二爷从来没有为一个女人这么上心过,我甚至还没来得及怀上他的孩子,就已经彻彻底底地输了!” 这话出口,时春分不由愣了愣,曾几何时,她也抱着跟纪小满一样的想法,只要能怀上褚令的孩子,坐稳少奶奶的位置,之后不管他找多少女人,她都不会介意,如今她倒是成功了,可心态相比以前,却又发生了不少变化。 她真的能不介意褚令去找其他女人吗? 怎么光是想想,她的心里就酸涩不已。 “不会的。”时春分耐着性子安慰道:“祖母已经明确地表态了,不会让那女人进门,你不必担心她会影响到你的地位。” “说是这么说。”纪小满哭诉道:“可倘若二爷每晚都在外面留宿,那我占着这个位置又有何用?我已经不去管他在外面有多少女人了,我只希望他赐我一个嫡子而已,为什么都这么难啊?!” 看见她悲怆的模样,时春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毕竟怀孕这种事情,不是褚休配合了就能成功,倘若逼着褚休在家里住上几天,纪小满就能轻轻松松地怀上孩子,他们也不用这么头疼了。 在生嫡子这件事上,褚休一直不算抗拒,也不知是不是时候未到,纪小满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难怪她会这么着急。 “小满,你也别太伤心了。”时春分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得哄着她道:“那女人如今是个什么情况,咱们都还不是很清楚,怎能还没看见敌人就自乱阵脚?” 听见“敌人”二字,纪小满才渐渐停止了抽泣,她是个恨比爱更严重的人,所以比起埋怨褚休,她更恨外面那个女人,“大嫂,你说我要不要想法子去见那女人一趟,警告她别缠着二爷?” “万万不可!”时春分被她的想法吓了一跳,“且不说那女人未必会听你的,若是让二爷知道,岂不是给了他向你动手的理由?” “这倒也是。”纪小满瞬间颓了下来。 时春分再次拿起是怕,将她的眼泪擦干,哄着道:“这样,咱们先看看是什么情况,说不定那女人知道褚家不让她进门,就会知难而退,倘若她不肯退,咱们再想办法也不迟。” “也只能这样了。”纪小满叹了口气,“听说青楼里的花魁个个都心气儿很高,不然也不会唬得二爷如此上心,说不定她见进不了褚家的门,捞不到更多的好处,自己就会走了,到时候二爷也能看清她的真面目。” 时春分微微点头,心里却没有这么乐观。 褚休的性子整个褚家都知道,是出了名的倔脾气,再加上他的脑疾发作起来谁也无法控制,可那女子偏偏却有法子制住他,这样一个女人,恐怕没那么容易知难而退。 一切如她所料,在他们和褚休聊完没多久,对方很快就带回了消息,那名女子不肯没名没分地跟着褚休,直接回了青楼,将赎身的银子退给了他,褚休为此大闹了一场,直接被青楼的打手丢了出来,一时间闹得满城风雨。 “真是岂有此理!”老太太看着褚休被人抬回来的样子,气得双手不停哆嗦,“我们褚家到底造了什么孽,竟然生出了这么荒唐的子孙?!” 曹迎春在一旁火上浇油,“堂堂武举人被青楼给丢出来,他可真是创了先河。” 褚润也一脸疑惑,“怎么会这样呢?二堂兄的武功不是寻常人都无法近身吗?难道那间青楼还有高手保护?” 褚令看着褚休狼狈的样子,很快制止道:“先别说那么多了,赶紧把阿休抬回房间休息,免得出什么意外。” 众人张罗着下人准备将褚休抬走,没想到他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看起来比谁都清醒。 “全……全都怪你们!”他伸手揪住褚令的衣领,一张嘴满身酒气,“要不是你们不让我娶如烟,她怎么会派人将我赶出来?如今她回了那间青楼,也不知今晚要服侍怎样的客人,你们是不是跟我有仇,非要逼死我才高兴?!” “够了,阿休!”见他越说越离谱,褚令反手制住了他,“原来你就是喝成这样才被人丢出来的!你的脑子呢?你的理智呢?都到哪里去了?” 第446章 烟雨阁 “什么脑子理智?”褚休拼命挣扎着,试图从褚令手中挣脱,奈何他的酒喝得太多了,全身软绵绵的,根本使不上劲儿,“我只知道你们害得我跟如烟之间又回到了原点,我不知道还要再花多少力气才能把她追回来。早知如此,我根本不该听你们的意见,违背对如烟的诺言!” “切!”柳姨娘嗤笑出声,鄙夷道:“说了半天,人家不过一招以退为进,就迷得你三魂不见七魄!” “你?!” 眼看他们又要再吵起来,老太太忍无可忍地打断,“好了好了,还嫌不够丢脸吗?!” 她望向褚令,不由分说地吩咐道:“去,把你弟弟关进佛堂悔过,除非他肯跟那个如烟断绝来往,否则谁也不准放他出来!” “是,祖母!” 在执行家法这件事上,褚令素来不会手软,更何况褚休如今的状态,的确应该关起来好好冷静一下。 时春分眼睁睁地看着褚休被褚令拖走,心里十分担心他们刚刚缓和下来的兄弟关系又要因此而恢复冰点,怪只怪她的身体太差,必须留在京城保胎,才让褚家在京城逗留至今,害得褚休与如烟邂逅,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眼看她摇摇欲坠,余阿兔连忙上前扶住了她,“表姐,保重身体要紧。” 时春分感激地看了她一眼,顺势扶住了她的胳膊,“阿兔,能不能陪我出去走走?” 余阿兔瞬间了然,点头道:“好。” 眼看她们两个女子转身向屋外走去,褚润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让我陪你们去。” 二人停下脚步,时春分望向他,好笑道:“你知道我们要去哪儿吗?” 褚润挑了挑眉,“难道不是去青楼压下流言蜚语,顺便见见那个如烟吗?” 见他一语道破了她们的心思,时春分笑了笑,点头道:“既然你有空,那就陪着。” 一行人上了去找如烟的马车,时春分让离燕找人知会了褚令一声,便悠哉悠哉地出发了,经过这段时间在县主府的调养,她的身子已经比之前壮实了很多,胎儿也稳当了,所以出门短行不是问题。 如烟所处的青楼是京城最豪华的烟花之地,全名烟雨阁,听说这里一晚上的消费就得上百两银子,是许多百姓一辈子都赚不到的收入,如烟作为这里的花魁,赎身价格何止千金,但烟雨阁说退就退,足见老板的底气,要想他们配合压下流言,恐怕得费不少功夫。 一行人把马车停在后门,由褚润出面找小厮通传,没多久功夫,如烟就派人将他们迎了进去。 余阿兔怕褚润也看上如烟,一进门就打发他去疏通烟雨阁的老板,自己和时春分负责去跟如烟沟通,褚润本就对烟花女子没什么兴趣,出于避嫌的想法,便同意了余阿兔的建议。 三人兵分两路,时春分和余阿兔很快被迎进了如烟的房间,都说烟花女子多媚俗,可时春分今日所见却不尽然,至少这个如烟的房间要比她的房间雅致得多,她跟余阿兔进去的时候,还以为进了哪个大家闺秀的房间,难怪褚休会说这名女子跟其他的青楼女子很不一样。 “姑娘,人带来了。”给她们带路的小厮到了里屋的帘子外面就停下了脚步。 “嗯。”帘子内一个好听的女声轻轻响起,那小厮便自觉地退出了房间。 他走了之后,时春分和余阿兔对视一眼,让离燕上前道:“如烟姑娘是吗?我家主人是褚家大少奶奶和四少奶奶,不知可否进来?” 帘子内嗤笑一声,传来一个自嘲的声音,“又是大少奶奶、又是四少奶奶的,怎就偏偏没有二少奶奶?” 不等时春分和余阿兔回答,她又很快道:“罢了罢了,想来我这样的女人,也不配见他的妻子,那你们便进来。” 得到了她的许可,离燕和余阿兔便一左一右地搀着时春分进了里屋。 屋内,一个绝色美人端坐其中,她明眸皓齿,肌肤胜雪,头戴珍珠珊瑚步摇,身披金丝碧绿薄纱,比之前时春分和余阿兔见过最美的女子桑皮还要美上百倍,别说男人看了神魂颠倒,就连她们两个女人看了也觉得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看见她们进来,如烟的目光在时春分的肚子上停顿片刻,蹙眉道:“怎么还来了个孕妇?”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站起身子,去给时春分找了个枕头过来,垫在她要坐的椅子上。 不管她这样的举动是不是刻意讨好,但时春分已经对她有了一个不错的印象。 “不好意思,我是阿休的大嫂。”时春分主动向她介绍道:“这位是我表妹,也是褚家的四少奶奶,今日我们冒昧来访,是为了阿休被烟雨阁赶出去一事,同时也想见见他心爱的女子是什么模样。” 她的话语十分温和,完全没有那些达官贵人家中女眷的盛气凌人,再加上那句“心爱的女子”,如烟的脸色一下子就缓和了许多,“心爱的女子?”她自嘲地笑笑,“大少奶奶真是抬举我了,难道不是一个被你们褚家退货的女子吗?” 她虽是用自嘲的语气说出这些,可时春分还是听出了浓浓的心酸,对大多数女子而言,男人食言而肥远比不肯承诺更让她们伤心,时春分也是女人,怎会不明白她的愤怒? “如烟姑娘千万别这么说。”时春分认真道:“每个女子都是独一无二的,岂能用‘退货’二字来衡量?不管今日是你,还是其他女人,没成功进我们褚家的门,都是我们褚家走宝,而绝非你们自己的问题。” 如烟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理论,顺耳之余又觉得有些好笑,“大少奶奶的话可真动听,既是‘走宝’,又怎么会‘退货’,你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矛不矛盾要看从什么角度看了。”时春分认真道:“走宝在你,退货在我,只要不轻贱自己,谁都可以是无价之宝,不是吗?” 如烟愣了愣,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虽然是烟雨阁的花魁,一向都被男人捧在手心,可还是第一次有人说她是无价之宝。 那些男人哄她、宠她,图的都是她这副皮囊,唯独眼前的女子,说出这话时不掺有任何杂念,好像她真的是什么值得被珍惜的女子一样。 如烟轻扯唇角,笑了起来,“大少奶奶说这么多,无非就是想哄得我高兴,然后让我心甘情愿地离开二爷,对不对?” 时春分没想到她会这么想,不禁摇了摇头,“离不离开他是你自己的事,我们褚家无权干涉。” 如烟轻笑出声,打断道:“下一句是不是娶不娶我也是你们褚家自己的决定,我同样没本事置喙?” 见她咄咄逼人,余阿兔顿时不满了起来,“你能不能别在这儿自说自话,我们根本没有要刁难你的意思,你却像个刺猬一样处处带刺?!” “阿兔!”时春分连忙打断了她,但还是已经晚了。 如烟的脸色瞬间难看下来,不满道:“口口声声说没有刁难我的意思,那又为何踩上门来?说白了,你们不过是想逼我离开二爷,何必在此惺惺作态!我是你们的话,就直接摆出条件看我答不答应,而不是在这里东拉西扯,浪费时间!” “如烟姑娘,你误会了……”时春分解释道:“我们并没有要逼你离开阿休的意思,我们也没这个本事,人人都知道如烟姑娘是烟雨阁的头牌,身价何止千金,想来也看不上那些身外之物。钱不能让你离开阿休,权自然也不可以,或许这世上有人可以,但绝不会是我们褚家。毕竟整个京城都知道我们褚家有多么落魄,哪里有本事用强权来压你呢?” 见她把褚家的姿态放得那么低,如烟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点,好笑道:“落魄?你们要是落魄的话,二爷就不会夜夜来烟雨阁买醉了,这烟雨阁的开销,可不是谁都花费得起的。” 时春分笑了笑,直言道:“若有钱就不算落魄,只怕烟雨阁里的每个姑娘都身居高位了。” 如烟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烟雨阁身为京城最大的青楼,里面每个姑娘都身价不菲,私己钱也攒了不少,若用金钱来衡量地位的话,她们的确个个都是高不可攀之人。 见她没有打断自己,时春分便知道她说到心坎儿上了,继续道:“我们褚家的确不缺真金白银,但论身份、论地位,在这偌大的京城又算得了什么?听阿休说,如烟姑娘的恩客有不少都出身名门,也有达官显贵、皇亲贵胄,跟他们相比,我们阿休实在是没有任何优势。你能看得上他,已经是他的荣幸,哪里轮得到我们褚家瞧不上你呢?” 这话倒并非讨好,而是时春分进了烟雨阁后,实实在在地发出的感慨。 且不说褚家的财富在烟雨阁里毫无优势,光是如烟的容貌,这世上肯为她一掷千金的男子又岂止褚休一个? 她想被赎身就能赎身,不想被赎身就能回到烟雨阁,光是这份自在潇洒,就足以证明她不是普通的烟花女子。 见她说到了点子上,如烟冷笑起来,讥诮道:“我若真有你们所说的那么好,我跟阿休又怎么会弄成今天这个地步?” 提到这个,时春分叹了口气,坦言道:“这便是我这次来的目的,虽然如烟姑娘你出尘脱俗,对阿休一片真心,可这世事往往不是真心就能化解的。我们褚家如今在京城是什么情况,相信如烟姑娘你早有耳闻,华亭县主撞死在金銮殿上,我们褚家如今已经是如履薄冰,倘若再闹出什么风月之事,只怕褚家会愈发地声名狼藉,到时候别说阿休了,就连他大哥,几个堂弟的前途也会受到影响。正因为如此,家中长辈才会拒绝让你进门,他们拒绝的并不是你,而是这世俗偏见,风言风语,希望你能明白。” “好一句世俗偏见,风言风语!”如烟冷笑道:“但这一切凭什么要我来承担?说到底,不过是褚休食言而肥,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情,轮不到你们来过问。” “我们绝无过问的意思。”时春分解释道:“不管你相不相信,今日我们来烟雨阁只是为了压下流言,顺便代替阿休向你道歉。” “道歉?”这下别说如烟了,就连余阿兔也有些意外,“表姐,你是不是疯了?” 她们好歹也是褚家的两个少奶奶,竟然要向一个烟花女子道歉?! “就是道歉。”时春分认真道:“因为我们褚家的事情,害得阿休要失信于人,还大闹了烟雨阁一场,这一切的一切,理应由我们褚家承担,还望如烟姑娘见谅。” 似是没想到她们是为此而来,如烟的表情当场愣住,颇有几分不知所措,“也……也不能这么说。” 她看着时春分挺着个大肚子低声下气的模样,表情十分复杂,“我就算再不讲理,还不至于要一个孕妇向我道歉。” 见她还有分寸,余阿兔撇了撇嘴,“算你还有良心。” 时春分白了她一眼,她才闭紧嘴巴,不敢再说话。 如烟笑了笑,直接道:“就算要道歉,也是褚休向我道歉,轮不到你们来道。” 见她这么快就举一反三,时春分不由笑了起来,“我不信阿休没向你道歉,不然他也不会喝得酩酊大醉,被人从烟雨阁里丢出去了。” 见她猜到了事情经过,如烟挑了挑眉,承认道:“不错,是我假装原谅他,然后将他灌醉,再派人将他丢出去的,他这样对我,理应受到惩罚。” “那不知这样的惩罚结束后,如烟姑娘有没有原谅他呢?”时春分追问道。 如烟顿了顿,没有说话。 见她别扭的样子,时春分脸上笑意更深,“你要是不肯原谅他的话,今日就不会见我们了,对不对?” 第447章 你家大公子来接你了 如烟没想到才短短一面,时春分就能将她的心思悉数看穿,最难得的是,虽然她看穿了她,由头至尾却没有任何盛气凌人之势,看来能进他们褚家门的女人,的确挺不一般的。 “就算我肯原谅他又如何?”如烟苦笑道:“我跟他之间同样是没有未来,难道你们褚家会接受我吗?” 时春分看着她,忍不住道:“如烟姑娘,你别怪我有话直说,反正你嫁入褚家也只是做个姨娘而已,又何必苦苦追寻一个名分呢?” 如烟明白她的意思,都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做男人府里的小妾,不仅日日要被正妻踩在脚下,可能还每天晚上都等不到男人回家,倒不如做一个外室逍遥快活,可人这一生,又岂是逍遥快活就足够了? “你说得没错。”如烟平静道:“我出身烟花之地,名分于我已无任何用处,但我再堕落都好,也不至于让自己将来的孩子背负‘私生子’之名,这可比庶子要难听多了。” “原来如此。”时春分微微点头,她现在是做母亲的人,自然瞬间明白了如烟的担忧,外室未必会比姨娘差,但私生子的名声可比庶子要难听百倍,难怪如烟宁可放弃被赎身,也不肯就这么跟了褚休。 人若是没得选也就罢了,既然有的选,谁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当私生子呢? “那这件事情的确有些棘手。”时春分坦言道:“我不知道你跟阿休的感情到了什么地步,但你想要的名分,的的确确是褚家给不了的。” 这话便是在暗示她另觅佳婿了,如烟苦笑起来,直接道:“说不定不是我舍不得你们家二爷,而是他舍不得我呢?” 时春分一愣,半晌说不出话来。 因为她知道以褚休的性子,这还真的大有可能。 就在她不知道该怎样聊下去的时候,屋外传来小厮的通传,“褚大少奶奶,你家大公子来接你了,正在烟雨阁门口等您。” “阿令来了?”时春分微微一怔。 本以为他要忙着应付褚休,肯定没空管她,没想到他收到消息之后,还是驾马赶了过来。 如烟闻言望向她,笑着道:“大少奶奶真是好福气。” 这算是时春分进门以来,她说得最真挚的一句话。 来青楼赶男人回家的女人她见得多了,来接女人的男人她倒是第一次见,而且都到了青楼门口,竟然选择不进来,这位褚家大少爷倒是比他弟弟要坦荡得多。 “让如烟姑娘见笑了。”时春分低头笑笑,很快站起了身子,“那今日就到此为止,希望下次还有机会跟如烟姑娘详谈。” 这话便是没有否定她继续跟褚休在一起的可能性,如烟笑了笑,点头道:“好,无任欢迎。” 在余阿兔和离燕的搀扶下,时春分很快离开了烟雨阁,才刚刚踏出大门,就看见褚令斜靠在骏马旁边,漫不经心地等待着她,光是这无心的画面,就已经引来了一大群女子垂涎,甚至还有好男色的客人,暗暗向小厮打听他的身份,时春分突然觉得出门在外,褚令这个大男人远比她要危险得多。 看见她们出来,褚令很快挪动身子,大步向她们走来,“怎么样,还顺利吗?” 这话也不知是在问压下流言的进度,还是跟如烟谈话的进度,时春分朝他笑了笑,坦言道:“可能要等阿润来了才知道。” 提到褚润,余阿兔主动道:“表姐,你有孕在身,还是先跟大爷回去,我在这里等阿润就行了。” 时春分知道她想跟褚润单独相处,便没有拒绝,“好,那我多留几个小厮给你,你要注意安全。” 余阿兔微微点头,又望向褚令,“表姐交给你了,可要小心照顾她的身子。” 大概是因为她嫁给了褚润,帮他减少了一个劲敌,褚令如今看她顺眼了许多,“嗯,你也注意安全。” 因为要陪着时春分的缘故,褚令放弃骑马跟时春分一起上了马车,见她还在看马车外的余阿兔,不由好笑道:“放心,烟雨阁不是普通的青楼,这里有不少打手盯着,安全得很,绝不会让你表妹出事的。” 时春分这才放下车帘,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褚大少爷好像很懂这里的行情?” 褚令挑了挑眉,“醋坛子可不是我家夫人的风格。” 时春分抿紧双唇,没有说话。 她的确不是一个爱吃醋的人,原本想着只要有了孩子,不管将来褚令找多少女人她都不会介意,可当这一天真的快要来到的时候,她的心里又很不是滋味,莫非这就叫贪得无厌? 见她脸色不对,褚令担心起来,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又握住她的双手,“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他越是体贴入微,时春分的心里就越是害怕,害怕这样完美的男人有一天也会为别的女人做同样的事情。 “大爷……”她看着褚令,忍不住问道:“你我分开的那一年多里,你就没为别的女人动过心吗?” 似是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褚令愣了愣,随即拧起了眉头,“怎么,你又想劝我纳妾?” 时春分摇了摇头,坦言道:“我只是想趁你还紧张我的时候,知道你什么时候会变心。” 她不想他们两个之间将来闹得跟褚休和纪小满一样,无限的纵容到最后伤心的猝不及防。 褚令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由眯起了双眼,“倘若我变心了,你会怎么样呢?” 难得他们二人之间坦诚相对,时春分犹豫了一下,认真道:“我应该不能拿你怎么样,但我希望你永远都不要伤害我们的孩子。” 见她心心念念的都是孩子而不是他,褚令莫名地有了一股怨念,孩子尚未出生她就如此,之后出生了那还得了?! 时春分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还以为他连这个要求都做不到,心里顿时失望极了,语气也开始急切,“你应该知道你爹和你二叔都分别给你们带来了怎样的伤害,如果你不想重蹈他们的覆辙,那就……” 第448章 一夜白头 时春分的话未说完,褚令突然俯下身子,低头吻住了她。 这个吻来得太过突然,自她怀孕以来,他们就再也没有过这么亲密的接触,以至于双唇一碰上,褚令便有些欲罢不能,时春分如今的身形笨重,再加上怀着孩子,压根不敢大幅度地抗拒他,只能瞪大双眼由着他任意妄为。 也不知吻了多久,直到二人都气喘吁吁,褚令才意犹未尽地松开了她。 时春分被他吻得晕头转向,一脸迷茫地看着他,却不知这副懵懂的样子最是讨人欢喜,还没消停片刻,褚令又扑了上来。 一直吻到马车停下,褚令才一脸餍足地看着她,“在你心里,我会是跟我爹和二叔一样的人吗?” 时春分这才明白他在不满什么,顿时没好气道:“我这不是说万一吗?” “没有万一!”褚令斩钉截铁道:“我永远都不会成为他们这样的人,你也绝不会走我母亲的老路!” 他说得信心满满,可时春分却觉得缥缈极了,这世上哪有不偷腥的猫? 就算褚令比他父亲、他二叔要好上十倍、百倍,可男人就是男人,除了养不起好几个女人的平民以外,有谁会忠贞不二,一生一心呢? 那些话本子里的男人,大概也只存在于话本子里。 褚润和余阿兔在他们回来后没多久就回来了,听说烟雨阁那边已经摆平了,但流言蜚语已经传开了,就算再怎么压下去,世间也没有不透风的墙,京城到底不比柳州,不是他们能为所欲为的地方。 在漫天的流言蜚语里,褚休足足被关在佛堂里一个星期,本以为这样能让他断了对如烟的念想,谁知道关的时间越长,他心里想起的越是如烟的好,到最后竟跪在老太太面前,苦苦哀求她让如烟进门。 老太太素来不是什么铁石心肠的人,尤其是面对自己的嫡孙,又怎么会不心软,只得采取拖延战术,跟褚休约定了三年时间,倘若三年后褚休还是非如烟不娶,而如烟也依然愿意嫁给褚休,那她就同意如烟进门做贵妾,反之则作罢。 除此之外,她还要求褚休必须三年内让纪小满怀上嫡子,倘若她生不出儿子也就算了,但若是连怀都没怀上,那就是褚休不够尽责了。 褚休对此倒是没什么意见,反正他也从未想过要换掉纪小满,撇开这个女人不是他喜欢的以外,纪小满的聪明、隐忍,的确很适合做他的正妻。 所有条件谈好后,褚休便被从佛堂放了出来,他欢天喜地的去找如烟,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让对方也同意了三年之约,他再次掷重金为如烟赎身,并暂时将她安置在京城的驿站里,等到时春分生下孩子,便跟他们一起返回柳州,到时候再买所大宅子将她安置。 一切准备就绪,似乎就等时春分临盆了,然而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令褚家众人头疼不已,那就是直到现在为止,褚严还是没从华亭县主的死走出来,终日把自己关在华亭县主的房间里,一关就是半年。 他可以不愁衣食地继续颓废下去,但褚家不能没有当家,时春分如今有孕在身,哪管得了那么多事情,等她生下孩子,坐月子、带孩子一件都少不了,到时候褚家的生意也不能没有褚严的帮忙,所以眼看着她临盆之日将近,老太太忍无可忍地将褚令找来,吩咐道:“去,好好劝劝你爹,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总得想办法让他重新站起来。” 其实不止老太太,褚令也早有这个念头,只是一直拉不下脸去管这个逼死他娘的废人,如今既然得了老太太的命令,他便也不再端着,直接大步流星冲进了褚严的房间。 这半年的颓废,褚家基本什么人都来找过褚严,除了他的两个儿子,所以当看见褚令从屋外冲进来的时候,褚严微微一怔,随即自嘲地扯了扯唇,“你终于来了。” 若不是亲眼所见,褚令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是他的父亲,才短短半年的时间,他竟飞速衰老到连褚令都认不出来了。 “你?!”褚令一脸震惊地看着他,想不到这半年里,竟无人通知他和褚休,褚严已经变成了这副模样。 面对他诧异的目光,褚严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笑着道:“怎么了,认不出来了?” 褚令无言以对,只得冷着张脸上前,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问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褚严也猜到了他会说这一句,不仅没有生气,还满不在乎地笑笑,“其实这样也好,我能在这里永远陪着你娘,以前她活着的时候,我们说不到两句话就会吵起来,如今她不在了,倒是没人会赶我出房了。” 见他说得倒是轻松,褚令忍无可忍地揪住了他的衣领,“这不是你躲在这里当一个废人的借口!”他揪着他,直接将他拖到了镜子面前,指着镜子里的人大骂道:“你看看你自己现在像什么样子,你以为你糟蹋自己就能弥补对娘的过失吗?没用的,你这辈子都弥补不了,你只会越欠越多!” “什么越欠越多?!”褚严一把推开了他,“你娘都已经死了,我怎么会越欠越多?!” “难道不是吗?”褚令冷笑起来,“娘死了,你应该代替她照顾我们,可你不仅没有,还反过来要我和阿休替你担心,你说你是不是越欠越多?!” “担心?”褚严愣了愣,好笑道:“你们怎么会担心我呢?我逼死了你们的母亲,你们根本巴不得我死,又怎么会在意我是不是个废人?” “真的不在意吗?”褚令一脸失望地看着他,“如果我们不在意的话,那你觉得我今天为什么要来?难道是为了看你的笑话吗?” 褚严怔了怔,没有说话。 见他还知道沉默,褚令讥笑一声,直接道:“我真庆幸今天没带阿休过来,不然他看到你这个死样子,该有多么愤怒?” 第449章 早产 提到褚休,褚严的眸子动了动,反问道:“难道不是他不肯见我吗?” 跟褚令的状况不同,褚休从小在华亭长大,与华亭县主的感情更加亲厚,虽然他们母子之间曾经因为褚令有过误会,但那也是太在乎的表现,所以褚严才会有此结论。 褚令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直言道:“就算他肯见你,以你现在这副德性,难道配见他吗?” 褚严无言以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整个人颓了下去。 褚令一看到他这副德性就气不打一处来,忍无可忍道:“你躲在房间的这半年里,阿休他夜夜流连青楼,甚至爱上了一个烟花女子,为了那个女子,他被人丢出青楼,惹得祖母大怒,将他关在佛堂整整一个星期,这些你通通不管,却躲在这里日日买醉,假装自己仍然还紧张这个儿子,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厚颜无耻的父亲?!” “是,我没用,我无耻!”褚严突然发起狠来,疯了一般地锤自己的脑袋,“我不配做你们的父亲,你们别管我了,让我留在这里自生自灭!” “你以为我想管你?”褚令伸手按住了他的手腕,“只不过春分临盆在即,可能没空打理生意,祖母她年事已高,我又忙着处理政务,偌大的褚家,只有你还有能力帮到我们。” “春分她要生了?”褚严愣了愣,脑海里飞快掠过时春分怀孕的时间,很快点了点头,喃喃自语道:“是了,是了,已经半年了,有是该生了……” 见他还算清醒,褚令冷冷道:“如果你还想为母亲做点什么,还想弥补我跟阿休,就该趁自己还有能力的时候,站出来好好打理这个家,你已经浑浑噩噩了大半辈子,难道还想一直不负责任下去?” 他说得一本正经,态度也还算温和,褚严听完之后,许久都没有说话。 褚令以为他仍然没有站出来的打算,表情明显有些失望,“逃避责任是懦夫的行为,虽然你一直都是懦夫,但我还以为母亲死了之后,你会有些不一样。” 似是最后一句刺激了他,褚严猛地抬起双眸,自嘲地笑了笑,“儿子骂老子,你胆子可真大。” 褚令挑了挑眉,一副‘我就骂了,你能拿我怎么样’的表情看着他。 褚严笑着笑着,突然如释重负般地长吁了一口气,“你骂得没错,懦夫也该学着站起来了。” 这话便是要走出这个房间了,褚令看着他,忍不住提醒道:“你可想清楚了,当一个负责任的男人远比做懦夫要难得多。” 别的不说,光是走出这扇门后所要承受的指指点点,就非常人所能忍受的,倘若褚严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搞不好出来后受到的刺激会比之前更大。 褚严看着他,欣慰地笑了笑,“我很高兴到了这个时候,你还知道顾虑我的感受,但是半年了,我足足逃避了半年,若是还没有做好面对一切的心理准备,那我真是枉为人夫,枉为人父。” 见他终于想通了,褚令的眸子沉了沉,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代春分谢谢你。” 不管怎么样都好,他是为时春分站出来的,光是这份心意,他也必须替时春分道谢。 提到这个,褚严的眸子黯了黯,感慨道:“你母亲生前最紧张的就是这个孩子,我能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想来她也会觉得有那么一点点的欣慰。” 见他主动提起母亲,褚令犹豫了一下,忍不住问道:“你爱过母亲吗?” 半年的自我放逐,关于后不后悔这个问题,他觉得已经没必要问了,但是有没有爱过,褚令觉得不止是他,就算是九泉之下的华亭县主,也一定很想知道这个答案。 褚严沉默片刻,笑着望向他,反问道:“你觉得什么是爱?” 褚令怔了怔,没有说话。 褚严背起双手,转过身望向铜镜里苍老的自己,苦笑道:“曾几何时,我以为爱是对你柳姨娘那样无限包容,体贴温柔,可直到你娘死了之后,我才知道爱是刻骨铭心,毕生难忘。” 他说得那么冠冕堂皇,可褚令却笑不出来,“如果那日在金銮殿上撞死的人是柳姨娘,恐怕你也会这么说?” 褚严转过身子,不解地望向他。 褚令冷笑一声,继续道:“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爱,你刻骨铭心的是有人因你而死,而不是母亲这个女子,真正的爱根本不需要多么轰轰烈烈,而是在绵绵岁月里,你欢喜时惦记着她,哀伤时思念着她,愤怒时记挂着她,这才是真正地爱一个人。” 说完这些,褚令便不再看他的脸色,直接转过身子拂袖而去。 数十载的爱恨纠葛,他娘终究还是错付了…… 虽然最后褚令没陪他一起出来,但褚严还是选择走出了那个房间,他的确不懂什么是爱,或许往后余生,他会用一辈子来读懂这个字,只不过在此之前,他必须担起一个父亲的责任,而不是继续躲在华亭县主的房间里做一个缩头乌龟。 褚严出来后没多久,褚休便找到了褚令,感慨道:“你到底跟父亲说了些什么,他怎么一夜之间就想通了?” 褚令睨了他一眼,冷冷道:“你见过他了?” 褚休点了点头,坦言道:“其实我早就原谅他了,只不过拉不下脸去找他,难得你带了头,我自然也没有继续埋怨他的道理。” 虽然他说得轻松,但褚令还是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苦涩。 不是不埋怨褚严,而是母亲死了之后,他们只剩下这一个父亲。 褚休跟他一样,一方面过不了自己这关,另一方面又不得不说服自己大度一些,以免将来后悔。 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他们内心的矛盾不比褚严要少。 “其实我们应该要恨的人不是他。”褚令望着褚休,意味深长地说道。 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跟褚休谈这个问题,以至于褚休愣了一下,很快严肃起来,“你想说什么?” 褚令站起身子,去将房门关上,这才继续道:“半年了,该醒的不止是父亲,还有你我,母亲的死不能就此作罢,天子多疑无能,我们理应做一番大事。” 其实这个念头并不止盘旋在褚令的心中,这半年来,褚休虽然夜夜流连青楼,却也不是没想过造反。 在他最痛苦的时候,他曾经半夜走到皇宫外面,对着那堵宫墙,恨不得单枪匹马杀进去取天子首级,但他还是忍了下来,不是因为他有多么大度,而是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没这个本事。 但如今一切都不同了,褚令竟然跟他有相同的想法,他不再是孤军作战,可以切切实实地燃烧自己心中的仇恨。 “你想怎么做?”褚休凑了上去,双眼有了亮光。 “等你大嫂生完孩子,我就赴柳州上任,我会努力在官场做出一番成绩,让那狗皇帝想打压我都打压不了,至于你……”他看着褚休,意味深长地道:“我们两兄弟不能走同一条路,以免栽在一个地方,我要你放弃仕途,集齐各方义士,就像之前柳州的叛军一样,暗暗在江湖培养自己的势力,等到时机成熟,我们一黑一白便同心协力,共襄大事。” “放弃仕途?”褚休有些犹豫,他之前为了哄如烟,向她承诺的其中一件事就是会考上武状元,将来风风光光地迎娶她,但很显然,一旦他选择放弃仕途行走绿林,不但没办法满足如烟的要求,可能还会给她带来危险。 见他面露难色,褚令很快猜到了他的顾虑,“怎么,怕无法向你那位绝色佳人交代?” 见他用这四个字来形容如烟,褚休不禁笑了笑,“是啊,她在京城待了这么多年,最渴望的就是一条光明正大的未来,可我偏偏要与她背道而驰。” 褚令的表情淡了下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不方便也没关系,这本来就只是我的一个想法而已,行不通的话,咱们可以走第二条路。” 褚休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你让我再想一想,或者去跟如烟探探口风,实在没办法的话,再取消这个计划也不迟。” 看见他犹豫的样子,褚令便知道这条路一定行不通了,但他没有多说什么,笑着点了点头,“好,我尊重你的意见。” 二人商量的时候,屋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他们两个同时吓了一跳,“不好了,大爷,大少奶奶她要生了!” “什么?!”褚令和褚休同时一惊,二人飞快地跑了出去,“怎么这么快就要生了,不是离预产期还有大半个月吗?” “我也不知道啊!”狼毫都快吓哭了,“刚刚离燕那边急急忙忙地派人通知了我,我一收到消息就赶来通知大爷了……” 他的话未说完,褚令便像一阵风似地奔向了时春分的房间。 他和褚休抵达门口的时候,老太太她们已经到了,看见他不管不顾地就要冲进去,老太太连忙伸手拦住了他,“生孩子不吉利,男人不能进去。” “什么吉不吉利的!”褚令头一次顶撞祖母,“我只知道春分她需要我,我必须去陪着她!” “你少进去捣乱了!”老太太没好气道:“就你这张煞神一样的脸,跑进去在旁边盯着,岂不是将大夫和稳婆吓个半死,你是存心不想让他们全神贯注地帮春分接生吗?!” 这话倒是说到了点子上,褚令再担心时春分都好,也不敢硬着头皮闯进去,只得转头望向离燕,怒气冲冲地质问道:“大少奶奶怎么会突然破了羊水,是不是你们没看好她,所以出了意外?!” “冤枉啊!大爷!”离燕被吓了一跳,连忙后退几步,摆手道:“大少奶奶没出任何意外,只是今天吃汤圆的时候被噎了一下,孩子就被吓出来了。” “呸呸呸!”庆嬷嬷在一旁没好气道:“什么吓出来了,会不会说话?!” 离燕缩了缩脖子,自知失言,可谁叫褚令凶神恶煞地对着她,害得她连组织语言都不会了。 “怎么会噎着呢?”褚令愈发着急,“现在没事了?” “没事了没事了……”离燕赶紧道:“也不知怎么地,最近这段时间大少奶奶特别喜欢吃糯米做的食物,一天要吃好几碗汤圆,可能今天吃得太急了,所以才……” 这一点褚令倒是早就知道,今天早上他还陪时春分吃了一碗呢! 那汤圆甜腻腻的,也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爱吃。 不对,应该是不知道肚子里的孩子为什么那么爱吃…… 离燕解释的功夫,褚令和褚休紧张的心情逐渐缓解下来,他们二人对视一眼,望向屋内,听见里面传来时春分撕心裂肺的哭声,刚刚缓和下来的心情瞬间又提了起来。 “你们听到了没有?”褚令指着屋内,着急道:“她在痛哭,她在叫我,怎么会这样,是不是出事了?” “别傻了。”老太太好笑地摇头,“生孩子有谁不哭,有谁不痛的,你这个做爹的能不能别这么紧张?” “是啊,阿令。”柳姨娘在一旁附和道:“当初我生你两个妹妹的时候,可比现在痛苦多了,春分她在京城保胎保了这么久,身边又有昭国最好的大夫和稳婆看着,想来不会有事的。” “真的不会有事吗?”褚休也有点担心,“她可是早产啊!” “早产没什么的。”曹迎春在一旁插嘴道:“又不是七星子,只是早了大半个月,没关系的。” 见她们生过孩子的一个个都满不在乎的样子,褚令和褚休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褚令在原地踱了两步,实在听不下去屋内痛苦的叫声,索性转身抓着褚休,急切道:“走,咱们在院子里比划比划,免得我忍不住冲进去!” 褚休没想到他会想出这种法子,虽然觉得有些荒唐,但还是答应,“好,反正我也很久没练剑了!” 第450章 母女平安 眼看他们两个又要去拿兵器,府中女眷纷纷挡在了他们面前,“不能打,不能打!” 纪小满急切道:“上次你们打架险些害得大爷没命,这次又想玩什么把戏?” “是啊,阿令。”老太太也不满道:“你自己不要命也就算了,难道还想再陷阿休于不仁不义吗?” 褚令被人拦着,整个人顿时暴躁起来,“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我还能做些什么?!” “你什么都不用做!”褚严也赶了过来,没好气道:“生孩子而已,你看看你自己紧张成什么样子了!” 眼看所有人都反对他们打架,褚休不得不向褚令耸了耸肩,“没办法了,谁叫我有前科,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在这里等!” 褚令拗不过他们,气得转过身子,一拳砸在旁边的大树上,“早知道生孩子这么痛苦,我还不如不要这个孩子!” “呸呸呸!”老太太急了起来,“什么不要这个孩子,你会不会说话啊?” “是啊。”褚严也不满道:“你不要,你夫人还想要,你这样的话让她听见得多么伤心?” 眼看自己不管说什么都不受人待见,褚令索性闭紧了嘴巴,但心里仍然暗暗想到,不管这个孩子是男是女,他都不要时春分再生了,倘若褚家的人逼她,他就带着时春分去蜀州、徐州居住,他堂堂三州巡抚,在哪设府邸是他的自由,就算是老太太也管不着他。 短暂的争吵过后,屋子里的哭声渐渐弱了下来,褚令担心起来,忍不住凑了过去,向老太太问道:“祖母,她怎么不哭了?” 老太太见他坐立难安的样子,好笑地摇了摇头,“又要生孩子又要哭,哪来那么多力气?现在大概是精疲力尽,所以哭不出来了。” “原来如此。”虽然知道了原因,但褚令还是肉眼可见地焦虑,“她没有力气继续生,会不会有危险?” 这一点倒是问到了点子上,产妇最怕的就是没有力气,倘若生不出孩子,拖久了便会胎死腹中,到时候大人、小孩都危险极了,时春分的身子素来孱弱,老太太一直担心她生产的时候力气不够,这一年来各种珍贵药材给她补身体,但效果也微乎其微,如今她又突然早产,老太太的心里还真没什么把握。 见她沉默起来,褚令脸色都变了,“祖母,还是让我进去,让我陪在她的身边!” “不行!”老太太斩钉截铁道:“春分本来就没什么力气,你再跑到她身边发疯,是想让她担心死吗?” 褚令无言以对,只得痛苦地抱住了自己的头,“为什么生孩子这么辛苦,却没有人对我说过,你们是想气死我吗?!” 看见他焦灼不安的样子,老太太的脸色沉了又沉,虽然她早就知道褚令紧张时春分,却没想到会紧张成这个样子,这还是她心目中那个杀伐果断的大孙子吗?! 褚令显然没有心情观察老太太的反应,他一通质问后见没人理他,便不管不顾地想往屋子里闯,幸亏桑皮及时赶来,还让下人扛来了他平时练拳的沙包。“大爷稍安勿躁!” 桑皮冲过来挡在褚令的面前,认真道:“我知道你心里紧张大少奶奶,但你这个时候冲进去不仅于事无补,可能还会让大夫和稳婆分心,不如先在屋外练拳,等你一套拳打完,说不定屋内就已经生完了。” 褚令原本就不是一个冲动的人,只是急需一个地方发泄,眼看桑皮连沙包都给他带来了,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总算冷静下来,一拳砸向了沙包。 见他总算被拦住了,老太太满意地望向桑皮,这个丫头是她当初亲自给褚令挑选的,本意是让她做通房丫头,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褚令仍然坚持不肯碰她,但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他还肯让这个丫头留在他的身边,甚至愿意听取她的意见,这就代表着对方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但想归这么想,老太太心里再希望褚令纳妾都好,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提出。 且不说时春分还在屋内为褚令生孩子,以褚令现在这么激动的样子,让他纳妾只会让他更加抵触这件事。 所以老太太也只是看了桑皮两眼,便默不作声地移开了目光。 时春分生产的速度,比众人想象中要快得多,一是因为伺候她的大夫和稳婆都是京城最好、最有经验的,二则是因为她本身体力不足,拖得越久只会越危险,所以那大夫铤而走险,在她早产的情况下还给她服用了催生的药物,才使得她生产的过程能那么迅速。 褚令一套拳还没打完,孩子便生了下来。 “恭喜夫人,贺喜夫人!”屋内传来了一个稳婆报喜的声音,“是位小千金!” “女儿,是女儿!”曹迎春激动地嚷嚷了起来,吓得褚贵连忙扯了扯她的袖子,提醒她不要乱说话。 曹迎春看着老太太等人刀子般的目光,这才反应过来,讪笑道:“我的意思是,总算母女平安,恭喜恭喜。” 虽然时春分没有顺利为褚令诞下嫡子,但好在他们还算年轻,将来有的是机会,所以老太太也只是黑了一下脸,便很快高兴道:“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褚令早已丢下沙包,从一旁冲了过来,激动道:“生都生完了,我现在可以进去了?” “再等等……”褚严挡住了他,“总得等里面清理干净,不然你现在进去像什么样子?!” “谢天谢地!”余阿兔忍不住在一旁感谢起老天爷来,“幸好表姐平安无事,我差点以为她熬不过这关了!” 褚润在旁边看见她真心为时春分祈祷,突然觉得她也没有那么面目可憎,难得温柔地对她道:“你表姐那么坚强,一定会没事的。” 虽然他本意是想安慰余阿兔,但对方听了还是脸色一变,不满地看向他,“是啊,难怪她这么讨你喜欢!” 褚润愣了愣,没想到她吃这种醋,顿时无奈地摇了摇头,“为什么我说什么你都会想到那种地方去?” 余阿兔冷笑一声,像只刺猬一样脸上写满了防备,“因为你本来就居心不良,就算她再怎么看不上你,你还是像条癞皮狗一样紧跟着她!” “你?!”褚润脸色一变,下意识地提高了音量,见所有人疑惑地望向他们,才立刻压下了声音,警告道:“人家刚刚生完孩子,你别再这里发疯。” “呵呵……”余阿兔一脸讥诮,连继续留在这儿关心时春分的心情也没有了,直接转身拂袖而去。 她这么一走,几乎所有人都猜到了是什么原因,褚令望向褚润的目光也冷了下来。 褚润的脸皮再厚都好,也没办法在这种目光下继续待下去,只得假装去追余阿兔,顺势离开了现场。 他们二人一走,曹迎春便忍不住阴阳怪气起来,“这阿润也不知怎么回事,不会到了这个时候还惦记着他大堂嫂?” 虽然在场所有人都知道是这个原因,但她是唯一一个把这件事说穿的,惹得老太太不满地望向了她,“人家两口子吵架,关春分什么事儿,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 见自己说什么都不受欢迎,曹迎春撇了撇嘴,直接道:“得了得了,反正孩子也生下来了,既然母女平安,我就不留在这儿碍你们的眼了!”说着,她伸手拽住褚贵,拉着他一起离开了现场。 三房走了,二房又不在,现场瞬间清静了许多。 没一会儿的功夫,大夫和稳婆就出来了,“好了好了,屋子已经清干净了,大家可以进去看孩子了。” 听见这个,众人都高兴起来,还没来得及迈开步子,便感觉到人群中有一阵风吹过,褚令唰地一下冲进了屋子,老太太等人紧随其后,见孩子被稳婆抱着在外面,而他们身边却没有褚令的身影。 “咦,阿令不是进来了吗?怎么这么快没人了?”柳姨娘惊异道。 “那还用问?”褚休白了她一眼,没好气道:“当然是进内堂看嫂子了。” 这话倒是没有说错,褚令这么快冲进房间,并不是为了看刚出生的女儿,而是心心念念着时春分的安危。 此刻时春分躺在床上,已经因为体力透支而昏睡过去,看见她苍白的脸色和额头的汗渍,褚令连忙卷起袖子细细地为她擦拭着脸上的汗,等到把汗擦完,他才抓起时春分的右手,低下头虔诚地亲吻着,“辛苦你了,辛苦了……” 虽然这些话时春分现在一句也听不到,但他还是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好像只有亲口从嘴里说出,他的心才会没那么慌。 老太太跟了进来,恰好看见了这一幕,眸子微微一沉,但还是若无其事地劝道:“好了,阿令,你先别在这儿影响春分休息,让几个丫头进来用热水给她抹身,这样睡得也舒服一点。” 听到最后一句,褚令略一犹豫,还是松开了时春分的右手,迅速站起了身子,“那好。” 老太太看着他恋恋不舍的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还没见过自己的女儿,赶紧出来看看,顺便为孩子取个名字。” 褚令微微点头,把内堂让给离燕等人,跟着老太太走了出去。 二人走到外面,他的女儿正被褚严抱着,对方显然爱不释手,“这是我孙女儿,你们看到了没有,这是我孙女儿!” 见他哈哈大笑的模样,褚令心头一软,迅速跟着老太太走了过去。 “行了行了……”老太太没好气道:“多大的人了,还跟儿子抢孩子抱!快快快,让阿令抱抱他的女儿,你去抱你自己的女儿!” 听到最后一句,站在旁边的褚芊和褚莹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退后了一步,“我们才不要!” 经过金銮殿上褚莹反口一时,褚家对褚莹已经没那么抵触,柳姨娘也敢放她出来和大家相处,也不知她是装的还是真的想通了,这半年来,她的确乖极了,没有了之前的戾气,连带着褚令对她也没那么提防了。 褚令从褚严手中接过自己的孩子,小小的脸蛋儿红得跟苹果一样,但皮肤却皱巴巴地像个橘子,大概因为早产的缘故,这孩子小的惊人,仿佛他一用力就能捏碎,所以他抱起来的时候十分僵硬,简直就像在抱一块豆腐似地。 看见他温柔的模样,老太太欣慰地笑笑,询问道:“怎么样,想好了给孩子取什么名字没有?” 听到这个问题,褚令几乎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汤圆,就叫汤圆!” “什么?!”众人脸色一变,都觉得有些莫名。 褚令却笑吟吟地解释道:“她娘是因为一碗汤圆而早产的,她应该叫这个名字,一辈子记得她娘生她的时候有多么辛苦。” 敢情早产的事情这家伙到现在还记仇,甚至不惜要报复自己的女儿,让她一辈子顶着这个名字被嘲笑,众人都觉得无奈极了。 “什么汤圆,简直没个正经!”老太太没好气道:“如果你非要取的话,最多乳名叫一叫,大名可不能叫这个。” “那大名应该叫什么呢?”褚休在一旁伸长了脖子,“不如祖母取一个,也好让我将来学习学习。” 提到这个,老太太犹豫起来,也不知沉默了多久,终于缓缓开口,“就叫思卿!卿是卿云郁郁曜晨曦的卿,恰好与青青的青同音,就让这个孩子代替我们,永远思念她的祖母。” 听到最后一句,褚令猛地抬起双眸,眼眶隐约红了起来,“好,就叫思卿,但这个孩子无需代替我们,她会和我们一样永远思念她的祖母!” 这话出口,众人不约而同地望向褚严。 褚严背起双手,在原地踱了两步,看见他们的目光,忍不住道:“你们看着我做什么,难道我会反对这孩子思念她的祖母吗?我也一直很想念青青,就用这个名字!” 第451章 跟女儿吃醋 褚思卿的名字就这么定下了,褚令将孩子丢给了乳娘照顾,自己彻夜不眠地守在时春分身边等她苏醒。 时春分一直昏睡到第二天正午才睁开双眼,一醒来就对上褚令忐忑的双眸,“怎么样,你醒了?有没有觉得哪里痛?” 时春分看着他熬红的双眼,下意识地伸手去抚摸他的脸颊,“我睡了很久吗?怎么你的眼睛都红了?” 褚令笑了起来,紧紧握住她的右手,“没多久,一天一夜而已。” “一天一夜?”时春分被吓了一跳,“那孩子呢?孩子是否平安?” 见她一醒来就顾着孩子,褚令好笑地摇了摇头,“你放心,汤圆有乳娘照顾,自然平安的很。” “汤圆?”时春分黑了脸颊,“这是孩子的名字?” “对啊。”褚令存心想要逗她,“你吃汤圆的时候差点噎着,这才害得她提前出来,可不得叫她汤圆吗?” “这也太随意了一点。”时春分觉得有些委屈,她伸手抓住褚令的胳膊,借着他的力量坐起身子,“能不能别叫这个名字,我可不想孩子将来一辈子恨我?!” 见她真的在为此事难过,褚令笑了笑,把脸凑了过去,“那你亲我一下,我考虑考虑。” 时春分没想到他会提出这种要求,一时间瞪大了双眼,“你……你怎么可以……太孟浪了!” “什么孟浪?”褚令有些好笑,“咱们可是夫妻,连孩子都生了,你还计较这种事情?” “那怎么一样……”时春分红着脸颊低下了头,这种事情哪有女子主动的,简直太孟浪、太不得体了! 见她不太情愿,褚令直起身子,摆出一副生气的姿态,“你不愿意就算了,我看‘汤圆’这个名字也挺好听的!” “别……”时春分连忙伸手抓住了他,委屈道:“那……那好,你说话可要算数。” 褚令挑了挑眉,再次把脸凑了过去,时春分这才犹犹豫豫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动作之快连褚令都没来得及感受到她唇上的温热。 “这么敷衍?”褚令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意犹未尽地看着她。 时春分的脸颊火辣辣的,飞快地避开了他的目光,“你只说亲一下,可没说要多久。” 见她的脸上写满了委屈,褚令也没敢再逗她了,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坦言道:“汤圆只是乳名而已,瞧你吓成了什么样子!” “乳名?”时春分松了口气,心里却忍不住想,就算是乳名也不好听啊! 但她不敢要求太多,免得褚令又想出别的更奇怪的名字来,只得硬着头皮道:“那大名你想好了没?” 褚令见她一脸忐忑,笑着道:“大名不是我取的,是祖母取的。” “哦?”时春分意外之余,却明显高兴起来,“祖母取的,那一定很好听?” 见她这么不信任自己取名的能力,褚令黑了脸颊,不悦道:“是挺好听的,叫褚思卿。” “褚思青?”几乎没有犹豫,时春分便明白了当中的意思,“是华亭县主的那个青吗?” “不……”见她一下子就能想到自己的母亲,褚令的目光柔和起来,“是卿云郁郁曜晨曦的卿,但跟那个青的意思是一样的,都是为了思念我母亲。” “这样也好。”时春分微微点头,对此没有任何异议,“能和大家一起思念她的祖母,这孩子的名字总算没有白取。” 见她由始至终都没问过孩子的性别,褚令忍不住道:“你不想知道我们生的是儿子还是女儿吗?” 因为她当时太虚弱了,所以一生下孩子就晕了过去,到现在仍然不知道孩子的性别。 时春分看着他笑了笑,坦言道:“儿子也好,女儿也罢,不都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对我而言没什么区别。”说着,她望向褚令,反问道:“你呢?你希望思卿是男是女?” 褚令同样笑笑,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男也好,女也好,我只希望他们的母亲平安无事。” 听到这一句,时春分愣了愣,随即笑了起来,主动靠进了他的怀里,“你还没告诉我,他到底是男是女?” “是个女儿。”褚令温和道:“跟你长得像极了,她将会成为我们的小棉袄。” “真是太好了!”时春分发自内心地感到高兴,但很快地,她又意识到什么,歉意地望向褚令,“祖母和父亲他们是不是很失望?” “没有的事。”褚令安慰道:“祖母说咱们两个还年轻,将来有的是机会。” 这一点倒是真的,只不过褚令的心里却一点也不希望时春分再生了。 时春分微微点头,松了口气,“也对,等我将来养好身体,说不定很快就能再怀上。” 她说得是那么轻松,可褚令只觉得胆战心惊,“你知不知道你昨天生孩子的时候有多吓人?” “嗯?”时春分抬起双眸,不解地望向他,“发生什么事了吗?” 褚令紧紧抓着她的双手,咬牙道:“就是幸好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不然我这辈子都会追悔莫及!” “……”时春分无言地看着他,只当是褚令为了讨好她的话语。 男人怎么会为这种事情后悔呢? 生产的人又不是他们。 恐怕这只是她平安生下孩子的马后炮。 若她真的怀不上孩子,只怕褚令的心里会比谁都着急。 见她一脸不信自己的模样,褚令叹了口气,试探道:“不如我们以后别要孩子了,有这一个女儿就够了。” 时春分有些意外地看着他,好笑道:“真的够了?那你没有嫡子怎么办?” “没有就没有。”褚令理直气壮道:“我又不是当今皇帝,可没有皇位要继承。” 提到这个,时春分怔了怔,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还在想帮母亲报仇的事情吗?” 褚令一愣,知道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以为他在借嫡子之事试探她是否同意造反,虽然有些乌龙,但他还真想知道时春分对此事的看法,便顺着她的话道:“如果我坚持走第三条路,你会反对吗?” 时春分定定地看着他,突然笑了起来,伸手轻抚他的脸颊,“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反贼只好陪他造反了。” 这话出口,褚令也笑了起来,一把将她拥入怀中,“我就知道你不会阻止我为母亲做这些事情。” 与其说不会阻止,倒不如说阻止不了。 时春分很清楚仇恨在一个男人心目中的份量,正如褚休恨了褚令那么多年一样,就算她把嘴皮子说破,也还是改变不了对方的想法,既然如此,又何必浪费口水去影响他们之间的感情呢? 反正造反这种事情又不是随随便便能做到的,至少现在看来,褚令的复仇大计还遥遥无期,说不定将来他见没有希望,便自己选择放弃了,到时候她便不用再为他们兄弟俩担心。 简单地拥抱过后,褚令扶着时春分躺下,又找来大夫替她把脉,确定了她身体在逐渐恢复,才让乳娘抱了小汤圆过来见她。 这是时春分第一次看见自己的孩子,简直抱在怀里爱不释手,“汤圆长得真可爱,比我好看多了。” 见她这样贬低自己,褚令撇了撇嘴,嘟囔道:“哪有那么好看,还不是皱皮猴儿一个?” 时春分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不会说话你可以闭嘴,小心孩子听了小气。” 褚令笑了起来,“生都生出来了,她小器又能如何?” 时春分懒得理他,低头用自己的鼻子碰了碰小汤圆的鼻尖,这将是她此生相依为命的对象,比褚令更加可靠,她会用自己的一生好好守护这个孩子,绝不会再让她重蹈自己的覆辙。 看见她们母女俩温馨的模样,褚令的心里莫名有一股酸溜溜的感觉,原本时春分就不怎么在意他的感受,如今有了这个孩子,她可以更加名正言顺地不管他了。 早知如此,当初他就不该这么早要孩子,简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褚令越想越不是滋味,索性没好气道:“你们母女俩好好相处,我去让厨房给你送点吃的过来。” 时春分昏迷了一天一夜,还真的没怎么用餐,此刻饥肠辘辘的,便不客气地点了点头,“麻烦你了。” 见她留都没留自己,完全心安理得地把他当成下人使唤,褚令的心里委屈极了,直接一甩袖子离开了现场。 看着他负气离开的背影,一旁的离燕好笑地摇了摇头,“奶奶没发现大爷在吃味儿吗?” “啊?”时春分一脸莫名,“吃味儿?他吃什么味儿?” 见她真的一点也没察觉,离燕不禁叹了口气,“昨日奶奶生产的时候,大爷被老祖宗他们挡在外面,急得整个人都快疯了,好不容易熬到你生完,你又直接昏了过去,将他整个人吓得不轻,他在你床边守了一天一夜,如今你醒来只顾着自己的孩子,他的心里能是滋味吗?” “不会?”听完离燕所说的,时春分更觉奇妙,“汤圆也是他的孩子啊,他怎么能跟自己的女儿吃醋呢?” “我也不知道大爷怎么想的。”离燕坦言道:“我在府里这么多年,见过的男子都是寡情薄幸的,只有大爷跟他们不一样。” “是吗?”时春分愣了愣,目光逐渐放空,他真的与那些男人不一样吗? 她不是没有想过自己会有多么幸运,只是这个想法太大胆、太不可思议,世间怎么会有只有的男儿呢? 若他只是个碌碌无为的普通人,或许专情对他而言不是件多么困难的事情,可他偏偏是出身名门的天之骄子,再加上那出色的外表,时春分怎么都不敢相信,自己这辈子能独占这么好的儿郎。 见她沉默起来,离燕叹了口气,“不管大爷心里是怎么想的,至少他目前为止没有做过任何一件对不起奶奶的事情,所以奶奶是不是也应该公平一点,对大爷他上点心啊?” 听见她的提醒,时春分回过神来,微微点头,“我明白了。” 离燕也不是个爱多嘴的人,见时春分明白了她的意思,便没再多言,伸手从她的怀中接过孩子,“汤圆还小,不能累着,我先抱她回乳娘那儿休息了。” “嗯。”时春分依依不舍地看了孩子一眼,虽然恨不得无时无刻地陪在自己女儿的身边,但以她现在的身体,的确不适宜照顾孩子。 等到离燕将孩子抱走,没一会儿褚令就带着食物和刚刚熬好的药回来了,他一进门见汤圆已经不在这儿了,不由有些意外,“孩子呢?这么快就被抱走了?” 时春分微微点头,坦言道:“她还太小了,逗了一会儿就困了,我让离燕抱她回乳娘那儿歇息去了。” “原来如此。”褚令松了口气,心里却有些得意。 再紧张这个孩子又如何,最后陪在她身边的人还不是他? 见他明显高兴起来,时春分才意识到离燕所说的一点都没有夸大。 堂堂褚家大少爷,竟然真的跟自己的女儿吃醋,真是太幼稚了! 她心里是这么想的,可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反而笑吟吟地看着褚令,温柔道:“给我准备了什么吃的?” 见她突然变了态度,褚令微微一愣,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兴高采烈地凑了过去,“是大夫让厨房炖的,好像是什么猪脚粥,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猪脚粥?”时春分拧了拧眉,光是听到就觉得油腻。 但她也是女人,自然明白这食物的用意,不由叹了口气,认命道:“拿来,我先吃一点儿。” 见她一副不情愿的样子,褚令笑了笑,很快把粥端了过来,哄着道:“你放心,我知道你不喜欢吃这么油腻的,特地让厨房给你准备了几碟小菜,一口粥一口青菜,就没那么难以下咽了。” 见他想得倒是周到,时春分的目光柔和起来,认真道:“谢谢你,阿令。” 第452章 不能有软肋 喂完粥,吃过药,离燕等人又来给时春分抹身,她趁机让褚令回去休息。 守了她一天一夜,褚令的确有些累了,他轻轻在时春分的额角落下一吻,才依依不舍地起身离开。 原本打算回去休息一下再过来看时春分,没想到一出门就被庆嬷嬷拦住,叫去了老太太的房间。 “孙儿参见祖母。”褚令恭恭敬敬地向老太太行了一礼,询问道:“不知祖母叫阿令过来,所为何事?” 老太太抬起双眸,一脸意味深长的样子打量着他,看得褚令心里一沉,很快有了不好的预感。 “桑皮跟在你身边这么久,你打算什么时候给她一个名分?” 果然,老太太一开口,便让褚令的脸色沉了下去。 “春分才刚刚为我生下孩子,祖母就提这种要求,不觉得对她而言太过分了吗?”褚令不满道。 老太太料到了他会是这个反应,冷笑道:“我也不希望让春分不高兴,可谁叫我的好孙子为了她夜不能寐,甚至连自己身为嫡长子的责任都忘得一干二净!” “嫡长子的责任?”褚令有些好笑,“什么责任,生儿育女吗?您不是说了我跟春分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 “传宗接代的事我倒是不急。”老太太平静道:“只不过像你这样的男人,绝不能有软肋在身上。” 这话出口,褚令微微一怔,随即眯起了双眼,“祖母的意思是?” 老太太抬眸望向他,一双眸子犀利无比,“你母亲的事想必你不会就这么算了?” 褚令没想到老太太会看穿这一点,不禁苦笑起来,“知我者非祖母莫属。” 老太太看着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那知我者呢?是否又非阿令莫属?” 褚令的眸子沉了沉,艰难地开口,“祖母是怕我对春分太好,给敌人留下软肋,到时候对谁都不好。” 老太太笑了起来,淡淡道:“你果然什么都知道。” 其实这件事情褚令不是没有想过,只是那件大事现在还八字没一撇,再加上时春分刚刚生下女儿,他难免有些得意忘形,而今细细想来,老太太的担忧的确不无道理,他自己一身武艺无所畏惧,可时春分一个弱女子,就算他找再多的人来保护,也难免会有疏漏,倘若到时候发生了什么后果,他和时春分都承受不了。 见他沉默下来,老太太轻叹一声,坦言道:“我知道你不忍心伤害春分,事实上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我又何尝忍心伤害这个孙媳妇?可我们越是于心不忍,外人就越会把她当成打击你的对象,别忘了之前你还没进入仕途的时候,她就已经因为你险些送命。在府里你尚且无法保障她的安全,将来到了府外,你有这个能力确保她不会受到波及吗?” 老太太的话语不重,但字字句句都说到了褚令的心上。 是啊,之前在府里的时候,他尚且没办法面面俱到,将来他要全心全意地投入仕途,又如何能保障自己妻女的安全? “桑皮这个丫头,跟了你那么多年一直都死心塌地,甚至在你拒绝她、羞辱她之后,她仍然一厢情愿地跟着你,我看她这辈子怕是很难再甘心嫁人了。既然如此,为何不遂了她的心意,就当回报她这些年对你的用心。” “祖母……”褚令本能地想要拒绝,但对上老太太深邃的眸子,一时间又说不出话来。 见他仍然不太情愿,老太太又继续劝道:“就算不是为了她,也为了春分,没有人比桑皮更合适了。” 褚令定定地看着她,嘲弄地扯了扯唇,“因为她只是个普通的丫头,所以用来挡枪再合适不过了,是吗?” 老太太拧了拧眉,“你以前不是这么优柔寡断的。” 可以说除了时春分和褚休以外,他基本上就没有在意过别人的死活。 褚令微微一怔,随即苦笑起来,“大概是跟您的好孙媳妇儿待得久了,人也没那么多戾气了。” 以前他很少会在意下人的死活,即便桑皮在他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他也只是把她当作可有可无的存在,可因为时春分赋予了他内心的柔软,他开始也会考虑这样对别人公不公平了。 看着这样的他,老太太既欣慰又担忧,欣慰的是她的宝贝孙子终于不再是独行侠,担忧的是成大事者若拘小节,便很容易被人抓住痛脚。 “如果你没办法狠下心肠,那不如不要报仇?”老太太看着褚令,试探地开口。 褚令的眉毛竖了起来,不假思索地反对,“不行!” 老太太轻挑眉毛,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那就抛下不忍。” 褚令的脸色沉了下来,许久都没有说话。 —— 时春分吃完药、填饱肚子,很快便睡着了,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她望着屋内黑漆漆一片,心里莫名地有些空落落的,她素来是个很怕给别人带来麻烦的人,但这次却忍不住出声将值班丫头叫了进来,“现在几更了?” 夜晚值班的人是绿桃,很快点燃屋内的油灯回答道:“回奶奶的话,已经二更了。” “才二更啊……”时春分突然有些失望。 也就是说褚令和孩子可能现在都在休息,她还得等很长一段时间才能见到他们。 看见她失落的模样,绿桃笑着道:“怎么了,奶奶,是不是白天睡得太久,现在睡不着了?” “嗯。”时春分微微点头,坦诚道:“的确如此,我有些闭不上双眼了。” 绿桃继续问道:“身子还疼不疼,要不要去把大夫叫来给您把把脉?” “不用了。”时春分迅速摇头。 疼肯定是疼的,但还在她能承受的范围内。 “不如你去给我拿阿令的兵书过来?”时春分主动道。 自从褚令决定入仕之后,她便养成了看兵书的习惯,仿佛只有这样,她才能轻而易举地走进褚令的世界。 那个注定便不是普通人的儿郎,只有她也不普通才足以匹配。 第453章 变了个人 时春分看兵书一看就是一夜,早上的时候余阿兔和纪小满一前一后来看过她,到了下午老太太和褚休又来了一遍,晚上的时候她实在熬不住便睡了过去,一觉醒来之后,听说褚令还是没有过来看她,她的心里顿时忐忑起来。 “大爷很忙吗?怎么这么久没有过来?” 听见她问起褚令,离燕顿时支支吾吾起来,“我……我也不知道啊。” 见她闪烁其词的样子,时春分皱起了眉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离燕,你不可能不知道。” 见她非要问个所以然来,离燕犹豫了一下,还是坦诚道:“大爷忙着收拾行李,准备明天一大早就启程返回柳州。” “什么,这么快?!”时春分一脸莫名。 她才刚刚生完孩子,连月子都没有出,褚令就赶着回去,这不是存心要折腾她吗? “是不是朝廷那边发生什么事了?”时春分仍然没有怀疑褚令的意图。 “那我就不清楚了。”离燕避开了她的目光,“不过奶奶大可放心,大爷他们只是先行离开,奶奶您可以留在京城养好身体再走。” “什么?!”时春分愈发地莫名其妙,“他要把我一个人留在京城?!” “怎么会一个人呢?”离燕讪笑道:“奶奶您还有我们啊!” 时春分无言以对,离燕明知她不是这个意思。 她紧紧盯着离燕,心里突然明白了什么,不满道:“祖母他们也跟着阿令一起走?” “嗯。”离燕微微点头,笑得愈发尴尬,“老太太本就不爱在京城待着,自然是越早回去越好。” “呵呵……”时春分闭了闭眼,尽管很不愿意往那方面想,心还是渐渐沉了下来,“是不是因为我生了个女儿,所以才……” “奶奶您千万别这么想!”离燕连忙打断道:“小主子她那么可爱,又那么讨人喜欢,怎么会被人嫌弃呢?” 她越是急着解释,时春分的心便愈发明了,她扯了扯唇,笑得比哭还难看,“我差点以为……他真的不在意这些。” 离燕看着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虽然她是老太太身边的人,可跟了时春分这么久,心里已经有了感情,事实上她也无法理解褚家一夜之间变脸的原因,明明之前还说大爷和大少奶奶还年轻,将来有的是机会生儿子,怎么突然就翻脸不认账了,把生女儿当成了一件罪大恶极的事情。 她自己也是女人,只要一想到将来嫁人之后,自己生不出儿子就会被夫家遗弃,心里瞬间就恐惧不已。 “这样也好。”时春分平静道:“反正我怀孕这段时间,还没来得及好好逛逛京城,既然他们走了,到时候我可以带着汤圆一路游山玩水,怎么都比在柳州快活得多!”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紧张地望向离燕,“他们不会把汤圆也带走?” “不会不会……”离燕连忙道:“小主子还小,离不开母亲,大爷再不着调都好,也不会拿孩子开玩笑。” 见她用“不着调”来形容褚令,时春分讥诮地扯了扯唇,明明前天她还提醒自己,褚令跟天下间其他男子不一样,可如今看来,一切都不过是谎言而已,才短短两天的时间,那个“不一样”的男子就变了样! 见她笑得比哭还难看,离燕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奶奶,您也别太难过了,说不定大爷他们只是一时想不开,等回了柳州之后,又会惦着您的好呢?” “呵呵……”时春分平静下来,一瞬间心如死灰。 才刚生完孩子他们就变了脸,她还能指望他们会变好吗? 二人说话间,余阿兔突然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表姐表姐,我听他们说,整个褚家明天就启程回柳州了,只有你被留在这里,到底是不是真的?” 时春分抬眸望向她,半晌都没有说话。 余阿兔明白过来,整个人气愤不已,“他们怎么能这样,他们是存心在给你难堪啊!”不等时春分开口,她又安慰道:“你放心,就算他们所有人都走了,我也会留在这里照顾你的。咱们是一家人,你不回去,我也不回去!” 看见她义愤填膺的模样,时春分欣慰地笑笑,伸手握住她的掌心,“我的阿兔长大了,知道心疼表姐了。” 见她这个时候还如此温柔平静,余阿兔更加不可思议,“你说他们的心怎么就那么狠呢?你才刚刚生完孩子就这样对你,难道仅仅只是因为你生了个女儿吗?!” 时春分笑了笑,垂下了双眸,“褚令是长子嫡孙,也难怪祖母会不高兴。” “什么长子嫡孙?!”余阿兔气得要死,“你又不是什么黄脸婆,才嫁给他没多久,将来有的是机会生儿子,他们怎么就不知道体谅体谅你呢?” “表小姐你别说了。”离燕忍不住提醒道:“奶奶她已经够难过了,您还要在她的心坎上插刀子。” 余阿兔微微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提到了时春分的伤心事,不由打了打嘴巴,歉意道:“对不起啊,表姐,我只是为你不值而已。” “没关系。”时春分平静地笑笑,“你能这么为我,我已经很高兴了。” 跟之前的余阿兔相比,现在的余阿兔明显是真心实意地为她着想,虽然还是像以前那么冲动,但至少这份心是好的。 “为你好的不止我一个。”余阿兔犹豫了一下,还是酸溜溜道:“阿润也气得不行,跑去帮你找大爷讨个公道了。” “什么?!”时春分被吓了一跳,“他帮我讨公道?他能不能别添乱了!” 说着,她就忍不住要翻身下床,吓得余阿兔和离燕连忙拦住了她。 “不行不行,你现在还不能下床!”离燕着急道:“大夫千叮万嘱,说你的伤口还没有愈合,下床很容易裂开和大出血。” 余阿兔也紧紧将她抱住,“是啊,本来这件事就够乱的了,你再一去不更乱了吗?你还是别去给他们添乱了。” 第454章 需要的人不是你 时春分被她们拦着,不得不坐回原位,她偷偷地打量了几眼余阿兔的神情,见对方的确是担心她比吃醋多,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阿兔,不管这次结果如何,你都和阿润跟他们一起回去。” 这话出口,余阿兔微微一愣,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可是这么一来,你不是太孤单了吗?” “怎么会呢?”时春分平静地笑笑,“我有小汤圆陪着我,还有离燕她们,京城风光甚好,绫罗绸缎、珠宝玉石应有尽有,你还怕我在这里会无聊吗?” “这倒也是。”余阿兔叹了口气。 她知道时春分是为了她好,怕她留在这里,褚润也找借口留下,但她们表姐妹一场,倘若她在这个时候因为争风吃醋就弃时春分离去,未免又有些太不近人情了。 见她还会为了自己而犹豫,时春分脸上的笑意更深,“别想那么多了,你们留在这里难免会让阿令多想,你也不希望我们的夫妻矛盾雪上加霜?” “那好。”余阿兔这才答应下来,“只不过……” 时春分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放心,如果阿润不同意的话,你让他过来找我,我跟他说。” 余阿兔松了口气,“谢谢你,表姐。” —— 余阿兔离开之后,没多久褚润就气急败坏地赶了过来,时春分见他脸上挂了彩,不禁好笑地摇了摇头,“你这是怎么了,该不会被阿令打了?” 褚润冲到她面前,怒气冲冲地质问,“为什么不让我和阿兔留下来陪你?他都那么对你了,你为什么还要拒绝别人的好意?!” “他怎么对我都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时春分不满道:“你有闲工夫管别人的私房事,倒不如多陪陪阿兔,她比我更值得你关心。” “私房事?”褚润生生地被气笑了,“就算你想跟我保持距离,也不必将自己的娘家人亲手推开,阿兔是你表妹,她留在这里陪你有什么问题?” “问题就是我需要的不是阿兔,也不是你。”时春分漠然道。 她的眸子冷若寒霜,看得褚润微微一怔,随即明白过来,苦笑道:“是大堂兄,对不对?” 时春分的眸子黯了黯,坦诚道:“既然你知道的话又何必再问,不过是让我难堪罢了。” 见她在自己面前毫不避讳对褚令的感情,褚润唇角的笑容渐渐僵住,语气也冷了下来,“即便他这样对你,你依然死心塌地是不是?” 时春分定定地看着他,一脸的意味深长,“你用不着羡慕阿令,你身边同样有一个对你死心塌地的女子。” 见她说来说去都想把话题引到余阿兔身上,褚润的表情愈发难堪,“你明知道我需要的人不是她。” “但至少你有能力让阿兔幸福,不是吗?”时春分耐着性子劝道:“人这一生能有多少选择呢?如果不能让自己幸福,那让别人幸福也是件不错的事情。” 她说得是那么地冠冕堂皇,可褚润只觉得可笑至极,他的确有让别人幸福的本事,可那个人无论如何都不会是余阿兔。 或许爱一个人未必长久,但恨一个人一定是刻骨铭心的。 从余阿兔不管不顾地跟他撕破脸的那天开始,他就再也没有让她幸福的打算。 但这一点,他显然不能告诉时春分知道。 “算了。”褚润冷冷道:“既然你不需要我,那我跟他们一起回柳州便是,也免得让你如坐针毡。” 见他终于想明白了,时春分连忙点了点头,“这样就对了。” 她知道褚润并不是一个甘于平凡的人,这一生必定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又何苦把时间浪费在她的身上呢? 褚润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见对方没有挽留的意思,不得不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他一走,时春分整个人都松了口气,人这一生最难辜负的不是挚爱,而是无法回报的深情。 褚润对她越好,她的心里只觉得越充满负担,从而对他避之不及,但万幸的是,褚润对她再好都好,也不会为了她勉强接受余阿兔。 光是这一点,就注定了她跟褚润永远都会站在对立面,而她也不可能会被对方打动。 褚润走后没多久,褚休和纪小满也来了一趟,这二人同样对褚令的决定感到匪夷所思,而最让他们无法理解的是,老太太竟然也同意这个决定,整个褚家谁不知道,除了褚令以外,最疼时春分的就是老太太,如今发生了这种事情,他们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你们别这个样子。”到头来还是时春分反过来安慰他们,“我想他们可能是太期待这个嫡子的降临,所以才一时间想偏了。” 见她竟然还他们说话,褚休越想越觉得生气,“不如我帮你去找大哥理论?” “你可千万不要!”时春分连忙制止了他,“阿润才刚刚帮我去找他,结果被打得鼻青脸肿地回来了,我想你大哥如今正在气头上,你还是别去触他霉头了。” “他还好意思生气?”褚休更加觉得莫名其妙,“生女儿怎么了?女儿不也是你十月怀胎的宝贝,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古板封建了?!” 见他如此义愤填膺,纪小满淡淡瞥了他一眼,才笑着对时春分道:“大嫂,你别想那么多,可能是因为母亲的事情,才让大爷他把这个嫡子看得太重。说不定他只是觉得自己让母亲失望了,才不小心迁怒于你,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是这样吗?”时春分微微一怔,她倒是还没想过会有这种可能。 “你少听她胡说。”褚休忍不住泼起了冷水,“母亲都去世那么久了,他盼儿子的话早就说了,哪会等到现在才翻脸?” 纪小满没好气地推了他一把,“你是存心想气死大嫂是不是?” 褚休这才反应过来,尴尬地挠了挠头,“那个……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可能大哥还有其他苦衷呢?你也别太伤心了。” 第455章 求大爷去看大少奶奶 见他安慰地这么敷衍,时春分好笑地摇了摇头,“你们放心,我根本不觉得难堪。” 在她看来,重男轻女并不是她的错,而是褚令和老太太的问题,她若因此就对自己产生怀疑,那不是在某种程度上认同了他们吗? 听完她的想法,那二人面面相觑,“你真的不觉得难过?”褚休小心翼翼道。 时春分笑了笑,坦言道:“难过是肯定会难过的,但绝不至于难堪。况且,我一个人留在京城没什么不好的,你们这么一大群人为了我而耽误行程,才叫我坐立难安呢!” “这倒也是。”纪小满微微点头,“我们的确离开柳州太久了,回去之后还有一堆事情要处理,可能就是因为如此,所以大爷才会提前启程。” 褚休已经明白了她是在安慰时春分,所以很快附和道:“对啊对啊,大哥他不是那么迂腐的人,你千万别多想。” 难得见他如此温柔,时春分朝他笑笑,“不管怎么样,孩子我已经生下来了,也算完成了一件任务,接下来就得看你们的了。” 这话出口,纪小满瞬间红了脸颊,娇羞地低下了头。 褚休虽然不太情愿,但也不算抵触,勉勉强强地附和道:“那你就放心,我可比大哥厉害多了。” 时春分噗嗤一声被他逗笑,没好气道:“一天到晚都没个正经!” “嘿嘿……”褚休干笑几声,又和纪小满一起陪了时春分一会儿,才双双离开了现场。 他们走了之后,时春分一个人在床上静静地坐到天黑,期间离燕给她端来了月子餐和药汤,吃完之后她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等待。 本以为褚令就算白天不来,至少晚上也会回来跟她交代一声,他们夫妻一场,就算有什么不满,也该面对面地说清楚,而不是不交代一声就走了,没想到她从天亮坐到天黑,又从天黑坐到天亮,还是没有等到褚令的出现。 离燕见她就这么坐了一夜,颇有几分于心不忍,忍不住提醒道:“奶奶,我听说大爷他们还没出发,不如你现在过去找他?” “不用了。”时春分平静地摇了摇头。 该来的始终会来,不该来的……把他求来也没有意义。 看见她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离燕想来想去,还是忍不住偷偷去找了褚令一趟,她倒要问问大奶奶做错了什么,怎么大爷连一句交代都没了? 离燕匆匆赶到褚令的房间门口,见那里的下人已经开始把褚令的行李搬去马车上了,她正想不管不顾地冲进去,却被狼毫撞见连忙伸手拦住了她,“哎哎哎,你干嘛呢?” 离燕猝不及防被他拉住,无奈道:“还能干嘛?我替大奶奶来请大爷过去一趟啊!” “你还是别去了。”狼毫紧紧地拽着她,好像生怕她闯进去一样,“大爷现在不方便见客。” “有什么不方便的?”离燕没好气道:“你们马上就要启程回柳州了,难道走之前都不跟大少奶奶见上一面吗?她可是刚刚生完孩子,人都下不了床,大爷怎么能这么对她呢?” “什么这么对她?”狼毫不满道:“那大少奶奶自己不争气生了个女儿,能怪大爷冷落吗?你说话小心一点,可别胡说八道!” “生女儿怎么了?”离燕被气得不行,“难道华亭县主不是女人,老太太不是女人?你们这些男人一个个瞧不起女人,到头来还不是要靠女人当家做主?如果没有华亭县主血溅金銮殿,今天咱们整个褚家都得完蛋!” “说是这么说……”狼毫不屑道:“可那大少奶奶什么出身,也配跟华亭县主相提并论?” “你?!”离燕没想到他会如此刻薄,气得猛地用力,一把推开了他,“管你放什么狗屁,少在这里拦姑奶奶的道路!” 说着,她趁狼毫没来得及反应,连忙冲进了褚令的房间,“大爷!大爷……” 她一进门就想引起褚令的注意,没想到刚站稳脚步,就被眼前的情形吓了一跳,褚令端坐在屋内的椅子上,而桑皮面带羞怯地被他拉进怀里,整个人坐在了他的大腿上面,眼看他们两个还要再发生点什么,却因为离燕的突然闯入戛然而止。 “谁让你进来的?”褚令眉毛一竖,整个人不怒自威。 离燕自知坏了他好事,吓得哆嗦了一下,连忙跪了下去,“奴婢……奴婢是来求大爷去看大少奶奶的。” “大少奶奶?”褚令皱起了眉头,“她又怎么了?” 他鲜少在提到时春分的时候这么不耐烦,以至于离燕愣了一下,呆呆地答道:“没……没怎么。” “呵!”褚令冷笑一声,将坐在他腿上的桑皮推开,猛地站起了身子,“没怎么那你又来找我?” 离燕回过神来,想到自己祸已经闯了,索性硬着头皮道:“奴婢知道大爷很快就要跟其他人一起启程返回柳州,所以希望大爷在走之前去看大少奶奶一趟,至少跟她交代一声,道个别。” “交代一声?”褚令斜眼冷睨着她,“有什么可交代的?又不是不会再见面了。等她坐完月子,再回柳州找我便是。” 见他如此冷漠,离燕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可是大少奶奶她才刚刚生完孩子……” “别提那个孩子!”褚令没好气道:“因为这个女儿,我上朝的时候脸都被同僚笑绿了,煞费苦心留在京城保胎半年,生出来的竟然不是儿子,简直贻笑大方!” “大爷……”离燕怔怔地看着他,完全没想到他竟会是这种人。 褚令走到她面前,沉声道:“你回去告诉她,让她好好地在京城养身体,养好了就自己回去,柳州那边暂时不用她担心。” 他都这么说了,离燕要是再劝就不识好歹了,只得垂下眉眼,苦笑道:“奴婢遵命。” 说着,她站起身子,有些失落地向外走去。 不知身后的人是不是有意的,她的脚还没踏出门槛,就听见身后传来嬉笑的声音,“大爷,你好坏啊!” 第456章 红杏现身 离燕不敢多作停留,连忙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褚令的房间。 她一出来,狼毫就抱着胳膊幸灾乐祸地看着她,“怎么样,离燕姐姐?我可是劝了你别进去的。” 离燕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大爷是什么时候跟桑皮鬼混在一起的?” 狼毫的目光闪烁几下,回避道:“主子的事情,我这个做奴才的怎么会知道?” “呵!”离燕好笑极了,“这府里还会有你这个狗皮膏药不知道的事情吗?” 虽然挨了骂,但狼毫仍嬉皮笑脸道:“我的确是狗皮膏药,所以离燕姐姐就别为难我了!” 离燕也知道从他嘴里撬不出什么,只得叹了口气,无奈道:“我只是想不明白……好好一个人怎么会说变就变呢?难道你们男人……真的薄情如斯?” 狼毫的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离燕回到时春分的房间,只字未提自己去找过褚令的事情,她知道时春分已经够伤心的了,不想在这个时候雪上加霜。 褚令还是准时离开了京城,跟他一起走的是整个褚家,只有汤圆和一众丫鬟留下来陪在了时春分身边。 除此之外,听说他将华亭县主生前的亲卫队也留了下来,为得是保证她们母女俩的安全,可这点恩惠跟时春分的寒心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嫁给褚令这么久,时春分越来越觉得自己刀枪不入了,她原以为自己会大哭一场,但面对汤圆的笑脸,她不仅没哭,还有些如释重负,全心全意地爱一个男人太难了,倒不如把所有的感情都放在自己的孩子身上,她从来没相信过褚令不会背叛她,如今那一天只不过是提前到来了。 她应该感到庆幸,庆幸对方在孩子生下之后才变了脸,她这一生已经有了其他力量可以支撑,根本不需要再看男人的脸色做人。 离燕起初以为她是装的坚强,后来见她每天都开开心心地逗孩子和养身体,气色也一天比一天好,一颗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但她放心的同时,另外又有些不解,大少奶奶真的在乎过大爷吗? 为什么发生了这种事情,她却一点也不像受到伤害的样子? 他们夫妻俩……还真是一个比一个奇怪啊! 时春分坐月子期间,府里又发生了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绿桃每天都神不守舍的样子,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时春分和离燕都主动找她谈过,但对方死不承认,一口咬定自己只是太累了,于是离燕把她的班全都排在白天,晚上也不让她守夜,可即便如此,对方的状况仍然没有改善,时春分不得不让离燕派人跟在她的身边,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大概是对方没有防备,离燕的调查很快有了结果,“奶奶,据跟踪绿桃的人回报,她最近时常借买东西的名义出府,实际上是为了见一个人。” “是谁?”时春分认真地看着她。 离燕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答道:“红杏。” “什么?!”时春分先是一惊,随即很快反应过来,“是了,之前她上金銮殿作证,人一定还在京城。” 离燕继续补充道:“绿桃把她安顿在一间客栈里,还花钱找了大夫给她治病。” 时春分很快想起,“是花柳症。” “嗯。”离燕微微点头,犹豫道:“要不要奴婢去找几个人把她给……” 她做了一个杀人的手势,吓得时春分连忙摆了摆手,“千万不要!” 离燕以为她于心不忍,苦口婆心地劝道:“那丫头之前出卖过您,后来又上金銮殿指证您,留着她始终是个祸害,奶奶又何必仁慈呢?” “不是我仁慈。”时春分苦笑道:“只是汤圆才出生没多久,我想为她积一点德。” 红杏她再坏都好,也始终是条人命,更何况她如今已经跟褚家再无瓜葛,时春分贸贸然地买凶杀她,不是纯属作孽吗? 她做不出这种事情,也不想去做。 离燕明白了她的意思,仍然提醒道:“可对方跟绿桃还有来往,我怕……” 她剩下的话没说口,但时春分已经猜到了,“你怕她会利用绿桃,继续对我下手?” 离燕微微点头,坦诚道:“防人之心不可无,更何况奶奶您将她送去了花柳村,让她受到了那么重的伤害,如果我是她的话,也必然会跟奶奶您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时春分喃喃自语,很快点了点头,“你说得没错,我是应该学会防备。” 她现在不仅要保护自己的安全,还能保证汤圆的安危,倘若红杏想报复她,最好的办法就是对孩子下手,她不能没有准备。 “这样!”时春分主动道:“我先跟绿桃聊聊,探探她的口风,红杏那边……你继续派人盯着,切记不要打草惊蛇,看看她想耍什么花招。” “好。”离燕微微点头,心里放松了不少。 当天晚上,时春分将绿桃叫到自己房间,这段时间她府内府外来回奔波,还要忙着照顾红杏,整个人明显削瘦了许多,当初褚家上金銮殿的时候,她并不在现场,所以应该不知道红杏的所作所为,现在想来,可能那件事之后,红杏早就联络了她,不然她和离燕也不会现在才发现异常。 “奶奶。”绿桃走到时春分身边,恭敬地向她行了一礼。 时春分细细地打量着她,很快朝她笑了笑,“来,过来我身边坐下。” 绿桃犹豫了一下,见时春分一副意味深长的样子,知道她是有话想说,不得不按照她的要求,乖乖地坐到她的身边。 “听说最近这段时间你一直很忙?”时春分开门见山,再次询问她的近况。 绿桃连忙摆手,“也……也没有。”她见时春分笑盈盈地看着自己,突然意识到对方可能察觉到了什么,又补充道:“可能是京城风光太好,集市里的东西看起来眼花缭乱的,所以最近我总是跑出去买东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奶奶听到了什么闲言闲语?” 第457章 难道你就从没怀疑过? 见她反应得倒快,时春分笑了笑,“真的只是买东西?” 绿桃再次一愣,见时春分定定地望着她,一双眸子仿佛已经看透了一切,她吓得哆嗦了一下,连忙起身跪在了床边,“奶奶,奴婢知错了!” 看见她这么快认错,时春分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严肃道:“既然你这么聪明,能一下看穿我看穿了你,那为什么不再坦白一些,也免得让我失望。” 她都这么说了,绿桃再不坦白就是傻瓜了,她低着头,有些惶恐地开口,“大概半年前,红杏突然找到我,说她被人从花柳村救了出来,然后被带到京城,又再次被遗弃了。我看她在京城举目无亲,身上又染了病,所以一直暗中接济她,希望能帮她一把,想不到这一帮就是半年。她身上的病如今已经渐渐好转,就算与人接触也不会再传染给别人,所以最近我去看她看的频繁了点,想不到却因此引起了奶奶的注意。” “原来已经半年了。”时春分微微点头,看来她猜得没错,金銮殿事件没多久后,红杏就被那个刘太傅放弃了,她在京城无依无靠,只能来找绿桃,而绿桃一向视她为好姐妹,自然不忍心眼睁睁地看着她去死,她们二人来往了半年,绿桃也没有做出任何对时春分不利的行为,时春分自然不会怀疑她的忠诚。 “你先起来说话。”时春分伸手将她扶起,笑着道:“其实我叫你来不是想要质问什么,只是这段时间看你心神恍惚的样子,怕你遇到什么烦恼,所以才会找人调查,没想到一查就查到了一个老朋友,故而有些惊讶。” 见她用“老朋友”来形容红杏,绿桃愣了愣,直接道:“奶奶不恨红杏吗?” 时春分挑了挑眉,“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恨她?” 当初在褚家的事情,她明明跟绿桃说了已经过去了,对方应该不会觉得她对红杏心存芥蒂才对,怎么突然之间会这么说,唯一的解释就是她知道了金銮殿的事,而且还是从红杏口中说出来的,当中经过了多少润色,恐怕只有她们两个才知道了。 绿桃噎了一下,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不由苦笑道:“奶奶慧眼如炬,真是什么都瞒不了您。” 她低下头,坦诚道:“红杏跟我说了她上金銮殿指证褚家的事情,也说自己是被人所骗,因为那个人从花柳村救出了她,还承诺会给她治病,所以她才这么做的。虽然她的确有些鬼迷心窍,可当时是奶奶把她关进花柳村的,她对您心存怨恨也是理所当然的,之后又被有心人利用,以为找到了救命稻草,才会做出如此愚蠢的事情,还望奶奶看在她情有可原,饶她一命。” 她说得有条有理,若非时春分清楚记得红杏当初的指控有多么恶毒,恐怕真的会被对方所骗。 是,她将红杏送去花柳村是不对,可一切根源都在于红杏先背叛了她,而且还抢先想要置她于死地,之后在金銮殿上,她又第二次想要时春分的命,对方的心肠之恶毒,并不是一句“情有可原”就能算了的。 时春分懒得跟绿桃去解释那么多,毕竟当初红杏在金銮殿上的话语,也不是她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她定定地看着绿桃,反问道:“那她呢?她可有迷途知返,放下过去的一切?” 绿桃微微一怔,半晌说不出话来。 其实她这段时间心神恍惚,就是因为红杏病好之后又开始想着报复,甚至还想拉她一起下水。 她跟在时春分身边这么久,虽然不认同她当初对红杏那么狠,可也知道对方是咎由自取,再加上时春分曾经派人想去救红杏,所以她更加不认为时春分该死,但执念已经在红杏心里生根发芽,她又怎么可能会被她劝服? 手心手背都是肉,所以绿桃愁的瘦了一大圈。 “我已经跟她说了奶奶并不打算置她于死地的事情……”绿桃委婉道:“也许她过几天就会自己想通了。” “所以她还是想害我对不对?”时春分迅速抓到了重点。 绿桃无言以对,只能苦笑道:“奶奶请放心,我绝对不会帮她的。” 这话倒是真心话,且不说她不认为红杏的所作所为是正确的,就算对方真的有多么可怜,她也没跟她好到要赔上自己的未来去帮她报仇,毕竟在褚家当丫鬟吃得好住得好,而时春分又十分信任,除非她疯了才会舍得抛弃这一切去帮红杏做害人的事情。 见她信誓旦旦地保证着,时春分的目光柔和了许多,“但你能否确定,就算你不帮她,她也不会害到我头上来?” 绿桃怔了怔,呆呆道:“奶奶的意思是……” 时春分看着她,认真道:“红杏被人千里迢迢地带到京城,对方既然打定主意要害我,又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地抛弃这颗棋子?她处心积虑地找到你,在你面前哭诉,难道你就从来没怀疑过这是另一个圈套吗?” “这……”绿桃犹豫起来。 她这么聪明,当然怀疑过,只不过因为红杏一直没露出马脚,她也就没有多想。 或者说……她根本不愿多想。 帮红杏完全是出自本能,她不想用最大恶意去揣测自己曾经的好姐妹,直到今时今日,她也不愿相信红杏是个罪大恶极的人。 看见她沉默的样子,时春分笑着道:“我也知道无凭无据的,很难让你相信这些,但我说出这些话并不是希望你站队,或者希望你帮我害她,而是希望你能擦亮眼睛,避免被人利用。” “奶奶……”绿桃呆呆地看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 时春分从床边拿出一包早就准备好的银子,递到绿桃手中,平静道:“给红杏治病花了你不少钱?既然她的花柳是因我而起,那也应该由我来治,这些钱你收着继续帮她,至于她的那些心思……我自会防备,无需你插手。” 第458章 不三不四的男人 绿桃接过银子,感觉心里沉甸甸的,沉得不是银子,而是时春分对她的信任,她并没有强迫她远离红杏,也没刻意将她从自己身边调离,而是温和地告诉她什么都不用担心,一切由她来搞定。 绿桃再次跪了下来,红着眼睛道:“奶奶,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盯着红杏,绝不会让她有机会伤害您的!” 时春分知道她说得是真心话,笑着伸手将她扶起,“我相信你。” 二人又聊了一会儿,时春分便让绿桃回去休息了,离燕很快进来,担忧道:“奶奶,您真的相信她吗?” 时春分笑了笑,“为什么不呢?如果绿桃有害我的心思,这半年来随时都可以动手,既然我现在还好端端地活着,我没理由不相信她。” “这倒也是。”离燕微微点头,又保证道:“奶奶,您放心,我会派人好好盯着她们两个,不管她们谁有害您的心思,都绝对不会得逞!” 短短一会儿的功夫,时春分就收获了两个保证,她欣慰地笑笑,内心无比地平和,经历了那么多风风雨雨,已经没多少事情能让她感到害怕的了,只要汤圆平安无事,她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离燕的人盯了红杏几天,很快发现绿桃不在的时候,红杏所住的房间时常有一个男人出入,那男人相貌姣好,身上所穿戴的衣饰又非富即贵,最奇怪的是,他总是夜晚出现在红杏的房间,第二天早上才离开,有时候出门的时候,身上的衣饰还会换一套,显然跟红杏的关系非同寻常。 这么看来,红杏在京城并不是无依无靠,那男人甚至不嫌弃红杏身上的花柳,都要跟她勾勾搭搭,若说这当中没有阴谋诡计,时春分无论如何都不相信。 为了搞清楚他们两个到底想耍什么花招,时春分主动将这件事告诉了绿桃,绿桃果然对此事一无所知,她甚至亲自带着人去红杏所住的客栈蹲了一夜,亲眼看见了那个男人的存在,方知自己被骗的有多彻底。 什么无依无靠,没钱治病,通通都是骗人的! 甚至在她治病期间,她还一直跟那个不三不四的男人搞在一块,难怪她的病治了半年都没有痊愈! 为了给她治病和支付客栈的费用,绿桃几乎掏光了自己所有的积蓄,想到这不过是骗局一场,而她所花的银子很大可能都进了那个男人的口袋,她的心里又急又气,差点没冲进客栈跟红杏理论,好在离燕派去的人及时把她拉了回来,才让她勉强镇定下来。 “奶奶,我真是太蠢了!”绿桃跪在时春分面前,哭得泣不成声,“我跟红杏姐妹一场,怎么都没想到她会这样骗我!她明明知道那是我所有的积蓄,竟然心安理得地肆意挥霍,这还是人做的事情吗?她怎么能这样对我?!” 看见她伤心欲绝的样子,时春分叹了口气,伸手轻抚她的头发,安慰道:“或许她也只是鬼迷心窍,你一番好意,千万别责怪自己。” 她越是大度,绿桃越是哭得不能自拔,这半年来她到底做了什么蠢事,放着这么好的主子不好好伺候,却费心费力地去照顾一个叛徒,那个叛徒连她的血汗钱也骗,简直就不是个东西! 这样想着,她很快擦干眼泪,抬起了头,“奶奶,不如让我去试探他们,看看他们到底想做些什么,说不定能找出他们的阴谋,帮奶奶解决他们。” “万万不可!”时春分很快阻止道:“对方也不知是什么来历,万一你在他们面前露出马脚,很大可能会有危险。” 虽然她很想知道红杏背后的势力是谁,但若要因此而牺牲绿桃,那是万万不可的! 见她到了这个时候还一心为自己着想,绿桃愈发地无地自容,“奶奶,我简直不是个东西!”她哽咽道:“枉我还自以为正义,到头来却一直在被人利用,我真是太蠢了,您狠狠地骂我!” 看见她难过的模样,时春分好笑地摇了摇头,“我有什么可骂你的呢?”她直言道:“你一心维护自己的姐妹是善,不肯与她同流合污是忠,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两全其美的人,光是这两点,就足以让我原谅你了。” 说是这么说,可绿桃仍然觉得自己罪大恶极,不管时春分同不同意都好,她都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为对方做点什么。 当天晚上,绿桃就仗着自己不用值班,偷偷溜出县主府,直奔红杏的客栈,好在离燕一直都有派人暗中监视着她,收到消息后,立刻通知了时春分。 “这个傻丫头……”时春分叹气道:“她一定是想假装撞破红杏和那个男人,再看看能不能从他们嘴里套出什么。” “奶奶,要不要派人把她拦下?”离燕主动道。 时春分想了想,很快摇了摇头,“罢了罢了,既然她执意要去,我们硬拦着的话,只会令她心有不甘,既然她非要为我做点什么才肯解开这个心结,那就随她去……”说到这里,她顿了顿,补充道:“但我们必须派人保护她,万一那房间里有什么动静,就什么也别管冲进去救她,再把那两个人抓回来见我。” “好!”离燕一口答应,立刻去办了。 一切如时春分所料,绿桃到了客栈,果然假装来看红杏的样子,故意撞破了她和那个男人的奸情,她目睹这一切后,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质问道:“红杏,他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在你的房间里?你们……你们两个是什么关系?!” 那二人对视一眼,红杏很快扑了上来,跪在她的面前哭诉道:“绿桃姐姐,你听我解释,阿仁……阿仁他是我在京城认识的相好,我们两个一见如故,他也不嫌弃我有花柳,所以就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绿桃嫌恶地打量了那男人几眼,追问道。 “没……没多久。”红杏支支吾吾地,显然在想怎样瞒天过海。 看见她这副模样,绿桃叹了口气,伸手将她扶起,“我不是怪你找了个男人,只不过……只不过……”她看着红杏,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半晌才把话说出口,“只不过你自己什么情况又不是不知道,他跟你在一起,有没有……有没有染上那个病?” 红杏犹豫了一下,很快点了点头,“有。” “你好糊涂啊!”绿桃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她的脑门,“你有病,他也有病,那你们两个岂不是会互相传染吗?这样病还怎么能好?!” 她说得痛心疾首,似乎完全是一个担心妹妹的姐姐形象,红杏和那个叫“阿仁”的男人很快就松了口气。 “对不起,绿桃姐姐……”红杏假惺惺地滴下了几滴眼泪,“我也知道自己这么做太荒谬了,可感情这种事情,又不是说控制就能控制得了的。” “是啊!”那男人上前几步,一起跪在了绿桃的面前,“红杏早就跟我说过你对她有多好,你要怪就怪我勾引她,一切与红杏无关!” 见他说得义正言辞,绿桃没好气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是如何与红杏邂逅的,家中是否有妻子,为何要无分无份地跟红杏勾搭在一起?” 听见她的问题,那男子的目光闪烁了几下,嬉皮笑脸道:“小的李仁,京城人士,尚未娶妻,那日在客栈偶然看见红杏姑娘,便对她一见钟情,但因为她身染恶疾,一直都不肯接受我,万般无奈之下,我只有用这种方式,让她知道我一点都不在意她的疾病。” “是吗?”绿桃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追问道:“看你身上的衣饰非富即贵,不知家里是做什么的?” 听到这个,李仁顿时警惕起来,眼珠子转了几圈,笑着道:“小人家里是做了一点小生意,所以并不缺钱,姑娘请放心,红杏将来跟着我,绝对不会委屈了她!” “哦?是吗?”绿桃冷笑起来,没好气地望向红杏,“既然你找了个不缺钱的靠山,为何还一直拿我的银子治病?你知不知道那些都是我的血汗钱,你这样做简直太让我失望了!” 见她气的只是这个,红杏很快松了口气,连忙道:“我当然知道不能用姐姐的银子,但无缘无故多了个靠山,我怕姐姐会怀疑我,便一直没有说话。至于那些银子……”她望向李仁,见对方点了点头,很快道:“我们这就还给你便是。” 见她还有点人性,绿桃的脸色缓和了许多,她跟着红杏和李仁进了屋内,对方拿出一张银票给她,将她整个人吓了一跳,“五百两?!我哪有花那么多钱?” 眼看她要推脱,李仁连忙摆手道:“绿桃姑娘不必客气,虽然我家中经营的是小本生意,但这点积蓄还是有的,况且你帮了红杏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笔钱是你应得,请你安心收下。” “这……”绿桃犹豫起来,半天没有说话。 红杏见她不好意思,连忙将银票强行塞进她的荷包里,笑着道:“区区五百两对阿仁算不了什么,倒是姐姐还在褚家干活儿,身上不能没点银子傍身。” 银票被塞进了荷包里,绿桃摆出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不好意思道:“那我就不跟你们客气了,虽然这笔钱太多太多,但就当是我替红杏存起来的,将来若是红杏再遇到什么麻烦,随时可以过来找我。” 听到这个,红杏抓着她的手,直接道:“倘若我现在就有事情想请绿桃姐姐帮忙呢?” 绿桃看着她,很快吓了一跳,“你不会又想提大少奶奶的事情?” 红杏微微点头,一双杏仁眼湿漉漉地看着她,看起来可怜极了,“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我是因为谁才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的,请绿桃姐姐再帮我一次!”说着,她又再次跪了下来。 见她跪了,那李仁也连忙跪下,“红杏的事情就是我的事,她的仇恨也是我的仇恨,那个大奶奶仗势欺人,毫无人性,倘若绿桃姑娘肯帮我和红杏除掉她,我愿意再拿两千两银子给绿桃姑娘为酬劳。” “不……不行!”绿桃迅速摆手拒绝,连带着刚刚塞进荷包的银票也拿了出来,塞到了他们手里,“大奶奶待我恩重如山,我不能帮你们做这种事情!” 她越是拒绝,红杏就对她越是信任,连忙道:“绿桃姐姐不用急着拒绝,不如回去好好想清楚再说,这可是两千五百两银子,够你一辈子衣食无忧,再风风光光地嫁个好男人了,难道不比在褚家做丫头强?” 这话出口,绿桃果然有些犹豫,但还是拒绝道:“不行,做人要有底线,我岂能为了银子就埋没良心,这种事情我做不出来。” 红杏知道一时半会儿很难将她说服,便站起身子,将那张五百两银票重新塞进她的荷包,“不管你做不做都好,这张银票是你应得的,你无需跟我们客气。至于剩下的两千两,只要你想赚的话,随时可以过来找我……” 绿桃呆呆地望着手中的荷包,一时间竟说不出拒绝的话语。 等到她从客栈出来,顺利地回到县主府,时春分整个人才松了口气。 绿桃迅速带着银票过来找她,将今晚发生的事情老老实实地说了一遍,她将银票摆到时春分的面前,认真道:“我想这张银票应该能查到那个李仁的来历,事情很快就会水落石出。” 见她如此聪明伶俐,时春分笑了起来,忍不住问道:“两千五百两银子啊,你真的不动心吗?” 绿桃知道她是存心调侃自己,不由苦笑起来,“这种没良心的钱,我怕赚了也没命花,更何况对方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我真的帮他们办了事,他们未必会留活口,所以奶奶大可放心,我绝对不会出卖您的!” 见她说得有条有理,时春分笑着点头,“你放心,我也不会让你白干的,既然这是你冒着生命危险赚来的银子,我一分钱都不会少给你,回头我让离燕给你拿张干净的银票,就当是谢谢你今晚为我出生入死。” 绿桃连忙跪下,向她磕了个响头,“多谢奶奶!” 第459章 京城水深,不敢涉猎 李仁给绿桃的银票,经过去钱庄调查,证实出自京城的一家绸缎庄,当中可能经过无数转手,才到了李仁手中,所以想借此查到他的身份,简直是困难重重,但万幸的是,虽然这条路子暂时没查到结果,可离燕一直派人跟着那个男人,对方似乎露出了马脚。 “奶奶,我们跟着他找到了另一个男人,而另一个男人又去见了另一个男人,他们一直辗转了三趟,我们才跟到了太傅府门口。”离燕禀报道。 时春分眯起了双眼,“果然是刘太傅。” 当日在金銮殿上刘太傅咄咄逼人,恨不得置整个褚家于死地的事情还历历在目,想不到如今华亭县主死了,他仍然没有死心,继续收买红杏打算谋害他们母子,可惜时春分不懂朝政,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付,唯一可以确认的是,京城对她而言并不安全,或许她该尽快离开这里了。 “去把绿桃叫来。”时春分吩咐道。 离燕看着她凝重的表情,很快点了点头。 绿桃来到时春分的房间,见她已经穿好衣服下了床,整个人顿时吓了一跳,“奶奶,您的身子?” “没关系。”时春分摆了摆手,“其实我的伤口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只要不剧烈运动,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她都这么说了,绿桃自然不敢多问,连忙伸手扶着她到桌边坐下,询问道:“奶奶叫我过来,是否有事吩咐?” 见她倒是聪明,时春分笑着点了点头,“没错,我的确有件事情需要你帮忙,但可能会有危险……” 绿桃很快明白过来,一定是跟红杏的事情有关,她立刻跪在了时春分面前,“奶奶尽管吩咐。” 时春分也猜到她不会拒绝,很快伸手将她扶起,“其实你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只需将红杏骗出客栈,剩下的事情一切有我。” 绿桃愣了愣,呆呆地问道:“奶奶是想骗红杏出来杀掉吗?” 时春分摇了摇头,“不是。” 她很快松了口气,这才答应道:“那好,我一切听从奶奶吩咐。” 当天晚上,绿桃就假借探望红杏的名义进了客栈,刚好这天李仁不在,红杏拉着她的双手一脸亲热地问道:“姐姐今天怎么来了?是不是又想通了?” 绿桃摇了摇头,坦诚道:“要我出卖奶奶,那是不可能的,今日我来找你,是想带你出去逛逛,你在客栈住了这么久,平时吃穿用度都是我送进来的,难道不觉得闷得慌吗?” 她突然提出这种要求,红杏明显有些怀疑,“闷自然是很闷的,只不过我早就已经习惯了,怎么今日姐姐突然会有此雅兴?” 见她一脸怀疑,绿桃的心便凉了半截,说起谎来也更无顾忌,“奶奶的身子渐渐好转,我可能很快就要跟她一起离开京城,想到咱们姐妹俩今后可能没多少时间相处,我便想像以前那样牵着你的手一起逛街。” 她说得十分诚恳,再加上理由还算恰当,顿时听得红杏心酸不已,“好姐姐,你不怪我吗?” 绿桃笑着摇了摇头,“五百两银子,什么气都该消了,更何况你我从小一起长大,什么时候有过隔夜仇?我知道我无法劝服你停止报仇,而你也无法劝服我帮你一起报仇,那我们只能暂时将这件事情抛诸脑后,开开心心地玩上几天,也好过将来两地分隔的时候,想起的都是那些不堪的事情。” 听见她这么说,红杏再无拒绝的道理,“你说得没错,报仇是报仇,我们两姐妹是两姐妹,不该因此而影响感情。”她拍了拍绿桃的手,温和道:“那你等等我,我去换身衣服,很快便跟你一起出门。” 绿桃微微点头,目送着她进了屏风。 等她换好衣服,二人便一起走出客栈,绿桃假意要带红杏去集市逛逛,才刚一走进人群,二人就被时春分派去的人马一起掳走,很快塞进了一辆马车。 红杏被人绑住手脚,瞪大眼睛看着马车内的时春分和离燕,转过头对绿桃怒目而视,“你出卖我?!” 绿桃歉意地低下了头,直言道:“你和李仁一起骗了我那么久,这不过是我给你的回报罢了。” “你?!”见她还想发怒,离燕很快拿张破布塞进了她的嘴里,“奶奶,时间不多,赶紧换!” 时春分微微点头,迅速让离燕和绿桃二人将红杏身上的衣服扒下来,披到了自己身上,由于对方有花柳症的缘故,时春分事前已经在内部穿了好几层里衣,避免与对方的衣物直接接触,除此之外,她还服了一剂预防的药物,确保万无一失之后,才穿着红杏的衣服跟绿桃一起下了马车。 因为红杏有花柳症的缘故,所以她平时出门都用幕离遮挡着面部,这恰好成为了时春分掩饰的方式。 二人手挽手假装在集市逛了一圈,然后有说有笑地回了客栈。 进了客栈房间,绿桃才好奇地向时春分问道:“奶奶为什么这么做,难道是因为这间房有什么古怪?” 时春分微微摇头,坦诚道:“这间房没什么古怪,而是这整间客栈都是刘太傅的眼线。” “什么?!”绿桃整个人被吓了一跳。 说起来,时春分能发现这件事,还得多亏在蜀州的时候被任恕上了一课,自此之后,她到了别人的地盘都格外小心,这些跟她作对的人一个个都非富即贵,要包下整间酒楼或客栈根本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所以她才让离燕的人一直守在客栈外面,没有踩进对方的地盘,果然很快就有了收获。 “那奶奶还以身犯险?”绿桃急了起来,“不如我们趁对方还没发现,赶紧离开?!” “不用这么麻烦。”时春分平静道:“我就是要他发现,然后自己上门跟我谈判,这里是他的地盘,他必然有足够的底气,所以一时半会儿不会要我的命。” 刘太傅想害她,说白了还是想借她打击褚令或褚家,直接拿走她的性命,对刘太傅反而没有多大的意义。 一切如时春分所料,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刘太傅的马车就抵达客栈门口,进了时春分的房间。 离燕一直带人在客栈外面盯着,一旦时春分的房间放了响箭,他们就不管不顾地冲出去,无论如何都要将时春分救出来。 “褚大少奶奶,好久不见。”刘太傅一进门,就被时春分气定神闲的样子给震了一下。 时春分端坐在桌子中间,不慌不忙地煮着自己藏在袖子里带进来的茶叶,水汽袅袅,佳人朦胧,看上去优美无比,听见刘太傅的话语,她微微抬头,朝对方笑了笑,“太傅请坐。” 刘太傅眯起双眼,环视了屋内一圈,确定她没有藏其他暗器,才上前几步,坐在了她的面前。 绿桃站在时春分身后,不轻不重地给他们扇起了扇子。 看着她们的架势,不知道地还以为自己才是劣势的一方,刘太傅讥笑一声,嘲讽道:“褚大少奶奶是想将九苦茶庄开到京城吗?” 见他提到这个,显然已经对褚家的事情了如指掌,时春分笑了笑,平静道:“京城水深,不敢涉猎,还是老老实实地待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比较好。” 听见她话里有话,刘太傅挑起眉毛,得意道:“可惜褚家不像你这么想。” 时春分望向他,直言道:“华亭县主已死,区区褚家不过是一介商贾,太傅又何必紧追不放呢?” “褚家的确是一介商贾。”刘太傅认真道:“可是你郎君不是,他是陛下亲封的三州巡抚,将来指不定会有多大的成就!” “三州巡抚?”时春分嗤笑出声,好笑道:“区区一个空衔,也值得刘太傅这般惦念。” “虽是空衔,可却天高皇帝远,到时候你们做了什么,谁也不会知道,不是吗?”刘太傅咄咄逼人道。 见他担心的原是这个,时春分无奈地摇了摇头,“就算如此,一切也都是我郎君的事情,与我有什么关系?太傅收买红杏害我,到底是为了给阿令一个下马威,还是想故意激化褚家和陛下的矛盾,逼一个忠臣谋反?!” 听到后者,刘太傅腾地一下站起了身子,“你胡说八道!” 时春分气定神闲地看着他,眼里满是讥诮,“看太傅的反应,陛下果然不知道你做的事情,你猜他若是知道了,会不会后悔自己听了太傅的话,害死了华亭县主呢?” 刘太傅急了起来,伸手指着时春分破口大骂,“你少在这里含血喷人,陛下才不会被你挑拨离间!” “陛下会不会被挑拨离间,等我死了之后就知道了。”时春分平静道。 刘太傅微微一愣,把手缩了回来,阴鹜道:“你什么意思?” 时春分看着他,眼里带着笑意,“我早已找了可靠的人,倘若我和孩子在京城有什么三长两短,一封血书就会送到陛下面前,你猜到时候陛下是会信你,还是信一个死到临头,其言也善之人?” “你?!”刘太傅总算明白了时春分的底气所在,明明是在他的客栈,她却一点也不害怕自己会走不出去,原来早就打定了主意,要与他同归于尽,“你到底想怎么样?”刘太傅不满道。 “小女子不敢怎么样。”时春分认真道:“我只是想带着孩子平平安安地离开京城,回到自己丈夫身边。” “呵!”刘太傅有些好笑,“你的丈夫都因为你生不出嫡子而举家离开了,你还要死心塌地的跟着他?” “没办法。”时春分耸了耸肩,“我只是一个女人而已,如今连孩子都生了,难道还能换一个丈夫吗?” 这话说得倒是合情合理,刘太傅冷哼一声,重新坐在了她的面前,“你放心,我原本只是想用你激激褚令,看看他会不会因为你死了就动造反的心思,好提前抓住他的把柄,免得将来做大。不过现在看来,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妻女,想来也不会为了你而露出马脚。” 尽管明知他这话是在挑拨离间,时春分的脸色还是沉了下去,“太傅是想告诉我,你对陛下忠心不二吗?” 见她这么快就拆穿了自己话语中的另一层含义,刘太傅笑了笑,惋惜道:“褚大少奶奶如此聪明,褚令那小子怎就不喜欢呢?” 时春分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大人可否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讨厌褚家和华亭县主?难道真的只是因为陛下的疑心吗?” 见她倒是直白,刘太傅有些好笑,“你知不知道就凭你刚才的那几句话,陛下就可以斩了你和整个褚家的脑袋?” “陛下不会知道我说了什么的。”时春分平静道:“我早就说了,我做好了两手准备,一旦我有什么三长两短,刘太傅会跟我一起陪葬。一个连自己亲生妹妹都不信任的帝王,刘太傅不会觉得他能百分之百地信任你?” 刘太傅的脸色一沉,半晌没有说话。 时春分知道自己戳到了他的痛处,为人臣子最痛的不是得不到重用,而是明明呕心沥血,忠心耿耿,仍然要被怀疑自己的意图,即便身为天子太傅,他也并不例外。 看见他难过的样子,时春分叹了口气,“太傅请放心,小女子只是想自保而已,今天在这个房间里所有的话,太傅不会说出去,小女子更不会说。” 难得见到这么直白又聪明的女子,刘太傅不禁有些好奇,“明明之前我派人去柳州调查,都说褚家大少奶奶蠢钝如猪,如今亲眼所见,你并不是他们所说的那个样子啊!” 时春分的唇角抽了抽,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刘太傅,“那我该感谢大人夸我并不愚钝吗?” 刘太傅挑了挑眉,直言道:“我也知道一个女人经历了生死会有很大的变化,只不过你既然能气定神闲地坐在这里跟我谈判,又为什么会被丈夫和婆家欺负成这样呢?” 第460章 竟然是她 “欺负?”时春分细细地咀嚼着这两个字,随即笑了起来,“不知大人可有妻室?” 刘太傅挑了挑眉,“当然。” “那不知大人是否有小妾?” 刘太傅沉默了一会儿,尴尬地点了点头,“这是自然。” “呵!”时春分嗤笑出声,讥讽道:“这么看来,我郎君倒是比大人要好得多。” 刘太傅无言以对,只得讪讪地笑着,“你别以为他一辈子都这么清高,据我所知,他不管走到哪里,身边都跟了一个暖床丫头。” 他故意将“暖床”二字咬得极重,听得时春分沉下了脸色,“这就不劳大人费心了,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大人还是少做长舌公比较好。” 刘太傅身居高位多年,何时被人这么说过,就连他自己的妻子也不敢这样对他说三道四,时春分此举无疑是反复挑衅他的权威,但奇怪的是,他不仅没有生气,还觉得有趣极了,“如果你是我的学生,少说也是个宰相夫人。” “呵呵……”时春分有些好笑,“三妻四妾的宰相夫人吗?” 刘太傅摇了摇头,直言道:“你什么都好,就是太把丈夫纳妾当一回事了,好的女人虽然未必要三从四德,但至少在纳妾这件事上是不能有任何私心的。要知道,每多一个名门女子做妾,对你的丈夫就多一分助力,将来他的地位提升了,你的地位也水涨船高。” 时春分笑眯眯地看着他,“刘太傅是在教我如何帮自己的丈夫吗?” 刘太傅噎了一下,很快冷哼道:“我才不是帮他。” 时春分愈发意外,“那就是帮我了?” 刘太傅好笑地看着她,“帮你?我有什么好处?” 见他不愿承认,时春分低头笑笑,“如果能做太傅你的学生,想来必定会有一条康庄大道……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而我如今的生活,也没有太傅想象中那么糟糕。” 难得她如此诚恳,刘太傅也正经起来,“其实我这辈子只收过一个女学生,可惜她并不听我的话。” 时春分一愣,好奇地看向他,等着他继续说下文。 “那个学生你也认识……”说到这里,刘太傅竟有几分惋惜,“就是在金銮殿上撞死的华亭县主。” “什么?!”时春分骤然一惊,不可思议地看着他,“那你岂不是……”岂不是亲手逼死了自己的学生? 但后面那句,她没敢说出口。 刘太傅看着她,无奈地笑笑,“我也没想到她会以死明志,不管你相不相信都好,当日我在金銮殿上所作所为,只是想代陛下给她一个下马威而已。陛下不信任她,这个下马威不仅能抚平陛下的怀疑,最重要的是……能阻止他们兄妹关系继续恶化。我是想救她,不是想害她……” 听到最后,时春分整个人都愣在了当场。 想救她,而不是想害她? 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她突然之间无法分辨。 刘太傅垂下眸子,一瞬间仿佛苍老了许多,“当初她选择嫁进褚家,我跟陛下都不答应,就因为如此她与我决裂,再也没叫我一声老师,之后我听说她在褚家过得并不快乐,便想借这次的事情帮她出口恶气,顺便也一平自己多年来的不甘,没想到却弄巧成拙,害死了自己唯一的女学生。” 听到这个,时春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刘太傅固然可恶,但褚严也的确不是良配,说到底,天子的不信任和太傅的敌对,通通都是因为当年华亭县主选错了男人。 如果她选择了他们安排的那条道路,事情还会变成今天这样吗? 时春分不敢去想。 她只知道,华亭县主追求自己的真爱没错,错就错在褚严明明不喜欢她,却还贪图权势娶她进门,终于造成了两家的遗憾,或许重来一次,华亭县主应该不会再有打破常规的勇气了,可错的不是她,而是那些荒谬的男人。 时春分抬起双眸,定定地望着刘太傅,询问道:“其实我一直都很想知道,华亭县主去世之后,陛下是什么反应?” 是懊恼、不甘、还是后悔? 亦或者如释重负、明悲暗喜? 刘太傅知道她想知道什么,反正今天都说了那么多不该说的,他便也不再扭扭捏捏,“不管你相不相信都好,陛下他十分后悔,将那些曾经在他面前说华亭县主坏话的人通通斩了,他的确不是一个完美的兄长,但也绝对不是一个糟糕的兄长。身为帝王……有太多的身不由己,换成任何人在那个位置,未必做的会比他更好。” 时春分虽然不懂那么多的大道理,却也听明白了一点,那就是天子还是对华亭县主有愧的。 光凭这一点,褚家至少就能安安稳稳好几年,她也算是暗暗松了口气。 “对了。”时春分突然想起什么,提起桌上的茶壶,“九苦丁煮了这么久,都超过时辰了,客栈条件简陋,我没办法用露水为太傅煮茶,还请太傅将就一下。”说着,她起身满上刘太傅的茶杯,笑着道:“这是九苦丁里最苦的一味,也是华亭县主生前最爱喝的一味,不知太傅有没有兴趣尝尝?” 听到是华亭县主最爱喝的,刘太傅已经伸手拿起茶杯吹了几下,很快送入自己嘴中,那浓烈的苦味灌进口腔,他呛了一下,很快吐了出来,苦笑道:“九苦丁真是名不虚传。” 见他对九苦丁颇具了解,而没怀疑自己故意整他,时春分笑了笑,直言道:“我以前从来不知道母亲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直到她死后,看见她平时最常喝的茶叶,才渐渐明白过来。就算这世上最浓烈的苦味,也比不上母亲心中的苦,丈夫不疼,兄长不爱,就连两个儿子也总是针锋相对,或许金銮殿上那一撞,是她想了很多年的结果,她早就想了结自己,结束这百苦的人生。” 听到最后一句,刘太傅的手微微颤抖,喉咙也有些哽咽,他没再说什么,而是伸手拿起茶杯一饮而尽,苦味充斥着他的口腔,他的胃里也一阵翻涌,有一股想吐的冲动,他强行压下自己身体的不适,苦笑道:“如果我早一点知道,断不会这么逼她。” 时春分低头笑笑,很快站起了身子,“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明日一早我会启程返回柳州,希望太傅放行。” 难得她这般客气,刘太傅笑了笑,随手将茶杯放下,反问道:“难道我能不放吗?” 时春分微微一笑,很快带着绿桃离开了现场。 一直到她顺利离开客栈,绿桃整个人才放松下来,有些紧张地抓住了她的衣角,“奶奶……” 时春分停住脚步,有些不解地回头,“怎么了?” 她哭丧着脸,无奈道:“能不能扶我一把?我脚麻了。” 时春分哑然失笑,很快伸手搀住她的胳膊,二人相互支撑,才顺利地上了马车。 “怎么样,奶奶,一切还顺利吗?”离燕紧张地看着她们,这短短一夜,她从未觉得如此漫长。 “当然顺利。”时春分笑着道:“不然我们也没命走出来了。” 听见她说顺利,离燕整个人都松了口气,她奇怪地望向绿桃,见对方脸色惨白,不停哆嗦,好奇道:“既然顺利,你怎么吓成这个样子?” 绿桃白着张脸,哭诉道:“你根本不知道他们聊了什么,你要是听到了的话,也会跟我一样想死的。” 离燕吓得连忙摆手,“那还是免了,我从第一天被卖进褚家开始,就知道不该知道的事情不要听。” 绿桃撇了撇嘴,“就算你想知道,我也不可能说的。”说着,她望向时春分,赌咒发誓道:“奶奶,刚才所听到的事情,奴婢一句也不会说出去,不然奶奶就派人将我乱棍打死。” 时春分好笑地看着她,“你放心,你要真的敢说,根本用不着我出手打死你,刘太傅第一个杀你灭口。” 绿桃的脸色又唰地一下白了起来。 见她被吓得不轻,时春分才安慰道:“我要是不相信你的话,就不会让你留在这里了,刘太傅知道你是我的心腹,他不会为难你的。” 见她用“心腹”二字来形容自己,绿桃一下子泪眼盈眶,也不顾马车颠簸,很快跪在了时春分面前,“奶奶,您放心,我这辈子必定为您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看见她如此郑重,时春分和离燕都笑了起来。 二人伸手将绿桃拉起,时春分才向离燕问道:“对了,红杏呢?你把她送回县主府了?” “是的,奶奶。”离燕坦言道:“那丫头不是个安分的主儿,我怕留在身边坏我们大事,所以先让人把她押回去了。” “这样也好。”时春分微微点头,“马车始终不是审她的地方。” 见她们聊起红杏,绿桃看着她们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却还是忍了下来。 时春分的目光转向她,温柔道:“你想说什么?” 绿桃犹豫了一下,很快摆了摆手,“我……我什么都不敢说,红杏她罪有应得,不管奶奶如何处置她,我都没有异议。” 先前在褚家的时候,她已经为红杏求过一次情了,换来的是红杏的出卖和利用,如果这次她再不管不顾地为红杏求情,就算时春分没有答应,她的心里也会瞧不起自己的。 见她还知道分寸,时春分欣慰地笑笑,“你懂事了许多。” 绿桃苦笑起来,“我记得当初我跟着奶奶的时候,奶奶才是那个心慈手软的人,想不到如今奶奶成长了,我却退步了许多。” “你并没有退步。”时春分温和道:“你对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姐妹有情有义,我仍然应该向你学习才对。” 她越是安慰,绿桃越是无地自容,很快道:“待会儿回了县主府,我就不陪在奶奶身边了,不管奶奶怎么对待红杏,她的事情都与我无关。” 见她下定了决心,时春分微微点头,答应道:“好,那你就去帮我收拾行李,准备明天的行程。” “是,奶奶。” 马车抵达县主府后,绿桃自觉地收拾行李去了,时春分跟着离燕去了大厅,红杏被五花大绑地跪在那里,看见她们进来,连忙俯身向时春分磕起了响头,“奶奶饶命!奶奶饶命!” 看见她求饶的样子,时春分迅速坐下,正色道:“把你从花柳村到京城的经历一五一十地告诉我,若有隐瞒或谎言,我就让人砍断你一根指头,直到你的手指和脚趾全都砍尽,我看你还敢不敢说谎!” 她还是第一次说出这么凶恶的话语,别说红杏被吓了一跳,离燕也有些意外地看着她,看来这回她的好主子是真的开窍了。 红杏低着头,吓得眼泪鼻涕一起流,“当时我被卖去花柳村,没几天就有人过来赎我……” “是刘太傅的人吗?”时春分询问道。 红杏摇了摇头,“是姜雅。” “什么?”时春分骤然一惊,“竟然是她?” 这个早就已经被她忘却的名字,竟然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了她的耳朵里,她原以为是刘太傅早就派人盯住了褚家,才暗中救下红杏与她作对,却没想到竟是姜雅干的,这么看来,当初她的心慈手软,的确留下了一大批祸害。 “我当时看到她的时候,也跟奶奶一样惊讶。”红杏坦诚道:“她救我出来,无非是想利用我对付奶奶,她把我安置在一间客栈中,时不时地过来看看我,但没多久后,我身上就出现了花柳症的症状。” 说到这里,红杏恨得咬牙切齿,“我本以为是自己在花柳村不幸染上的,但有一日我在客栈撞见一个小孩,为了哄他开心,随手拿了一个姜雅送给我下药的加应子给他吃,他吃完没几天,他的爹娘就气急败坏地过来找我,问我对他们儿子做了什么,竟让他染上了花柳!我在那个时候才知道,原来姜雅给我的食物一直都有病菌,枉我还那么信任她,一直听从她的安排!是她接我出花柳村后给我把脉,知道我还没染上花柳,故意拿有病菌的食物给我吃,目的就是为了让我憎恨奶奶,再帮她报仇!” 第461章 忠于自己 “竟是如此?”时春分惊诧不已。 她素来都知道姜雅是个疯子,却没想到她会疯得故意让红杏染上花柳症,这对一个姑娘家而言,简直是奇耻大辱,难怪红杏如今整个人都扭曲了。 “既然是她害你,那你为什么要害我们家奶奶?”离燕气愤不已,觉得时春分无辜极了。 “我也不想的。”红杏低着头道:“我发现了她的阴谋之后,就反过来找她理论,没想到她见我没有了利用价值,反过来将我赶出客栈,之后我想找她报复,又一直找不到她人,加上身上没有银子,只能流落街头,受尽欺凌。”说到这里,她的双拳不自觉地握紧,显然想到了什么惨痛的经历。 其实就算她不说,时春分也能猜到一个无依无靠又有花柳症的姑娘流落街头,最后是靠什么活下去的。 如果当初她早一点派人去救红杏,或许结局会完全不同。 但人生没有如果,一切因果都来源于红杏的背叛,所以她并不会因此而责备自己,最多是觉得有些遗憾。 “我一边在最低贱的地方出卖自己,一边等待时机向姜雅报仇,但最终没等到姜雅,却等到了刘太傅派来的人……”说到这里,红杏苦笑起来,“接下来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刘太傅承诺会花钱帮我治病,将来给我找一个好的归宿,再加上当初在花柳村的那几天我也过得生不如死,所以我便欣然同意了他的要求,决定向奶奶报复。” 时春分忍不住询问道:“所谓好的归宿,就是那个李仁?” 红杏怔了怔,苦笑道:“我也知道他未必是什么好归宿,可能只是刘太傅用来哄骗我的棋子,但一个人的生活苦到极致,只要稍微一点点光亮,她就会甘之如饴。李仁他面容姣好,又有钱又会甜言蜜语,我跟着他也不过是寻找一些慰藉罢了。我知道他肯定不会娶我,甚至在事发后会杀我灭口,可我还有的选吗?从我当初决定背叛奶奶开始,我的人生就已经一败涂地了……” 见她倒是坦诚,时春分沉默起来,没有说话。 红杏很快抬起眸子,认真道:“我知道我这次难逃一死,但奶奶你素来宅心仁厚,可不可以最后再答应我两个愿望?” “你还敢提条件?”离燕不满道。 时春分却淡淡一笑,平静道:“你姑且说来听听。”至于答不答应,那就是她自己的事情了。 红杏垂下眸子,直言道:“我从小被卖进褚家,虽然在柳州已经没什么亲人,但老家仍有一个妹妹,她跟我不同,现在已经嫁为人妇,过着男耕女织的生活,我每隔半年都会寄银子给他们补贴家用。这段时间跟着李仁,我已经攒下了不少银子,希望奶奶能在我死后,将这些银子分成十份,每隔半年寄给他们一次,以免他们怀疑我的行踪。” 这倒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当初连黄一复时春分都肯帮他,如今更加只是举手之劳。 “好。”时春分微微点头,继续问道:“那第二件事是什么?” 说到这个,红杏红了眼眶,整个人也颤抖下来,“我跟在奶奶身边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奶奶应该知道我一直都是个胆小怕疼的人,如今我马上就要死了,只希望奶奶高抬贵手,给我一个痛快,这样就算将来我到了九泉之下,也会感激奶奶的大恩大德的!” 时春分怎么都没想到她担心的竟是这个,心里好笑之余,同时又有一丝心酸,她还记得自己最初与红杏相遇时的模样,对方的天真可爱,一直都深深印在她的脑海里,红杏如今对她已经没有任何威胁了,难得她真的要置她于死地才甘心吗? 也不知沉默了多久,时春分淡淡开口,“好,我就给你一个痛快。” 在她的示意下,红杏很快被蒙住头带了出去。 时春分望向离燕,低声吩咐了几句,听得对方震惊不已,“奶奶,这……” 时春分微微摆手,打断了她的话语,“就按我说得做。” 见她坚持,离燕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长长地叹了口气,“如果我是红杏,这辈子大概也无憾了。” —— 红杏被人套住头带到了码头,等她头上的黑袋子被摘下来的时候,她看着面前湍急的河水,整个人被吓了一跳,“难道奶奶想淹死我?”她喃喃自语,很快又平静地笑笑,“是了是了,这样还不用埋尸,直接让我葬身鱼腹,也算是死得其所。”她抬起头望向身边带她过来的下人,主动道:“奶奶答应过会帮我寄钱给家里人,可否让我先写下地址,再推我下去?” “谁说要推你下去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骤然响起,红杏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从马车上下来的人,“绿桃?” 她有些惶恐地退后了两步,“奶奶竟然狠心到要让你亲自送我一程?” 绿桃低头笑笑,“送的确是送,只不过奶奶是让我送你上回老家的船。” “什么?!”红杏不可置信地望着她,“她……她不杀我了?” 绿桃笑吟吟地看着她,“起初我也觉得不可思议,但奶奶说你对刘太傅而言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也不可能再威胁到她了,所以她决定放你一马,就当是为刚出生的小主子积一点阴德。” 绿桃一边说一边从马车中拿出一个包袱,并让旁边的人解开红杏身上的绳子,才将包袱塞到她的手中,认真道:“因为这次准备的匆忙,所以我也来不及去那间客栈拿你原本的衣服,只能将自己的衣服送了你几件,又给你准备了一些食物和药丸。除此之外,奶奶还让我给你准备了五百两银票,再加上你原有的银子,应该够你回乡下好好过一辈子了。” 她拉着红杏走到码头边,指了指前面的小船,“这是奶奶托人给你包下的船,不管你的老家在哪儿,这个船夫都会送你过去。” 说到这里,她拉着红杏的双手,认真道:“回到老家之后,好好找个大夫治好自己身上的病,别再让它反反复复了,人这辈子走了歪路不要紧,最重要的是知道改过,我和奶奶都希望你能摆脱过去的生活,无忧无虑地生存下去。” 听到这里,红杏再也忍不住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绿桃……我对不起你!” 她猛地跪了下去,不断朝绿桃磕着响头,“我也对不起奶奶!” 绿桃知道只有这样,她才能稍稍减轻心中的愧疚,所以她并未阻止,而是看着她磕了十几个响头,才伸手将她拉起,“好了好了,别把自己头磕烂了,还得花钱养伤。”说着,她心疼地摸了摸红杏已经红肿的额头,感慨道:“你也太实诚了,怎么磕的这么用力?” 红杏哭得泣不成声,“绿桃,我真的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还有命回到老家。” 看见她哭哭啼啼的样子,绿桃长长地叹了口气,“别说是你,连我都没想到奶奶如此大度。” 明明她们一同回府的时候,时春分话里话外都没打算放过红杏,没想到在最后关头她还是心软了,或许她天生就不是什么心狠手辣的主儿,所以面对再大的仇恨,也能轻轻松松地一笑置之。 红杏紧紧抱着包袱,呜咽着对绿桃开口,“你帮我好好谢谢奶奶,告诉她我往后余生都会为她和小主子诵经念佛,祈祷她们一生平安。” 见她说得还算真挚,绿桃笑着伸手拂去她的眼泪,“好了好了,时候不早了,你赶紧上船,免得天亮后让刘太傅的人发现,到时候你就走不了了。” 提到这个,红杏的脸色瞬间惨白,连忙点头,“那……那我现在就走!” 绿桃迅速将她送进船里,看着小船悠悠划走,整个人顿时长舒了口气,明明在此之前,她从未羡慕过红杏的人生,可是到了这一刻,她突然有一点点羡慕,至少对方已经可以提前退休养老了,而她却…… 但很快地,她又高兴起来,就算她还要再干一辈子又怎样? 能跟着时春分这样的主子,她这辈子也无憾了! —— 绿桃回到了县主府,向时春分禀报了红杏离开前的话语,时春分听完之后,只是平静地笑笑,“希望她真的能摆脱过去,过上平安喜乐的生活才好。” 一旁的离燕撇了撇嘴,竟然有些酸溜溜的,“这是什么世道,干坏事的人能提早退休,而我跟绿桃却要做到死。” 见她拉上自己,绿桃无奈地笑笑,“也不能这么说,红杏虽然退休了,但花柳症的阴影会缠着她一辈子,难道你羡慕吗?” “我呸呸呸……”离燕没好气道:“谁羡慕这个了?就她那脏病,提起来都觉得晦气!” 听见她们二人的话语,时春分好笑地摇了摇头,“你们两个放心,将来你们嫁人退休的时候,我保证给你们的会比红杏多得多,这下总可以了?” 离燕高兴起来,“这还差不多。” 绿桃则沉默了一会儿,主动跪了下去,向时春分磕了个响头,“奶奶,这个头是我代红杏磕给你的,谢谢你肯放过她,谢谢!” 看见她郑重其事的样子,时春分收敛了笑容,迅速将她扶起,“你别这样,放了她是我自己的决定,并不是因为你,所以你无需感激。” 绿桃再次红了眼眶,“奶奶,我跟红杏何其幸运,能碰到你这样的主子!” 听到这里,离燕也连忙表起了忠心,“还有我还有我……”她看着时春分,认真道:“虽然我总是恨奶奶不争气,觉得您太过仁慈了,但事实上跟在您这样的主子身边,我心里放心得很。” 看见她们二人死心塌地的样子,时春分欣慰地笑笑,“这么看来,我这五百两花的也不算冤?” 三人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响彻了整个屋子。 第二天一早,时春分便坐上马车离开了京城,令她没想到的是,到了京城门口,刘太傅竟然早就站在那儿等她了。 “听说你放走了红杏?” 见他的消息倒是灵通,时春分平静地笑笑,“区区一个丫头,对我也没什么威胁,便随她去了。” 刘太傅冷哼一声,“妇人之仁。” 时春分警惕地看着他,“你该不会派人去追杀她?” 见她这么想自己,刘太傅没好气道:“一个无关紧要的丫头,老夫还没那么闲。” 时春分松了口气,笑吟吟地看着他,“那我是不是也该称你一句‘匹夫之仁’?” 刘太傅挑了挑眉,“你早晚会被自己的仁慈害死。” 时春分垂了垂眸,不置可否地笑笑,“无愧地死去,总比遗憾地活着要好。” 这话说得颇具深度,以至于刘太傅脸上的讥诮淡了下来,“可惜你不是我的学生。” 这是他第二次说这种话了,时春分索性向他拱了拱手,“多谢太傅赏识,但比起学生,我更希望做太傅的忘年之交。” “哦?”刘太傅有些意外,“为什么?” 时春分直言道:“学生可能会因为太傅的严苛而死,但朋友永远都不会。” 刘太傅微微一怔,半晌说不出话来。 时春分只是一时感慨,见他脸色不好,又很快找补道:“我随口胡诌而已,还望太傅见谅。” “呵!”刘太傅自嘲地笑笑,“你说得没错,我的严苛的确害死过不少学生。” 听到“不少”二字,时春分怔怔地看着他。 刘太傅挑了挑眉,“很奇怪吗?我这辈子虽然只有一个女学生,但有数百位男学生,除了青青以外,还有不少弟子都因为政见不同死在了我的手上。老实说,杀他们的时候,我心里也会有一些遗憾,但只要每次上朝,看见陛下的皇位安然无损,我的心便坦然了。” 人这一生能做无数个选择,但结果往往只有两种,对得起自己或对不起自己。 时春分和刘太傅的选择虽然各不相同,但都是忠于自己,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也算是一样的人,笨拙地忠于自己的人,难怪刘太傅会对她这么有兴趣。 第462章 对着空气发癫 一直到坐上马车,时春分仍在想刘太傅跟她说的话,只要能保住天子的皇位,他做什么都在所不惜。 倘若褚令真的下定决心谋反,那他和刘太傅将注定成为敌人,对方老谋深算,褚令真的斗得过他吗? 看见她忧心忡忡的样子,绿桃很快主动问道:“奶奶,您还在想刘太傅说的话吗?” 时春分微微点头,坦言道:“我怕这次回柳州,又是另一场纷争的开始。”不仅仅是朝政上的事情,还有她跟褚家的矛盾,就算她能若无其事地假装重男轻女的事情从未发生,褚家能容许她一直都生不出嫡子吗? 虽然她并不抵触二胎的事情,可谁又能保证自己下一胎生出的一定是儿子? 更何况,她的身体本就不是什么易孕的体质,下一胎能不能怀上都不一定,她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因为这样就跟褚令走到尽头。 绿桃想得虽然没她那么多,却也能理解她的担忧,褚家那种吃人的地方,断不会因为冷落了她就风平浪静,她也只能笑着安慰,“不管怎么样都好,奶奶现在有小主子作伴,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这倒也是。”时春分低头望向自己怀中的孩子,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 就算前方有再多苦难等着她都好,只要看着汤圆的笑脸,她就觉得自己没什么可怕的。 马车在路上走了一个多月,才慢腾腾地抵达柳州,一路上时春分没有褚家大少奶奶的束缚,带着汤圆到处游山玩水,过得别提有多开心了,但开心的日子总是短暂的,就算她再怎么不愿意回去面对都好,也不得不回到那座冰冷的宅子。 这座被誉为柳州最风雅、最奢华、最令人向往的大宅,如今却成为了她的梦魇。 “表姐,你终于回来了!”前来迎接她的是余阿兔和纪小满,褚休和褚润都不在褚家,所以并不知道她今天回来。 二人欢天喜地的迎着时春分母女俩进了屋子,看见她怀里肥嘟嘟的汤圆,二人都爱不释手,“这孩子真好看,才两个月的功夫,长大了这么多。”说话的人是纪小满,自从褚休答应配合她生嫡子之后,她整个人都温柔了许多,做梦都在等待孩子的降临。 可惜的是,她跟褚休努力了这么久,肚子依然没有动静,所以看着时春分的孩子,整个人眼馋得不行。 “表姐和大爷的孩子,当然好看极了。”余阿兔也满脸的羡慕。 如今两年之期已过,褚润还是没有要碰她的意思,她知道自己是咎由自取,与人无尤,可另一方面,她又不甘心这么放手,只能学着一天比一天卑微怯懦,希望能换来褚润的回心转意。 时春分在她们二人的陪伴下回了自己的院子,刚一进门就看见桑皮趾高气昂地站在院子里指挥大家搬东西,看见时春分等人进来也没有上前行礼,离燕气不过忍不住上前指责,“你们在搬什么呢?奶奶回来了,没看见吗?” 她这一吼,那些人才停了下来。 桑皮眼珠子一转,很快笑着上前,向时春分行了一礼,“给奶奶请安。” “嗯。”时春分微微点头,颇为冷漠地看着她,“在搬什么?” 桑皮笑了笑,回答道:“大爷想在院子前挖个池塘,所以我指挥他们在搬建筑材料。” “挖个池塘?”时春分皱起了眉头,“汤圆现在还小,过两年就能走能跑了,到时候门前有个池塘多么危险,大爷心里是怎么想的?” 桑皮被她的语气吓了一跳,连忙缩了缩脖子,嘟囔道:“奴婢也不知道啊。” 时春分不想拿她出气,很快缓和语气,耐着性子道:“你先让他们停工,这件事我自会跟大爷交代。” 桑皮微微点头,迅速退了下去。 施工的人一散开,余阿兔就摇了摇头,“真不知道大爷怎么想的,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考虑不到。” “是啊。”纪小满也觉得有些奇怪,“褚家有那么多池塘,还有个湖心亭,大哥想赏水景去哪儿不行,怎么偏偏非要在自家门口?” 时春分却懒得深究这些,只当褚令是一时兴起,“别管他们了,汤圆长途跋涉该累了,赶紧让乳娘抱进屋里歇息去。” “是。”绿桃应了一声,很快和乳娘一起抱着汤圆离开了现场。 她们走了之后,时春分便带着余阿兔和纪小满进屋,两个多月没见,她们三人都有不少心里话要说。 “怎么样,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们两个过得还好吗?”见她一坐下就关心起她们来,那二人对视一眼,笑着道:“我们跟着大队回来,一路上虽然匆忙,但胜在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倒是你……自己一个人带着孩子奔波了这么久,一定很累?” “什么一个人?”时春分好笑地摇头,“你们当离燕她们是吃白饭的?” “那可不一定。”余阿兔噘嘴道:“你这人我最了解了,一向都是有苦自己吃。”说着,她望向离燕,询问道:“离燕,不如你来告诉我们,大少奶奶这一路上过得好不好?” 三人齐刷刷地看向离燕,对方却似乎在望着窗外发呆。 余阿兔皱起眉头,不满地追问道:“离燕,离燕……你怎么不说话?” 离燕回过神来,一扭头看见三双眼睛盯着自己,吓得抖了一下,连忙问道:“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看见她魂不守舍的样子,时春分皱起了眉头,“你怎么了,是不是路上太累了?” “不会?”余阿兔满脸怀疑地打量着她,“你和汤圆跟她一路来的,也没见这么累啊。” 纪小满就聪明得多,看出了离燕另有心事,“刚才你遇见桑皮之后,整个人就变了颜色,是不是发现了她有什么不对,不如说出来让大家参谋参谋?” 听见她提到桑皮,时春分才想起来的确是这么回事,而且离燕素来不是冲动的性子,刚才竟然一回来就跟桑皮针锋相对,莫非这当中真的另有隐情? “离燕,你说。”时春分开口道:“这里都是自己人,你有心事大可以告诉我们。” 连她都发话了,离燕自然不再扭捏,很快跪了下来,坦诚道:“大奶奶恕罪,有件事情本来两个月前我就该告诉你了,但当时怕影响您的心情,又怕耽误您养伤,所以才迟迟没有说出口。” “两个月前?”时春分微微一怔,很快想到了褚令身上,“此事是否与大爷有关?” 离燕迅速点头,犹豫地看了纪小满和余阿兔一眼。 纪小满反应过来,连忙拉着余阿兔起身,“要不我们还是回避一下?” “不用了。”时春分一向都觉得事无不可对人言,更何况这二人已经是褚家少数能和她讲心事的人了,若是连她们都要提防,那她在褚家不是过得太累了些吗? 见她不需要她们回避,那二人也不客气,很快又坐了下来,齐刷刷地看着离燕,等待着她的下文。 见此状况,离燕垂下眸子,开口道:“那日大爷要带着大队回柳州,我本想劝他来看看奶奶,没想到却撞见他与……撞见他与……” 看见她支支吾吾的样子,纪小满心里已经有数,“是不是撞见他与桑皮在一起?” 听到这个,时春分和余阿兔同时一愣,二人不可思议地望向离燕,见对方一脸歉疚地点了点头。 “怎么会这样?”余阿兔气得跳了起来,“那个贱蹄子什么时候勾搭上姐夫的?我这就去撕烂她的脸!” “阿兔!”时春分迅速出声制止,将她拽了回来,没好气道:“都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你能不能别这么冲动?” 说着,她望向纪小满,平静道:“为何你会猜到离燕的心事,是不是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听到了什么风声?” 听到这个,余阿兔才坐了下来,一脸好奇地望着纪小满。 同样是提前回了柳州,她却一颗心扑在褚润身上,对这大房的事情是一问三不知。 纪小满犹豫了一下,很快点了点头,“阿休他跟大哥走得近,经常晚上去大哥的书房谈公事,据他所说……他说……”说到这里,她也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 余阿兔不耐烦起来,打断道:“是不是二爷看见了他们两个干些不三不四的勾当?” 纪小满犹豫着点头,“也可以这么说。” “真是岂有此理!”余阿兔被气得不行,“原来他把表姐一个人扔在京城,就是为了跟那贱蹄子缠缠绵绵,难怪阿润说他一夜之间变了个样,结果还是狗改不了吃屎,终于没忍住把桑皮收了!怪不得那贱蹄子刚才一副得意忘形的样子,我说她怎么敢见到表姐不行礼的!” 她每说一句,时春分的脸色就白了几分,但最后已然没了血色,却还得故作平静地开口,“或许事情没有你们想象得那么糟糕,桑皮跟在阿令身边这么多年,要收她早就收了,何苦等到现在?况且,她是阿令的贴身丫头,就算亲近一点也是正常的,你们还是别以讹传讹了。” 见她不肯相信,余阿兔急了起来,“什么以讹传讹?离燕和二爷都看见了还会有假?况且,你看刚才那小蹄子的态度,若是没姐夫撑腰,她敢这么嚣张吗?” “阿兔。”纪小满及时打断了她,示意她别乱说话。 余阿兔微微一怔,这才注意到时春分的脸色不好,不由挠了挠头,“那个……我也只是胡乱猜的,说不定只是一场误会呢?一场误会……”她越说越没有底气,最后连声音都弱了下去。 时春分看了她一眼,好笑地摇了摇头,“就算这件事是真的又如何?阿令的身边早晚会有其他女人,至少我对桑皮知根知底,好过他随随便便找个外面的女人过来,不是吗?”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纪小满的脸色不自觉地白了几分。 时春分察觉到了她的变化,连忙致歉道:“对不起,小满,我不是这个意思。” “没关系。”纪小满朝她笑了笑,“我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就跟我当初第一次知道二爷他在外面乱来一样。说到底,这世上没有不偷腥的猫,至少大哥他没有找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不是吗?” 见她到了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安慰自己,时春分的心里愈发歉疚,她拉着对方的双手,询问道:“那你呢?这段时间跟二爷处的怎么样,他还有没有去找那个女人?” 提到如烟,纪小满的双眸明显阴鹜了几分,脸上写满了恨意,“何止去找,他简直隔一天就去,从来没把我放在眼里!” 看见她忿忿不平的样子,时春分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如果说如烟是褚休的解药,是抚平他暴躁神经的温柔,那褚休的选择似乎也没有错,只不过这对纪小满而言,未免太不公平了一些。 时春分突然有些害怕,桑皮对褚令而言,到底是解药,还是慰藉? 如果那个女人远比她重要的多,那她又该如何自处? 看见她们二人精神恍惚的样子,余阿兔在一旁撇了撇嘴,“至少你们两个还有人可斗,不像我每天对着空气发癫!” 听到这个,那二人微微一怔,时春分明显感觉到余阿兔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又很快移开了目光,她的心里轻轻一颤,很快明白了余阿兔的痛苦所在。 她跟她们不同,她的敌人是时春分这个表姐,而且是完全对褚润没有兴趣的表姐,所以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能埋怨时春分,也不能埋怨褚润,免得对方更加恨她。 谁都不能埋怨的情况下,她只能像自己所说的那样,每天对着空气发癫。 这种找不到地方宣泄的痛苦,远比她们二人更加沉重。 时春分能理解她的感受,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跟褚润之间的事情,她是最没有资格插手的人,又如何安慰呢? 第463章 因为桑皮喜欢 三人的感情全都是一团乱麻,聊到最后谁也没有了兴致,时春分便起身送她们二人离开。 送走她们之后,她懒得去想那些烦心事,索性洗洗直接睡了,打算等晚上褚令回来后,再与他一起去向老太太请安。 这一睡就睡到深夜,直到半夜惊醒,她才意识到离燕和绿桃没叫醒她,这意味着褚令今晚没有回来,否则那二人不会放纵她睡到深夜。 时春分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千里迢迢从京城回来,褚令竟然看都不来看她一眼,到底是没生出嫡子让他失望过头,还是他早已另结新欢,将她抛诸脑后? 她越想越觉得委屈,再加上睡了一天已然没了睡意,她索性起身下床,摸黑寻找自己的外衣。 今夜值班的丫头是离燕,听到屋内的动静很快赶了过来,点亮了油灯,“奶奶,您怎么起来了,这是在找什么?” 屋内亮堂起来,时春分迅速披上外衣,冷着脸道:“大爷在哪儿?我过去找他。” 听到这个,离燕被吓了一跳,“奶奶,这不好?都已经二更了,您这个时候去找大爷,怕是传出去不太好听。” “有什么不好听的?”时春分漠然道:“我半夜醒了睡不着觉,想找自己的丈夫安慰安慰,难道这都有错吗?” 离燕甚少看见她这般锋芒毕露的样子,一时被她的气势所慑,不得不妥协道:“那好,我听说大爷他今晚宿在书房,我让外面点灯送您过去。” 时春分穿好衣服,又洗了把脸,才在离燕的陪伴下气势汹汹地去了褚令的书房,她们二人没想到的是,褚令今晚恰好没睡,正在书房挑灯夜读,时春分闯进去的时候,他的表情明显有几分讶异。 时春分闯进书房,下意识地环视了屋内一圈,并未看见桑皮的身影,原本满肚子的气瞬间就消散了不少,但仍然一脸冷漠地望向褚令。 褚令察觉到了她的打量,很快将手中的书放下,淡淡道:“你们怎么来了?” 时春分回过头看了离燕一眼,对方很快识趣地退了出去,顺便帮他们带上了房门。 等到房门关上,她才缓缓上前,冷冰冰地望着褚令,“我今夜来此,只想问大爷一句,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被你这般冷落?” 短短的一句话,音量虽然不高,却充斥着浓浓的不满,这句话憋在了时春分的心里两个多月,她一直在等见到褚令的时候亲口问他,没想到对方连见都不来见她,这让她所有的修养与端庄彻底消失,此时此刻她不是什么褚家大少奶奶,而是一个来寻找自己丈夫、并且濒临崩溃的可怜女人。 面对她的质问,褚令先是一怔,随即有些不确定地站起了身子,“你在生气?” 如果不是时春分足够理智,此刻应该会被他这四个字气得发疯,两个多月前的不辞而别,两个多月后的视若无睹,最后就换来了这么几个字,时春分甚至开始怀疑,褚令的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 她看着他,嘲弄地扯了扯唇,“难道你觉得我不应该生气?” 见她真的在生气,褚令差点没有忍住笑出声来,这两个多月里,他一直暗中派人监视着时春分的一举一动,听说在他走后,对方仍然若无其事地养伤、跟刘太傅谈判、放走红杏,还游山玩水,他险些真的以为自己在对方的心里一点也不重要,可如今看见对方三更半夜不管不顾地上门质问,甚至连童养媳的规训都忘得一干二净,他终于深切地意识到,对方心里有多么在意自己。 但越是意识到这一点,他的脑海中就越是回旋着老太太的叮嘱,他要走的路注定不能有任何软肋。 这样想着,褚令压下自己心底的喜悦,面无表情地走到时春分面前,漠然道:“我以为你很清楚褚家大少奶奶的本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难道你心里没数吗?” 时春分微微一怔,很快红了眼眶,“就因为我生了个女儿?还是你心中早已另有所属?” “跟女儿无关。”褚令知道汤圆是时春分的底线,还没残忍到用这种事情来打压她。 “那就是另有所属了?”见他没否认这一点,时春分讥诮地笑笑,“是桑皮吗?” 褚令的手微微颤抖,但还是若无其事地与她四目相对,“我记得你一向都不反对我纳妾的。” 短短的一句话,击垮了时春分心里所有的侥幸,她差点就天真地以为,褚令跟其他男人是不一样的,原来男人就是男人,只有花言巧语的时候才与众不同。 时春分的眸子沉了沉,强行忍住自己眼眶的泪水,笑着道:“如果这是大爷的选择,那我自然无话可说。” 虽然早就料到了她不会反对,但真的亲耳听到她说这一句的时候,褚令的心还是狠狠地沉了下去,他宁愿时春分歇斯底里地反对,也好过这般平静地答应,因为这样只会让他觉得她对他的感情并不深刻。 “大爷要收怎样的女人,春分无权干涉。”时春分继续道:“但在家门口挖池塘一事,为了女儿将来的安危,还请大爷打消这个念头。” 见她深夜到访,竟然只是为了这事,褚令的脸色更加难看,“池塘一事我早已决定,轮不到你来置喙,汤圆她如今还小,根本不会自己走进池塘,如果你实在放心不下的话,就多派几个嬷嬷跟着她,免得发生意外。” “大爷!”时春分急了起来,“褚家有那么多水景,你为何偏偏要在院子门口挖池塘?” “因为桑皮喜欢。” 短短六个字,将时春分憋了很久的修养彻底击垮,她嘲弄地勾起唇角,不知不觉竟笑出了眼泪,“她的一句喜欢,你就连自己的妻子和女儿都不顾了吗?” 褚令被她的眼泪刺痛,正想开口反驳不是如此。 没想到话未出口,时春分便打断道:“好,你们喜欢便弄,汤圆我自会派人守着,无需大爷操心。” 见她如此冷漠,褚令嘴里的话语咽了下去,有些僵硬地开口,“很晚了,我送你回去?” “不劳大爷费心了。”他的手还未碰到时春分,对方就警惕地躲避了开来,“夜读伤身,大爷还是自己保重身体。”说着,时春分向褚令行了一礼,很快退出了他的书房。 这个礼褚令并不陌生,他们刚成亲的时候,时春分每次在他面前都无比拘谨,不管是来或走都要僵硬地行礼,他当时费了好大力气,才说服时春分不用这么客气,可短短两个多月的功夫,她又变回了之前那样,生分的让他害怕。 褚令的双拳渐渐握紧,却又很快地松开,他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掌心,感觉曾经被他紧紧抓住的东西,如今已经悄然失去…… 时春分狼狈地跑出褚令的书房,甚至连守在门口的离燕都没管,直接不管不顾地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见此状况,离燕赶紧跟上,一直跟着她跑回房间,看见她在屋子里嚎啕大哭,整个人都不知所措起来。 “奶奶,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大爷他……”后面的话她怎么也说不出口,可同为女人,她又岂会猜不出时春分的心思? 能让她如此崩溃,除了褚令移情别恋以外,还会有什么可能? 时春分趴在桌子上痛哭,憋了两个多月的委屈总算在这一刻彻底释放,她一直认为这一天到来的时候,自己能好好地面对,可直到褚令亲口给她判了死刑,她才知道自己没有想象中那么洒脱,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郎君走到别的女人身边,这种感觉就好像有人拿刀把她的心切了一半,不至于彻底死去,但却鲜血淋漓,让她半死不活。 也不知哭了多久,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时春分隐约听见屋子外面传来汤圆的哭声,整个人才渐渐地冷静下来,她猛地抬头,睁着已经哭到红肿的双眼,向离燕问道:“我没听错?外面是不是汤圆的哭声?” “应该是。”离燕也听见了,“奶奶,您先别急,我出去看看,您拿热帕子敷敷脸。” 听见她的提醒,时春分才意识到此刻自己哭得有多么狼狈,恐怕不能就这么出去见人,她微微点头,让离燕先出去看看是什么情况,自己则拿着对方早就准备好的热帕子擦了好几遍脸,等到脸上的泪水擦干,她又对着铜镜整理了一下头发,还没做完这一切,离燕就回来禀报道:“奶奶,乳娘说小主子今早醒了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哭个不停,她喂了奶又换了尿布,小主子只消停了一会儿,又继续哭了起来,她怕小主子身体有什么不适,才特地抱到我们这里,问您要不要给小主子找大夫。” “什么?”听完她所说的,时春分立刻急了起来,“快,把汤圆抱进来让我看看。” 离燕把乳娘叫了进来,时春分接过孩子,小心地摸了摸她的额头,见对方没有发烧,身体也没有任何异常,还真看不出来是哪儿出了问题,就在她想叫大夫的时候,没想到汤圆到了她的怀里,没一会儿就安静了下来,一双眼珠子乌溜溜地看着她,似乎不打算再哭了。 时春分愣了愣,随即哑然失笑,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宠溺道:“你是知道娘在伤心,所以特地过来安慰娘的吗?” 汤圆听不懂她的话语,只是咯咯地朝她笑着。 见此状况,离燕也感慨不已,“是了是了,一定是这样的,都说母女连心,汤圆一定是知道自己的娘亲在难受,所以才赶着过来安慰。” 听见她所说的,时春分忍不住将汤圆抱得更紧,她低下头用自己的脸颊碰了碰对方的脸蛋,整整一晚上的伤心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丈夫没了有什么关系,她还有一个听话懂事的宝贝女儿,往后余生,她要和汤圆好好生存下去,才不会让其他人看了笑话。 有了汤圆的陪伴,时春分的情绪明显好了很多,离燕趁机让厨房传膳,陪着时春分用了一点。 吃完早膳,汤圆似乎因为哭累了又沉沉地睡了过去,见此状况,时春分连忙让乳娘将她抱回去休息,自己则打算收拾收拾,去向老太太请安。 原本她昨天就应该去见老太太,但因为她一心想着让褚令陪她一起过去,所以才拖到了今日,如今叫上褚令是没指望了,她只能自己收拾收拾,又抹了点粉遮住自己哭肿的双眼,才慢腾腾地去了老太太的院子。 “春分参见祖母。”眼看她要跪下,老太太连忙伸手扶住了她,“傻丫头,这么久没见,怎么跟祖母生分起来?” 老太太越是和蔼,时春分就越是想哭,因为她已经知道了褚令变了心,老太太所有的和蔼,不过是为了让她妥协褚令纳妾的事情,这让她怎能不觉得伤心? 见她的脸色不对,眼睛还是肿的,老太太叹了口气,直言道:“我也知道两个月前不告而别,是我和阿令不对,但当时柳州有一大堆事等着我们回来处理,所以阿令就来不及通知你,希望你不要怪他。” 虽然明知她在胡诌给褚令找借口,但至少给了她台阶,时春分还是勉强笑了笑,“没关系,都已经过去了。” 见她的嗓子沙哑,显然昨晚哭了很久,老太太的表情愈发难过,她抓着时春分的双手,感慨道:“当时你才刚刚生完孩子,我们褚家就这样对你,你心里怪我们是应该的,千万不要忍着,免得让自己憋出病来。” 老太太的语气温柔,听得时春分心酸不已,她终于没有忍住,很快掉下了眼泪,“祖母,您千万别这么说,我知道你们一定另有苦衷,这当中的种种,春分不想计较,也不会计较,希望你们别再提了,免得让春分更加难堪。” 她都这么说了,老太太自然连连点头,“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第464章 这么好的东家去哪里找? 掉过眼泪之后,时春分很快收敛了情绪,望向老太太,“祖母,春分今日过来找你,除了是向您请安以外,还想问您一句,当初您和父亲说让我做褚家当家的话,还算不算数?” 老太太微微一怔,怎么都没想到她一回来就问起此事,她还以为按照时春分的性子,这次应该会消沉很长一段时间,没想到她不仅没有消沉下去,反而变得愈发进取,虽然有些意外,但她更多地是感到欣慰,这个一向柔弱的大孙媳妇儿,总算脱胎换骨了,褚家的当家主母,应是如此。 “你放心。”老太太承诺道:“不管将来阿令有多少女人,也不管你能不能生出嫡子,褚家的当家主母永远都只有你一个。” 作为一个视褚令为命根子的老太太,她能作出这样的承诺,已经是对时春分极大的肯定。 不管有没有嫡子,光是这一句,时春分就已经感激涕零,至于其他事情,她不敢再想。 “多谢祖母。”时春分站起身子,再次向老太太福了一礼。 得到了老太太的保证,时春分的心里安定了不少,她想无忧无虑地带着女儿生存下去,地位和金钱无疑是必不可少的,只要能牢牢坐稳褚家大少奶奶的位置,就算褚令给她弄来一百个女人,也不会影响她和孩子的生活。 从老太太那儿回到自己院子,池塘果然在继续动工,桑皮依然趾高气昂地站在院子中央,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一切,看见时春分等人进来,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福了一礼,“奴婢参见大少奶奶。” 时春分停住脚步,看都没看她一眼,目光落到那些忙碌的施工队上,冷冷道:“既然要挖池塘,就让他们把台阶建高一些,否则将来小主子有什么三长两短,仔细你们的皮!” 桑皮愣了愣,忙不迭地点头道:“奴婢遵命,奴婢遵命。” 她的话音刚落,时春分便拔腿离开,目光由始至终没停留在她的身上,好像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一样,桑皮尴尬地直起身子,怔怔地看着时春分的背影,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女人的气势已经这般遥不可及了。 离燕跟着时春分回了屋子,忍不住抱怨道:“奶奶,你怎么由着他们继续挖池塘了?我要是你的话,就派人用扫帚将他们赶出去了。” “赶出去?”时春分有些好笑,“那你怕是得先把大爷赶出去才行。” “啊?”离燕被吓了一跳,“怎么这是大爷的决定吗?” 时春分苦笑起来,脑海中又不可避免地想到那句“因为桑皮喜欢”,她的心像是被人装进了石头一样,瞬间变得沉甸甸的,她有些慌乱地站起身子,手足无措地向外走去,“趁天色还早,我们去看看大姑。” “啊?”离燕被她的决定吓了一跳,怎么凳子还没坐热,这么快又要出去? 她当然不会置喙时春分的决定,毕竟这么久没回娘家,她心血来潮也是正常的。 二人急匆匆地上了去余家的马车,直到车轮动了起来,时春分才感觉自己的心里没那么难受,她告诉自己,一定是时间还不够久,所以她没办法完全若无其事,等到事情渐渐淡了下去,她习惯了褚令喜欢别人的日子,心就会无坚不摧了。 在她的胡思乱想下,马车很快抵达了余家门口,因为这次来的匆忙,所以她忘了通知余阿兔,直到自己一个人站在余家门口的时候,她才意识到就这么过来显得十分古怪。 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的时候,身后传来一个狐疑的声音,“表妹?” 时春分浑身一震,回头看见余阿豹在自己身后,立刻向他挤出一个笑容,“二表哥,好久不见。” 余阿豹挑了挑眉,上下打量了她几眼,询问道:“你是来找我娘的?” 时春分微微点头,“大姑她在家吗?” 余阿豹很快摇头,“你不在的时候,她都和大哥一起住在九苦茶庄,说要帮你看着生意。”说到这里,他奇怪地望向时春分,“怎么阿兔没告诉你这一点吗?” “额……”时春分满脸尴尬,“我这次过来是心血来潮,没来得及通知阿兔,所以……” “你该不会跟她吵架了?”余阿豹打断道。 但很快地,他摇了摇头,“不会的,如果你跟她吵架了,应该不会来我娘诉苦。” 说到这里,他愣了愣,随即怒了起来,“是不是褚家的人欺负你了,所以你才不管不顾地跑回娘家?”他撸起袖子,一副要去褚家打架的架势,“你别怕,尽管告诉我,我是你二表哥,有什么事不能为你出头?” 时春分还是第一次看见余阿豹如此紧张她的模样,她还以为在余阿豹心里只有余阿兔这个妹妹,她这个表妹对他而言只是可有可无的存在,没想到…… 她低下头笑了笑,眼里隐隐有泪光闪烁,“谢谢你,二表哥。” 说完这句,她很快抬起了头,眼泪已经咽了回去,“但事情没你想得那么糟糕,我的确心情不好,才想出来走走,没什么人欺负了我,他们也欺负不了我。” 这话她说得底气十足,因为跟之前所发生过的事情相比,这次的事情的确称不上是“欺负”,最多只能算是她意料之中会受到的伤害。 余阿豹不是没有分寸的人,见她并不想说,很快道:“虽然我娘不在,但你还是可以进去坐坐的,这里是你的娘家,你随时都可以回来。” 听见他所说的,时春分犹豫了一下,很快点了点头,“那好,我就进去坐一会儿。” 二人进了余家,离燕等人自觉地守在了屋子外面,余阿豹给时春分热了碗牛乳,摆在她的面前,让她可以把手贴在碗边取暖,“以前小的时候家里穷,牛乳只有你和阿兔可以喝,我和大哥时常看着你们两个流口水。” 时春分知道他是在故意逗自己开心,很快笑着道:“我记得,其实那时候家里只能勉强供阿兔一份牛乳,是大姑怕我心里不舒服,抢了姑父的酒钱,给我也买了一份。” 当时为了这件事,时翠没少跟余大勇吵架,时春分的手里捧着香甜的牛乳,喝到嘴里却索然无味。 余阿豹知道这是她的阴影,立即歉意道:“当时我们家的环境的确不好,希望你别怪我爹。” 时春分摇了摇头,苦笑道:“在那样的环境下,你们还能坚持养我这个拖油瓶,我已经很感激涕零了。”如果说她有什么不满,唯一一点就是大姑为了她而受了太多的苦。 如果不是因为她的话,大姑不会频频跟姑父吵架,他们之间的感情也不会日渐消磨,直到现在形同陌路。 “什么拖油瓶?”余阿豹不满地打断道:“我不准你这么说自己。” 难得他这么护着她,时春分笑了笑,主动问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家里一切都还好吗?” 余阿豹知道她想问什么,很快回答道:“爹和娘还是老样子,至于大哥……”他叹了口气,歉疚道:“可能这辈子都走不出来了。” 提起这个,时春分便想起了当初的杜玉梅,一条鲜活的性命就这样香消玉殒,就算余阿虎消沉一辈子又能弥补得了什么呢? 他们男人似乎总是这样,拥有的时候不曾珍惜,在人去楼空之后,又摆出一副多么痴情的样子,好像惩罚自己就能弥补一切似地。 余阿豹伤感了一会儿,一抬头看见时春分的表情比他还要哀伤,整个人顿时吓了一跳,“你……你没事?” 时春分回过神来,朝他淡淡一笑,“没什么,只是想起了杜娘子和我婆婆而已。” 关于华亭县主的时候,在余阿兔回来之后,余阿豹也有所耳闻,立即歉意道:“不好意思,勾起了你的伤心事。” “没什么。”时春分笑着摆手,她环视了屋内一圈,询问道:“大姑和大表哥决定继续在茶庄做事,那你呢,你现在在做什么,将来又有什么打算?” 见她问起自己,余阿豹挠了挠头,坦言道:“我原本还想继续出海,但如今家里搞成这样,我再丢下娘和大哥就未免太狼心狗肺了,所以我在镖局找了份差事,专门负责押送漕运的镖,押镖路途再远也总有归期,这样娘和大哥就不用再为我担心了,而我也能时不时地回家看看。” “镖局?”时春分皱起了眉头,柳州的镖局就那么几间,大部分都是掌握在漕帮手里,至于其他的……她的心里有了不详的预感,“你在哪间镖局谋生?” 余阿豹淡淡一笑,“是你们褚家的威海镖局。” 时春分心里一沉,眉头也蹙了起来,“你可知道那间镖局是二房的生意,目前由我二叔和褚全经营?” “我当然知道。”余阿豹一副“你别以为我傻”的样子看着她,“我就是特地避开了漕帮和你们大房的生意,免得别人说我沾你的光,至于你们褚家的二房……我知道他们不是什么好人,但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谋份差事,在他们手里干活儿,他们不至于对我怎么样的。” 见他说得眉飞色舞,时春分忍无可忍地一掌拍在桌子上,恼怒道:“胡闹,简直胡闹!” 余阿豹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颇为不解地看着她,“怎么了这是?” 时春分腾地一下站起身子,气急道:“二房跟大房斗了那么多次,我不信阿兔没有跟你澄清利害,你明知对方心如蛇蝎,还为了证明自己跑去那么危险的地方谋生,你是不是存心想气死我们?!” 余阿豹没料到她的反应会这么激动,顿时不满地拧起了眉头,“什么心如蛇蝎,你不要把人家说的十恶不赦一样,我看他们人挺好的,明知我的来历也没有排挤我,还升我为镖头,给我超过市价两倍的工钱,这么好的东家去哪里找?” “我给你三倍。”时春分懒得跟他解释那么多,果断道:“你马上去辞了这份差事,我安排你进漕帮干活儿!” 余阿豹愣了愣,脸色沉了下来,“你把我当什么人,以为我自己没本事赚钱吗?需要靠你施舍三倍工钱?” “我没有施舍你。”时春分没想到他会这么蛮不讲理,“我只是不希望你被人利用。” 余阿豹冷笑起来,“说到底,你就是认为人家重用我不是因为我的才干,而是因为对你们大房另有所图,对不对?!” 时春分抿紧双唇,没有说话。 见她默认了这一点,余阿豹的脸色更加难看,“你放心,我余阿豹虽然没什么出息,但还不至于被人利用,工我是不会辞的,我还要长长久久地干下去,让你睁大眼睛看清楚,人家并没有你想得那么龌龊!” 他一口一个“人家”,已然把自己跟二房划为了同一阵线。 时春分没想到他会这么愚蠢和蛮不讲理,这还是她心目中那个聪明机警的二表哥吗? “二表哥……”时春分深吸了几口气,才勉强压下心头怒火,耐着性子道:“那二房父子卑鄙无耻,在柳州被围困期间,甚至不惜通敌卖国,几乎连累整个褚家,这一点你是知道的。就算不是为我,身为昭国子民,你也不该跟这二人为伍,不是吗?” “少拿什么民族大义来压我!”余阿豹没好气道:“我只知道老百姓穷困潦倒的时候,救我的不是皇帝,你们褚家一个个蠢钝如猪,被天子派人押到京城受审,还要对他死心塌地,我才不会像你们这样愚忠。” 时春分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吓得差点没捂住他的嘴巴,褚家如今本来就腹背受敌,被无数双眼睛盯着,倘若余阿豹这番话传了出去,整个褚家和余家都会因此而完蛋,也不知余阿豹在哪听来的这些话,竟然当着她的面说得振振有词,简直是疯了! 第465章 借好心之名离间我和大爷 “二表哥!”时春分厉声道:“这样的话只说一次就够了,我不想再听见第二次,褚家已经被扣过一次反贼的帽子,如果再因为你而被扣第二次,我想你的良心也过意不去?” 她的声音难得这么大,吼得余阿豹愣了一下,讪讪道:“你放心,朝廷的事情与我无关,我只希望你不要妨碍我在镖局的差事,否则亲表妹也不留情!” 明明进门前他还说不管什么事都会为她出头,转眼间就变成了别妨碍他。 时春分嘲弄地扯了扯唇,是不是所有男人都这样翻脸无情? “如果这是你的选择,那我无话可说。”时春分冷冷道:“你已经不小了,路是自己走出来的,谁也无权置喙。” 余阿豹呆呆地看着她,当初他在褚家偷物资去卖的时候,时春分的反应也没这么大,竟然说出这么重的话来,看来大房和二房之间真的是不死不休,但他也只是愣了一会儿,就很快垂下了眸子,淡淡道:“这是自然。” 时春分见他无药可救,便什么话也没说,径直离开了现场。 本以为来余家能找寻一些温暖,没想到又被余阿豹泼了盆冷水,时春分回去的时候心里冰冷极了,已经越来越分不清楚谁是好人谁是坏人,或许她也根本不必分辨,好人也好坏人也罢,她总该学着让自己强大,与其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倒不如努力让自己做一个无坚不摧的人,这样就算旁人有再多的阴谋,她也能轻松化解。 回去休息了一夜,第二天时春分直奔九苦茶庄,大概是从余阿豹口中听说了她去过余家的事情,所以时翠见到她的时候并不意外,“春分,快过来让大姑看看!” 时春分依言上前,时翠围着她上下打量了几眼,心疼道:“还好还好,生完孩子圆润了一些,没以前那般弱不禁风。” 时春分闻言笑笑,“是啊,拖孩子的福,在京城养了快一年身体,各种山珍海错吃了个遍,总算补回了一些底子。” 她说得轻巧极了,却对自己生育时的危险绝口不提,听得时翠难过极了,“傻丫头,生孩子哪有赚了的?你大姑生了三个,哪会不知道这当中的险恶,就算你现在看起来再结实都好,底子伤了就是伤了,很难复原的。” 见自己瞒不过她,时春分只得笑笑,“我这不是平安无事地回来了吗?” 时翠叹了口气,拉着她去了账房坐下,才继续道:“你跟大爷的事阿兔都告诉我了,你老实告诉大姑,你将来有什么打算?” 时春分怔了怔,不解地望向对方,“我能有什么打算?” “当然是继续生个嫡子啊!”时翠激动道:“他嫌你生了个女儿嘛,你就争气一点,想办法给他生个儿子,让他们褚家看看你有多么争气!” 见她用“争气”来形容生儿子这件事,时春分拧了拧眉,不悦道:“如果我下一胎还是女儿呢?” 时翠微微一怔,随即挠了挠头,“应该不会这么倒霉?” 时春分黑了脸颊,不满道:“大姑,您也是女人,怎么能用‘倒霉’来形容生女儿这件事?难道我不是女儿,阿兔不是女儿,您自己也是女儿啊!” 见她生起气来,时翠连忙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不该重男轻女,可我这不是为了你的地位着想吗?” “我的地位无需靠一个孩子来稳固。”时春分严肃道:“无能的人才把希望寄托在孩子身上,我以前的确这么想过,但现在我不会了,我要靠自己给孩子一个无忧无虑的环境。” 时翠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愣了半晌后,随即苦笑起来,“你说得没错,是大姑小瞧了你。” 时春分回过神来,看见她歉疚的样子,连忙安慰道:“大姑,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也知道有些观念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但这次我真的想通了许多事情,如果阿令对我的爱,需要靠一个嫡子才能维系,那就说明他的爱并不牢靠,我也并不稀罕。” 时翠微微点头,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你说得对,那褚家大公子本就不是一个老实的主儿,难道你生了嫡子,他这辈子就不会变心吗?” 见她这么快就想通了,时春分不由笑了起来,“正是这么个理儿,所以我以后不会再想着靠孩子稳固自己的地位,反过来,我要让褚家不能没有我。” “让褚家不能没有你?”时翠愣了愣,茫然地挠了挠头,“这你可真难倒大姑了,大姑还真不知道怎样才能让褚家不能没有你。” 时春分笑了笑,直接道:“大姑可知道褚家赖以生存的本事是什么?” 时翠很快答道:“当然是做生意,整个柳州无人不知,褚家能有今天的地位,一是靠华亭县主,二是靠不管做什么生意都能风生水起的好本事。”如今华亭县主已经死了,褚家唯一能够倚靠的就是那手做生意的本领,这自然是毋庸置疑的。 时春分笑眯眯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时翠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你想掌管褚家的生意?” “根本不用想,这本来就是我的。”时春分理直气壮道:“祖母和父亲早就选了我做当家,这些生意本来就是我的囊中之物,而如今我要做的,不过是如何牢牢地将它们拽在手里。” “我明白了。”时翠兴奋起来,“你要将这些生意变成你的,这样就算将来他们想收走你的权利,也拿你没有办法。” 见她一点就通,时春分欣慰地点了点头,“没错,就是如此。” 时翠只高兴了一会儿,就很快颓了下来,“可是这说的简单,褚家的生意没有一千也有几百,你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将它们一一变成你的呢?” “没试过,怎么知道没有?”时春分笑着道:“况且,就算我最后没有成功,只要抢走了十几二十间铺子,将来就算被人赶出家门,我跟孩子也有立身之本,根本用不着怕他们。” “这倒也是。”时翠反应过来,顿时松了口气,她拉着时春分的手,承诺道:“如果有什么用得着大姑和你两个表哥的地方,你随时告诉我们,我们一定会尽全力帮你的。” 提到这个,时春分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跟她谈谈余阿豹的事情,“大姑,二表哥在我二叔的镖局干活儿的事情,你知道吗?” 时翠一怔,有些心虚地垂下了双眸,“之前你表妹在家里为这件事情跟他吵过,所以我们全家都知道这件事。” “原来如此。”时春分微微点头,她就说余阿兔不可能不提醒余阿豹。 这么看来,余阿豹真的是死心塌地要跟着二房了。 见她的脸色不太好,时翠小心翼翼地道:“是不是你也很反对这件事?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就算把阿豹关在家里,也不会让他出去影响你们的。” 听到这个,时春分连忙摆了摆手,拒绝道:“不必了。” 这始终是大房和二房之间的事,她不想因此而影响到大姑和余阿豹的母子之情。 时翠以为她心存顾忌,连忙强调道:“没关系的,跑镖本来就不太安全,我跟你姑父都不想他干这个,你不用怕我觉得为难。” “不是的,大姑。”时春分笑着道:“这真的不是什么大事,一份差事而已,还不至于影响到我,只不过……”她犹豫地看向时翠,提醒道:“二房那些人心术不正,我怕他们利用不了二表哥,反而会加害于他,所以您最好提醒提醒二表哥,让他时刻多个心眼,免得被人算计。” 时翠立即点头,“好嘞,我一定会跟他说的。” 聊完余阿豹,时春分又问起余阿虎的近况,对于这个儿子,时翠显然更加担心,“他还能怎么样,还不是老样子,一点也不知道爱惜自己。” 看见她忧心忡忡的样子,时春分提议道:“有没有想过另外给他说门亲事?或许有了家室,他就不会再颓废下去了。” “你以为我不想吗?”时翠苦笑道:“之前我找媒人上门说亲,他直接将人家打了出去,我关了他三天三夜,再找媒人过来,他仍然一言不合就挥拳头,几次三番之后,再也没有媒人肯上门,我看他这辈子怕是只能当和尚了。” 时春分没想到余阿虎的反应会这么激烈,她还以为对方只是假装颓废扮演情深,现在看来,倒是真有几分血性,只可惜,这份血性来得太晚……晚到已经害死了杜玉梅。 “那就再给他点时间。”时春分轻叹道:“成亲这种事情,逼也逼不了他,只能顺其自然了。” “是啊。”时翠苦笑道:“经历了那么多事情,我还能有什么奢望,只要你大表哥他能平平安安地生存下去,我就心满意足了,我已经逼过他一次,实在是不想再逼第二次了。” 看见时翠苦涩的双眸,时春分叹了口气,“希望二表哥将来的亲事,不会有这么多麻烦。” —— 从九苦茶庄回来,时春分考虑再三,还是将桑皮叫进了自己屋子,既然褚令决定纳了她,那自然早一天比晚一天好,毕竟桑皮年龄也不小了,越晚成亲对她越不利。 “你跟大爷的事情我都已经知道了。”时春分一开口,便将桑皮吓了一跳。 她猛地跪了下去,不断地朝时春分磕头,肉眼可见地惶恐,“大奶奶饶命,大奶奶饶命!” 时春分蹙了蹙眉,知道她误会了自己的意图,很快伸手阻止,“你不必这么害怕,我又不是妒妇,不会因为这样就要你的命的。” 她说得云淡风轻,可听的人还是哆嗦了一下,脸上写满了害怕,“不知大奶奶今日叫奴婢过来,所为何事?” 见她不断发抖,显然怕到了极致,时春分无奈极了,只得开门见山,“我今日叫你过来,是想商量商量你跟大爷的婚事。” “啊?”桑皮微微一愣,有些不可置信地抬起了头,“婚事?” 时春分点了点头,认真道:“没错,就是婚事。” 她站起身子,伸手将桑皮扶起,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认真道:“我想了很久,你跟了大爷这么多年,也该有个名分。况且如今汤圆还小,我要忙着照顾孩子,大爷身边也不能没女人照顾,你是最好的人选,所以无需跟我客气。” 她说得十分平和,完全不像有什么阴谋诡计,桑皮很快放松下来,试探道:“这是大爷的意思吗?” 时春分摇了摇头,“他还没提,不过我想他应该求之不得。” “哦。”听到这个,桑皮明显失望起来,“那还是先问过大爷再说。” 时春分有些奇怪地望着她,“难道你认为阿令不会娶你吗?” 桑皮苦笑起来,没有说话。 要娶早就娶了,何必等到时春分开口,看来这次她又是空欢喜一场了。 时春分打量着她的神情,心里愈发觉得奇怪,忍不住问道:“阿令为了你,不惜坚持要挖那个池塘,他怎么会不给你名分呢?” 见她反复逼问,桑皮黑了脸颊,“大爷是否有这个想法,奶奶直接去问他不就行了,何苦来为难我们小的呢?” “放肆!”离燕在一旁呵斥道:“大奶奶一片好心,你不领情就算了,说得这是什么话?!” 桑皮冷笑一声,意味深长地望向时春分,“真是好心的话,就该先跟大爷商量好了,而不是把我叫来让我难堪。”说着,她直接站起身子,不悦道:“我原以为大少奶奶光明磊落,不会使这些卑劣的手段,如今看来,倒是我高估你了,你想刁难奴婢就直说,没必要借好心之名离间我和大爷,这样未免太卑鄙了一些。” “离间?”时春分一脸莫名,“帮你讨个名分而已,怎么能算得上是离间呢?你是不是有什么地方误会我了?” 第466章 给桑皮一个名分 她越是一脸无辜,桑皮就越是气不打一处来,她跟在褚令身边这么久,很清楚地知道褚令就是喜欢她这副单纯的样子,可若她的单纯总是能轻易伤害别人,那又怎能称得上是单纯呢? “有没有误会,大少奶奶自己心里清楚。”桑皮冷冷道:“我只希望大少奶奶向大爷提及此事的时候,千万别说是桑皮的主意,那奴婢就谢天谢地了。” 见她如此抵触,时春分蹙起了眉头,但又不好多问什么,只得挥手让她退下。 桑皮走了之后,时春分望向离燕,询问道:“你怎么看?” 离燕拧起眉头,坦言道:“奴婢觉得古怪极了,人人都说桑皮是大爷的新宠,既是新宠,为何连个名分都不敢要,这不像是桑皮的作风。” “不止。”时春分淡淡道:“那日我深夜闯进阿令的书房,他虽然宿在那里,身边却无桑皮陪伴,当时我没有细想此事,如今看来,他们二人的关系似乎并没有外人想的那么甜蜜。” 离燕却并不看好,“大爷本就不是贪恋女色之徒,说不定那日恰好有正事,所以没让她陪在身边,奶奶还是别对他们抱太大希望。” 时春分知道她怕自己期望落空才这么说,不由苦笑起来,“你放心,我早就对这个男人没什么指望了,我会这样猜测,也是怕当中另有隐情,自己冤枉他们就不好了。” “有没有隐情试试他们不就知道了?”离燕献策道:“您继续向大爷提议给离燕一个名分,看看他会有什么反应,如果他真的喜欢桑皮的话,不可能不顺水推舟讨桑皮欢心。” “嗯。”时春分微微点头,“你说得有理。” 当天晚上,褚令一回到院子,就被离燕请去了时春分的房间,这还是时春分回到柳州之后,他第一次踏足这间屋子,心情自然别有一番滋味。 “听离燕说你找我?”褚令进了屋子,干巴巴地开口。 时春分伸手示意他坐下,才淡淡道:“今天叫你过来,是想跟你谈谈桑皮的事情。” “哦?”褚令挑了挑眉,“你想谈什么?” 时春分定定地望着他,见他的眉眼间隐约带着笑意,心情很快沉了下来,他真的那么喜欢桑皮吗,喜欢到连提起都会不自觉地开心起来? 时春分垂下双眸,不敢再看他脸上的喜悦,冷冷道:“既然你喜欢她,她也喜欢你,那不如尽早给人家一个名分,免得耽误人家。” “你说什么?”褚令的脸色迅速沉了下来。 如果时春分亲眼看到的话,一定能感受到他此刻有多么愤怒,天下间竟然有这种女人,主动要丈夫给情敌一个名分,如果不是亲耳听见,褚令根本不敢相信这是他深爱的妻子亲口说出来的话语。 时春分虽然没看到褚令的表情,但是听见了他的语气,对方语气中的震惊,让她很快抬起了头,“我说,你该尽快给桑皮一个名分,免得耽误人家。” 此刻褚令的脸色已经好了很多,但如果时春分仔细观察的话,一定能发觉到他的手在微微颤抖,他内心所有的愤怒都掩藏在了这双手里,“是桑皮向你提的吗?”褚令的心里仍然抱着侥幸。 时春分摇了摇头,坦言道:“是我见她年纪不小了,觉得你应该对她负责。” 桑皮很早就跟在了褚令的身边,比他还要大上两岁,可以说这辈子什么事情都没做,就光守着褚令长大了,她的摽梅之期已过,再不嫁人的话,将来生育都成问题,难得褚令与她情投意合,总不好再继续耽误下去。 见她字字句句都是为桑皮着想,却完全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褚令冷笑起来,讥诮道:“怎么,自己生不出嫡子,开始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时春分眸子一凛,没想到他会这么想她,脸色顿时沉了下来,“阿令,我本是一番好意,你不领情就算了,何苦咄咄逼人?”话一出口,她才微微一愣,意识到褚令的拒绝,有些疑惑地看向对方。 但显然已经晚了,褚令一拍桌子,站起了身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跟桑皮暂时还没有成亲的打算,就不劳你费心了。” 见他的反应大到离谱,时春分的目光柔和起来,主动道:“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还是我跟大家误会了你什么,你跟桑皮之间……” “我跟桑皮之间用不着你管!”褚令生硬地打断了她,冷笑道:“说了半天,你不过是想试探我和桑皮的关系,我险些以为你真的跟其他女人不一样,到头来也不过是妒妇一个!” 见他用“妒妇”来形容自己,时春分好笑地摇了摇头,“如果一个女人关心自己的丈夫,也能称之为‘妒妇’,那你就尽管当我是个妒妇。” 听到“关心”二字,褚令微微一怔,语气缓和下来,“关心也好,试探也罢。总之,我跟桑皮之间用不着你管!”说着,他欲拔腿出门,却又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身道:“你若真那么闲的话,就去帮我爹打理褚家的生意,别每天把目光停留在小小的后宅,白白短了眼界。” 他说的话并不算好听,可时春分却莫名地听出了几分关心,她正想多问几句,但对方却已经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现场。 褚令一走,离燕很快走了进来,询问道:“怎么样,奶奶,大爷他怎么说?” 时春分摇了摇头,苦笑道:“正如我们所料,他并不肯答应。” “哦?”离燕的眼睛亮了起来,“这么说,他跟桑皮之间并没有感情?” “也不像是这样。”时春分犹豫道:“虽然他不肯给桑皮一个名分,但跟桑皮在一起是铁板钉钉的事实,还为了她在院子里大兴土木,建造池塘,我觉得我们没必要乐观过头。” 说到底,她已经不敢再相信男人的本性,她知道褚令对她情意尚存,也没跟桑皮到如胶似漆的地步,可那又能怎么样呢? 背叛就是背叛,哪怕只有一天、一刻,那也是背叛。 她的确不会因为纳妾这种事情就憎恨褚令,但同样地,她也没办法再信任他了。 离燕明白时春分的意思,不由叹了口气,“真不知道大爷是怎么想的,既然要选择桑皮,为什么又不肯给他名分,难道桑皮只是他泄欲的工具,他其实并瞧不上她?” 听到这个可能,时春分微微一怔,心情再次沉了下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褚令比她想象的更加不堪,她宁愿褚令对桑皮动心,做一个负责任的男人,也好过只是把女人当作发泄的工具,那样的男人跟禽兽有什么区别? “算了,别想这些事了。”时春分淡淡道:“反正态度我已经表明了,他肯不肯给桑皮名分是他的事情,以后我不想再浪费时间在他们两个身上了。” “这样也好。”离燕连忙道:“奶奶如今有小主子陪伴,还掌握着褚家的大权,的确没必要管那些腌臜的事情,回头等大爷厌弃了她,自会再回到奶奶身边,到时候再想嫡子的事情也不迟。” 见她还心心念念地想着嫡子的事,时春分好笑地摇了摇头。 嫡不嫡子的,她早就不去想了,她如今唯一想做的,就是打理好手中的生意,让整个褚家都无法撼动她的地位。 时春分打定主意后,当天下午就去拜见了褚严一趟,跟他讲明了自己要继续接管生意的心愿,对方倒是没什么异议。 “难得你能想通,这才是褚家大少奶奶应有的风范。”褚严赞许道:“你放心,从那天我把当家之位交托给你开始,我就没想过要占着这个位置不放,以后褚家你为主,我为辅,我会尽量协助你坐稳这个位置。” 时春分没想到他会这么保证,顿时激动地跪了下去,“多谢父亲成全。” “哎!”褚严连忙伸手扶住了她,苦笑道:“我已经对不起青青了,我不希望阿令再对不起你,他找什么样的女人我无权干涉,我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让你这个褚家大少奶奶做的体体面面,也算是弥补我当初的过失了。” “父亲……”时春分的眼眶红了起来,满脸感激地望着他。 褚严见不得这样的目光,很快回避道:“但除此之外,我还希望你帮我办一件事,等到那件事情办成,我自会把褚家大权交到你的手里。” “哦?”时春分有些意外,很快擦干了眼泪,询问道:“不知父亲有何吩咐?” 褚严转过头,定定地望着她,“你可还记得秀秀?” 时春分微微一怔,连忙点头道:“当然记得,她是褚平的母亲。”说着,她才像想起什么一般,询问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当初秀秀背叛褚家是老太太力保她不死,向柳姨娘要求延期一年再处置她,如今一年之期早就过了,她这次回来也没再见过他们母子,还真不知道对方怎么样了。 褚严叹了口气,坦言道:“背叛褚家不可原谅,为了杀鸡儆猴,我选择去母留子,将秀秀赶了出去。 ” “什么?!”时春分满脸震惊。 她没想到华亭县主死了之后,褚严仍然对女人这么凉薄,秀秀她千错万错,对不起褚家的所有人,却从未对不起褚严,他怎么能狠下心肠将她赶走,害得她和褚平母子分离呢? 褚严自知此事不算厚道,不由苦笑起来,“我知道你一定在想,我明明有本事能保住她,为什么非要这么做?” 时春分垂下眸子,没有说话。 褚严笑了笑,继续道:“秀秀有多爱褚平你是知道的,一个疯狂的母亲浑身都是软肋,我不能让她留在褚家继续被别人利用。万一有朝一日,她再次犯下弥天大错,到时候可能就不止赶走这么简单了。” 时春分微微一怔,这才明白褚严的苦心,“父亲这么做是想保护她?” 褚严回过头来,轻叹道:“你可以不信,但这次我希望你帮我办的事情,就是好好地安置她,免得她在外面受苦。” 时春分点了点头,好奇道:“为什么是我?” 安置一个女人而已,叫谁都可以去做,为什么偏偏要等到她回柳州才办这件事? 见她满脸疑惑,褚严笑了起来,“或许连你自己都不知道,你有让一个疯子安静下来的本事。” 时春分愣了愣,不解地望向对方。 褚严看着她,继续道:“当初的翁小环,后来的青青,还有休儿和如烟的事情,我相信你有安抚人心的本事,而如今秀秀最需要的就是能够安抚她的人。 ” 时春分这才明白过来,好笑道:“那我真要多谢父亲信任了。” 见她算是答应了,褚严很快走到书桌前,写了个地址给她,认真道:“秀秀就交给你了,只要你能好好地安置她,并且让她打消寻仇和寻死的念头,以后褚家的当家之位就是你的。” 时春分接过地址,笑着道:“父亲请放心,春分一定会尽力而为。”说着,她便准备拿着纸条离开现场,但没走几步,她突然顿下脚步,转身道:“其实那不是什么安抚人心的本事,只是平等地跟他们聊天而已。” 说完,她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现场。 褚严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细细地咀嚼着她刚才的话语,“平等地聊天?” 很快地,他便笑了起来。 是啊,谁会跟一个疯子平等地聊天呢? 也只有时春分这个蠢人,能不带着世俗的眼光去看待任何人。 翁小环如此,当初险些被他逼疯的青青也是如此。 时春分拿着地址,很快就上了去找秀秀的马车,如今褚严把她安置在柳州的一间客栈里,虽然衣食无忧,但却紧锁大门,不允许她到处乱跑,原因就是对方的情绪很不稳定,时刻想着回褚家报仇,或者自尽一死了之,褚严自然不会让她做这两件事,只能暂时用强硬的方法锁着她了。 第467章 自立门户 二人许久未见,秀秀对于她的到来还挺意外的,意外之余,又格外地平和,正如褚严所说,她是一个没有攻击力的人,所以凡是认识她的人,看见她都不会充满防备。 时春分让下人松开了秀秀身上的绳索,邀请她在屋内坐下,笑着道:“一段时间没见,你好像清瘦了不少?” 秀秀嗤笑出声,漠然道:“母子分离,岂能若无其事?”她望向时春分,直接道:“大奶奶为何事而来,不如开门见山?” 见她倒是爽快,时春分笑了笑,坦言道:“父亲说你住在客栈始终不是长久之计,让我找个地方安置你,同时劝你打消那些危险的念头。” “安置?”秀秀冷笑道:“是换个地方囚禁我?” 见她满脸防备,时春分好笑地摇了摇头,“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叫谁来做这件事都可以,又何须我亲自出马呢?” 秀秀的眸子转了转,表情松动下来,冷冷道:“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当初也是多亏你才保住我的性命,但我希望你别怪我贪心,全天下有哪个母亲愿意母子分离,我只是想争取留在平儿的身边罢了。” 难得她如此坦诚,时春分微微一笑,认真道:“我当然能明白你的心情,如今我也成了一个母亲,更加能体会到你的不舍,除非万不得已,否则谁又想骨肉分离呢?” 她的语气平和,态度也还算诚恳,听得秀秀连连点头,“既然你知道就好,那你也应该知道我不会轻易放弃平儿,就算有一线希望,我都要留在他的身边。” “你说得很对。”时春分赞成道:“身为母亲,理应亲眼看着孩子成长才能安心,如果我是你的话,也一定会争取每一种可能。” 眼看她句句话都同意,却始终不提自己来的目的,秀秀很快警惕起来,试探道:“既然如此,你应该不会帮褚家逼我离开?” 听到这个,时春分淡淡一笑,“当初背叛褚家的时候,你求我让你生下孩子,生完孩子之后,你又求我让你保住性命,如今你保住了性命,你又要求留在孩子身边,你不觉得自己太贪心了一点吗?” 秀秀腾地一下站起了身子,“说了半天,你还是不肯帮我?” 时春分平静地注视着她,淡淡道:“离开褚家不代表离开了孩子,如果你没有其他野心的话,待在褚家外面说不定对你而言才是最安全的选择。” “待在褚家外面才最安全?”秀秀眯起了双眼,“此话怎讲?” 时春分微微抬手,示意她坐下再说,等到她重新坐下,才笑着道:“你在褚家待了这么多年,不可能不明白我的意思,且不说其他两房对大房的敌意,光是柳姨娘横在大房,你和褚平母子俩就注定不会好过。以前还有华亭县主帮你压制着她,如今父亲身边的女人除了她以外就只剩下你一个,而她只有两个女儿,你却有一个儿子,如果你是她的话,你会如何对付自己?” 秀秀一听,愈发急了起来,“那我更要守在平儿的身边,免得平儿遭她毒手!” “你错了。”时春分认真道:“如果你在平儿身边,才会让她有机可乘。” 秀秀愣在了原位,“此话怎讲?” “你想啊。”时春分笑着道:“你离开了褚家,一旦平儿有什么三长两短,所有人都会先想到她的头上,她自然不敢随随便便地加害平儿。可如果你留下的话,她有无数种方法可以害死平儿,再责怪你这个母亲照顾不周,到时候不仅平儿身处险境,连你也难逃干系。” “这……”秀秀倒是从未想过这一点,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时春分定定地看着她,耐着性子分析道:“其实离开褚家不代表离开了平儿,柳州这么大,只要你好好安顿下来,我可以保证每个月至少让你见一次平儿,他在褚家吃得好住得好,父亲也会给他最好的教育,你完全不用担心他的未来。”见秀秀的表情有所松动,她又拉住她的手,继续劝道:“与其一门心思系在孩子身上,不如好好想想自己的将来,别说你现在不能陪着平儿长大,就算你真的日日夜夜都对着他,他也早晚会有成家立室的一天,到时候你又该何去何从呢?” “我……”秀秀的眼泪掉了下来,她还真的没想过这些事情。 看见她不知所措的样子,时春分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倒是有个主意。” 此时此刻,秀秀已经彻底没了主见,听见她这么说,连忙道:“大奶奶请说。” 时春分看着她,笑着道:“我记得以前你跟在父亲身边,他的饮食起居都是由你打理的,对不对?” 秀秀擦干眼泪,点了点头,“是啊,就算后来华亭县主进门,这些事情也是由我在做,直到……”她低下了头,没有说话,显然想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时春分很快道:“直到柳姨娘进门,抢走了原本属于你的工作,所以你才变得无所事事起来,对不对?” 秀秀苦笑起来,无奈道:“既然大少奶奶什么都知道,又何必明知故问呢?” 时春分笑了笑,认真道:“所以我觉得你应该有打理生意的能力,只是你自己没有发现。” “打理生意?”秀秀微微一怔,不可置信地望着时春分,“我……我可以吗?” 时春分迅速点头,给予她肯定的目光,“当然可以,正好我身边需要人手,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帮我在柳州打理生意?” “这……”秀秀犹豫起来。 一来,她仍然心心念念着自己的孩子; 二来,她知道自己一旦答应了时春分,就意味着以后跟她是一边的,将来荣辱与共,万一时春分出了什么事情,她也会一无所有。 看见她犹豫的表情,时春分承诺道:“你不用急着答应,此事可以慢慢商量,但我如今可以保证的是,你在打理生意的同时,每个月至少能见平儿一次。除此之外,你会有工钱,有自己的亲信,将来就算不愿继续跟在我身边,也可以自立门户。” 听到后面一点,秀秀的眼睛亮了起来,“自立门户,我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时春分笑着道:“以父亲对你的情意,只要你愿意的话,区区一间铺子他现在就可以给你,但问题是……你是想从他手上得到这间铺子,还是想靠自己的本事赚到?咱们做女人的,凭什么必须要靠男人才能起家,你年纪尚轻,风华正茂,为何不用大好年华去干一番事业呢?这样万一有朝一日,平儿在褚家过得并不痛快,他也能随时随地离开褚家,投靠你这个娘亲。” “让平儿来投靠我?”秀秀喃喃自语,眼里很快燃起了希望,“是啊,我可以让平儿来投靠我,而不是我去缠着平儿。” 见她终于想明白了这一点,时春分笑了起来,“怎么样,你愿不愿意跟我合作?” 她都说到这个地步了,秀秀岂有不答应的理由? 她猛地站起身子,俯身就要向时春分下跪,“秀秀愿意听从大少奶奶差遣。” “诶!”时春分连忙伸手拦住了她,认真道:“您是父亲的女人,就是我的长辈,岂能向我下跪呢?” “长辈?”秀秀苦笑起来,“区区一个姨娘,算什么长辈?更何况,如今我连姨娘都不是了。” “不是姨娘没关系。”时春分笑着道:“您永远都是我的秀姨,这样总可以了?” 秀秀没想到她会这么尊重自己,一时间热泪盈眶,“大少奶奶,你真是个好人,如果我能早点遇见你,也不至于在褚家蹉跎半生。” 看见她懊恼的模样,时春分很快捋了捋她的头发,“傻瓜,人的一生那么长,不管从什么时候开始都不算晚,你又何必总执着于往事呢?” “或许是我的执念太深。”秀秀叹了口气,“我活到这把年纪,有一大半的时间都是为你父亲而活,我从来就没想过人生还有其他的可能。” 先是为了丈夫,再是为了孩子,这好像是世上大部分女子的生存轨迹。 曾几何时,时春分也是向着这个目标努力前行,但万幸的是,这条路才走了一半,她就幡然醒悟,决定为自己开辟另一条道路。 做女人难,做褚家的女人更难,既然如此,那为何不做自己呢? 只有做自己的人,才有打破宿命的可能。 跟秀秀聊完之后,时春分给她留下了一本做生意的名目,让她看看对哪种生意有兴趣,然后再将她派到相应的铺子里练手。 办完这一切,天色已经不早了,时春分坐在回褚家的马车上,望着窗外黑漆漆的夜空,突然有了下车走走的想法,她让马车停在路边,自己戴上幕离,在离燕的陪伴下沿着街道散步。 自从当上褚家大少奶奶后,她就很少有这么放纵的时刻,每次出门不是前呼后拥,就是坐在马车里很少沾地,几乎从未试过只带着一个丫头在闹市闲逛,这是她以前从来都不敢想的事情,如今不仅想了,还当场实现了。 相比她的轻松自在,离燕却吓得不行,哪有大户人家的少奶奶在街上闲逛的道理,尤其身边还没有男人的陪伴,万一出点什么事情,她可担当不起。 大概是逛得太投入了,时春分走了半条街,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个不确定的声音,“褚家大少奶奶?”她隐隐觉得这个声音有点耳熟,很快回过了身子,因为戴着幕离,夜色又浓,她一时间没办法看清是谁在叫她。 好在那个人见她转身,很快跑了过来,“褚大少奶奶,是我啊,单柔,你不认识我了?!” “单柔?”时春分很快记了起来,隔着幕离朝她笑笑,“原来是单姑娘啊,怎么会不记得呢?只是隔着幕离一时间没看清楚罢了。” 单柔笑了起来,直言道:“起初我也没认出是你,要不是看见你身边跟着离燕,几乎都不敢相信会在这种地方看见你。” 说着,她环视了周围一圈,主动拉住时春分的双手,低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找个地方坐下再说。” 时春分微微点头,今日她既然决定放纵,就没打算那么早回去,难得遇上故人,她不介意与对方闲聊几句,排解寂寞。 在单柔的带领下,三人很快进了一间酒馆的包厢坐下,等到店小二上完酒菜,时春分才摘下幕离,笑眯眯地看着单柔,询问道:“你怎么会大晚上的一个人在外面逛集市?” 见她反过来问起了自己,单柔哈哈大笑起来,直言道:“我是城门校尉的女儿,才不像你们褚家有那么多规矩,再加上我有武艺傍身,还怕别人轻薄了我不成?” 见她如此自信,时春分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可千万别这么说,当初翁……”她本来想说翁大小姐也一身武艺,周围还有随从保护,不还是被恶人掳走,惨遭凌辱,但想到这种事情总不好到处宣扬,最后还是咽了下去。 就算她不说后面的话语,单柔也猜到了她的意思,“你想拿翁小环的遭遇来警示我吗?那你大可放心,我爹区区一个城门校尉,才不像他们漕帮有那么多仇家,更何况翁小环她平时嚣张跋扈惯了,被人惦记也是理所应当的,我才不会像她那么没分寸。” 经过当年的事情,时春分如今已经跟翁小环成了好友,自然听不得她这样说翁小环,不由皱起了眉头,“翁大小姐当初也是被家仇连累,惨遭奸人所害,你又何必这么说她呢?” 见她不仅没有幸灾乐祸,还反过来替翁小环说话,单柔一脸稀奇,“真是奇了怪了,当初就属翁小环恨你最深,你应当反过来埋怨她才是,怎么还帮她说话?莫非是猫哭耗子假慈悲?” 第468章 做媒 时春分知道单柔素来与翁小环不合,所以针对的是翁小环而不是她,因此并没有生气,“你怎么说都行,总之如今小环已经不在尘世,就当你为自己积德也好,还是少说他人的是非为妙。” 见自己这样说她,她还能心平气和地跟自己聊天,单柔撇了撇嘴,无趣道:“你这人可真没意思,这么久过去了还是这样,脾气好的不像个活人。” “不像活人?”时春分好笑道:“那像什么?” “像庙里的泥菩萨啊!”单柔吐槽道:“你怎么不干脆跟翁小环一起出家去普度众生,何苦留在凡间假慈悲?” 时春分哑然失笑,不得不转移话题,“对了,这么久没见,你过得好吗?” 见她把话题转到了自己身上,单柔挑了挑眉,自满道:“虽然比不上你在褚家锦衣玉食,但总算自由自在,你也知道的,我这人一向没什么大志,最讨厌的就是被规矩束缚,如今也算是自得其所,逍遥自在。” “好一句自得其所,逍遥自在。”时春分赞许道:“其实我真的很羡慕你的生活,可惜我已嫁为人妇,有太多地身不由己。”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时春分是真心对单柔的生活感到羡慕的,可听在单柔的耳朵里,却是在炫耀她嫁给了褚令的事实,谁叫褚令是柳州第一才俊,就算没有了华亭县主这个靠山,也依然备受城中女子的关注。 单柔虽然对褚令无意,却也不得不承认时春分好命,而此时此刻这个在她心目中好命到极点的女人,却反过来说羡慕她的生活,她的心里只感受到了浓浓的嘲讽。 “身不由己?”单柔有些好笑,“可我看大少奶奶气色不错,不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的样子。” 见她又把话题转回到了自己身上,时春分淡淡一笑,回避道:“别说我了,还是说说你自己。” “说我自己?”单柔撇了撇嘴,“我有什么好说的?” 跟褚家相比,她的日子着实简单过了头,如果不是她生性活泼,可能还会更加无趣。 见她没有要多聊的意思,时春分抿了口酒,没有说话。 眼看气氛尴尬起来,单柔挠了挠头,试探道:“不知大少奶奶这次回来,是否听到了什么风声?” “嗯?”时春分轻挑眉毛望向她,“怎么我应该听到什么吗?” 单柔噎了一下,苦笑道:“反正你早晚都会从外人口中知道,我也无谓遮遮掩掩。”说着,她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才继续道:“没错,我的确是被程家退了婚,但这件事不能全都怪我,谁叫那程家公子天生木讷又性格软弱,我若嫁给了他,这辈子都会苦不堪言的。” “退婚?”时春分满脸意外,“竟有此事?” 见她的确什么都不知道,单柔撇了撇嘴,“我也知道我们这种小门小户的,还不配让你们褚家关心,今日我告诉你,不过是想找个人抱怨抱怨罢了。” 时春分也不生气,“到底是怎么回事,不如你详细说给我听?” 单柔抱怨了半天,时春分才渐渐地搞清楚来龙去脉,原来在她上京的这段时间,单家托人给单柔说了门亲事,对方姓程是书香门第,长子程墨二十出头尚未娶妻,两家条件相当,年龄相仿,很快就一拍即合,定下了亲事。 单柔虽不是什么离经叛道的女子,却也不甘心盲婚哑嫁,所以在成亲之前,偷偷跑去跟踪程墨,想看看对方是个怎样的人。 程墨虽然一介书生,但人高马大,面容俊秀,光看外表的确是个良人,单柔偷偷看了他几眼,对这门亲事还算满意,正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听到街上传来呼救的声音,原来有个小贼当街抢了老婆婆的钱袋,恰好朝程墨的方向逃去。 单柔以为对方就算打不过小贼,至少也会出手阻拦,没想到程墨看见小贼过来,吓得两腿一软,当场瘫坐在地,险些尿了裤子,见他如此懦弱,单柔怒上心头,不管不顾地冲了过去,当街一阵痛骂,就是这场骂战,吓得程墨连夜退婚,单柔也落下了悍妇之名。 时春分听完之后,不禁感慨起来,“听你这么说,那程墨也的确是有些懦弱。” “你也这么觉得!”单柔激动道:“可我爹娘却怪我惹是生非,错过了大好姻缘。不瞒你说,像他那样的男人,我真的一点都不稀罕,但那次事情之后,我们单家再也没谈成一门亲事,你说这真的是我的问题吗?” 见她怀疑起了自己,时春分连忙安慰,“当然不是,正如你所说的,你们两个并不适合,就算勉强在一起了,将来也会有很多问题。难道要等到洞房花烛之后,才发现对方不是良人,那不是更加可悲吗?” “这倒也是。”单柔连连点头,轻叹道:“可我爹娘现在都认定我再也找不到比程墨更好的夫婿了……”说着,她突然抓住时春分的双手,期盼道:“褚大少奶奶,你认识的人多,能不能给我介绍一门比程墨更好的亲事?我的要求不高,只要对方手脚健全,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就行。” 她突如其来的要求,着实将时春分吓了一跳。 不是她不肯帮忙,只是婚姻大事办好了是人情,办不好就成了仇人,之前她答应大姑解决余阿兔的婚事,结果搞得余阿兔和褚润都不幸福,如今她确确实实没了做媒人的勇气,可是面对单柔期盼的目光,她一时间又无法说出拒绝的话语。 见她满脸犹豫,单柔自知唐突,很快把手缩了回来,歉意道:“对不起,我不是想要勉强你帮我,只是我认识的人里,恐怕也只有你有这样的本事了,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就当我没说过。” 她说得这般真诚,时春分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道:“帮你可以,但婚姻大事并非儿戏,如果我介绍的人不合你心意,希望你不会因此而怪我。” 单柔的眼睛亮了起来,立即道:“这是自然。” 二人简单地聊了一会儿,时春分细细地询问了一番单柔心中的理想对象,问着问着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熟悉的人,她望向单柔,主动道:“单姑娘,我这里倒是有一个人很符合你的要求,就是不知道你看不看得上他?” “哦?”单柔很快来了兴趣,“褚大少奶奶果然人脉广阔,心中这么快就有了对象?” 时春分苦笑起来,“也不算什么人脉,或许还隐藏着私心。” “私心?”单柔一脸莫名,“此话何解?” 时春分犹豫了一下,坦诚道:“不瞒你说,那人正是我二表哥余阿豹,他如今在镖局走镖,虽然没什么武艺,但素来胆大心细,为人也懂得灵活变通。至于他是不是顶天立地……”时春分心虚地笑笑,“可能要你亲眼见过才能判断。” 在她看来,余阿豹这人素来滑头,曾经在褚家偷物资去卖,的确称不上是磊落的人。 可另一方面,他重情重义,对家里人是极好的,也十分护短,若是成为他的妻子,未必不会幸福。 所以两相权衡,她觉得可以让单柔看看再说。 单柔明白了她的意思,很快笑了起来,“这算什么私心,你觉得我好才会把我介绍给你表哥,这是对我的肯定才对,哪能算是私心?” 见她倒是明理,时春分淡淡一笑,“那你是愿意跟他见面了?那你是希望我来安排,还是我给你地址,你自己偷偷去看?” 说最后一句的时候,她多少带了几分揶揄,听得单柔红了脸颊,“那还是你安排,免得我一时冲动又闯出大祸。” 难得她这么有自知之明,时春分忍不住笑出了声,“那好,我尽快安排此事,你安心在家里等我消息。” 跟单柔约定好之后,时春分先用马车送她回家,自己才慢悠悠地返回褚家,马车才刚刚抵达褚家门口,她便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褚家门外,似乎在焦急地等她回来。 时春分犹豫了一下,缓缓下了马车,还没站稳身子,对方就冲了上来,质问道:“这么晚你去哪儿了?!” 时春分抬起双眸,对上褚令清冷的面庞,明明生得面如冠玉,可他却有一种将美色附上阴霾的本事,对着这张完美无瑕的脸,时春分却没有半分喜悦,“我奉父亲之命去处理秀姨娘的事情,回来的时候遇上单柔,跟她聊了一会儿,所以才耽误到这么晚。”说着,她避开了褚令的目光,淡淡道:“我每次出门身边都前呼后拥的,你不必担心我的安全,下次再到这么晚,你不必特地在屋外等我。” 褚令等了她一夜,等到的就是她这副漠然的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放心,我不是特地在屋外等你,我约了人出门喝酒,恰好遇到你回来才追问几句。” 时春分蹙起了眉头,“这么晚出去喝酒?” 褚令似乎很喜欢看她担心自己的样子,得意道:“喝酒就是要就着夜色才美,你们妇道人家懂些什么!” 时春分深吸了口气,才勉强压下自己心头的怒火,耐着性子道:“我的确不懂你们男人喝酒的兴致,只不过以褚大爷的酒量,好像不管白天还是黑夜,都不适宜过量饮酒,不是吗?” 见她故意拿酒量来刺他,褚令黑了脸颊,漠然道:“这就不劳夫人费心了,反正我喝醉了也有人送我回来,夫人还是尽早回去休息。” 说着,他顺手从旁边牵了匹马,想也不想地驾马离去,留下时春分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他纵马夜行的背影。 “奶奶,外面风大,咱们还是赶紧回去?”离燕适时地开口提醒。 时春分回过神来,苦笑道:“你说他是在跟我赌气,还是真的约了人?” 离燕挠了挠头,很快垂下了眸子,“大概是赌气……” 连离燕都看得出来褚令的情绪,时春分不禁自嘲地扯了扯唇,她不过就是偶尔一次回来的晚了些,对方的反应就这么大,可褚令何曾想过,那些他一次次夜不归宿的日子,她是如何一个人提心吊胆地熬过来的? —— 单柔和余阿豹的事情宜早不宜迟,如果余阿豹能尽早成家立室,说不定会修身养性,不会再继续跟褚家作对,所以第二天早上,时春分就找到余阿兔,跟她说了此事,让她亲自去余家组局,邀请所有人去酒楼聚会。 到时候,时春分会在隔壁包下另一间包厢,陪单柔躲在里面,观察余阿豹的言行。 倘若单柔看中了他,她们两个就立刻从隔壁出来,加入酒局; 倘若没看中的话,她们二人就不会现身,让余家自己吃吃喝喝。 聚会的日子很快到了,余阿兔将整个余家带到酒楼,一行人高高兴兴地点了很多菜,她还特地送了余阿虎和余阿豹两身新衣,让他们穿了过来,看上去的确一表人才。 酒菜上齐,众人吃吃喝喝起来,时春分也带着单柔到了隔壁,“你看白衣服那个是我大表哥,黄衣服那个是我二表哥,如果你看中了任何一个,随时可以告诉我,我马上带你们过去见他们。” 单柔透过窗户看过去,果然看见两个相貌堂堂的男子坐在酒桌中间,年长的那个人高马大,一身腱子肉,看上去十分老实,但不知是不是有心事在身,所以整个人看起来格外颓废,令人心生怜悯;年轻的那个相对而言要开朗一些,长相也更为标致,但言行举止略显轻抚,单柔只看了几眼,便没了兴趣。 “你说白衣服的是你大表哥?”单柔好奇道。 时春分迅速点头,笑着道:“他叫余阿虎,我二表哥叫余阿豹,他们两个都尚未娶妻,只不过……”她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说余阿虎的往事。 毕竟这次带单柔过来,主要看的是余阿豹,却没想到对方显然对余阿虎更感兴趣。 第469章 真看上了我们家阿虎? “只不过什么?”单柔追问道。 见她真的对余阿虎有兴趣,时春分叹了口气,不得不将余阿虎跟杜玉梅的往事说了出来,本以为说完之后,肯定会将单柔劝退,没想到她听完之后两眼发亮,望向余阿虎的神情都不同了。 “这么看来,你大表哥倒是个痴情种。” “痴情种?”时春分愣了愣,讪笑道:“也算是。” “那我嫁给他如何?”单柔兴奋道。 时春分呛了一下,半晌才缓过神来,“你可想清楚了,嫁给我大表哥,可能一辈子都只能做杜玉梅的替身。” “做替身有什么不好的?”单柔一本正经道:“天下男儿皆薄幸,与其让我将来的丈夫负我,倒不如让他欠我,你大表哥一辈子都无法再爱别人,自然会待我如珠如宝,千依百顺。我嫁给他之后,再也不用担心他会有别的女人,这有什么不好的?” “这……”时春分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单柔拉着她的手,兴奋道:“好姐姐,你就依了我!反正也不会有其他女人再看上你大表哥了,就让他跟我在一起,说不定能成就一桩美满的姻缘呢?” “好是好……”时春分坦言道:“我就怕你将来后悔。” 虽说这世间姻缘大多都是盲婚哑嫁,也没几个真的恩爱到老的,可像单柔这样主动嫁给一个注定不会爱她的男人的女子,时春分还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尤其这件事横看竖看都是余阿虎占了便宜,她自然得反复确认单柔的心意,以免对方将来后悔。 “你放心。”单柔拍着胸脯保证道:“就算我将来后悔,也绝不会把责任推到你的头上,这样总行了?” “可是……”时春分仍然有些犹豫。 见此状况,单柔索性拉着她站起身子,“别可是了,赶紧带我出去见他们。” 她都如此主动了,时春分断没有拒绝的道理,只得领着她走出包厢,敲开隔壁的门。 时翠见到她们满脸意外,“春分,怎么是你?” 时春分笑着点头,“不知道欢不欢迎我们一起坐下吃点东西?” “当然欢迎了!”时翠笑着将她们迎进屋内,“不知这位姑娘是?” 见她看向单柔,时春分连忙给大家介绍道:“这位是单柔姑娘,是城门校尉的千金。” “原来是单姑娘。”众人纷纷向她拱手致意,氛围还算融洽。 在场除了时春分以外,只有余阿兔知道单柔的来意,她见她们敲开了房门,还以为对方看上了余阿豹,连忙热心地领着她到余阿豹身边坐下,“来来,单姑娘,这位是我二哥,你们好好认识认识。” 余阿豹何其机灵,看见余阿兔的态度,便已经猜到了几分,立刻对单柔笑脸相迎,“是啊,单姑娘,来者是客,不管你想吃什么都随意点。” 然而单柔却对他没有半分兴趣,目光直接落到余阿虎身上,笑着道:“这位是大公子吗?怎么不说话?” 余阿虎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称为“公子”,见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望向他,才反应过来站起身子,“是啊,单姑娘,你随意一点。” 余阿豹见她看都没看自己一眼,心中瞬间了然,很快识趣地让开位置,让单柔坐到余阿虎身边。 单柔也不客气,立刻凑到余阿虎身边问长问短。 看见这种状况,余阿兔连忙将时春分拉到一边,询问道:“怎么回事,她不是看上了我二哥吗?” 时春分耸了耸肩,“正如你看到的一样,她没看上你二哥,反倒看上了你大哥。” “……”余阿兔无言以对,沉默半晌才试探道:“那她知不知道我大哥的往事?” 时春分微微点头,坦言道:“我不想骗她。” 余阿兔也料到了她的性子,生怕外人吃亏,又怎么会替余阿虎隐瞒呢? 但她没想到的是,即便在这种状况,单柔依旧看中了余阿虎,这倒是有点意思。 “难得有人看上我大哥,那可得趁热打铁。”余阿兔兴奋道:“我还以为我大哥这辈子都娶不上媳妇儿了呢!” “你别高兴得太早。”时春分提醒道:“你看看你大哥的样子,他会心甘情愿地娶单柔回家吗?” “这……”余阿兔挠了挠头,这还真是个问题! 一顿饭下来,单柔吃得还算尽兴,余阿虎却如坐针毡,好不容易等到饭局结束,他几乎是逃也似地回了余家,他越是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单柔却对他越感兴趣,直接托时春分上门帮她提亲。 时春分确认她不是说笑,不得不跟余阿兔一起返回余家,询问余阿虎等人的意见。 “什么,那姑娘真的看上我们家阿虎?!”时翠满脸惊喜,高兴得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摆。 “是啊。”时春分微微点头,目光落到余阿虎身上,其实其他人怎么看并不重要,重要的还是余阿虎自己的意见。 果然,他眉头深锁,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她是不是不知道我的过往,才会……” “她很清楚你以前发生了什么事。”时春分坦言道:“对不起,大表哥,我知道不应该把你的私事到处说,但单柔不是多嘴多舌之人,再加上她一心只想为自己谋一门姻缘,所以我不得不代你叫她想清楚。” “这么说,她明知阿虎的过往,还是肯嫁给他了?”时翠愈发高兴。 “没错。”时春分点了点头,“她说她最欣赏的就是大表哥的专情,虽然他可能这辈子都忘不掉杜娘子,但也因此不会再有别的女人。” “呵!”余阿豹嗤笑出声,“她倒是挺想得开的!” 时翠越听越觉得单柔不错,连忙追问道:“那她爹娘会同意吗?” 时春分迅速点头,“不瞒你们,单柔虽然处处都好,但因为之前有过被退婚的经历,所以一直没媒人上门,你们也知道女儿家一旦沾染到这种事情,就难免会被别人带上偏见。” “是啊。”时翠连连点头,“这的确不能怪她。” 余大勇却不这么认为,“我还以为是多好的女子,说白了不过就是个没人要的泼妇,想找个老实人受她管教,她见我们阿虎家境不错,人又老实,才一心想嫁到我们余家,这样的女子算什么良配?!” “你胡说八道什么?”时翠没好气瞪了他一眼,“那单姑娘秀外慧中,长得又不赖,家世也清清白白,最难得的是不嫌弃我们阿虎的过往,我看她配得起阿虎有余,你就少挑三拣四了。” “话不能这么说。”余阿豹在一旁插嘴道:“这次我也赞同爹的意见,她若真有那么好,又岂会这么心急想嫁进余家呢?依我看,她就是看上了咱们有褚家做靠山,所以才想抓着不放。” “什么有褚家做靠山?”时春分黑了脸颊,“你觉得这是很光彩的事情吗?哪有男子整天把别人做靠山这件事挂在嘴边的?” 余阿豹知道自己如今说什么都不受时春分待见,索性撇了撇嘴,嘟囔道:“你在这里为难我没用,那个被人看上的不答应,你们说什么都没用。” 这话出口,时春分抿紧了双唇,没有说话。 “是啊,大哥。”余阿兔适时开口,询问余阿虎的意见,“这件事你怎么看?我看那单姑娘长得不错,对你又一片赤诚,如果你肯娶她回来做妻子的话,倒也不失为一段良缘。” 就在众人以为余阿虎会拒绝的时候,没想到对方竟面无表情地点头,“如果你和娘都觉得她不错,那就娶回来。” 说完,他便站起身子,直接回了房间。 众人面面相觑,都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还以为要说服余阿虎再娶是件很困难的事情,没想到他想也不想就答应了,这还是那个一见媒人就挥拳头的余阿虎吗? “呵!”时春分冷笑起来,“他移情别恋的倒快,枉我还以为要费很大一番力气才能说服他,想不到……”她顿了一下,终是忍了下来,没继续说出更刻薄的话语。 见此状况,余阿兔连忙替余阿虎辩解道:“说不定是因为之前他没遇到比杜玉梅更合适的姑娘,所以才会这般抵触,如今见那单姑娘长得漂亮又年轻,所以才……” “那更糟糕了。”时春分没好气道:“如果他是一个见色起意之徒,那我把单柔介绍给他,岂不是耽误了人家。” “你们都猜错了。”时翠摇了摇头,轻叹道:“知子莫若母,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突然改变主意答应迎娶单姑娘,是因为听到了对方曾经被退婚。当初他跟杜娘子之间,就是因为退婚酿成了悲剧,我想他是太想弥补自己的过失,才会决定接纳另一个被退过婚的姑娘。” 听见她这么说,众人都沉默起来,半晌没有说话。 余大勇轻咳一声,妥协道:“行了行了,既然他看上了那个姓单的,那我们就帮他娶回来便是,总好过他终身不娶,做个孤家寡人。” 连他都想通了,余阿豹自然也没有反对的道理,他很快站起身子,主动道:“既然大哥上次的婚事是因我而砸,这次就让我替他置办聘礼,保证搞得风风光光,绝对不会再委屈那位单家小姐了。” 难得这二人说了句人话,时春分冷哼一声,不悦道:“你们可要记住自己今天说了些什么,别将来把人家娶进门之后,又处处刁难人家,嫌弃人家的过往。到时候别说单家,就是我也绝对不会放过你们,听到没有?!” 那二人缩了缩脖子,不情不愿地答应,“知道了。” 余阿虎和单柔的婚事就此定下,因为双方的年龄都不小了,所以两家人一拍即合,不到半个月就成亲了,时春分的心里仍然对杜娘子的事情耿耿于怀,所以没去吃他们的喜酒,只是让余阿兔代自己过去送上贺礼。 摆平了单柔的事情,秀秀那边也考虑得差不多了,时春分再次跟她见面的时候,对方的精神面貌明显好了许多,不再疯疯癫癫,而是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也重新梳妆打扮了一番,看起来还真有几分老板娘的架势。 “大少奶奶,我想清楚了。”秀秀主动道:“我这辈子没什么本事,当初跟在老爷身边,也只会帮他挽发穿衣,净面提鞋,所以我想经营一间裁缝铺,或许会比较适合我。” “裁缝铺?”时春分微微点头,“这倒是个不错的想法。” 褚家在柳州总共有六间裁缝铺,因为秀秀是第一次做生意,所以时春分拿了最小的一间给她练手,等她这间做上了轨道,将来再换见大的给她也未尝不可。 二人坐在一起商讨了很多裁缝铺的细节,眼看聊得差不多了,秀秀才小心翼翼地询问道:“之前你说每个月至少会让我见平儿一次,这件事是真的吗?” 时春分笑了笑,很快点头,“当然,平儿如今虽然不在我手上管教,但我每个月带他出来一次,应该还是没有问题的。等他将来长大,你的生意也打理的井井有条,或许我还可以给他找一间离你铺子近的私塾,到时候你每天都能看到他,就跟陪在他身边没有区别了。” 听见这个,秀秀的眼睛亮了起来,激动地朝时春分跪了下去,“如果真有这么一天,那么就算让我为大少奶奶做牛做马,死也甘愿了!” 见她如此激动,时春分连忙伸手将她扶起,无奈道:“我都说了多少次了,您是我的长辈,怎么能动不动跪我呢?以后您要改掉这个习惯才行,不然真是折煞我也。” “知道了知道了。”秀秀见她生气,连忙答应道:“我以后再也不会随便对您下跪了,您千万不要生气。” 看见她一本正经的样子,时春分笑了起来,“好了好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回头我带平儿过来给你见一次,让你彻底放心,才好安心打理生意。” “真的可以吗?”秀秀两眼发光,“我先在此谢过大少奶奶了。” 第470章 遇袭 时春分说到做到,第二天就抱着褚平来见秀秀,如今褚平不过才一岁多点的年纪,正是牙牙学语的时候,虽然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秀秀了,但仍然挥着小手喊她娘亲,秀秀的心瞬间就被软化了,“平儿,我的好孩子。” 看见她抱着褚平失声痛哭,时春分站在屋外,长长地叹了口气,“可怜天下父母心。” 当初秀秀背叛褚家,为得也是给褚平谋一个好前程,虽然用错了方式,但其情可悯,这也是时春分愿意帮她的主要原因。 “走,咱们去客栈楼下等他们。”时春分对离燕道。 离燕犹豫了一下,满脸担心,“奶奶就不怕她带着孩子逃掉?” 时春分迅速摇头,“这间客栈到处都是父亲的人,没什么可怕的,况且我也想趁机试试她的心意,如果她真的想带着褚平离开,那就说明她由始至终都没有信任过我,而我也得重新考虑该不该把生意交到她的手里了。” 二人说话间,已经走到了客栈大堂,时春分随便找了个靠窗位置坐下,便和离燕一起静静等待秀秀把孩子送下来。 没想到刚坐下没多久,她便透过窗户在街道上看见一个小乞丐有些眼熟,起初她还不敢相信,反复揉了眼睛再看,确定是她记忆中的人没错,她连忙不管不顾地追了出去。 “年年,你怎么会在这儿?!” 她一把抓住那个乞丐,激动地连双手都在颤抖。 那人转过身子,一张稚嫩的小脸虽然饱经风霜,但细看之下,不是年年还能是谁? 明明当初杜娘子死后,她特地找人将年年送去了一个小镇寄养,还让离燕每隔半年寄一次生活费过去,却没想到年年竟会只身一人回到柳州,还沦为了乞丐,这当中也不知受了多少苦楚,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年年转过身子,瞪大双眼看着时春分,突然尖叫一声,将手里用来讨饭的碗砸在了时春分脸上,嘴里还不断大骂,“你这个坏女人害死我娘亲,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别说时春分猝不及防,就连离燕等人也没有想到,等她们反应过来的时候,时春分已经被年年用碗砸的头破血流,他们赶紧上前将年年按在地上,又伸手将时春分扶起。 时春分抬手捂住额头,鲜血顺着她的指缝流了出来,怎么捂都捂不住,吓得离燕差点没哭了出来,“这可怎么办啊,奶奶,我送您去附近的医馆?” 时春分怕事情闹大引来官府的人,连忙摆手拒绝道:“先回客栈再说。” 离燕依言将她扶回客栈,这下肯定不能再坐在大厅了,只得上楼去找秀秀母子。 秀秀看见她一会儿的功夫就弄成这样,整个人也吓了一跳,连忙将她迎了进去,“这是出什么事了,离燕,你还不快去请大夫?” 离燕应了一声,立刻跑出去找大夫了。 秀秀用手帕帮忙捂住时春分的额头,试图帮她止血,但时春分的伤口远比她们想象中深,不仅怎么都止不住血,还痛得时春分险些晕过去,好不容易等到离燕请来大夫,时春分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有些昏昏沉沉了。 大夫一看她的伤口,便当机立断道:“我得用针线把这位夫人的伤口缝起来才行,不然根本止不住血。” “啊?”离燕满脸震惊,“那岂不是会留下疤痕?” 大夫一脸无奈,“人都已经这个样子了,还管什么疤不疤痕,再拖下去只怕会有性命之危。” “这……”离燕和其他人面面相觑。 虽说时春分从来都不是以色侍人,但一个好好的女子头上要多一道伤疤,只怕将来会影响她和大爷的感情,除非时春分亲口答应,否则他们谁都不敢做这个主,以免将来被人埋怨。 看见他们犹豫不决的样子,秀秀顿时急了起来,“你们还等什么,没听到大夫说拖下去会有性命之危吗?”见他们仍然不敢说话,秀秀索性望向大夫,吩咐道:“您尽管施针,有什么事情我一力承担。” 既然她做了这个主,离燕等人自然不会反对,毕竟跟一道疤痕相比,时春分的性命的确重要得多。 在大夫的要求下,除了秀秀和离燕以外,其他人都退了出去,她们两个负责帮忙按住时春分,以确保缝针的过程中对方不会因为剧痛而挣扎起来,造成更大的伤害,针线穿过皮肤的那一刻,时春分整个人都清醒过来,有些崩溃地望着眼前的一幕。 秀秀见状,连忙轻声安慰道:“大奶奶你别怕,大夫是在给你缝针止血,等血止住了就没事了。” “缝针?止血?”时春分喃喃自语,自然明白这样止血的代价是什么。 她的心里难受极了,却也没办法让整件事中断,只能咬紧牙关忍受着,眼泪一滴一滴地从眼眶中掉落。 短短的十几针下来,时春分等人都出了一身冷汗,离燕和秀秀虽然不用受肌肤之痛,可她们帮忙按着时春分,亲眼看着针线从她的皮肉穿过,精神上也面临着极大的压力。 好不容易等到伤口缝完,三个人都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额头、后背都湿透了,脸色也十分难看。 “好了,没事了。”那大夫颇为欣赏地看了她们一眼,才继续道:“接下来把头上的鲜血洗净,再敷上老夫秘制的金创药,五天之后就能拆线了。” 时春分被吓得不轻,“那岂不是五天后又得受一次苦?” 那大夫耸了耸肩,“没办法,缝了就得拆,难道你想额头上永远都留着一条线,那可比疤痕难看多了。” 时春分无言以对,眼泪止不住地掉了下来,“拆了线又怎么样,到最后还不是要留疤?” 秀秀闻言连忙凑了过来,歉意道:“对不起,大奶奶,当时情况紧急,是我自作主张让大夫缝针的,您要怪就怪我!” 见她倒是坦诚,时春分苦笑着摆了摆手,“你一心救我,又怎么能怪你呢?” 二人说话间,离燕已经拧了热帕子过来,细细地帮时春分擦干额头上的血迹,等到血迹擦干,大夫才过来上药,顺便帮她包扎了伤口,以免一道线在额头上看起来有些难看。 处理好这一切,离燕将大夫送了出去,秀秀则忙着收拾屋内的残局,不忘询问时春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时春分简单地描述了一遍杜玉梅和余阿虎之间的恩怨,最后长叹了口气,无奈道:“想来这孩子不知从哪儿听到了谣言,才会连书都不读了,跑回柳州找我报复,冤孽啊,真是冤孽!” 听完她所说的,秀秀不禁叹了口气,“大奶奶,你别怪我说话直接,你那大表哥的确害人不浅,本来人家母子俩好好地过自己的生活,谁也没有招惹。你大表哥却见色起意,非要承诺会娶人家进门,结果承诺了又做不到,最后才酿成大祸。” 时春分自知理亏,苦笑道:“我也知道是大表哥对不起人家,所以才想着帮忙抚养这个孩子长大,也算是对得起死去的杜玉梅了,没想到……” “没想到人家的孩子也是个心气儿高的,知道了自己娘亲被人逼死,不仅不领你的情,还跋山涉水回来给你一道重击。”说到这里,秀秀挠了挠头,“不对啊,冤有头债有主,那孩子怎么不找你大表哥报复,却把你的头给打破了?” “我想应该是我大姑他们搬了家,这孩子找不到大表哥,只得拿我出气了。”时春分苦笑道。 “原来如此。”秀秀微微点头,感慨道:“那杜娘子行事虽然荒诞,却教出了一个不错的孩子。”大概是想到了自己和褚平同样这么可怜,她忍不住向时春分追问道:“之后你打算怎么处置年年,该不会将他扭送官府?” 时春分看了她一眼,轻叹道:“连你只是听说了他们的经历,就能对年年心生怜悯,更何况是我这个间接参与害死他娘亲的人?我就算再没人性,也不会在这个时候乘人之危,你大可放心。” 听见她这么说,秀秀顿时松了口气,“那就好。” 时春分却没办法轻松下来,依然满脸惆怅,“虽然我不打算跟年年计较这次的事情,但总要找个地方安置他才行,他不肯受我恩惠,却又没有能力养活自己,难道真的眼睁睁地看着他在街上流浪吗?” 听见她的担忧,秀秀也皱起了眉头,“是啊,柳州虽大但处处都是褚家的产业,就算你想不着痕迹地出手帮他,以那孩子的年纪和心性,恐怕也很难瞒得过。” 年年在单亲家庭长大,心思本就比普通的孩子细腻敏感,再加上他娘去世,如今更是犹如惊弓之鸟,要想瞒着他对他施以援手,恐怕不太现实,不然他也不会山长水远地跑回柳州,势要为自己娘亲报仇了。 时春分长叹一声,无奈道:“既然瞒不过,那就只能开诚布公地跟他谈谈了。” 因为此事与秀秀无关,所以时春分特地让离燕在客栈另外开了间房安置年年,自己亲自过去见他。 因为打伤了时春分的缘故,年年此刻的情绪很不稳定,时春分进去的时候,他已经被离燕的手下五花大绑,整个人看起来狼狈极了。 看见时春分进来,年年剧烈地挣扎起来,嘴里还呜呜呜地大骂着,显然对她恨到了极致。 时春分摇了摇头,无奈地在桌边坐下,与他保持了一定距离,“我不知道你从外人口中听到了什么,关于你娘的死,我和余家的确充满歉意,但并没有到要跟你势不两立的地步,你明白吗?” “呜呜呜……”年年再次挣扎起来,嘴里不知道在骂些什么。 时春分让离燕上前拿开堵住他嘴巴的破布,才听见他气急道:“少在这里惺惺作态,你敢说我娘不是被你们逼死的?要不是那余阿虎悔婚,我娘怎么可能会羞愤难当吊死在余家门前?什么没到势不两立的地步,我呸!你们根本就是杀害我娘的凶手,我这辈子就算拼了性命,也要为我娘报仇!” “报仇?”离燕嗤笑出声,“你有什么本事报仇?没有我们家奶奶的接济,你能不能活到今时今日都不一定!再说了,逼死你娘的是余家的人,关我们奶奶什么事,你无缘无故跑来打破她的头,简直就是个泼皮无赖!你娘在天有灵,也会为你感到羞耻的。” “我呸!”年年气得大骂起来,“你有什么资格提我娘?你们虽然不是直接害死我娘的凶手,却也间接地推波助澜!别以为我不知道,要不是有你们褚家做靠山,余家哪有底气悔婚?说到底,就是你们褚家硬拆良缘,害得我跟我娘骨肉分离,你们是罪魁祸首,休想跟整件事撇清关系!” 他说得有条有理,别说离燕了,就连时春分也有些意外。 本以为年年是听了外面的闲言闲语,才会如此不顾一切,现在看来,他听到的何止闲言闲语,恐怕是有人特地跟他澄清利害,他才能将整件事情分析得如此井井有条,竟然利用一个孩子的仇恨,那个在背地里撺掇他来报仇的人简直其心可诛! “是谁教你这番话的?”时春分冷冷道。 年年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起这个,顿时噎了一下,心虚地避开了她的双眸,“什么谁教我的,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他自以为掩饰的很好,却不知脸上写满了心虚。 时春分叹了口气,轻抚自己的额头,无奈道:“你以为那个教你报仇的人是为你好吗?他根本就是想利用你对付褚家,如果我们褚家对付了你,回头他就可以大肆宣扬,褚家恃强凌弱,连一个孩子都不放过。如果我们褚家不对付你,他正好借你之手反复袭击我。总之不管是哪种可能,他都稳赚不赔,至于你是死是活,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第471章 又是这个女人! 年年年纪虽小,但却并非不明事理之徒,听了时春分的分析,再看看她额头的伤口,情绪渐渐冷静了下来。 见他的表情有所松动,时春分继续道:“年年,如果你真的想找你虎叔叔报仇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将你放了,条件是你必须告诉我是谁暗中撺掇你来找我报仇的?” 年年一听,很快梗起了脖子,“哼,想让我出卖朋友,没门儿!” “朋友?”时春分好笑极了,“真是朋友的话,又怎么会舍得让你流落街头,沿街乞讨?你若真的把我杀死,到时候偿的是你的命,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这样的人你还是把他称为朋友吗?” 年年抿紧了双唇,半晌没有说话。 见此状况,时春分主动道:“今日你打破我的头,害我缝了十几针,就算你我之间有什么恩怨也该一笔勾销了,至于你和我大表哥之间的仇恨,完全与我无关,我也不想干涉。如果我是你的话,就老老实实地交出那人的身份来换自己的自由,将来再堂堂正正地向你虎叔叔报仇,才是男子汉所为。不然的话,我就将你送去柳州衙门,你这辈子也别想出去帮你娘报仇。” “你?!”大概是最后一句话有了效果,年年果然犹豫起来。 一方面他不想出卖自己的“恩人”,另一方面他也不想放弃给杜玉梅报仇的机会。 最终还是弑母之仇战胜了原则,年年纠结半晌,开口道:“我也不知道那人是谁,只知道她让我叫她姜姐姐。” “姜雅?”一听到这个姓氏,时春分就愤愤地握紧了双拳。 又是这个女人! 先是利用红杏,又来撺掇年年,几乎每个跟她有关的人都会被姜雅盯上,然后想方设法地利用他们。 这个女人到底哪来这么大本事,又是怎么打听到余家的事情的,时春分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年年听到这个名字,迷茫地摇了摇头,坦言道:“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叫这个名字,只不过……她的确对你恨之入骨。” 连一个孩子都能看出姜雅对时春分的恨意,可想而知她当时的面容有多么扭曲。 时春分叹了口气,吩咐下人给年年松绑,平静道:“当日你娘的事情,我的的确确应该负一部分责任,我很抱歉没有及时发现你娘的异常,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悲剧发生却无法阻止,今日我被你打破头,也算是咎由自取,与人无尤。” 她说得真挚,年年的表情明显松动了许多,不断地揉着自己被绑过的手腕,以掩饰他复杂的心情。 时春分看着他的动作,主动让离燕去找客栈的掌柜换了一包银子,塞进了年年手中,“我知道你不肯接受我的帮助,这些银子就当是我对你娘的补偿,也是你应得的。我以后可能再也没机会帮你了,你能不能收下这些银子,就当是让我的心里好受一些?” 看着她真挚的目光,再看着她手中沉甸甸的银子,年年吸了吸鼻子,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接过钱袋,漠然道:“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感激你。” 时春分笑了起来,直言道:“如果你这么轻易就感激我,那我可能要替你娘难过教出了一个反骨仔了。” 年年无言以对,索性撇了撇嘴,抱着银子离开了现场。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一走出客栈,时春分的人就暗中跟在了他的后面,确保他不会出任何意外。 “奶奶,您真的由着他去找表少爷报仇?”离燕不解道。 时春分笑着摇头,“他一个孩子又没有武功,哪有那么容易杀得了我大表哥?” “万一表少爷他心中有愧,由着他动手呢?”离燕担心道。 “那更好了。”时春分笑着道:“这场恩怨总要有一个了结,现在被这孩子伤一次,总好过等他人高马大再出手报复,到那个时候才是真正危险。” “原来如此。”离燕微微点头,总算明白了过来。 经过了这场闹剧,时春分也不好在客栈久留,只得提前带着平儿返回褚家,秀秀纵然有几千个不舍,也不好在这个时候让时春分为难,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们离开,并跟时春分约定了下次再见。 时春分带伤返回褚家,自然引起了轩然大波,褚严还以为她是被秀秀打成这样,差点没去客栈找秀秀的麻烦,得知此事与秀秀无关后,他才松了口气,望向时春分的眼里写满了同情。 “怎么余家的事也全都算在了你头上,你那两个表哥还真不是省油的灯!” 时春分也知道他对余家没什么好印象,不由叹了口气,“我已经够惨的了,父亲又何必在我伤口上撒盐?” 褚严如今与她的关系好了许多,自然不介意她的玩笑,甚至笑了起来,“我可以不深究此事,但待会儿阿令看见,恐怕又要大发雷霆了。” 提到褚令,时春分的眸子明显黯淡了下来,“怎么他还会在意我的死活吗?” 关于她跟褚令之间的问题,褚严多多少少也听说了一点,他自然不会站在儿媳的角度上去抨击自己的儿子,只得干巴巴地安慰道:“不管怎么样都好,你始终是我们褚家的大少奶奶。” 为了这个头衔,时春分这几年也不知受了多少委屈,所以心情并没有缓和多少,“父亲还是赶紧去准备好裁缝铺的交接,过两天让秀姨直接搬过去。” 褚严连连点头,趁机脚底抹油了。 一切如他所料,当晚褚令得知她受伤的事情,果然脸色铁青地赶了过来,“谁把你打成这个样子的?”不等时春分回答,他又对离燕大发雷霆,“你们是怎么看着大少奶奶的,竟会让人将她伤成这样?!” 离燕哆嗦了一下,本能地跪了下去,“奴婢知罪!” 时春分迅速出声,“不关他们的事。”她望向离燕,吩咐道:“你们先退下,这里有我就行。” 离燕微微颔首,飞快地起身离开。 他们一走,褚令的脸色愈发难看,“就是你一天到晚都护着这群奴才,才让他们越来越没用!” 时春分满脸平静,耐着性子解释道:“伤我的是一个孩子,别说他们来不及防范,就连我自己也没有提防。” “一个孩子?”褚令眯起了双眼,大脑稍微一转,心中便有了答案,“是不是杜玉梅的儿子?”能跟时春分有这么大仇恨,又让她没有提防的,除了那个叫“年年”的小鬼,就再也没有其他人了。 时春分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能猜到,愣了半晌后,才缓缓点了点头,“的确是他。” “岂有此理!”褚令一拳砸在了桌子上,“他现在人在哪里,我这就把他送去柳州大牢!” 见他的反应这么大,时春分很快站起身子,阻止道:“千万不要,我已经答应了要放他离开,你可千万别再插手坏我好事。” “这算什么好事?!”褚令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杜玉梅又不是你杀的,他凭什么跑来找你麻烦?依我看,这样不听话的小鬼,就该早点弄死算了,免得留在这世上碍眼!” 见他用如此狠辣的话语来对待一个小孩,时春分脸色一沉,不满道:“什么叫早点弄死算了,当初本就是我对不起他娘,如今弄成这样也算是我咎由自取,你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就这样欺侮一个小孩呢?” “欺侮?”褚令有些好笑,“一个打破我妻子头的小鬼,你还指望我用多好的态度去对待他?” “那如果他的所作所为全都是姜雅指使的呢?”时春分直接道:“你是不是也会弄死姜雅,替我报仇?” “姜雅?”褚令微微一怔,如果不是时春分提到,他几乎都快忘了这个人。 时春分看见他犹豫的样子,还以为他心中不舍,顿时冷笑起来,“别人的孩子可以随意杀死,你的心上人就要考虑再三,你还敢说自己对她无意?” 褚令回过神来,看见时春分愤怒的模样,不禁有些好笑,“她什么时候成了我心上人了?” “你当然不会承认。”时春分冷脸道:“当初对桑皮……你不也一样再三保证不会纳她?” 难得她在他面前发火,褚令觉得有趣极了,语气也柔和了许多,“所以我现在并没有纳她,是你逼着我给她名分罢了。” 见他不仅没有反思,还反过来将责任推到自己头上,时春分气急反笑,恼怒道:“这么说,一切事情都得怪我咯?” 见她真的生气,褚令连忙凑了过来,抓住她的双手,“怪我怪我,都怪我见异思迁,三心二意,你别生气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时春分面前承认自己的花心,时春分愣了一会儿,眼泪唰唰地直往下流,“你终于承认了,你果然对她们两个动了心,是不是?” 褚令没想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大,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得手足无措地拂去她的眼泪,“没有没有,除了你以外,我这辈子不会再爱上任何人。” “胡说八道!”时春分气得一把推开了他,“明明刚才你还说自己见异思迁、三心二意,又怎么可能只爱我一个人?” 褚令自知矛盾,却又无法向时春分解释他的苦衷,只得紧紧将时春分抱住,慌乱地亲吻着她的眼角,“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你能不能相信我,我这辈子除了你以外,不会再爱上任何人。” 时春分被他抱在怀里,怎么推也推不开,眼泪掉的更凶,“你让我怎么相信?前有姜雅,后有桑皮,每次你说完情有独钟,就会有其他女人横在我们中间。你对一个伤了我的十几岁孩子尚且下得了狠手,为什么却对姜雅一次又一次地纵容?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有多少次差点死在她的手里?!” 听到她的控诉,褚令的眸子瞬间变得狠厉起来,但抱着她的双手仍然温柔,“我知道,我都知道,你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 “不必了!”趁着他没有防范,时春分再次推开了他,冷厉道:“姜雅的事情我自会处理,年年的事情也无需你操心。总之,你若心中还有我这个妻子,以后就少插手我的事情。”她不求褚令在她危难时出手相助,只求对方在她扫清障碍时,不要横加阻拦。 褚令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一番话,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就在时春分以为他会继续开口哄自己时,对方苦笑起来,淡淡道:“我明白了。” 时春分瞪大双眸,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你不愿意的话,我以后不插手你的事便是。”说着,褚令把手一甩,径直离开了她的房间。 看着他近乎绝情的背影,时春分无力地瘫了下去,眼泪无声地直往下流。 她在期待什么? 她到底在期待什么?! 褚令离开了她的房间,一拳砸在了院子里的大树上,手背瞬间砸出了鲜血,但他顾不上疼痛,大步回了自己的书房,以免被时春分的人发现异样。 书房内,狼毫早已站在那等他,看见他面色铁青地进来,连忙低下双眸,恭敬道:“大爷,事情已经查清楚了,打伤大少奶奶的人是杜玉梅的儿子年年,他被大少奶奶送去乡下念书,没想到却被有心之人接近,告诉了他杜玉梅死的真相,他在那人的帮助下,长途跋涉地回了柳州,目的就是为了找余家和大少奶奶报仇。” “那个有心之人是谁,查到了没有?” 狼毫迅速摇头,“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 “混账!”褚令随手拿起桌上的茶杯,劈头盖脸地泼了狼毫一身,“连大少奶奶都知道的事情,你们却查不到,我要你们何用?!” 狼毫浑身一颤,连忙跪了下去,“请大爷恕罪!” 褚令冷冷地望向他,目光如炬,“那个背后指使的人是姜雅,我给你们一天时间,给我查出她离开褚家后都做了些什么,顺便告诉我她现在在什么地方,如果查不到的话,你以后就不用再回褚家了。” 狼毫浑身一震,迅速答应,“属下遵命!” 第472章 执行家法 时春分歇了一夜,第二天去找余阿兔,将年年的事情跟她说了一遍,并叮嘱她去通知余家,让他们小心防范,免得栽在一个孩子手里。 余阿兔看着她头上的伤痕,再看看她微微肿起的眼眶,不禁叹了口气,“想不到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 杜玉梅死了,余阿虎一蹶不振,即便成了亲也宛如行尸走肉,年年放弃了自己的前程,宁死也要找他们报复,原本应该成为一家三口的人,就这样被迫分崩离析,这一切的一切全因他们的一念之差,总以为能找到更好的,没想到却亲手将曾经的幸福毁于一旦。 看见她惋惜的样子,时春分主动道:“虽然年年暂时不肯原谅我们,但整件事情始终是我们不对在先,所以我希望你通知大表哥他们小心防范,但却不要伤害年年,以免这个结彻底无法解开。” “小心防范我同意。”余阿兔直言道:“但你说想解开这个结,会不会太异想天开了一点?” 那可是弑母之仇,别说年年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孩,就算是成年人恐怕也没办法轻易和解。 时春分明白她的顾虑,很快笑了笑,“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呢?他虽然是个孩子,但被杜娘子教得人品尚算端正,如果能正确引导,说不定还来得及掰回正途。” 余阿兔却没她这么乐观,但也懒得插手此事,她的心里只在意自己家人的安危。 “此事不宜拖延太久,以免再生变故。”余阿兔起身道:“我这就回娘家一趟,提醒他们小心防范。”说着,她望向时春分询问道:“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过去?” 时春分迅速摇头,“我不想让大姑他们看见我额头的伤势,以免他们为我担心。” 余阿兔明白她的顾虑,毕竟她是因为余阿虎的事情才伤成这样的,若是让她娘和大哥知道,还不知道得自责成什么样子。 “那好。”她叹了口气,“我自己去找他们,你在家里好好休息。” 时春分微微点头,经过这段时间的奔波,她的确是有些累了,正好趁着额头受伤在家里消停几天,也算是逼自己放松下来。 余阿兔将她送出房间,便自己安排马车去了余家。 时春分不敢在二房的地盘久留,正想返回自己的院子,没想到刚走几步就迎面遇上了回府办事的褚全。 正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褚全一看见她就扬起眉毛,挑衅道:“这不是咱们褚家的当家主母吗?又来找我二弟调情啊?” 时春分脸色一变,对他怒目而视,“你说话最好放干净点,不然我就……” “你就怎么样?”褚全打断道:“再把我关进柳州大牢,还是又送我去一回金銮殿?” 听到“金銮殿”三个字,时春分的脸色愈发难看,“你还好意思提金銮殿,如果不是因为你们父子俩,母亲又怎么会……” “又怎么会脑袋开花?”褚全抢白道。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时春分,她望向离燕,吩咐道:“去,找几个打手过来绑住三爷,今日我就要以当家的身份执行家法!” 褚全脸色一变,“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时春分冷冰冰地看着他,“当日华亭县主在金銮殿上拼死保住褚家,换来的就是你的嘲弄,做人可以没有良心,但不能没有底线,今日我就要代表褚家、代表死去的华亭县主,狠狠地教训你这个不肖子孙!” “你?!”二人说话间,离燕已经很快召来了一批打手。 自从华亭县主死后,她身边的随从大多被褚令收编,有一大部分都被拨来保护时春分的安全了,昨日年年出手偷袭,这些人来不及反应,今日听到有用得着他们的地方,一个个都摩拳擦掌,瞬间就将褚全围了起来。 看见这种架势,褚全讥笑一声,嘲弄道:“你以为这些人就制得住我吗?” 时春分退后几步,与离燕一起躲到了安全的地方,平静道:“制不制得住,试试就知道了。” 双方很快打了起来,褚全一手一脚打出来的武举人,还是有几分真材实料的,不到片刻的功夫,就将离燕叫来的打手撂倒了一片,眼看形势不太妙,时春分和离燕都有些害怕地向后退去。 褚全解决了拦着他的人,很快目露凶光地望向时春分和离燕,“怎么样,大表嫂,刚刚你不是还跟我摆当家主母的架子吗?怎么这么快就怕起我来了?” 时春分知道他有轻功,自己退也没用,索性站住了脚步,冷冽道:“这些人制不住你,不代表你大表哥和二表哥制不住你,你敢动我一根汗毛,回头他们都会让你死无全尸。” “好一个死无全尸!”褚全哈哈大笑起来,目光也愈发地凶恶,“既然我横竖都难逃一死,那不如早点让你们两个陪葬。” 眼看他就要冲上来袭击她们两个,一道凌厉的身影从远处及时赶到,抬脚就向褚全踹去,褚全飞快地侧身躲避,很快看清了那人的容貌,“褚令,又是你?!” 见他连大表哥都不叫一声,褚令的脸色愈发阴沉,想也不想地一拳朝他砸去,“想让我夫人陪葬,那就先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褚全来不及回话,连忙抬手抵御他的攻击,二人的招式都格外凶猛,一拳一脚邦邦作响,听得时春分胆战心惊,“阿令,你小心一点。” 她的话音刚落,只听砰地一声,褚全被褚令一脚踢翻在地,痛苦地呕出一口鲜血。 褚令上前几步,一脚踩在他的胸口上,眼里有杀意闪过,“反正留着你也是个祸害,不如我今日就了结了你,也好过将来防不胜防。” 见他竟然要动真格的,褚全连忙抱住他的胳膊,涨红着脸求饶道:“别这样,大表哥,我以后再也不跟你作对就是了。” 褚令没有理他,反而加重了力气,他的脚重重地踩在褚全的下巴和喉咙之间,只要再多用几分力气,便可以轻而易举地踩断他的脖子。 时春分原本觉得褚全纯属活该,可一想到褚令要因此沾上杀戮,终于还是忍不住上前阻止,“算了,阿令,他始终是你的表弟。” “我没这样的表弟!”褚令的动作未变,可力气明显减轻了几分。 时春分叹了口气,“冤冤相报何时了,他若就这么死了,只怕二叔会痛不欲生。” 提到褚顺,褚令的眸子有所松动,总算移开了自己的脚。 褚全重重地喘了口气,飞快地滚到一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就这么放了他,只怕会养虎为患。”褚令沉声道。 时春分想了想,很快道:“这样,就由我做主,用家法打断他一条腿,让他以后再也不能靠武功作威作福。” “哦?”褚令有些意外,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你真的忍心废他一条腿?” 时春分一脸平静,“他的命都是偷来的,一条腿算得了什么?” 听见他们二人这样云淡风轻地商量着要拿掉他一条腿,褚全吓得不断哆嗦,狼狈地向后爬行,“不……别打断我的腿,你们不能这么对我。” 但已经晚了,狼毫及时带人赶来,将他五花大绑抓去了祠堂。 因为是执行家法,所以在动手前照例要通知整个褚家,老太太和三房对此自然不会有任何意见,所有人都在等待二房的出现。 但令他们没想到的是,褚顺夫妻俩收到消息并未赶来现场,而是托下人捎来了口信,“任凭处置。” 短短的四个字,将褚全的希望彻底浇灭,他无力地瘫在地上,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伴着棍棒落下的声音,显得格外凄厉。 时春分最终还是没看完整场刑罚,家法执行到一半,她就满脸不适地离开了祠堂。 褚令很快追了出来,跟在她的身后,“怎么了,后悔了?” 时春分微微摇头,平静道:“只是不习惯而已。” 像褚全那样的人,就是被活活打死也是咎由自取,与人无尤,她只是不习惯残忍而已,无关对象是谁。 褚令怎会不明白她的心情,下意识地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安慰道:“往好的方面想,今日打断他一条腿,他日或许能挽救无数条性命,像他这样生性残忍的人,早就该有此报了。” 他说得轻松,却没留意到时春分侧了侧肩,不动声色地避开了他的碰触,“是啊,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所以我始终都希望你的双手不要染上太多荤腥,平日里在战场上杀人也就罢了,面对自己的亲人,还是多几分仁慈比较好。” 见她一心为自己着想,褚令笑了起来,再次凑了过去,胳膊搭在她的膊头,“你在为我担心?”他微微俯下身子,说话的热气喷在时春分的脸上。 时春分面色一变,不自在地将他推开,“我有些累了,想回房休息。” 如果说之前褚令没有注意到她的举动,那么这一次便什么都明白了。 他怔怔地看着自己落空的右手,苦笑道:“你还在生我的气?” “不敢。”时春分漠然道:“我只是真的想回房休息。” 褚令的眸子沉了沉,厚着脸皮跟了上去,“那我陪你一起回房。” 时春分很快顿住了脚步,有些恼怒地看着他,“你就非要逼我生气吗?” “呵!”褚令有些好笑,“你是我的妻子,我陪你回房休息,有什么逼你生气的?” 时春分抿紧了双唇,没有说话。 “还是说……”褚令上前几步,强行勾起她的下巴,目光灼灼如炬,“你现在不想让我碰你?” 时春分抬起右手,将他的胳膊甩开,不满道:“我额头上还有伤,你本就不该在这个时候对我动手动脚。” “那等你的伤好了可以吗?”褚令逼问道。 时春分对上他的双眸,冷冽道:“你是我的丈夫,又有武功在身,如果你非要逼我的话,我也拦不住你。” 这话出口,褚令面色一沉,不满道:“你把我当成了什么人,难道我会对你用强的吗?!” “既然不会,还请大爷让开,允许我回房休息。”时春分强硬道。 褚令无言以对,一双拳头握紧又松,松了又紧,最后还是缓缓放开,侧了侧身子,“请便。” 时春分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带着离燕穿过他的身子,大步回了自己的院子。 褚令转过头看着她冰冷的背影,唇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看来他们之间这一下又退回了原点。 时春分怒气冲冲地回了院子,刚一进门就顿住了脚步,有些不确定地环视了院子一圈,最后疑惑地望向离燕,“昨天池塘不还已经挖了一半吗?怎么今天就填平了?” 离燕也一脸茫然,只得叫来绿桃,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绿桃很快道:“今天一早奶奶刚出去,大爷就过来赶走了所有工人,吩咐桑皮尽快找人填平池塘,免得让您不高兴。” “原来是为了哄大奶奶啊!”离燕高兴起来,意有所指地看向时春分,“枉奶奶刚刚还大发雷霆,对着大爷一通教训,原来错怪大爷了。” 时春分一脸淡漠,“挖了又填平,何苦费这劲儿?” “说明他心里还是更在乎奶奶,至于那个桑皮,如今已经失宠了!”离燕兴奋道。 时春分却并没有高兴多少,“今天走了桑皮,他日还会有红皮绿皮,什么皮都有可能,你让我怎么对这种男人心存幻想呢?” “这……”离燕沉默起来,这倒也是。 尤其刚刚时春分还劈头盖脸地训了大爷一顿,换成她是大爷,这下恐怕也恨死大少奶奶了,搞不好马上就转投别人的怀抱了,都已经这样了,总不好让大少奶奶再去哄大爷,换成是她也做不出这种事来。 “罢了罢了……”时春分漠然道:“既然人家的心东一下,西一下,我又何苦为这种人伤神呢?还是管好自己再说!” 说着,她迈开步子,看都没看填平的池塘一眼,大步回了自己的房间。 第473章 代我问候师太 离燕和绿桃跟着她进去,眼看她准备上床休息,绿桃犹豫了一下,开口道:“除了把挖了的池塘填平以外,大爷还给奶奶留了封信,说您可能用得着。” 时春分脱外衣的动作一顿,没有说话。 离燕连忙推了绿桃一把,示意道:“那你还不赶紧拿过来给奶奶看看?” 绿桃依言照做,取了信来递到时春分手中,时春分面无表情地拆开,见里面竟然只写了一个地址,她的心里失望之余,却又忍不住去想,这个地址到底有什么玄机,值得褚令亲自送来? 当天下午,离燕便派人去查了这个地址,并将结果送到时春分面前。 时春分打开一看,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姜雅的住处?” “没错。”离燕微微点头,面色凝重道:“想不到她竟然傍上了新任柳州太守,难怪对我们的事情了如指掌。” 当初叛军围城,原柳州太守赵平川因为丢城被俘,事后被贬职远调,新任柳州太守叫马不为,跟褚令差不多大的年纪,听说是刘太傅的门生,他才刚调来柳州没多久,想不到这么快就被姜雅俘获了,对方更是秘密住进了太守府里,若不是褚令给她们提供线索,可能她们查好几个月都未必能够查到。 “奶奶之前还以为大爷不肯帮你……”离燕忍不住道:“其实他转身就让人去查了,只不过奶奶你不肯给他时间而已。” 见她又为褚令说话,时春分苦笑起来,“怎么,区区一个地址就将你打动了?” “可不止一个地址。”离燕嘟囔道:“人家还为你填平了池塘,打断了三爷的腿,做了这么多事情,换来的却是您的责骂,如果我是大爷的话,也宁愿去找……” “离燕!”绿桃及时打断了她,“奶奶心里有数,你别再胡说八道了。” 离燕迅速闭嘴,其实她一向是个有分寸的人,只是太希望时春分和褚令和好如初了,才会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时春分平静地看了她们一眼,面无表情地转回了正题,“那个马不为是什么来头,家中可有妻房?” 离燕很快点头,“听说他夫人也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但一心礼佛不问世事,嫁给他几年了都无所出,一到柳州就住进了城外的红雀庵,所以那姜雅如今才能在太守府作威作福。” “红雀庵?”时春分隐隐觉得这个庵堂有些耳熟,很快便回忆起来,“翁小环是不是在这间庵堂出的家?” 离燕一愣,仔细回忆了一下,点头道:“好像是。” 朝堂上的事时春分所知甚浅,因此没办法从马不为那边下手,既然红雀庵有熟人在那儿,她没理由不亲自走这一趟,但红雀庵距离城内并不算近,时春分想当天来回基本上是不太可能的,所以她思前想后,决定带汤圆去红雀庵住上几天,就当给孩子祈福了。 在出发之前,难免要通知褚令一声,所以当天晚上,时春分亲手做了酒酿圆子送去褚令的书房,她已经很久没亲手给褚令做过食物了,褚令惊喜之余,面上却还要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大晚上过来找我,不怕我又对你动手动脚吗?” 最后几个字他咬得很重,显然上次被气得不轻,时春分手中动作一顿,若无其事地把碗摆在了他的面前,“你说过你不会强迫我,所以我没什么好怕的。” 她的话音刚落,褚令就伸手将她拽进怀中,低头吻了下去。 时春分瞪大双眼,猛地将他推开,气急败坏地瞪着他,“你做什么?!” 褚令挑了挑眉,意犹未尽地擦了擦嘴唇,“我亲吻自己的妻子,有什么不对?” 时春分怒目而视,“你说过不会逼我的。” 褚令一脸戏谑地看着她,“所以你才能把我推开啊,不然以我的力气,你觉得你现在可以站那么远吗?” 时春分无言以对,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自己心头的怒火,她的确有些抗拒褚令的接触,却还不至于被他亲了一下就翻脸走人,想到自己还有正事要跟他谈,只得擦了擦嘴,冷脸道:“那就请你再尊重我一点,就算是为了汤圆也好,我不希望我们的关系势成水火。” “汤圆汤圆!”褚令没好气道:“自从你生了孩子之后,口口声声都是为了汤圆,那你有没有为我着想?难道我们之间除了汤圆,就再也没有其他?!” 时春分平静地看着他发怒,其实很多时候她都不太明白褚令为什么生气,既然已经有了别的女人,那她让不让他碰又有什么关系呢? 还是说,男人真的可以左手牵一个,右手又抱另一个? 她光是想想这副场景都觉得有些恶心。 “我只是不习惯而已。”时春分坦诚道:“你曾经对我说过不会有其他女人,所以我做好了不会跟别人分享丈夫的准备,但是我才刚刚准备好没多久,你又告诉我对别的女人动了心,就算我再怎么冷静理智都好,要做回那个曾经被褚家规训的童养媳也需要一点时间。”说着说着,她的眼眶还是不自觉地红了起来,“你可以要求我不断为你改变,但你没办法控制我改变的时间,不仅你没办法控制,连我自己也控制不了。如果你还是觉得无法忍耐,那就尽管强迫我好了,反正我也无力抵抗。” 褚令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整个人顿时愣在了原位。 什么叫已经做好了不会跟别人分享丈夫的准备,现在又要学着改变? 是他……是他亲手帮时春分打破了褚家的规训,如今又逼着她回到曾经的牢笼。 可是一个已经亲眼见识过天空海阔的人,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地再将自己绑起来呢? 他的每一次勉强,只会让时春分加倍痛苦,并且陷入自我认知的矛盾里。 她到底该做一个听话到如同行尸走肉的妻子,还是一个深爱着丈夫却又没那么懂事的妻子呢? 褚令突然也不知道该怎么选择才好了。 也不知沉默了多久,褚令缓缓伸手拿起吃酒酿圆子的调羹,平静道:“我明白了,我以后不会逼你。”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时春分却没有想象中高兴,她伸手拂去自己眼角的泪水,安安静静地坐到一边,等待着褚令把汤圆吃完。 一碗酒酿圆子下肚,二人的情绪都稳定了许多,时春分看着褚令,跟他说了自己的打算,并且将准备对付姜雅的事情直言不讳。 褚令也料到了以她现在的性子不会轻易作罢,很快点头道:“你放心去,红雀庵山明水秀,正好去放松几天,顺便养养自己额头的伤势。” 提到她的额头,时春分下意识地摸了摸伤口,直言道:“大夫说这伤口五天就能拆线,我想我也去不了多久,家中若有其他事情发生,还请你多担待担待。” 她的语气如此疏离,听得褚令心中又是一痛,他站起身子走到时春分的面前,对方明显紧张起来,一副怕他强迫的样子。 他微微抬起右手,在对方紧张的目光下,隔着纱布轻抚她额头的伤疤,温和道:“你喜欢的话去多久都没关系,我会让大夫随行,到时候你直接在红雀庵拆线就行。” 他的手指落到她额头上的一瞬间,时春分明显放松下来,拘谨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见她没有其他的话想说,褚令犹豫了一下,把手缩了回来,淡淡道:“红雀庵是慧心师太的地盘,代我问候她。” —— 翌日清晨,时春分便抱着汤圆上了去红雀庵的马车,因为是去寺庙祈福的缘故,所以老太太和褚严都十分支持,还叮嘱她多留一段时间都没关系,最重要的是礼佛的心要诚,但支持归支持,随行该带的人马却一个没少,褚令甚至还调了几个高手过来护在时春分左右,以免她在红雀庵出什么意外。 马车抵达红雀庵的时候已是正午,时春分刚刚抱着孩子下车,慧心就接到消息迎了出来,“褚夫人,好久不见。” 时春分看到她的时候微微一怔,两年多的时间过去,翁小环……哦不,应该是慧心,明显圆润了不少,人看起来也和善了许多,当初那个手持马鞭在大街上嚣张跋扈的漕帮大小姐,如今想起来已恍若隔世。 她打量慧心的同时,对方也同样在打量着她。 印象中时春分还是个瘦骨嶙峋的小丫头,如今却已经雍容华贵,颇有几分当家主母的架势了。 时春分抱着孩子,微微向慧心颔首,“参见师太。” 慧心朝她笑了笑,坦言道:“褚家提前派人通知了我说你要过来,我才能及时出来迎接,还望夫人切勿见怪。” “怎么会呢?”时春分连忙道:“是我冒昧到访叨扰了师太,本想着等安顿下来之后再上门拜访,没想到家里人多管闲事,提前通知了师太,实在罪过罪过。” 听见她说得是“家里人”而不是“郎君”,慧心顿了顿,微笑道:“难得褚夫人上门给小庵添香火,我等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会觉得叨扰呢?” 二人有来有往,彼此都生疏客气,时春分顿了一下,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其实你我这般熟识,又何必句句谨慎,如果师太不嫌弃的话,咱们还是以老友相称,免得怪异。” 见她终于想通了,慧心淡淡一笑,“如此甚好。” 二人携手进了庵堂,慧心亲自领着她们安顿下来,才有机会去抱时春分的孩子,“真不想到两年多的功夫,褚夫人连孩子都生了。” “是啊。”时春分含笑看着她逗弄汤圆,坦言道:“我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快会成为娘亲。” “这不算快了。”离燕忍不住插嘴道:“若是两年多都没有怀上,只怕今日奶奶过来就是为求子而来了。” 这话出口,时春分和慧心都哈哈大笑起来。 慧心逗了会儿孩子,很快将汤圆还给乳娘,这才与时春分双双坐下,好奇道:“对了,不知夫人这次过来,所为何事?” 褚令给她的信中只提到了时春分会来,托她多多照顾,却没提到她这次小住所为何事,再加上时春分额头上的伤口,以及她对褚令的态度,翁小环的心中难免有所揣测,觉得他们夫妻间的感情是不是出了问题。caso 时春分看着她好奇的目光,长长地叹了口气,“此事说来话长,恐怕要叨扰师太好一阵子了。” 当晚,她和翁小环秉烛夜谈,细细地讲述了自己这两年多时间遇到的大小事情,翁小环虽已出家,却始终年纪不大,偶尔听到精彩之处,也会与她一起长吁短叹,二人的感情很快升温,一夜过去竟一点也不见疲惫。 “真想不到褚大公子这辈子也会看上其他女人。”慧心感慨道。 她的话一出口,又意识到自己有些失言,连忙掌嘴道:“佛家不可妄言,是贫尼大意了。” 时春分笑着摇头,安慰道:“佛家也好,道家也罢,通通只是凡人而已,师太又何须拘束呢?” “这倒也是。”慧心微微点头,坦言道:“其实我只是为夫人不值而已,为褚家付出了那么多,如今却……”她后面的话没说出口,只是低头数着佛珠,显然不敢多言。 时春分笑了笑,平静道:“我跟阿令之间的事情都已经这样了,倒也没什么不可提的,只不过我这次过来,更多地是想解决姜雅的事情,毕竟我跟她之间明争暗斗了这么多年,倘若褚令真的倾心于她,我也无话可说,但如今她已黯然出局,却还是不忘暗地里给我使绊子,不管是为了褚家也好,为了我自己也罢,我都希望能了却这桩心事,也免得日后横生枝节。” “夫人所言甚是。”慧心点头道:“倘若有贫尼帮得到的地方,夫人尽管开口,贫尼自当竭力奉陪。” 第474章 马夫人 慧心说到做到,果然很快替时春分查清了马不为夫人在红雀庵的种种,对方虽然长期住在庵堂,但并没有带发出家,只是喜欢清修的生活以及长期茹素,马不为每个月会来看她两次,而他来的时候,马夫人会跟他一起住在庵堂外面的小筑,以免影响红雀庵的名声。 “每次来都出去住,说明他们夫妻还会行周公之礼,看来那位马夫人并没有完全放弃自己的丈夫。”离燕分析道。 “你怎么知道就一定会行周公之礼呢?”绿桃反驳道:“说不定他们两个只是想掩人耳目,不想让人知道夫妻失和的事实。” 时春分微微点头,“绿桃说得有理,马不为初来乍到,自然想在柳州留下一个好的名声,身为朝廷官员,又岂会希望自己政绩未达,家务事就先闹得喧喧嚷嚷呢?” “这么说,奶奶觉得他们的夫妻感情并不和睦?”离燕好奇道。 “和不和睦,接触一下就知道了。”时春分平静道。 为了不让自己的接近看起来太明显,时春分若无其事地在庵堂住了两天,才动手煮起了斋菜,美曰其名是为了感谢庵堂里的诸位师太,实际上是为了引马夫人过来见她,那马夫人常年茹素,不沾荤腥,嘴里一定都快淡出鸟儿了,吃到她精心炮制的斋菜,她不信对方会对她没兴趣。 一切如时春分所料,当天晚上马夫人就亲自带着礼物上门,说是感谢时春分给她做了一顿这辈子吃到的最好吃的斋菜,其实时春分所做的斋菜倒也不至于世间第一,只不过酒楼里的斋菜为了增加鲜味,会想方设法地把素菜做出肉的味道,表面上是更容易下口了,实际上对于一心向佛的人而言,心里那道坎却更过不去了。 庵堂的斋菜虽然不至于出现这种问题,但因为庵堂经费有限,负责下厨的比丘尼手艺又一般,所以做出来的斋菜又未免太清淡了些。 相比之下,时春分所做的斋菜全都是派人买来市面上最好的食材,再加少许调味,保留了食物原本的鲜美之余,又通过厨艺使得口感更加丰富,入口的时候不会有任何破戒之感,却又能鲜得令人掉下舌头,果然一下子就俘获了马夫人的味蕾。 “这位夫人里面请。”离燕恭敬地把马夫人请进房间,屋内的时春分正忙着用拨浪鼓哄汤圆开心。 看见屋子里的婴孩,马夫人的警惕性瞬间少了大半。 离燕趁机禀报道:“奶奶,这位马夫人吃了斋菜,说来向你道谢。” 时春分这才放下拨浪鼓,起身向对方行礼,“原来是马夫人,奴家夫君姓褚,见过夫人。” “褚夫人免礼。”马夫人连忙伸手阻拦,疑惑道:“据我所知,柳州城内姓褚又有如此排场的家族,非首富褚氏莫属,不知夫人是褚家哪位公子的夫人?” 见她只凭一个“褚”字就猜到了自己的来历,时春分轻挑眉毛,很快道:“郎君正是褚家大公子褚令。” “褚令?”马夫人明显面色一变,但还是颔首笑道:“原来是鼎鼎大名的褚家大少奶奶,真是失敬失敬。” “哪里哪里……”时春分摆了摆手,假装一脸疑惑地望向对方,“据我所知,柳州似乎没有姓马的大户人家,夫人可是从外地来的?” 见她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马夫人很快笑道:“我夫君乃是新任柳州太守马不为,如今恰好归褚大公子管辖。” “原来是太守夫人。”时春分装作诧异的样子上下打量了她几眼,疑惑道:“那你为何住在庵堂,而不是太守府?” 马夫人苦笑起来,坦言道:“我嫁给郎君多年却一无所出,惹得家中公婆不满,为了避免与他们发生冲突,我才避居庵堂,不问世事。” “原来如此。”时春分微微点头,怎么都没想到竟会是这个样子。 她猜到了马夫人与马不为的关系并不算好,却没想到当中还有公婆的刁难,这么看来,这条路子远比她想象中容易突破。 简单地聊过之后,时春分邀请马夫人一起坐下,品尝她亲自酿的果子露,因为是素酒,所以马夫人并未推却,一口果子露下肚,虽说不上心旷神怡,却也令人齿颊留香,马夫人惊异极了,没想到时春分拿出的每一种食物都深得她心意。 “褚夫人的手艺真好。”马夫人感慨道:“原以为今天的斋菜已经是世间罕有,没想到褚夫人酿的果子露也是一绝,如此心灵手巧,我真是自叹不如。” “马夫人言重了。”时春分坦言道:“我乃童养媳出身,所会的都是雕虫小技,难登大雅之堂,不像夫人谈吐大方,一看就是名门闺秀。” 这一点倒是说进了马夫人的心坎里,她再怎么馋嘴都好,始终也不会去钻研庖丁之术,正如时春分所言,这些都是些下九流的功夫,是不受世家大族待见的,她会开口称赞是一回事,心里面瞧不瞧得上又是另一回事。 见她倒有自知之明,又不避讳自己的出身,马夫人微微一笑,感慨道:“什么名门闺秀,到头来不也一样避居庵堂,反倒褚夫人与褚大人是出了名的恩爱,如今还有个这么可爱的女儿,想必一定幸福极了。” “唉……”时春分叹了口气,“婚姻这种事情,素来都是你看我好,我看你好。” “哦?”见她满脸愁容,马夫人试探道:“不知褚夫人有何烦恼在身?” 时春分望向她,直言道:“难得在庵堂相遇,咱们就别夫人长、夫人短地称呼了,如果姐姐不嫌弃的话,可唤春分一声妹妹,咱们在此结交也算有缘。” “如此甚好。”马夫人笑了起来,“那不知妹妹有何烦恼,竟然带着孩子住进庵堂?” 提到这个,时春分再次长叹了口气,“说来可笑,姐姐是因为一无所出而避居庵堂的,我却是因为膝下无子而受人排挤。” “哦?”马夫人既意外,又不算意外。 当初褚家的事情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偌大的褚家因为大少奶奶生了个女儿就举家提前离开的事情,也传到了不少人耳中,马不为刚好要来柳州上任,自然将此事查的清清楚楚,马夫人隐隐约约地也听说过一些,但听说归听说,若非今日亲眼看到,她还真不相信时春分如此年轻,就会被人嫌弃膝下无子,看来这褚家果真如传闻所说的那样污秽不堪。 说到动情之处,时春分忍不住红了眼眶,“这生儿育女又不是我们女人一个人的事,谁又能控制自己生的一定是个儿子呢?他们如此对我,未免欺人太甚!” “妹妹说得不错。”马夫人感同身受道:“生儿育女的难处,这些男人又岂会明白?这些年我为了求子,尝尽了各种难喝的偏方,到头来肚子里还是没有动静,这能怪我吗?!” 看见她激动的样子,时春分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不知姐姐可有让马太守看过大夫,会不会是他自己……” 见她如此直白,马夫人笑了起来,无奈地摇了摇头,“当然暗中找人给他把过脉,的的确确不是他的责任,或许真的是我命苦。” 时春分叹了口气,主动拿起酒杯,“既然如此,今晚就敬我们两个命苦的女人一杯,反正那些男人也不在这儿,就算放纵一下又如何?!” “妹妹所言甚是。”马夫人正想多饮几杯果子露,见她带头立刻与她干杯,“今晚咱们不醉不归!” 说是说不醉不归,但时春分的果子露哪那么容易醉人,尤其是之前醉倒过褚令之后,她又稍稍改良了配方,如今的果子露口感不变,但却没那么容易饮醉。 一壶果子露下肚,马夫人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妹妹这次住进庵堂,不知会待多久?” 时春分知道她不舍得自己的手艺,很快笑着道:“应该还会住上几日,只不过……” 她轻抚自己的额头,故意让马夫人注意到她的伤势。 “妹妹的额头这是怎么了?”马夫人果然开口询问。 “别提了。”时春分长长地叹了口气,“前几日被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打伤,还害得我和郎君大吵了一架。” “哦?”马夫人立即来了兴趣,“那孩子是什么来历,竟敢袭击巡抚夫人?” 时春分苦笑起来,“那孩子本是故人之子,跟我娘家有一些恩怨,原本这事与我无关,但却被有心人利用,撺掇那孩子来找我报复,所以才遭逢此劫。” “真是岂有此理!”马夫人愤慨道:“想不到柳州城内竟有人如此无法无天,滥用私刑?”她望向时春分,主动提议道:“不如妹妹把那有心人的名字告诉我,回头我告诉我夫君,让他帮你收拾这个祸害?” “多谢姐姐好意。”时春分婉拒道:“其实我也很想收拾那个人,可谁叫对方是我郎君的心仪之人,我就算想动她也得掂量掂量。” “竟有此事?”马夫人愈发意外,“想不到褚大人不仅重男轻女,还是个风流之人?” “也算不上风流。”时春分实事求是道:“他是以不近女色闻名的,当初我也差点被他骗了。” 马夫人微微点头,感慨道:“男人就是这样,又要名声,又要风流,只有枕边人才知道他们有多么不堪。” 见她感同身受,时春分笑了起来,“算了,咱们不提那些糟心的事儿了,难得你我今日相识,又如此投契,春分有个不情之请。” “哦?”马夫人望向她,一副你果然另有目的的表情,“不知妹妹有何吩咐?倘若姐姐办得到的话,一定帮忙。” “姐姐一定办得到。”时春分笑着道:“明日待我的伤口拆完线后,我还想钻研更多的斋菜,希望姐姐能帮我试菜。” “试菜?”马夫人眼前一亮,“就只是这样而已?” 时春分有些疑惑地望向她,“不然姐姐觉得还有什么?”不等马夫人开口,她又恍然道:“难道姐姐觉得我与你相交另有目的?” “当然不会。”马夫人连忙道:“今日是我主动上门相交,岂会怀疑妹妹的心意?更何况,论家世、论你我郎君的官职,妹妹都要略胜姐姐一层,说起来,应该是姐姐希望妹妹不要怀疑才对。” “姐姐言重了。”时春分坦言道:“你我既然住在庵堂,就已经摒弃了尘世的一切身份与烦恼,巡抚夫人也好,太守夫人也罢,在这间庵堂里都不值一提,又何必当成相交的筹码呢?” 马夫人微微一怔,赞许地点了点头,“妹妹所言甚是,如此看来,的确是我小人之心了。” 二人相视一笑,时春分主动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两个就约好了,明日上午我拆完线后,姐姐亲自过来找我。” 马夫人却仍然有些犹豫,“拆线这种事情,应该很痛的?不如我早点过来,陪在妹妹身边?” 时春分没想到她会这么体贴,不由笑着摇头,“还是不要了,拆线的场景血腥,我怕姐姐看了之后,反而没有胃口,到时候影响了试菜的心情就不好了。” “那……好。”马夫人满脸歉意,“想不到你我刚刚结识,我就只能处处占妹妹的便宜,真叫姐姐汗颜。” “姐姐还是别想那么多了。”时春分站起身子,满脸热络地送她出门,“我此次来庵堂小住,也没想到会遇到姐姐,还能跟你如此投契,这一切都是我的福分,又岂能用‘占便宜’三个字来衡量呢?” “妹妹说得有理。”马夫人惭愧道:“如此说来,倒是我的心思太重了。” 时春分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姐姐比我年长,又更懂人情世故,我以后还有很多地方要像姐姐学习,希望到那个时候,姐姐不会嫌弃妹妹愚钝无知才好。” 马夫人连忙道:“自然不会。” 第475章 马夫人回府 送走了马夫人,离燕不解地向时春分问道:“既然她主动提出要帮咱们解决姜雅,奶奶为何不趁机答应?” “现在答应只会引起她的怀疑。”时春分直言道:“不仅不能答应,而且之后还不能提,最好等她自己发现,我们才能顺水推舟。” “那万一她自己发现不了呢?”绿桃担心道:“那姜雅可不是什么善茬儿,时间拖久了只怕又会横生枝节。” “不必担心。”时春分平静道:“之前是我不知道谁在暗处搞鬼,如今既然知道了,自然不会再让她为所欲为。” “话虽如此,奶奶还是谨慎点好。”离燕提醒道:“毕竟我们栽在她手里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如今奶奶还有了小主子这个软肋,更应该严加防范。” 提到汤圆,时春分的目光柔和起来,伸手刮了刮她的小脸,“说起来,今晚我还利用了汤圆,如果没有她,我怎么可能这么快得到马夫人的信任?” 见她竟然还笑得出来,离燕不由叹了口气,“明天奶奶头上的伤口就要拆线了,您真的一点也不担心吗?” “怎么可能不担心呢?”时春分把手缩了回来,平静道:“担心也是痛,不担心也是痛,我只是不想自寻烦恼罢了。” 说是这么说,第二天拆线的时候,时春分还是没忍住掉了不少眼泪,而更令她痛苦的是,因为当时情况紧急,离燕是随便在客栈附近的医馆找来的大夫,对方缝针的手艺并不算精湛,使得她留疤的可能性大大增加。 “妹妹的线拆得怎么样了?”马夫人虽然跟她约好了中午再来,但终是不好意思白吃白喝,特地提前过来关心她的伤势。 时春分叹了口气,将自己歪歪扭扭的伤疤展示给她看,“拆是拆完了,就是有点丑。” 马夫人也没想到她的伤疤会这么真,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这什么大夫,怎么把伤口缝得歪七扭八的?” “马夫人不知道。”离燕忍不住插嘴道:“当时情况紧急,我们来不及找城中最好的大夫,只能先找最近的大夫去救命。” “原来如此。”马夫人微微点头,望向时春分的眼里多了几分同情,“妹妹真是受苦了。” 时春分趁机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姿态,轻叹道:“不该受也受了,如今只能希望这疤痕尽早消除,不然以我现在的容貌,恐怕更难讨得郎君的欢心。” 见她主动提起褚令,马夫人果然来了兴趣,“到底那个狐媚你相公的女人是谁,难道真的生得天姿国色吗?” “什么天姿国色?”离燕不屑道:“区区一个医女,不过长得清秀了一点,便在咱们府上作威作福。奶奶看不惯她的所作所为,将她赶了出去,大爷为此跟奶奶冷战了很久,如今更是……” “离燕!”时春分适时地打断了她,“休得多言!” 离燕缩了缩脖子,很快闭紧了嘴巴。 看见她委屈的模样,马夫人眼珠一转,感慨道:“真想不到这世上竟有如此不知廉耻的女人,都已经被你赶出府邸了,竟然还能想方设法地破坏你们夫妻间的感情,他日若有机会,我真要会她一会。” “咱们还是别被这种人影响心情。”时春分迅速转移了话题,“姐姐不是说要帮我试菜吗?我现在就去准备。” 时春分起身去了庵堂的厨房,马夫人是名门闺秀,自然不愿意踏足那种地方,更何况,这厨艺好的人大多有一些偏方不愿让别人瞧见,她跟着进去反而不太礼貌。 马夫人留在了时春分的房间,时春分让离燕留下来伺候,因为她总是一副嘴上没把门的样子,所以马夫人对她的印象十分不错。 趁着时春分不在,马夫人主动向离燕问道:“听说你叫离燕是不是?” 离燕连忙点头,赔着笑道:“夫人要不要用茶,还是先吃一些水果?” “不必了。”马夫人摆手道:“妹妹厨艺精湛,我还是留着肚子吃她亲手做的斋菜。” 见她倒是坦诚,离燕笑了起来,“我们家奶奶的手艺的确不错,当初就是靠这份手艺俘获了大爷。” “哦?”马夫人来了兴趣,“那要说来听听了。” 离燕假装热情地跟她说了一些时春分和褚令之间的恩爱事,当中半真半假,大部分都经过了她的润色,马夫人不明就里,听得津津有味,在她说得差不多的时候,突然开口问道:“既然妹妹和巡抚大人那么恩爱,如今为何又会弄至如斯田地呢?” 离燕被问得噎了一下,表情明显犹豫起来。 见她一副不敢说的样子,马夫人微微笑道:“你放心,我不是想打听妹妹的事情,只不过想稍微了解一点,免得将来自己在她面前说话的时候,不小心戳到她的痛处。” 这个理由用得冠冕堂皇又合情合理,离燕松了口气,直言道:“那夫人尽管放心,咱们家奶奶是出了名的随和,别说你很难戳到她的痛处,就算真的戳到了,想来她也不会介意。” “话可不能这么说。”马夫人真挚道:“我与妹妹是真心结交,自然不希望说出让她伤心的话来。” 离燕笑了笑,没有接她的话茬。 见她的嘴没那么容易撬开,马夫人很快道:“你不方便说就算了,我看妹妹她脾气温和,想来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 二人说话间,时春分已经做好斋菜端了上来,跟昨天一样,依然用得是时令最新鲜的食材,再加上她的独家秘方精心调制,吃得马夫人的舌头都快掉下来了。 “妹妹的手艺真好。”马夫人一边吃一边赞不绝口,“明明只是普普通通的佛手瓜,不知道为什么妹妹做的特别好吃。”仟千仦哾 “那你可要感谢绿桃了。”时春分笑着道:“这佛手瓜是我让绿桃亲自带人去选的,每根瓜藤只摘最嫩最脆的那颗,再用快马送来红雀庵,当日采摘当日食用,自然比姐姐平日里吃到的佛手瓜更加鲜美清脆。” “原来如此。”马夫人微微点头,感慨道:“放眼望去,偌大的柳州也只有你们褚家能在吃上这么下功夫了,纵然我娘家不缺银两,也未曾像妹妹一样在食材上如此用心。” “说来惭愧。”时春分直言道:“正是民以食为天,这世上有很多百姓连温饱都难以保证,我却偏偏如此奢靡,为此,家翁已经不止一次地责怪过我。” 她故意把自己说得众叛亲离一样,听得马夫人唏嘘不已,“这世间人都有一好,跟其他士族夫人相比,妹妹的爱好已经称得上是朴实,想不到仍然受人挑剔。更何况,你如此精心钻研厨艺,为得也是让他们吃得开心,他们岂能如此不识好歹?” “姐姐这话简直说到了我心坎里。”时春分抓着她的双手,激动道:“明明他们这些男人平日里寻欢作乐开销更大,可却反过来怪我不够简朴,实在是令人寒心。” 马夫人立即关心道:“听妹妹这么说,你在褚家还真是如履薄冰。” “可不是吗?”时春分轻叹道:“若非如此,我也不用带着孩子来庵堂静心了。” 见她愁容满面,马夫人继续关心道:“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不知道妹妹之后有何打算?” “能怎么打算?”时春分坦言道:“孩子都生了,日子总得过下去,难不成真的在庵堂住一辈子,把辛辛苦苦抢来的地位都让给别人?”说到这里,她捂住嘴巴,歉意道:“对不起,姐姐,我不是说你。” 马夫人苦笑起来,“我明白。” 大概是因为跟时春分聊得投契,她的戒心明显降低了许多,“其实如果可以的话,哪有身在尘俗之人愿意长期住在庵堂的呢?只不过我实在不想对着公婆,所以才……” “姐姐这么想就错了。”时春分直言道:“明明错的不是你,你凭什么要避世隐居,白白把位置让给别人呢?” “可是……”马夫人低下了头,“我的确是一无所出,怪不得别人。” “那难道待在庵堂就会有所出吗?”时春分直言道:“姐姐如今尚算年轻,说不定回去努力一下,还有机会怀上孩子。难道真的等到人老珠黄了再来后悔,别说到时候你相公身边已经有了新欢,就算他真的还对你有情,你的身体也没办法再轻易有孕了。” 见她说到了点子上,马夫人明显有些心动,“可是……我已经赌气住出来了,我的丈夫为了配合我,还在附近建了小筑,倘若我就这么随随便便地回去,未免太儿戏了一些。” 见她只是挂不下脸,时春分笑了起来,“不可以自己回去,姐姐可以让你丈夫求你回去啊!” “哦?”马夫人微微一怔,“怎么个求法?” 时春分向她勾了勾手指,对着她耳语了几句,听得对方很快弯起了唇角,“想不到妹妹还有如此妙招,姐姐真是受教了。” 时春分怕她怀疑自己,连忙苦笑道:“可惜助人容易,帮自己却难。” 见她愁容满面的样子,马夫人果然打消了疑虑,“妹妹放心,将来姐姐回到太守府,一定与你互相照应,绝不会让你受人欺凌。” 时春分笑着点头,“那就最好了。” 其实时春分给她出的主意简单极了,说白了还是一招苦肉计,她让马夫人打开窗户吹一夜风,把自己吹至风寒,再去洗冷水澡加重病情,使得整个人看起来要多憔悴有多憔悴,接着再收买看病的大夫,把普通的风寒说成积郁成疾,长此以往只怕会命不久矣。 那马不为虽是薄情之人却并不无情,当初跟马夫人成亲之后,还是过了两年恩爱日子的,只不过对方长期无子,又与公婆不合,才将夫妻之间的感情消耗殆尽。即便如此,他仍然愿意给足对方面子,在对方负气住进庵堂之后,找人在附近建了小筑,每个月都来看她两次,以显示自己没有忘本。 这次收到下人说马夫人病重的消息,果然匆匆赶来看她,见她一副郁郁寡欢又快不行了的样子,往日的情意立即浮上心头,当天晚上就强行将马夫人接回了太守府,说不能让她一个人留在庵堂等死。 马夫人顺利地回了太守府,时春分可算是功成身退,立刻去与慧心道别。 慧心虽然没有直接插手她们的事情,但其实暗地里一直都在关注,见时春分如今为人处世雷厉风行了不少,不由感慨道:“两年多未见,大少奶奶越来越有当家主母的风范了。” 时春分知道她指的是自己的手段,不禁有些惭愧,“在佛门清净地使阴谋、耍手段,实在是污染了师太的地方,还望师太见谅。” “哎!”慧心摆了摆手,“贫尼不是腐朽之人,不至于因为这种事情就怪罪夫人,只不过……” 见她面露难色,时春分连忙追问道:“只不过什么?” 难得她一心求教,慧心笑了笑,坦言道:“只不过人与人的相处法则,说到底还是一个‘诚’字,贫尼知道大奶奶对马夫人并无恶意,才会暗中出手相助。希望大奶奶永远谨记着自己最初的目的,切勿因为私人恩怨就殃及池鱼。” 时春分微微一愣,很快明白过来。 原来对方是担心自己对付姜雅的时候,不小心伤害了马夫人,才会出言警告。 她迅速点头,保证道:“师太请放心,那马夫人也是可怜人一个,我断不会出手伤害她。” 得到了她的保证,慧心双手合十,微笑道:“既然如此,那贫尼就不远送了,希望大奶奶和令千金将来都平平安安,贫尼会在这红雀庵里日夜为你们祈福。” 时春分连忙低头回礼,“多谢师太。” 虽然慧心帮她们是不求回报的,但叨扰了红雀庵这么久,时春分还是捐了一大笔银子,才安心地带着汤圆上了回家的马车。 希望经过这次红雀庵一行,真的能尽早解决她们和姜雅之间的恩怨才好。 第476章 那我便给你这个机会 时春分回到褚家,屁股还没坐热,余阿兔就急匆匆地赶来,向她告状道:“那孩子的确跑去找我大哥的麻烦了,被单柔逮了个正着,他拿着匕首想插我大哥一刀,我大哥躲都不躲,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大傻子?!” “啊?”时春分被吓了一跳,“那大表哥他没事?” “有我嫂子护着,怎么会有事?”余阿兔感慨道:“当初咱们家还嫌这嫂子想攀附我大哥,如今看来,若是没有她处处护着我大哥,我大哥将来不知道要死多少回。” 见她对单柔的好感不断增加,时春分微微一笑,“对了,他俩现在的感情如何,大表哥不会欺负人家?” “他不被人欺负就不错了,哪还有本事欺负人家?”余阿兔嘟囔道。 见时春分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她叹了口气,直言道:“是,他以前的确把杜娘子害得很惨,但之后他也遭到报应了,除了当时的一念之差以外,我大哥这辈子就没对不起过任何人,难道这都不值得原谅吗?” “若我不想原谅他,就不会把单柔介绍给他了。”时春分平静道:“可也是因为我把单柔介绍给他,所以更应该对单柔负责。” 余阿兔了然地点头,“我明白你的顾虑,但你大可放心,以单姑娘那脾气,我大哥要是对她不好,她能这么护着他吗?” 这点倒是真的,单柔的脾气若好,当初也不会轻易被人退婚了。 “那如今年年怎么样了?”时春分追问道:“他被单柔逮了个正着,该不会有事?” “没事是没事。”余阿兔心虚道:“就是被大嫂狠揍了一顿,现在关在了柴房。” 时春分也料到了单柔出手不会轻,顿时好笑地摇了摇头,“行,我下午和你一起去看看他。” 二人抵达余家的时候,其他人基本上都出去做事了,刚好只剩下单柔在家看着年年,她平时活泼惯了,就算成了亲也对做生意的事情毫无兴趣,宁可在家跟年年大眼瞪小眼,也坚决不去茶庄帮忙,余阿虎拿她没有办法,只能随她去了,至于时翠等人就更不会说她什么,他们还指望单柔早日怀上孩子,替余家传宗接代呢! 时春分和余阿兔的到来,无疑给单柔带来了不少欢乐,之前她和余阿虎成亲的时候,时春分都没到场庆贺,让她心里充满怨念。 “好啊你,终于舍得来看我了!”时春分一落座,就听见单柔数落道:“我还以为你不满意我这个大表嫂呢!” “怎么会呢?”时春分连忙道:“有你做我大表嫂,我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么会不满意呢?” 单柔原本就只是跟她说笑而已,看见她紧张的样子,脸上笑意更深,“说起来,真是多亏有你,我和阿虎才能喜结良缘,你简直是我们的媒人。” “什么媒不媒人的……”时春分摆手道:“你这样可折煞我了。” 明明是他们两个自己对上眼了,当初她的如意算盘是介绍给余阿豹,谁曾想单柔嫌余阿豹太过滑头,宁可嫁给心里住着别人的余阿虎,也不肯多看余阿豹一眼。 如今想来,幸好她没把这事告诉给余阿豹知道,不然他心里得多尴尬啊! “谁说不算媒人?”余阿兔附和道:“就算是我也得多谢你,如果没有你的帮助,我哪来这么好的嫂子?” 单柔嗔了她一眼,“就你嘴甜!” 难得大家有说有笑,时春分便趁机进入了正题,“今日我们过来找你,是想看看年年……” 提到这个,单柔的脸色很快沉了下来,不满地撇了撇嘴,“原来是来看那个死小孩的,不是来看我的……” 见她满脸幽怨,时春分连忙哄道:“怎么会呢?看你才是主要的,看年年只是顺便。” 幸亏她找补得快,单柔的脸色才缓和了一些,冷哼道:“少来这套,我也知道这小鬼的事情应该尽快解决,不然只会浪费咱家的米饭!” 看见她这么讨厌年年,时春分好笑地摇了摇头,“他还是个孩子,能跟我们有什么深仇大恨?” “是没什么深仇大恨。”单柔冷笑道:“我就是纯粹讨厌他而已。” 其实也不能怪她这么生气,对其他人而言,年年只是个普通的孩子,但对她而言,年年是余阿虎心里那位姑娘留下的小孩,本身情感就要更加复杂一些,再加上对方一出现在她面前就出言不逊,还总是想着要杀了余阿虎为他娘报仇,这让单柔怎么可能看他顺眼? 时春分明白她心里的感受,很快耐着性子哄道:“好了好了,你讨厌你的,我去见我的,咱们并不冲突。”说着,她转过头看了余阿兔一眼,示意道:“我把阿兔留下来陪你,好不好?” 余阿兔收到她的暗示,立即道:“是啊,大嫂,咱们聊咱们的,管那个死孩子作甚!” 单柔这才满意,“那好。”她看着时春分,叮嘱道:“你可要赶紧帮我解决这个小鬼,我实在不想每天都对着他了!” 时春分笑了笑,没有说话。 在单柔的带领下,时春分很快进了柴房,见到了年年,才几天没见,他看起来明显多了几分戾气,整个人十分暴躁。 似是没想到时春分会在此出现,年年微微一怔,随即眸子狠厉了起来,“你也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时春分挑了挑眉,一步步地走到他面前,反问道:“你有什么笑话能让我看的?” 年年噎了一下,倔强地把头撇到一边,冷脸道:“现在我报仇失败,你开心了?” “是挺开心的。”时春分认真道:“不然我现在就得去牢里看你了,你也知道如今柳州太守已换,我要进柳州衙门还真有点麻烦。” “有什么麻烦的。”年年嘟囔道:“你相公是三州巡抚,就算是新任太守,也只是他的部下而已。” 时春分挑了挑眉,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果然知道这些。” 年年一怔,很快意识到自己被套了话,顿时对她怒目而视,“你想怎么样?!”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时春分平静道:“是你想怎么样?” 年年昂起脖子,理直气壮道:“我要杀了余阿虎为我娘亲报仇!” 见他已经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时春分摇了摇头,无奈道:“冤冤相报何时了。” 年年当场红了眼眶,“不是你的仇恨,你当然这么说!” 虽然他尚算年幼,也很清楚报仇这件事对他没多大意义,就算他杀光了余家,他娘也不会复活,可那又怎么样呢,他就是咽不下这一口气! 明明他们母子俩生活得好好地,凭什么无缘无故他娘就被人活活气死,而他连报仇的资格都没有? 不管报仇要付出多大的代价都好,他都不容许他娘就这样白白牺牲。 看着他执拗的双目,时春分沉默了很久,终是长长地叹了口气,“好,你要一命还一命是吗?那我成全你便是。” 说着,她让手下解开了年年的绳子,并递给了他一把匕首,“你想亲手杀了你虎叔叔,那我便给你这个机会。” 年年接过匕首,一脸狐疑地看着她,“你又想玩什么把戏?” 时春分有些好笑,“你觉得我能玩什么把戏?” 年年冷哼一声,“我怎么知道?!”接着,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对时春分怒目而视,“我知道了,你想让我再出一次丑,然后说我就是没本事报仇,对不对?!” 见他小小年纪想得倒多,时春分好笑地摇了摇头,“我不仅不会这么做,还会帮你支开单柔,让你可以顺顺利利地杀死你虎叔叔。” 年年撇了撇嘴,“单柔是谁?” “就是那个把你拿下关进柴房,又整天对你凶神恶煞的女人。”时春分直言道。 年年反应过来,恨得咬牙切齿,“就是那个代替我娘,嫁给了虎叔叔的女人?” 见他用“代替”这个词,时春分拧了拧眉,“她的确是嫁给了你虎叔叔,但并不是为了代替你娘。” “是不是随便你们!”年年狠狠地拔出了匕首,“我只知道一命换一命,谁害死了我娘就得死!” 见他满身戾气,时春分无奈地摇了摇头,“如果要一条人命才能换来两家的安稳,那我成全你便是。” 年年一脸狐疑地看着她,“你会有这么好心?” 时春分没有说话,而是直接领着他向外走去,“如果你要报仇的话,就在这个院子里藏好,晚上我会单独带大表哥过来,到时候你要杀就杀,无需多言。” “切!”年年以为她想到了多好的主意,不由撇了撇嘴,“那个家伙人高马大,怎么可能会站在这儿让我杀?就算你不带那个凶巴巴的女人过来,我也照样打不过他。” “你错了。”时春分看着他,认真道:“我大表哥不仅会站在这儿让你杀,还会让我们不要报复,你信不信?” 年年眯起了双眼,“当然不信。” “好。”时春分微微点头,“那你就尽管在这儿等着,看看到时候我所说的是真是假。” 眼看她就要拔腿离开,年年眼珠一转,跟了上去,“不行,我不能在这儿等着,不然你一定会跟他们串通演场戏给我看,到时候那个家伙真的不闪不避,你让我杀还是不杀?!” 见他倒是聪明,时春分挑了挑眉,反问道:“那你想怎么样?” 年年踱了两步,认真道:“如果你真的有诚意的话,就该派人去叫余阿虎过来,到时候他是真心还是假意一试便知。” 时春分有些好笑,“你就不怕我派去的人也通知他做戏?” “做戏就做戏。”年年仰起了下巴,“不管他是不是做戏,我都会杀他的,绝不手软!” “那为什么我不能去呢?” “因为你诡计多端,除了会让他做戏以外,搞不好还会想出其他主意来瞒骗我。” 见他想得倒是周到,时春分好笑地摇了摇头,“你能想出这么多主意防着我,为什么不防着那个挑拨离间的女人?” 年年知道她指的是姜雅,不由撇了撇嘴,“那女人害得是你又不是我,我有什么好防的?” 时春分无言以对,才发现这孩子远比她想象中聪明。 她以为对方不知道自己被姜雅利用了,实际上人家的心里门儿清,只是因为仇恨的缘故,心甘情愿地被姜雅利用。 “好,那我就留在这里陪你。”时春分平静道:“等晚上大表哥回来了,咱们一起看看他的表现。” 这一陪就陪了整整两个时辰,好不容易等到余阿虎回来,天已经完全黑了,因为时春分事前通知了余阿兔和姜雅的缘故,她们两个一直都没往这边踏足,以免影响时春分跟年年的谈话。 余阿虎收到消息之后,亲自提了一盒晚膳过来,这段时间年年虽然被绑在柴房,但在吃喝方面余家从未亏待过他,所以他被关了这么多天,身上仍然有使不完的力气。 好不容易等到他走进院子,年年已经迅速躲到暗处拔出了匕首。 时春分见他藏得足够隐蔽,很快在柴房门口拦住余阿虎,询问道:“大表哥,你来给年年送饭吗?” 她突然冒出来把余阿虎吓了一跳,对方站稳脚步,点头道:“是啊,你怎么在这儿?” 时春分笑了起来,“我来跟年年谈谈,表嫂她们没跟你说吗?” “说是说了。”余阿虎挠了挠头,“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在柴房外面。”还突然跑出来吓他一跳。 当然后面那句他没好意思说出口,毕竟时春分也不是故意吓他的。 看见他憨厚的模样,时春分叹了口气,“我是特地在这边等你的。” “哦?”余阿虎有些意外,“等我做什么?” 时春分看着他,询问道:“跟大表嫂成亲后你过得好吗?这段时间还有没有想起杜娘子?” 提到他娘,年年悄悄在暗处握紧了匕首…… 第477章 偿命 余阿虎一愣,似是没想到时春分会问他这个问题,有些局促地低下了头,“我……我不敢想。” “不敢想?”时春分皱起了眉头,“这算是个什么答案?” 余阿虎重重地叹了口气,“玉梅刚去的时候,我以为越思念她就代表越对得起她,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已经越来越不敢思念玉梅,因为我很害怕,怕她在黄泉路上还要遇到像我这样的男人。” “这……”时春分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自己,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她以为余阿虎跟单柔成亲是选择放下了往事,却没想到恰恰相反,对方正是因为无法放下,所以才没办法面对自己,他无底线地贬低自己,以及随随便便找个女人成亲,都是放弃自己的表现。 当一个人放弃了自我,才会对敌人的利刃视而不见。 虽然时春分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余阿虎的行为,但她很清楚年年此刻正在看着他们,他未必听得懂余阿虎的回答,搞不好还会以为余阿虎在找借口,所以她必须得继续引导余阿虎说出她想要的话才行。 “少给自己找借口了!”时春分眼珠一转,用年年能听得懂的语气指责着他,“如果你真的爱她,就该一命偿一命,而不是苟且偷生地留在这世上,假装若无其事地生存下去!” “一命偿一命?”余阿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不禁苦笑起来,“是,我的确贪生怕死,死有余辜,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要我亲手了结自己的性命,我也一样做不到。” “换言之,如果是别人了结你的性命,你就不会抗拒了?”时春分追问道。 余阿虎一愣,这才反应过来,“是不是年年跟你说了什么,他还是想要我的性命?” 见他不算太笨,时春分微微一笑,坦诚道:“一命偿一命,他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 余阿虎重重地叹了口气,“如果拿走我的命,年年能好好地生活下去,我一点也不介意把这条命给他。” “你说得倒是轻巧。”时春分挑眉道:“如果他拿着把刀站在你面前朝你插过来,难道你躲都不躲?” “我的确没有躲的打算。”余阿虎平静道:“上次他已经试过拿刀刺我了,若非单柔阻拦,如今我已经把这条命还给了玉梅。” 见他对单柔直呼其名,对杜玉梅却百般温柔,时春分拧了拧眉,不悦道:“倘若年年再杀你一次呢?这次没有单柔帮你,你还会不会躲?” “不会,我依然不会。”余阿虎斩钉截铁地道。 时春分不解地看着他,“你都已经成亲的人了,难道对这世间就没有半点眷恋吗?” “有。”余阿虎坦诚道:“除了我爹娘以外,我还希望年年能平安无事地长大成才,如今他既然一心以杀我为目标,那我让他杀了又有何妨?反正我这辈子也一事无成,用我的命去换一个孩子的未来,我觉得划算得很。” “你……” 虽然是故意引导他说出自己想听的话,但这一刻时春分还是被他的真诚给打动了。 人就是这么复杂,当初余阿虎因为一念之差而害了杜玉梅是真的,如今愿意为年年豁出性命也是真的。 好人或坏人,谁这辈子又有一个标准答案? 就在时春分看着余阿虎发呆的时候,年年已经按捺不住手持匕首冲了出来,“你少在这里惺惺作态,我是不会那么容易被你们骗的,既然你口口声声说愿意偿命,那我现在就来杀你了,有本事你别躲啊!”说着,他想也不想便跑到了余阿虎面前,一刀插在了他的胸膛上。 “嗤!”鲜血瞬间溅了年年一脸,他有些错愕地抬起双眸,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动都未动的男人。 余阿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伤口,苦涩地朝年年笑笑,“我就知道表妹不会无缘无故问这些问题,你真的站在这里等着我偿命。” 似是被他的语气惹怒,年年咬了咬牙,伸手把匕首拔了出来,“别以为我真的不会杀你,我会补刀的,我真的会补刀的……” 见他挥着匕首在余阿虎面前张牙舞爪,时春分叹了口气,缓缓走到他的身边,平静道:“就算你插十刀、一百刀,他也不会躲的,他不止是一个逼死你娘的仇人,还是差点成为你爹的虎叔叔啊!” 大概是被最后一句话触动到了,年年的表情明显犹豫起来,他紧握匕首的双手微微颤抖,迟迟没有把刀子插进余阿虎的心窝。 就在时春分以为自己能说服他的时候,他的表情突然坚定起来,咬牙切齿道:“什么虎叔叔,悔婚逼死我娘,我才没有这样的叔叔!”说着,他的匕首往前一伸,就想往余阿虎心口扎去。 余阿虎缓缓闭上双眼,静静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但预想中的痛楚并没有如期而至,他听见“当啷”一声,年年把匕首扔在了地上。 睁开眼,年年已经泪流满面,“我只是不想成为杀人犯而已,我才没有不忍心下手,我才没有!” 说着,年年大吼一声,痛苦地转身跑了出去。 “年年!”余阿虎本能地想追,却被时春分伸手拦住。 “放心。”时春分笑着道:“我的手下会暗中跟着他,不会让他有事的。” 余阿虎这才放下心来,抬手捂住自己的伤口,却发现鲜血渗透的程度远没有他想象中严重,他疑惑地看着自己的掌心,“奇怪,怎么血流着流着不流了?” 看见他一脸茫然的样子,时春分笑着将匕首捡起,递给了他,“你自己看。” 余阿虎接过匕首,用指尖弹了弹刀锋,这才明白了过来,“这是生铁做的?” “嗯。”时春分微微点头,“我亲手给他的匕首,怎么可能由着他把你杀死?” 生铁做的匕首虽利,看起来与寻常匕首无异,但其实刀锋很脆,根本伤不到人体的骨骼,再加上年年还是个孩子,力气并不算大,这把匕首的威力可以说是雷声大雨点小,看上去余阿虎被扎得很痛,流了不少血,实际上伤口一点也不深,很快就止住了血,别说年年只扎了一刀,就算他真的扎余阿虎一百刀,对方也绝对不会死的。 时春分赌的是年年的不忍,在他发现这把匕首有问题之前,就会停止对余阿虎攻击。 这么一来,他仇也报了,气也消了,跟余家的恩怨也可以告一段落了。 “原来如此。”余阿虎微微点头,表情竟有些失望,“我还以为自己真的能够偿命。” “你已经偿了。”时春分平静道:“年年并不知道匕首的奥秘,所以在他看来,他已经取过你性命了,而你也无需自责,因为是年年自己选择原谅你的。” “可这怎么能一样呢?”余阿虎仍然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玉梅死了就是死了,而我还活着也是事实,我无法说服自己让整件事情一笔勾销。” “那就别一笔勾销。”时春分淡淡道:“你可以继续忏悔一辈子来弥补自己的过失,只不过忏悔的同时,不要再继续对不起其他人了。” 余阿虎微微一怔,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指单柔?” “不止单柔,还有大姑和姑父、二表哥和表妹,甚至还有年年……他们都是你需要一生负责的人,如果你又负了他们,那才是真正地令人不齿。”时春分直言道。 余阿虎无言以对,许久许久,才缓缓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时春分没有继续劝他,而是转身向院子外面走去,“你可以回去找大姑他们了,帮我跟他们说一声我先走了,年年那边我还得过去找他。” 从余家离开,时春分径直上了去追年年的马车,根据她手下沿途留下的记号,年年应该是又跑回了之前杜玉梅所经营的茶摊,那个茶摊很久没人经营,上面已经落下了厚厚的一层灰,原本应该卖掉给年年做盘缠,但不知道为什么,时春分总觉得年年早晚会回到柳州,所以就做主没卖,一直保持原貌,想不到真的等到了年年回来的这一天。 时春分赶到的时候,年年正跪在茶摊面前大哭,这里记载着他的童年,以及跟杜玉梅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如果没有余阿虎的出现,或许现在他仍然是一个躲在自己娘亲身后无忧无虑的小孩,余阿虎的到来带给了他和杜玉梅短暂的幸福与快乐,却也一手摧毁了他们原有的生活。 其实不止年年觉得后悔,时春分心想若是杜玉梅还在世的话,也一定会后悔自己曾经的选择。 时春分下了马车,一步步地走到年年身边,他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很快回过头来,对她怒目而视,“你还来干什么?!” 时春分顿住脚步,朝他淡淡一笑,“我来看看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我有什么打算与你无关!”年年抬起袖子擦干自己的眼泪,倔强道:“我是不会靠你们的施舍活下去的。” “施舍?”时春分有些好笑,“这分明是我们欠你的东西,怎么能算施舍呢?” 年年一怔,显然没想到这个角度,顿时沉默起来。 趁他思考的同时,时春分继续道:“虽然你已经决定放弃仇恨,不再向我们报复,可我们逼死你娘是铁板钉钉的事实,所以我们欠了你跟你娘的,你有权代你娘收回你应得的一切。” 说是这么说,可年年很清楚地知道,自己一旦接受了褚家的馈赠,这辈子难免就得看仇人的脸色做人,他年纪虽小,却还不至于这么没有骨气。 “那些我不要了。”年年平静道:“既然我决定饶过你们,就不想再跟你们扯上任何瓜葛。虽然我年纪尚小,没有养活自己的本事,可至少有胳膊有腿,就算去街上讨饭,我也不至于饿死自己。” 时春分微微一笑,“你去街上讨饭的话,你娘在天有灵该有多么伤心?” 年年噎了一下,倔强地昂起脖子,“人都死了,有什么伤不伤心的。” “人都死了,未必不会伤心。”时春分直言道:“况且就算你不稀罕自己的前途,非要去当个乞丐,这对你有什么好处呢?除了满足你小小的自尊以外,你这辈子就这样白白浪费了,将来你冻死在大街上,有何颜面去地府见你娘亲?” “这……”孩子始终是个孩子,年年很快便被时春分说动了。 看见他犹豫的样子,时春分笑着道:“别以为接受褚家的馈赠就很丢脸,将来你长大成才,当了大官或者大老板,说不定褚家和你虎叔叔都得看你的脸色做人,到时候你岂不是比现在威风百倍?” “哼!”年年撇了撇嘴,“哪有那么容易。” 虽然他还是个小孩,却也知道首富在柳州意味着什么,就算他再怎么争气好好读书,要想地位比柳州首富高,那也是不现实的,他又不是三岁小孩,岂会不明白时春分的忽悠? “的确不怎么容易。”时春分笑着道:“所以你便放弃了?” 年年的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见他还算理智,时春分认真道:“你别以为褚家会施舍你很多东西,虽然我们的确欠了你娘的,但最多也只会供你读书,管你三餐温饱,至于你想过上更好的生活,那还得靠自己争取,超越褚家很难,可十年寒窗去考取功名却没那么困难,除非你吃不了读书的苦,否则就别动不动轻言放弃。” “谁说我吃不了苦?”年年果然被激将成功,“当初我在私塾的时候,课业一向最好。” “那就对了。”时春分笑着道:“你明知道自己是颗读书的苗子,又何必为了赌气白白放弃?说不定将来你考上功名,我和你虎叔叔还得看你脸色,到时候你反过来提携我们,不是什么仇都报了吗?” 大概是最后一句说动了他,年年眼珠一转,答应道:“要我答应你也行,但你们也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第478章 年年的条件 “哦?说来听听。”时春分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对方,等他的下文。 年年仰起下巴,趾高气昂地开口,“余阿虎不是说愿意用他的命来换我的未来,如今我不要他的性命,只要他这辈子都不生小孩,倘若他能做到的话,我就算一辈子为你们褚家打工又有何妨?” “这……”时春分拧起了眉头,“你明知道他已经成亲了,这么做不是害了他现在的妻子吗?” “我才不管那么多!”年年冷笑道:“一命偿一命,他这辈子没有小孩,也算是偿还了我娘的性命。如果他做不到的话,我就去沿街乞讨,让他愧疚一辈子!” “你?!”时春分怎么都没想到年年会来这一招。 虽然他的要求也算不上过分,倘若余阿虎没有成亲,她真的会觉得这是个不错的解决方法。 可是如今……单柔不是太无辜了吗? 看着她为难的样子,年年一脸得意,“做不到的话不用勉强,反正我去讨饭对你们又没有影响。” 怎么可能没有影响? 时春分没好气地看着他,别说余阿虎了,就算是她也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杜玉梅唯一的血脉在街上乞讨,这小鬼真是比谁都清楚要如何伤害他们。 “这件事情我不能替他们答应你。”时春分直言道:“我得回去问过他们才能给你答案。” “那你就慢慢问。”年年得意道:“总之你们一天没答应,我就一天在街上讨饭,短期内也饿不死的。” 见他存心要气自己,时春分长长地叹了口气,“你这又何必呢?” 年年收敛了笑容,咬牙切齿道:“你们根本不会明白娘死了之后,我是如何熬过来的,跟失去我娘的痛苦相比,沿街乞讨又算得了什么?原本我这辈子都不该跟你们和解,可谁叫我自己没用,竟然狠不下心肠杀你们报仇,那就只能相互折磨,看看谁这辈子才不好过!” 见他还算坦诚,时春分没办法再苛责他什么,只得苦笑道:“你放心,我会尽快给你答案的。” 将年年的要求带回余家,无疑引起了不小的震动,虽然余家不是什么世家大族,余阿虎也不是什么九代单传,可传宗接代这种事情,对哪家来说不是越多越好? 余大勇第一个开口反对,“不行,绝对不行!他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凭什么为了他的未来得牺牲我的孙子?!” “就是!”余阿兔也不赞成,“撇开别的不说,这样做对大嫂也不公平啊!” 他们一起商量特地支开了单柔,但余阿兔还是第一时间想到了她,足见对这个嫂子的喜欢。 余阿豹罕见地没有说话,杜玉梅当初是因他的挑拨而死,如果他在这个时候提议放弃年年,未免太泯灭人性了。 时翠望向了余阿虎,“孩子,你怎么想?”作为母亲,她当然是希望余阿虎有后的,可作为一个良心尚存的人,她没办法逼余阿虎抛弃年年。 余阿虎苦笑起来,“我的心意你们还不清楚吗?” 曾经为了杜玉梅,他都做好了孤独终老的准备,如今只不过让他放弃生育,他自然不会拒绝。 只不过……这样的确对单柔不太公平。 当初娶单柔的时候,他虽然没想过要忘记杜玉梅,可也下定决心要做一个负责任的男人,只是没想到年年会这么快过来向他讨债,他想继续对单柔负责,却已没了资格。 “我会给单柔一封休书,让她能趁早改嫁。”余阿虎平静道:“日后我每年都会给她一笔银子,算是对她的补偿。” “大哥你疯了是不是?”余阿兔没好气道:“为了一个没出息的小鬼,放弃这么好的娘子,还答应他终生不育,就算是这小鬼的亲爹,也未必能做到你这个地步啊!” “从玉梅为我而死的那一天开始,我已经是这孩子的亲爹。”余阿虎坚定道:“当初他不在我跟前,我还能假装自己不被他需要,可如今他既然需要我,我又怎么能不闻不问?” “你大哥说得没错。”时翠赞同道:“做人不能这么没有良心,当初害了杜娘子已经是我们一家之过,如今既然有机会补偿,那就把年年当成咱们家的孩子来养又如何?” 余阿虎笑了起来,“我正有此意。” 见他们一唱一和,余大勇气得跳了起来,“疯了!你们都疯了!”他恼怒道:“天天想着那个拖油瓶不止,还要把他当成咱家的孩子来养,我才没那么好的福气,凭空冒出这么大的孙子!” 他这一跳,原本站在反对阵营的余阿兔立刻倒戈相向,同意道:“我看挺好的,白白捡了个大侄子,还能省几年米饭!” “你?!”余大勇简直快被她气死。 “那就这么决定。”余阿豹出声道:“生儿育女这种事情,大哥不愿意的话,咱们也逼不了他。” 见所有人都站在余阿虎那边,余大勇气得跳脚,“行行行,你们一个个都了不起,眼里早就没我这个爹了是不是?!” 时翠没好气地看着他,“一把年纪的人了,还跟孩子置什么气?况且本来就是咱们家欠了那杜玉梅的,你不还给她这笔债,难道不怕午夜梦回她来找你算账?” “我……”余大勇无言以对,只得讪讪地闭紧了嘴巴。 眼看他们算是有了共识,一直站在旁边没有吭声的时春分缓缓走了过来,无奈道:“那单柔那边谁去跟她说这件事?” 众人瞬间沉默下来,齐刷刷地望向时春分。 这里就属她跟单柔认识得最久,这种事情她不说谁说? 看见她为难的样子,余阿虎很快道:“还是我去说,我跟她夫妻一场,早晚要把话说清楚的。” 难得他这么有种,时春分笑了笑,“你知道这一点就好,我帮得了你一时,帮不了你一世。” 就算她再怎么帮余阿虎说话都好,最终还是得由他自己去面对单柔,夫妻之间的事情又岂是外人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 在众人的注视下,余阿虎很快离开屋子去找单柔,时春分等人则继续留在这里等他们的消息,期间余大勇又絮絮叨叨了半天,说娶单柔这个儿媳妇花了不少银子,结果还不到一个月就要休妻,简直是浪费钱,最后还是余阿兔给他塞了张银票,才勉强堵住他的嘴巴。 余阿虎和单柔交谈的时间远没有他们想象中久,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二人便一起回来了,本以为单柔一定会大发雷霆,没想到她的心情看起来并不算差。 “阿柔!”时翠率先起身,一脸歉疚地望着她,“是我们余家对不起你。” 单柔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笑着道:“有什么对不起的,我跟阿虎之间又没事。” “没事?!”这下不止时翠了,余阿兔等人也站了起来,“大哥,你改变主意了?” 余阿虎跟在单柔身后进来,尴尬地挠了挠头,“我没改变主意,是阿柔说愿意为了我放弃生育。” “什么?!”时春分震惊地望着单柔,“你可想清楚了?” 单柔笑眯眯地点头,“当然,对我而言没什么比自己的郎君更重要的。” “大嫂,你也太伟大了!”余阿兔忍不住感慨道:“换成是我也未必能为我大哥做到这个地步。” “别说是你,恐怕连大哥自己都没有想到。”余阿豹一边说一边望向余阿虎,笑着道:“是不是,大哥?” 余阿虎苦笑起来,“的确如此。” 他不止没有想到,也不知该如何回报,自己的情况自己知道,在跟玉梅一起之前,他就不是什么受姑娘家欢迎的男人,想不到有了玉梅的事情之后,还有女子肯这样为他,他简直感动极了,也充满了不知所措。 余大勇在旁边冷哼一声,嘟囔道:“你们都疯了,个个都疯了!” 说着,他直接揣着余阿兔给的银票走了,选择眼不见为净。 时翠抓着单柔的手,感动地红了眼眶,“阿柔,你放心,你肯这样为阿虎,我们余家绝对不会亏待你的。”说着,她像想起了什么似地,转头望向余阿豹,“这样好不好,将来阿豹生了儿子,第一个先送给你和阿虎养,确保你也有孩子能承欢膝下。” “什么?!”余阿豹一脸莫名,“我什么时候答……”他的话未说完,看见时翠哀怨的眼神,不得不戛然而止,妥协道:“好好好,我将来多生几个儿子,分大哥两个,这样总可以了?” “这还差不多。”时翠嗔了他一眼,回过头望向单柔,小心翼翼地讨好道:“阿柔,你觉得怎么样?” 单柔本来觉得有些好笑,但看见时翠期待的目光,终是不忍拒绝,笑着道:“好啊,二弟肯的话,我自然不会反对。” 听见她的回答,时翠立即松了口气,原本对单柔歉疚的心情也缓解了许多。 余阿虎虽然觉得这样不是很好,但看见时翠和单柔开心的样子,便也没说什么,反正将来的事情有谁知道,万一二弟只生了一个儿子,他是断断做不出抱到自己这边来养的事情的。 反之,若他生了很多很多,那他这个做大哥的帮忙养两个也没什么。 看见他们其乐融融的样子,时春分暗暗在心里叹了口气,她定定地望着单柔,开口道:“你跟我过来,我有话要问你。” 说着,也不等单柔答应,她就飞快地走出屋子。 单柔与余阿虎等人对视一眼,不得不跟了出去。 时春分带着单柔走到另一个院子,才停下脚步转过身望着她,“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 见她倒是直接,单柔挑了挑眉,坦言道:“我只是觉得那孩子也不小了,等他再读几年书有了不错的前途,到时候我再跟阿虎要孩子也不算晚。” 时春分拧起了眉毛,“你这是在赌自己的未来。” “那又有什么关系?”单柔苦笑道:“难道他休了我,我再嫁给其他人,不是另一种赌博吗?” “这……”时春分竟无言以对。 “起码到现在为止,我对余家知根知底,而因为那个小鬼的事情,他们将来会更尊重我、更喜欢我。”单柔认真道:“与其拿着休书再下嫁他人,倒不如就赌你大表哥的仁慈,我就不信几年后年年长大成人,他还能忍心看着我一生无子。” 这点倒是没有说错,余阿虎的确不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 更何况,单柔真的想要孩子的话,偷偷把避子汤换掉,余阿虎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难不成等她怀孕了,还为了年年打掉肚子里的孩子? 别说余阿虎不可能这么做,就是让年年来选,他也未必忍心杀害单柔肚子里的小生命。 “你这么想,错是没错。”时春分轻叹道:“只不过撒谎始终不太好。” “我才不像你那么迂腐呢!”单柔直接道:“为了自己的将来,别说撒谎了,就算要我杀人,我也会考虑考虑。” 人都是自私的,单柔尤其是,她这辈子不会去主动害人,但也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害自己,这便是她做人的宗旨,比时春分洒脱得多。 时春分原本还有些担心她的未来,可现在看见她自信的模样,心里便只剩下了艳羡,但凡她有单柔一半果断,或许日子都会好过得多。 从婚姻到生育,单柔表面上看是随波逐流,实际上都有自己的主张,她一方面妥协于周遭的环境与声音,另一方面又凭自己的本事来改变一切,一个小小的城门校尉的女儿,却远比她优秀的多。 这就是自由生长的力量吗? 时春分突然间充满了渴望,渴望自己也能活得像她这般肆意。 “我有什么能帮你的吗?”时春分主动道:“既然是余家对不起你,那就让我代他们做点什么。” 听见她这么问,单柔眼珠一转,笑着道:“你还真有一件事能帮我,不过我就怕你不肯答应。” 第479章 进镖局做事 “哦?”时春分有些意外,她还不知道自己能帮单柔什么,原本她就是随口一说。 看见她疑惑的样子,单柔笑着道:“真心也好,假意也罢,这几年我不能生育是铁板钉钉的事情,所以我想给自己找点事做。” “好啊。”时春分来了兴趣,“你想做什么?我一定可以帮你。” 褚家的生意包罗万有,遍布全城,只要是单柔想得到的,基本上都有铺子,就算真的没有,她也可以出钱给单柔开一家,反正不管她想做什么,时春分觉得自己都能搞定。 单柔挑了挑眉,直言道:“你误会了,我这个人素来闲不住,所以对做生意一点兴趣都没有。我要你帮忙,是想进你二表哥的镖局做事,不过他肯定不会答应。” “进镖局做事?”时春分有些意外。 但细细想来,倒也符合单柔的性子。 可惜女子不能从军,否则她一定是褚令身边的一把好手。 “柳州城内的镖局又不止那一家,为何你非要跟二表哥一起做事?”时春分试探道:“还是说,你发现了什么想进去帮忙?” 见她一下子就看穿了自己的心事,单柔笑了起来,坦言道:“还真被你说中了,这段时间我白天没事情做,晚上总是睡不着,就经常三更半夜一个人在院子里晃悠,结果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时春分竖起了耳朵,“发现了什么?” “我发现你二表哥经常三更半夜地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唉声叹气。”单柔得意道:“我猜他一定是在镖局里遇到了麻烦,又不好意思明说,所以才会这么担忧。我跟着他进镖局,虽然未必能帮得到什么,但至少能搞清楚他现在的状况,确保他不会出事。” “竟有此事?”时春分眯起了双眼。 她一向都知道褚顺父子俩不会善待余阿豹,现在笼络他一定是心怀不轨,可惜余阿豹不听她的,而她也不好安插人手进威海镖局。 这么看来,单柔的提议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让她跟在余阿豹身边,就算帮不到什么忙,也能摸清楚里面的环境,到时候她再插人进去就容易得多。 “是啊!”见她一副思考的模样,单柔忍不住凑了过来,“我听说那间镖局是你们褚家的产业,如果由你开口的话,他一定会答应。到时候我跟他互相照应,在镖局里也没那么无聊,你说好不好?” 时春分垂眸望向她,眼里带着笑意,“你真的想去镖局做事?” “嗯!”单柔肯定地点了点头。 “可以是可以……”时春分坦诚道:“但事情恐怕没你想得那么简单。” 在单柔疑惑的目光下,时春分将褚家大房与二房之间的恩怨简单地向她描述了一番。 单柔听完之后,脸色有些难看,“这么说,你二表哥真是个白眼狼,明知你们跟二房势成水火,还非要去二房的地盘帮忙,这不是存心给你们找不痛快吗?” “说是这么说。”时春分轻叹道:“可我怀疑,他是为了帮我们对付二房才这么做的。” “真的假的?”单柔撇了撇嘴,“看他滑头滑脑的样子,不像有这么好心。” 见她这么快就转了对余阿豹的风评,时春分不禁有些好笑,“刚才你不还一心想着进镖局帮他吗?怎么这么快就把他当反骨仔了?” “刚才我不知道威海镖局和你们大房的恩怨,自然不会多想。”单柔直言道:“如今我知道了,避忌还来不及,怎么会心甘情愿地进去干活儿呢?由此可见,你二表哥的确不是什么好人。” “他是不是好人,你帮我去查查就知道了。”时春分主动道。 单柔微微一怔,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让我进威海镖局盯着他?” “嗯。”时春分点了点头,笑着道:“怎么样,你愿不愿意?” 单柔沉吟了一会儿,迅速答应道:“当然愿意,反正我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去帮你做点事情也好。”qqnew “但这可能会有些危险?” “危险怕什么?”单柔挺了挺胸膛,“我可是习武之人,寻常百姓根本伤不了我分毫。” “就怕镖局里的都不是寻常百姓。”时春分直言道:“而且他们都是我二叔的人,想来会更加心狠手辣,稍有不慎……我怕你跟二表哥都会有危险。” “那我就谨慎点好了。”单柔满不在乎地开口,“况且我一个弱女子,平时只跟在你二表哥身边,又不会去打听镖局里的事情,他们应该不至于杀我灭口。” “你真的能做到才好。”时春分轻叹道。 人的好奇心哪有那么容易控制,别看她现在说得轻松,万一到时候真的让她发现了什么秘密,时春分不信她会忍得住不去偷听,而这偷听的过程中一旦出了什么事情,时春分真不敢保证自己能不能救得了她。 见她一副对自己没信心的样子,单柔急了起来,“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怎么会呢?”时春分解释道:“我要是不相信你的话,就不会主动提议让你进镖局盯着二表哥了。” “那你还担心什么?”单柔不满道。 “我担心的是,有些变故连你自己都控制不了。”时春分坦言道。 看见她严肃的模样,单柔微微一怔,心里也有些发毛,“哪有你说得那么可怕?” “他们曾经下毒杀人,还通敌卖国,你说呢?” 单柔咽了咽口水,明显紧张起来,“那……那我加倍小心就是了。” 时春分叹了口气,“好在褚全被我打断了一条腿,最近想来也翻不出什么风浪,你进去之后,只要搞清楚二表哥的心思和镖局的运作,到时候我再安插人手进去帮你们,这样就万事大吉了。” “没问题!”单柔瞬间兴奋起来,“这点事我还是能办得到的。” 说是这么说,时春分还是不太放心,“这样好了,回头我给你找个会武功的丫鬟,到时候跟你一起进去,就说镖局全是男人,你一个姑娘家进去不太好,想来他们也不会怀疑。” 单柔撇了撇嘴,“随便,只要能让我进去就行。” 见她现在只剩下兴奋,其他什么都听不进去,时春分摇了摇头,无奈道:“我现在就去找二表哥商量商量。” 她说到做到,很快将单柔送走,把余阿豹叫了过来。 余阿豹见她们两个谈了这么久,本就好奇得很,听见时春分找他,立刻屁颠屁颠地过来了,还以为自己有八卦可听,“怎么样,叫我过来什么事?是不是我大哥和大嫂之间有事找我帮忙?” 时春分抬起眸子,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你很关心你大嫂吗?” 余阿豹挑了挑眉,觉得她这个问题充满了陷阱,什么叫关心大嫂,他可没那种龌龊心思。 “我只是关心我大哥而已。”余阿豹巧妙地回答道:“难得有个女人肯不生孩子跟着他,我真怕她被你给劝跑了!” 原来他心里是这样想的,时春分好笑地摇了摇头,“如果单柔真要跑的话,哪里用得着我劝?” “那可说不定。”余阿豹直言道:“你们俩是好姐妹,你又一向同情心泛滥,谁知道你会不会不忍心她被我大哥耽误,就想方设法地劝她离开?” “我的确有这个念头。”时春分认真道:“但我也尊重她的选择。” 平心而论,余阿虎虽然对不起杜玉梅,可的确比大部分男人都老实,单柔跟着他倒不至于吃亏。 余阿豹笑了起来,“这么说,她还是选择留在我大哥身边?” “她从来就没有动摇过。”时春分坦诚道:“只不过因为不能生育的事情,她心里有一些担忧。” “哦?”余阿豹竖起了耳朵,“她担忧什么?”不等时春分回答,他又急着道:“如果是担忧没有孩子稳固自己的地位,我大哥将来会对不起她,那完全没这个必要。我大哥是出了名的老实,只要承诺了会照顾她一生一世,就算天塌下来也会护着她。” “倒不是担心这个。”时春分笑着道:“她只是担心成亲后没有孩子,自己整天待在家里会很无聊。” “原来是这样。”余阿豹松了口气,“那就更不用担心了,她可以跟着大哥去茶庄干活儿,也可以时不时地回娘家转转。咱们余家没别的好处,就是有足够的自由,她想干啥就干啥,我们绝不会干涉。” “如果她想出去做事呢?”时春分试探道。 “那更简单了。”余阿豹笑着道:“她可以跟娘和大哥一起去茶庄干活儿!” 见时春分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余阿豹微微一愣,很快反应过来,“怎么,她不喜欢去茶庄?” 时春分微微点头,“虽然她嫁进余家还不算久,但什么性子你应该知道,她从来都不是一个闲得下来的性格,所以做生意这种事情并不适合她。” “那她想做什么?”余阿豹挠了挠头,“你还真难倒我了。” “她想去你的镖局做事。” “什么?!”短短的九个字,惊得余阿豹面色一变,“这……这怎么可以?!” 看见他这么大反应,时春分挑了挑眉,“怎么不可以?她虽然是个姑娘家,但从小就跟父亲习武,身手比你还好,你都能进镖局做事,她为什么不可以?” 余阿豹噎了一下,嘟囔道:“柳州又不止威海一家镖局,况且当初你不是反对我在威海做事吗?怎么这会儿又让大嫂进来了?”说到这里,他微微一怔,立即明白了什么,“你想让她进来监视我?” 他一向都聪明的很,时春分就没打算瞒着他。 “是又如何?”时春分戏谑道:“怎么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不敢让人监视?” 余阿豹眯起了双眼,“你就不怕她进镖局会有危险吗?” “如果你都没有危险,那她自然也没有。”时春分直言道:“况且她是你大嫂,不是我大嫂,你应该会比我更紧张她的安危。” “不可能!”余阿豹急了起来,斩钉截铁地拒绝道:“我不会让她进镖局的。” 时春分料到了他不答应,笑着道:“那你就等着她休了你大哥。” “你?!”余阿豹面色一变,咬牙切齿地道:“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不是对我有什么好处。”时春分直言道:“是她自己要进去的。” “你胡说!”余阿豹冷脸道:“她闲着没事进我的镖局干嘛?” “就是因为她闲的没事,所以才每天晚上在院子里晃悠,发现有人三更半夜愁眉苦脸地蹲在院子里发呆。”时春分笑着道:“她这个做大嫂的担心得很,才主动提出要去你身边看着你的。” “什么?”余阿豹的脸色有所缓和,“她是这么跟你说的?” 时春分有些好笑,“我骗你做什么?难道是我闲着没事干,三更半夜跑来余家偷窥你?” 这自然是不可能,余阿豹知道她没有说谎,眉头拧了起来,“你让她不用担心,我在镖局里什么事都没有。” “有没有事你自己心里清楚。”时春分正色道:“总之我已经答应了你大嫂,会说服你让她去镖局做事,如果做不到的话,她就会休了你大哥,到时候你大哥恐怕很难再找到一个心甘情愿不生孩子也跟着他的女人。” 余阿豹急了起来,“你又何苦咄咄逼人呢?” “咄咄逼人的不是我,是你自己……”时春分平静道:“你既然是我们的家人,我们怎么可能不管你?不管你要在威海镖局里做些什么,我和你大嫂都会为你担心,倘若你真的问心无愧,为什么不敢让你大嫂进去,看看你平时的工作?如果你的工作真的如你所说的那么安全稳定,我和你大嫂也不会继续缠着你让你心烦。” 她说得合情合理,余阿豹半晌说不出话来。 也不知沉默了多久,他终于苦笑起来,无奈道:“行行行,反正我说不过你,我让她去就是了,总之她进了镖局之后,你们两个别再来烦我。” 时春分笑了起来,“一言为定。” 第480章 眼前最好的刀子 单柔顺利地进入了威海镖局做事,年年也回了学堂念书,余家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 时春分没来得及休息几天,马夫人就派人送了帖子过来,邀请她去太守府做客。 算算日子,马夫人应该已经跟姜雅打过交道了,对于她在红雀庵的接近心里应该有了数,此次过去是敌是友就全凭马夫人一念之间。 “去他们的地盘会不会有危险?”离燕一脸担忧。 时春分不慌不忙地把帖子收了起来,平静道:“有危险也得去。” 她跟姜雅之间既然注定了是不死不休的局面,那就总得有一人伤亡,虽然她很有信心那个人不会是自己,但也得做好万一的准备,人生没有什么是必然的,她也不可能一定就是赢家。 “要不要先跟大爷商量一下?”离燕主动道:“那马太守始终是大爷的下属,由大爷出面的话,对方一定会有所忌惮。” “不用那么麻烦。”时春分直言道:“马太守再疯都好,也不会在自己的府邸向我下手,我们唯一需要防范的就是姜雅,而我相信即便是褚令,恐怕也猜不到姜雅想做些什么。” 如果他猜得到的话,就不会一次又一次地任由姜雅伤害他的妻子。 既然他猜不到,那她问了也没用。 看见他气定神闲的样子,离燕长长地叹了口气,“奶奶,女人要学会示弱才好。” 虽然褚令没说,但离燕始终认为之前他那么疼爱大少奶奶,就是因为大少奶奶柔弱可欺,惹人怜悯,如今大少奶奶聪明是聪明了许多,可已经不再像之前那么需要大爷了,难怪对方会移情别恋。 时春分被她说得一愣,随即好笑地摇了摇头,“别人我不知道,但阿令肯定不喜欢蠢女人。” 如果他喜欢的话,就不会一次又一次地要求她为他改变了。 如今她已经越来越像他期待的模样,可他已经没那么爱她了。 说是这么说,但谨慎一点始终没错,时春分在出发之前,还是让离燕通知了褚令,以确保自己万一遇到了什么意外,褚令来得及派人救她,至于太守府那边,时春分选择让绿桃同行,毕竟跟离燕相比,绿桃胆子稍大一点,做事也没那么多顾忌。 一行人顺利地抵达太守府,马夫人很快派人将她们迎了进去。 “妾身见过巡抚夫人。” 见她对自己的称呼又生分了许多,时春分挑了挑眉,迅速伸手将她扶起,“姐姐怎么不叫我好妹妹了?” 马夫人直起身子,意味深长地望向她,“妹妹有心事也不跟姐姐明说,姐姐哪敢再轻易高攀?” 时春分装作不解的样子看着她,“我不明白姐姐的意思。” 马夫人冷哼一声,把手缩了回来,冷冷道:“妹妹的情敌就住在你姐夫的府里,为何你不早点告诉我这个?” 见她果然猜到了此事,时春分苦笑着摇头,“我只怕最后姐姐跟他们才是一家人,我反倒成了笑话。” 她说得直白又一脸苦涩,马夫人果然没有怀疑,“那当初在红雀庵,你也是故意接近我的?” 时春分立即摇头,“当时我的确在庵中养伤,不知道姐姐会主动找上门。” 她这话说得巧妙极了,不知道对方会主动上门,而不是不知道对方也在庵中。 好在马夫人也没有多想,毕竟是她嘴馋接近时春分在先,总不好倒打一耙说时春分利用了她,况且时春分跟她相处的那几天里,的的确确没有要求她为自己做任何事情,即便她事后反应了过来,那也是她一厢情愿要帮时春分的忙,无论如何都没有指责时春分的道理。 这样想着,马夫人叹了口气,“那女人这样对你,妹妹为何不早点让我为你出头?” 明明是她自己想对付姜雅,却说得像是关心时春分一样,时春分挑了挑眉,好笑道:“她怎么说也跟姐姐是一家人,我怕姐姐为难,所以才……” “谁跟她是一家人?!”马夫人突然发难,咬牙切齿道:“那个骚蹄子是我相公趁我不在的时候接进府里的,我要是早就知道有她的存在,才不会大老远跑回来给自己找气受!” 才短短几天的功夫,她就被姜雅气成这样,时春分也是没想到的。 她立刻开口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那姜雅怎么得罪姐姐你了?” “你都不知道……”马夫人越想越觉得委屈,忍不住掉下了眼泪,“当时我不是装病回来的吗?那姜雅恰好是个大夫,非要给我把脉,结果一下子就把我给拆穿了!” “原来如此。”时春分惊讶地捂住了嘴巴,歉意道:“对不起,姐姐,这件事都怪我,是我给你出的馊主意,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忘了姜雅她正好是个医女。” “此事不能怪你。”马夫人叹了口气,“如果我坚持不让她把脉的话,又岂会那么容易被她拆穿?说到底,当时还是信了她的花言巧语,以为她不会害我。” 原来最开始马夫人也不让姜雅接近自己,只不过因为对方说看脸色就能看出她在装病,还保证不会告诉给马太守知道,马夫人才卸下防备让对方把脉,谁知道姜雅把完脉后,转眼就变了个人,不仅把整件事情告诉了马太守,还笑话马夫人太蠢连这都会信。 马夫人怒火攻心之下,才想起时春分的情敌恰好也是个医女,这才意识到自己一开始就被人利用了,虽然悔不当初,但因为姜雅更讨人厌,所以她很快就决定了要跟时春分站在同一阵线对付姜雅。 时春分听完她的哭诉,心里不禁也有些庆幸,幸好那姜雅沉不住气,一开始就急着挤走马夫人,不然以她和马夫人那两三天的交情,还真的未必有把握能说服马夫人站在自己这边。 说白了,女人一遇到感情都会失去理智,饶姜雅再怎么冷静睿智都好,遇见马夫人突然回府也慌了手脚,才会做出这么愚蠢的事情,妄图将马夫人赶走,霸占太守府的地盘。 但马夫人嫁给马太守这么久,又岂会那么容易被她挤走? 她很快在马太守面前承认了自己装病的事实,并坦言自己是太过思念丈夫,又拉不下脸回府,才会想出这么低级的办法。 没有一个男人会不享受自己妻子的崇拜,尤其马太守跟马夫人的感情还未尽,听见她这么说自然得意极了,也就没再追究她装病的事情。 马夫人顺利地留在了太守府里,自然得想办法收拾那个坑了她的女人,而时春分就是她眼前最好的刀子。 “那姜雅一向都是如此。”时春分同样义愤填膺地哭诉起来,“当初她在我们褚家就害得我家无宁日,我好不容易趁郎君闭关的时候将她赶走,没想到她跟了别的男人依然不肯消停,不止利用马太守的势力来对付我,如今连姐姐都害,简直是丧心病狂!” 听到最后几句,马夫人也怒了起来,“是啊,她都已经跟了我相公了,怎么还去害你?莫非她对褚大人余情未了,一直都在利用我相公而已?!” 见她这么快就抓住了重点,时春分挑了挑眉,愤慨道:“一定是这样,说不定她跟我郎君暗通款曲已久,不然为什么我被打破了头,我郎君不仅没关心我,还反过来为她说话?” “竟有此事?”马夫人满脸震惊,“这么看来,这女人岂不是脚踩两只船,她不会伤害我相公?!” 时春分没想到她到了这个时候,最紧张的竟然是马太守的安危,不禁噎了一下,笑着道:“应该不会?马太守如今那么宠她,不仅将她接近府里,还用自己的势力帮她报仇,但凡她有一点点良心也应该知恩图报。” “她哪里像有良心的样子?”马夫人恼怒道:“她若真有良心,就不会我一回府就挑拨我跟相公之间的关系了!”说到这里,她甚至激动地站起了身子,“这么说,她着实是个惯犯,先是搞得你们褚家不得安宁,如今又来我们马家害人,这样的女人岂能长期留在我相公身边?” “是不该把她留下。”时春分顺着她的话道:“只不过……” 马夫人很快看向了她,“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如今她跟马太守如胶似漆,想就这么将她赶走,恐怕不太可能。”时春分直言道。 马夫人微微点头,“你说得有理。”她很快抓起了时春分的双手,要求道:“不如你去跟我相公说清楚她的真面目,告诉他那女人之前是如何勾引你相公的?我想没有一个男人会不介意自己的女人跟别的男人有一腿,我相公听了之后,必定会将她赶出太守府,到时候你也不用再担心她有能力对付你了。” “好是好……”时春分叹了口气,“可当初她一心想要名分,跟我相公还没来得及做什么,马太守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她必然是处子之身,又怎么会相信我说的话呢?” “竟是如此?”马夫人拧起了眉头,“这贱蹄子竟然还想要名分?”她膝下无子,那姜雅又充满了心机,马夫人瞬间有了极大的危机感,担心对方会将自己挤走,代替她成为太守夫人。 “是啊。”时春分苦笑道:“就是因为她想要的太多,所以我才容不下她。你也知道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平常之事,只要对方是个安守本分的女子,咱们做妻子的也不会置喙太多,可那姜雅……”说到这里,时春分哽咽起来,假装擦了擦眼泪,“她哪是个本分之人?她实在阴险得很!” “妹妹说得没错。”马夫人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这些年她一无所出,也不是没想过让马太守找其他女人后续香灯,但续香灯归续香灯,太守夫人这个位置,她可从没想过要让出去,姜雅如今无疑是处处踩在了她的尾巴上,她岂能不跟时春分联手将对方赶出去? “妹妹既然这么了解她,可知道有什么办法能对付她?”马夫人主动问道。 时春分摇了摇头,轻叹道:“当初我就是她的手下败将,虽然强行将她给赶出去了,可之后也没少影响夫妻间的感情,而她被赶出去后,还能找人打破我的头,你说我怎么可能斗得过她?” “这倒也是……”马夫人微微点头。 她看时春分的心性,也不像是什么狠辣之人,要是真有手段能对付姜雅,也不会让她到今天还作威作福。 相比之下,这方面她就有经验多了,马太守跟她的感情虽然不错,但成亲之后不三不四的女人也是没断过的,她若是没点手段,也不能在马家耀武扬威这么久,若不是肚子里实在没有动静,大概这辈子没人能影响到她的地位。 看见她沉思的样子,时春分很快擦干眼泪,主动问道:“不知姐姐可有主意?” 见她问到了自己,马夫人笑了笑,直言道:“我今日叫你过来就是为了此事。” “哦?”时春分不解地望向她,“不知姐姐希望我怎么做?” 马夫人笑着道:“你不是说她指使人打破了你的头吗?只要你将那人叫来,当众指证那个女人,我自会为你出头。” “这……”时春分没想到她会提出这种要求,一时间有些犹豫。 她的确很想对付姜雅,但却从未想过要拉年年下水,尤其对方如今已经回归正常生活,她更不想因为这种事情影响到对方的课业。 看见她不情愿的样子,马夫人皱起了眉头,“莫非妹妹有什么难处?” 时春分知道瞒不过她,很快道:“实不相瞒,那个被她指使的孩子是我故人之子,如今刚刚安抚好他的情绪,让他回学堂上课,现在叫他出来作证,我恐怕……” “原来如此。”马夫人明白了过来,“真想不到妹妹还是个柔情之人,即便被人打得头破血流,留下一道如此丑陋的疤痕,也还是不忍牵扯对方为自己出头,姐姐真是自愧不如。” 第481章 雅雅,你受委屈了 “哪里哪里。”时春分歉疚道:“可惜我不能用此事为姐姐分忧,不然那姜雅必定是逃不掉的。” 见她还是拒绝了自己,马夫人淡淡一笑,“没关系,我们可以想别的办法。” 一计不成又生二计,马夫人很快道:“既然之前的事情指控不了她,我们可以再制造别的事情来诬蔑她啊!” “污蔑?”时春分缩了缩脖子,装成一副害怕的样子,“怎么诬蔑?” 马夫人有些好笑,“难怪你会被她欺负成这个样子,诬蔑就是诬蔑,你还问我怎么诬蔑?” 时春分挠了挠头,坦言道:“我从来没做过这种事情,因为我相公他并不喜欢。” “管他喜不喜欢!”马夫人不屑道:“只要我们死不承认,难道这些男人会敲锣打鼓地告诉全世界,他们身边的妻子是个恶毒的女人?若真有这样的男人,说明他已经打定主意要把你换掉了。更何况,虽然是诬蔑她,但我们也可以做的滴水不漏啊!她又不是什么无辜的女人,就算我们诬蔑她一百次,也改变不了她是个贱蹄子的事实!” 她说得是那么地理直气壮,以至于时春分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发现自己的确是个愚钝的人,即便明知姜雅是罪有应得,也还是无法接受这样的道理。 一句她本来就是个“贱人”,所以诬蔑起来便无需道理。 那“贱人”这个结论是谁下的呢? 谁又能保证下结论的那个人一定是好人呢? 她想起了当初自己被人诬蔑时的样子,当时诬蔑她的人是不是也打心眼里觉得她是个“贱人”呢? 见她没有说话,马夫人接着道:“妹妹,你还是太年轻了,咱们做主母的又不是开善堂的,若是连这点手段都没有,将来如何服众?” 时春分回过神来,对上对方严肃的目光,苦笑道:“姐姐所言甚是,是我太畏首畏尾了。” “你不是畏首畏尾。”马夫人直言道:“你只是还被逼到那个份上!”说起来,她一脸伤感,“我不像你还有公婆撑腰,我自从嫁进马家之后,可以说是腹背受敌,若不是自己争气,早就被他们活活害死了!” 她哪会知道时春分一开始也是四面楚歌,有好几次她险些被人逼死,最后都是自己撑过来了。 所以她无法苟同马夫人的道理,只能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姐姐打算如何收拾姜雅?” 她还是说不出“诬蔑”二字,只能用“收拾”代替。 马夫人望向她,笑着道:“其实她那么沉不住气,又何必我们收拾呢?” 时春分一怔,不解道:“姐姐的意思是?” 马夫人拉着她站起了身子,“妹妹既然来了就到咱们府上好好转转,若是碰到了往日的仇家,而她又故意向你发难,我这个做主母的就可以用大不敬的罪名,代你好好地收拾她。” 时春分明白过来,很快点了点头,“这倒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二人说走就走,很快就在马夫人的带领下来到了姜雅的地盘,事实上姜雅进了太守府这么久,门房那边早就安插了眼线,时春分一踏进太守府,她就已经收到了消息,如今就等着她们两个过来找她的麻烦。 “奇怪,她平时每天都在这里打理她的药田的,今天怎么不见踪影?”马夫人带着时春分进了姜雅的院子,疑惑道。 时春分见院子里静悄悄的,连个下人都没有,很快指了指房间,示意道:“会不会在里面?” 马夫人微微点头,抓着时春分的手就往里走,“姜雅,家里来客人了,你还不赶紧出来接待?” 二人进了姜雅的屋子,一进门就看见她有些慌乱地在藏什么东西,看见她们进来,匆匆忙忙地向马夫人行了一礼,“夫人。”她站起身子,一抬眸就看见了时春分,整个人当场愣住,“是你?” “什么你啊你的?”马夫人不满道:“这位是褚夫人,三州巡抚的妻子,比老爷的官还大一阶,岂是你能随便称呼的?” “我知道了。”姜雅怯怯地应了一声,低眉顺眼地向时春分行礼,“参见巡抚夫人。” 看见她这副柔弱可欺的样子,时春分的眉心跳了跳,很快意识到一定有哪里不对。 马夫人拧了拧眉,也觉得有些奇怪,但她来不及多想,就忍不住推了时春分一把,暗示她向对方发难。 时春分拿她没办法,只得看向姜雅,意味深长地开口,“姜姑娘何须多礼,你我不是多年旧识,怎么这么快就不认得我了?” 见她戳穿了自己的过往,姜雅眼眶一红,当场掉下了眼泪,“当年是我不对,竟然不自量力地心仪巡抚大人,之后我被夫人你赶出褚家,已经痛定思痛不敢再出现在夫人面前,没想到今日又会在此相遇。”她说到激动之处,竟主动上前几步,跪在了时春分面前,“一切都是我不好,还请夫人见谅!” 时春分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随即眯起了双眼。 马夫人早就知道了姜雅的真面目,所以姜雅断不可能是在演戏给她们两个看,莫非这屋子里还有其他人? 她环视了屋内一圈,很快注意到左侧还有个小屋,仅仅用门帘遮掩,倘若里面有人的话,一定能很清晰地听到她们的对话。 就在她暗中思考该如何应付的时候,马夫人已经忍无可忍地冲了上去,一巴掌甩在姜雅的脸上,“好你个贱蹄子,原来你真的曾经勾引过巡抚大人,现在又在我们马家搞风搞雨!” 姜雅猝不及防地挨了一个耳光,嘴角很快渗出了鲜血,她捂住自己的脸颊,泪眼汪汪地看着她们二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夫人,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是,当初我的确曾仰慕过巡抚大人,但那都是已经过去的事了,自从我被巡抚夫人赶走之后,我就安守本分在柳州城外谋生,甚至连柳州城都不敢踏入,若非之后遇到了老爷,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进柳州城让巡抚夫人碍眼。”qqΠéw 她提到马不为的时候,双眼含情脉脉,连语气都温柔了几分。 听得马夫人心如刀绞,冲上去对她又抓又打,“你还敢提我们家老爷,一定是你使了什么狐媚手段,才会勾得他神魂颠倒!” “啊——夫人,别打了!啊——”姜雅惨叫连连,别说屋内的人了,就连时春分听得都有些不忍。 她本想上前提醒马夫人几句,但转念一想,如今让马夫人看清楚这姜雅的手段也没什么不好的,她也可以趁机看看那马太守对姜雅到底有几分情意,才好确定自己下一步该怎么走。 马夫人揍了姜雅半天,大概是有些累了,很快甩了甩手,冷笑道:“今日我带着巡抚夫人过来,就是要替她出了这口恶气,当初你勾引巡抚大人,险些拆散人家的家庭,如今又来我们马家,妄图故技重施,毁了我跟老爷的幸福,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我无论如何都得替马家清除你这个祸害!” 听到这个,姜雅不可置信地抬起了头,“夫人,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想赶走我吗?” 马夫人冷笑起来,得意洋洋地看着她,“光是顶撞巡抚夫人这条罪名,你就休想再在这里留下。” “我根本没这么做!”姜雅气得眼泪直往下掉,“褚夫人,你能不能替我说句话啊?” 时春分挑了挑眉,见她故意把事情引到自己身上来,就知道姜雅有多么恨她了,“正如你所说,当初你跟褚家的恩怨已经告一段落,如今是你跟马家的事情,我可管不着。” 她没说帮也没说不帮,而是故意撇清了与自己的关系。 那马不为是个聪明人,想来也不会因为这几句话就向她发难。 马夫人并不知道她心中的如意算盘,还以为她胆子小,不敢正面跟姜雅对抗,不由冷笑道:“你少在这里拉巡抚夫人下水,今日收拾你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恩怨,一切都与他人无关,巡抚夫人只是不忍我继续被你蒙骗,才陪我来这儿找你的。” 眼看拉时春分下水失败,姜雅的眸子沉了沉,对马夫人愈发不满,“夫人,我知道你怪我在老爷面前戳穿了你装病的事情,可当时我也是一片好心,想治好你的身体,谁知道……” “你还敢说?!”马夫人暴跳如雷,“当时我那么信你,你却转过头咬我一口?!” “夫人你误会了……”姜雅越说越委屈,“我也不想把这件事告诉老爷的,只是我看老爷他那么担心,为你茶不思饭不想的,才好心提醒了他几句不要太担心,谁知道他那么聪明一下子就猜出来了。” “呵!”马夫人好笑极了,“你这话骗得了老爷骗不了我,也就那些男人蠢得要死,以为自己找到了一个纯洁无瑕的小白兔。事实上你这种女人我见得多了,仗着自己有一副天真无辜的相貌,就东骗骗西骗骗,拆散一对是一对,我今天就算打死了你,也不过是为民除害!” “够了!”屋子里的男人大喝一声,终于忍无可忍地站了出来,“夫人,你太过分了!” 时春分这才见到了马不为的真容,果然年轻极了,但跟褚令相比,样貌有天壤之别,别说褚令那赛潘安似地容貌他比不得,就算跟寻常百姓相比,他的模样也称不上周正,所谓歪瓜裂枣大概形容得就是这种人,难为马夫人和姜雅还都把他当个宝。 那人的相貌虽然不堪,但礼节还算周到,一出来就先向时春分拱了拱手行了个礼,这才望向马夫人冷脸道:“我什么都听见了,你真是太过分了!” 马夫人千算万算,怎么也没算到马不为会在姜雅的屋子里,尤其是这大白天的,简直是活见鬼了!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对方,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马不为没有理她,径直走到姜雅身边,伸手将她扶起,“雅雅,你受委屈了。” 他这话说得柔情似水,可配上他那丑陋的面容,时春分听了只觉得作呕。 偏偏姜雅还百般温柔地靠进他的怀里,委屈道:“不是叫你不要出来吗?你怎么就是不听?” “我不能再眼睁睁地看着你受委屈了。” 他们在那边你侬我侬,时春分恶心得连隔夜饭都差点吐出来。 马夫人震惊地看着这一幕,很快明白自己又被姜雅摆了一道,顿时气得红了眼眶,“好啊,你明知道有人会给你做主,所以故意在这里装可怜博同情?!” “混账!”马不为怒了起来,“整件事情我听得清清楚楚,分明是你向雅雅发难在先,她从头至尾都没有对你说过一句重话,你不仅出手打她,还想诬蔑她,你这个女人怎么就这么恶毒呢?” “恶毒?”马夫人有些好笑地望着对方,“我与你成亲这么久,在你心里就是个恶毒的女人?” “以前不是的。”马不为冷脸道:“我也没有想到,当初那个温柔体贴的夫人,如今竟然变得善妒多疑,毒如蛇蝎。” “你?!”马夫人气得掉下了眼泪,“就算我动手打了她那又怎样,难道我说的不是真话?她的的确确曾经跟巡抚大人有一腿!” “这件事她早就向我报备过了。”马不为漠然道:“我很清楚那只是姑娘家单方面的爱慕,一切当不得真。”说到这里,他的目光望向时春分,恭敬道:“巡抚夫人,当初雅雅和巡抚大人之间的事情早已告一段落了,就算您心有不甘,想必也不会跑到我的府邸来刁难我的女人,对不对?” 他故意将“我的女人”四个字咬得极重,听得马夫人咬牙切齿,几近崩溃。 时春分淡淡一笑,很快走到马夫人的身边,搂住她的肩膀以示安慰,“这是自然,马大人的女人我的确管不着,只不过我跟马夫人刚刚相识没多久,她就已经被姜雅逼成了这个样子,这当中孰是孰非,我想马大人心中自有公断,一定不会只凭眼前看到的,就轻易否定自己身边多年的枕边人,对不对?” 第482章 自罚三杯 时春分说话点到即止,可马不为还是听懂了她的弦外之音,他天生相貌丑陋,在进入仕途之前也曾遭遇不少冷眼,好不容易坐到太守之位,自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只消细细一想,便明白了当中的玄机。 马夫人不知道他在屋内,可姜雅是知道的,倘若她想阻止这场纷争,只消把他搬出来便是,何必故意忍气吞声,白白挨打? 这当中只有两个可能,一是她太懦弱了,二是她太有心机了。 姜雅眼睁睁地看着马不为的脸色变了,她暗暗攥紧指尖,直接两眼一翻,向身后倒去。 “雅雅!”马不为来不及思考,连忙伸手抱住了她,“你怎么了?来人啊,快请大夫!” 时春分和马夫人面面相觑,二人都没想到她会来这一招,才刚刚扭转的局面就瞬间被瓦解,不管怎么说,马夫人是动手的那个,就算姜雅用了一点心机,恐怕马不为也不会放在心上。 马夫人动了动嘴唇,正想说些什么,被时春分及时制止。 时春分望向马不为,开口道:“马大人,既然姜姑娘出了事,我就不便在此叨扰了。” 马夫人收到她的暗示,立即道:“那我送你出去?” 时春分微微点头,马不为才冷冷道:“今日真是让巡抚夫人见笑了,他日若有机会,下官必定在府中设宴,亲自向夫人斟茶道歉。” “哪里哪里。”时春分淡淡一笑,很快跟着马夫人离开了现场。 二人一走出姜雅的院子,马夫人就气急败坏地开口,“你看见了没,那贱蹄子可真会演戏,我竟然又被她摆了一道!” 时春分笑着摇头,“她若没点本事,当初又怎么会耍得我团团转?” 马夫人哭丧着脸,“现在可怎么办?我相公大概再也不会相信我了,只怕这女人以后就要在我们马家作威作福了。” “这倒不必担心。”时春分平静道:“姐姐只要一口咬定对付她是因为吃醋,男人嘴上不喜欢妒妇,可心里巴不得女人为他们争风吃醋,因为这是他们被重视的表现,即便是马大人也不会例外。” “这倒也是……”马夫人渐渐冷静下来,很快眯起了双眸,“我家那口子虽然荒唐,却并非无情之人,那女人暂时还没办法将我打倒,只要我一天没有倒下,咱们就还有机会。” “正是这个道理。”时春分笑着道。 二人说话间,已经抵达了太守府门口,时春分瞥了旁边探头探脑的门房一眼,低声对马夫人道:“只怕姐姐不在的时候,这府里已经布满了人家的眼线。” 马夫人微微一怔,很快反应过来,对门房怒目而视,“说,今天是谁去给姜雅通风报信,把我害成这样?!” 门房的下人哆嗦起来,很快跪了一地。 见此状况,时春分淡淡道:“姐姐,我就不留在这里妨碍你清理门户了,希望我下次来的时候,这马家已经干干净净。” 马夫人微微点头,对她充满了感激,“枉我还自诩经验丰富,结果险些连累妹妹,妹妹请放心,这次绝对是最后一次,我再也不会上她的当了。” 时春分笑了笑,放心地上了回府的马车。 马车缓缓驶动,车窗外隐隐传来马夫人教训下人的声音,绿桃掀开帘子看了几眼,感慨道:“还以为今天过来能收拾姜雅,想不到反过来被姜雅收拾了。” “也不能这么说。”时春分笑着道:“至少打是姜雅切切实实地挨了的,至于马不为和他夫人之间的事情,跟我们似乎也没什么关系。” 绿桃怔了怔,很快明白了什么,“莫非奶奶早就看穿了马太守藏在屋内,故意借力打力?” 时春分微微点头,“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坏?” 绿桃连忙摆手,直言道:“这原本就是他们的家事,奶奶没必要插手,况且那马夫人请奶奶过来,本来就心怀不轨,想利用你来对付她的敌人,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如今她们两败俱伤,也算是各得其所了,奶奶没必要掺和。” 难得她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时春分笑着道:“不掺和可不行,那姜雅始终是个心腹大患,借马夫人的手除掉她,好过将来自己动手。” 绿桃再次一怔,“这么说,奶奶已经有了主意?” 时春分叹了口气,“我想过不了两天,他们就会再次给我下帖,或许到时候便是我跟姜雅一决高下的时刻。” 时春分猜得没错,两天后,马不为果然派人送来了帖子,只不过这次是邀请褚令和时春分一起过去,时春分从没想过她和姜雅之间的斗争还得拉褚令下水,因此之前在马家说话的时候毫无顾忌,把褚令塑造成了一个薄情郎的形象,如今他要跟她一起过去,她瞬间苦恼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向褚令交代。 褚令收了帖子,看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禁挑了挑眉,“怎么,你不希望我跟你一起过去?” “那倒不是。”时春分苦笑起来。 既然马不为下了帖子邀请他们夫妻俩一起出席,而之前她又在马夫人面前说得煞有其事,好像褚令和姜雅之间有一腿一样,如果褚令特地不出席,反而会引起马家的怀疑,到时候她前面铺垫的一切就得被全部推翻。 褚令放下帖子,气定神闲地等待着她的下文。 时春分没有办法,只得老老实实地交代,“你去了之后,能不能配合我演一场戏?” 褚令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演戏?” 时春分简单地把自己跟马夫人说过的状况交代了一遍,褚令越听脸色就越沉,“我与她暗通款曲?还一点都不在乎你打破的头?” “嘿嘿……”时春分自知理亏,讪笑道:“我这不是为了博取马夫人的信任吗?” “呵!”褚令生生地被气笑了,“明明直接就可以解决的事情,你非要拐弯抹角这么麻烦,以我们褚家的势力,要让她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太守府消失简直轻而易举,何必去讨好什么马夫人?!” “那是你的办法,不是我的办法。”时春分认真道:“是,我的确可以买凶杀人,直接让姜雅消失,可那么做跟姜雅有什么分别,难道就因为她是个坏人,所以我就可以不遵守规则了吗?” 褚令眯起了双眼,“你明知道在这柳州,规则就是由我们褚家定的,你不喜欢买凶杀人,也可以光明正大地诬蔑她,让她消失。” 见他提到了跟马夫人一样的办法,时春分果断地摇了摇头,“我不想那么做,我想堂堂正正、无愧于心地让她消失。” “那你就反过来诬蔑我跟她有一腿?”褚令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时春分缩了缩脖子,也知道这样对褚令不太公平,“谁叫你是我郎君,而她只是个外人。” 或许是这句话取悦了褚令,褚令挑了挑眉,向她勾了勾手指。 时春分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向他靠近。 褚令伸手搂住她的腰肢,强迫她坐进怀里,“那你就要委屈自己的郎君?” 时春分被他禁锢在怀里不敢乱动,听见这句话,颇为不满地撇了撇嘴,“你本来就移情别恋了,也算不上委屈。” 他跟姜雅是假的,可跟桑皮是真的啊! 她最多就是冤枉错了对象,但他是个花心之人这件事可一点也没冤枉他。 褚令挑了挑眉,低头望向时春分,紧紧地盯着她的双眼,“还在为桑皮的事情吃醋?” 时春分把头扭到一边不肯看他,“不敢。” 这话充满了赌气的成分,显然心里对他十分失望,却又不能明说。 褚令的眸子沉了沉,低头吻了吻她的额角,“我对你从未变过。” 他的嘴唇碰到她的那一刻,她就不自在地站起了身子,“我不想跟你谈这件事情,姜雅那件事……你帮还是不帮?” 见她对他越来越没有耐性,褚令苦笑起来,“我能说不吗?” 时春分把头撇到了一边,“你是一家之主,你当然可以。” 褚令站起身子,再次向她靠近,“可我是你郎君,所以我不可以。” 时春分怔了怔,一转头恰好与他四目相对,褚令眼巴巴地望着她,向来清隽冷漠的男人,何曾如此低声下气?qqnew 时春分恍了恍神,不自在地避开了他的双眸,“为什么是我郎君就不可以?” 见她没有退后,褚令心中一喜,主动把手搭在了她的腰肢上,笑着道:“因为夫人可以不原谅郎君,却不会不原谅一家之主,不是吗?” 见他这么快就用自己说过的话来堵她的嘴,时春分拧了拧眉,想反驳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趁此机会,褚令飞快地松开了自己的手,与她保持了一定距离,淡淡道:“马家这场戏我陪你演下去,也希望夫人能知恩图报,别再那么抵触我的接近。” 他退后的那一刻,时春分感觉自己身边一空,瞬间有些空落落的。 听见他这么说,不由撇了撇嘴,“说到底,你还是想……”后面的话她戛然而止,显然不好意思说出口。 褚令满脸戏谑地看着她,“想什么?” 时春分没有理他,噘着小嘴走到一边,嘟囔道:“我真是觉得奇怪,难道桑皮平时没满足你吗?你为什么就非得缠着我不可?” 这话出口,褚令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颇为幽怨地看着她,“我说没有,你会信吗?” 时春分轻嗤一声,满脸好笑,“你还不如说你自己不举,都比这个可信。”她纯粹是为了怼褚令,才脱口而出“不举”二字,听得褚令面色一黑,而她也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褚令冷哼一声,走回了书桌边坐下,漠然道:“举不举的,你以后早晚会知道的。” 时春分缩了缩脖子,愈发觉得自己粗俗,就算再不满意褚令都好,也不该拿这种事情来开玩笑啊! 但见褚令没有多说的意思,她便飞快地拿起请帖,逃出了他的书房,“那我先走了!” 褚令甚至来不及应一声,便眼睁睁地看着她逃离了现场,颇为好笑地摇了摇头,“傻丫头……”但笑着笑着,他的脸色缓缓淡了下来,恐怕这辈子时春分都不会相信,他真的从未变心。 —— 马家的帖子写的时间是第二天正午,时春分在褚令的陪伴下再次来到了太守府门口,与上次跟马夫人的聚会不同,这次太守府明显郑重了很多,不仅在府里大摆宴席,马不为还带着全家出来迎接,可想而知有多么隆重。 马家除了上有高堂以外,后院的复杂程度跟褚家也有的一比,什么七大姑八大姨的,都因为马不为当了太守而鸡犬升天,通通住进了太守府里,不过跟褚家那边的痛苦相比,马家这边就明显融洽的多,因为这些人是马不为心甘情愿接进来的,谁叫他儿时面貌丑陋,素来都被人瞧不起,如今难得富贵风光了,自然巴不得亲戚朋友都在身边捧着他,才能满足他小小的虚荣心,弥补他儿时的缺陷。 简单地寒暄过后,众人纷纷落座,马不为举起酒杯,向时春分和褚令致歉道:“巡抚大人,巡抚夫人,之前是内子不懂事,把自家后宅的小事摊在外人面前,让夫人看了笑话,今日下官在此自罚三杯,希望大人和夫人见谅。”说着,不等褚令和时春分答应,他很快便把三杯酒饮下,态度十分诚恳。 他喝完之后,马夫人也举起酒杯,说了同一番话,苦笑道:“内宅之事不该摆上朝堂,还请二位见谅,我也自罚三杯。” 看见他们夫妇俩抢着喝酒,褚令和时春分面面相觑。 等到他们把酒都喝完,马家的长辈、七大姑八大姨又纷纷上前,抢着自罚三杯,最后的最后,姜雅也端着酒杯上来,我见犹怜地站在他们面前,“一切因我而起,这三杯酒是我该喝的,请大人和夫人见谅。” 第483章 有了身孕 姜雅这三杯酒无疑是整场午宴的重点,倘若时春分由着她喝了,就坐实了她这个妒妇为了早已过去的往事跑到太守府来刁难别人家的小妾,倘若她不准她喝,又说明了她心中仍然介意此事,到现在仍不依不饶。 不管是哪种可能都好,横竖都是她不对,最后必然给人家落下话柄。 眼看姜雅第一杯酒就要下肚,时春分偷偷地掐了褚令的腰一把,对方不得不及时制止,“别这样……” 他的手伸了过去,紧紧地搭在姜雅的手背上,别说在场其他人都一脸震惊,就是明知他在为自己做戏的时春分也有些意外。 做戏而已,要不要搭的这么紧啊? 时春分轻咬嘴唇,脸色明显沉了下来。 褚令的手在姜雅的手背上停顿了一会儿,很快反应过来缩了回去,尴尬道:“我的意思是你又没有做错,无需向我们道歉。” 姜雅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她在褚家那么久,都不曾得到对方的半点怜悯,想不到如今离开了褚家,成为了别人的女人,倒是被他多看了几眼。 她注视褚令的时间也不算长,可马不为还是拧起了眉头。 原本他跟褚令的容貌就有天壤之别,再加上对方的职位比他高,家世比他好,没站在一起时他还能自欺欺人,觉得对方和姜雅的事情已经成为了过去,可如今既然站在了一起,他又怎么会有信心赢得过褚令? 他的脑海里瞬间就浮现了马夫人对姜雅的控诉,双手暗暗攥紧了拳头。 众目睽睽之下,姜雅很快回过神来,坚持道:“一切因我而起,怎能说没有做错,这三杯酒是我欠巡抚大人和夫人的。”说着,她再次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回褚令没有拦她,反而一脸复杂地注视着她,在外人眼里更显怜悯与多情。 时春分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既然人家要喝了心里才好受,那你拦着她做什么,简直白费功夫!” 这话醋意十足,将一个对丈夫不满的妻子演得淋漓尽致,褚令的眉心跳了跳,觉得自己简直演也不是,不演也不是。 眼看氛围有些尴尬,马夫人轻咳一声,笑着道:“既然敬完酒了,那就赶紧坐下开宴,免得怠慢了巡抚大人和夫人。” 众人重新落座,姜雅也识趣地退了下去。 一场午宴下来,褚令吃得心不在焉,脑子里想得都是回去之后如何哄时春分高兴,但落在外人眼里,就好像他一直惦记着姜雅一样,连面对满桌的美酒佳肴也浑然没有动心。 午宴结束之后,马夫人借口有事要跟时春分谈,迅速把她给拉走了,留下马不为陪着褚令把酒言欢。 马夫人带着时春分回了自己的院子,这次明显谨慎了很多,“妹妹,那姜雅可真够不要脸的,众目睽睽之下就跟你相公眉来眼去,简直不把我们两家放在眼里。” 时春分垂下眼眸,摆出一副委屈的模样,“他们素来都是如此肆无忌惮,不然我也不会拿他们没有办法了。”说着,她抬起眸子,望向马夫人,询问道:“姐姐这两天过得如何?马大人可有因为上次的事情而责怪你?” “何止是责怪……”马夫人的眉眼间多了几分厉色,“他还拿这件事情摆到全家面前公审,害得我现在成为了众矢之的。” “原来如此。”时春分微微点头。 难怪今天在午宴上马夫人老实了许多,她本就因为一无所出而遭全家诟病,若是再沾上“妒妇”之名,只怕马家更无她立足之地。 “姐姐不用担心。”时春分安慰道:“她就算再会演戏都好,也始终会露出马脚,到时候……” “到时候就来不及了。”马夫人急切地打断了她,“她已经有了身孕,我不能让她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什么?!”时春分微微一怔,怎么都没想到事情竟会演变成这样,“可她刚刚不是还饮酒了吗?” “她喝的是米酒,是故意做给你们看的。”马夫人直言道:“区区三杯想来也不会影响孩子,但却能堵住你们的嘴巴。” “原来如此。”时春分眯起了双眼。 那事情可就棘手多了,她再恨姜雅都好,也不会牵连她肚子里无辜的生命,可若现在不对付她的话,等她生下孩子之后,在太守府的地位会更加稳固,到时候想对付她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就在她心乱如麻的时候,马夫人已经恶狠狠地开口,“那孩子一旦生下,我休想再在马家立足,所以他们母子一定得死!” “死?”时春分被她的语气吓了一跳,满脸怯怯地看着对方,“你想怎么做啊?” 看见她害怕的模样,马夫人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很快缓和了脸色,笑眯眯地望向她,“今天就是一个最好的时机。” “啊?”时春分愈发觉得有些莫名,“今天?” 马夫人抓着她的双手,急切道:“你相公不是在我们府里吗?只要我们给他下一点药,让他跟姜雅搞在一起,以他现在的官职,我相公根本奈何不了他。等他走了之后,马家势必容不下姜雅,到时候你我的危机都可以解除。” “什么?!”时春分被她的主意惊得站起了身子,“这……这怎么可以?” 且不说下药不太光彩,那姜雅如今还是个孕妇,万一过程中出了什么意外,她岂不是间接杀人了? “有什么不可以的?”马夫人满不在乎地开口,“反正他们两个之间本来就不太光彩,说不定我们这么做正好遂了他们的意,到时候他们享受过了,我们也解决了心腹大患,何乐不为呢?” “不行……绝对不行!”时春分坚决地反对道:“下药太不光彩了,就算那姜雅十恶不赦,也不能被这样对待。” 她曾经也被人用这种手段欺负过,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一个女子被下药时的惶恐与无助,男人用这种卑劣的手段来欺负女人已经够贱的了,女人怎么还能再用这种手段来对付同性呢? 马夫人没想到她会胆小成这样,不由撇了撇嘴,“你反对也不行,今天我无论如何都要做这件事。” 时春分变了脸色,“你想怎么样?” 马夫人冷哼一声,站起了身子,“这是我们马家的地盘,我要给你相公下药轻而易举,而在这件事情成功之前,你休想离开这个房间。等到成功之后,他们米已成炊,你要是捅出我的话,自己也没好果子吃。” “你?!”时春分没想到她的嘴脸会变成这样,突然有些后悔跟她合作。 她想起褚令之前讥讽她的话语,明明轻而易举就可以做到的事情,她却非要为了所谓的原则拐弯抹角,如今原则没有守住,还白白惹出了一大堆麻烦。 看见她愤怒的模样,马夫人的神情顿了顿,苦口婆心地开口,“好妹妹,明明是那姜雅对不起我们,你管她那么多作甚?咱们一天之内解决了她,难道不好吗?” “好什么好?”时春分没好气道:“被下药的人是我相公不是你相公,你当然这么说了!” 见她介意的只是这个,马夫人顿时松了口气,“好妹妹,你怎么还那么想不开呢?下不下药他俩都是有一腿的,如今白白让你相公快活了,真是便宜他了。” “你简直是个疯子!”时春分快被气疯了。 早知道马夫人这么不折手段,她千不该万不该带褚令过来,虽说这种事情的确是男人占了便宜,但褚令有多讨厌姜雅她心里是知道的,也不知道他醒来后发现自己跟姜雅躺在一张床上,心里会有多么崩溃。 到了这一刻,时春分才发现自己原来很信任褚令,她一直都清楚对方不是一个会乱来的人,只是嘴上不肯承认罢了。 二人僵持了一个时辰,才有下人过来报信,“夫人,都搞定了。” 短短的六个字,让时春分双腿一软,整个人瘫了下去,是她害了褚令,也害了姜雅。 早知如此,她还不如直接买凶杀了姜雅,好过她现在受尽屈辱之后,再被马家活活逼死。仟千仦哾 “做得不错。”马夫人得意地笑笑,转头望向时春分,“好妹妹,现在轮到我们出去看好戏了。” 时春分恨恨地瞪了她一眼,却也不得不跟着她走出房间,绿桃早就在院子里等得不耐烦了,看见她们一前一后地出来,立即迎了上去,“奶奶,没事?” 时春分微微摇头,心里拔凉拔凉的。 马夫人说得不错,米已成炊,她断没有说出真相的道理,褚令和姜雅搞在了一起是事实,就算她说出真相,马家依然容不下姜雅,还反过来搭上马夫人的性命,褚令的名声也会因此而受到影响,只有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事情压下去,才是对所有人最好的,只是可怜了姜雅母子,要带着污名白白死去。 她心乱如麻地跟在马夫人身后,很快来到了姜雅的房间,就在她以为自己会看到污秽的一幕时,却见到褚令衣衫整齐地站在门口,似乎在与马不为商量着什么,看见她们过来还意味深长地朝她笑笑,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这下不仅时春分愣住了,马夫人也顿住了脚步。 “怎么回事?”马夫人低声向带路的下人问道。 那下人挠了挠头,同样是一脸莫名,“小的也不知道啊。” 时春分淡淡一笑,意味深长地望向他们,“看来这次好像是姐姐被摆了一道?” 马夫人无言以对,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心里忐忑极了。 二人走到褚令和马不为的面前,马不为很快向时春分拱了拱手,“巡抚夫人。” “嗯。”时春分微微点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望向褚令,询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褚令淡淡一笑,“我跟马大人说了姜姑娘是我们府中的医女,之前因为一些误会才逃出去的,问他愿不愿意把人还给我们,想不到他很爽快地就答应了。” “答应了?”时春分和马夫人面面相觑。 那姜雅不是有孕在身吗? 马不为怎么舍得就这么将她放了? 马不为轻咳一声,表情明显有些尴尬,“既是你们褚家的人,下官断无强留的道理,况且……”他顿了顿,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如今对方还有了你们褚家的骨肉,还是接回去好好养胎。” “褚家的骨肉?”时春分微微一怔,不可置信地望向褚令。 褚令笑了笑,开口道:“是啊,她怀了褚全的骨肉,你不知道?” “褚全?”这下别说时春分了,马夫人也听得一脸莫名。 不是说姜雅跟巡抚大人有一腿吗? 这褚全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尽管明知他是睁着眼睛说瞎话,时春分仍然不得不配合,“是了是了,之前她就跟阿全走得很近,想不到如今还藕断丝连,真是委屈马大人了。” 马不为本就满心憋屈地看着他们夫妻俩演戏,听到时春分点名,不由讪笑起来,“没什么委屈的,下官堂堂七尺男儿,难道还能吃亏不成?”他本以为这么说能让褚令难受,毕竟在他看来,这分明就是褚令的女人,他们两个藕断丝连,还把所有事情都推在堂弟身上,简直是把他当成傻子看待! 如今他特地强调自己没有吃亏,便是想告诉褚令,虽然你给我戴了绿帽子,但我也得到了你的女人,大家谁也别想占谁的便宜。 褚令听了他的话语,满不在乎地笑笑,“是不吃亏,但她叨扰了你这么久,始终都是我们褚家管教无方。”说着,他望向时春分叮嘱道:“夫人之后记得把姜雅这段时间衣食住行所花的银子算给马大人,免得让他赔了夫人又折兵。” 时春分笑着点头,“一定。” 马不为张了张嘴,答应也不行,拒绝也不好,顿时憋屈地涨红了脸,半晌说不出话来。 马夫人虽然看不懂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褚家始终给她带走了一个心腹大患,她立刻就高兴起来,主动道:“我派人帮姜雅收拾收拾再走,免得落下什么东西就不好了。” 第484章 低估了男人的薄情 姜雅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被他们带出了马家,踏出门槛的那一刻,她猛地转身想向马不为求情,却被褚令拦了下来,“姜姑娘,看路。” 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眸子,姜雅明显哆嗦了一下,认命般地上了马车。 看着他们二人之间的互动,时春分的心里愈发觉得奇怪,姜雅怎么可能会这么老实不为自己辩驳,而褚令又是如何躲过马夫人派人给他下的药的,这当中未免也太蹊跷了一些。 跟马不为夫妇俩道别后,褚令和时春分上了另一辆马车,马车缓缓驶动,时春分迫不及待地开口向他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姜雅怎么成了褚全的女人?” 褚令笑眯眯地看着她,忍不住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你就只关心姜雅,不关心我?” 时春分被他刮得鼻子痒痒地,有些不自在地向后退去,落在褚令眼里,就好像她故意躲避他的身体接触似地,他的动作一僵,满脸哀怨地望着她。 时春分受不了他这样的眼神,不自在地把头撇到了一边,“那你现在不是没事吗?” 褚令敏锐地察觉到了这句话的弦外之音,“什么叫没事,难道我本来应该有事的吗?” 时春分噎了一下,想到马夫人原本的安排,不禁心虚地缩了缩脖子,“我不是这个意思。” 褚令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显然已经看穿了她有事隐瞒。 时春分本就不擅长说谎,被他这么一盯,不得不硬着头皮道:“你跟马不为待在一起的时候,我被马夫人叫走,关在了她的房间里。” 褚令原本还满脸笑容,听见“关”这个字眼,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她欺负你了?” “倒也没有。”时春分老老实实道:“只不过她说要给你和姜雅下药,让你们顺理成章地搞在一起,以你现在的官职和地位,马不为捉奸在床,只会暗暗地咽下这口气,到时候她跟我都少了一个心腹大患。” “是吗?”褚令的表情明显有些阴鹜,“那她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时春分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的神色,歉意道:“整件事情是我不对,如果我早点听你的话,单刀直入地处理这件事,便不会给对方可乘之机,险些伤害了你。”之前她从未质疑过自己的原则,直到今日被关的一个时辰,她意识到身边的人可能会因为她那没用的原则而受到伤害,她才切切实实地感到慌了。 如果褚令因此而留下了什么阴影,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或许他之前说得没错,无底线地坚守原则只会害人害己。 看见她愧疚的模样,褚令弯起了唇角,“这种事情男人也不会吃亏,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时春分被他问得噎了一下,随即撇了撇嘴,“原来你觉得自己不会吃亏啊,那你跟谁在一起都行了?” 见她吃起醋来倒快,褚令好笑地举起了双手,“行行行,我投降还不行吗?” 时春分冷哼一声,嘟囔道:“如果换作别的女人,我想你也不会介意,只是因为那人是姜雅,你素来很抵触她,所以我才有些担心。” “原来如此。”褚令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如果换作别的女人,你就会顺水推舟,是不是?” 时春分微微一怔,她倒是没有想过这种可能,当时只顾着着急,没想过如果是其他女人的话,自己会不会介意。 见她无言以对,褚令黑了脸颊,冷冷开口,“如果换作是你被人下药,我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冲出去救你,就算豁出我这条命也在所不惜。可你呢?即便面对一个明知我不喜欢的女人,也从未想过用其他手段为我争取一下,到底在你心里,我这个郎君有几分重量?” 时春分没想到他会这么问,苍白无力地解释道:“男女之间的事情本来就是不平等的,如果我被人下药失贞,我会用性命来殉我的清白,所以你才不会不顾一切地来救我。相反,如果是你被人下药,你又不至于丢了性命,我自然也不会豁出命去救你。” “呵呵……”褚令好笑地看着她,“你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他紧紧盯着时春分的双目,再次重复了一遍,“我这个郎君……在你心里,到底有几分重量?” 时春分看着他,突然之间说不出话来。 如果是在汤圆出世之前,她会毫不犹豫地回答对方,你就是我的命。 女子以丈夫为天,他若有什么三长两短,她这辈子也活不了了。 可自从汤圆出世之后,不知是不是因为褚令也爱上了别人的缘故,她越来越觉得丈夫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一个并没有全心全意对她的男人,她自然也无法全心全意地对他。 没有了丈夫,她还有汤圆、有大姑、有自己一手建立的九苦茶庄,她的人生早就不是那个唯唯诺诺地等着丈夫回家的女人了。 见她不敢回答,褚令嗤笑出声,眉眼间难掩伤痛,“你说得对,男女之间本来就是不平等的,至少我从未在你那里得到过平等的爱。” 时春分张了张嘴,想为自己辩驳几句,却又说不出话来。 她其实不太明白褚令口中“平等的爱”是什么,他也从未全心全意地爱过她啊! 就算没有桑皮,当初在柳州城下,他也险些一箭将她射死,他们之间又何来平等的爱? 二人一路无言,马车很快抵达了褚家,他们让下人将姜雅押回了自己的院子,齐齐坐下来审她,刚才在马车上,褚令来不及告诉时春分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此刻面对姜雅,二人的表情各不相同。 姜雅冷冷地看着他们,目光莫名地带着几分凄厉,“你们俩要杀就杀,休要多言!” “杀你?”时春分有些好笑,“那岂不是太便宜你了?” 自从去了京城一趟,她如今在外人面前的言辞已经锋利了很多,虽然心肠还是时不时地变软,但已足以威吓他人了。 姜雅面色一变,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腹部,果然害怕起来,“你想怎么样?”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时春分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她的动作,心里对她是否有孕仍然存疑,“当初我将你赶出褚家,并未加害于你已经是仁至义尽,为何你离开之后,还要想方设法地收买我身边的人,妄图向我报复?” “那是因为你活该!”到了这个地步,姜雅也懒得再装了,“当初在县主府你是如何对我的?之后在褚家,更是想方设法地拆散我和大爷,他这样优秀的男人,你有什么资格独占他?!” 见她到了这个时候,仍然没说褚令一句坏话,时春分轻挑眉毛,觉得她确实是对褚令一往情深。 相比之下,褚令就冷漠的多,类似的话语他没听过十次也听过百次,他自认没这些女人想象中那么完美。 “当初在县主府的事情,我娘已经在金銮殿上承认了是她派人下的手。”褚令淡淡道:“她不过是想趁你陷害春分之际,再推波助澜一把,没想到事情会闹得那么大。” “是县主下的手?”姜雅一脸意外,她千算万算都没算到这一点。 毕竟当初在县主府,她和孔尤莲、王霁雪都是被华亭县主亲自挑出的姨娘人选,对方竟然会对她们下这么重的手,光是想想都毛骨悚然。 别说是她了,就连褚令这个做儿子的也从未怀疑自己的娘亲,事后回想起来,虽然知道对方是一心为了他好,但同样也觉得唏嘘。 “我娘已经死了,我自然不会往她身上泼脏水。”褚令淡淡道:“一直以来你都觉得我夫人下手狠毒,可你却从未想过,若非你和孔尤莲出手陷害,我娘又怎么会有推波助澜的机会?说到底,是你们两个心术不正在先,被我娘利用在后,别说这件事情完全跟我夫人无关,就算真的是她做的,也是你们咎由自取,与人无尤。” 这番话落下,姜雅整个人瘫在了地上,目光也变得涣散起来,“是县主做的……” 如果她早就知道这一点,当初无论如何也不会抢着踏进褚家这个漩涡,她自诩聪明睿智,却从未想过一开始就已经成为了人家的筹码,那她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到底还有什么意义? 看着她信念崩塌的模样,时春分冷冷开口,“你是如何找到红杏的,又是如何接近年年的?” 听见这两个问题,姜雅缓缓抬起眸子,苦笑道:“要接近他们两个一点不难,你这人做事太过坦荡,从无防人之心,我只要稍微派人盯着褚家和花点银子打听一下,关于你的种种便唾手可得。” 她说得如此直白,以至于时春分的脸色有些难看,想不到做人坦坦荡荡,竟成了敌人对付她的弱点,事实上在出事之前,她的确没想过要防备任何人。 “为什么要利用他们?”时春分觉得难以理解,“他们一个被卖进花柳村,已经够可怜的了,另一个还是个孩子,你的心到底有多狠,才能向他们下手?” “不是我心太狠。”姜雅漠然道:“是你的心太软,无亲无故的陌生人都能将心比心,只有蠢人才会做这种事情。” 听到这个“蠢”字,褚令下意识地握住了时春分的右手以示安慰。 时春分苦笑起来,这么多年了,想不到外人对她的评价还是没变,她的确是个蠢人,不然也不会被人害了一次又一次,到现在仍然不长记性。 看见她沉默的样子,褚令适时地接过了话茬,“你是怎么接近马不为的,你肚子里真的怀了他的孩子?” 提到马不为,姜雅的眸子瞬间变得狠厉起来,“自从你们一家去了京城,我就一直在柳州城外徘徊等待时机,听说新任太守即将上任,便故意在路上设下陷阱,夹伤了他的马腿,再装作过路的医女,现身为他诊治。” 当初接近马不为的时候,她的心里多少有些不甘,毕竟在亲眼见到之前,她从未想过对方会如此丑陋,但除了这条路以外,她想再风风光光地回到柳州城,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思前想后,最后还是忍着恶心接纳了马不为,本以为有他这座靠山,她就算斗不过褚家,至少也能恶心时春分好一阵子,而等她怀上身孕,挤走了太守夫人,日后便可以与时春分平分秋色。 可惜,一切都事与愿违,马不为对她并没几分真心,即便她一次又一次地挑拨他与马夫人的关系,对方仍然紧张发妻多过紧张她,到了这个时候,她才真正明白男人的心能有多狠,嘴上“雅雅,雅雅”的叫着,心里仍然想着那个下不出蛋的母鸡,好在她及时有了身孕,才勉强掰回了一城。 想不到…… 姜雅猛地抬眸,冷冷望向褚令,“你是如何让他相信我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 提到这个,时春分也转过眸子,望向了褚令,她也很想知道这一点。 褚令淡淡一笑,坦言道:“其实不需要让他相信,他是我的下属,而你只是区区的一个姨娘,家里又没有背景,就算生下了孩子,也是不入流的庶子,他没理由为了你而放弃自己的前途。” 姜雅微微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竟笑出了眼泪,“原来如此,倒是我低估了男人的薄情。” 从怀上孩子到被马不为放弃,总共也不到三天的时间,她心心念念的筹码,在男人眼中只是一个随时可以抛弃的弃子,尤其是马不为膝下无子,竟然也能对她如此狠心,这世间的男儿,到底能有多么薄情? 看见她又哭又笑的样子,时春分竟然有些唏嘘,作为一个孩子的母亲,她当然知道怀上身孕对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就算姜雅再坏都好,至少怀孕之后,是真心想跟马不为过好一生的,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被放弃了,那马不为可真够心狠的。 \u0001 第485章 斩草除根 姜雅笑过之后,渐渐镇静下来,冷冷地望着面前的二人,“你们想知道的事情我都说了,要杀要剐悉随尊便。” 见她没有求饶的意思,时春分挑了挑眉,“那你肚子里的孩子呢?你也不管了吗?” 提到孩子,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眸子里闪过几分厉色,“那个贱人的种,我不要也罢!” 时春分没想到她会这么决绝,心里莫名地有些佩服,如果她看中的人不是褚令,或许这辈子会过得很好? 褚令的表情比姜雅更冷,“你打算怎么处置她?” 时春分有些犹豫,理智上她知道不能再给姜雅机会,否则必留后患,但情感上对方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她也是个母亲,怎么忍心牵连姜雅肚子里的小生命? “我还没有想好。”时春分坦诚道:“要不先把她关起来再说?” 见她很明显心软了,褚令无奈地摇头,“她都不在意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你却在意?” 时春分被他道破了心思,顿时有些尴尬,“将心比心,如果我落在敌人手里,也希望对方饶我的孩子一命。” 她都这么说了,褚令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挥挥手让下人将姜雅押下去关着,脸色明显有些难看。 见此状况,时春分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还没告诉我,你是如何躲过马夫人下的药的?” 难得她还关心自己,褚令冷哼一声,漠然道:“因为这副皮囊,从小到大我被人下药没有百次也有十次,那些低级的迷药,我基本上一闻就会知道。” “什么?!”时春分满脸意外,她怎么都没想到,褚令竟会有这样的经历,原来男子生得美貌,也同样会遭人惦记。 看见她若有所思的样子,褚令冷笑道:“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痛恨被人下药了?” 比起被人下药更难启齿的是,他还曾经被好男色的男子下过药,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被下药时的惶恐与无助。 男也好,女也罢,他一直都觉得受害者不分性别。 若他堂堂七尺男儿被一个男子侵犯,他也同样会有想死的念头,可这些事情他从来都没跟时春分说过,因为对方一直将他拒之门外。 看见他满脸郁色,时春分颇有几分不知所措,“对不起,是我还不够了解你。” “不是不够了解。”褚令冷冷道:“是你从未想过要了解。” 时春分微微一怔,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她很想解释不是这样的,她一直都很在乎褚令的感受,但话到嘴边她又说不出口,因为她的确没有为此付诸任何行动,她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跟褚令过着,对方需要她的时候她就出现,不需要她的时候,她就像个鹌鹑躲到一边,从未想过为自己争取任何事情,她以为这样是对褚令最好的,但今时今日,面对褚令的埋怨,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对方似乎也很需要她的主动。 “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你选择了桑皮?”时春分沉默半晌,还是忍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 “呵!”褚令轻笑一声,眼里写满了讥诮。 如果时春分稍微了解过他,便会知道他从未选择桑皮,他不敢责怪对方被表象所骗,他只怪自己没有让她信任的本事。 “我有没有选择桑皮对你而言重要吗?”褚令讥讽道:“你不是曾经还亲口劝我纳妾吗?那那个女人是桑皮或是其他,对你而言又有什么区别呢?” 时春分无言以对,半晌说不出话来。 二人再次陷入了僵局,褚令站起身子,漠然道:“你想怎么处置姜雅我管不着,但这个女人连自己的孩子都能割舍,绝对不是什么善茬儿,如果我是你的话,一定会斩草除根。”说着,他便背起双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屋子。 “斩草除根……”时春分细细地咀嚼着这四个字,一股无力感瞬间涌上了心头。 而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在她下定决心要如何处置姜雅之前,马夫人先带着礼物上门了。 “早就听闻柳州褚氏富甲一方,今日所见果然名不虚传。”马夫人细细地打量着褚家的陈设,眼里写满了艳羡。 时春分淡淡一笑,平静道:“不知夫人今日过来所为何事?” 见她对自己的称呼是“夫人”而不是“姐姐”,马夫人的表情一滞,突然上前几步猛地朝她跪了下去,“好妹妹,你打我,当日我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算计到你头上,险些毁了褚大人的清誉。” 时春分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本能地起身想将她扶起,但听到她所说的话之后,又缓缓停住了脚步,冷冷道:“臭男人哪有什么清誉,姐姐又何必自责?” 马夫人知道她说得是反话,表情愈发难堪,“是,我知道是我不对,千不该万不该自作主张,让妹妹伤了心,可你我都是感情中的受害者,妹妹又岂会不明白姐姐的心思?若非那姜雅将我逼到绝境,我也不会鬼迷心窍,连妹妹的感受都不顾了。我若早点知道不用下药也能解决这一切,断不会自作主张,让妹妹伤心。” 她说得情真意切,可时春分一点也不觉得动容。 今日她低声下气,无非是因为褚令帮她摆平了姜雅,倘若姜雅的事情没有解决,他日还不知道她会怎么对付他们,这样的盟友根本不要也罢。但想是这么想,对方始终是太守夫人,就算时春分心里不肯原谅她,也不会由着她一直跪着。 “姐姐请起。”时春分上前几步,假惺惺地将她扶起,“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又何必责怪自己?” 马夫人高兴起来,一把抓住了时春分的手腕,“妹妹这是原谅姐姐了吗?” 时春分的表情一滞,硬着头皮笑笑,“这是当然。” 反正原不原谅也只是口头一句,之后她跟马夫人也不会再有那么多交集,就算说出来又有什么关系? 但马夫人明显松了口气,一脸如释重负,“那我就放心了。” 看见她这副紧张的模样,时春分知道她大概率是有求而来,很快拉着她齐齐坐下,询问道:“姐姐还没告诉我,今日过来到底所为何事?” 见她一直追问此事,马夫人垂下眸子,显然有些心虚,“不怕妹妹笑话,今日姐姐过来,还是为了姜雅的事情。” “哦?”时春分有些意外。 姜雅都已经离开了马家,莫非这马夫人还不依不饶,想亲眼看着她死?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马夫人再次开口,“我已经问过了相公,那姜雅肚子里的孩子应该不是褚全的,很有可能是我相公跟她的孽种。我思前想后,既然这孩子跟你们褚家无关,断没有让你们褚家养的道理,不知妹妹能不能大发慈悲,等姜雅将来生下孩子之后,将那孩子转赠给我,也好圆了我当母亲的梦。” “原来如此。”时春分微微点头,这才明白了马夫人的如意算盘。 她一无所出,年纪也不小了,与其侥幸等待自己怀孕,还不如将姜雅的孩子接到自己膝下抚养。 倘若是个儿子,她手中便有了嫡子,而这个孩子又的的确确是马不为的血脉,想来马家也不会计较,她坐稳了太守夫人的位置,马家也有了香火,简直是一举两得。 “可那孩子未必会是男孩啊!”时春分直言道:“万一是个女孩儿,姐姐也要吗?” “要,当然要!”马夫人忙不迭地点头,“是男孩儿固然最好,若是女孩儿的话,也是一个贴心小棉袄,我照样会尽母亲的责任,将她抚养成人。” 她说得大义凛然,可时春分心里却难免有些担忧。 自古以来,女孩儿的姻缘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官宦之家,大部分女子的姻缘都被用来交换利益,亲生子女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别人的孩子,就算马夫人再怎么保证都好,她也不信对方到时候会没有私心。 “这件事情……我得跟郎君商量商量。”时春分直言道:“你也知道让姜雅留在褚家不是我的主意,所以她肚子里的孩子,我也没办法做主。” 见她搬出了褚令,马夫人自然不敢质疑什么,只得讪讪道:“我明白,我都明白……”她抓住时春分的手,真挚道:“如果那孩子能交给我抚养,妹妹也解决了一个心腹大患,不是吗?” 说是这么说,可这件事情对谁最好是显而易见的。 时春分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眼看氛围有些尴尬,马夫人缩回了自己的手,试探道:“除了这孩子以外,我也想知道那姜雅在你们褚家会受到怎样的待遇?” 表面上看姜雅是被褚令接回来的,可大家都是人精,知道时春分必然容不下她。 这么一来,那姜雅在褚家的地位就愈发古怪了,马夫人也很想知道时春分到底是怎么想的。 提到这个,时春分长长地叹了口气,“其实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对待她。” “哦?”马夫人有些意外,“你不知道?” “是。”时春分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她的确想趁机问问马夫人的意见,“按理说,身为主母我没必要容不下一个医女,尤其对方还是被你相公玩弄过的女人,即便住进了我们褚家,想来也不会威胁到我什么。可站在女人的角度,她之前那么对我,还几乎害我毁容,如果是姐姐的话,你会如何处置她呢?” 听到最后的问题,马夫人挑了挑眉,直言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她可不是什么心软的女人,如果姜雅落在她的手里,别说生下孩子,能不能活过明天都很困难,所以她完全不明白时春分在纠结什么。 时春分被噎了一下,不由长长地叹了口气,“是啊,斩草除根,才是正常人都会选择的路子。” 听到这四个字,马夫人愣了愣,连忙道:“那倒也不用除根这么狠,那孩子可是无辜的……” 她想要这个孩子,自然觉得孩子无辜,可如果不想要呢? 时春分轻扯唇角,淡淡道:“姐姐想要这个孩子,也不是没有可能,只不过天下没有的午餐,如今她已经是我们褚家的人了,在商言商,姐姐是不是应该拿些别的东西来交换?” “额……”马夫人微微一怔,万万没有想到时春分会跟她谈条件。 毕竟在她看来,这完全是一举两得的事情,褚家不把孩子给她,难道真的想替马家养孩子吗? 看见她发起愣来,时春分微微一笑,“姐姐别怪我直白,人都是自私的,这孩子生下来对我们褚家一点好处都没有,且不说他不是褚家的种,既然是姜雅的血脉,万一长大后替他娘亲向我们褚家报复怎么办?我可不想十几年后,又被一个黄毛小子在大街上敲破头,到时候就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那么走运,能保住这条性命了。” “这……这倒也是。”马夫人讪笑起来,她倒是忘了褚家还能有第三种选择,那就是选择不让这个孩子诞生,之所以没想过这一点,是因为时春分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做事又优柔寡断,怎么也不看是会对一个孩子下手的人。 如今看来,倒是她低估了对方,对方显然没想过要让姜雅留后,这倒是有些棘手。 “那……那就谈条件好了。”马夫人吭吭巴巴地道:“不知妹妹想要什么条件,才肯将这个孩子留下给我?” “我一时间也没有想到。”时春分坦言道:“还是让我先跟郎君商量一下,再作打算。” 提到褚令,马夫人的大脑便嗡地一声,对方可是三州巡抚,在朝堂上难免会跟马不为有利益纠葛,尤其马不为还是刘太傅那边的人,万一他们借着此事想要挟马不为,那可就难办了。 马夫人细细打量着时春分的神情,也不知她心里知不知道朝堂上的事情,她只能凭本能猜测,觉得时春分只是个普通的妇道人家,应该不懂褚令政务上的党派之争。 第486章 收地 “谈条件可以。”马夫人笑眯眯道:“只是此事我相公毫不知情,我想到时候给他一个惊喜,所以希望你们提出的条件,最好完全与他无关。” 时春分轻挑眉毛,知道对方在防备自己,如此迫不及待地跟马不为撇清关系,无非是怕他在朝堂上的事情受到影响,难怪马不为对这个夫人不离不弃,当真是够谨慎的,不过她确实是想多了,时春分很清楚她有多么紧张自己的丈夫,断不会在这个时候逼她跟褚家割席,虽然她暂时还没想到要向马夫人提什么条件,但绝不会与马不为有关。 “姐姐请放心。”时春分笑着道:“这是你我之间的交易,又岂会与马大人有关,你未免太多心了一点。” 马夫人淡淡一笑,“如此甚好。” 将马夫人送走之后,时春分很快去找褚令商量,才刚刚走到门口,就看见桑皮满脸郁色地从褚令书房里出来,看起来似乎很不高兴,似是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遇到时春分,她的脚步微微一顿,匆匆向时春分福了一礼,便逃也似地离开了现场。 时春分不愿多想他们之间的关系,只道是褚令又朝人家发脾气了,毕竟他这个人喜怒无常,自己也没少吃他的闷亏。 她进了书房,简单向褚令说明来意,对方目光深邃地注视着她,心里也不知在想什么。 看见他打量自己的模样,时春分缩了缩脖子,心虚道:“怎么了?” 褚令收回目光,冷冷道:“刚才你进来没遇见桑皮吗?” 时春分一怔,以为他是在为桑皮生气,很快道:“遇见了,但她没说什么就走了。” 褚令的脸色愈发难看,谁在乎桑皮说了什么,他生气的点是她看见桑皮从他房间里出来,竟然一点也不在乎,不是口口声声很介意他有另一个女人吗?那现在这种态度又算什么? 见他没有主动说话的意思,时春分只得试探地问道:“怎么了,你跟她吵架了?” 桑皮不是素来都算他的解语花吗? 怎么会无端端地惹他生气呢? 褚令闭了闭眼,直接转移了话题,“你觉得应该向马夫人提什么要求才合适?” 时春分挠了挠头,“我就是不知道才问你的。” 直觉上她知道应该好好利用这次机会,可真的到了提要求的时候,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是最适合的,马夫人的警惕心很强,想利用她对付马不为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可除了马不为以外,马家又什么东西是值得他们交易的呢? 见她的确没有主意,褚令叹了口气,缓缓站起了身子,“在商言商,除了朝堂上的事情以外,钱对我们褚家也同样重要。” 时春分微微一怔,很快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 褚令定定地看着她,“当初我娘肯下嫁褚家,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褚家的财富,养军队、疏通关系这些都离不开钱,即便是当今天子,国库不够充盈都寸步难行,而你想接管褚家的生意,首要任务就是为褚家创造更多的营收。” “更多的营收?”时春分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儿了,自然一点就透,“我明白了。” —— 马夫人再来褚家的时候,时春分很快向她提出了条件,“经过我和郎君的商议,我们的确有一件事情想请马夫人帮忙。” “哦?”马夫人竖起了耳朵,“不知二位想要什么?” 时春分低头笑笑,拿起面前的茶水抿了一口,才不紧不慢道:“实不相瞒,柳州之前被叛军围城,褚家损失巨大,你也知道我们做生意的,每年要养几千名伙计,正所谓手停口停,要想弥补之前的损失,唯有尽快扩张地盘,方能创造更多的营收。” 马夫人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你们褚家想收地?” “没错。”时春分笑着点头,“正所谓民以食为天,之前叛军围城,柳州城内粮食紧缺,让我们意识到柳州城内的存粮远远不够,趁着如今百姓安稳下来,我们应该居安思危,加大耕田面积,方是长久之策。” “好是好……”马夫人有些犹豫,“不知妹妹看中了哪块地呢?” 时春分淡淡一笑,转头看了离燕一眼,对方很快拿来柳州城外的地图,摊在了马夫人面前,“我看中了北边这一片森林。” “什么?!”马夫人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这么大一片?!” “我也知道有些困难。”时春分笑着道:“但不难的话,又怎么需要劳烦太守夫人?” 马夫人无言以对,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地图,时春分索要的这一片森林,在柳州城外的位置并不算好,没山没水的,也没有道路通往其他城镇,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优点的话,就是隐蔽性强和土壤肥沃,的确很适合开垦成农田。 但他们真的只有这一个目的吗? 马夫人的心里充满了怀疑。 见她迟迟没有说话,时春分也不着急,慢条斯理地品着自己面前的茶水,静静地等待着她的回复。 也不知二人沉默了多久,马夫人终于轻咳一声,打破了眼前的尴尬,“我得回去问问我家老爷,才能再作打算。” “是吗?”时春分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姐姐不是说想给马大人一个惊喜吗?怎么这么快就……” “惊喜归惊喜。”马夫人轻叹道:“这么大的事情……我可不敢擅作主张。” 这话倒不是借口,别说她了,就算有人想找褚令办事,求到时春分头上,时春分也不敢擅自答应,虽说夫妻一体,你的就是我的,可朝堂上的政事,断没有后宅掺和的道理,不然天子也不会定下规矩,说后宫不得参政了! “姐姐不用着急。”时春分笑眯眯道:“十月怀胎还长着呢,在孩子生下来之前,你都可以跟马大人慢慢商量。” “说的也是。”马夫人擦了擦自己额角的冷汗,没想到时春分还挺难应付,让她提条件还真的提了这么大一块地,一点也不带客气的,她的心里充满了怨气,越看时春分越觉得不顺眼,便忍不住刺探道:“那关于姜雅,妹妹打算如何处置?” 时春分放下茶盏,平静道:“在孩子生下来之前,我暂时没有打算。” 虽然所有人都觉得她应该杀了姜雅,连她自己也这么觉得,但在那一刻来临之前,她是真的不愿细想这件事情,杀人于她而言太残忍了,可是不杀姜雅又是对自己残忍,左右都是残忍,她便宁愿不想那么多了。 马夫人见她油盐不进,不由眯起了双眼,“妹妹之前不是还说要斩草除根吗?怎么这会儿反倒心软起来?” “不是心软。”时春分淡淡道:“只是世事瞬息多变,今日不知明日事,我又何必在事情发生之前想那么多呢?” 见她倒是沉得住气,马夫人的眸子沉了沉,没再说话。 —— 收地一事马夫人和马不为并没有商议太久,对方很快就给出了答案,他们愿意代表朝廷将柳州城外的那片森林卖给褚家,但褚家也必须得保证,除了农耕以外,那片森林不得再有其他用途,否则朝廷有权把地收回去,并且根据情节严重治褚家的罪,好在时春分本来就没有其他打算,所以很快便代表褚家与马不为签订了合约。 合约到手之后,时春分便去说服姜雅好好养胎,以便平平安安地把孩子生下来。 姜雅被关在她之前住过的院子,这里早已一片荒芜,甚至连之前她被烧掉的那片药田的灰烬都没有清扫,她每天对着这片荒凉的景色,整个人肉眼可见地瘦了很多。 “你要我把孩子生下来?”姜雅嗤笑一声,望向时春分的眼里写满了讥讽,“让我生下自己最恨的人的骨肉,这就是你报复我的方式吗?” “最恨的人?”时春分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最恨的人是我。” 姜雅轻挑眉毛,“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时春分笑了笑,没有说话。 姜雅垂下眼眸,淡淡道:“我不否认,在我知道真相之前,我最恨的人的确是你,人人都道我心狠恶毒,可只有我自己清楚,那日在县主府你下了多么重的毒手,所以我一直都坚定地认为,你跟我是同一类型的人,你能得到的男人,我也同样能够得到。” 时春分满脸意外,“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姜雅冷哼一声,漠然道:“可惜我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县主这一环,如果我早知道是县主从中作梗,我才懒得蹚这趟浑水。” 这一点倒是真的,不止是她,时春分又何尝不是被华亭县主给骗了? 或许连华亭县主都没有想到,她当日的一念之差,会给时春分带来这么多麻烦,她只是想逼褚令纳妾而已,从未想过要置时春分于死地,这也是时春分在清楚整件事后,能选择不恨她的原因。 “所以你便不恨我了?”时春分好奇道。 姜雅睨了她一眼,平静道:“不是不恨,只是有人比你更值得我恨。” 难得她如此诚实,时春分好笑地摇了摇头,“就因为马不为放弃了你?” “就?”姜雅气得面色都扭曲了,“难得这一点还不够吗?我肚子里怀的是他的孩子,但凡他有一点人性,都不该这么对我!” 贱人她见得多了,像马不为这样为了一己私利就抛妻弃子的,她还是真是头一次见,一个男人得多么无能,才能忍心牺牲自己的妻儿去讨好上司,马不为在她心里简直连狗都不如。 “他的确是狠心了一点。”时春分叹气道:“但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这不仅是他的血脉,也是你的。” “呵!”姜雅冷笑起来,“我一个快死的人,要血脉有什么用?” 且不说这孩子是她心目中的孽种,就算真的是她的心肝宝贝,她人都要死了,还要这宝贝有何用? 时春分微微一怔,见过死也要留下血脉的,没见过人死了就连血脉也不要的,但她莫名有些佩服姜雅的洒脱,谁说做父母的就一定要为子女而活,为什么不是子女为父母而活? 一个人连命都没了,那还要这血脉有何用呢? 就算对方成龙成凤,千秋万代,人死了就是死了,没有任何意义。 时春分望着她,淡淡道:“你不想死?” 姜雅像看傻子一样地看着她,“这世上有谁会想死?难道你会吗?” 时春分没说会,也没说不会,平静道:“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 姜雅挑了挑眉,“你想用我的命换我把孩子生下来?” 时春分微微一笑,“你很聪明。” 姜雅冷哼一声,讥诮道:“你该不会一直想宽恕我,但又找不到理由,所以就用这个孩子做借口?” 时春分好笑极了,“怎么连宽恕你都不应该吗?” 姜雅看着她,意味深长道:“虽然我没之前那么恨你了,但不代表我不会再害你,即便如此,你也想饶了我吗?” “我只是会留你一命而已。”时春分漠然道:“不代表我会放了你,也不代表你还有翻身的机会,你与其担心我将来会不会再被你害,不如担心自己留着这条命苟延残喘会不会比死了更痛苦!” 见她也学会了放狠话,姜雅好笑地摇了摇头,“那你可就错了,你连杀我都不舍得杀,又怎么会忍心让我生不如死呢?或许别人我无法保证,但至少对你……我充满了信心。” “那咱们就赌赌看好了。”时春分平静道:“看看最后谁才是赢家。” 她都这么说了,姜雅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尤其她一心求生,更不想放过这次活下去的机会。 “好,我答应你好好养胎。”姜雅轻抚自己的腹部,眸子里闪过几分厉色,“我也很想看看,那个畜生的种生出来会是什么样子。” 看见她这副模样,时春分顿时有些毛骨悚然,她仿佛已经能够想象到,姜雅将来会如何报复马不为了。 \u0006\u0006\u0006\u0006\u0006\u0006 第487章 遇伏 安置好姜雅,城外的地也到手了,时春分又马不停蹄地约单柔出来,询问她余阿豹和威海镖局的事情。 “你在威海镖局这么久,可有查到什么?” 听见时春分的询问,姜雅长长地叹了口气,“别说查了,每天除了去镖局的路上以外,我根本见不到你二表哥的影子。” “哦?”时春分好奇但并不意外,余阿豹这人有一百个心眼,哪会这么容易被单柔监视,她派她进镖局的时候,就没抱多大的打算。 单柔大概也觉得十分丢脸,表情怪不好意思的,“镖局的工头每天派给我一大堆工作,不是点货就是打扫仓库,还有给镖局的人做饭,总之阿豹他出现在哪儿,我就立刻会被派去别的地方,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故意的。” “看来不止他提防着你,镖局其他人也帮他提防着你。”时春分淡淡道。 单柔微微一怔,随即苦笑起来,“的确如此。” 看见她愁眉苦脸的样子,时春分笑着摇头,“接近不了他,你可以接近其他人啊。” 单柔表情一滞,“你的意思是?” “先跟镖局的其他人打好关系,用不了多久,二表哥会主动让你留在他身边的。” 聪明人说话点到即止,单柔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 威海镖局的事情暂时放到一边,时春分总算正式接管了褚家的生意,有了之前的经验,这次她上手明显容易了很多,但上手越是轻易,就代表她要负责的事情越多,等到她下次抽出时间去见单柔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后了。 经过一个月的沉淀,单柔明显稳重了许多,镖局的工作让她更加明白了该如何与人相处,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趾高气昂了,但提到镖局里的见闻,还是忍不住兴奋地手舞足蹈。 “我跟阿豹马上就要被派去押镖了,这是我进镖局以来第一次被派去押镖,虽然只是去附近的柳木镇,但我还是挺期待的。” 看见她兴奋的模样,时春分淡淡一笑,“不怕遇到危险吗?” “这能有什么危险?”单柔撇了撇嘴,“区区一个小镇子,离咱们柳州又近,想来也不会有什么猫腻。” 说是这么说,可时春分还是隐隐地嗅到了一丝非同寻常,既然只是个小镇子,又离柳州这么近,那为什么要费钱费力地请镖局送镖呢,除非这当中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二表哥为什么会同意带你去?”时春分压下心头的疑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道。 单柔很快答道:“我按照你之前所说的那样,努力跟镖局的人搞好关系,他看我跟其他人走得太近,果然把我调回了他的身边。这次去柳木镇,他本来说什么也不让我去的,但我说他不在的时候,我可以趁机跟其他人玩,他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才答应带我一同过去。” “原来如此。”时春分微微点头,心里更忐忑了。 余阿豹不让单柔接近镖局的其他人,说明他也觉得单柔跟那些人走得太近会有危险,他宁愿带单柔去押镖也不允许她一个人留在这间镖局,可见他由始至终都不信任这间镖局的人,这也证明了他一直都在演戏,威海镖局没有他口中所说的那么好。 看见她凝重的表情,单柔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淡了下来,“怎么了,你是不是觉得有危险?” 时春分知道不管有没有危险,以单柔的性子都一定会去的,所以很快摇了摇头,笑着道:“只是有点担心罢了,毕竟这是你第一次押镖,还是小心点好。” “这倒也是。”单柔松了口气,“我多怕你不让我去啊,阿豹还说你一定会反对,现在看来是他小人之心了。” 时春分挑了挑眉,“是吗?他真的这么说?” 单柔怕她生气,连忙赔着笑道:“你千万别放在心上,他这人素来孩子气,对你不让他进镖局也诸多不满,所以才会这么说的。” “我没什么好生气的。”时春分淡淡道:“我的确不是很想让你们押这趟镖,但我不让……你们就会不去了吗?” 单柔噎了一下,讪笑道:“我也只是想趁机去柳州以外的地方看看,况且我有武艺在身,你不必担心。” 时春分微微一笑,直言道:“既然你们已经下定了决心,我自然不会阻止,只不过出门在外,凡事都要多长个心眼,尤其是你一个姑娘家,很多事情始终不如男人方便,翁小环的教训就是最好的例子。” 提到翁小环,单柔怔了怔,心里明显不安了起来,“不会,我只是押镖而已,应该不会遇到那种人?” 见她没了底气,时春分笑了笑,“会不会都好,难得你有这样的机会,是该出去体验体验,反正你们镖局高手如云,想必也会保证你们的安全。” 单柔知道她说得是反话,顿时没好气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儿吓我!” 见她真的怕了,时春分才笑着道:“放心,我会暗中派人保护你们的,除此之外,你押镖路上的所有饮食,最好都由自己带去,免得被人钻了空子。” “好。”单柔微微点头,心里踏实了一些。 时春分又叮嘱道:“我会派人保护你们的事情,不要告诉二表哥,我倒想看看,他心里打得是什么主意。” 单柔一怔,再次点头,“好。” 余阿豹和单柔押镖的日子,定在了后天早上,单柔按照时春分所叮嘱的那样,足足装了一马车的食物,确保自己沿途所有的饮食都不会被人下药。 余阿豹看见她小题大做的模样,好笑地摇了摇头,“我们是押镖,还是去郊游?你带这么多吃吃喝喝的东西,还单独雇了辆马车,咱们这趟押镖赚到的工钱都不够你花的。” “怕什么?”单柔挺了挺胸膛,“我有你大哥养我,多少银子都舍得花。” 余阿虎正在把她把行李装车,听到她所说的,很快附和道:“是啊,一个姑娘家出门在外的,还是谨慎点好。” 因为年年的事情,他对单柔充满了歉疚,所以如今单柔不管提什么要求,他都有求必应。 听见他的话语,余阿豹没好气地撇了撇嘴,“要不是镖局不让你同行,你大概恨不得亲自护送她?” “那倒不一定。”单柔扬了扬自己的宝剑,“你大哥连我都打不过,有什么好护送的,你还是先担心自己!” 余阿豹无言以对,他的确没什么功夫在身,进镖局做事全靠头脑,每次押镖都躲在镖师后面,武力值还不如单柔,但因为押镖路途遥远,沿途不能没有军师随行,所以他在镖局的作用还蛮大的。 这次柳木镇一行,因为路途太短,本来不用军师同行,但偏偏镖局人手不够,所以便派了他们两个去充场面,反正这么短的路程,只要押镖者看起来人多势众,那便大概率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余阿豹本来想拒绝这桩差事,可他想到单柔一定会抢着跟他过去,让她见识一次再劝她离开镖局,就不会有那么困难了,所以才一口答应了褚全的要求。 行李装上马车,二人先去威海镖局与众人汇合,才浩浩荡荡地驾马出发,他们的队伍一动,时春分所派去的人马便迅速尾随,一行人很快离开了柳州城。 得知队伍走了的消息,余阿兔忍不住向时春分问道:“你确定这次我二哥和大嫂会没事吗?” 自从单柔进了镖局,她就知道了时春分的计划,时不时地会来询问他们的情况,毕竟一个是她大嫂,一个是她二哥,没有人比她更紧张那二人的安危。 “你放心。”时春分平静道:“这次派去的人马是我亲自向阿令要的,如果连他的人都保证不了单柔和二表哥的安危,那么其他人显然也是不行的。” “但愿如此。”余阿兔微微点头,整个人长舒了一口气。caso 队伍离开柳州的第三天,时春分派去的人就传来了消息,说是余阿豹一行在柳木镇外遭到了伏击,单柔摔下马车,余阿豹被人打至重伤,二人都被送去柳木镇救治,暂时回不来了。 时春分和余阿兔收到消息大惊,很快连夜坐上马车去柳木镇探望。 她们抵达余阿豹和单柔所住的客栈,一进门就被眼前的情形弄得大吃一惊,余阿豹精神奕奕,单柔也活蹦乱跳的,看起来哪里像是重伤的样子。 见此状况,二人对视一眼,很快把房门关上,询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多亏了褚大公子。”单柔直言道。 “阿令?”时春分微微一怔,“他也来了柳木镇吗?” “他没来柳木镇。”余阿豹解释道:“但是派人给我们带了话,如果路上遇伏,一定要装作重伤的样子在柳木镇医治,这样才能骗倒褚顺和褚全父子俩。” “原来只是演戏而已。”余阿兔松了口气,“你们差点吓死我了!” “别说你了。”单柔直言道:“当时我们自己都快吓死了,那批伏击的悍匪简直太猛了,刀刀都要人命,即便是我也被人射下马车,险些摔得半死不活。” “那你们是如何保住性命的?”时春分关心道。 “多亏了你派来的人。”余阿豹坦言道:“他们不止救了我们,还教我们假装受伤,一路被抬回柳木镇。” “可这真的能骗过二房吗?”余阿兔怀疑道:“当时你们受伤的情景都被那些悍匪看在眼里,万一有人知道你们是假冒的,那岂不是……” “这一点你大可放心。”单柔得意道:“我摔是真摔,伤却是假的,饶是二房有火眼金睛也很难看穿。” “真是岂有此理。”时春分越想越觉得生气,“二房这次太过分了,你们明明是在为他们的镖局办事,却反过来买通悍匪想要杀了你们,简直是欺人太甚!” “他们不想杀我们。”余阿豹直言道:“当时那些人拼命地攻我的腿,显然想让我跟褚全一样变成残废。” “原来如此。”余阿兔愤愤道:“一定是表姐打断了他的双腿,所以他怀恨在心,想拉你们一起下水。”说着,她望向余阿豹和单柔,担忧道:“要不你们两个别在那儿干了,今天他们能买凶杀你们,下一次不知道还会做什么,实在是太危险了。” “不行!”余阿豹斩钉截铁道:“戏都演到这儿了,我才不会放弃,他不是想打断我的腿吗?那就尽管来,我看看他们还有什么招数。” “没错!”单柔也坚定道:“原本我还有些害怕,但既然褚大公子已经布好了一切,我们没理由不演完这场戏,他们能买凶杀人,我们也能买凶做戏,尽管看看谁的招数最多,赢的最久。” 时春分静静地听完他们所说的,半晌才开口,“你们真的都想好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稍有不慎就会赔上自己的性命。” “早就想好了。”余阿豹坦诚道:“你们没来之前,我们就已经打定了主意。” 见他们二人下定了决心,而帮的又是时春分和褚令,余阿兔自然不好反对什么,只得叮嘱道:“那你们千万小心,可别再中了他们的计,这次若是没有表姐夫救你们,你们此刻还不知道是什么模样。” “你放心。”余阿豹笑着道:“就算那褚大公子没有出手,我也早就防着他们了。” “哦?”单柔好笑地看着他,“我怎么没听说你有什么防备,当时那种情况,没有褚大公子的救兵,你能怎么带我逃命?” “谁说我不能了?”余阿豹挺了挺胸膛,“我早就在身上备了迷药,必要时向那些悍匪脸上撒迷药,他们肯定全都晕了。” “等你的迷药发作,我们早就被大卸八块了。”单柔没好气道:“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后招,到头来还不是得靠别人救命,简直是太荒谬了。” “你没有试过,怎么知道我的迷药不行?”余阿豹不服道:“那可是京城最好的迷药,对方一闻就会晕倒。” “好了好了,别讨论迷药了。”时春分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救你们的人呢?让他们过来见我。” 第488章 送镖 负责救余阿豹和单柔的人很快被带到了时春分面前,时春分将他单独叫到另一个房间,才坐下来询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很快拱了拱手,回答道:“属下青墨,见过夫人。” “青墨,狼毫,桑皮?”时春分细细地咀嚼着这几个字,嘴角扬起一丝笑意,“笔墨纸你们倒是都齐了,是不是还有一个叫砚的?” 青墨犹豫了一下,很快点了点头,“石砚也在大爷麾下,平时负责帮他训练死士。” “死士?”时春分眯起了双眼。 这个只在江湖传闻中出现的词语,想不到竟会出现在她的面前,不过想想也是,哪个世家大族不培养死士,就算是为了自己家中的财富,也不可能没有任何防备。 “大爷让我大表嫂和二表哥假装受伤,到底有何目的?”时春分追问道。 青墨坦诚,“大爷希望能让二房放松警惕,再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什么措手不及?” “大爷想吞了整间威海镖局。” 短短的一句话,便让时春分瞪大了双眼,原来对方早有预谋,枉她还以为娘家的事情瞒得过褚令,难怪她向褚令求助的时候,对方甚至连头都没抬就答应了,看来从余阿豹进威海镖局的第一天开始,褚令就了如指掌,但却只字未提。 “呵!”时春分嗤笑出声,眼里带着浓浓的嘲弄,“那他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故意让我和阿兔赶来这里?” 青墨轻咳一声,表情有些尴尬,“做戏做全套,若是两位奶奶不慌不忙,那瞎子都看得出当中另有猫腻了。” 虽然早就料到了是这个原因,但听见青墨亲口说出,时春分还是难掩愤怒,“只要他亲口说一句,难道我和阿兔不会配合他吗?为何每次他都是这样,躲在暗处运筹帷幄,从来不肯跟我商量半句,到底是嫌我天生愚钝不配与他商量事情,还是根本没将我这个妻子放在眼里?!” 青墨没想到她会这么生气,整个人肉眼可见地不知所措,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摆了。 时春分发泄完了,看见他无措的样子,颇为疲惫地挥了挥手,“行了,你出去,让我一个人静静。” 青墨连忙应了一声,逃也似地离开了现场。 时春分休息了一夜,情绪才缓和下来,就算再不满意褚令的态度都好,该配合的她还得配合,毕竟收拾二房对她有利无害。 “你们两个想继续演下去也行。”时春分对余阿豹和单柔道:“只是这次比之前更加危险,阿令他想吞了整间威海镖局,也就是说你们必须得接触褚顺和褚全父子俩才能成事,倘若被他们发现了你们在演戏,很有可能会恼羞成怒对你们不利。” “没关系。”余阿豹坚定道:“我既然进了威海镖局就没打算退缩,我们余家欠你们太多太多,这回就让我一次还给你们。” 时春分微微一怔,原来他打得是这个主意,一次还给他们,难怪明知二房心术不正也要冒着危险接近他们,这家伙未免太傻了点。 余阿兔没想到他会这么想,一时有些歉疚,“对不起,二哥,如果不是因为我,咱们根本不会欠那么多债。” “傻丫头。”余阿豹迅速摸了摸她的脑袋,“就算没有你,还有娘和大哥的差事,杜娘子和你大嫂的人情,咱们余家注定欠了他们的。” 听见他所说的,单柔好奇地把脸凑了过来,“什么我的人情,我有什么人情可欠的?” 余阿豹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找到我大哥这么好的郎君,难道不算是人情?” “什么这么好的郎君!”单柔不服道:“应该是你大哥找到了我这么好的娘子才对。”说着,她这才反应过来,得意道:“原来是因为这样,所以你们才欠了褚大少奶奶的人情,这倒也没错,若是没有她,你大哥怎么可能找得到我这么好的妻子?” 看见她洋洋自得的样子,余阿兔好笑地摇了摇头。 时春分则淡淡道:“什么人情不人情的,原来你们与我这么生分。” 见她有些不悦,余阿兔立刻开口解释,“二哥他不是这个意思。” “是啊。”余阿豹正色道:“我们不会与你客气,但不代表不会心存感激,就像我娘她才养了你几年,你就记了一辈子,我们也只是像你一样知道感恩图报罢了。” “像我一样?”时春分有些好笑,“我记得你们之前一直都笑我是个傻瓜,怎么这会儿倒学起我来了?” “傻瓜也有傻瓜的长处。”余阿兔亲昵地挽住了她的胳膊,“人都是会长大的,正如我跟二表哥以前那么自私一样,如今你不再那么傻,我们也不再那么自私自利,这样不好吗?” “噫……”单柔嫌弃地搓了搓胳膊,“你们一家人还真够肉麻的,能不能别说这么恶心的话?”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时春分很快说回了正题,“既然决定了要做戏,那就得做全套,之后我和阿兔会在柳木镇陪你们‘养伤’,而你们不管在人前人后,都要装作受了重伤的样子。” “没问题。”余阿豹和单柔同时点头。 接下来的几天,众人都老老实实地待在客栈,假装陪他们两个养伤,等到他们的“伤势”好的差不多的时候,才假装陪他们两个运镖,将这次威海镖局负责押送的物品送到了指定的地点。 威海镖局这次护送的物品是一把战斧,说是一个已经金盆洗手的江洋大盗的兵器,也不知是他的亲戚还是朋友托人运送的,镖局的规矩是凡托送的物品,必须由镖局的人亲自送达才算没有失镖,因此在余阿豹和单柔“养伤”的那几天,时春分和余阿兔也没有资格代他们送镖,等到他们的“伤势”好了,才陪同他们一起现身。 “这家就是那位金盆洗手的江洋大盗所住的地方?”看着眼前被森林环绕的竹屋,时春分等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如此简陋的地方,哪里看得出是什么世外高人? “是的。”余阿豹被人用担架抬着,一副虚弱的样子,“他叫木林森,现在应该已经六十多岁了,可能没了经济来源,所以只能住在这种地方。” “这种地方也还好。”时春分笑着道:“至少看起来十分雅致,不是吗?” 她的话音刚落,眼前的竹屋就吱呀一声打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拄着拐杖出来,凶神恶煞道:“哪里来的小辈,敢在老夫门前叽叽歪歪?!”他的声如洪钟,将时春分等人吓了一跳。 单柔很快上前,向他拱了拱手,“我们乃是柳州威海镖局的人,受人所托给老前辈送来一把战斧,请老前辈点收。” “战斧?”听到这两个字时,木林森脸色大变,飞快地冲了上前,“给我看看!” 单柔等人依言照做,将装着战斧的箱子打开,一把黄澄澄金灿灿的战斧便摆在了众人眼前,这把战斧乃是纯金打造,少说也有四十斤重,那老头伸手一提,便轻而易举地将战斧握在了手里,“真的是你,真的是你……”他将拐杖丢掉,右手轻抚战斧,眼里隐隐有泪光涌出,“我还以为这辈子都等不到了。” 看见他激动的模样,余阿豹和单柔都充满了成就感,虽然他们进威海镖局另有目的,但押镖这份工作却给予了他们前所未有的使命感,看着自己亲手托送的物品安全地交到了委托人手中,没有什么比这一刻更值得高兴了。 等他激动了一会儿,单柔才笑着道:“木老前辈,如果您确定了斧头没有问题,还请我们签了走镖书,以证明我们确实将战斧送到了你的手里。” 听见她所说的,木林森擦了擦眼泪,再次抬头望向了他们,虽然脸色还是没多么和善,但已经比之前缓和了许多,“你们远道而来,一定辛苦了,不如先进去坐坐,等我收好这把斧头,再签你们的镖书。” “这……”众人顿时有些犹豫。 因为余阿豹双腿“不便”的缘故,所以这次他们同行带了很多人来,一窝蜂涌进人家的屋子似乎不太方便。 单柔很快道:“还是我单独跟您进去,他们都不太方便。” 木林森微微点头,又望向时春分和余阿兔,“这两位夫人不一起进来休息一下吗?” 他都点到名了,时春分和余阿豹自然不好拒绝,只得笑着点头,“那好。” 三人带着绿桃和青墨进了屋子,其他人则陪着余阿豹在外面等候。 木林森先将战斧放在桌上,给他们拿了壶水来,才重新拿起战斧,笑着道:“几位先喝杯水休息一下,等老夫进去把战斧藏好,再出来签你们的镖书。” 众人迅速点头,“有劳了。” 大家目送着他进了房间,单柔和余阿兔拿起水想喝,却被青墨拦了下来,对方面色凝重地向她们摇了摇头。 “怎么了?”余阿兔一脸茫然地问道。 单柔反应过来,迅速伸手捂住她的嘴巴,低声道:“你是不是觉得这老头有问题?” 青墨微微点头,示意她们不要说话,也别喝水,就静静地坐在这里,看看那老头想玩什么花样。 也不知那老头进去了多久,就在众人等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房门终于开了,他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不好意思,让几位久等了。” 因为青墨的提醒,所以单柔对他失去了耐性,冷冷道:“前辈这下可以帮忙签了这份镖书了?” 木林森抬起眸子看了她一眼,目光犀利地竟如野兽一般,令她整个人不寒而栗。 “可以。”木林森淡淡一笑,笑容莫名地有些诡异。 就在众人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余阿兔突然咚地一声倒在了地上。 单柔和青墨脸色大变,双双拔出了武器,“你暗算我们?!” 木林森淡淡一笑,伸手拿起桌上的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缓缓喝进嘴里,“你们不是早就发现了吗?但很可惜,你们聪明反被聪明误,这水其实是解药。” “你?!”单柔和青墨正想上前攻击,二人都双腿一软,双双倒在了地上。 见此状况,时春分和绿桃大惊,却又不敢动弹。 “你……你到底想怎么样?”时春分诧异地问道。 木林森冷笑一声,迅速将水杯放下,“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他的话音刚落,时春分和绿桃也双双倒下,一起晕在了屋内。 余阿豹在外面等了许久,见屋子里迟迟没有动静,越想越觉得奇怪,忍不住催旁边的人道:“你进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那人应了一声,正准备上前,却听见“吱呀”一声,竹屋的门再次打开,木林森惊慌失措地走了进来,“不好了,刚才有几个黑衣人从窗户跳进来,想抢我的战斧。” “什么?!”众人大惊失色,很多人拔出武器,便要冲进竹屋内帮忙。 余阿豹虽然着急,但因为扮演着一个双腿断了的角色,所以只能坐在担架上干瞪眼。 眼看那些人纷纷冲进竹屋,而那老头却站在他们身后,突然从后背亮出了武器! 余阿豹面色一变,大叫道:“大家小心,这老头有鬼!” 然而那老头并未像他想象的一样从后背攻击那些冲进屋内的人,而是施展轻功来到他的面前,把斧头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冷笑道:“你很聪明,但反应迟钝了些。” 余阿豹咬牙切齿,“你对屋内的人做了什么?” 木林森得意地笑笑,“暂时还没做什么,不过他们很快会跟你一起死了。” “岂有此理!”余阿豹怒了起来,“我们什么时候得罪了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们根本就没有得罪我。”木林森直言道:“只不过这把战斧是我三十年前送给故人的,我曾经答应他,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他送来这把斧头,我就会帮他杀了他想杀的人,而这把斧头的手柄里,藏着你们威海镖局四个大字,我只能杀了你们了。” 第489章 老友 “原来如此。” 木林森话音刚落,便听见身后传来四个大字,他不可置信地回过了头,结果发现时春分等人全都若无其事地站在他的面前,根本没有中毒的迹象。 “你……你们怎么没有中毒?”木林森瞪大眼睛望着他们,手中的斧子不忘紧紧地架在余阿豹脖子上面。 青墨上前一步,护在女眷面前,冷冷道:“前辈大概是退隐江湖太久,你用的这些毒物,早已是江湖中玩剩下的了。” 木林森一怔,随即表情气得扭曲起来,“好一句玩剩下的,你们这些做小辈的,竟敢这么目中无人?”说着,他直接举起战斧,飞身向青墨袭来。 青墨也不含糊,很快亮出兵器迎战。 二人交战在一块,余阿豹突然之间恢复了自由,顿时有些想跑,但他挺直身子的那一刻,意识到自己现在正扮演着一个两腿断了的残废,如果这个时候穿帮,岂不是功亏一篑? 于是,他又坐了回去,脸上写满了无奈。 “怎么回事?”余阿兔急了起来,“二哥他怎么还不躲到我们这边来?” “他怕穿帮,所以没动。”时春分平静道。 “他傻了吗?”单柔也有些着急,“穿不穿帮,难道会比命更重要?” 时春分倒是镇定得很,“那老头既然敢抛下他与青墨交战,就说明他也坚信阿豹是毫无抵抗能力的废人,说不定他原地不动反而安全。” 听见她这么说,那二人才平静下来,但脸上仍然写满了焦灼不安。 木林森和青墨这一战,一打就打了半个时辰,江湖规矩除非应战者开口求救,否则任何人都不得出手帮忙,因此众人只是看着,谁也没有出手干涉。 青墨打了这么久,越打越觉得心惊,明明眼前已经是个六十多岁拄着拐杖的老头,但跟他交战起来竟然不分伯仲,若非自己占了年轻力壮的便宜,恐怕早已被这老头撂倒在地。 木林森也没想到青墨年纪轻轻竟然练得一手好功夫,作为褚令的爱将之一,他和石砚算是武功最高的,不然也不会被派来救余阿豹和单柔,这单打独斗比的就是武功高低和体力上下,他的武功高出青墨一筹,体力却差了不少,若是长久下去,只怕讨不了好。 这样想着,木林森很快用战斧一顶,逼得青墨退了回去,然后他趁机机会回到余阿豹身边,重新将斧头架在了他的脖子上面,朗声道:“阁下武功高强,老夫自愧不如,今日既然杀不了你们,那我只能杀一个算一个,以尽当日之诺。” “老前辈!”眼看木林森挥斧要斩余阿豹,时春分迅速开口,阻止了他的动作,“你不过是想完成诺言,又何必将自己折在这里呢?” 虽然一行人里,时春分的话称得上是最少的,但木林森早就看出了她才是主事人,于是很快将斧子放下,冷冷道:“难道你还有别的法子?” 见他还有的商量,时春分很快松了口气,直言道:“法子不是没有,就怕前辈不肯答应。” “哦?”木林森眯起了双眼,“什么法子?” 时春分看着他,笑吟吟道:“斧头上只刻了‘威海镖局’四个大字,为何是杀我们,而不是杀威海镖局的话事人呢?” “呵!”木林森有些好笑,“你当老夫是个傻子?威海镖局跟你们是一伙的,我连你们都杀不了,怎么可能杀得了它的话事人?” “那可不一定。”时春分笑着道:“我们的确是被威海镖局派来送镖的,但却未必跟他们是一伙的。” “哦?”木林森混迹江湖已久,自然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你们想造反?” 见他一语道破了她的心思,时春分微微一笑,指了指他身后的余阿豹,坦言道:“您身后这位兄弟,就是在运镖途中,中了所谓自己人的埋伏,如今搞得双腿尽断,却还不得不兑现诺言,他跟老前辈你一样一诺千金,但却再也不会与恶人为伍。” 她的话一语双关,木林森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冷笑道:“你想让我调转枪头,反过来帮你们的忙?” “这有何不可呢?”时春分直言道:“反正您既能兑现诺言,也不会白白折了性命。” “哼!”木林森一脸不屑,“你以为老夫是贪生怕死之徒吗?” “前辈当然不是。”时春分平静道:“只是死有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前辈若是杀了这位双腿残废的小兄弟,再被我们打死在这里,江湖中只会传闻鼎鼎大名的木林森,因为欺负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辈横死竹屋,到时候就算前辈实现了对老友的诺言,不也照样英明尽丧?” “你?!”木林森被气得不轻,连脸色都变了。 见此状况,时春分淡淡一笑,“但倘若前辈倒戈相向,助我们杀了威海镖局的话事人,不仅不用丢了性命,整个江湖还会传言,您为了兑现老友的承诺,竟然千里迢迢从柳木镇赶到柳州城,只身一人闯进威海镖局取人首级,光是这份荣耀,就足以令前辈您名垂青史。” 听到最后一句,木林森的表情稍有缓和,明显有些心动。 “是啊,老前辈。”单柔附和道:“我跟我二弟原本是为威海镖局办事才送镖而来,没想到竟然引来了镖局中人的忌惮,他们不仅设下埋伏,打断我二弟的双腿,也将我打下马车险些丢了性命。”说着,她飞快地卷起袖子,试图给木林森展示自己的伤口,“您看,这些都是他们打伤的……” “别别别……”木林森吓得用斧头挡住了,“非礼勿视!非礼勿视!你一个姑娘家家的,怎么能动不动卷起袖子给人看胳膊,实在是有辱斯文,太荒唐了!” “噗!”单柔成功被他逗笑,“想不到老前辈您一把年纪了,竟然还知道斯文为何物,倒是比满街的小流氓有趣多了。” “我呸!”木林森气得大骂,一放下手又看到了单柔的胳膊,连忙又举起斧头挡住眼睛,“你拿我跟小流氓比?” “是是是,前辈不是小流氓。”单柔好笑地把袖子放了下来。 其实她的袖子里面早就布满了时春分画好的伤痕,为得就是展示给那些怀疑她伤口的人看,没想到褚顺和褚全的人还没看到,倒先给木林森看了,而木林森偏偏又是个保守的老头,真是好笑极了。 一旁的时春分却有些笑不出来,她刚刚观察了竹屋内部,基本没有其他人的生活痕迹,也就是木林森退隐之后,一直独自住在这间竹屋,没有任何亲戚朋友,也没有儿女,所以他才会对男女之事如此避忌,再加上他三十年了仍然紧紧遵守着对老友的诺言,时春分基本上可以断定,对方是一个值得交的朋友。 “前辈。”时春分再次开口,这次明显认真了许多,“如果你肯帮我们的话,我们会跟您一起返回柳州城,绝不会让您只身犯险的。” 木林森的目光望向她,表情有些淡漠,“镖局接镖之前都要验货,威海镖局明知上面刻着怎样的字,却仍然派你们来送这把斧头,这意味着你们跟他们是对立面,而我的老友却不是。”搞不好,他的老友还跟威海镖局的话事人是一伙的,这才是他无法轻易答应的原因。 时春分微微点头,好奇道:“请恕晚辈冒犯,不知前辈的老友姓甚名谁,可否告知我们?” 木林森犹豫了一下,很快道:“他叫褚顺。” “褚顺?!”时春分脸色一变,“这怎么可能?!” 褚顺虽然是她二叔,但年纪最多也就四十几岁,也就是说三十年前他跟木林森成为老友的时候不过才十几岁,有什么本事能救得了一个三十多岁的江洋大盗?! “怎么不可能?”木林森撇了撇嘴,“当时老夫命悬一线被官府追杀,便翻墙躲进了褚家,是我那位老友夜夜来给我送饭,保住了我的性命,他年纪虽小,但性子却沉稳得很,撞见了浑身是血的我,不仅没有怕的大叫,暴露我的行踪,还主动答应会帮我隐藏。如果不是因为他,我早就死在了官府手里。” 时春分等人面面相觑,想不到褚顺也有这么有头脑兼和善的时候。 再联想到当初在蜀州的经历,时春分越来越感到好奇,她这位二叔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都说他得过且过,风流荒唐,忘恩负义,可在他成为一个花花公子之前,他的所作所为似乎都称得上正直,怎么之后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看见他们无言以对的模样,木林森很快察觉到了异样,“怎么了,你们是不是认识褚顺,他是你们的仇人?” “算不上仇人。”时春分苦笑道:“不瞒前辈,他是晚辈的二叔。” “二叔?”木林森眯起了双眼,“不可能的,他怎么会让我杀他的侄女?” 时春分也知道瞒不过他,只得解释道:“二叔与我们大房算不上和睦,所以才……” “岂有此理!”木林森一听就炸了锅,“一定是你们大房逼得他走投无路,所以他才有求于我的,对不对?!” “不是这样的!”时春分连忙解释道:“我们跟二叔他无冤无仇,真正跟我们有过节的是他的长子褚全。” “褚全?”木林森皱起了眉头,“他都有儿子了?” 见他的确一脸迷茫,可见这三十年来从未与褚顺联络,时春分的心里便暗暗松了口气,“是啊,他可不止这一个儿子。” 木林森果然来了兴趣,“哦?那你倒是把他的事情详细说与我听听,若敢有所隐瞒,老夫就一斧头斩下这小子的头!” “是,前辈。”时春分一口答应,老老实实地向他讲述起大房和二房之间的恩怨。 只不过这些恩怨既然出自她的口中,自然是经过润色的,她大大地美化了大房和褚顺,将所有的罪过都推到褚全身上,塑造出一副褚顺是个好人,但偏偏被忤逆子拖累的假象,果然听得木林森拧起了眉头。 “就是这样,他才派人打断我二表哥的双腿……”时春分苦笑道。 木林森回过头看看余阿豹,又看看“可怜巴巴”的单柔,表情顿时犹豫起来,“真想不到,我那老友竟生了一个这样的儿子。” “是啊。”时春分叹气道:“他除了对付我们以外,连自己的亲弟弟也不放过,如今他弟弟的妻子就在这里,你大可向她问个明白。” 说着,她将余阿兔拽了过来,推到木林森的面前。 余阿兔也是机灵人,很快附和道:“当初我郎君先是被他下毒,导致无法上京赴考,之后他又想塞一个下人给我郎君做妻子,势要毁了我郎君的声誉。”说着,她还假惺惺地掉了几滴眼泪,一副真的十分委屈的模样。 余阿豹在听到“下人”二字的时候,嘴角就忍不住抽了抽,看见她哭了起来,更是差点没笑出声音,想不到他这个妹妹和表妹,两个人一个比一个戏精。 “真是岂有此理!”这木林森在江湖上摸爬滚打惯了,再加上没有妻儿,思维难免有些僵化,他一看见女人落泪,就觉得对方真的受了委屈,很快对时春分和余阿兔所说的话深信不疑,迅速放下了斧头,“你们两个放心,既然我老友被这儿子所害,我自然要去帮他教教儿子,咱们今天就启程回柳州,我一定替你们做主,拧断那家伙的耳朵!” 见他这么快就被自己说服了,时春分松了口气之余,连忙学着单柔,向对方拱了拱手,“既然如此,那我就代表褚家、代表我二叔好好谢谢前辈了。” “不必言谢!”木林森大手一挥,冷着脸道:“你们最好说的是真话,若是假话的话,我到了柳州,同样会拧掉你们的耳朵,听见没有?!” 时春分和余阿兔吓出一身冷汗,连忙道:“听见了!” 第490章 斧子在哪儿? 与木林森谈妥之后,众人很快帮他收拾行囊将他带去客栈,准备第二天一起返程。 木林森安顿下来之后,众人聚在一起,脸上都写满了担忧。 “咱们真的要带他回柳州去?”问话的人是余阿兔,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二房如今的状况,倘若让木林森知道他们欺骗了他,只怕事情会更加棘手。qqnew “带,为什么不带?”时春分笑着道:“倘若顺利的话,或许我们能跟二叔成功破冰。” “跟他?”余阿兔一脸的难以置信,“这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时春分认真道:“以前是我们太不了解二叔,他根本不是一个坏人,只是个图穷匕见的父亲。褚全断腿的那次他没有出面阻止,我相信这次也一样,他早就放弃这个儿子了。” “哪有你说得那么乐观?”余阿兔撇了撇嘴,“我看上次是他无力回天,所以才被迫接受的,这次我嫂子和二哥遇袭的事情就是最好的证明,说不定他就是想帮褚全报仇,所以才想害死他们的。” “那倒不一定。”余阿豹插嘴道:“这次的事情是褚全直接吩咐我去做的,而且对方收到的命令是打断我的腿,这很显然是褚全自己的决定,倘若是他爹的话,估计直接就要我和大嫂的性命了。” “没错。”时春分点头道:“我就是这么想的。” 单柔不了解褚家的情况,自然插不了嘴,但听他们这么一分析,很快赞成道:“说得对,儿子做的坏事,当爹的未必知道,不然世上哪来那么多忤逆子。” 余阿兔却不这么觉得,“他们父子俩在一起做的坏事还少吗?当初为了维护褚全,他连阿润被下毒都不在乎,这样的父亲怎么可能轻易放弃自己的儿子?” “你也说了是以前。”时春分认真道:“经过了京城一行,我觉得他心里应该有所触动,不然也不会消停这么久了。表面上看他仍然跟褚全一起打理镖局,但往另一个方面想,他会不会是在盯着褚全,防止对方做坏事呢?如果他是个十恶不赦的人,绝不会结交到任恕和木林森这样讲义气的朋友,我始终相信二叔他的本质不是太坏。” “你可真够乐观的。”余阿兔叹气道。 见她还是没有信心,时春分淡淡一笑,“乐不乐观,咱们回了柳州就知道了,木林森连青墨都打不过,到了咱们的地盘,你还怕他报复吗?” “这倒也是。”余阿兔放下心来,转头望向余阿豹和单柔,“我跟表姐都在褚家,那里守卫森严,肯定不会有什么危险。倒是你们两个……回去之后先别去镖局,免得遭到毒手。” “不回镖局可不行。”余阿豹嘟囔道:“我装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让他们相信,哪有不回去的道理?” “就是就是!”单柔也坚定道:“路都已经走了一半了,自然要继续走下去,他们这样害我们,我们自然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看见他们两个不怕死的样子,余阿兔恨铁不成钢地跺了跺脚,“我懒得管你们了!” 她气得回了自己的房间,剩下三个人面面相觑。 余阿豹看着时春分,主动问道:“你到底有什么打算?咱们这样装下去,真的能帮你们拿到镖局吗?” “为什么不呢?”时春分微微笑道:“我连新任镖局的当家都帮你们找好了。” —— 一行人日夜兼程地赶路,两天后便回到了柳州,木林森在柳木镇住了大半辈子,骤然回到大城市里,看着街道上的繁荣,一时间还有些不习惯,“真想不到,柳州如今已经成了这副模样。” 时春分笑着望向他,“前辈觉得是好是坏呢?” 木林森叹了口气,“城镇繁华了当然是件好事,只可惜却注定与老夫无关。” 他的言语间充满了日落西山的感慨,毕竟曾经纵横江湖的江洋大盗,只是个腿部有疾的半瘸子,他虽然可以施展轻功在山林间如履平地,可始终不复当年之勇,这让他怎能不觉得难过? 马车很快抵达褚家门口,众人纷纷下车,余阿豹和单柔则坐着没动,以为时春分会像以前一眼,派马车将他们送回余家,没想到时春分下车之后,回过头看了他们一眼,吩咐下人道:“去,把我二表哥和大表嫂扶下来。” 二人这才意识到需要下车,单柔率先跳了下来,好奇道:“咱们也要回褚家吗?” 时春分微微一笑,直言道:“讨回公道不一定要在镖局,在褚家也行。” 余阿豹恰好被人抬着下来,听见她这句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想让我当众参他一本?” 时春分笑着点了点头。 单柔也明白过来,立刻拍着胸脯保证,“等着看我们表演!” 众人进了褚家,时春分让下人去将老太太、褚严、褚顺和三房的人请来,准备上演一出好戏。 虽然她没让人通知褚令,但青墨见形势不对,很快悄然退下,自己跑去找褚令了。 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褚家的人就陆续赶到,齐齐坐了下来,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一群人。 老太太的目光落到余阿豹的腿上,意外道:“余家二郎这是怎么了?”之前余阿豹不止一次来过褚家,老太太自然是认识他的。 听见她的问话,余阿兔很快哭着跪了下去,“请祖母为我二哥做主!” 她这一跪,单柔自然也得跟着跪下,褚润很快从人群中出来,默默地站到了余阿兔身后,等着随时将她扶起。 老太太蹙了蹙眉,又望向一旁满脸凝重的时春分,询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时春分站了出来,回答道:“我二表哥和大表嫂在二叔的威海镖局做事,前几天奉褚全的命押镖去柳木镇,不料在途中遇到伏击,对方铁了心要打断我二表哥的双腿,他如今才变成了这副模样。” “打断了双腿?”这下别说老太太了,褚顺和薛锦绣也脸色一变。 偌大的褚家只有褚全是双腿断了的,偏偏这二人又是奉他的命去办事,若说这次伏击与他没有关系,恐怕鬼都不信。 褚顺很快望向身边的下人,吩咐道:“去,把三爷找来。” 那下人匆匆离去,薛锦绣也趁机溜了,褚顺望向老太太等人,无奈道:“等全儿来了,再问问他是什么情况。” 褚全的双腿断了,虽然有轮椅代步,但行动也比不上正常人迅速,所以这一等显然要等很久。 时春分趁机对褚顺道:“二叔,你看看那边那位是谁?” 褚顺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很快看见了一位拄着拐杖白发苍苍的老人,他疑惑地拧起了眉头,“莫非这位也是被打断了腿?” “我呸!”木林森没好气道:“小友,不过才三十年的功夫,你就不认得老夫了?” “三十年?”褚顺微微一怔,再加上声音有些熟悉,很快激动道:“你是……木老前辈?!” 木林森笑着点头,“总算你还有点良心。” 褚顺激动地上前,一把将对方抱住,重重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兴奋道:“你怎么来了?” 刚才听到柳木镇的时候,他就已经想起了这位故人,没想到时春分还真的带他回来了,简直令他大吃一惊。 他这一问,时春分与余阿兔对视一眼,看来对方果然全不知情。 木林森也笑着道:“你还好意思说?问你,三十年前我送你的那把斧头,如今身在何处?” “斧头?”褚顺微微一怔,不明白他怎么会问起这个,但还是老老实实地答道:“我把它传给了我的嫡子褚全。” 只因当日叛军围城,褚顺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便将那把斧子给了褚全,让他有机会的话杀出柳州逃命,没想到今日会被木林森问起,但他也不是蠢人,联想到最近所发生的事情,很快便意识到了什么,“前辈见到了那把斧子?” 见他还不算太笨,木林森哈哈大笑起来,捋着胡子道:“不错,这次威海镖局所托运的物品,就是那把斧子。” “岂有此理!”褚顺气得吹胡子瞪眼,“那小子简直无法无天!” 看见他激动的模样,木林森不由叹了口气,“他们说你生了个忤逆子我还不信,可如今亲眼见到,我才算放心了。” “他们?”褚顺眯起双眼,下意识地望向了时春分,对方向他点了点头,嘴角含着笑意。 木林森继续道:“你那个忤逆子作恶多端,竟然让我杀你的侄媳,未免太荒唐了一些。” 这话出口,别说褚顺了,就连褚严和老太太也变了脸色,褚令飞快地上前几步,一把抓住时春分的双手,询问道:“你有没有受伤?” 时春分微微摇头,表情有些复杂。 事实上,褚全的意思应该是让木林森杀了运镖的余阿豹和单柔,但他没想到自己会陪着一起去,只在斧头上刻了“威海镖局”四个大字,而在木林森眼里,她跟威海镖局的人是一伙的,所以也是被杀的对象,才会有了现在的误会。 不过没关系,既然已经被误会了,那就将错就错,给褚全再添把火。 褚令问完时春分,很快转头望向褚顺,对他怒目而视,“二叔,你这是什么意思?如果你管不好你的儿子,我不介意替你来管。” “是啊,阿顺,这次我也不帮你了。”褚严站出来道:“春分不仅是你的侄媳,还是咱们褚家现在的当家,阿全派人去杀她,不摆明是要造反吗?” “这件事情我真不知道。”褚顺无奈道:“我若是知道的话,断不会让他这么做的。” 褚令的脸上写满阴鹜,“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你现在说什么都可以。” 褚顺咬了咬牙,不满道:“那你想怎么样,还想让我给她偿命不成?!” “春分现在平安无事,二叔自然不用偿命。”褚令冷冷道:“但余阿豹的腿断了就是断了,谁也弥补不了,这事你休想替褚全扛下!” “阿令!”时春分突然开口,制止道:“谁说二叔会替褚全扛下的,他素来明白事理,断不会偏袒自己的儿子,不是吗?” 听见她这么说,褚顺再次眯起了双眼,“你什么意思?” 时春分微微一笑,直接道:“二叔应该明白我是什么意思。” 眼看他们僵持起来,褚润已经将余阿兔扶起,缓缓走到褚顺面前,平静道:“这次大哥要杀的人,还有我的娘子,你的儿媳,爹真的还打算继续纵容下去吗?” 他们父子俩已经很久没说过话了,难得褚润过来叫他一声爹,褚顺微微一怔,半晌没有说话。 木林森虽然不懂他们的家事,却也明白这些人在逼褚顺放弃那个忤逆子,他上下打量了褚润几眼,因为刚刚听见他叫褚顺“爹”的缘故,所以对他的印象十分不错,笑眯眯道:“原来这个也是你儿子,倒是长得一表人才,可比那些只会兴风作浪的忤逆子强多了。” 他的话中有话,褚顺无奈极了,“木老前辈,怎么连你也……” “哎!”木林森抬手打断了他的话,“我是不清楚你另外那个儿子是什么样子,但既然是一家人,不管和不和睦,断没有兵戎相向的道理。三十年前,我在你们褚家避难的时候,你还曾经告诉我,你有一个不错的大哥。怎么如今三十年后,你的儿子却反过来派人要加害你大哥的儿媳?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褚顺愣在原地,万万没想到木林森会提起当年的往事。 三十年前,他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而褚严已经被迫学着要当家做主、少年老成,但褚严再繁忙严肃都好,每天都会跑来监督他的课业,给他带各式各样新奇的玩意儿,因为如此,他对褚严崇拜极了,之后的很多年里,他都视对方为榜样,从未想过与他作对,直到褚全长大之后…… 往事浮上心头,褚顺缓缓垂下了眸子,原来他为那个忤逆子,不知不觉竟舍弃了那么多东西。 第491章 油尽灯枯 褚严听到木林森所说的,心里也有些动容,他很快走到褚顺面前,认真道:“是啊,二弟,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如今青青也死了,难道你还不相信我这个大哥的诚意吗?” 提到华亭县主,褚顺更是愧疚难当,他本就不是丧心病狂的性子,只因维护自己的妻儿,才一步步落得如今这个下场。 自从华亭县主为了他们一家血溅金銮殿后,他已经彻底打消了要跟大房作对的念头,只是无奈妻儿贼心不死,才让他一直处于被动的局面,上次时春分执行家法,打断了褚全的双腿,他以为自己总算可以清净下来,没想到褚全还是死不悔改,竟连他传下去的战斧也出动了,不仅惊动了木林森,还险些杀了时春分,实在是太离谱了。 就在他沉默着的时候,一旁的褚贵忍不住开口,“大哥,你还是别逼他了,这是阿全干的事情,与二哥无关,你们一个个逼着他对付自己的儿子,不觉得太残忍了一些吗?” 这话出口,褚严顿时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他当了这么多年当家,自然明白褚贵是怕褚顺与他抱团,到时候三房彻底失势,他也没法子再翻起什么浪来。 “阿贵。”老太太适时地开口,制止道:“子不教,父之过,别说你大哥根本没拿他怎么样,就算真的因为阿全的事情而处罚了他,也是他咎由自取,与人无尤。” 这话充满着敲打的意思,褚贵很快就闭紧了嘴巴。 众人说话间,下人突然急匆匆地赶来,向褚顺禀报道:“不好了,二老爷,二夫人带着三爷他回娘家了!” “什么?!”褚顺面色一变,气得握紧了拳头,“好一对母慈子孝!” 褚令望向时春分,询问道:“要不要我派人去把他们母子俩抓回来?” 时春分没有回答,而是望向褚顺,“二叔怎么看?”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询问褚顺的意见了,褚顺愣了一下,意识到她在逼他站队,很快苦笑起来,“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会答应?” 见他反将自己一军,时春分淡淡笑道:“就像三叔所说的那样,阿全的所作所为与二叔无关,而您是我长辈,只要您开口说了,我没理由不给您几分薄面。” 褚顺冷哼一声,漠然道:“如果我让你放了他们呢?” 时春分没有任何犹豫,“那便放了。” 短短的四个字,让褚顺眯起了双眼,他沉默了许久,终是叹气道:“你敬我一尺,我自然会敬你一丈。你放心,这次他们走了之后,从此再也不得踏进褚家半步,以后所有跟褚家有关的产业也与他们无关。” 这话便是要将他们逐出家门了,倒也算是个公正的处置,毕竟余阿豹又没有真的断腿,总不可能让褚全赔上性命,将他逐出家门,还搭上一个薛锦绣,这笔买卖划算得很。 “那威海镖局呢?”褚令适时道:“二叔想自己打理吗?” 褚顺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既然问了,就必然有别的想法,很快道:“我一把年纪了,早就对做生意没什么兴趣,这镖局还是还给褚家。” 见他彻底放手了,时春分很快道:“我倒有个主意。” 众人齐刷刷地望向了她,她才继续道:“木老前辈既然来了柳州,没理由就这样回去,不如留下来做镖局的当家,帮我们打理威海镖局,也算是帮二叔这位老友,你看如何?” 听到这个,褚顺眼前一亮,连忙转过头望向了木林森。 木林森没想到时春分会提出这种建议,不由挠了挠头,他的确是为了帮褚顺而来,可却从未想过要留下来帮他做事,毕竟现在他也六十多岁了,还不知道能活几年,堂堂镖局的当家,对他而言太劳心劳力了。 “木老前辈。”褚顺大步上前,恭恭敬敬地向他行了一礼,“不知你肯不肯留下来帮我,也好让我为你颐养天年。” 听到最后四个字,木林森微微一怔,表情明显有些触动,他这一生无儿无女,三十年来基本上跟所有朋友都断了联系,唯一剩下的就是褚顺这个小友,所以才会把对他的承诺看得如此重要,他也曾经想过自己死了之后会不会没人送终,如今褚顺的话简直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哈哈哈哈……”木林森大笑起来,“想不到老夫一把年纪了,还能有用武之地,镖局大当家这个头衔好玩,老夫从未做过,那便试一试又如何?!” 见他一口答应了,褚顺高兴起来,刚刚失去妻儿的失落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木老前辈,日后有你陪伴,在下还要儿子做什么?!” 看见他们两个都得偿所愿,时春分欣慰地笑笑,转头望向褚令,低声道:“很抱歉,害你没得到镖局。” 褚令笑着摇头,“但我得到了二叔。” 所有事情都尘埃落定,褚顺走到余阿豹身边,歉意道:“真对不起,我儿子害你失去了双腿。” 余阿豹不知所措地望向时春分,对方很快上前,对褚顺道:“我也要向二叔说声对不起。” “嗯?”褚顺疑惑地望向她。 时春分顺手给了余阿豹的腿一拳,痛得他缩起了脚,“我派人救下了二表哥,所以他并没有断腿。” 褚顺无言以对,方知自己从头到尾都做了傻瓜。 木林森也跳了起来,愤怒道:“岂有此理,这小子装了一路,连我都骗了!” 时春分笑着解释,“如果不骗过您的话,您又怎么会愿意来见自己的小友呢?” 木林森无言以对,跟褚顺面面相觑。 见此状况,时春分继续道:“虽然我二表哥没有断腿,但他遇伏的事真的,对方想打断他的腿也是真的,若凡事非要有了结果才能问责,那岂不是更加令人愤怒与遗憾?” 她的话合情合理,褚顺很快道:“你放心,既然我已经决定了要将他们两个赶出家门,就断不会因为你的欺骗而后悔。况且……”他看了木林森一眼,直言道:“你能把木老前辈带来见我,而没有怪他袭击你之过,我已经很感激了,至于其他事情,我早就没有过问的打算了。” 听见他们算是讲和了,老太太不由笑了起来,起身缓缓走到他们面前,感慨道:“真想不到,我大半辈子没有做到的事情,却让春分做到了。”她拍了拍时春分的双手,眼里满是欣慰,“以后褚家有你这个当家,我算是彻底放心了。” “祖母……”时春分回握住老太太的手,正想说些什么,却突然面色一变。 老太太的手冰凉冰凉,完全不像是正常人的体温,她刚想抬头询问,就见老太太两眼一翻,直直地倒了下去。 “祖母!” “母亲!” 众人大惊失色,乱成一团,连忙将老太太抬回了房间,并让下人去叫大夫。 褚贵跟曹迎春跟在他们身后,眼里满是阴鹜,“这老太太可千万别就这么死了,不然大房和二房关系刚刚修复,咱们绝对落不了好。” 大夫很快赶来,给老太太把起了脉,他一边把脉一边摇头,显然情况很不乐观。 褚严忍不住问道:“大夫,母亲她怎么样了?” 那大夫长长地叹了口气,坦言道:“老夫人这是心力交瘁,油尽灯枯之兆,最多还剩下三个月寿命。” “三个月?!”在场众人的脸色全都变了。 褚令也忍不住上前,一把揪住大夫的衣领,“你别胡说八道,我祖母一向身体康健,怎么会这么突然?!” 那大夫被他揪着站起来,无奈道:“岁数大了的人就算没有疾病,也早晚会油尽灯枯的,更何况老夫人她是当家主母,这几年大病没有,小病不断,来来去去早就耗尽了身体的元气,这回只不过是彻底撑不住了而已。” “岂有此理!”褚严也怒了起来,“你堂堂大夫,怎么能说没救就没救?” 那大夫挣扎了两下,推不开褚令的双手,只得道:“如果可以的话,我当然想救活老夫人,但以她现在的身体,就算每天一颗千年人参,也一样续不了命。如果你们不信的话,大可以请京中御医来看,反正三个月的时间,也足够你们请其他大夫了。” 他都这么说了,自然没有胡诌的道理。 时春分很快上前,示意褚令松手,然后向对方歉意地颔首,“很抱歉,我们没有不信任你的意思,只是事发突然,我们需要时间来接受。” 见她冷静得吓人,褚令眯了眯眸子,直接转身拂袖而去。 他这一走,二房和三房很快围了上来,争先恐后地表达自己对老太太的紧张。 时春分默默走到一边,吩咐离燕道:“去,把整个柳州的大夫请来,一一给祖母把脉。” 离燕微微点头,很快去办了。 大夫一个接一个地赶到褚家,得出的结果都与第一个大夫一样,那就是她的确身体衰竭,无药可治了,而且最糟糕的是,她现在的身体承受不了任何补药,就算褚家有再多的银子,也无用武之地。 褚休和纪小满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当天晚上了,他们匆匆赶来,见老太太还没醒,立刻抓着时春分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时春分满脸平静,镇定的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祖母她大限将至,所以才……” “什么大限将至?!”褚休怒了起来,“她的身体一向康健,怎么会大限将至?!” “是啊。”纪小满也有些意外,她到底是老太太带回褚家的,心里对她还是有不少感情,“上金銮殿她都没事,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说到这里,她哽咽起来,眼眶也迅速红了。 看见他们激动的样子,时春分平静道:“人各有命,祖母她这把年纪了,这是早晚的事,咱们要平常心面对。” “什么平常心面对?!”褚休愈发恼怒,“你这个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冷血了,祖母一向都最疼你和大哥,如果没有她,你能有今天吗?你怎么能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呢?!” 时春分抿紧了双唇,没有回答。 一旁的褚贵和曹迎春正好出来,冷笑道:“还能是为了什么,当然是想正式接掌整个褚家了。” 纪小满瞪了他们一眼,“你们胡说什么?” “难道我们说错了吗?”曹迎春讥诮道:“老太太死了之后,整个褚家谁是最大的得益者?我早就料到她不会放过当家主母这个位置,只是没想到她为了名正言顺,竟连母亲的死都不在意。” 这话出口,褚休和纪小满都沉默起来,脸上冰冷的可怕。 余阿兔一直站在时春分身边,听见他们这么说,忍不住道:“你们够了,这种事情毫无根据,竟然还说得有声有色!我表姐早就成为了褚家的当家,哪里用得着等祖母她……总之,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她一出口,褚贵和曹迎春冷哼一声,直接满脸不屑地离开了现场。 眼看自己被无视了,余阿兔气得跺了跺脚,咬牙道:“难道我说错了吗?你本来就是褚家的当家,哪里轮得到他们危言耸听?!” “够了!”褚休不耐烦地打断道:“一口一个当家,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的心思吗?” 余阿兔噎了一下,时春分也拧起眉头望向了他,“连你也这么想我?” “我如何想你不重要。”褚休漠然道:“我只知道祖母危在旦夕,而你连眼泪都没有一滴。偌大的褚家,你一向都是最爱哭的,你现在这个态度,让我们如何信服?!” 见他越说越过分,纪小满连忙上前几步,拉住他的胳膊,“好了好了,事情还没到最坏的地步,你就少说几句。”说着,她望向时春分歉意道:“不好意思啊,大嫂,二爷他也是太担心祖母,所以才急得昏了头脑。” 褚休被她一说,也意识到自己有些过分,他抬眸望向时春分,见对方仍然面无表情,顿时冷哼一声,大步进了房间。 \u0005\u0005\u0005\u0005\u0005 第492章 最后的心愿 褚休进去了,纪小满也不好留在这里,她歉意地向时春分笑笑,很快跟着褚休进了房间。 他们一走,余阿兔就忍不住抱怨道:“这两个人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老太太出了事,难道我们心里不着急吗?非要哭哭啼啼才算孝顺?” “是啊。”余阿豹和单柔也上前道:“大奶奶,你别将他们的话放在心上。” 因为老太太出事的缘故,余阿豹和单柔在褚家逗留到现在还没走,时春分心里歉疚极了,主动对余阿兔道:“你帮我送二表哥和大表嫂回去,免得让大姑他们担心。” “好。”余阿兔微微点头,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能让家人久留,否则褚家其他人的怨气难免会撒在他们身上。 时春分目送着他们离去,自己也拔腿打算回去休息。 离燕跟着她走了几步,意识到方向不对后,有些意外地提醒道:“奶奶今晚不陪着老太太吗?” 时春分脚步未停,头也不回地答道:“今晚守在祖母身边的人很多,不缺我一个。” 说是这么说,可面子功夫还是要做的啊! 离燕张了张嘴,想劝时春分几句,但看见她决绝的背影,终是把嘴里的话咽了下去。 难道真的像三老爷他们所说的那样,老太太一不行了,她这个准当家主母就变了样? 时春分回到自己房间,简单地洗漱后,便倒头就睡,看见她睡得这么香,离燕和绿桃面面相觑。 “大奶奶也太反常了,老太太都这样了,她怎么还睡得着?”说话的人是离燕,她是老太太一手栽培的,自然对此事忿忿不平。 绿桃倒是觉得没什么,“又不是只有哭哭啼啼才叫伤心,那些人一个个哭得泪眼婆娑的,可平时都是怎么做的?大奶奶若真是他们口中的那种人,就更应该对着他们演完这最后三个月的戏,岂不比被人误会容易多了?” 离燕挠了挠头,“这倒也是。” 二人说话间,一个修长的身影悄悄地从院子里路过,进了自己的书房,院子里只有一盏昏黄的小灯,所以无人发现他的身影。 褚令进了书房,有些无力地瘫坐下去,疲惫地捏了捏眉心,在他回来之前,自然听说了其他大夫的结论,几乎所有人的结论都是一样的,祖母大限将至,时日无多,他不是没想过这一天的到来,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从小到大,祖母是最疼他的人,虽然在他娶妻这件事上有很多分歧,但他从未忘记过祖母对他的好,他平时不爱强调这些,但不代表他不在意,之所以那么喜欢时春分,也是因为在梦里看见了她对祖母的孝顺,可这些他无法跟任何人说,只能一个人躲起来黯然神伤。 刚才离燕和绿桃所说的话,他全都听到了耳朵里,他知道时春分一定不是个薄情之人,但还是会为她的表现感到不舒服。 或许这就是人性,他习惯了在别人着急的时候故作冷漠,并对不了解他的人嗤之以鼻,可真的发生在他自己身上的时候,他又觉得对方怎么能冷血成这样,哪怕就是装装样子,也比若无其事要好。 褚令在书房一坐就是一夜,天亮之后桑皮端了热水过来伺候他洗漱,并告诉他时春分已经起了,问他是去那边用早膳,还是由她端些早膳过来在书房吃。 褚令想了想,还是决定去找时春分,问问她待会儿想不想一起去看祖母。 一夜过去了,祖母应该快醒了,他总得亲自了解过情况才安心。 褚令抵达了时春分的房间,对方没有等他,已经先开始吃了,看见他突然出现,连忙放下筷子,询问道:“你要在这儿吃吗?我让她们多添双碗筷?” 见她完全没准备自己这份,褚令心里更是郁结难抒,没好气道:“不用了,待会儿我要去看祖母,你跟我一起过去吗?” 时春分怔了怔,很快摇头,“我早上还要去巡店,打算晚上回来再去看祖母。” 褚令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径直转身离开了她的房间。 “奶奶!”离燕急了起来,开口道:“大爷都邀请你了,为什么不一起去呢?巡店什么时候都可以啊!” 时春分却一脸平静,继续拿起了筷子,“祖母倒下了,这个家不能没人做主。” 短短的一句话,让离燕沉默起来,有些意外地看着时春分,对方仿佛一夜之间快速成长,竟然能够担起整个褚家的重任,老太太的眼光没有看错,时春分真的不一样了。 在外面巡店一天,到了夜晚的时候,时春分才匆匆赶到老太太的院子,此时其他人都已经守了两天一夜,都各自回去休息了,唯独柳姨娘还待在房间,悉心照顾着老太太。 看见时春分进来,对方的表情有些不善,“怎么你还记得来看祖母吗?” 时春分没有搭理她的挑衅,只淡淡道:“祖母醒了没有?” 柳姨娘见她无视自己,脸上写满怒意,“早上醒过一次,现在已经睡了,你还是明天再来。” 时春分越过她想往里走,“让我进去看看。” “不行!”柳姨娘伸手拦住了她,“都说了老太太刚刚睡下,你什么时候来不好,偏偏要这个时候来,是不是存心想打扰母亲休息?!” 时春分被她挡着,正想发怒,突然听见内堂传来一声咳嗽,老太太醒了。 “让她进来。”老太太开口道。 短短的一句话,仍然听得出她的身体十分虚弱,时春分鼻子一酸,但很快忍住了。 柳姨娘瞪了她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让开了位置,“那你进去。” 时春分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很快走了进去。 不知是不是因为休息了很久的缘故,老太太看起来比她想象中精神,她飞快地上前将对方扶起,又拿了枕头垫在她的背上,这才红着眼睛坐了下来,关心道:“祖母,您觉得怎么样?” 老太太平静地笑笑,一双浑浊的眼睛早已看透了生死,“我好得很,操心了这么久,总算可以安安稳稳地休息休息了。” 这话出口,时春分差点没忍住掉下眼泪,她吸了吸鼻子,强忍自己的情绪,笑着道:“人这一辈子图的就是个安稳,祖母您已经做到了,自然无需担心。” 老太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笑得有些欣慰,“你长大了。” 时春分低头浅笑,坦诚道:“我今天去巡了铺子,褚家各方面都好,您安心在家养病,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 说是这么说,但老太太活到这个岁数了,心里怎么会没数? 她定定地望着时春分,认真道:“褚家的生意交给你后,我从来就没有担心过,虽然你做事的手法太过软弱,但软弱有软弱的好处,广结善缘不失为一种优势。咱们褚家已经过了强硬扩张的时期了,如今树大招风,你能为褚家积点阴德,也算是好事一桩。” 时春分松了口气,“祖母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 老太太笑吟吟地看着她,突然伸手握住她的双手,“除了生意上的事情,我这一辈子最记挂的就是阿令,因为他娘的事情,他的人生注定不会太平。你以后跟在他的身边,记得要多提点他一些,让他少犯杀戮,以免遭到反噬。” 时春分连忙点头,“祖母请放心,我也不希望阿令造孽太多,一定会劝着他的。” 老太太叹了口气,“除了他生性凉薄以外,我还有件事情最放心不下。” 时春分微微一怔,心缓缓沉了下去,“祖母指的可是嫡子的事情?” 见她一下子就猜到了端倪,老太太很快拍了拍她的手,坦言道:“你跟阿令经历了那么多风风雨雨,有没有嫡子我也不敢强求了,只不过……”她定定地望着时春分,一双浑浊的眼睛里写满了威吓,“嫡子可以没有,但儿子无论如何都要有的,不管你打不打算继续跟阿令生第二个,多个姨娘总是要保险一些。” 听到最后一句,时春分整个人僵硬起来,但还是勉强扯了扯唇,“我明白了。” 老太太知道她一点就透,不由叹了口气,“你不要怪我这个做祖母的残忍,我活了一辈子,眼看就要到尽头,褚家未来的兴衰也好,阿令的前途也罢,通通都是我无法掌握的。我唯一能够掌握的,就是确保他身边还有其他女人,能为他诞下香火。更何况,他将来要走的那条路,注定了身边不能有任何软肋,每多一个女人,你和思卿就少一分风险,你也不希望自己和思卿将来成为靶子?” 时春分愣在原地,怎么都没想到还有这种可能。 是啊,如果褚令执意要为华亭县主报仇的话,他将来所走的路何止是危险重重,简直是刀光剑影,他一身武艺不怕遭人算计,可她和孩子却防不胜防。 她可以不顾自己,却没办法不顾思卿,那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汤圆儿,就算天塌下来,她这个做娘的也得为她顶着,怎会舍得让她受到半点伤害? 看见她沉默的样子,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平静道:“回去好好想想,你一定知道怎样做才是最有利的。”说着,她闭了闭眼,一副要休息了的样子。 时春分连忙起身,帮她把枕头拿下,扶着她躺了下去,才恭敬道:“孙媳告退。” 她走出内堂,柳姨娘还在外面坐着,显然将她们之间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 看见她走出来,幸灾乐祸地笑笑,“母亲说得没错,你现在是褚家的当家,以后哪有功夫再生孩子?还是把生儿子这么麻烦的事情交给别人,对阿令、对你都好。” 时春分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姨娘就是姨娘,果然经验丰富,难怪平儿能那么顺利地出生。” 提到褚平,柳姨娘的脸色瞬间变了,小小的大房,褚严才三个女人,偏偏只有她没生下儿子,这对她而言是奇耻大辱,以前还有秀秀那个贱人陪着她,如今…… 她越想越觉得生气,以至于对着时春分也没了好脸色,“我看你还能高兴多久,等阿令有了其他女人,你未必能有我洒脱。” 时春分淡淡一笑,“那就拭目以待。” 说着,她很快离开了老太太的院子,一直到回了自己房间,才长长地吸了口气。 是啊,到了自己身上,她又何尝能比柳姨娘洒脱? 离燕看见她难过的样子,主动道:“其实老太太也是随口一提,奶奶你不必放在心上。” “怎么能不放在心上?”时春分苦笑道:“祖母时日无多,难道我连这个心愿都不满足她吗?” 离燕看了周围一眼,确定无人偷听,才认真道:“正是因为时日无多,奶奶您拖上三个月,不就没人管得了你了吗?” 时春分头都没抬,“你明知道我不会这么做。” 她原本也是随口一提,想试探下时春分的反应,见她确实没有忤逆老太太的想法,才相信她的真心,对她又多了几分敬佩,“那您打算怎么做?让大爷娶了桑皮吗?” “我倒是很想。”时春分叹了口气,“桑皮跟了阿令那么久,年龄也不小了,如果阿令肯要了她,自然是最好的选择。但之前咱们已经试过了,阿令不止没有娶她,还因此而疏远了她,说明他的确没有纳了桑皮的意思,我还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离燕微微点头,心里也觉得疑惑,“为什么大爷就是不肯纳桑皮呢?明明他都已经接受了她啊,莫非他嫌弃桑皮的出身,所以才不肯给她名分?” “出身?”时春分怔了怔,越想越觉得有理。 本来她这个正妻就是童养媳出身,娘家帮不到褚令什么,倘若连他纳的姨娘也是丫头出身,只怕将来会被人耻笑。 如今褚令在走仕途,要考虑的事情自然方方面面,他一定希望自己的姨娘是有家世有背景的,才好对他的复仇之路有所帮助。 第493章 祖母的身体等不得 时春分去探望过老太太的事情,很快传到了褚令的耳朵里,虽然他从未怀疑过时春分的孝心,但听到的时候还是长舒了一口气,原来看着身边的人对自己所在意的事情冷漠是这个样子,这是他第一次体会到时春分的感受,那种满心焦灼却无处宣泄的愤怒,原来是她成亲之后一直都在忍耐着的。 第二天早上,褚令照样打算去给老太太请安,经过时春分房间的时候,他的脚步微微一顿,有些犹豫自己要不要叫她,然而他没来得及思考多久,离燕就从里面探出个脑袋,向他招了招手,“大爷,奶奶请你进来,有事想与你商量。” “哦?”褚令轻挑眉毛,心中郁气一扫而空,总算这女人还有点良心。 他走进时春分的房间,看见对方已经穿好了外衣准备出门,不禁意外道:“你这是要出去巡店?” 时春分微微摇头,走到他的面前,“我打算去找城中媒婆,看看有哪家姑娘准备说亲。” “媒婆?”褚令很快意识到什么,脸色沉了下来,“你想给谁说亲?” 时春分直勾勾地看着他,平静道:“祖母不放心你身边只有我一个女人,这是她死前唯一的心愿。” 大概是“死前”两个字触动了他,褚令罕见地没有发火,只是煞气腾腾地看着时春分,“那你也用不着如此积极。” 时春分苦笑起来,“我也不想这么积极,如果你这个做男人的能主动一点,老老实实地告诉我,你想要怎样的女人,我们就不必走那么多弯路。” “呵!”褚令好笑地扯唇,“所以又是怪我?” 世上没有一个男子看见了美丽的女子不会心动,他为了时春分已经压抑住自己的本性,可对方不但没有任何感激,还反过来埋怨他不够配合,难道真的等到他三妻四妾的时候,对方就会高兴起来? 时春分平静地看着他眼底的讥诮,目光清澈而没有任何波澜,“我不敢怪任何人,我只知道……祖母的身体等不得。” 短短的八个字,让褚令无言以对。 身为人子,他已经让自己的母亲含恨而终; 身为褚家的长孙,他又怎么能忍心让老太太也步华亭县主后尘。 时春分静静地站在原地,执拗地等待着他的答案,老太太舍不得逼这个长孙,那就让她来逼,养育之恩大过天,就算她不要这个丈夫,也得实现老太太最后的心愿。 褚令沉默了很久很久,终是缓缓抬起了头,“只是实现祖母的心愿而已,未必要真的成亲。” “嗯?”时春分拧起了眉头,“成亲还有假的?” 褚令定定地望着她,意味深长道:“这次将姜雅接回府中,除了我们以外,其他人都不知道她住进府中的原因……” 时春分微微一怔,“你的意思是?” “她身怀六甲,恰好能实现祖母抱孙子的心愿,我假装与她成亲,你说是不是一举两得?”褚令平静道。 时春分瞪大了双眼,她倒从未想过有这种可能,但细细一想,褚令所说的不无道理。 姜雅之前搬进褚家,已经引起了不少猜疑,只是碍于她这个当家主母,所以才没人敢置喙什么,倘若这个时候宣布她有了褚令的孩子,并且会嫁给褚令做姨娘,的确能打消府中所有人的心愿,也能了却老太太的一桩心事。 “可是,这么一来,我们岂不是骗了祖母?”时春分的心里仍然充满顾虑。 褚令有些不悦,“人都死了,还有什么骗不骗的?难道你真的希望我纳妾吗?” 时春分噎了一下,有些委屈地看着他。 身为妻子,她怎么可能会希望自己的丈夫纳妾? 但他不纳妾的话,就不会对别的女人动心了吗?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时春分实在不明白,褚令都已经变心了,为何还要守着最后一道防线,难道非要她求着他娶,他才会光明正大地抬姨娘回来吗? 看见她委屈的双眸,褚令的心一下子就化了,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伸手想将对方拥入怀里,但想到她之前的抵触,他的动作生生一顿,改为轻轻抚摸她的秀发,平静道:“我们只是想实现祖母最后的心愿而已,将来她到了九泉之下,也一定不会怪我们的。况且……”他的眸子黯了黯,“就算我肯娶别人,对方短期内也未必怀的上孩子,祖母最大的心愿是抱孙子,只有姜雅才能让她实现这个愿望。” 最后一句倒是真的,而且姜雅整个褚家都认识,只要他们不说对方与马不为的渊源,恐怕整个褚家想破头也猜不到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等老太太去了之后,他们再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姜雅母子俩送走,到时候也算是一举两得了。 “那好。”时春分叹了口气,妥协道:“我去跟姜雅谈谈,你去通知祖母这个喜讯。” 她说的轻描淡写,完全没注意到褚令听到“喜讯”二字时的反应,他的脸色明显沉了下来,手掌也微微用力,忍不住抓紧了时春分的头发,但只是一瞬的功夫,他又很快放松下来,若无其事地放下了右手,“好。” 时春分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她觉得褚令有些变了,但一时之间又说不清楚是哪里变了,只得目光沉沉地注视着他转身离去。 褚令走了之后,离燕才忍不住上前,“奶奶,这么好的事情真的要便宜姜雅吗?她可是怀了……” 时春分迅速抬手,打断了她的话语,淡淡道:“如今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你也知道祖母她时日无多。” 离燕咽下嘴里的话,长长叹了口气,“真是便宜她了。” 时春分去找姜雅的时候,已经当天正午,她亲自做了些对孕妇好的膳食带了过去,毕竟现在有求于人,总不能空手而来。 姜雅在褚家住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吃到她亲手做的食物,不由眯了眯双眼,“你有事想找我帮忙?” 见她一语道破了自己的心思,时春分好笑地摇了摇头,“我就知道瞒不过你。” 姜雅冷哼一声,一口一口地将食物往嘴里送,“别以为我吃了你几道菜,就会跟你化干戈为玉帛。” 时春分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你就不怕我给你下毒吗?” 话一出口,她就意识到自己的愚钝,人家可是大夫,怎么会怕下毒呢? 姜雅睨了她一眼,罕见地没有嘲笑她,“你一心想要我肚子里的孩子,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给我下毒?等我把孩子生下,你再去母留子还差不多。” 她的最后一句多少带了几分自嘲,时春分微微一怔,才了解她的担心。 “你放心。”时春分认真道:“我答应过会留你一命,就绝对不会食言。” 姜雅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时春分见她吃得挺香,又继续道:“我的手艺怎么样?你喜欢的话,我可以经常给你做。” “经常?”姜雅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你有什么忙值得这样对我低声下气?” 时春分低头笑笑,“也不算是低声下气……只不过如果你愿意的话,咱们俩就成了真正的一家人,到时候经常给你下厨也不是什么难事。” “一家人?”姜雅吓得筷子都掉了,“你发什么疯?” “我没有发疯。”时春分平静地看着她,“老太太快不行了,她死前最后的心愿,就是看到阿令纳妾生子,而你是最适合的人选。” 姜雅愣了半晌,才明白过来她的意思,整个人惊得捂住了腹部,“你说……老太太快死了?” 她的语气过于惊奇,还隐约带着一丝兴奋,听得时春分拧起了眉头,“嗯,大夫说……她最多只剩下三个月时间了。” “三个月?”姜雅忍不住笑了,“难怪你这么低声下气,看来你跟褚令现在是没有我不行啊?” 时春分直视她的目光,“没有你是不太方便,但还不至于不行。” 见她一改以往唯唯诺诺的样子,如今变得强硬又得体,姜雅的脸色沉了沉,好笑道:“他要纳妾,让你来说?” 时春分很快道:“如果你希望他来说的话,我也可以叫他过来。” “那倒不必了。”姜雅拒绝道。 她的脑子还没昏,知道跟时春分谈条件,可比跟褚令谈容易多了。 时春分看着她,一副等她继续的样子。 姜雅想了想,很快提出了第一个要求,“既然要纳我,那就大方一点,我要做贵妾。” 时春分面无表情,“可以。” 纳都纳了,姨娘或贵妾又有什么关系,她素来不在意这些职称。 姜雅挑了挑眉,继续道:“想让我配合你们演戏,也不是不可以,当初你答应了不杀我,却没答应放了我。我嫁给褚令之后,想必你也不希望一辈子都对着我,所以我的第二个要求,便是等我生下孩子之后,你要让我平平安安地离开褚家,还得给我足够的盘缠。” 这一点倒是说到了时春分的心坎里,她来之前就打算以此为筹码要挟姜雅帮忙,想不到对方倒是先提出了这一点,果然比她清醒的多。 “没问题。”时春分一口答应,“但你也得向我保证,离开褚家之后,不得再以任何手段加害我或褚家的其他人,若是让我发现你再有下次,到时候你可未必再怀的上第二个孩子来保全自己了。” 见她还学会了反过来威胁自己,姜雅好笑地扯了扯唇,“你放心,我收拾马不为那个混蛋还来不及,哪有功夫再找你们的麻烦?况且……”她眯了眯双眼,“离我生下孩子还有大半年的时间,你们褚家未必能安安稳稳。” 时春分怎会听不出她话语中的弦外之音,老太太死了之后,二房和三房必定不甘心就这么让她掌权,到时候褚家势必要乱一阵子,而姜雅身为褚令的贵妾,只要稍微煽风点火,便能搞得她这个主母焦头烂额,她大可以报复完了,再等生下孩子之后,拍拍屁股走人,留下一堆残局给她收拾。 “那我们就继续约法三章。”时春分直接道:“褚家大房与二房、三房之间的斗争,你不得参与。” 姜雅挑了挑眉,“这一点我答应了有什么好处?” “你还想要好处?”绿桃忍不住道:“奶奶肯放了你,已经是你天大的福分,你少在这里得寸进尺。” 姜雅睨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时春分沉默了一会儿,反问道:“你想得到什么?大可说出来听听。”如果不是太过分的话,她未必不能答应。 姜雅仰起下巴,得意道:“要我不掺和你们褚家的内斗也行,听说你褚大少奶奶是出了名的大方,对大房那个被赶出去的秀秀……出手都是一间铺子。那我身为褚令的贵妾,应该能得到更多?” “哦?”时春分有些意外地看着她,“你想做生意?” “为何不可?”姜雅反问道:“你能做到的,我也能。” 看见她信心满满的样子,时春分好笑地摇头,“这倒不是什么难事,你想做什么生意,药堂?” 难得她聪明了一回,姜雅很快点了点头,“没错,就是药堂,我也不贪心,你像给秀秀那样,给我一间就够了,有了这间药堂赖以为生,我以后再也不会骚扰你们褚家。” 时春分疑惑起来,“就这么简单?” 姜雅有些好笑,“还能有多复杂?难道我向你要十间,你会答应吗?” “自然是不会的。”时春分老老实实道:“好,既然你诚心诚意地提了,那我会将此事列入考虑,待我回去跟阿令商量一下,尽快给你答复。” “噗!”姜雅嗤笑出声,“你都已经做了当家,一间铺子的事情还要跟他商量?” “若跟我交易的是其他人,我自然不用与他商量。”时春分直言道:“可惜交易对象是你,而我一向是你的手下败将,还是谨慎点好,免得又被你算计了。” 见她倒是老实,姜雅有些好笑,“行了行了,你尽管去与他商量,我不信他不答应。” 第494章 梦里的他 时春分很快将姜雅的话如实带到褚令面前,褚令听完冷冷笑道:“不信我不答应?她倒是自信得很。” 时春分有些好奇地看着他,“那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褚令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直言道:“你真的不知道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时春分很快摇了摇头,“不知道。” 她理直气壮的模样,让褚令哑然失笑,不得不开口解释,“她一心想向马不为报复,身为一个大夫,你觉得她会用什么样的手段来对付对方?” 时春分微微一怔,很快明白过来,“下毒?” 褚令淡淡点头,“堂堂柳州太守死于非命,朝廷必定会彻查到底,而她又是从咱们褚家出去的贵妾,再加上我跟刘太傅之间的渊源,你觉得咱们褚家能撇得清关系吗?” “原来如此。”时春分恍然大悟,整个人吓出了一身冷汗。 幸好她没有擅自做主,选择回来跟褚令商量,不然又得中姜雅的计了,她嘴上说不会再向褚家报复,可心里却想着一箭双雕,这女人的心思可真够狠的。 “我这就去回绝了她。”时春分黑着脸颊,显然被姜雅的如意算盘气得不轻。 “别急。”褚令适时地拉住了她,“虽然她的心思的确恶毒,但咱们未必不能答应。” “哦?”时春分疑惑地看着他,“难道你想将计就计?” “没错。”褚令笑着点头,“那马不为的确是个眼中钉,姜雅帮我们除掉他没什么不好。” 他把除掉一个人说得这般轻描淡写,听得时春分毛骨悚然,她强行压下自己心头的不适,继续问道:“之后呢?褚家要怎么撇清与姜雅的关系?” “你忘了,我是三州巡抚。”褚令正色道:“只要在朝廷派人过来之前,我先拿下姜雅,就算事后他们查到了姜雅与褚家的关系,也拿我没有办法。” “你想先下手为强?”时春分拧起了眉头。 这么一来,姜雅岂不是必死无疑? 她曾经那么爱他,他就没有半分心软吗? 见她的表情复杂起来,褚令黑了脸颊,“你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时春分垂下眸子,坦言道:“我们明知这是一场即将会发生的罪恶,不仅没想过阻止,还等着坐收渔翁之利,这样会不会太……” 褚令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我们阻止……姜雅就不会报复了吗?” 恐怕她会调转枪头,反过来攻击他们。 时春分也知道自己的想法太过妇人之仁,不由叹了口气,“对不起,我只是还不习惯而已。”不习惯对即将发生的惨剧视若无睹,这原本是人的本能,可褚令却在教她将本能丢掉。 褚令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与其去想这些,倒不如担心祖母的身体,咱们没有多长时间能陪伴她了,还是尽早了却她的心愿。” 提到这个,时春分停止了胡思乱想,迅速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当天晚上,时春分便和姜雅达成了协议,褚令也去找老太太,通知了她这个好消息。 老太太听完之后,明显有些狐疑,“她肚子里怀的真是你的孩子?那为什么之前春分都不知道?” “之前我还没想好怎么跟她说。”褚令笑着道:“如今纳妾成了我势在必行的事情,自然没什么好隐瞒的。” 老太太微微点头,这个解释倒也算得上合理,但自己的孙子她自己知道,褚令岂是会那么轻易接受别人的人,姜雅这个孩子来的太过古怪,她深深地注视着褚令,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些端倪,但对方面色平和,没有半点心虚,让她稍稍觉得踏实了一些。 其实她活到这个岁数,在乎的又岂是褚令还有没有儿子,她最担心的……无非是褚令会有软肋。 只要他这辈子还肯碰其他女人,那就永远不会为时春分而绝望,这才是她真正想看到的。 褚令没有了后顾之忧,她这一生也就无憾了。 见她一直盯着自己,褚令淡淡笑道:“怎么了,祖母,我马上就要纳妾了,难道你不高兴吗?” “高兴!怎么会不高兴?”老太太垂下眼眸,脸上写满了欣慰,“我感觉我马上就能下床,喝你和姜雅的喜酒。” “那祖母可不必着急。”褚令笑着道:“我跟春分商量过了,把纳妾的日子定在了后天,您再休息两天,就可以亲眼看见姜雅进门了。” “好好好……”老太太激动地连连点头,一双干枯的手紧紧地抓着褚令,好像生怕他跑了一样。 褚令低头看了看她的动作,笑着道:“不如今晚让孙儿给您念经,念到您睡着为止?” “好。”老太太这才松开手,心满意足地躺了下去。 褚令这一念就是一夜,快天亮了老太太才睡着,谁叫她这几日睡得太多,整个人精神得很,这就苦了褚令,差点把嗓子念哑。 若在以往,老太太必定会心疼他不让他念,可不知是不是她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宁可自私一回,也要孙子多陪陪自己。 褚令回到院子,还没进门就被满目的红色刺痛了双眼,短短一夜之间,院子里已经贴满了“喜”字,而他即将纳妾的消息也不胫而走,褚润和余阿兔一早便来找时春分确定消息,恰好与他撞了个正着。 褚润还没来得及动,余阿兔就怒气冲冲地上前,质问道:“你为什么要纳姜雅?你知不知道她害了我表姐多少次,连这次的头也是被她指使人打破的!” 褚令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你表姐都答应了的事情,你觉得你有权利置喙吗?” “你?!”眼看余阿兔说不出话来,褚润很快上前,搂住她的肩膀,吩咐道:“你进去找你表姐,我有话跟大堂兄说。” 余阿兔知道他多半要找褚令的麻烦,不由冷哼一声,很快进了院子。 她走了之后,褚润想也没想,一拳便向褚令挥去,但他的拳头并没有如愿落在褚令的脸上。 褚令轻而易举地挡住了他,漠然道:“你有什么资格打我?” 褚润的拳头被褚令的手紧紧扣住,几乎快拧断他的胳膊,他痛得把手缩了回来,恼怒道:“我是没有资格,但你扪心自问,你觉得自己不该打吗?” “我有什么好该打的?”褚令冷笑道:“你身边的女人可不比我少,换成是你,难道你敢保证自己从一而终?” 褚润无言以对,只是恨恨地看着他,“你在她心目中唯一的优点都没了,我倒要看看,你日后如何与她相亲相爱!”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褚令满脸讥诮,“她宁可在我院子里以泪洗面,也不会接纳你这个龌龊的堂弟的,你死了这条心!” “龌龊的堂弟”五个字,狠狠地刺痛了褚润的心。 是啊,在时春分眼里,他只是个想觊觎堂嫂的混蛋而已,可天知道,他有多想带她逃离这个漩涡? 褚令看着他痛苦的模样,不自觉地握紧了双拳,他是偷走了原本属于时春分的简单人生,可在那个梦里,时春分跟着褚润也并不快乐,褚润的的确确与她相敬如宾,有过一段快乐的生活,可所有事情在褚润纳妾之后就开始变了。 梦中的褚润为了摆脱自己庶子的身份,依然选择与漕帮联姻,娶了翁小环回来做平妻。 翁小环的性子岂是会好好跟时春分相处的? 她一言不合就去找时春分的麻烦,而褚润看在漕帮丰厚的嫁妆份上,自然对此视若无睹,久而久之,时春分变得沉默寡言,终日以泪洗面。 起初褚润还会心怀歉疚,偶尔去陪陪时春分,可去的次数多了,见多了她的眼泪,他的心里便觉烦闷,逐渐变成一次都不去了。 没有了褚润的陪伴,时春分就像秀秀一样,永远被遗忘在了二房的小院,再也没露出过笑容。 或许这样平和的生活,永远都不会给她带来任何灾难或重大的打击,可这样真的就幸福了吗? 褚令并不相信。 褚润跌跌撞撞地转身离去,那无助彷徨的样子,像极了梦里的他,他亲眼见证了自己堂弟媳的痛苦,却没有任何插手的余地。 也是因为如此,梦醒之后,他不管不顾地掠夺了时春分的人生,他不想成为梦中的自己,却让褚润和翁小环承受了这一切苦果。 他本以为就算没有时春分,褚润也会顺利地跟翁小环成亲,却没想到…… 褚令的眸子黯了黯,双手微微颤抖,他这一世对不起的,又岂止时春分一人? 时春分总想着让他改邪归正,走一条堂堂正正的路,却不知道从他选择做一个小偷开始,他的人生已经没有光明可言。 那些外人所艳羡的、嫉妒的、赞扬的,通通都是假象,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早已万劫不复。 余阿兔进了时春分的房间,脸上写满了怨气,“表姐,你怎么还若无其事地在这儿,你丈夫马上都要被人抢走了!” 时春分平静地看了她一眼,好笑道:“你这是又听了什么闲言闲语,怎么如此生气?” “我这是为了你好!”余阿兔气急败坏的,“那姜雅不是个善茬儿,整个褚家都知道,更何况她如今还怀了大爷的孩子,你就一点危机感都没有吗?” 时春分拉着她坐下,让绿桃上了茶点,才气定神闲道:“你也知道她怀了大爷的孩子,那我更不可能阻止这件事了。更何况……”她顿了顿,严肃道:“祖母她时日无多,看褚令纳妾生子是她最后的心愿,我没理由阻止。” 提到老太太,余阿兔才冷静下来,但还是不满道:“怎么会这么巧?这边祖母刚不行,那边姜雅就怀了孕,说是巧合我一定都不信。” “你不信也得信。”时春分笑着道:“其实这样也好,既能实现祖母的心愿,我也不用再急着怀第二个,无形中也算是减轻了我的压力。” “这叫减轻压力?”余阿兔一脸震惊地看着她,“我要是你的话,就赶紧再努力一点,不然她要是生了个儿子出来,将来你的位置往哪儿摆?” “努力也没用啊。”时春分苦笑道:“就算我努力生下了第二个,也无法保证一定就是男孩儿。既然如此,我何必去逼自己,还不如把这件事交给愿意努力的人。” 余阿兔完全无法理解她的想法,可一时之间又找不到话来反驳。 这世道也真是好笑,有的人做梦都想怀上丈夫的孩子好坐稳地位,有的人却一点也不想。 余阿兔深深地注视着她,最后长长地叹了口气,“有时候我真羡慕你,总能选择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时春分一怔,知道她是又感怀起自己的不幸了,不由无奈地摇了摇头,“其实你也有的选,只不过……” “只不过我自己不肯放手,是吗?”余阿兔苦笑道。 时春分沉默起来,没说什么。 余阿兔叹了口气,“所以我很羡慕你,你有放手的决心,我没有。” 明明在所有人眼里,时春分是个软的不能再软的软骨头,可面对人生大事,她好像总有决绝的勇气。 与之相反的是,她余阿兔这一生不断地为自己争取,态度强硬到几乎六亲不认,可独独缺了“洒脱”二字。 她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人生的每一条岔路,偏偏就因为这样而截然不同。 时春分也没想到她会这么羡慕自己,细细想来,她自认不是一个洒脱的人。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洒脱的呢? 时春分惊讶地发现,好像是从褚令逼着她做生意开始,他几近凉薄地逼着她走一条自己完全不想走的路,可也正因为如此,她一步步地收获了许多许多,再也不是那个只想着依附丈夫的小妇人,她之所以有不爱丈夫的底气、有愿意放手的决心,这全是褚令教给她的,他把她变成了一个微微凉薄,却足够独立的人。 哪怕最后那个不被她爱着的人,是他自己。 \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 第495章 你怀疑元大夫有问题? 因为老太太的病情,也因为姜雅的特殊身份,所以这场亲事并没有大办,只是褚家内部的人知道府里多了位贵妾,以及她怀上了褚令的孩子,整个褚家喜气洋洋,毕竟多了一个人跟时春分争宠,大家还是乐见其成的。唯独褚休喝得酩酊大醉,一个人倒在了回房间的路上。 时春分收到消息,迅速赶了过去,见他一个大男人抱着酒壶倒在挂着大红灯笼的树下,不知道地还以为褚令娶了他心爱的姑娘,真是叫人啼笑皆非。 时春分快步上前,轻轻将他拍醒,褚休睁着朦胧的睡眼,看清楚她的面容之后,好笑地扯了扯唇,“你丈夫纳妾,你不去小妾面前逞主母的威风,跑来找我做什么?” 时春分伸手将他扶起,淡漠道:“你以为我们女人喜欢像你们男人一样,大喜的日子跑去给别人添堵?” 褚休挑了挑眉,很快直起身子,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不是每个女人都像你这般洒脱的,至少纪小满不是。” 见他对小满直呼其名,时春分拧了拧眉,不悦道:“你们又吵架了?” 褚休冷哼一声,扬起酒壶猛灌一口,恨恨道:“谁跟她吵架了,不过是她单方面地发疯而已!” 时春分无言以对,颇为不满地望着对方。 褚休意识到她们两个是好姐妹,不由撇了撇嘴,“我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祖母能接受大哥纳妾,却接受不了我娶如烟。我多么希望如烟跟那个姜雅一样,能在祖母临死前得到她的祝福,如烟除了出身不好以外,这辈子什么坏事都没有做过,难道她连那个坏事做尽的姜雅都不如吗?!” “这……”时春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她突然就明白了褚休的痛苦。 正如当初杜娘子一样,这辈子除了出身以外,没有任何值得被人苛责的点,可却偏偏因为出身被活活逼死,时春分每每想到这件事情,心里都会后悔不已。 倘若姜雅和红杏都能被这个世界原谅,那杜娘子和如烟为什么不可以呢? “你就是因为这个,所以跟小满吵架?”时春分好奇道。 褚休扬起酒壶,又灌了一大口,“当然不仅仅是因为这个。”他放下酒壶,表情复杂道:“祖母时日无多,那女人一心想着要尽快怀孕让祖母高兴,可我在这个时候,怎么有心情做那种事情?!” “额……”听到这里,时春分尴尬地移开了目光,“这倒也是……其实你们两个思考的都不无道理。” 纪小满一心怀孕,是为了实现老太太的心愿; 褚休没办法在这个时候让她怀孕,也是因为孝顺。 他们两个之间其实没有矛盾,只是各自的立场不同罢了。 见她和起了稀泥,褚休冷哼道:“这件事情我姑且不跟她计较,她若真的一心为祖母好,为什么不肯像你一样让我在这个时候纳了如烟,多个人帮祖母实现心愿,不是更简单方便吗?!” “你想在这个时候纳如烟?”时春分瞪大了双眼。 褚休定定地看着她,反问道:“为什么不可以?如烟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女人之一,祖母也是,如果她不能见证我和如烟的婚礼,我这辈子都会遗憾的。” “你只顾着自己遗憾,那祖母呢?”时春分无奈道:“你又知不知道,你不管不顾地娶了如烟,祖母也可能会抱憾而终?” “你胡说什么?!”褚休倏地一下瞪大了双眼,忍不住扣住了她的手腕,“你把话说清楚!” 时春分痛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跟着她过来的绿桃见势不对,连忙上前掰开了褚休的手,警惕道:“二爷,你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 褚休这才把手放开,怒气冲冲地瞪着时春分,显然还在等她的答案。 时春分无奈,只得甩了甩手,认真道:“祖母让阿令娶姜雅,是因为她不放心阿令整颗心都系在我一个人身上,你跟阿令都是习武之人,将来要走的路有多么危险只有你们自己知道,倘若有了软肋……你觉得祖母会安心吗?” 褚休一怔,瞳孔也微微一缩,他倒是从来都没想过这些。 时春分看着他,直言道:“我能理解你跟如烟的心情,可人这一辈子有多少事情能够两全其美?祖母去了之后,偌大的褚家再也没人会阻止你跟如烟的亲事,到时候你们有一生一世可以厮守,又何必在这个时候让祖母担心呢?” 她的话语温柔平和,很快抚平了褚休心头的躁动。 他定定地看着她,忍不住问道:“你也是因为这样,所以才允许大哥纳妾的吗?” 时春分怔了怔,苦笑道:“你应该很清楚你大哥那个人,他决定了的事情,哪轮得到我允不允许?” 不止是他,偌大的褚家,即便是脾气最好的褚润,执拗起来也无人能管。 这就是褚家的少爷,看似尊重女人,实则被女人尊重。 褚休无言以对,不由挠了挠头,“她真的怀了大哥的孩子吗?” 时春分垂下眸子,没有说话。 褚休以为她默认了,不由叹了口气,“想不到大哥都两个孩子了,我却一个都没有。” 论女人,他可比褚令多得多,除了纪小满、王霁雪和如烟以外,府中还有好几个被他接回来的姨娘,可肚子里都毫无例外没有动静。 以前还能说是因为避子汤的缘故,可自从跟纪小满有了努力延续香火的共识后,他院子里其他人的避子汤也全都断了,结果依然没有动静,褚休都快忍不住怀疑,到底是不是自己不行了。 看见他郁闷的模样,时春分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道:“一直给你看病的是哪位大夫?” 褚休微微一怔,虽然有些奇怪她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但还是老老实实地答道:“是在华亭出身的元大夫。” “为什么不找李大夫给你看看?”时春分不解道。 李大夫是他们褚家看惯的大夫,为人也老实可靠,虽然每次府中有什么大疾,都会习惯邀请其他大夫过来一起诊治,但李大夫是他们用了这么多年,觉得最可靠的大夫之一。 褚休也久仰李大夫大名,坦诚道:“我从小就不住在柳州,一向看惯了元大夫,再加上他心甘情愿跟着我从华亭到柳州,我就没想过要换掉他。” 时春分定定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褚休望着她严肃的双眸,很快意识到什么,表情也凝重起来,“你怀疑元大夫有问题?” “有没有问题,找别的大夫看看就知道了。” 当天晚上,褚令和姜雅假装洞房花烛,时春分却带着褚休去找李大夫,因为此事关系重大,所以他们特地隐瞒了行踪,对外只称陪褚休去见如烟。 “李大夫,阿休的身体怎么样?”时春分陪着褚休一起号脉,见李大夫自把脉起就愁眉不展,心情也变得沉重起来。 李大夫收回把脉的手,抬头看了二人一眼,询问道:“二公子是不是时常心烦意乱、夜不能寐,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褚休瞳孔一缩,整个人绷紧了身体,“你怎么知道?” 李大夫叹了口气,“二公子这么多年来,就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身体出现了问题吗?” 褚休下意识地看了时春分一眼,见对方微微点头,才回答道:“不是没怀疑过,只是遍访名医,他们的答案都一样。” “哦?”李大夫拧起了眉头,狐疑地看着他,“他们的答案是什么?” “说是因为我之前受到了重创,导致脑部留下了瘀血,所以才会时不时地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并且很难痊愈。”褚休坦诚道。 “呵!”李大夫生生地被气笑了,胡子一抖一抖的,“庸医!通通都是庸医!” 见他如此生气,时春分和褚休面面相觑。 时春分望向他,试探道:“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阿休他……根本不是因为瘀血才情绪失控的?” 李大夫没有理他,而是继续看着褚休,询问道:“你每次见其他大夫之前,是不是有人给你针灸过?” 褚休微微一怔,很快点了点头,“是,为了清除脑部的瘀血,我每天早上都会针灸。” 李大夫扯了扯唇,好笑道:“这才是其他大夫都看不出来的真正原因。” “什么?!”褚休瞪大了双眼,总算意识到自己遭遇了什么,“你赶紧把话给我说清楚!” 李大夫长长地叹了口气,无奈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二公子身边应该有位高手,他为了营造你是个长期病患的假象,通过每天施针防止你被其他大夫看出异样,然后再时不时地向你下毒,操控你的情绪,以让你为他所用。” “下毒?”时春分紧张起来,“那阿休会不会有事?” 李大夫很快道:“这种毒是慢性毒药,主要是为了操控二公子的情绪,倒是不会有性命之危。只不过……”他看着褚休,坦诚道:“任何毒药吃多了都对身体有害,比如二公子至今膝下无子,恐怕就是这个原因。” 褚休眯起双眼,拳头不自觉地握紧,“那为什么其他大夫看不出我中了毒?” “因为对方并没有每天向你下毒,他只是在需要你失控的时候向你下毒,所以其他大夫给你把脉的时候,你身体里的毒素早已代谢掉了,之所以会被我发现,是因为你中毒的频率太高太高,就算再怎么代谢,也始终会有残余,而这些残余不仅会影响你的身体和心智,还会成为你被害的证据。” “岂有此理!”褚休一拳砸在了桌子上,“想不到一直以来我所信任的人,才是害我最深的!” 时春分的表情也十分凝重,“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难道他不知道早晚会被发现的吗?” “可能对方太有把握了。”李大夫插嘴道:“以二公子对他的信任程度,他大可以在事情露出端倪之前悄然离去,只是没想到今日会误打误撞地被大奶奶发现。” “难怪他之前总说要回华亭……”褚休恨恨道:“原来这家伙早就想跑路了,是我拼命挽留,留了个祸害继续在我身边下毒!” “你千万别这么想。”时春分安抚道:“对方下了这么大一盘棋,怎么可能会因为你一句话就留下,我想他只是以退为进,故意试探你对他的信任,确保自己还没有露出马脚。” 说着,不等褚休继续发作,她连忙向李大夫问道:“那阿休身上的毒,是否有药可解,会不会影响他日后延续香火?” 听到这个,褚休也很快竖起了耳朵。 李大夫点头道:“二位请放心,幸亏二公子来得及时,体内的毒素还可以被清除,若是再晚个一年半载,只怕会造成不可估量的损伤。” 所谓不可估量,无非就是他没有子嗣。 光是想想,褚休都毛骨悚然。 若非祖母一直逼着他传宗接代,他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怀疑自己不行,等到被发现的时候,恐怕早已失去了延续香火的能力,到时候他想后悔都来不及了。 “但是……”李大夫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了顿。 时春分和褚休立刻提起了心眼,“但是什么?” 李大夫看着褚休,犹豫道:“但是二公子中毒的时间始终不算短,再加上对方每天给你针灸,对身体也并无益处。虽然我可以尽快帮你解毒调理身体,但你让夫人怀孕的能力还是比常人要低,希望你能尽早做好心理准备,以免……” “不必说了!”褚休急忙打断了他,“这些我心里有数。” 看见他心虚的模样,时春分在一旁哑然失笑,她这个做大嫂的又不会因此而笑话他,他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但未免他恼羞成怒,时春分还是装作没看见的样子,对大夫道:“那您还是尽快帮他解毒,至于其他事情,我们自会去查……” 听到她最后一句,褚休眯起了双眼,拳头也再次握紧。 何止要查,他要将害他的这些人一个个都挫骨扬灰,方能解心头之恨! 第496章 今晚本该是我的洞房花烛夜 陪褚休看完大夫回来,时春分再三叮嘱他不要打草惊蛇,既然已经知道害他的是谁,那更要好好利用对方,以便揪出幕后黑手,或许是服用了解药的缘故,褚休的情绪前所未有地平静,很快答应了她的要求。 其实在他遭人陷害之前,他一直都是个性格稳定的人,自从情绪失控之后,他觉得人生充满了灰暗,好在现在一切都过去了,他还有被人拯救的机会。 时春分本以为要到明天早上才能见到褚令,告诉他褚休所发生的一切,没想到一回房间,就看见褚令端坐在那儿,将她吓了一跳,“你怎么会在这儿?” 褚令抬起眸子看着她,脸上写满了不悦,“假成亲而已,难道我要对着她一晚上?” “你不怕别人发现吗?”时春分接过离燕递来的热帕子,迅速擦了擦脸。 “我的院子安全得很,早就没有了别人的耳目。”说着,褚令站起身子,缓缓走到时春分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这么晚去哪儿了?” 见他问起这个,时春分迅速把帕子交给离燕,示意她退下,才拉着褚令坐下,认真道:“我陪阿休去看大夫了。” “哦?”褚令眯起了双眼,“他怎么了?” 时春分将整件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听得褚令黑了脸颊,“好一个元大夫!” 看见他发怒的样子,时春分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觉得他有可能是谁派来的?”见褚令的目光望向自己,她又道:“我和阿休都怀疑是褚全,毕竟褚家最擅长用毒的人是他,而他也有要离间你和阿休的动机。” “他未必有这样的脑子。”褚令否决道:“如果他能下一盘棋下这么久,就不至于被人打断双腿赶出褚家了。” “那会是谁?”时春分疑惑道:“二叔?三叔?若论老谋深算,褚家非他们两个莫属不可,但我看他们都不像是这样的人,要害也应该是害父亲,有什么理由要害你和阿休呢?” 褚令定定地望着她,意味深长道:“还有一个人你没有怀疑。” 时春分愣了愣,很快想起了什么,“莫非是柳姨娘?是了,一定是她!她素来对你们兄弟俩恨之入骨,也有非要对付你们两个的理由不可,我觉得很有可能是她。” 褚令的眸子沉了沉,没有说话。 时春分越想越觉得自己猜得没错,忍不住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你觉得会不会是她?” 褚令定定地看着她很久很久,终是不忍打破她的期待,将眸子微微移开,淡淡道:“也不是没有可能。” 虽然他给出的答案不算肯定,但时春分还是高兴起来,这至少证明了她猜测的方向没错,毕竟褚家就这么几个人,如果她一个都没有猜对,那未免太荒谬了一些。 “那你说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呢?”时春分好奇道:“虽然我已经叮嘱了阿休让他不要张扬,但此事我想拖不了多久,那个元大夫每天都要给阿休针灸,倘若阿休一直都找借口推脱,他很快就会有所怀疑并打草惊蛇。” “为什么不惊呢?”褚令反问道:“难道你不想引蛇出洞?” 时春分微微一怔,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想让元大夫有所察觉,然后主动去找那个幕后黑手商量计策?” 见她一点就透,褚令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你真是越来越聪明了。” 时春分罕见地没有抗拒他的接触,反而开心起来,“看来我很快可以出师了。” “出师?”褚令愣了愣,好笑地敲了敲她的脑门,“你把我当成师父?” “怎么不算呢?”时春分笑着道:“虽然你现在已经很少教我,但做生意这件事,是你将我引进门的。” 见她突然回忆起往事,褚令的眸子柔和起来,忍不住低头吻了吻她的手背,“原来你还记得……我都为你做了些什么。” 时春分怔了怔,本能地想把手缩回来,但对方却紧紧握住。 褚令抬起眸子看着她,目光如火焰般炽热,“今晚本该是我的洞房花烛夜。” 时春分一愣,不满地把头撇到一边,“你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褚令凑了过来,主动离她更近,“我有软玉温香不要,跑来找一个随时都有可能把我赶出去睡书房的女人,你说我是不是蠢?” “噗!”时春分成功被他逗笑,没好气地把手缩了回来,嘟囔道:“我什么时候说过你只能睡书房了?是自己不回来罢了。” “真的?”褚令眼前一亮,凑过来就想吻时春分的唇,被她伸手挡了回去,“睡房间归睡房间,别的事情我可没准备好。” “哦……”褚令的眸子黯了黯,迅速把头缩了回去,“那你什么时候才准备好?” 他问得如此直白,让时春分的脸颊微微一红,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面对面地跟丈夫讨论这种事情。若在以前,她非觉得自己孟浪不可,可现在……好像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至少不是现在。”时春分站起身子,走到窗前,望着满院子的红色,苦笑道:“试问天下间哪个妻子,愿意在丈夫和别人成亲的日子做这种事情?” 褚令跟在她的身后,听见她细如蚊呐的回答,这才明白了她的顾虑,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从后面环绕住时春分的腰肢,紧紧地将她拥入怀里,“好,我答应你,只要你一天没准备好,我一天都不会逼你。” 原本他的手伸过来的那刻,时春分的身体是紧绷着的,听见他温柔的话语,人很快松弛下来,轻轻向后靠去,“阿令,你对桑皮也是这般温柔吗?” 褚令一怔,苦涩地扯了扯唇,“我说没有,你信吗?” 时春分转过身子,定定地看着他,“若在以前,我一定不信,可现在……”她主动把头靠进褚令的胸膛,“我想相信你一回。”哪怕就一刻、一个晚上,她宁愿欺骗自己,也不愿去想象褚令拥着桑皮的情景。 褚令的身子僵了僵,不自然地抬手轻抚时春分的秀发,“那你便相信。” 二人拥抱了很久很久,当晚褚令宿在了房间,但不知为什么,他睡得并不踏实,整晚反反复复都在做一个噩梦,梦里时春分哭着拿剑刺进了他的胸膛,他惊叫一声睁开了双眼。 天,已经完全亮了,他伸手一摸旁边的被子,时春分早已不在屋里。 他看着空荡荡的房间,身上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如果他的梦境通通都会实现,那这又会是怎么回事? 时春分早早地起床,亲自去院子里的厨房做了几道菜,一半是她和褚令的早膳,另一半是她答应做给姜雅的孕妇餐,两份同时出锅,她让离燕去给姜雅送去,自己则带着早膳回了房间。 屋子里,褚令已经穿好了外衣,看见她带着早膳回来,不由晃了晃神。 “你这么快醒了?”见他已经穿好了衣服,时春分连忙加快了脚步,“来,先用了早膳,再和姜雅去拜见祖母。” 难得她如此体贴,褚令的眸子沉了沉,还是很快坐了下来,之前他睡在书房的时候,做梦都想睁开眼就吃时春分做好的早膳,可如今一切都实现了,他却因为那个噩梦有些食不知味。 见他用膳的脸色并不算好,时春分的表情也复杂起来,“怎么了,不合你胃口吗?” 褚令回过神来,迅速摇了摇头,“没有。” 见时春分一脸委屈地望着自己,他很快补充道:“我在想阿休的事情,所以没什么胃口。” “原来如此。”时春分松了口气,早知道就给褚令做点开胃的早膳了,她看着褚令放下筷子,又继续问道:“阿休的事情很麻烦吗?你怕他引不出那个幕后黑手?” “这倒不怕。”褚令看着她,直言道:“事情查到这个地步,真凶已经呼之欲出,我担心的是……不管那个人是谁,褚家都得再经受一次震荡,不知道祖母目前的身体还撑不撑得住?” 提到老太太,时春分的表情也凝重起来。 是啊,她一心想着帮褚休揪出真凶,却忘了老太太的身体如今已是日落西山,有什么道理在这个时候又打击她一次? 见她真的担心起来,褚令轻咳一声,迅速安慰道:“算了,别想太多了,待会儿我跟姜雅去见祖母,让她高兴高兴。你帮我去找阿休,告诉他我的打算,我想他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好。”时春分一口答应。 二人分头行事,时春分来到褚休的院子,不知是不是因为真相呼之欲出的缘故,褚休激动地一整晚没睡,整个人在书房坐了一夜,纪小满跟她说起这件事时,眼里明显都是怨气。 “大嫂,你说他到底发什么疯,大哥成亲跟他有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这么不高兴?!” 时春分哑然失笑,却不好在这个时候告诉纪小满他们的计划,只能笑着道:“可能只是担忧他和如烟的未来……你也知道如烟对他有多么重要。” “如烟,如烟……”纪小满恨得拧紧了手中的帕子,“那个女人真不要脸!” 因为亲眼见识过如烟的魅力,所以时春分无法附和她的话语,只得淡淡转移了话题,“我有事找阿休,可以进去吗?” 纪小满回过神来,狐疑地望向她,昨晚她跟褚休一起出门,今天一大早又来见他,莫非是帮如烟传递消息,她也站在了如烟那边? 见时春分望向自己,纪小满很快收回目光,笑着道:“当然可以,我送你进去?” “不必了。”时春分婉拒道:“我跟他有事要谈,你忙自己的就好。” “哦。”纪小满闷闷地应了一声,指甲嵌进了肉里。 什么事非要瞒着她不可,还说不是为如烟报信? 时春分没办法跟她解释那么多,只得在她恼怒的目光下,硬着头皮进了褚休的书房。 褚休早就听见了她们的对话,看见她顺利进来,好笑地扯了扯唇,“怎么样,你也尝到了跟她周旋的滋味?” 见他故意躲在书房里看热闹,时春分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还不是为了你的事情,结果你却这么对我?” 褚休自知理亏,很快举起双手投降,“好了好了,你一大早来找我所为何事?” 时春分将褚令的打算简单说了一遍,听得对方连连点头,“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 褚休坦言道:“那元大夫在我身边潜伏了这么久,一定还有其他目的,倘若他在这个时候发现自己的计划被人看穿,肯定会不知所措去找主使他的人商量,到时候便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 见他说话条理清晰,整个人稳重了不少,时春分的眼里写满了赞许,“看来那解药真的有用,才短短一夜的功夫,你的性子就沉着了不少。” 换成以前,恐怕他早已在自己院子里暴走,谁也拦不住他。看书溂 如今,他不仅能理性地思考问题,提起幕后黑手的时候情绪也没有太大波动。 褚休微微一怔,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改变。 是啊,昨晚他虽然在书房里坐了一夜,但想的都是如何引出幕后黑手,却没有任何冲动要喊打喊杀。 这就是他原本的性子吗? 连他自己都快忘了。 看见他满脸的感触,时春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以后会越来越好的,你再也不会是那个随随便便动手打女人的混蛋了。” 听到最后一句,褚休哭笑不得,“你是不是趁机骂我呢?”看书喇 时春分挑了挑眉,好笑道:“难道你以前的行为不该骂?” 褚休一愣,很快严肃起来,点了点头,“该骂,太该骂了!” 以前有多困扰,现在就有多自责,如果他能早点发现这些,就不会由着自己被人控制,一次又一次地做出伤害他人的事情,打女人只是他情绪失控的其中一项表现,他表现得最多的,是一次又一次地伤害自己的家人。 或许时春分和褚令不知道,但他心里清楚得很,华亭县主在华亭陪他的那段时间受了多少伤害,这是他这辈子都无法弥补的。 第497章 纪小满她是个疯子! 从褚休那儿出来,时春分正想返回自己的院子等褚令,没想到突然跑来一个丫鬟,猛地朝她跪了下来,“大奶奶,我求求你救救我家姨娘!” 时春分微微一怔,转头望向离燕,对方很快给出了答案,“她是杏仁,应该是王霁雪的贴身丫鬟。” “王霁雪?”时春分皱起了眉头,“她怎么了?” 杏仁跪在地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她被二奶奶关在房间,已经受了好几个月的虐待,身体本就差的不行。今天二奶奶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又跑去找她出气,她被打得半死不活,您再不去救她的话,她随时都会没命!” “什么?!”时春分脸色一变,立刻扶起了对方,“快,起来给我带路!” 一行人匆匆赶到王霁雪的房间,还没进门就听见了里面的哭叫声,时春分走进去一看,王霁雪果然被纪小满指使人打得鼻青脸肿,对方手里还拿了一把滚烫的香,一下一下地烫在她的身上,而纪小满就坐在一旁看着,脸上还挂着森冷的笑容。 “住手!”时春分迅速开口制止。 离燕也带着人上前,抢走了打人者手中的香。 “大嫂?”纪小满没想到时春分会突然过来,她的目光落到带路的杏仁身上,眼里闪过几分阴鹜,“王霁雪,你倒是养了条好狗。” 见她没有悔意,依然满脸的恶毒,时春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小满,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纪小满冷笑起来,“堂堂主母收拾一个姨娘,需要什么理由?” 虽然她所说的话是事实,但时春分还是一脸的难以置信,“所以你承认了今天霁雪没有惹你,你却跑来把她打成这个样子?!” 纪小满噎了一下,这才意识到有些理亏,她迅速上前几步,低声下气道:“这是我院子里的事情,你别插手行不行?” 时春分难以理解,“我怎么能不插手?霁雪都快被你活活打死了!” “霁雪霁雪,你跟她很熟吗?!”纪小满不满道:“区区一个姨娘,就算死了官府也不会过问,你何必在此大惊小怪?!” “大惊小怪?”时春分第一次意识到纪小满的冷血,她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对方,只觉得周身发寒,“这可是一条人命啊!你说打死就打死?” “什么人命?”纪小满不屑道:“都跑来做姨娘了,还要什么廉耻可言?这样的女人,打死了都算轻的!” “小满!”时春分怒了起来,“你简直不可理喻!” “我不可理喻?”纪小满气得红了双眼,“褚休他有多少女人,你知道吗?我无权阻止他将一房又一房的女人抬回来,打死两个还不行吗?” 时春分震惊地看着对方,这歇斯底里的模样,好像似曾相识,她想起了受中毒影响的褚休,纪小满不知道挨了他多少顿毒打,难道是因为这样就失去了常性? 这样想着,她的表情缓和了许多,“这件事我先不跟你计较,霁雪被你打成这样,你什么气都出完了,我现在要找大夫过来给她疗伤,你应该不会阻止?” 难得她没有追究,纪小满自然不会跟对峙下去,虽然她在褚休的后院一手遮天,但在偌大的褚家,她没有任何跟时春分斗的资本。 纪小满垂下眸子,狠狠地瞪了王霁雪一眼,“算你走运!” 说着,她迅速带着自己的人离开了现场。 她们一走,时春分立刻让离燕等人将王霁雪扶起,抬着她躺到了床上。 “霁雪,你没事?”时春分小心翼翼地关心道:“我已经派人去请大夫了,你再忍一忍。” 王霁雪此时还是清醒的,她的目光先是落在哭哭啼啼的杏仁上,再缓缓移到时春分的面前,眼泪从眼角涌了出来,“我还以为,我会在这间房里被虐打至死,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其他人了。” 见她意识还算清醒,时春分不由松了口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跟小满之间怎么会搞成这样?” 直到这一刻,她始终在想纪小满是不是有什么苦衷,或者被人逼到了这个地步。 王霁雪看着她,好笑地扯了扯唇,“你见过疯子吗?” 时春分不解地望着她。 王霁雪突然暴走,“纪小满她是个疯子!疯子!” 她歇斯底里的样子,将时春分吓了一跳。 时春分本能地退后几步,身后的杏仁也哭着上前,再次跪到了她的面前,“我家姨娘说的是真的,二奶奶她真是个疯子!” 看着这主仆二人几近崩溃的控诉,时春分的眉头拧了起来,“你们的意思是……你们什么都没做,她就这样对你们?” 若是别人或许她还会相信,可王霁雪前科累累,也不是没跟姜雅一起害过她,这让时春分怎能相信她从未招惹过纪小满? 王霁雪听出了她的怀疑,情绪渐渐冷静下来,虚弱道:“我知道你在怀疑什么,没错,她刚跟二爷成亲的那段时间,我的确尝试过与她斗法,但我次次都斗不过她,便也逐渐放弃了。此后一直相安无事,只要二爷没来找我,她就不会来找我的麻烦。” 说到这里,王霁雪似乎害怕起来,身体剧烈地抖动,“事情的转变是从五个月前开始的,那天纪小满被二爷打了一顿,疯了似地带人闯进我的房间,看见东西就砸,我带着杏仁与她理论,不仅被她打了两个耳光,还被囚禁起来,再也不准我踏出房间半步。从此以后,我的噩梦就开始了……她只要稍不如意就会来这里找我,轻则打骂,重则凌虐,有好几次我都觉得自己快撑不住了,但她偏偏又不肯让我轻易地死去。” 眼看她声音越来越虚弱,似乎没力气再说下去了,杏仁补充道:“每次姨娘被打得半死,二奶奶就会找大夫过来给她治疗,对外宣称姨娘久病,还阻止二爷过来看她。久而久之,整个院子里都接受了这个事实,只有我才知道,姨娘过得有多么艰难。” “那你为什么不向二爷求助呢?”时春分不解道。 杏仁抖了一下,恐惧道:“二爷他……也不是什么正常人啊!” 短短的一句话,时春分立刻明白了她的恐惧。 是啊,褚休之前也没少在院子里打人,杏仁应该早有耳闻,所以不敢向对方求助,这次若不是自己误打误撞地过来,恐怕王霁雪死了,褚休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众人说话间,绿桃很快将大夫请来,带进了屋子。 时春分站在旁边看着大夫为她疗伤,衣服一拉下来,身上的伤口触目惊心,除了她亲眼见到的烫伤以外、淤青的、红肿、溃烂的,几乎所有能想到的伤口,都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她的身体。 除了浑身是伤以外,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她整个人瘦的连骨头都凸出来了,若非脱了衣服,时春分还真不知道她的情况竟已差到了这个地步。 “怎么会瘦成这样呢?”她忍不住向杏仁问道:“难道二奶奶虐待你们,连饭都不让你们吃?” “饭菜还是有的。”杏仁低着头不断地掉眼泪,“但全都掺了泥沙,根本难以下咽。” “泥沙?”时春分瞳孔一缩,没想到纪小满会做的这么绝情,偶尔来找王霁雪麻烦,还可以说是因为褚休影响了她而情绪失控,但连饭都不让人家好好吃,那就是存心不让王霁雪好过了。 就连褚休情绪最失控的时候,都没有做过这种事情,纪小满此举真的是过分极了。 看见时春分震惊的模样,王霁雪冷笑起来,“你这是在同情我吗?” 时春分望向她,表情有些无奈,“为什么不早点派人向我求救?” 印象中,这不是她第一次来找褚休,杏仁明明有很多次机会可以找她,或者托人给她带消息,但她都没这么做,非要等王霁雪奄奄一息了,才想起找她救命,除了是王霁雪不准以外,她想不到其他可能。 王霁雪冷哼一声,目光不满地瞥向杏仁,直言道:“如果不是她擅作主张,我宁愿被纪小满打死,也不会找你来救我。” “哦?”时春分有些好笑,“那我现在去把小满叫回来,免得你心里难过。” 见她真的转身就走,杏仁连忙抱住了她的大腿,“不要啊,大奶奶,姨娘她只是嘴硬而已,她不知道多想活下去!”说着,她哭着望向王霁雪,哀求道:“你说话啊,姨娘,难道你真的甘心就这么死在这里吗?” 倘若时春分就这么走了,不止王霁雪要死,她这个通风报信的也会被纪小满活活打死。 王霁雪终是不忍让她失望,很快道:“罢了,脸都已经丢尽了,就算求你又何妨?” 说着,她挣扎着就要下床,因为身体虚弱重重地摔在了时春分面前。 时春分下意识地想要扶她,但想到她刚才说过的话,又停止了动作,居高临下地望着对方。 因为浑身是伤,王霁雪趴在地上喘了很久,才缓缓伸出双手,抓住了时春分的衣角,“我求求你,救救我。” 短短的七个字,仿佛用尽了她毕生的力气。 时春分的眸子闪了闪,很快伸手将她扶起,“大家相识一场,我又是褚家的当家,没必要用个‘求’字。” 在离燕和绿桃的帮助下,王霁雪重新被扶回床上,时春分才继续道:“其实只要你好好跟我说话,不再像之前那么恨我,我又怎么会对你有敌意呢?”明明一直以来是姜雅和王霁雪防备着她,搞得她好像才是什么洪水猛兽一样,时春分无奈极了。 王霁雪抬起眼皮看着她,想说什么却没有张嘴。 时春分突然反应过来,试探地开口,“是不是因为孔尤莲的事情,所以你才对我心存芥蒂?” 见她主动提起此事,王霁雪苦笑起来,“当初你下手的程度,可一点不比纪小满轻啊!” 时春分无奈地摇头,“我记得当时你也在金銮殿上,难道你什么都没有听见吗?” 王霁雪拧起了眉头,“我应该听见什么?” 见她的表情不似作假,时春分只得把华亭县主承认了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王霁雪听完之后,狐疑地望向对方,“不可能,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时春分也觉得有些莫名,虽然那日金銮殿上的确人多口杂,但华亭县主说起此事的时候铿锵有力,王霁雪就一点都没听到吗? 她们二人面面相觑,谁也说服不了谁,时春分怀疑王霁雪在装傻,王霁雪又怀疑她在撒谎,二人还没来得及建立起信任,就先怀疑起了彼此。 也不知僵持了多久,离燕开口打破了沉默,“我家奶奶有没有说谎,你之后问问姜雅便是,你不是一向最信任姜雅的吗?她的话你总该信?” 提到姜雅,王霁雪更是满脸震惊,“她不是已经被赶出褚家了吗?什么时候又回来了?”看书溂 “不仅回来了。”绿桃冷笑道:“还嫁给了大爷做贵妾,如今过得可比你惬意多了。” 听到这个,王霁雪瞳孔一缩,口中喃喃自语,“她做到了,她真的做到了……” 当初她们三个被华亭县主选中,孔尤莲毁容,她嫁给褚休受尽凌虐,只有姜雅真正嫁给了褚令,还当上了贵妾。 王霁雪本以为自己选的是一条最聪明的路子,没想到到最后比孔尤莲更惨,她既想哭又想笑,眼泪无法抑制地涌了出来,原来冰山也是可以融化的,只是她没这样的本事罢了。 见她对姜雅愈发地崇拜,时春分无奈地垂下了眼眸。 说到底,这三个女人的悲剧都是因褚令而起,如果他不需要选妾,女人又怎会争先恐后地去做一个附属品? “你想见她吗?”时春分淡淡开口,前所未有地平静。 王霁雪猛地抬起了双眸,明显有些兴奋,“我可以吗?” 时春分漠然地看着她,“只要你好好养伤,没什么不可以的。” 对上她冷漠的双眸,王霁雪才意识到自己有些恩将仇报,她尴尬地移开目光,坦言道:“对不起,我真的不记得金銮殿上发生什么事了,或许正如你们所说的那样,我见了姜雅之后,一切便会真相大白。” 难得她如此坦诚,时春分勉强笑笑,“好好休息,别想那么多。” 第498章 与众不同的是你 从王霁雪的房间出来,时春分没走多远,便看见纪小满站在外面等候,不知是不是因为她一个人在寒风中站了许久的缘故,时春分远远看见,莫名地觉得她的身影写满了落寞。 “大嫂。”看见她远远走来,纪小满很快迎了上来,“可不可以单独跟你谈谈?” 时春分微微点头,右手轻轻一挥,离燕和绿桃便带着其他人站到了远处。 二人并肩而行,纪小满主动向她道歉,“对不起,大嫂,我是不是让你很失望?” 见她这么快就承认了自己的错误,时春分不仅没感到安慰,反而觉得她虚伪极了,她跟纪小满从小一起长大,虽然称不上了若指掌,但却对她的性子清楚得很,按照纪小满的性格,事情败露后的唯一想法,就是怪她为什么不站在自己这边,不能跟她感同身受,可她不仅没表现出来,还反过来向她道歉。 除了“虚伪”以外,时春分想不到还有什么词能形容她。 见她定定地望着自己,眼里没有半分感动,纪小满咬了咬牙,直接向她跪了下去,“大嫂,我真的知道错了,你能不能原谅我这一回?” “错?”时春分好笑地看着她,“你有什么错的?主母收拾姨娘,不是天经地义的吗?你怎么可能会有错呢?” 她用嘲弄的语气说出了纪小满的心里话,纪小满的眸子沉了沉,迅速低头掩下了自己的情绪,“是,我的确在王霁雪面前逞起了主母的威风,甚至恨不得她死,但大家同样都是女人,你不可能不明白我的担忧,阿休有那么多姨娘,为何我谁都不对付,偏偏只对付她?王霁雪是什么样的女人,你难道不清楚吗?” 时春分皱起了眉头,“那我倒要问问,在你眼中,她是什么样的女人,值得你想要她的性命?” 纪小满抬起双眸,认真道:“身为姨娘,不安分守己,整天想着与外人勾结,难道还不够该死吗?” “这就该死了?”时春分满脸震惊,“那可是一条人命啊!为什么你能说杀就杀?” “我这不是还没杀吗?”纪小满无奈道:“为什么你不能换个角度来看,倘若做主母的是姜雅和王霁雪,你觉得我们两个会有活路吗?” 时春分微微一怔,没有说话。 见她沉默起来,纪小满继续道:“我知道你是心善之人,看不惯后院里这些腌臜的事情,可你有没有想过,这原本就是每个当家主母会做的事情,是你与众不同才觉得难以接受。” 听到最后一句,时春分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原来在纪小满心里,不仅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天经地义,还反过来觉得她是个怪咖,而更令她感到无奈的是,纪小满的观念的确是大部分主母的观念,做妾的在正妻眼里连狗都不如,可她们却从来不敢苛责自己的丈夫,为什么要纳这么多妾回来让她们碍眼。 “因为别人有可能会这么对你,所以你就也这么对付别人?”时春分好笑道:“那你这样跟她们又有什么区别?” “没区别又如何?”纪小满理直气壮道:“我是主母,她们是姨娘,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我不好好享受自己的权利,为什么要去同情脚下的泥泞?难道我同情了她们,褚休就会多爱我一分?不会的,他只会觉得我自甘轻贱罢了。” 时春分无言以对,她突然想起之前褚休对纪小满的评价:“她的确很适合当一个主母。” 反而她自己……不止一次地被褚家教育,做人太过软弱。 软弱未必是一件坏事,只不过谁都能上前踩上一脚罢了。 看见她沉默的模样,纪小满想起了自己的目的是向她求和,她垂下眸子,态度软了几分,“这次就当是我不对好了,我以后不会再这么做了。我答应你,我尽量做一个有良心的主母,不会再无缘无故地伤害褚休的姨娘,也请你饶过我这一回,别把事情闹大。你知道的,我跟阿休关系本来就不算好,若是你跑去向他告状,只怕他更有借口去如烟那儿了。” 提到如烟,时春分才回过神来,原来纪小满不是因为紧张她们之间的友情而向她示弱,而是怕自己斗不过如烟,才跑来跟她和解。 时春分轻嗤一声,自嘲地勾起唇角,“原来一直以来,我在你心里只是个傻子。” 纪小满一愣,不知道她为何会得到这样的结论,连忙解释道:“没有的事,我……” “你不必再说了。”时春分打断了她,“你跟阿休之间的事情,我没兴趣干涉,要我不向他告状也行,你以后不能找任何借口对付王霁雪,也不得囚禁她的自由,我会每天派人过来查看她的伤势,倘若你再做出只手遮天的行为,休怪我把事情闹大。” “那万一她向阿休告状怎么办?”纪小满不满道。 时春分睨了她一眼,好笑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既然做得出这种事情,就该想到会有什么后果。我唯一能向你保证的,只有自己不乱嚼舌根而已,至于其他人……”她轻嗤道:“你这么能言善辩,想必也不怕跟他们解释。” “你?!”纪小满黑了脸颊,唰地一下站起了身子,“你我姐妹一场,你当真这么无情无义?” “我无情无义?”时春分脾气再好,这一刻也被她气笑了,“我若真的无情无义,就不会直到今天才发现你的面目。小满啊小满,一个人做错事情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压根不觉得自己有错。” 纪小满微微一怔,很快移开了目光,“为什么你始终认为错的是我,是这个世界,而不是你自己呢?” 明明是大多数人都认同的真理,这世上却总有人想着推翻。 时春分命好,有老太太和褚令护着她,没有了他们,她早就已经死一百次了。 时春分明白她的意思,苦笑道:“我有没有做错,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如果你真的问心无愧,就不会害怕被阿休知道了,不是吗?” 纪小满抿紧了双唇,没有说话。 时春分也没再说什么,很快带着离燕和绿桃等人离开了现场。 —— 第二天下午,她便带着姜雅来探望王霁雪,此时姜雅的肚子还不算大,所以王霁雪没看出她怀孕了。 “霁雪!”姜雅迅速上前,与她抱头痛哭,虽然她们之间的姐妹情谊并不算深,但好歹是从小一起在华亭长大的,当初也是一起跟着褚家来到柳州,没想到时过境迁,二人都过得糟糕透了。 时春分没有打扰她们叙旧,很快带着离燕去找褚休了。 关于那个元大夫的事情,她还有一些细节要与褚休商量。 她一离开房间,王霁雪就擦干眼泪望向姜雅,询问道:“这两年你过得好吗?你是怎么说服大爷娶你的?” 姜雅的眸子闪了闪,拉着她的手摸向自己的腹部,苦笑道:“奉子成婚罢了。” 王霁雪瞪大了双眼,“你怀孕了?!” 姜雅点了点头。 虽然只是做戏,但不知怎地,看见王霁雪羡慕的模样,她心里还是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曾经她们三个梦寐以求的事情,最终只有她做到了,哪怕只是假象,也足以令王霁雪羡慕一生了。 王霁雪何止是羡慕,简直悔不当初,她比姜雅早成亲那么久,不仅没有怀孕的资格,还得受纪小满凌虐,而最让她觉得耻辱的是,最后那个救她的人,是她心里一直看不上的人,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她愈发痛恨自己当初没坚持下去。 倘若她坚持下去,或许今时今日那个奉子成婚的幸运女人就是她了。 王霁雪垂下双眸,眼泪涌了出来,“我真羡慕你。” 姜雅得意地弯唇,假惺惺地安慰道:“别这样,你也早晚会好起来的。” 王霁雪苦笑着摇头,“我好起来又有什么用?就算纪小满不虐待我,二爷也不会再喜欢我,我被纪小满虐待了那么久,他一次都没来看过我,我不信以他的本事,一点都不知情。” 姜雅叹了口气,“真想不到二爷他如此狠心。” 王霁雪的眸子黯了黯,迅速追问道:“对了,时春分说孔尤莲那件事是县主干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姜雅点了点头,王霁雪如今成了这副模样,想来也斗不过时春分,她再挑拨她们之间的关系根本毫无意义。 王霁雪瞪大了双眸,“真是如此?那我们岂不是冤枉她了好几年?” “是也没办法。”姜雅叹了口气,“幸好她一直都是走运的那个,就算我们再怎么害她,她也照样风生水起。” 听到这个,王霁雪心里刚刚燃起的一丝愧疚,瞬间又荡然无存。 是啊,她又什么好可怜时春分的,那女人可比她幸运多了。 姜雅定定地看着她,主动问道:“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王霁雪苦笑起来,“我能有什么打算,我现在已经是个废人了,就算纪小满她不对付我,这辈子也没有出头之日了。” “我不许你这么说自己。”姜雅直言道:“大爷有多难攻克你是知道的,难道二爷会比他更难对付吗?你们之间好歹也温存过一段时间,只要你打起精神,学会利用自己的优势,没什么是不可能的。” “优势?”王霁雪自嘲地扯了扯唇,“我还能有什么优势?” 姜雅上下打量了她几眼,认真道:“你现在这副模样,不就是最大的优势吗?” 王霁雪微微一怔,许久都没有说话。 —— 时春分来到褚休的房间,询问他和元大夫的进展,昨天他们商量过后,褚休决定当天就露出马脚,让元大夫对他有所怀疑,如果没有意外的话,现在元大夫应该已经察觉到了不对,正被褚令派去的人盯着。 “怎么样,今天元大夫有来找你吗?”时春分询问道。 褚休摇了摇头,冷笑道:“他果然心虚了,今天直接告假不来,我想用不了多久,他就会露出马脚。” “嗯。”时春分微微点头,继续道:“幕后黑手是谁,你心里可有数?” 褚休看着她,表情有些复杂,“你觉得是谁?” 时春分叹了口气,“能沉得住气下这么大一盘棋,又一心想置你和褚令于死地的人,偌大的褚家也没有几个,我觉得柳姨娘的可能性大一点……” 褚休垂下眸子,淡淡道:“或许。” 见他没有接自己的话,时春分疑惑道:“莫非你心里怀疑的人不是她?” 褚休抬起眸子,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希望我的怀疑是错的,我倒宁愿是柳姨娘害我。” 区区一个姨娘,若真的被查到了如此恶行,褚家大可以毫不留情地将她送去官府,但其他人就不同了,极有可能是褚家的血脉,老太太如今的身体又受不得刺激,这样想想,的确还挺麻烦的。 时春分看着他,突然忍不住问道:“关于王霁雪的事情,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这话题转的太快,以至于褚休愣了一下,“啊?” 时春分苦笑起来,“在刚才之前,我都以为你被小满蒙在鼓里,完全不知道王霁雪的事情。可听到你的分析,我突然意识到你的手段并不比阿令差,以你的本事,怎会不清楚自己院子里的姨娘遭遇到了什么事情?” 见她倒是坦诚,褚休也不隐瞒,“是,我的确早就知道了小满怎么对她,但这又怎么样呢?男人一向不该过问后院的事情。更何况,我之前也没少打自己的女人,小满她想找个人发泄而已,我没什么好干涉的。” “而已?”时春分一脸陌生,“当初霁雪嫁给你的时候,你也曾承诺过会给她幸福?这才过了多久,你就对她的生死不闻不问了吗?” 褚休有些莫名地望着她,“那我应该怎么做呢?跑去责骂自己的妻子,制止她去收拾一个可有可无的姨娘?到时候你会不会反过来,又怪我对小满不公平?” 第499章 蛇,总算出洞了 时春分当场噎住,有些无言地望向对方。 因为怕某一方觉得不公平,所以就拒绝掺和后院的事,这就是大部分男人心目中的想法吗? 倘若其中一个女人是如烟呢? 他还会这么无所谓吗? 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褚休淡淡道:“我不会让自己心爱的女人掺和到这些事情里,如果有……那就说明我已经不爱她了。” 多么清醒又残忍的话语,道遍了世间男儿的薄情。 因为不爱,所以你的死活与我无关。 时春分垂下眼眸,嘲弄地笑笑,“谢谢你对我如此坦白。” 褚休颇为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无奈道:“其实你为何要想那么多呢?人生本来就是不公平的,有人天生帝王,有人一生低贱,难得我们投了户好人家,为什么不好好享受自己的权利,非要去悲天悯人?这不是自寻烦恼吗?” “的确是自寻烦恼。”时春分苦笑道:“可这世上有人心狠就有人慈悲,有人多情就有人专一,我看我注定做不了一个心狠手辣的人。” 褚休沉默起来,没有说话。 二人说话间,狼毫匆匆赶来,向他们禀报道:“二爷,大少奶奶,有动静了。” 短短的一句话,让这二人的双眼同时亮了起来。 蛇,总算出洞了。 —— 二人跟着狼毫匆匆离开褚家,纪小满眼睁睁地看着褚休被时春分拐跑,恨得咬紧了牙关。 不用说,他们两个一定又是去见如烟了,时春分嘴上把她当好姐妹,实际上早就站在了如烟那边,一次又一次地将褚休从府中带走。 时春分并不知道自己无形中又得罪了纪小满一回,此刻她和褚休一起跟褚令汇合,抵达的地方竟是一户农家门前,褚令在另一辆马车上面等着他们。 看见他们出现,褚令满脸复杂地看了时春分一眼,平静道:“人已经进去了。” 时春分好奇道:“到底是谁?” 褚休看见褚令的表情,便已经猜到了一切,淡淡道:“等他出来就知道了。” 三人静静地坐在马车内等待,这讳莫如深的样子让时春分的心越来越沉。 也不知等了多久,农舍的门总算吱呀一声打开,元大夫背着药箱匆匆走了出来,褚令一个手势,狼毫等人便倾巢而上,将元大夫捂住嘴巴拖了下去,准备晚点再审问他,而农舍里的另一个人,却迟迟没有出现。 “会不会被发现了?”褚休有些沉不住气。 褚令一脸平静,淡淡道:“等着。” 三人又等了很久,差不多天快黑的时候,农舍的门才再次打开,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 时春分亲眼看到的那一瞬间,整个人几乎瘫了下去。 褚润? 竟然是褚润! 褚令和褚休明显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二人一脸平静地看着时春分的反应。 时春分察觉到他们的目光,这才明白了他们讳莫如深的原因,整个褚家都知道她跟褚润的关系有多好,所以他们一直没说任何褚润的坏话,而是等着她亲眼看见,如今她不仅看见了,还觉得自己像个傻瓜。 偌大的褚家就这么几个人,可她从未怀疑过褚润。 到底是她太信任褚润,还是她太愚蠢,根本就没想过对方也有手足相残的一面? “你们看着我做什么?”时春分苦笑道:“人始终要为自己的事情负责,不是吗?” 这话便是不打算偏袒褚润了,褚令和褚休都松了口气,毕竟时春分非要阻止的话,他们两个还真不可能不给她面子。 “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做?”时春分主动问道。 褚休望向褚令,显然打算以他马首是瞻。 “先派人审问元大夫,等他承认了自己是被阿润指使的,我们再做进一步行动。” 虽然他没说“进一步行动”是什么,但时春分已经看见褚休握紧了双拳。 在这盘棋里,褚休是受到伤害最大的人,不仅险些没了性命,还因此性情大变,一剑刺向自己最崇拜的兄长,就算是时春分,也很难开口叫他原谅褚润。 “你们会杀他吗?”时春分忍不住道。 以褚润的罪行,若是换作柳姨娘,肯定是必死无疑。 但因为对方变成了褚润,时春分的心里竟然动摇起来,她觉得自己太对不起褚令和褚休了。 褚令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冷冷道:“到时候再说,现在我们也不确定到底该不该杀他。” 褚休在一旁张了张嘴,原本握紧的双拳渐渐松弛下来,自从吃了解药之后,他整个人都变得平和了许多。 “能不能让我先去跟他谈谈?”时春分主动道:“我知道不该打草惊蛇,但这毕竟是好几年前的事情,说不定他现在也已经后悔了呢?” 这话出口,褚令和褚休的表情明显沉了下来。 知道时春分会偏袒褚润,却没想到会偏袒到这个地步。 如果褚润真的有悔意的话,他有无数次机会可以阻止元大夫继续这个计划,但他不仅没这么做,还一直由着事情发展到事发为止,倘若时春分发现的不够及时,褚休现在可能已经终身不育了。 时春分也知道自己这么说对褚休不太公平。 话一出口,她便有些后悔,她望向褚休,歉意道:“对不起,我实在是太乱了,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褚休的脸色稍有缓和,淡淡道:“没关系,反正事情已经败露了,你想跟他谈就去谈。” 至于最后他和褚令会不会原谅对方,那是他们的选择,时春分也干涉不了。 时春分明白他的意思,很快点了点头,“你们放心,我只会去试探他的想法,至于结果……”她苦笑道:“我无权置喙。” 难得她还算清醒,褚休和褚令对视一眼,二人没有说话。 —— 一行人回到褚家,时春分休息了一夜,才调整心态来到褚润的院子。 因为他决定继续读书的缘故,所以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褚家,别人找他很少会扑空。 不知是不是看开了的缘故,这次时春分来找褚润,余阿兔罕见地没有盯着,而是找借口去忙其他事情,任由时春分单独走进褚润的房间。 对于她的到来,褚润似乎并不意外,“坐。” 见他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时春分很快意识到了什么,“昨天你去哪儿了?” 见她开门见山,褚润也懒得再装,“你不是已经看见了吗?又何必明知故问?” 时春分忍无可忍地站起了身子,“为什么要这么做?既然你早就知道我们已经发现了,又为什么要去跟元大夫见面,你到底有什么打算?” 褚润满脸平静地看着她,笑着反问道:“难道这样不好吗?装了这么多年,我早就累了。” 时春分愈发震惊,实在不明白他在想些什么。 难道就因为装得累了,所以他故意让褚令和褚休发现他是幕后黑手,等着他们两个一起对付他? 见她显然不明白自己的意思,褚润淡淡一笑,直言道:“其实最开始我也不知道你们发现了,是元大夫派人给我递了消息,我才知道自己很快就要暴露了。” 时春分的脸色稍有缓和,“那你为什么不杀人灭口,免得自己被发现?” 都已经下了这么大一盘棋,褚润不可能不知道怎样才是对自己最好的,他没有选择灭口,反而正面向褚令和褚休迎战,时春分愈发觉得他没有众人想象的那么坏。 “就算我灭了口,你以为他们两个就不会怀疑我了吗?”褚润直言道:“多杀一个人,只不过是多给他们留一条罪状,我这么做,只是为了保全自己而已。” 他越是把自己说的心思深沉,时春分就越不相信。 “杀了元大夫,就算他们怀疑你也没有证据,你根本就是不忍心下手,索性选择与他们摊牌,对不对?” 见她这么相信自己,褚润的眸子沉了沉,好笑道:“一个算计了你郎君和弟弟多年的人,你觉得我会有那么心慈手软吗?” 时春分当场噎住,没有说话。 褚润站起身子,一步步地走到她的面前,认真道:“这些年来,我的确帮了你不少,可那全部都是基于我的私心,对余阿兔、对翁小环,你看我仁慈过吗?由始至终,我都是一个跟褚全没有分别的坏种,我跟他唯一的区别,就是我看上了你,而他没有……” “别说了!”听到最后一句,时春分慌乱地打断道:“你不要老是强调这一点,你这样会让我觉得……” “觉得我很龌龊对不对?”褚润抢话道。 他歪着脑袋看着时春分,一向温润无害的面庞,竟露出了几分阴鹜与讥诮,“可我本来就是一个龌龊的人,除了你以外,我并没有对得起多少人。如果不是因为大堂兄他够聪明的话,他和二堂兄早就死在了我手里,大房会因为我土崩瓦解,二房也会因为我大哥的不争气而全权交到我的手里,偌大的褚家早就成为了我的囊中之物,包括你在内……” “你别做梦了!”时春分被他这番话气得不轻,“原来一直以来你都是这样盘算的,枉我还以为你只是有一点点私心,到头来你跟褚全没什么分别!” 大概是最后一句话太重,时春分说出口后明显愣了一下,她下意识地望向褚润,见对方不仅没有生气,还阴测测地笑着。 “是啊。”褚润承认道:“我跟大哥本就没什么区别,只不过他在明处,我在暗处,所以他成了你们眼中的恶人,而我……”他笑眯眯地望着时春分,一副看傻瓜的样子,“成为了你眼里的好人。” 前者是你们,后者是你,说明褚家只有她一个傻瓜而已。 时春分退后几步,生生地被气笑了,“呵!原来这就是你的真面目,是我太傻,还以为你并不是无药可救。” 褚润的眸子动了动,装作不在乎的模样撇过了头,“是啊,我早就无药可救了,但你们能拿我怎么样,你们舍得杀我吗?” “你?!”时春分震惊地瞪大了双眼,她没想到褚润连这一点都算到了。 褚润再次回头,一脸好笑地望着她,“不止是你,就算是大堂兄和二堂兄对我恨之入骨,想杀我也得掂量掂量。二房如今势微,我大哥又被赶出了褚家,如果你们再出手动我,我爹势必会跟你们拼命。除此之外,祖母现在的身体也受不得刺激,我是褚家最优秀的庶子,她不可能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是要我爹和祖母安心,还是要我的命,我想你们比我更清楚该怎样权衡。” “这就是你肆无忌惮的原因?”时春分满脸失望。 “不然呢?”褚润反问道:“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不舍得杀元大夫?我要是真的不舍得杀他,就该立刻把他送走,再正面跟大堂兄和二堂兄交锋,可我不仅没这么做,还由着他被你们抓走,如今他大概在被严刑拷打,还死都不肯承认与我之间的关系,这样的忠仆……世间还真没有几个!” “你?!”时春分脸色一变,很快意识到什么,“你想让元大夫做你的替死鬼?” 倘若元大夫死在了严刑拷打的过程中,那么二房总算对大房有了交代,老太太也不会允许褚令和褚休再对褚润下手。 见她总算聪明了一回,褚润笑了起来,“可惜你发现的太晚了,我想他很快就会自尽,你根本来不及阻止。” 时春分瞳孔一缩,想也不想地转身跑了出去。 倘若她立刻通知褚令,停止对元大夫的审讯,说不定对方还不会自尽,她还来得及救下对方! 时春分就这样跑了,没过多久,余阿兔缓缓走进了褚润的房间。 褚润此时瘫坐在位置上,整个人如虚脱一般,仿佛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看见他狼狈虚弱的样子,余阿兔的眸子沉了沉,冷冷道:“你想清楚了吗?这条路一旦走了,就永远也回不了头。” 褚润抬眸看了她一眼,苦笑道:“我早就回不了头了。” 余阿兔垂下眸子,淡淡道:“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这场戏我会陪你演下去。” 褚润闭上双眼,没有说话。 \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 第500章 褚润的苦衷 时春分用最快的速度跑去找褚令,但还是晚了一步,褚令已经收到了元大夫在狱中自尽的消息,这是连他和褚休都没有算到的结果,褚润这一回切切实实地将他们玩弄于鼓掌之间,气得褚休破口大骂。 “简直岂有此理,他陷害我们兄弟俩也就算了,那元大夫对他忠心耿耿,他怎么忍心下得了手?!” 褚令反倒一脸平静,要知道之前他可是除了褚全以外,整个褚家最讨厌褚润的人,他定定地望着时春分,询问道:“他是怎么向你解释的?” 时春分低着头,前所未有地沮丧,“他根本没有解释,反而一再地告诉我,这就是他的本性。” “总算他还有点骨气!”褚休冷哼道:“没有选择撒谎骗你,利用你对他的感情。” “感情”二字出口,他明显感觉到一道凉凉的目光射向他。 褚休缩了缩脖子,迅速改口道:“我的意思是,利用你这个大堂嫂对堂弟的感情,那才是最无耻的。” 时春分微微一怔,这才意识到有些不对。 是啊,如果褚润真的像他所说的那么无耻,他大可以继续装可怜博同情,以她的性子绝对会出手帮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失望透顶,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难道当中另有隐情? 连她和褚休都意识到了的事情,褚令显然也明白了,三人六目相对,一时间都猜不透褚润在想什么,但不管他想什么都好,元大夫白白死了是事实,他算计了褚令和褚休这么多年也是事实,无论如何,褚润都不无辜。 “不管怎么样,先拿下他再说。”褚令站起身子,拍板道。 时春分下意识地上前,表情有些复杂,“那我表妹,她……” “你放心。”褚休上前道:“祸不及妻儿,我们这点江湖道义还是有的。”怕就怕余阿兔会控制不住自己,反过来为难他们。 时春分原本被褚润伤透了心,不想再去掺和这件事了,但想到余阿兔可能会无法接受,最后还是决定跟着褚令和褚休一起过去,万一二房激烈反抗,她也可以搬出当家的身份来压着他们。 一行人再次来到褚润的院子,还没进门就看见余阿兔在指挥下人搬行李,看见他们过来,余阿兔明显并不意外。 “阿兔,你这是在做什么?”时春分迅速上前,一脸意外地看着他们手中的行李。 余阿兔扫了褚令和褚休一眼,目光才落到时春分身上,“四爷说褚家已经容不下我们了,决定带我离开这里。” “想走?”褚休黑了脸颊,“他有没有问过我们准不准?!” 时春分也觉得褚润过于乐观了,就算褚令和褚休不忍心杀他,他做了那么多坏事,还害死一条人命,岂能说走就走? 褚令倒是一脸平静,什么话都没有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余阿兔看着他们,好笑地扯了扯唇,“你们不准,难道还想杀了我和四爷不成?” 这句话是笑着问出来的,可时春分却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为什么褚润和余阿兔好像一夜之间全都变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是他们走投无路后不得已的反应,还是当中另有隐情? “你可真够嚣张的!”褚休气得发笑。 尽管他服用解药后性子平和了许多,这一刻还是被气得有了杀人的冲动。 谁都不知道这几年他是怎么熬过来的,那种怀疑有人想害自己的惶恐,以及误解兄长的歉疚,还有一次次因为无法控制情绪而挥起的拳头,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并不是一句轻飘飘的抱歉就可以一笔勾销的,更何况褚润并没有向他道歉。 眼看他下意识地握住了剑柄,褚令飞快上前,按住了他的右手,“阿润在哪儿,我想单独跟他聊聊。” “单独”二字让在场所有人都有些意外,要知道他跟褚润的关系一向不好,他俩单独见面会有什么可聊的? 余阿兔满脸复杂地看了褚令一眼,她知道自己拦不住他。 “如果阿润有什么事,我也不活了。”她一脸警告地说出这句话,因为她知道时春分不会由着她去死的。 果然,时春分紧张地开口,“你放心,阿令不是那样的人。” 就算要杀褚润,也一定会坦坦荡荡地杀,而不是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滥用私刑。 有了时春分的保证,褚令才被放进褚润的房间,时春分也将余阿兔拉到一边,询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剩下褚休这个被害者反而无所适从地站在一边,眼里写满了无奈。 “阿兔,咱们表姐妹一场,你应该很清楚我不会伤害你和阿润。”时春分定定地看着余阿兔,她是诚心诚意地想帮对方解决问题。 余阿兔避开了她的目光,淡淡道:“如果你真的想帮我们,那就放我们走,褚家不适合阿润,也不适合我。” 离开褚家,不仅能逃离眼前的纷争,最最重要的是,褚润再也不会跟时春分有任何交集,或许她这个做妻子的,还有被褚润放进心里的机会。 时春分怎会不愿意放他们走,她所讶异的是他们的选择,到底为什么要走到这一步。 “你们到底有什么苦衷?”时春分坚持问道:“难道我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事,还不值得你的一句信任?” 余阿兔噎了一下,无奈道:“我怎么会不信任你呢?只不过有些事情,你不知道比知道要好。” 这话出口,时春分微微一怔,半晌没有说话。 不知道比知道要好,难道又是与她有关? 她想到褚润对她的心思,瞬间就失去了打听的兴致。 是啊,既然有些事情知道了只会让彼此尴尬,那她又何必抢着知道呢? “那你们之后有什么打算?”时春分识趣地转移了话题。 余阿兔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其实她也不知道褚润之后会将她带去什么地方,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以褚润的能力和手段,总不至于饿着她。 眼看时春分沉默下来,余阿兔反问道:“你觉得大爷和二爷会放了我们吗?” 时春分垂下眸子,苦笑道:“我只知道,他们不会伤害褚润。” 正如褚润之前分析的那样,褚家如今正值多事之秋,褚令和褚休就算再怎么憎恨褚润,也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伤害自己的家人,至于会不会放了他们,她的心里还真没有把握。 “我觉得会。”余阿兔淡淡开口,目光前所未有地坚定,“我相信四爷的判断,他说会就一定会。” 时春分触到她的目光,表情微微一怔。 这种对自家郎君无条件地信任,恰恰便是她没有的,她想起褚令曾经满脸失望地看着她,质问她为什么不信他。 明明褚令爱她要比褚润爱余阿兔多得多,可她为什么偏偏不能像余阿兔信褚润那样信褚令呢? 时春分的心里一阵茫然。 —— 屋内,褚令面对褚润也同样一脸莫名,“你搞出这么多事情,只是为了离开褚家?” 褚润看着他,好笑地扯了扯唇,“倒也没你想得这么伟大,不过是情非得已之下顺势而为罢了。” 所谓的情非得已大概是指元大夫事情败露,而顺势而为则是他顺水推舟选择了暴露自己,以便跟褚全一样彻彻底底地离开褚家。 其实他有很多更好的选择,但不知道为什么等不及了,才会用如此荒谬又不符合常理的方式背水一战。 褚令一向洞察人心,竟也猜不出他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元大夫为你做了那么多事,你是怎么忍心牺牲他的?”褚令试探道。 褚润回过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他本来就有绝症,之前屡次向褚休请辞也是这个原因,褚休不肯放他,他便破罐子破摔,继续向对方下毒。” “这当中难道没有你的授意?”褚令一脸怀疑。 褚润并不否认,“我从来没叫他停止对褚休下毒,所以你也可以默认是我的授意。” 当初决定向褚休下手,他就没想过回头,只不过时春分的出现打乱了他的所有计划,虽然他没想过要放过谁,但如果元大夫就这么走了,他也不会再出手对付褚休。 可惜,人生没有如果,褚休留下了元大夫,也留下了褚润内心的魔,东窗事发是早晚的事,只是谁也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 “呵!”褚令嘲弄地笑笑,“你倒是从不否认自己的无耻。” 褚润挑了挑眉,“那你呢?你会否认吗?” 褚令瞳孔一缩,警惕地望着对方,“你指的是哪件事?” 褚润有些好笑,“怎么你做了很多件无耻的事吗?” 褚令眯起双眼,冷哼一声,迅速转移了话题,“你凭什么认为我跟阿休一定会放你走?” “褚休未必会。”褚润直言道:“但你一定巴不得我走。” 没有人比褚润更清楚褚令对他的敌意,有很多次褚润都忍不住怀疑,到底褚令是因为时春分而憎恶他,还是早就看他这个堂弟不顺眼了。 见他戳穿了自己的心思,褚令索性背起了双手,“我也可以选择把你移交官府,这样你照样回不了褚家。” “可你没办法跟我爹和祖母交代,不是吗?”褚润笑着道:“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都在帮我,我想过很多次什么时候会东窗事发,独独没有想过要在祖母病危的时候捅破这件事,是上天帮我做了选择,要我顺势而为,全身而退。” 他再坏都好,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去刺激一个无辜的老人。 更何况这么多年以来,老太太虽然偏袒褚令,但对其他孙辈还称得上公平,连他亲生父亲都做不到这一点,老太太却做到了,他有什么理由去恨她? 连褚润都不忍心惊扰老太太,褚令和褚休又怎么可能狠得下心肠? 褚令眯起双眼,冷冷道:“不想刺激祖母,就踏踏实实地在褚家待着,等祖母去了,我跟阿休让你离开褚家。” 这话算是向他妥协了,褚润犹豫起来,不知在想些什么。 褚令定定地看着他,脸上难掩疑惑,“你到底在隐瞒什么,或是有什么苦衷?” 褚润眼神飘忽,回避道:“我自有我的思量,一切与你无关。” 他越是这么说,褚令越觉得当中另有隐情,“你跟元大夫一样得了绝症?” “呵!”褚润忍不住笑出声来,“你把我想得可真够惨的。” 褚令也觉得自己的猜想太过荒唐,可他的确想不到褚润还有什么理由非要离开褚家不可。 若是因为他对时春分的心思,也不必急于一时,毕竟他爱慕时春分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整个褚家都看出来的事情,他没必要急着在这个时候避嫌离开。 不是为了时春分,也不是有了绝症,那还会有什么理由非走不可呢? 见他执拗地看着自己,一副不查出真相誓不罢休的模样,褚润轻叹了口气,无奈道:“我做了一个梦。” 短短的一句话,让褚令脸色一变,暗暗握紧了双拳,“一个梦?” 褚润抬起眸子,定定地望着他,“梦里大堂嫂一剑向我刺来,我死在了她的手上。” 褚令瞬间松了口气,双拳也迅速放开,“一个梦而已,就吓得你想离开褚家?” “你不懂。”褚润苦笑道:“那梦太过真实,而且反反复复,我每次梦见都被吓出一身冷汗。” 他倒是不怕时春分杀他,可倘若自己死在时春分手里,他相信时春分会比他痛苦百倍,他不能让这种悲剧发生,所以宁愿远离褚家,也要制止这场噩梦。 褚令怎么都没想到,褚润会跟他梦到一样的情形,只不过他梦见的是时春分杀他,褚润梦到的却是时春分杀自己,到底哪种梦境是真实的,他和褚润谁会死在时春分的剑下? 见他沉默不语,褚润还以为他并不相信,“我知道让你接受这种事情是很荒谬,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不是魔怔了,可这场梦境就像是把人生最糟糕的恶果呈现在我眼前。如果我留在褚家注定是没有好结果的,那我为什么要留呢?不管最后是死在大堂嫂手里,还是与你们不死不休,褚家对我而言都不是一个好的归宿。既然如此,早日分道扬镳,或许对我们所有人都好。” \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 第501章 为了讨好你 他说得情真意切,褚令闭了闭眼,淡淡道:“我还是那句话,不必急于一时。”办法总是比麻烦多,总不能为了一个未知的梦境,就先去影响老太太的心情。 万一一切都是假象,岂不是白白让老太太伤心? 更何况,他深信没人比时春分更在乎老太太的安危,就算梦境是真的,也绝不会发生在老太太去世之前。 褚润是个聪明人,很快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其实他也打算等老太太去了之后再离开褚家,只是没想到元大夫的事情会提前曝光,所以才一不做二不休决定顺势离开,如今褚令既然答应了到时候会放他走,他便没有再利用老太太这道护身符的必要了。 “好,我可以再等一段时间。”褚润妥协道:“那就请你这段时间盯紧大堂嫂的动向,别让她做出伤害自己和别人的事情。” 见他把时春分放在自己之前,褚令的眸子沉了沉,不悦道:“内子的事情就不劳你费心了。” 褚润知道他一直很抗拒自己关心时春分,不禁有些好笑,“怎么优秀如你也会有危机感吗?” “危机感?”褚令不屑地扬唇,“就凭你?” 褚润并不气恼,“我的确不觉得自己能对你造成任何威胁,可你这些年来对我莫名其妙的敌意,常常让我觉得自己可以威胁到你。” 因为褚令给他的错觉,他不止一次地怀疑自己有机会得到时春分。 直到褚令纳妾,时春分对他的态度也没有半点变化,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根本没有跟褚令比较的必要,时春分不接受他跟褚令无关,只因为她天生就是个从一而终的女人,不管她嫁的是褚令还是其他人,都注定了外人没有机会。 虽然褚令一直都将自己对褚润的敌意表现得挺明显的,但被褚润亲口戳穿的那一刻,他还是忍不住暗暗握紧了双拳。 人这一生最大的恐惧往往不是如何面对别人,而是无法面对自己。 褚润到底有没有给他带来危机感,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当自己内心的答案是“有”的时候,就算再怎么对着旁人否认,也始终骗不了自己。 褚令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或许就像你所说的那样,我们两个之间注定不死不休。” 褚润不是一个会甘于平凡的人,而他也不是一个会轻易放手的人,就算没有时春分,他们两个也注定不能和平共处。 难得他没有否认,褚润好笑地弯唇,“这是不是我们之间最坦诚的一次?” 虽然说不上掏心掏肺,但能将彼此的顾虑与担忧都面对面地说出来,在他们分出胜负之前,褚润从来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褚令笑而不语,在他看来,由始至终坦诚的只有褚润一个罢了,关于自己那些荒唐的梦境,他可是只字未提。 二人达成协议,褚令很快走了出去。 褚休正在外面百无聊赖地踱着步子,看见他出来连忙迎了上去,“怎么样,那厮承不承认?” 褚令脚步未停,“回去再说。” 见他们二人就这么走了,时春分望向余阿兔,苦笑道:“看来我也该回去了。” 她答应了不插手此事,回去也只能听个结果而已。 余阿兔微微点头,或许是因为心中没有杂念的缘故,她反倒比时春分自在得多。 —— 一行人回到褚令的院子,听到他的决定,时春分明显松了口气,但褚休可就没那么好过了,褚润害了他那么久,他一直忍着自己没去找对方的麻烦,如今得到这个结果,他心里感到前所未有地失望。 “元大夫的事情,我姑且不跟他算。”褚休愤怒道:“他挑拨了我们兄弟俩这么多年,几乎害得我跟你没了性命,难道这笔账也能一笔勾销吗?” 褚令料到了褚休难以接受,可除了劝他接受以外,他竟不知道能做些什么。 他跟褚润之间的恩怨,又岂止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 他偷走了褚润的人生,如今不过是想还给他罢了。 “不一笔勾销能怎么样?”褚令反问道:“我们跟二叔之间的关系刚刚才缓和一点,祖母如今的身体又受不得任何刺激,跟阿润两败俱伤对我们一点好处也没有。” “好处?”褚休一脸好笑,“这么大的仇恨你跟我谈好处?难道没有好处,我心里这口气你就不出了?” 这话无疑是将他们之间的兄弟情谊摆上了台面,倘若褚令不帮褚休出了这口气,仿佛就不是一个称职的哥哥。 褚令拧起眉头,肉眼可见地为难,“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的仇恨就是我的仇恨,我怎么会不在意你的想法?” “是啊,阿休。”时春分帮腔道:“如果有更好的选择,我相信你大哥不会姑息阿润的,既然是情非得已,那你为什么不试着体谅他呢?” 她本是一片好心,可却让褚休愈发生气,“体谅?我凭什么要去体谅一个完全没考虑过我感受的人?”说着,他对褚令怒目而视,“你不帮我报仇没关系,别阻止我为自己出头就行!” 眼看他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时春分顿时担心起来,“他会不会去找阿润的麻烦?” 褚令一脸无奈,“他想找就找,反正为了祖母,他也不会下杀手的。” 言下之意,只要不危及性命,褚润受什么惩罚都是应该的。 时春分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正准备追出去,却被褚令一把抓住,“如果你不想阿休难过,就让他用自己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时春分顿住脚步,转过头来望向褚令,“阿润跟你说了些什么,你为什么会选择放过他?” 褚令有些好笑,“杀他不行,难道放了他也不行?” “不是不行。”时春分满脸复杂,“而是你对他的恨不比阿休少,我见识过你对付别人的手段,你有无数种方法可以在不影响祖母的情况下收拾他,为什么会这么轻易地选择放人?” 见她还算是了解自己的秉性,褚令轻挑眉毛,上前一步将她圈进怀里,“如果我说是为了你,你信不信?” 时春分微微一怔,因为太过意外,竟忘了将褚令推开。 褚令见她并不抵触自己,眉眼愈发温柔,“横竖都不能杀他,如果这么做能讨好你的话,我不介意卖这个人情给你。” 堂堂褚家大少爷,竟然对着她用了“讨好”二字,时春分诧异地瞪大了双眼。 看着她惊讶的模样,褚令毫不犹豫地低头吻了下去。 时春分先是挣扎了两下,后来想到褚令为她所做的一切,动作便逐渐软了下来。 褚令抱着她吻了很久很久,直到双方都喘不过气来,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了她。 时春分不敢直视他如狼似虎的目光,红着脸颊低下了头,“为什么要讨好我?” 褚令挑了挑眉,“你这不是明知故问?” 时春分以为他是为了那档子事,不由撇了撇嘴,“你们男人为了那事儿连脸都可以不要?” 褚令微微一怔,随即好笑极了,“什么那事儿,你想到哪儿去了?” 时春分抬起双眸嗔了他一眼,一副你就知道装的样子看着他,那目光如嗔如怒,看得褚令呼吸一沉,低头又想吻她,这回时春分慌忙避了开来,不满道:“还说不是为了这事儿?” 褚令哭笑不得,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本来不是,但你太诱人了。” 这话孟浪极了,惊得时春分手足无措地捂住了他的嘴巴,“你……你别乱说话。” 褚令好笑地吻了吻她的掌心,才将她的手掌放下,认真道:“屋子里又没人,怕什么?” “不说这些了。”时春分觉得自己实在比不过褚令的脸皮,只得迅速转移了话题,“你说阿休现在是不是已经到褚润那儿了?” 见她还心心念念着那两个人,褚令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要相信阿休有独当一面的能力。” …… 他们说话间,褚休已经怒气冲冲地抵达了褚润的院子,他提着宝剑在院子门外徘徊了很久很久,最后还是绷着张脸返回了自己的院子,一切如褚令所料,他还是对褚润下不了手,不仅没有杀他的勇气,就连打他也觉得无比艰难。 自从服食了解药之后,他身体里的戾气好像一夜之间烟消云散,比起别人的罪过,他想得更多地是好处与后果,那些不顾一切挥拳相向的时刻,好像彻底与他割裂了开来。 褚休浑浑噩噩地返回自己的院子,没走几步就被一个人迎面撞了个正着,对方“哎哟”一声狠狠地摔在了地上,总算唤醒了他的思绪。 “对不起,二爷,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撞到他的是个瘦骨嶙峋的小丫头,看着有些面熟,但褚休怎么也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你是什么人,在院子里横冲乱撞什么,万一冲撞了二少奶奶该怎么办?”褚休冷冰冰地开口。 在提到纪小满的时候,整个人微微一怔,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也会下意识地关心纪小满的安危了? 那个丫头也愣了一下,但很快哭着道:“奴婢杏仁,是跟在王姨娘身边伺候的,她这几日高烧不退,我正急着去给她抓药。” “王姨娘?”褚休一脸诧异地望着对方,这才认出她的确是王霁雪身边的杏仁,竟已饿成了这副模样。 奴才尚且如此,那主子得糟糕到什么地步? “快带我去看看!”褚休收敛了情绪,主动提出去看王霁雪。 杏仁不敢怠慢,一边托其他下人去抓药,一边领着他来到了王霁雪的房间。 还没进门,褚休就听到了里面传来剧烈咳嗽的声音,他下意识地抬了抬手,示意杏仁不要出声,自己站在屋外看着。 屋子里,王霁雪咳的五脏六腑都快拧成了一团,因为杏仁不在,她身边没有丫鬟伺候,只能挣扎着自己下床,跌跌撞撞地摸向桌上的水壶,给自己倒了杯茶。 几个月没见,她竟已瘦成了一副骨架,即便身上披了好几件衣服,看起来也空荡荡的,没有任何血肉可以支撑。 半杯茶下肚,王霁雪把杯子放下,又咳嗽着返回床边,却因为体力不支,看起来摇摇欲坠。 褚休再也忍不住了,迅速上前走进屋内,一把将她抱起,放在了床上。 “二爷?”王霁雪起初吓了一跳,看清楚褚休的面容之后,满脸慌张地用被子盖住自己的身体,“你怎么来了?” 见她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褚休皱起了眉头,“我再不来的话,你打算一个人死在这间屋子里吗?” 王霁雪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但还是倔强地把头撇到一旁,回避道:“大少奶奶给我请了大夫,我暂时还不会死。” 她没有主动告状,却也不避讳是时春分救了自己,倘若褚休是个有心之人,自会想到当中的猫腻。 褚休怎会不清楚纪小满的所作所为,可他没办法去责难对方,因为正如之前时春分所说,一切都是在他默许的情况下发生的,因为他不在乎王霁雪的生死,才会有纪小满肆无忌惮地霸凌,可这些事情他没办法跟王霁雪说,只能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我已经派人去抓药了,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他的语气温柔,可王霁雪只感到了丝丝寒意。 他甚至连装都懒得装一下,哪怕是假装为她出头,他都没这个打算。 看见她沉默的样子,褚休忍不住掀开她的被子,想检查她的伤口。 “你干什么?”王霁雪如惊弓之鸟一般,整个人紧紧地抓住了被子。 看见她恐惧的模样,褚休的动作一顿,无奈道:“我只是想看看你的伤口而已,有没有发炎?” 王霁雪警惕地看着他,漠然道:“不劳二爷费心,大夫已经帮我上过药了。” 见她如此抵触,褚休自然不会勉强,他环视了屋内的环境一圈,主动道:“回头我让下人来重新给你布置下屋子,再给你送些吃的用的,多派两个丫鬟,你安心在这里养病。” 第502章 吊着口气 眼看褚休说完一切,便打算起身离开,王霁雪连忙抓住了他的袖子,哽咽道:“二爷……” 褚休动作一顿,颇为意外地回过了头,“怎么……” 他的“了”字还未说出口,王霁雪就猛地扑进了他的怀里,并且失声痛哭。 褚休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轻抚王霁雪的后背,低声安慰着她,“好了好了,没事了,别哭了。” 他不触碰王霁雪还好,一触碰她的后背,整个人愈发心惊胆战,这跟摸着一把骨头有什么区别? 人是有恻隐之心的,以前没亲眼看见,还能冷漠地说自己不在意她的生死,可如今亲眼见到了一条鲜活的生命在疯狂流逝,褚休又怎能若无其事地告诉自己,他一点也不在意? 褚休在王霁雪的房间待了多久,纪小满就不安了多久,因为时春分不允许她限制王霁雪的自由,所以她知道这一天早晚都会到来,便没有制止杏仁去找褚休,除了想尽早解决这桩心事以外,她也希望借此跟褚休破冰,毕竟褚休过来跟她吵架,总比一直晾着她好。 这一等就等到了傍晚,一切如纪小满所料,褚休从王霁雪房里出来后,果然直奔她的房间。 她以为对方是来问责的,没想到却是来叫她重新安排王霁雪的起居饮食的。 “你还敢把王霁雪交给我?”纪小满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对方。 褚休虽然冷漠,但对她尚算平和,“你之所以毫无顾忌地对待王霁雪,无非是因为我的默许,如今我不再允许你对付她,你应该不会再触我霉头。” 见他倒是很了解自己,纪小满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所以你什么都知道,那你也应该知道我……” “别再说了。”褚休打断了她,“我不想浪费时间跟你吵架。” “呵!”纪小满被气得不轻,“你连架都不愿意跟我吵,那我们两个还怎么继续走下去?” 褚休拧了拧眉,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别人或许不可以,但你这么能忍一定可以。” 说白了,他已经看穿了“二少奶奶”这个头衔对纪小满的重要性,当初不惜冲喜也要嫁给他,之后更是拼尽全力将他的院子打理得井井有条,或许她不是一个好女人,但一定是一个合格的二少奶奶。 听见他话语中的讥诮,纪小满几乎快恨得咬碎了牙齿。 褚休没再看她的反应,径直大步离开了房间。 今晚,注定他要去如烟那儿过夜了…… —— 褚休没去找褚润的麻烦这事儿,当天晚上就传到了时春分和褚令耳朵里,二人都松了口气,同时也有些惊讶对方的性子未免改变的太过彻底,从之前动不动就用拳头说话,到现在面对死敌也能冷静思考,原来中毒真的能让一个人性情大变。 时春分靠在褚令的怀里,心里感慨万分,“这毒可真够吓人的,如果你中了的话,被打的就是我了。” 见她想什么不好,偏偏想这种事情,褚令好笑地摇头,“我是不会中毒的。” “哦?”时春分好奇地看向他,“难道除了迷药以外,其他毒你也闻的出来?” 褚令低头看着她,脸上挂着笑容,“我身边的人不会像元大夫那样轻易被人收买。” 他说这话的时候自信极了,时春分却撇了撇嘴,“少吹牛了,姜雅不就是第一个被人收买的?” “她根本不算我身边的人。”褚令好笑道:“除了你、汤圆和桑皮以外,我身边再无其他女人。” 见他把自己和桑皮划上等号,时春分的情绪瞬间低落下来。 褚令察觉到了她情绪的变化,简直恨不得自打嘴巴,“我的意思是,我只有一个妻子、一个女儿和一个奴婢。” 尽管他很用力地强调“奴婢”的身份,可时春分心里还是难免会想,通房丫头也是奴婢,他和桑皮不是早就已经在一起了吗? 一想到他们之间可能做了那事儿,时春分整个人的身体迅速绷紧,已经无法再自在地靠在褚令怀里。 褚令感受到她身体的变化,瞬间有些笑不出来,不管他再怎么强调自己没有背叛过她,可时春分还是无法相信,他们二人夫妻一场,时春分几乎没有全心全意地相信过他。 二人都沉默下来,尽管睡在一张床上,却已经貌合神离,夫妻之间走到这一步,褚令彻夜难眠。 第二天时春分起床的时候,一眼看见了褚令脸上的黑眼圈,“你昨晚没有睡好吗?” 褚令满脸幽怨,“你确定不是明知故问?” “额……”时春分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她还真不清楚。 虽然昨晚睡觉前的情绪有些失落,但因为想着第二天要去巡铺,她还是很快就睡着了,甚至忘了自己身边还躺着褚令。 见她一脸无辜,褚令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先起,我再睡一会儿。” 难得他还有赖床的时候,时春分自然不会阻止,虽然她的心里已经很少会想着褚令了,但对方平时有多么辛苦她还是一清二楚的,撇开三州巡抚的政务不管,他要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又要盯着褚家防止二房、三房闹事,还得担心祖母的身体,时不时地彻夜为祖母念佛经,这么多事情加在一起,可比她这个整天巡铺的人忙多了。 时春分有时候都忍不住怀疑,褚令是不是根本就不需要睡觉的? 直到今天褚令赖床,她才暗暗在心里否定了这一点,他再有本事都好,也始终是凡人一个。 褚令静静地躺在床上,看着时春分洗漱用膳,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他默默闭上双眼,脑海中全是自己和褚润的梦境。 为什么褚润会跟他做一样的梦,他们两个的梦境谁是真的,褚润以后还会不会梦到其他事情? 他越想越觉得头疼,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这一回,他没再梦到时春分,而是梦见褚润鲜血淋漓地站在他的面前,面容扭曲地问道:“大堂兄,你为什么要偷走我的人生,为什么……” 褚令冷汗直流,再次从梦境中惊醒,醒来后看看天色,他不过只睡了一个时辰…… —— 时春分像以往一样先去乳娘那儿看了汤圆,再离开院子出门巡铺,这便是她这几个月来日复一日的生活,因为她必须用实际行动告诉老太太,褚家不会因为她的离去有任何变化,她会代替老太太打理好这个家,让对方平静放心地踏上黄泉路。 三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老太太并没有像那些大夫们所说的那样撒手人寰,但身子的确肉眼可见地一天比一天更差。 据李大夫他们的分析,应该是姜雅肚子里的孩子给老太太带来了新的希望,原本遥不可及的事情突然近在眼前,于是老太太再怎么辛苦都好,也要吊着这一口气,希望能亲眼看见“曾孙”出世。 尽管这是一个善意的谎言,但能让老太太多撑几个月也是不错的,至少对她的儿孙们来说,又多了几个月的陪伴时间。 这三个月里,姜雅的肚子渐渐大了,原本沉寂下去的心思也渐渐活络起来,尝试过天堂的人,怎么舍得轻易去下地狱,即便她背负着对马不为的仇恨,也还是产生了一种继续在褚家好好把日子过下去的冲动。 但她也清楚地知道,能不能继续留在褚家不是时春分说了算的,必须得到褚令的怜悯,她才有被留下的可能。 褚令这个人心肠有多硬,心思有多深,她比谁都清楚,她还是黄花闺女的时候,对方就对她没有半点怜悯,更遑论现在她怀了别人的孩子,勾引他是没希望了,但若是能让他看见自己的利用价值,说不定还能继续留在褚家当一个摆设。 她观察了褚令三个月,很快发现了他长时间都处于失眠的状态,人这一生大概有三分之一的时间都在睡眠中度过,身为大夫她很清楚长期失眠对一个正常人而言是怎样的打击,就算褚令再怎么天赋异禀都好,没有正常的睡眠都相当于一条腿迈进了棺材,他的所有精气神会随着失眠一点一点地消耗殆尽。 或许是怕别人发现自己的弱点,姜雅发现褚令没有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甚至连大夫都不敢看。 她意识到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只要能控制褚令的睡眠,她想留在褚家简直轻而易举。 褚令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盯上了,这段时间他的睡眠质量的确差到了极点,以前只要躺在时春分身边,他就能安安稳稳地一觉睡到天亮,但如今连时春分都不管用了,他的睡眠时长再也没超过两个时辰,这对一个需要长时间全神贯注的人显然是十分痛苦的,他睡不好就没办法集中精神,没办法集中精神就无法运筹帷幄、揣测人心。 “大爷,今晚你又宿在书房吗?”说话的人是桑皮,虽然她的姨娘梦破碎了,但仍然死心塌地的留在褚令身边,陪他扮演在书房亲密的假象,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像姜雅那样得到褚令的怜悯,但只要能留在褚令身边,她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褚令睨了她一眼,缓缓点了点头,他的失眠日益严重,跟时春分睡在一起难免会被发现,倒不如在书房待得自在。 桑皮欢天喜地的帮他铺好了褥子,活儿还没干完,就听见屋外传来通报,“大爷,姜姨娘求见。” 自从姜雅嫁给褚令,他们之间称不上亲密却也并不生分,褚令每个月都会去姜雅的房间住上几天以堵上悠悠众口,姜雅也很识趣,除了那几天以外,基本上不会来打扰褚令,今天还是这三个月来破天荒地头一遭。 她如今的身份是贵妾,褚令自然会给她几分薄面,很快点头道:“让她进来。” 桑皮再不情愿都好,也不得不退了出去,以免冲撞了姨娘。 姜雅这次过来连贴身丫鬟都没有带,自己扶着肚子出现在了褚令的书房,看得褚令愣了一下。 “你这是做什么?”褚令虽然不喜欢她,但还是看不得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艰难行走,迅速起身扶着她坐下。 姜雅受宠若惊,抬头朝他笑道:“多谢大爷。” 褚令的眸子沉了沉,很快松开了她,冷冷道:“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你就别再装了。” 见他说话一如既往地难听,姜雅苦笑起来,“为什么不是只有我们两个,所以我要装得更加谨慎小心?” 她越是直言不讳,褚令对她越是没什么好感,他以为自己不喜欢任何将野心暴露出来的女子,后来才发现只是因为那女子不是他所心爱的,便看什么都不顺眼。 “说,你有什么事情求我?”褚令懒得跟她拐弯抹角,直接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沉声道。 姜雅平静地笑笑,反问道:“为什么不是你有求于我呢?” “呵!”褚令嗤笑出声,像是听到了全天下最可笑的事情,“你不会都怀到这个地步了,才开始用孩子要挟我?” 姜雅淡淡一笑,“我知道在你眼里,我的筹码只有孩子,可你似乎忘了,除了一个母亲以外,我还是个大夫。” “所以呢?”褚令脸上的笑容愈发讥诮,“你想告诉我,你又研制出了什么毒药,想用解药来威胁我?” 见自己在他眼里干的没一件好事,姜雅的眸子沉了沉,勉强笑道:“我只会用毒药对付敌人,而你……我希望能成为我的盟友。” “说盟友岂不是太生分了?”褚令戏谑道:“你不是更想成为我的妻子吗?” 曾经真心付出过的感情,如今却被褚令毫不留情地践踏,姜雅再怎么做好了心理准备,此刻也有些绷不住了,“我知道自己没这个资格!”她激动道:“我也从未想过要取代时春分……” “你想了也没用。”褚令不耐烦地打断道:“像你这样恶毒的女人,也配跟她比?” 看见他刻薄残忍的一面,姜雅才恍然发现,这才是褚令真实的面貌,而当初她和王霁雪、孔尤莲迷恋的,不过是褚令面对时春分时的假象,她们都曾自信地以为,自己能够取代时春分,能够得到褚令给予时春分的一切。 如今时过境迁,姜雅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不是褚令对自己的女人有多好,而是因为那个女人是时春分,他才变得体贴温柔。 \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 第503章 姜雅跟你说了些什么 “我是不配。”姜雅想明白后,整个人反而平静了下来,“所以我求的,不过是保持如今的地位,安安稳稳地在褚家度过余生。” “你还真敢想的!”褚令冷笑道:“以你的所作所为,不杀你已经是法外开恩,你竟敢做梦在褚家当一辈子的贵妾?” “原本是不敢想的。”姜雅坦言道:“若非看见大爷你一直饱受失眠的困扰,我也没想过自己这身医术还能救命。” 听到“失眠”二字,褚令瞳孔一缩,腾地一下站起了身子,“你敢监视我?” “妾身不敢。”姜雅嘴上惶恐,人却气定神闲地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只不过身为医者,光是观察大爷你的面相,我就能猜到几分端倪。” “面相?”褚令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这段时间睡不好,气色的确差了许多,连姜雅都发现了的事情,时春分却没有察觉。 “失眠而已,不是什么大事。”褚令漠然道:“你不是以为这样就能要挟到我?” “不是要挟。”姜雅强调道:“我只是想为大爷做一点小事罢了。” “一点小事就想换自己一世安稳?”褚令好笑道:“你不觉得自己前后矛盾吗?” “我的一世安稳对大爷而言,也的确只是小事一桩而已。”姜雅认真道:“褚家家大业大,不过多我和孩子两双筷子,既能保全大爷的声名,又救了我们母子二人,大爷何乐而不为呢?” 她说得是那么地理所当然,以至于褚令眯起了双眸。 倘若姜雅像桑皮那样是个安分守己的女人,或许他真的会考虑顺水推舟,圆了这女人的心愿。 可惜,姜雅并不安分,桑皮也没有可以被他利用的孩子,他这一生注定要从一而终了,不知是他走运,还是时春分走运。 “你别做梦了。”褚令淡淡道:“我的确有失眠之症,却没有你想象得那么严重,别说我不需要你的治疗,就算真的需要,我手里也有一群比你更优秀的大夫。” “这世上比我优秀的大夫当然多得多。”姜雅微笑道:“可大爷你失眠的秘密,却不是谁都能知道的。” 这话出口,褚令脸色一沉,当场气笑,“这就是你妄想拿捏我的筹码?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蠢了?” “我手中的筹码当然不止这些。”姜雅站起身子,一步步地向褚令靠近,直到走到他的书桌面前,才微笑道:“如果我还知道这梦境与四爷和大少奶奶有关,不知道有没有跟大爷谈判的资格?” 褚令瞳孔一缩,猛地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姜雅怎么都没想到褚令会这么直接,连忙抬手挣扎,可却怎么也掰不开他的手腕,当她明显感觉到空气越来越稀薄,整个人都要喘不上气的时候,心里才有些慌了。 “大……大爷,你不能杀我……”姜雅急切道:“我死了……你怎么跟祖母交代?她老人家没多少时日了,你想让她死不瞑目吗?” 想到老太太的身体,褚令的手腕才渐渐松开,将姜雅甩在了地上。 姜雅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撑着桌子,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看起来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褚令冷眼睥睨着她,唇角挂着不屑的笑容,“看来你好日子过到头了,又想尝尝被囚禁的滋味。” 姜雅瞳孔一缩,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不,你不能这样对我,祖母每隔几天都要检查我的肚子,你这样说不可能瞒得过她的。” “那就不瞒了便是。”褚令冷笑道:“你之前如何陷害春分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只要我禀告祖母,说你心思不纯,又想僭越咱们褚家的大少奶奶,相信祖母也不会介意让你禁闭着养胎。” “你?!”姜雅这回是真的慌了。 她观察了褚令很久很久,确信他一直饱受失眠的折磨,所以才会提出这样互惠互利的法子,希望能为自己筹谋一个不错的将来,没想到褚令宁愿跟她两败俱伤,也不肯接受她的好意。 难道他真的宁愿失眠到死,也不肯为自己寻一条出路吗? 褚令懒理她的反应,直接开口叫狼毫进来,让对方带人将姜雅押回房间软禁起来。 姜雅知道自己一旦被软禁,便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不得不开口求饶,“大爷,我知道错了,你能不能当我今天没有来过?大不了我什么条件都不要,帮你治疗失眠,我保证我不会乱说话的!” 最后一句她几乎是嘶吼出声,充满了求生的欲望。 褚令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只要不被软禁,她就还有再翻身的机会,可惜他这个人铁石心肠,最讨厌的就是给别人留下把柄。 “你不用做梦了。”褚令淡淡道:“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自作聪明的人,别说有无数人可以取代你替我治疗失眠,就算我中了什么无药可解的毒,这世上只有你一人能救,我也绝不会受你威胁。”说着,他抬起手轻轻一挥,狼毫便很快堵住姜雅的嘴巴,将她拖了出去。 姜雅走了之后,褚令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有些无力地撑住自己的额头,长期失眠的确令他的体力大不如前,连带着精神状态也变得敏感易怒。 他闭目养神了一会儿,屋外传来桑皮的禀报,“大爷,大少奶奶来了。” 褚令睁开双眼,放下自己的胳膊,淡淡道:“让她进来。” 时春分带着绿桃进了褚令的书房,下意识地环视了一圈,询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刚刚姜雅吼得连我那边都听见了?” 虽然她没听清楚姜雅吼了些啥,但大概知道她来褚令这边闹了一通,被对方让狼毫拖下去软禁起来。 褚令软禁姜雅并不稀奇,稀奇的是姜雅都这个地步了,竟然还有胆量来找褚令闹,时春分实在很好奇她都跟褚令说了些什么。 褚令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连平时见不到他几面的姜雅都看出了他长期失眠,可这个时常与他同床共枕的女子却一点都没察觉到他的异样,到底是他伪装的太好,还是时春分的眼里根本就没有他呢? 时春分被他看得有些发毛,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怎么了,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没有。”褚令垂下眸子,淡淡道:“只不过我以为你是来关心我的,想不到却是来关心姜雅。” 时春分有些莫名,“这两者有区别吗?”关心姜雅不就是在关心褚令吗? 难不成他以为自己是为了姜雅才来的? 褚令当然知道她不是这个意思,可为了能转移话题,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对你而言没有区别,对我而言区别可大了。” 时春分再迟钝都好,也看出了他今日的情绪不对,她的眸子沉了沉,不悦道:“我不知道姜雅跟你说了什么影响到你的心情,可你确定要发泄在我身上?” 褚令的眸子沉了沉,漠然道:“我没什么好说的,如果你想知道的话,大可直接去问她。” 这还是他第一次对时春分的态度如此强硬,时春分的脸色沉了下来,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奶奶,奶奶,您慢一点!”绿桃急匆匆地追了出来,担忧道:“咱们就这么走了,真的好吗?” 时春分被气得不轻,“他都那么说了,难道我还应该继续赖在那里吗?” 绿桃也觉得褚令这次说得有些过分,但还是安慰道:“可能大爷刚刚被姜雅气完,现在还在情绪上?” 时春分愈发觉得他不可理喻,“他以前再怎么生气都好,也不会随随便便地迁怒于我,这次姜雅到底说了些什么,才将他气成这个样子?!” 绿桃一时间也想不出原因,只得道:“不如像大爷所说的那样,咱们直接去问姜雅?” 时春分知道也只能如此了,便很快点了点头。 姜雅才刚刚被关进房间没多久,时春分就带着绿桃上了门,看见她简直像看到了救星一般,姜雅立刻扶着肚子迎了上去,“大少奶奶!” 看见她亲厚的模样,时春分便知道她有求于她,不由漠然道:“今天你到底对大爷说了些什么,他为什么下令将你软禁起来?” 看见时春分对她的态度,姜雅猜到她在褚令那里碰了一鼻子灰,顿时眼珠一转,很快道:“要我告诉大少奶奶你也行,只要你做主解除我的禁令,我便一五一十地将整件事告诉你。” “呵!”时春分有些好笑,“你前脚刚被大爷关起来,后脚就叫我忤逆大爷的意思,将你放出去?在你眼里,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容易说话了?” 姜雅知道她不会轻易答应,很快道:“如果我告诉你,这件事情跟大爷的身体有关,你会不会帮我呢?” 听到这个,时春分脸色一变,果然紧张起来,“什么叫跟身体有关,大爷的身体怎么了?” 姜雅挑了挑眉,一副气定神闲地样子看着她,显然在等她答应自己的条件。 时春分无奈,只得妥协道:“好,只要你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出来,我就去求大爷放了你。” 虽然她没有百分百地答应姜雅的请求,但姜雅知道对于她的要求,褚令一向来者不拒,所以很快开口道:“大爷一直以来受失眠的困扰,据我观察已经好几个月了。” “什么?!”时春分脸色一变,脑海中立刻浮现了褚令跟她睡的那些日子里,总是醒的比她要早,她以为是对方一直以来的习惯,却没想到竟是失眠之症,他根本就从来没有睡着过! 她回过神来,再次望向姜雅,追问道:“那这跟你被关起来有什么关系?” 姜雅没想到她还记着这个,不由摸了摸鼻子,一脸心虚,“我可以帮大爷治好失眠之症,条件是等生完孩子之后,他继续让我留在褚家。” “呵!”听到这个,时春分才明白她惹褚令发怒的原因。 以前她还未出阁,一直缠着褚令也就算了,如今都怀了别人的孩子,竟然还妄想继续留在褚家当褚令的贵妾,所谓人心不足蛇吞象,真是被姜雅诠释的淋漓尽致。 “那难怪大爷会关着你了。”时春分冷笑道。 姜雅也知道自己提出的要求有些荒谬,可为了自己的前程,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府里多个贵妾,对你们褚家而言只是多一双碗筷而已,但既可以维护大爷的声名,又能让我过上安稳的日子,如此两全其美的事情,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不肯答应?” “两全其美?”时春分有些好笑,“倘若你真的是个安稳的人,自然是两全其美的事,可你扪心自问,你留在褚家之后,还会不会去找马不为报复?他是柳州太守,你这样做跟陷我们于不义有什么区别?” 见她一下就想到了当中的利害,姜雅不由眯起了双眸,“马不为是刘太傅的人,本来跟你们褚家就是对立的,我帮你们褚家除掉他,你们谢谢我还来不及,怎么能开口怨我?” 见她什么事情都是站在自己的立场去想,时春分无奈地摇头,“你已经无药可救了,就算我们褚家跟刘太傅的人不合,也不可能明面上与他们对着干。刘太傅代表皇上,是当今天子的人,你这么做是想让我们整个褚家跟你一起陪葬啊!” 难得她这般清醒,姜雅的眸子沉了沉,没有说话。 时春分望着她,唇角扯出一抹讥诮的笑容,“当初我们为了祖母的身体与你定下约定,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倘若你不安分守己,继续想着如何陷害别人,就算你有了安稳的日子,这辈子也不会安稳的。人这一生从来都没有什么必须要走的路,倘若你肯放下仇恨,放下心中的执念,才是真真正正的安稳。否则,就算让你做这褚家的大少奶奶,你也照样有本事把平静的日子过得翻天覆地。” 说到这里,时春分淡淡道:“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第504章 给我个不治疗的理由 眼看时春分转身要走,姜雅忍不住开口将她叫住,“你会替我向大爷求情的?” 时春分的脚步顿了顿,连头都没回,“我能帮你求情,大爷也能拒绝我,劝你还是别抱太大希望。” 她说得如此冷漠,显然不会真心帮她,姜雅的身子一软,整个人瘫在了屋内。 时春分离开姜雅的房间,下意识地就想去找褚令,质问他姜雅所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但她走到褚令书房门口的时候,脚步却渐渐停了下来,她有什么立场去质问褚令呢? 身为妻子,她不仅没有察觉到褚令的困境,还在他被姜雅要挟之后,反过来向他发火。 难怪褚令会大失所望,不愿与她说话。 绿桃看见她犹豫的样子,忍不住劝道:“奶奶,不管姜雅所说的是真是假,您都应该进去好好地跟大爷谈谈……是谈谈而不是与他吵架。” 见她还特地强调了最后一句,时春分好笑地弯唇,“你觉得我像是能跟他吵起来的人吗?” “您的确不会。”绿桃轻叹道:“可您会跟大爷置气,一气就气好几个月。” 时春分瞥了她一眼,目光有些凉飕飕的。 绿桃缩了缩脖子,硬着头皮道:“其实您气大爷是应该的,他做了那么多对不起您的事,您就算一辈子不让他进房也是应该的。但咱一码归一码,大爷有大爷的难处,平日里他帮了您那么多次,这次轮到他有事需要您帮忙了,咱们是不是应该先委屈一下自己,等治好了他的病再说?” 时春分叹了口气,“你说得有理,没什么比他的身体更加重要。” 时春分收拾好心情,再次进了书房,此时褚令仍旧坐在书桌前处理公务,听见她进来,连眼皮都没抬,一言不发地继续翻看着自己手中的公文。 时春分也不尴尬,慢悠悠地走到他平时睡的褥子边坐下,静静地看着他处理公务。 二人就这样僵持着,直到屋外敲过二更,褚令才忍无可忍地放下了手中的公文,“你去见过姜雅了?” 时春分淡淡点头,“见过了。” “她怎么说?” 时春分抬起眸子,定定地望着褚令,见他没有要回避的意思,才平静道:“她说你一直被失眠困扰,已经好几个月了。” 褚令轻挑眉毛,追问道:“那你有什么想法?” 时春分觉得他这个问题问的有些莫名,“还能有什么想法,看你打算怎么治呗。” 褚令的眸子沉了沉,漠然道:“我不打算治。” “不打算治?”时春分蹙起了眉头,“给我个不治疗的理由。” 褚令站起身子,一步步走了过来,抬起双臂在她面前转了一圈,直言道:“我什么事都没有,自然没有必须治病的理由,况且失眠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男人压力大的时候,总会有那么几天睡不着觉。” 时春分定定地看着他,表情有些复杂,“你压力一直都很大吗?” 见她关注的竟是这个,褚令噎了一下,胡诌道:“在褚家谁会没有压力,难道你敢说自己这个大少奶奶也一点压力都没有吗?” 见他一直在跟自己绕圈子,而对抗拒治疗的原因避而不谈,时春分叹了口气,上前道:“既然你觉得失眠没什么大不了的,那咱们现在回去睡,我想看看你到底能不能睡着?”她一边说一边上前挽住褚令的胳膊,对方明显浑身一僵,理智告诉他这一刻应该拒绝,可时春分已经很久没对他主动了,他疯了才会在这个时候推开她。 时春分也没想到自己会如此顺利地将褚令拐回房间,她还以为他会为了掩饰自己的失眠而推脱,她都已经想好了到时候要跟他一起睡书房了。 褚令老老实实地跟着时春分回了房间,看见她一声不吭地伺候自己洗漱擦脸脱衣,这些平时下人做的事情,今夜突然通通由她代劳,态度好的让他有些后悔自己怎么没有早点扮失眠。 一切准备就绪,二人一起躺在床上,褚令能感觉到一道炽热的目光时时刻刻注视着他,仿佛在等着他什么时候睡着,他的眼睛闭了又睁,睁了又闭,最后忍无可忍地转头,“你能不能别再看着我了?” 时春分一脸无辜,眼睛眨巴眨巴,“为什么,你不会睡不着?” 见她明知故问,褚令凑过来就想吻她,“既然我们都睡不着,不如……” “做点别的”四个字还没出口,时春分的手肘就抵在了他的脖子上,显然十分抗拒他的接触,“我看你明天还是去看大夫。” 褚令答应过不勉强她,所以被她一推,便顺势躺了回去,闭目道:“不看。” 这回轮到时春分好奇了,她支起身子,歪着头看着褚令,“为什么不看?” 治疗失眠而已,又不是什么难堪的病症,她不明白褚令为何会如此抵触。 褚令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也没有解释的打算,他紧紧地闭着双眼,试图假装睡着来迷惑时春分。 时春分见他没有回应,忍不住伸手捏住了他的鼻子,直到他喘不过气来,无奈地睁眼,时春分才笑眯眯道:“看你还装睡?” 褚令叹了口气,顺手将她圈入怀中,强迫她躺在他胸膛上面,静静地听着他的心跳,“你听,我的心脏强而有力,一下比一下跳的精神,并没有因为失眠就受到影响,所以我不觉得自己有治疗的必要。” 时春分靠在他的怀里,手掌轻抚他的胸膛,感受着胸腔热力的跳动,心情不仅没有放松下来,反而愈发地担忧,“如果你真的没有受到影响,为什么连去治疗的勇气都没有?连姜雅都胆敢拿这件事情来威胁你,可见你的病情的确比你所说的严重多了。” 提到姜雅,褚令的眸子沉了沉,询问道:“除了这个以外,她还跟你说了些什么?” 有没有告诉她,他的梦境与褚润和她有关,若是时春分知道了,还会像现在这样如此平静吗? 时春分歪了歪头,抬头注视着褚令的下巴,“怎么她还应该跟我说些什么吗?” 这话便是对方什么都没有说了,褚令的胳膊将时春分搂的更紧,“她的嘴那么容易撬开?没跟你提别的要求?” 见他倒是很了解姜雅,时春分撇了撇嘴,“她让我向你求情,解除她的禁令。” 褚令挑了挑眉,“你答应了?” 时春分微微点头,“我答应了求情,至于你肯不肯,那就是你的事情了。” 言下之意,就算褚令拒绝对方也没什么关系。 换作以前的时春分,才不会跟姜雅玩这样的文字游戏,她一定会老老实实地帮姜雅求情,甚至找一大堆理由来劝褚令放了她,想不到如今她也有了圆滑和狡黠的一面。 褚令忍不住低头吻了吻她的额角,“你要是早点想明白就好了。” 时春分知道他指的是自己为人处世的手段,不由叹了口气,“我始终还是坚持自己的原则,只不过你们说得也对,一些无伤大雅的变通并没什么关系。” 二人聊了很久很久,但都默契地没再谈失眠的事情,好像只要不去谈,这件事情就没有发生过一样。 直到褚令的呼吸声变得均匀,似乎已经进入了梦乡,时春分才小心翼翼地从他怀里钻出,借着屋内夜灯的微光,细细地观察着他的面庞,几个月没睡好觉,褚令的面庞明显有些浮肿,眼底的乌青也十分明显,皮肤也黯了一圈,这些她之前怎么就一点都没有发现呢? 时春分思来想去,还是把罪状归咎于褚令的好皮囊上,即便他的面部沧桑了不少,可因为底子太好,再加上浑身都散发出一股生人勿进的气息,所以常人还是很难察觉到他的变化。 别说她了,桑皮、狼毫那些人整日跟在他的身边,不也一样都没有发现吗? 这些想着,时春分的心里稍稍踏实了一些,她重新躺了下去,在褚令沉稳的呼吸声中,很快进入了梦乡。 她不知道的是,她睡着没多久,褚令就缓缓睁开了双眼。 其实他一直没睡着过,只是假装自己入眠,假装自己的呼吸均匀,以此来骗过时春分,时春分还是太单纯了,果然被他骗的安心睡了,他一方面觉得欣慰,另一方面又有些失落,他这样的状态还要再持续多久,难道真的要去找大夫吗? 可一旦找了大夫,难免会接受一些催眠的治疗,他怕自己在不清醒的状态下,说出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时春分一觉睡到正午,起来的时候褚令已经不在房间了,其实这倒也正常,褚令一直都饱受失眠的困扰,倘若突然之间就能踏踏实实地睡到第二天正午,那才叫奇怪呢! 时春分下定决心帮他,自然会反复观察他的病情,不会揠苗助长,逼着他一下子就恢复之前的睡眠质量。 “奶奶,今天还要去巡铺吗?”离燕为时春分呈上早膳,询问道。 时春分摇了摇头,“不了,今天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当天下午,时春分几乎将整个柳州的大夫都请了过来,要求他们一个一个地讲述失眠的原因和治疗的方法,然后再把这些原因和方子详细记载,罗列出了一本厚厚的簿子,打算给褚令对症下药。 褚令不是不肯看大夫吗? 那她就成为大夫,总能治好他的。 她闹出了这么大动静,整个褚家很快人尽皆知,但因为褚令平时掩饰的很好,再加上大房人口众多,所以大家也没猜出来是谁的身体不适,只知道时春分紧张极了。 能让一个女人紧张,无非就是郎君和孩子。 褚令看起来精神奕奕的,怎么也不像染病的样子,莫非是他和时春分的女儿出了事? 众人这么一想,褚严很快就坐不住了,立刻上门探望自己的孙女儿,“汤圆儿,汤圆儿她怎么了?!” 看见他急匆匆进来的模样,时春分的表情微微一滞,“父亲,你这是怎么了,汤圆儿她没事啊。” “没事?”褚严一脸怀疑,“没事你请这么多大夫来大房做什么?” 见他原来是为了此事而来,时春分顿时有些哭笑不得,“父亲大可放心,我请这么多大夫过来不是为了汤圆儿,而是想跟他们学习安眠之术。” “安眠?”褚严上下打量了她几眼,脸色稍有缓和,“你最近是不是压力太大了,忙的话就多在家里休息休息,巡铺的事不用每天都去。” 见他又误会了,时春分低头笑笑,也懒得解释,“春分知道了,还请父亲放心。” 褚严得到了她的保证,又逗了汤圆儿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他们的院子。 他前脚刚走,后脚褚休就带着纪小满上门了,“大嫂,是不是汤圆儿生病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见他们个个都为汤圆儿而来,时春分简直苦笑不得,“消息怎么会传的这么快,大家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一些。” 看见她气定神闲的样子,褚休和纪小满便知道是一场误会,很快道:“不是我们小题大做,而是你突然请了这么多大夫来褚家,总是有原因的,不是为了汤圆儿,难不成……是为了祖母的身体?” 眼看他们大惊失色,时春分连忙摆手,“当然不是,祖母她老人家好得很,什么事都没有,汤圆儿也是,你们就别担心了。” “那到底是为了什么?”纪小满追问道:“莫非是大嫂你的身体……” 因为王霁雪的事情,时春分到底还是跟她有了隔阂,现在不管她问什么,她都觉得对方另有目的,她垂下眸子,淡淡道:“没什么,只是最近接管褚家的生意太累,晚上有些睡不着,所以把所有大夫叫来让他们给我出出主意,看看怎样才能安眠。” “失眠?”褚休有些意外,“这还真可大可小,尤其我们学武之人,平时要是睡不好,第二天上了战场分分钟是要掉脑袋的,是得好好治治!” 第505章 不想赌那个万一 听到“掉脑袋”三个字,时春分大惊失色,褚令不就是习武之人吗? 她原本只是担心他的身体会受到影响,这下更糟了,还得担心他的性命。 见她的脸色不对,纪小满很快看出了端倪,挽住褚休的胳膊,制止道:“既然大嫂说没有大碍,那我们就别再打扰她了,让她好好休息!” 褚休疑惑地看了她一眼,见她笑吟吟地看着时春分,一副我知道该怎么做的模样,心下瞬间了然。 “那好,我们就不继续打扰你了,万一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记得随时过来找我。” “好。”时春分微微点头,将他们之间的互动看在眼里。 想不到没过多久,这二人就和好如初了,哪里还有半点冷战的模样? 王霁雪的事情不仅没有影响他们之间的感情,反而成了他们破冰的桥梁,时春分已经越来越不明白,在褚家什么才是对的,什么才是错的。 送走了他们二位,时春分继续在房间整理自己的安眠册子,没一会儿的功夫,褚令就冷着张脸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你这是在做什么?” 他一进门,时春分就听到了离燕等人招呼他的声音,因此对他的出现并不意外,她连头都没抬,慢悠悠地回答道:“你不肯找别人给你治病,那就只能我来给你治了,你不用担心,我很快就能背完这些的。” 看见她专注认真的样子,褚令的眸子沉了又沉,最后忍无可忍地将她手中册子抽走,“背什么背,你这样不照样弄得人尽皆知了吗?” 原本他不愿让大夫治疗,是怕有人趁虚而入,窥探他梦境中的秘密,尤其是现在连褚润也开始做梦了,他更不想让对方发现这一茬,现在时春分搞得人尽皆知,消息很快就会传到褚润的耳朵里,以褚润那样聪明敏感的性子,怎会猜不出他的失眠与梦境有关? 万一再被他想深一层…… 褚令简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对方。 他还是第一次向时春分大发雷霆,尤其是这么粗暴地抽走她手中的册子,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情况。 时春分的表情微微一滞,很快朝他笑道:“失眠而已,为什么不能让人知道?况且,我已经跟阿休他们说了是我自己失眠,所以才需要看大夫,你不必担心别人会怀疑到你头上。” 褚令抢走她册子的那一刻,心里就后悔起来,看见她克制的模样,心中更是不忍,他把册子轻轻放在时春分面前,无奈道:“如今我是三州巡抚,朝廷有很多双眼睛都盯着我,如果让他们知道我被失眠困扰,难免会有人趁虚而入。虽然我不知道他们会做些什么,但可以想象他们一定会趁我不清醒的时候,套取对他们有利的消息,倘若我从中流露出了半点反意,整个褚家都会因为我而受到牵连。” “原来如此。” 虽是他信口胡诌的理由,但时春分竟然很快就信了,“糟了,那我今天阵仗的确弄得有些大,估计整个褚家都传开了。”说着,她嗔了他一眼,“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一定会想办法帮你隐瞒的!” 褚令自知理亏,所以没有怪她的意思,伸手轻抚她的脸颊,“我也没想到你动作这么快,昨天我不是睡着了吗?说不定很快就好了,根本没有治疗的必要。” 时春分抬起手掌,轻轻覆在他的手背上,苦笑道:“可我不想去赌那个万一。” 万一褚令没好呢? 万一他还是睡不着? 时春分无法保证自己每天晚上都有精力盯着褚令,她也不确定自己睡着的时候,褚令到底睡了多久。 倘若褚令有个通房丫头之类的,她还可以跟对方轮流换班,可现在…… 时春分再一次感到自己如此无力。 褚令怔了怔,才意识到自己在时春分心目中的重要性,他有些激动地将对方拥进怀里,微笑道:“只要你不跟我置气,我很快就会没事。” 时春分犹豫了一下,伸手环住对方的腰肢。 其实经过这么久的冷战,她也开始渐渐怀疑褚令与桑皮之间到底是不是一场假象,老太太曾经明示过她,在褚令的复仇之路上,她注定会成为对方的软肋,褚令是不是顾及这一点,所以才假装对她薄情寡幸的? 但不管是真的还是装的都好,她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自己不希望褚令有事。 她的确有失去褚令的底气,可那是走投无路之下的无奈之选,真的让她选择的话,谁会希望失去自己的丈夫呢? 二人紧紧相拥,这一夜褚令依然宿在房里,入睡前时春分给他端来了之前喝过的果子露,希望能助他以微醺的状态入眠,一碗果子露下肚,褚令又漱了漱口,这才在时春分期待的目光中躺了下去。 这次不到一刻钟的功夫,他就已经沉沉入睡,时春分舒了口气,蹑手蹑脚地起床,她披上外衣,拉好床边的帷帐,这才点燃书桌边的油灯,开始翻看今天的账本。 她不知道的是,她在书桌边坐下的那一刻,褚令就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酒量不好,果子露的确醉人,他已经能感觉到自己的额头隐隐发涨,可他还是睡不着。 距离上次入眠,已经三天过去了,上次他也只是微微眯着了一会儿,很快便被那个时春分拿剑刺他的噩梦惊醒了,统共也就睡了不到一个时辰,他已经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越跳越快,仿佛随时都能蹦出胸腔,夺走他的性命,可除了隐瞒以外,他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时春分看了一个时辰账本,觉得脖子有些酸痛,便熄了油灯,蹑手蹑脚地爬上了床。 上床的时候,她特地留意了一下褚令的动静,见对方的双眼紧闭,才放心地躺了下去。 可躺下去没多久,她就微微拧起了眉头。 不对,褚令的呼吸声不对! 按照他睡了一个时辰的状况,此时的呼吸声应该是沉稳祥和的,怎么会有些急促? 她再次睁开双眼,想也不想地钻进了褚令的怀里,“什么时候醒的?” 见自己瞒不过她,褚令睁开双眼,嗓子因为长时间熬夜而显得有些喑哑,“刚刚。” 他不忍心说自己一下都没睡着,免得让时春分更加担心。 可即便如此,时春分还是红了眼睛,“不如我让离燕去煎一碗安神茶来,你喝了看看能不能睡着?” 褚令虽然不希望她大晚上地为自己折腾,可又担心她一直不睡觉陪着自己,两相权衡之下,还是点了点头,“好。” 二人同时起身,时春分披上外衣,将离燕叫了进来,“用我下午给你的方子,叫厨房现在立刻煎碗安神茶来。” 离燕也听说了褚令的事情,颇为担心地看了对方一眼,很快点头退了出去。 离燕一走,褚令也披上外衣跟时春分一起在屋内坐了下来,二人四目相对,彼此的情绪都有些低落。qqxδnew 褚令不想让时春分为他担心,强忍着不适朝她笑笑,“至少我睡了一个时辰,不是吗?” 时春分微微一愣,半晌才勉强笑着点了点头,“是啊。” 二人东拉西扯地聊了一会儿,离燕很快把刚煎好的安神茶端了上来,为了方便褚令尽快服用,她还特地让人加了些冷水进去,确保安神茶此刻是合适的温度。 褚令接过安神茶一饮而尽,离燕端着空碗退了出去,时春分再次陪他一起躺在床上,二人的目光此刻都有些空洞。 “阿令,如果你睡不着就告诉我,不要再装睡了好不好?”时春分把头靠了过来,倚在褚令的胸膛,低声道。 褚令怔了怔,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下意识地伸手将她搂紧,“当然,我一向不会骗你。” 这话出口,时春分的眸子黯了黯,情绪愈发地低落,刚才褚令说他睡了一个时辰,可刚刚醒来的人,又怎会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唯一的解释是,他从一开始就没有睡着,他一直在假装入睡让她安心。 褚令说完这句话后,很快又闭上双眼,像之前一样如法炮制,伪装自己的呼吸声逐渐均匀。 时春分从他的胸膛上退了下去,也学他一样均匀的呼吸,但眼睛却一直没有闭上,始终一眨一眨地盯着他。 也不知盯了多久,褚令终于忍不住回头,查看她入睡的情况,结果却被她抓了个正着。 二人四目相对的那一刻,褚令亲眼看见时春分的泪水从眼眶里涌了出来,“你还是睡不着,为什么要骗我?” 褚令手足无措地起身,伸手拂去她眼角的泪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一再地向她道歉,但却怎么也不肯说自己欺瞒的原因,若仅仅只是为了怕她担心,大可不必这么小心谨慎。 时春分再愚钝都好,也猜到了他失眠一事恐怕另有内情。 也不知说了多少声“对不起”,时春分的眼泪总算止住,很快坐起了身子,一脸严肃地看着褚令,“明天就找大夫来给你把脉,你绝对不能拒绝,否则我便将此事禀告祖母。” 见她连祖母都搬出来了,褚令哭笑不得地摇头,“好。” 其实就算她不搬出祖母,褚令也知道自己快撑不住了,一个人连续三天不睡身体已然达到了极限,就算他是铁人,也无法保证撑到哪一刻会失去意识,既然如此,还不如趁着他清醒的时候,尽早解决这个问题,免得等他撑不住了,再被人抬去看大夫,那样的情况只会更糟。 得到了褚令肯定的答复,时春分稍稍安心了一点,她下床望了望窗外的时辰,见离天亮还早,索性拉着褚令在屋内坐下,一脸严肃地向他问道:“失眠而已,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为什么你一直处心积虑地隐瞒?” 见她又问起了这个问题,褚令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目光,“我之前不是说了,因为我是三州巡抚,所以才……” “根本不是这个原因。”时春分冷脸道:“你也说了如今朝廷对你虎视眈眈,倘若你有失眠之症,他们只会觉得你连身体都不行了,根本是烂泥扶不上墙,又怎么会觉得你有威胁呢?除非,这当中另有隐情……” 褚令没想到她会想到这个层面上,不禁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这你不用管。”时春分撇了撇嘴,嘟囔道:“我只想知道,区区失眠而已,有什么值得你硬撑的地方,还有姜雅为什么能拿这件事来要挟你?” 见她越来越会抓重点,褚令一脸欣慰,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既然你这么聪明,不如再试着猜猜?” 他越是用戏谑的语气来逗她,时春分的心里就越是绝望。 因为他一直在回避她的问题,这意味着问题的答案是见不得光的,连她都不能知道。 看见她逐渐垮下去的脸色,褚令的眸子黯了黯,无奈道:“给我一点时间,到了适当的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 时春分摇了摇头,“我不明白。” 失眠而已,需要什么适当的时候? 褚令也知道自己不透露一点的话,时春分会一直乱想,他沉默许久,才淡淡道:“我之所以失眠,是跟一个梦境有关。” “梦境?”时春分瞪大了双眼,“什么梦境?” 褚令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时春分很快反应过来,“这个梦境跟我有关?” 褚令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认真道:“如果你相信我的话,就给我一段时间,等到了适当的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这么说了,时春分知道自己很难再撬开他的嘴巴,她轻轻叹了口气,下意识地抚上褚令的手背,“对不起,我不该这么盘问你,好像你存心隐瞒一样。” 虽然他的确是存心隐瞒的,但时春分相信他肯定是有苦衷的,比如那梦境可能涉及什么跟她有关的不祥之兆,所以他才不忍心告诉她让她担心。 第506章 你到底还记不记得自己有个女儿? 从小到大,时春分经历的倒霉事情太多太多,所以当她猜想那个梦境可能对她不详的时候,心态反而平稳了下来,不详就不详,反正再危难的关头她也熬过来了,褚家被押上金銮殿的时候,她也没惶惶不可终日过,如今区区一个梦而已,她有什么可怕的? 她越是轻松起来,褚令的心情就越是沉重,他不敢想象时春分知道事实后的反应,那些荒唐的梦境和被他偷走的人生,他该怎样一桩桩一件件地向她忏悔,并取得她的原谅? 见他没有说话,时春分低下了头,把脸颊贴在他的手背上,安慰道:“不必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褚令回过神来,立刻抬起大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笑着道:“我从来都没担心过失眠的问题。”他只是怕真相揭穿之后,最爱的人不原谅他罢了。 二人就这么聊到五更,时春分带着褚令来到他们院子里的小厨房,这还是褚令第一次踏足时春分的天地,这是她在褚家唯一的私心,也是每次觉得自己快撑不住时避难的港湾。 褚令细细地打量着厨房的一切,据说这里的一锅一勺全部都是时春分精心挑选的,虽然她不能保证每顿饭都由自己亲手所做,可仍然希望自己上手的时候,不必再费心挑选任何器皿。 时春分让离燕搬了个凳子进来,让他坐到一边,看着自己准备早膳。 褚令本想上手帮忙,可时春分说他几天没睡,怕忙中出错反而添乱,所以怎么都不肯让他动手。 褚令无奈,只得安静地坐到一边,静静地看着厨房内袅袅升起的烟火气。 不知是厨房的氛围暖和又安静,还是他太久没睡身体已经达到了极限,随着锅内的香气渐渐溢出,褚令觉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越来越重,竟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离燕在一旁看到这一幕,激动地向时春分摆了摆手,压低声音道:“奶奶,你快回头看看……” 时春分疑惑地回头,看见褚令睡着了的那一幕,激动地差点掉下手中的锅铲。 他睡着了! 他竟然睡着了! 时春分不敢影响褚令睡眠,很快熄灭了灶台的火,将锅铲轻轻放下,示意离燕去拿床毯子进来,小心翼翼地披在了褚令的身上。 褚令这一睡就睡到了黄昏,他是被脖子的酸痛涨醒的,不然或许还能睡很久很久。 他睁开双眼的一刹那,看见已经冷掉的炉灶,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很快想起了自己睡着前发生的事,下意识地起身开始环视屋内。 “大爷,你醒了?”身后传来离燕惊喜的声音。 褚令回过头去,甩了甩已经酸胀的胳膊,点头道:“嗯,奶奶呢?” 离燕很快回答,“奶奶之前一直陪着您呢!刚刚听说汤圆儿哭闹不止,才离开了一会儿,我现在就去叫她过来。” “不必了。”褚令制止道:“还是我去找她。” 他跟着离燕来到汤圆儿的房间,自从时春分带着汤圆儿回到褚家之后,汤圆儿就一直跟奶娘单独居住,时春分每天早上和晚上都会去看她一次,而他却甚少主动踏足这个地方。 他们走到门口,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了时春分和汤圆儿的笑声,她们母女俩待在一起,对褚令而言简直是世上最美的风景。 “奶奶,大爷醒了。” 离燕出声提醒,短暂地打破了屋内的平静。 时春分微微抬头,很快将孩子还给乳娘,起身迎接褚令,“醒了?” 褚令笑着点头,目光落到孩子身上,眉眼变得温柔起来,“汤圆儿为什么哭?” 见他一来就问起这个,时春分知道一定是离燕说的,不由笑着解释,“还不是因为早上我在陪你,忘了过来看她,所以她闹了起来,连奶娘都哄不住。” “原来如此。”褚令好笑地看了汤圆儿一眼。 想不到这么点大的孩子,倒是很有记性,少来看她一天都不行。 本以为汤圆儿记性这么好,能记得时春分每天都来看她,想必对他也不会陌生,没想到他刚一上手想摸对方,对方就小嘴一撇,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他的动作一僵,乳娘也尴尬道:“对不起,大爷,您太久没来看孩子了,孩子可能把您忘了。” 时春分嗔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到底还记不记得自己有个女儿?” 褚令尴尬地把手缩了回来,心虚道:“这不是你不在的时候,我不好意思一个人来看她吗?” “呵!”时春分被他的理由气笑了,“她是你的女儿,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不喜欢这个女儿就直说,何必在此惺惺作态,后面两句她没忍心当着旁人的面说出口。 虽然汤圆儿现在还小,但谁知道她有没有懂事,万一留下了爹爹不疼她的记忆,总归是不好的。 褚令自知理亏,没好意思继续争辩,他摸了摸肚子,低头道:“从早上到现在,我还没吃东西呢!” 时春分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迈步离开,他连忙紧随其后。 二人回到厨房,因为褚令在这儿睡了一天的缘故,今天整个院子的伙食都是在府里的大厨房做的,时春分早就想到了他醒来后会饿的情况,给他准备了一份膳食温在保温盒内。 褚令一声不吭地坐下来用餐,时春分稍稍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才询问道:“接下来你打算看大夫,还是再观察一下明天能不能入睡?” “再观察一下。”褚令毫不犹豫道。 时春分也料到了这会是他的选择,很快道:“那咱们说好了,这次只观察一天,而不是像之前那样熬到撑不住的时候,才决定要看大夫。” 见她跟自己谈起了条件,褚令愈发无奈,“我能选择吗?” “不能。”时春分斩钉截铁道:“你也可以让我不管你,直接休了我便是!” 褚令无言以对,很快低头,“我听你的就是。” 难得他还算听话,时春分糟糕的心情才缓解了一些,这两天为了盯着褚令,她自己都没有睡好,一大堆账本没看不说,铺子也没法去巡,心情前所未有地暴躁。 她只是两天没有睡好,情绪尚且如此,褚令三天三夜没有合眼,她不敢想象对方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撑下去的。 越是去想,她的心情就越是烦躁,连带着更加无法接受褚令这样糟蹋他的身体。 她深吸了几口气,主动在褚令身边坐下,轻声道:“我知道你有你的考量,可对我而言,没什么比你的身体更重要。” 看见她心疼自己的模样,褚令放下筷子,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我知道了,我也会像你一样凡事以自己身体为重,绝不让你担心。” 得到了他的保证,时春分才放下心来。 褚令填饱了肚子,将碗筷一放,起身道:“祖母那边我好几天没去了,趁着今天刚刚睡过精神还不错,我想去看看她。” “好。”时春分微微点头,知道他这个时候过去,大概率又要给老太太念一晚上经。 好在他白天睡了一天,晚上的精神应该不差,就是不知道明天这个时候,他还能不能入睡。 二人一起离开厨房,时春分目送着褚令离开院子,她打了个哈欠正想回房间休息,突然注意到姜雅房间的灯光未熄,犹豫了一下还是拐弯向那儿走去。 姜雅此刻正坐在房里绣花儿,之前时春分怕她一个人被关着无聊,特地让离燕给她送了一堆打发时间的东西,她现在可不比以前,身上怀着孩子,情绪太过低落对宝宝不好,在众多打发时间的物品里,她挑选了刺绣这一项,因为她一心想着向马不为报复,所以时春分也不担心她会伤害孩子,很爽快地派人送来了剪刀、针线、绣布之类的,姜雅每晚都绣到天明。 听见房门打开的声音,姜雅有些意外地抬头,见到是时春分进来,她的眼里燃起了一丝希望,“怎么样,大爷肯放我了吗?” 时春分摇了摇头,缓步走到她的面前,扫了一眼她正在绣的骏马,好笑道:“你每晚就是绣这个绣到天亮?” 听到她语气中的不屑,姜雅微微一怔,苦笑道:“是啊,怎么样,看着还不错?” 她才没绣几天,只大概画了个轮廓,但时春分还是一眼看穿了她想绣的东西。绣一副骏马无非是为了再去讨好马不为,最好勾得他旧情复炽,那她就有机会报复了。 时春分叹了口气,“你这又是何必呢?”之前她苦口婆心地说了一通,本以为姜雅能学会放下,没想到她即便是被关着,也依然执着地想着报仇,这样的女人还想奢望安稳的生活? 只怕……她更希望的是和褚家一起陪葬。 姜雅从不在她面前隐藏自己的疯狂,见她一脸怜悯,不由好笑道:“你从未尝试过我的痛苦,怎会明白我的愤怒?” 时春分垂了垂眸,没有说话。 她有时候真的挺奇怪的,为什么每个人都觉得她过得一帆风顺,没经历过任何苦难? 在她被人诬蔑通奸的时候,在她只身与黄一复周旋的时候,在她被推上城墙险些被自己的丈夫一箭射死的时候,她受过的苦难从来不比其他人少,就因为她的宽容和一笑置之,所以她们都理所当然地认为她过得很好吗? 见她没有说话,姜雅又坐了下来,重新拿起了手中的针线,“你大晚上过来找我,不会就是为了劝我放下一切?” 时春分回过神来,目光重新落到她的身上,“我来是想问你,你是否知道阿令失眠的原因?” 她的反应虽然迟钝,但却并不愚蠢,她第一次去质问褚令的时候,对方的第一反应是姜雅还说了些什么。 当时她没有细想,可现在自然反应过来,姜雅知道的必然不止这些。 见她隔了这么多天,才想起来问这件事,姜雅好笑地弯唇,“怎么大爷不肯告诉你吗?” 这话便是她果然知道了,时春分的眸子眯了眯,很快在她身边坐下,定定道:“说,要什么条件才肯告诉我?” 姜雅睨了她一眼,笑着道:“你既然已经猜到了我会提条件,那应该也猜得出来,这次我会提怎样的条件。” 时春分一怔,无奈道:“还是解除禁闭?” 姜雅手中针线活儿未停,眼都没抬道:“这次是要一个准信儿。” 那就是不解除不行了? 时春分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便是。” 见她如此爽快,姜雅轻扯唇角,好笑道:“你现在倒是比以前有魄力多了。” “彼此彼此。”时春分漠然道。 姜雅也不跟她兜圈子,很快开口,“我只知道他一直在做噩梦,应该是跟你和褚润有关的噩梦。” “什么?!”时春分脸色一变,眸子也沉了下来。 什么叫跟她和褚润有关的噩梦,褚令脑子想得竟是这种事情?! 看见她愤怒的模样,姜雅得意地弯唇,“很惊讶,他看似一点也不介意你和褚润的流言,实际上每晚都在为这个噩梦困扰,说不定在他的梦里,你跟褚润什么事都做过了……” “够了!”时春分忍无可忍地打断道:“这件事你已经威胁过我跟他了,我不希望再从其他人嘴里听到,否则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姜雅撇了撇嘴,不屑道:“你放心,如今你是褚家的当家主母,就算流言传了出去,对你也不会有任何影响,况且老生常谈的事情,在褚家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这种无聊的噩梦,除了威胁褚令以外,根本没有任何用处。 当初姜雅借此一搏,也只是想试试褚令对时春分的心意,没想到他真的怕的差点掐死了她,这足以证明他有多爱时春分。 光是想想,姜雅都妒忌的咬牙切齿,但她不会戳穿这一点,也不会让时春分知道。 这个傻瓜,总好永远都别知道,褚令有多么爱她…… 第507章 是你多虑了 从姜雅的房间出来,时春分的心情差到了极点,褚令难以启齿的噩梦竟是怀疑她跟褚润有私情,都说日有所思才夜有所梦,她很难不怀疑对方的心里到底存着怎样的龌龊心思! 离燕一直跟在她的身后,自然也将姜雅的话听得一清二楚,表情十分复杂,“真想不到大爷他……原来一直都介意奶奶您和四爷的事情,那他会不会怀疑小主子不是他亲生的?” 这话出口,时春分和她同时一愣。 离燕很快捂住嘴巴,自责道:“对不起,奶奶,我……我不应该胡说八道!” 时春分苦笑起来,“你也是为了我好。” 换作以前的离燕,绝不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因为她深受规训,知道什么能对主子说,什么不能。 现在之所以会这样脱口而出,无非是因为把她当成了自己人,而她又怎么能因为这样就去责怪一个掏心掏肺为自己好的人呢? “其实你怀疑的也不无道理。” 苦笑过后,时春分淡淡道:“阿令怎么看也不是重男轻女的人,可他偏偏不喜欢自己的女儿,倘若他一直都怀疑我跟阿润的清白,那就一切都解释的通了。”包括他为什么明明不喜欢桑皮,却又作出为了她而提前离京的假象。 原来归根究底,他不是要骗别人,只是想骗自己,好像有了桑皮,那她和褚润的事情就没那么难堪似地。 离燕也越想越觉得如此,但看见时春分难受的模样,她又很快低下了头,“奶奶,这一切只不过是我们的猜测而已,天下间哪有男子能忍受自己的妻子给他戴绿帽子的?大爷能和你相处这么久,就说明他心里并没有完全相信那个噩梦,您千万别迁怒于他。” “是吗?”时春分凉薄地笑笑。 就算没有相信,潜意识的举动是骗不了人的。 他不断地若即若离,不断地隐瞒,不断地冷待自己的女儿,不就是因为那个噩梦吗? 倘若那个噩梦完全没有影响到他,那他有什么可难以启齿的? 二人走回房间,还没进门就听见院子门口那边传来了动静,远远望去,竟是褚润来找褚令了。 “四爷?”这下不止时春分,连离燕也惊呆了,“他这个时候来找大爷做什么?” 时春分的眸子沉了沉,心也一起坠了下去,褚润的逃离、褚令的隐瞒,还有那个跟她有关的梦境,三件事情加在一起,她已经不难勾勒出事情的经过。 那些见不得人的秘密,仿佛正被她以最糟糕的方式,一点一点地揭开…… 褚润来找褚令自然扑了个空,因为褚令刚刚出门去找老太太,他们两个刚巧擦肩而过,他满脸失望地转身,没想到却看见时春分站在他的面前。 “有没有空聊聊?”时春分平静地开口,像在邀请一个陌生的朋友。 褚润怔了怔,很快点了点头,既然决定留到老太太去世为止,那他就不会刻意避开时春分,免得弄巧成拙,反而引起事端。 大概是为了避嫌,这回二人齐齐选择在院子内坐下,离燕给他们沏了一壶热茶,送上果盘、糕点,便识趣地退到了一边。 时春分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才淡淡道:“来找阿令有事吗?” 褚润静静地看着她的动作,笑着道:“一点小事,我自会问他。” 这话便是不打算告诉她了,时春分的眸子黯了黯,抬眸道:“那就让我来猜一猜好了,你应该听说了阿令失眠的事情,所以才过来找他?” 褚润怔了怔,虽然对她抵触的态度感到莫名,但还是点了点头,“是。” 时春分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从头到尾,我这边传出去的消息都是我自己失眠,而不是阿令失眠,你是怎么知道失眠的人是他的?” 褚润微微一怔,这才意识到她是在套自己的话,不由苦笑起来,“是你或是他有区别吗?我只是想关心你们而已。” “可你之前还拒绝了我们的关心。”时春分漠然道:“你关心的不是我们,而是阿令失眠的原因,对不对?” 褚润眯起了双眼,“你到底想说什么?” 时春分轻笑一声,满脸失望地望着他,“从什么时候开始,你跟阿令之间有了一份难以言说的默契,而这份默契是要瞒着我才有的?” 见她介意的只是这个,褚润的面色缓和下来,淡淡道:“男人有男人的秘密,不是女人应该插手的,不然天子也不会说后宫不得干政了。” “你敢说这件事是和朝政有关?”时春分反问道:“你根本没加入仕途,哪里来的政事可谈?” “的确不是政事,这只是一个比喻而已。”褚润无奈道:“不管是什么事都好,总之是不适合跟你们女人商量的事情,你能不能不要多想?” “是不适合跟我商量,还是跟我商量之后,会暴露你们男人龌龊的心思?”时春分忍无可忍道。 褚润微微一怔,不解地蹙眉,“你在说什么?” 见他还在装傻,时春分索性跟他把话摊开来说,“阿令失眠的原因是因为一个噩梦,你敢说你对此事全不知情?” “噩梦?”褚润瞳孔一缩,双拳也微微握紧。 想不到一切真的如他猜测的那样,褚令失眠是与噩梦有关,难怪他之前提起此事,褚令整个人没有太大的反应,甚至飞快地向他妥协。 见他神情恍惚,时春分愈发认为自己猜测的没错,她站起身子激动道:“所以是因为他做噩梦,梦到了我跟你在一起,你才会想要避嫌离开褚家的,对不对?!” 褚润回过神来,整个人一愣,“啊?” “你不要再袒护他了!”时春分越说越觉得生气,“我是他的妻子,你是他的堂弟,他怎么能用这么龌龊的心思来想我们两个呢?甚至不惜为了这一点想要逼你离开,他到底还算不算是个男人?!” 看见她激动的模样,褚润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来褚令的噩梦是跟私情有关,并非他想象的那样梦见时春分把他杀了,这样还稍微好一点,不然他们两个梦见的都是同一件事,那岂不是太可怕了吗? “大堂嫂你别激动。”褚润弄清楚整件事后,情绪反而冷静了下来,“事情不是像你想象的那样,大堂兄并没有要逼我离开,是我自己决定要离开褚家的。” 见他态度严肃,言辞诚恳,时春分的情绪才有所缓和,半信半疑地望着他,“真的?” “当然是真的。”褚润苦笑道:“你忘了二堂兄的事情吗?那总不可能是大堂兄故意陷害我的,我的确犯下了无法挽回的罪行,不被容于褚家,离开是最好的选择,并没有受任何人逼迫。” 提起褚休,时春分的眸子沉了沉,颇为严肃地望向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们两个从来都没有陷害过你,你为什么要陷害他们?” 褚润怔了怔,好笑地扯了扯唇,“你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吗?” 时春分一愣,自嘲地扬起唇角,“是啊,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说白了,无非是因为他坏、他贪,即便别人没有陷害过他,他也要站出来去害别人。 本质上他跟褚全没有任何区别,只不过褚全比他的手段低级,更加沉不住气,才会那么快被人赶出去。 时春分垂下眸子,失落道:“有时候我真不明白,权利对你们男人而言,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即便衣食无忧,也还是要去争、去抢,不惜所有得到一切?” 褚润苦笑起来,“如果可以的话,我们也不想去争抢,可外界总是会用怜悯的眼神来看待一无所有的男人,你没有见识过那种眼神,所以你不知道……” “我见识过。”时春分平静道:“从小到大,我都不是一个幸运的人,只不过嫁给褚令,成为了众人眼里的褚家大少奶奶,所以才多了几分敬畏。可在大多数时候,我的人生收获的都是被人怜悯的目光,比如儿时无父无母的凄凉,童年寄居人下的孤单,长大后被人欺凌的落魄,我见到过的怜悯目光不比你少。” “可你有大堂兄为你出头,不是吗?”褚润感慨道:“有时候我真羡慕你们女人,只要遇到一个心爱的男子,便可以一直被他保护在羽翼之下,反而我们男子……从来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 “谁说没有?”时春分漠然道:“你娘亲怀胎十月的辛苦,祖母多年对你的教导,还有你差点与翁小环成亲当了漕帮女婿,这一桩桩一件件,哪样不是女子带给你的荣光?你可以说自己运气不好,娘亲早逝,身份卑微,但却不能说因为自己是个男子,所以遭逢不幸。” 见她如此严肃,褚润也认真起来,郑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其实时春分所说的也不无道理,若他身上所遭遇的那些事情换到女子身上,那就是一个从小不被待见的庶女在褚家长大,爹不疼娘不爱,也没有读书考试的资格,只能等到及笄之年,盼着薛锦绣给自己找一个好郎君,可以薛锦绣的性子,又岂会认真待她? 最后大概率是被当成筹码,嫁进一户不怎么样的人家,一辈子受人欺凌。 光是想想,他就意识到自己之前的话语有多么愚蠢。 见他还算能说得通,时春分的语气有所缓和,淡淡道:“咱们还是回到之前的话题,关于阿令的噩梦……你可知道什么?” 提到这个,褚润的眸子黯了黯,苦笑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是你刚才告诉我,我才知道的。” 时春分怔了怔,有些怀疑地望向他,“真的?” 褚润肯定地点了点头,“是的。” 他可没有说话,在他来之前,本来只是心中有所猜测,没想到时春分噼里啪啦地说了一通,把整件事都告诉了他。 时春分也意识到了自己失言,颇为自责地捂住了嘴巴,“所以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褚润笑了起来,无奈地摇头,“现在都知道了。” 时春分无言以对,尴尬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见此状况,褚润主动问道:“你是怎么知道噩梦的内容的,是大堂兄告诉你的?” “算是。”褚令告诉姜雅,姜雅再告诉她,那应该也算是褚令告诉她的,时春分如是想道。 若是以前,褚润必然会像时春分这样,认定褚令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他刚刚才饱受过噩梦的折磨,自然明白有些事情的身不由己,“只是梦而已,你何必怪罪大堂兄呢?” 见他不仅没有生气,还反过来为褚令说话,时春分愈发觉得褚令过分,“他这样想我们两个,却又不坦坦白白地告诉我他的顾虑,这不就是在怀疑我们吗?” “那倒未必。”褚润耐着性子劝解道:“他不告诉你,可能只是觉得难以启齿,怕你像现在这样误解他的意思。明明他什么都没有做,却梦到这样的梦境,他的心里也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太龌龊了,所以才不知道该怎样来面对你。” 时春分一怔,“是这样吗?” 褚令只是因为自责,所以才一直隐瞒着她? “当然是这样。”褚润肯定地点头,“我跟他的关系有多么水火不容你是知道的,我根本没必要帮他说话,之所以告诉你这些,无非是因为不想眼睁睁地看着你跟他发生误会,大堂兄他一心为你,你还是别多想比较好。” 连褚润都这么说了,时春分自然不会再有所怀疑,毕竟按照褚润跟褚令之前的争端,如果褚令真的有把柄落到他的手中,他会比任何人都激动,如今他都觉得是她小题大做,那可能真的是她多虑了。 看见她垂下了眸子,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褚润很快安慰道:“你跟他一路走来有那么多地不容易,如今他院子里又添了位姨娘,你更应该珍惜他才是,何必跟他置气,影响夫妻情分?” \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 第508章 老太太不行了 时春分抬起眸子望向褚润,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对方会劝自己好好珍惜褚令,虽然这样才是对的,可她的心里还是莫名地觉得有些失落,“你以前好像不是这么说的。” 褚润一愣,随即苦笑起来,“以前是我太荒唐了,不止一次唐突了大堂嫂,希望你能原谅我才好。” 时春分定定地看着他,很久很久才垂下眸子,“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 虽然很多次她都感到不适,但褚润帮她的次数远比带给她不适的次数多,所以她没办法去怪一个一而再再而三舍命救她的人,尤其对方还娶了余阿兔。 这个答案倒是在褚润的意料之外,他以为时春分之前那么抵触他,心里一定觉得他无比龌龊,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 但就是这个答案,对他而言已于愿足矣。 至少知道了她不恨他,那么就算将来她真的想要杀他,也一定不会是因为这个原因了。 二人沉默起来,褚润主动道:“大堂嫂若是没有其他想问的,那我就先行告退了。” 难得他这么有分寸感和守礼,时春分弯了弯唇,追问道:“你跟阿兔离开褚家后有什么打算?” 提到这个,褚润的眸子黯了黯,苦笑道:“还能有什么打算,好好地生活下去呗!” 时春分定定地望着他,“你真的做到才好。” 他承诺过会给余阿兔幸福,可因为成亲后余阿兔的所作所为,他故意抹消了这个承诺。 时春分没办法强迫他什么,只能在心里期盼着余阿兔能够苦尽甘来,如今他们决定一起离开褚家,或许就是余阿兔唯一的契机,说不定离开之后,褚润真的会像个男人一样,承担起一个丈夫应尽的责任。 褚润笑了笑,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他走了之后,离燕很快上前,安慰道:“奶奶,四爷说得没错,大爷一直瞒着你,可能只是难以面对自己,而不是难以面对你,咱们还是别往坏处想比较好。” 说是这么说,可既然已经知道了真相,她又怎能再装得若无其事? 时春分简直恨不得现在就冲到褚令面前向他问个明白,他的梦境到底是什么,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和女儿? 她一个人在院子里坐了很久很久,差不多二更的时候,才长长地叹了口气,“罢了。” 问了不仅未必会有结果,可能还会让褚令难堪。 她已经不在乎和褚令之间的夫妻感情了,却担心对方因为难堪而更加疏远女儿。 她站起身子,正准备返回房间,没想到刚走几步,就听见院子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狼毫匆匆忙忙地跑来,声音似乎还带着哭腔,“大奶奶,不好了,老夫人快不行了!” 时春分身形一晃,险些没有站稳。 离燕上前搀扶住她,声音也抖了起来,“你胡说什么,奶奶前两天去看老夫人的时候她还好着呢!” “我也不知道啊!”狼毫哭丧着脸,“大爷已经派人去请大夫了,奶奶您赶紧去,不然一会儿赶不上了!” 听到这个,时春分瞳孔一缩,很快站稳身子、迈开脚步,“快,我们走!” 一行人匆匆赶到老太太的院子,其他房的人还没来,毕竟如今已经夜深了,若非时春分还没有睡下,也不可能会来得这么快。 “祖母怎么样了?”时春分走到褚令面前,急切地抓住他的胳膊。 褚令近乎绝望地看了她一眼,垂眸道:“人已经晕过去了,就等大夫过来抢救。” 时春分瞪大双眼,连忙冲进里屋去查看老太太的状况,这几个月一直都精神奕奕的老太太,此刻紧紧闭着双眼,安静地躺在床上,看起来安详极了,却也无比悲戚。 “怎么会这样的?”时春分从里屋出来,直奔褚令面前,“怎么会这样的?!” 她并没有质问的意思,可因为担忧难免显得急切。 褚令绷着张脸,淡淡道:“我也不知道,我正给祖母念着经,一抬头发现她闭上了双眼,还以为她睡着了,正想给她盖上被子离开,才发现她的手臂无力,不像是睡着了的样子。” 他的声音平静,仿佛在诉说一件多么寻常的事情,可只有听见的人才知道,这个过程有多么地胆战心惊。 老太太年事已高,之前已经被大夫下了死期,如今突然昏迷意味着什么,他和时春分的心里都有数,可越是有数,就越是不忍心接受这个悲怆的结果。 时春分的双手轻轻颤抖,却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上前抱住了褚令,“祖母最疼的是你,你一定要坚持下去,别让她担心。” 褚令垂了垂眸,目光空洞地注视着远方,这是他第一次没有对时春分的拥抱给予回应,也是在这一刻,时春分才知道他的心里有多么绝望。 二人抱了一会儿,褚严和褚休夫妇俩也先后赶到,一进门就直奔老太太身边检查她的状况。 当发现自己无能为力后,他们跟时春分一样从里屋退了出来,质问褚令老太太怎么会变成这样? 看见他们急切的模样,时春分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态度有多么严苛。 褚令依然平静地跟他们每个人解释了一遍老太太昏迷的原因,褚严还算冷静,褚休却急得一拳砸在了旁边的墙上,“岂有此理,之前大夫不是说祖母有可能撑到曾孙出世的吗?怎么这会儿就……” “那是大夫估算的最好的情况。”时春分冷漠道:“其实最差的情况你们之前已经听说过了,就是那所谓的三个月之期,如今祖母撑到现在已经实属不易,我们谁也无法保证她能捱到最后,不是吗?” 褚休这才冷静下来,缓缓放下了双臂。 看见大家焦虑的模样,纪小满主动问道:“大夫去请了没有,什么时候才来?” “应该快了。”离燕回答道:“大爷一早就派人去了,可能因为天色太晚,所以来得慢。” 她的话音刚落,狼毫就领着好几个大夫急匆匆地进门,激动道:“来了来了,大夫来了!” 众人纷纷让路,退到了房间外面,让大夫进去给老太太会诊。 也是在这个时候,二房和三房总算齐齐赶到,柳姨娘也带着褚芊、褚莹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经过之前的事情,褚芊和褚莹基本上已经很少现身,这次连她们都来了,其他人便知道老太太的情况一定不容乐观。 “想不到母亲还是没来得及等到曾孙出世。”褚顺背起双手,心情也有些低落。 他虽然不是老太太所生,但自知这些年一直都受到老太太的照拂,之前薛锦绣和褚全母子俩如此荒谬,若是没有老太太的包庇,他们一家早就被大房给赶走了,他其实一直都记得老太太有多好。 “等不到就算了。”曹迎春感慨道:“反正那个生出来也不知道是男是女,万一是个曾孙女儿,祖母岂不是死不瞑目?”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望向她,一道道都像刀子一般,恨不得削下她的嘴巴。 曹迎春缩了缩脖子,嘟囔道:“不是吗?难道我说错了吗?” 褚贵轻咳一声,很快开口帮她说话,“迎春说得也是事实,让母亲带着希望离去,总比带着失望走要好。虽说早了那么几个月,可母亲一直强撑着,身体也够遭罪的。” 最后一句话倒是真的,虽然众人每次去看她的时候,老太太都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可从大夫们的口中知道,她这样支撑是很辛苦的,因为她的身体已经衰竭的差不多了,每一口气都是靠意志力强撑,只会一天比一天辛苦,绝不会有任何起色。 褚严闭了闭眼,开口道:“事已至此,你们都少说一句!母亲的事情大家心里都有数,也全都做好了准备,但不代表你们可以用来开玩笑。” “是啊。”褚顺附和道:“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说这种话,难道一点也不为母亲伤心吗?” 见如今他们两房站到了同一阵线,褚贵和曹迎春的眸子沉了沉,没再说话。 与此同时,屋子里的大夫匆匆出来,禀报道:“我们给老夫人施了针,她现在已经醒了,说是想见大少奶奶。” 众人齐刷刷地望向时春分,此刻她正跟褚令站在一起,听闻此事,很快拍了拍褚令的手以示安慰,才上前道:“我这就进去。” 众人目送着她走进屋内,褚严连忙向大夫问道:“我娘她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已经没事了?” 那大夫摇了摇头,无奈道:“你们还是做好心理准备,老夫人大概撑不过今晚了……” 时春分走进屋内,飞快地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这才走进里屋,来到老太太身边,“祖母,我来了。” 老太太看见她,眼里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春分,来……坐在祖母身边。” 看见她和蔼的模样,时春分鼻子一酸,连忙上前握住了她的手掌,“听说您有话想对我说?” 老太太微微点头,笑着道:“我想我大概是不行了……” 这句话出口,时春分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很快涌了出来,“不,祖母,您会没事的,您还要等到姜雅分娩,亲眼看着曾孙出世!” 听到这个,老太太摇了摇头,“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我大概是等不到了。” 人的生命就是这么脆弱,不管你再怎么努力也换不来生命的延续。 老太太活到这个岁数,自然已经料到了会有今天,她的心态平稳得很,反倒是时春分在她面前哭个不停。 “祖母,您不会有事的……”时春分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她把头低了下去,紧紧贴在老太太的手上,眼眶里写满泪水,“我不认您有事……” 老太太微微抬手,轻轻抚摸着时春分的额头,安慰道:“人终有一死,我活到这个岁数,能看到阿令成家立室,看到褚家有能够当家的人,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至于那个曾孙……”她的眸子垂了垂,明显还是有些黯然,“起码已经怀在了姜雅的肚子里,怎么都不会跑掉,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提到姜雅,时春分的目光涣散了两秒,很快擦干眼泪,小心翼翼地抬起了头,“祖母,您想见她吗?不如我让人叫她过来?”哪怕是摸摸姜雅的肚子,有点心理安慰也好。 老太太摇了摇头,笑着道:“不必了。” 她喜欢的是姜雅肚子里褚令的孩子,又不是姜雅,现在看她也没什么意义。 她定定地望着时春分,打趣道:“你现在哭的时间越来越短,已经有了一个主母的风范了。” 时春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着笑着又掉下了眼泪,“祖母,您就知道逗我开心。” 老太太笑了笑,长长地叹了口气,“这次我走了之后,你要好好陪着阿令,他这个人生性孤僻,连他娘都从未走进过他的内心。这么多年以来,除了我以外,你是唯一一个被他放在心上的人,将来我死了,他会更加孤独,你要代我好好陪着他才是。” “是,祖母。”时春分含着眼泪点了点头。 老太太抓着她的双手,继续道:“我要你答应我,不管任何时候都以阿令为先,必要的时候哪怕牺牲整个褚家也要保住阿令,知道吗?” 听到这个,时春分微微一怔,半晌说不出话来。 牺牲整个褚家? 见她犹豫不决,老太太的语气严肃起来,“我问你听到了没有?” 时春分回过神来,连忙点了点头,“是,祖母。” 得到了她的保证,老太太才松了口气,“阿令这个孩子注定是与众不同,他这一生太苦太苦,小时候要提防别人,长大了又失去娘亲,他好像不曾被别人温暖过,所以也不愿去温暖别人。你是唯一能带给他温暖的人,表面上看起来他是你的支柱,实际上你才是他支撑下去的力量,所以春分啊,你答应祖母,永远都不要辜负他。” \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 第509章 分家 时春分怔怔地看着老太太,她从来没有想过对方会这么说,她才是支撑褚令走下去的力量? 这怎么可能? 但老太太是最了解褚令的人,连她都这么说了,那便绝不会有假。 这些年来,褚令到底藏着一个怎样的秘密,明明心里是在意她的,可却偏偏要冷言冷语,若即若离,她常常怀疑他有没有爱过自己,到头来他比谁都爱她。 看着她恍惚的样子,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背,“好了,你先出去,让你父亲进来。” 时春分微微点头,在离开之前还是忍不住倾过身子,紧紧地拥抱了老太太一下,然后才站起身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褚严进去之后,众人将时春分围了起来,询问老太太跟她说了些什么。 时春分自然不会回答他们,而是将褚令拉到一边,红着眼睛道:“祖母她……快不行了。” 褚令平静地看着她,他已经从大夫口中知道了这一点,所以情绪还算冷静,“她跟你说了些什么?” 时春分犹豫起来,低声道:“她让我好好陪着你。” 短短的一句话,褚令的眼眶瞬间红了起来,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他一个人在褚家行走多年,早已练就了一身铜皮铁骨,可就算再坚硬的铜皮,也始终都是血肉之躯,敌不过生老病死,更敌不过岁月绵绵。 褚严进了老太太房间,一待就是半个时辰,一直守在外面的其他人很快便坐不住了。 “母亲跟大哥到底聊什么要聊这么久?”褚贵嘟囔道。 褚顺还算镇定,却也待不住了,“阿令,要不你进去看看,别耽误了我们最后跟母亲见面的时间。” 褚令还没来得及说话,褚休就不满了起来,“祖母想见你们,自然会让人召见,你们现在闯进去打断,岂不是影响了她跟父亲谈话?” 曹迎春怒了起来,“你这孩子真是没大没小,现在只有你父亲能跟老太太谈吗?我们不可以?” 眼看双方要起冲突,褚润站了出来,对褚令道:“还是请大堂兄进去一趟?我们能不能见,什么时候见,心里总要有个准数。” 褚令睨了他们一眼,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他松开时春分拉着他的手,独自离开进了老太太的屋子。 众人在外焦灼地等待着,一等又是半个时辰,再次听到动静的时候,竟是屋里传来庆嬷嬷的哭声,“老太太卒了!” 褚顺和褚贵面色一变,众人不管不顾地涌了进去,直奔老太太床前。 只见屋子里的嬷嬷、下人跪了一地,褚严和褚令则跪在老太太床头,眼睁睁地看着大夫用白布盖住老太太的面容。 “母亲!” “祖母!” 屋子里瞬间哭成一团,褚顺不管不顾地上前,伸手揪住褚严的衣领,“为什么,为什么母亲连最后一面都不肯见我们?!” 褚严此刻红着双眼,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猝不及防被褚顺揪了起来,顿时没好气地推开了他,“什么为什么,你自己做过些什么,难道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话可不能这么说。”褚贵也冲了上来,“我们都是母亲的儿子,凭什么只有你能见她,我们不能?!” 见老太太一死,他们就敢冲上来吵架,褚令腾地一下站起身子,怒目道:“愿意待就待,不愿意待就滚,祖母刚一合眼,你们就跑出来闹,到底还有没有良心?!” 他不吼还好,一吼褚休也急了起来,“良心良心,你若有良心的话,就不会霸着祖母那么长时间,一个人都不肯放进去了!我们在外面站了一晚上,只是想见祖母最后一面而已。二叔和三叔做错过事,祖母不肯见他们,难道我们也是吗?!” 他这一吼,仿佛瞬间带动了其他人,褚芊、褚莹哭成一团,褚堂和褚正也嚷嚷了起来,屋子里前所未有地混乱。 时春分从进门起就紧紧盯着褚令,看见他双眼充血,拳头紧握,立刻上前拉住了他的手,挡在他面前对大家安抚道:“好了好了,祖母去了是无可挽回的事实,我知道你们伤心难过,但你们难道真的希望她老人家死不瞑目吗?” 她温柔的话语响起,很快抚平了大多数人心中的躁动。 褚休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径直跑出了屋子。 其他人对此没多大的反应,毕竟这是他一直以来的性格,好像从华亭回来开始,褚休在众人眼中就是个易燃易爆炸的人。 可只有褚令和时春分知道,褚休早已今非昔比了,他现在的怒是真的怒,比之前的怒还要强烈百倍。 时春分紧紧抓着褚令的手,试图在这个时候给他安慰,但褚令似乎对褚休失望透顶,并没有给予她任何回应,而是面无表情地再次在老太太床前跪了下来。 他这一跪,其他人都沉默了。 紧接着,褚严、褚顺、褚贵都一个接一个地跪了下去,而他们的家眷也没了再闹的理由。 老太太的丧事总共办了七天,褚令作为长子嫡孙也守足了七日的灵,这七日时春分不知道他有没有合眼,也不敢开口打听,人都已经这个样子了,总不好在这个时候质问他是否失眠。 直到丧事办完,她亲眼看见他胡子拉碴,双目充血的模样,终是忍无可忍地上前抱住了他,“阿令,辛苦你了。” 短短的六个字,让褚令近乎麻木的面容,总算有了一丝回应。 他缓缓抬起双手,轻轻环住时春分的腰肢,喉咙有些哽咽,“祖母走了,真的走了。” 时春分鼻子一酸,差点又哭了出来,但她强忍泪水,安慰道:“人终有一死,祖母已经完成了她在褚家的责任,即将转世去过安稳的日子了。” 大概是被她最后一句安慰到,褚令的情绪冷静下来,很快松开了手,“我先回房洗漱一下,晚点陪你去祠堂开会。” “嗯。”时春分微微点头。 老太太丧事已过,褚家即将迎来新的局面,而她作为新任的当家主母,也即将在祠堂主持第一个会议。 褚令洗完澡刮过胡子,重新来到时春分面前的时候,整个人明显清爽了许多,也削瘦了许多,跟以往不同的是,他的气质多了几分阴郁,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格外地严肃孤僻,连近乎完美的五官也掩盖不了这个缺点。 时春分怔怔地看着他,一时不知道是喜是悲,喜的是这样的面庞很自然地会劝退许多曾经倾慕他的少女,悲的是这份阴郁从内至外,得是受了多大的打击才会变成这样? 看见她望着自己发呆的模样,褚令下意识地摸了摸下巴,疑惑道:“怎么了,没刮干净?” 时春分微微摇头,笑着上前,挽住他的手臂,“你瘦了不少,之后该好好补补了。” 听见她这么说,褚令笑了笑,“你是又想进厨房了?” 见他戳穿了自己的心思,时春分笑了起来,但笑着笑着,很快就叹了口气,“可惜之后还有很多事情要忙,不然我真想亲手为你做一日三餐。” 听见她语气中的失落,褚令脚步一顿,低头望向了她,“如果你真的觉得累的话,我可以……” “不累。”时春分连忙打断了他,“我从未想过要退缩半步,所以你不必为我担心。” 见她如此坚定,褚令没再说什么,二人手挽着手,很快抵达了祠堂。 祠堂内,褚家众人基本全都到了,看见他们出现,原本叽叽喳喳地声音瞬间弱了下来。 时春分带着褚令走到正中间坐下,褚严和褚休坐在褚令旁边,褚顺和褚贵则坐在时春分那边,大家泾渭分明,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严肃。 时春分并不习惯这样的场面,但凡事总有第一次,她轻咳一声,开口道:“祖母的丧事已经办完,日后褚家将会由我和父亲共同打理,阿令身为三州巡抚,要专注在朝堂之上,日后诸位在褚家若是遇到什么问题,无论大事、小事,都可过来找我和父亲相商。” 她的话音落下,褚顺便站了起来,“趁着今日大家都在,我跟阿润有件事想宣布。” 因为他提到了褚润,所以时春分很快猜到了是什么事情,“二叔请说。” 褚顺回头看了褚润一眼,见对方点了点头,立即道:“我们二房想要离开褚家,还望诸位成全。” “离开?”褚贵脸色一变,腾地一下站了起来,“那岂不是要分家?” “分家?!”这两个字一出,在场一片哗然,不止是二房、三房觉得震惊,柳姨娘等人也一脸诧异。 褚顺沉默了一会儿,还是点了点头,“没错,就是分家。” 他望向褚贵,主动道:“你们三房如何我们管不着,但我们二房这次……已经下定决心打算离开。” “二哥……”褚贵急了起来,“你这一走,褚家岂不是分崩离析,那我们三房留在褚家还有什么意思?” “这是你们的事情。”褚顺平静道:“与我们二房无关。” 曹迎春脸都绿了,“也就是说你们完全不管我们三房死活,现在说走就走?” 大概是对她质问的语气感到不适,褚顺黑着脸颊,漠然道:“是又如何?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二房走不走要轮到你们三房过问了?” “你?!” 眼看他们要吵起来,时春分很快出声制止,“好了好了,分不分家全凭各房意愿,既然二叔想走,我们也没有拦着的道理。” 说着,她看了褚严一眼,见对方点了点头,很快望向褚顺,询问道:“二叔此次离开,打算带哪些人走?” 褚顺背起双手,认真道:“既然要走,就整个二房跟我一起走,褚润、褚堂、褚正,还有我的姨娘和女儿,通通都跟我一起走。” 褚严皱起了眉头,“一下子走这么多人,你想好了要如何安置他们吗?” 褚顺睨了他一眼,平静道:“多谢大哥关心,我们身为褚家的一份子,自然不会两手空空地离开,我想以褚家分给我们的身家,再加上我和阿润的经营,想来也不至于饿死妾室和孩子。” 他这话说的多少带了几分赌气的成分,显然还是在怪褚严,老太太去世的时候没有让他见上最后一面。 褚严叹了口气,无奈道:“你这又是何必呢?” 时春分和褚令同样有些意外,当初褚润说走,他们还以为只有他这房人走,没想到整个二房跟着他一起走了,这可是十分庞大的一笔数目,对褚家日后的发展绝不算有利。 “你们可想好了?”褚令坐在原位,嘴上问的是褚顺,目光却紧紧盯着褚润。 褚润接收到他的目光,很快站了出来,微笑道:“想好了,大娘和大哥离开了褚家,我们也没脸再留下去了。过去的那些年里,我们给褚家带来了不少麻烦,若非祖母照拂,也没有脸面留到今时今日。如今祖母走了,褚家再没什么值得我们留恋的地方,我跟父亲商议过了,决定彻底脱离褚家,日后荣辱全靠自己争取。” 见他说得认真,时春分微微点头,答应道:“那好,既然是你和二叔的决定,我们自然会选择尊重。只不过……”她犹豫道:“因为此事太过突然,我们也不知道该分给你们几间铺子,还请你们多担待几日,等我和父亲清算完褚家现有的财产,再决定应该分多少给你们。” 褚顺和褚润同时点头,“没问题。” 见二房分家的事情就这么定了,褚贵和曹迎春满脸不安。 二房一走,他们三房在褚家可谓是毫无地位可言,但倘若他们跟着分家的话,以他们如今的人口,只怕分到的远远不如二房,再加上褚贵是个书呆子,除了念书以外,这辈子就没插手过生意上的事情,真的分了的话,他们肯定没法比现在过得滋润。 褚严显然也清楚这一点,目光睨向了他们,“怎么样,你们要不要趁机一起分了?” \b\b\b\b\b\b\b\b 第510章 复宠 褚贵和曹迎春哆嗦了一下,二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褚贵站了出来,讪笑道:“我自问没二哥的本事,也没有自立门户的魄力,还是老老实实地待在褚家,为家族繁盛出一份力。” 意料之中的答案,褚严冷哼一声,转头望向其他人,“除了二房以外,其他人可还有事要禀报?” 众人都低下了头,显然不想在这个时候找大房晦气,二房走了之后,褚家就剩大房一家独大,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给褚严他们留下一个不听话的印象。 见大家沉默起来,时春分轻咳一声,开口道:“既然其他人都没有异议,那除了二房以外,各房吃穿用度维持不变,若有其他需求,可单独找我或父亲商议。” 众人纷纷点头,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 毕竟老太太刚刚去了,二房又要分家,褚家正值多事之秋,没让他们节衣缩食就不错了,哪敢再提别的要求? 众人一一散去,时春分眼疾手快地拦住褚休,“有没有空聊聊?” 褚休微微点头,二人便并肩离开。 褚严看着他们的背影,好奇地望向褚令,“你二弟还生你气啊?” 褚令的眸子沉了沉,没有说话。 褚严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天生脾气就倔,你别跟他一般计较。” 时春分与褚休并肩而行,看着对方紧绷的下巴,她的唇角弯出一道清浅的弧度,“还在生你大哥的气?” 褚休冷哼一声,头都没回,“从褚润到祖母,我算是看清了自己在他心里是什么地位,你也不必为他说话了,总之我以后权当没这个大哥!” 见他还在气头上,时春分好笑地摇头,“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祖母已经去了,你是不是想让如烟进门?” 提到如烟,褚休的脚步一顿,表情有些犹豫,“祖母她刚走没多久,府里这么快就办喜事不太好?” 时春分紧盯着他的面庞,见他果然拒绝了自己,不禁笑了起来,“是因为祖母,还是你根本就不想娶如烟了?” 褚休皱起了眉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时春分抬眸望着他,认真道:“如烟派人递信给我,说你已经很久没去他那儿了,你还要不要她,她让你给个准话。” 褚休怎么都没想到,竟是如烟托时春分来问他的,他整个人愣在原地,半晌没有说话。 见此状况,时春分叹了口气,“是不是因为你解了毒,不需要她安抚你的情绪,所以就后悔了?” 褚休被她戳穿了心思,不由低下了头,“其实我也不知道,只不过我解毒后再去,发现她之所以能抚平我的情绪,是因为在房间里点了安神香,也就是说在药物的作用下,我对她才会有特殊的感觉,我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该不该要她了。” “竟是如此?”时春分拧起眉头,显然也觉得事情变得复杂起来。 倘若褚休厌烦了如烟,她大可站在如烟那边,帮她骂他薄情寡义。 可倘若他们之间的感情由始至终都是一场误会,那她还真不知道该怪谁才好。 褚休定定地望着她,询问道:“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这……”时春分犹豫起来。 倘若褚休是个寻常人家的公子,她必定会要他对如烟负责,但事情坏就坏在,他本身也不是多么专情的人,若是强行把如烟娶回来,只怕对方又会成为下一个王霁雪,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连她都没了主意,褚休不由长长地叹了口气,“或许我应该再跟她相处一段时间,再决定自己要不要娶她。” “这样也好。”时春分无奈道:“感情始终是两个人的事情,我也不好干涉太多,总之你要记得,不管你最后怎么决定,都尽量不要伤害如烟,她一个姑娘家为了你从京城来到柳州,已经付出了太多太多,我不希望看到任何悲剧发生。” 听到她的警告,褚休郑重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跟褚休聊过之后,时春分就回了自己的院子,本以为褚令应该早就出门办事了,没想到对方今日没走,就坐在房间里等她回来。 时春分挑了挑眉,上前道:“我还以为你守灵守了多日,外面有一大堆事情等着你处理,怎么还有闲工夫坐在家里等我回来?” 见她明知故问,褚令一脸无奈,“阿休那边怎么说,他是不是还在怪我?” 时春分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很快上前环住了他的腰肢,把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安抚道:“他只是一时还不能接受祖母离去的事实,给他一点时间,他会明白你这个大哥有多么爱他。” 这话便是还在怪他了,褚令的眸子深了深,轻叹道:“是我考虑不周,只顾着祖母的感受,完全没想到会给阿润他们留下一生的遗憾。” “这没什么不好的。”时春分认真道:“至少他们会永远记住祖母,不是吗?” 褚令愣了愣,很快笑了起来,“你说得对。” 二人双双坐下,褚令拉着时春分的手,主动问道:“祖母已经去了,姜雅那边……你打算如何安置她?” 提到这个,时春分叹了口气,“这也是我想问你的事情,虽然我们答应了马夫人要让姜雅生下孩子,但倘若孩子在褚家出生,势必要入褚家的族谱,到时候想让他们母子二人无声无息地消失,难免会麻烦许多。既然如此,我们为何不在她分娩之前,抢先将她从褚家送走,反正如今祖母不在了,褚家已经没人再需要这个孩子了。” “嗯。” 褚令微微点头,其实他也是这么想的,“那此事就交给你办,尽快将他们母子送走,以免再生事端。” “好。” 当天晚上,青墨就奉时春分之命,将姜雅送上一顶小轿,连夜抬出了褚家。 时春分把她安置在了余家,一来有人可以盯着她,二来也避免她私下跟马不为联络,孩子还没生下就惹是生非。 姜雅的离开,在褚家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但也仅仅是骚动而已,没人敢追问她消失的原因,毕竟跟姜雅这个可有可无的人相比,二房的离开才是褚家的切肤之痛。 “想不到二叔会选择跟你一起走。”时春分将整理好的地契交到褚润手中,脸上满是感慨。 褚润接过地契,看都没看,笑着道:“大哥走了,阿堂、阿正又不争气,他会选择跟着我,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那你呢?”时春分认真地看着他,询问道:“你希望他跟你一起走吗?还是只是为了证明自己是个不错的儿子?” 褚润没想到她会这么问,脸上的笑容僵了僵,讪笑道:“谁知道呢?或许都有。” 见他没有否认后者,时春分叹了口气,“阿润,你给自己的包袱太多了。” 身为庶子,他固然有许许多多的无奈,但这些无奈,又何尝不是他自己加诸给自己的。 同样是二房的庶子,褚堂和褚正虽然过得平庸无能,但却不失逍遥自在。 有时候时春分真想劝褚润一句,不必执着于那些命中注定没有的事情,应该好好抓住眼前所拥有的。 可惜,她没有经历过褚润所经历的,所以也没有资格劝他放下。 褚润定定地看着她,目光从深沉一点一点地变得柔和,“我答应你,离开褚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学会放下。” 时春分怔了怔,随即笑了起来,“不是答应我,是答应你自己。” 见她到了这个时候还不忘抠字眼,褚润无奈地摇头,“我都要走了的人,你用得着这么小心翼翼吗?” 反正在其他人眼里,他们的关系早就不干净了,时春分这般小心,并没有任何意义。 时春分笑了笑,没有说话。 褚润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她的小心并不是为了防着别人,也不是怕什么流言蜚语,而是为了防止褚润多想,仅此而已。 交接完地契,时春分又让人抬来一箱银票,认真道:“你跟二叔出门在外,手上不能没有流动的银子,这一箱银票是我们大房的心意,也是你们二房应该分到的利润,希望你们离开褚家之后,岁岁平安,前程似锦。” 听到最后八个字,褚润的眸子深了深,他退后两步,认认真真向时春分行了个大礼,“多谢。” 时春分站在原地没动,安静地接受了他这个大礼,才目送着他带着东西远去。 离燕跟在她的身边,询问道:“奶奶不去送他们一程吗?” 时春分平静地摇头,“除了阿润以外,二房大概没人想看到我,我又何必去自讨没趣儿呢?” 当天下午,褚顺一家将早就收拾好的行李抬上马车,浩浩荡荡地离开了褚家,听说他们早就在城中找好了宅子,地方跟褚家相比,虽然小了一点却不失风雅,想来会过上不错的生活,毕竟没有了薛锦绣和褚全的二房,一直都是祥和自足的。 二房一走,褚家便空了不少,褚严和时春分商量过后,决定让褚休搬进二房原先的院子,毕竟他素来多情,身边的姨娘也多,早该换个大点的地方了。 褚休搬院子的那天,时春分前去帮忙打点,一眼就看见了神采飞扬的王霁雪,经过这段时间的休养,她整个人的气色好了许多,虽然身形还是瘦弱,但已看不出之前被打的痕迹了,时春分远远地看见她站在院子里,气定神闲地指挥着身边的丫鬟,哪里还像失宠的样子? 时春分心中疑惑,很快上前笑着道:“好久不见,你的气色好了许多?” 听到她的声音,王霁雪迅速回头,朝她淡淡一笑,“原来是大嫂。” 见她对自己还算客气,时春分环视了周围一圈,询问道:“怎么是你在这里指挥,小满呢?” 提到这个名字,王霁雪的眸子里闪过一道寒光,面上却若无其事道:“听说姐姐今日身子有些不舒服,所以就待在房间里没有出来,二爷让我帮忙打点一切,等东西都搬过去了,再扶姐姐过去。” “原来如此。”时春分微微点头,没有跟她多聊的意思,“那我去看看小满。” 王霁雪向她福了一礼,目送着她转身离开。 时春分没走几步,就又听到身后继续传来指挥的声音,她的眸子沉了沉,隐约感觉到褚休的后院已然变天。 时春分走进纪小满房间的时候,对方正坐在铜镜前梳妆,明明已经日上三竿了,她却还未梳洗打扮,不紧不慢地打理着自己的头发。 时春分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见她梳来梳去都是那一块地方,不由轻咳一声走了进去,“小满,怎么这么晚才起床?” 纪小满早就察觉到她来了,不仅没有起身迎接,甚至连头都没回,“反正二爷的院子已经没我的事了,那么早起来干什么?” 听见她自暴自弃的话语,时春分拧了拧眉,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什么叫没你的事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纪小满的动作一顿,通过铜镜与时春分四目相对,苦笑道:“二爷嫌我做事太过绝情,所以找了个手段温和的帮我……喏,人家就站在院子里指挥呢!温和到已经不需要我了。” 这话无疑是在告状,时春分皱起眉头,走到她的身边,“怎么会这样的?前段时间,阿休不是还不管王霁雪的死活吗?怎么才没多久的功夫,王霁雪就复宠了?” 纪小满放下手中的梳子,动作不急不躁,看起来没有半点怒意。 可只有时春分知道,她越是这样,就说明心情越是糟糕。 “为什么?”纪小满轻笑道:“因为人家会示弱呗!拖着孱弱的身子到二爷面前一哭二闹三上吊,二爷的魂儿就全都被她勾走了,我也不管了,如烟也不要了,现在心心念念地就是霁雪,恨不得把整个后院都交给她,然后再把我给赶出去!” 说到最后一句,她猛地一拍桌子,将时春分吓了一跳。 \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 第511章 他从来都没有对我动过心? 看着她瞬间狰狞的眼神,时春分本能地退后了一步,“那个……小满,你先别胡思乱想,王霁雪刚刚受过重伤没多久,阿休想要弥补她也是正常的。整个褚家都知道他一贯喜新厌旧,说不定没几日,他又转移了目标。” “转移目标?”纪小满轻抬眼眸,脸上满是讥诮,“只怕他再怎么转移,也不会转移到我身上来。” 从褚休决定削权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沦为了弃子,之前老太太在的时候,她还能仗着生嫡子这件事作威作福,可如今老太太去了,褚严是个不管事儿的,她的肚子长期没有动静,再也没了要挟褚休的资本。 时春分能感受到她的绝望,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毕竟褚休不是没给她机会,之前也很满意她的作风,只因解毒后性情大变,才反过来对她不满,但这事儿她又不能明说,否则二房怎么能轻易离开褚家。 见她沉默不语,纪小满闭了闭眼,情绪冷静了很多,她再次抬眸,主动起身拉住时春分的双手,哽咽道:“对不起,大嫂,我不是想迁怒于你,我只是太绝望了……” “绝望”二字出口,纪小满的眼泪也随之涌了出来。 不得不说,她哭起来实在很好看,梨花带雨的样子,令人我见犹怜。 时春分本就容易心软,看见她哭成这样,不由叹了口气,“阿休他不是那么绝情的人,或许你从现在开始改变,还来得及挽回他的心意。”就像王霁雪那样,人人都以为她这辈子都没办法翻盘了,如今不还是好好地站在外面? 男人的心狠起来可以六亲不认,但软下去也能重新把你捧在掌心。 “挽回他?”纪小满泪眼婆娑地抬头,“我可以吗?” 时春分掏出手帕擦了擦她的泪水,安慰道:“只要你想,就一定可以。” 当初她和褚休刚刚成亲的时候,褚休不也是哪哪都看她不顺眼,最后不还是被她给摆平了? 其实以纪小满的手段,应该很清楚如何挽回褚休的心,就看她愿不愿意了。 二人说话间,屋外传来了下人的声音,“二爷,你来了!” 时春分与纪小满对视一眼,二人飞快地敛下自己脸上的情绪,转身望向大步进门的褚休。 褚休一进门便直奔时春分面前,询问道:“你来找我?” 时春分看了纪小满一眼,笑着道:“是啊,你马上就要搬院子了,我来问问你关于如烟的事情怎么打算?” 见她并不避讳纪小满谈这事儿,褚休撇了撇嘴,漠然道:“暂时没有娶她的打算。” 若在以往,纪小满听到这个必定会高兴不已,可如今……她反倒恨不得褚休能将如烟娶回来对付王霁雪了。 时春分也对这个答案有些失望,毕竟在她看来,现在是褚休娶如烟的最好时机,刚刚搬了院子,褚家又一片萧条,倘若能办件喜事,家里应该会热闹许多。 “是暂时没有,还是以后都没有?”时春分追问道。 褚休抿紧双唇,没有说话。 见他这态度,时春分心里便明白了大半,他才刚刚解毒没多久,照理说对如烟的情意应该还没有彻底消失,倘若连这个时候他都不愿娶如烟进门,那就意味着他以后大概也没有娶如烟的心情,既然如此,再拖下去对如烟一点好处都没有。 时春分叹了口气,试探地望向褚休,“不如我去跟如烟谈谈?”试试让她知难而退,总好过这样相互僵持着,白白耗费了青春。 褚休明白她的意思,稍稍沉吟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那好,你去帮我劝劝她。” 听见他这么说,纪小满的心里咯噔一下,连如烟都说放弃就放弃,看来那王霁雪在他心里真是非同凡响。 这样想着,她便忍不住插嘴,“如烟是娼妓出身,现在跟她斩断关系,她将来能去哪里?难不成又让她回到青楼,这样不是太造孽了吗?” 这话出口,褚休的脸色明显一沉。 时春分连忙道:“或许我们可以给她一笔银子,让她在外面好好安顿下来或者做点小生意,应该不至于要回到青楼那么可怜。” “说是那么说,可一个女人这辈子最大的心愿不就是嫁给自己心爱的男人?”纪小满望向褚休,力劝道:“我都已经不介意你娶她回来了,你又何必寡情薄幸,抛弃人家呢?” 见她越说越离谱,时春分忍不住打断,“小满!” “难道我说错了吗?”纪小满不依不饶道:“娶个女人回来对你褚二爷而言有多难?你不肯娶她,难道是怕某人吃醋?” 褚休目光一凛,黑了脸颊,“你在胡说什么?” “被我说中了吗?”纪小满咬牙道:“之前在京城,你吵着闹着都要娶如烟,人家千里迢迢跟着你从京城到柳州,你现在不肯娶她,简直是薄情寡幸!” “你?!”褚休被她气得不轻,忍无可忍道:“好,你要我娶她是,将来你可别后悔!” “不行!”时春分迅速反对道:“娶什么娶,一个女子的终生幸福,是让你们两个用来赌气的吗?”说着,她白了纪小满一眼,没好气道:“你也是的,吃醋归吃醋,何必拿另一个女子撒气?难道如烟进了褚家,你就会少一个情敌?不会的,你的情敌只会越来越多而已。” 纪小满一脸不服,“难道让阿休甩了如烟,就是为她好?” “至少她还有选择的权利。”时春分认真道:“在褚家做妾可不是什么好事,我不希望她步别的姨娘后尘,也不希望你多一个对手,你明白吗?” 听到这个,纪小满才沉默下来,没有说话。 褚休后知后觉,瞪大双眼望着时春分,“原来你不让我娶如烟是为了她好,我还以为你是在帮我呢?!” “也算是帮你。”时春分没好气道:“你的姨娘已经够多了,何必增加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呢?况且如烟的身份你也知道,她进了褚家,你势必要承受不少非议,我想这也是你不希望看到的,不是吗?” 褚休低下了头,轻叹道:“行,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帮我搞定。” 当天下午,时春分就坐着马车抵达了如烟的住处,这是一座褚休出钱帮她买下的小宅,位置不算便利,胜在足够安静、清幽,在过去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褚休都将这里当成了避风港,每当觉得自己情绪无法控制的时候,便会跑来这里过夜。 时春分进门的时候,如烟正坐在院子里弹琴,她的生活其实一直都很枯燥、简单,以往在青楼的时候,是日日抚琴、跳舞,等待着恩客的光临,到了柳州之后,又是日日抚琴、跳舞,等待着褚休的出现。 正因为如此,褚休解毒之后,很少再踏足这里,她便觉得生活失去了重心,开始写信向时春分求助。 看见时春分进来,如烟抚琴的动作一顿,表情也凝重起来,她是那么聪明,自然猜到了时春分为何而来。 “如烟姑娘。”时春分笑吟吟地上前,让绿桃送上了自己精心挑选的礼物,“好久不见。” 如烟回过神来,很快起身向她福了一礼,“大少奶奶。” 见她的神情不喜不怒,时春分迅速伸手,朝她笑笑,“不如进屋再谈?” 如烟微微点头,很快将时春分迎进屋内,让下人奉上了香茶、点心。 时春分环视了屋内一圈,见这里的环境干净、雅致,足见主人的用心和爱护,在屋内的一角,果然如褚休所说,放着小小的香炉,里面点的应该就是安神香了。 “如烟姑娘一直都有点香的习惯吗?” 见她问起这个,如烟微微一怔,很快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角落的香炉,淡淡道:“是啊,以往在烟雨阁的时候,我会见到各种各样的恩客,他们大多嗜酒,爱耍酒疯,所以我们便习惯在屋内点香,有凝神静心的效果,防止他们作乱。” “原来如此。”时春分点了点头,心里一阵唏嘘。 想不到是因为如此,褚休才误打误撞地跟如烟结下良缘,倘若他当日见到的不是如烟,而是烟雨阁的其他女子,想必也照样会被对方攻陷。 看见她神情不对,如烟拧起了眉头,“这香有什么问题吗?” 时春分思量再三,还是决定据实以告,“你可知道当初在京城,阿休与你交往的时候身上中了剧毒?” “啊?”如烟一脸诧异,表情明显紧张起来,“那他现在怎么样了,该不会是毒发了?” 时春分摆了摆手,笑着道:“你放心,他身上的毒已经解了,就是不久之前的事情。” “哦。”如烟这才放松下来,脸上警惕起来,“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该不会是怀疑我向他下毒?” “当然不是。”时春分认真道:“给他下毒的人我们已经抓到了,对方这么做是为了影响他的心智,离间他和他大哥的感情,再从中谋取利益。” 如烟越听越觉得糊涂,“那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时春分定定地看着她,忍不住叹了口气,“刚才我说了这毒会影响他的心智,也就是当初在京城的时候,他的情绪经常失控,总是对家里的女人挥拳相向,也因为如此,他才常常流连青楼,避免伤害自己的妻妾。” 听到这些,再联想到她刚才问起安神香的事情,如烟的心里已然明白了大半,“你的意思是……当初他之所以跟我在一起,是因为身中剧毒,受了安神香的影响,才觉得跟我在一起很舒服?” 见她一下就猜到了重点,时春分苦笑起来,点头道:“正是。” 如烟脸色一变,突然笑了起来,“呵……哈哈哈哈……开什么玩笑?”她看着时春分,笑得连眼泪都出来了,“你不会是想告诉我,我跟他之间的感情由始至终都是一场误会,他现在毒解了,安神香对他起不了作用了,所以他不喜欢我了?” 看见她如痴如狂的样子,时春分一脸无奈,“可以这么说。” “你胡说!”如烟骤然失控,一把将桌上的茶点扫了一地,将绿桃吓了一跳,连忙拉着时春分起身,护在她的面前。 她们主仆二人的反应越大,如烟的情绪就越是激动,“褚休那个王八蛋……他不想要我了就直说,何必编出这么大的谎言来否定我们的过去?!难道从京城到柳州,我跟他之间所有的点点滴滴,都只是因为安神香的缘故,他从来都没有对我动过心?!” 时春分无言以对,只能沉默。 或许曾经有过,但一个男人得到了一个女子,就算曾经动心,不爱了就是不爱了,难道还会像以前那样一掷千金,夜夜流连? 别说褚休不是这样的人,就是褚令、褚润也未必能守着一颗心一辈子。 见时春分沉默不语,如烟笑着笑着就红了眼眶,“我不信,我不信他是这样的人……” 说着,她跌跌撞撞地向外跑去,“我要去褚家找他,去向他问个明白!” 见她如此,时春分和绿桃对视一眼,二人只能跟在她的身后。 她们就这样一起跑出宅子,来到褚家的马车前,如烟突然止住了脚步,转头望向时春分,“你为什么不拦我?” 时春分气喘吁吁地跟在她的身后,听见她这么问,连忙站住脚步,苦笑道:“去见他是你的自由,我有什么可拦的?” 这话倒也没错,如烟便想都不想,手脚并用地爬上了马车。 见此状况,绿桃担心道:“奶奶……” 时春分微微抬手,制止了她的劝阻,“没关系,我们也上车。” 一行人上了马车,时春分命令车夫驶回褚家,三人就这样静静地坐着,时春分冷眼看着如烟的情绪从激动到焦灼再到忐忑不安。 马车很快抵达褚家,望着车外褚家的大门,时春分平静地开口,“到了,你可以进去问了。” 第512章 我出钱,你出力 如烟坐在原位,动也没动。 时春分疑惑地转头,见她早已泪流满面。 时春分顿了顿,默默地递给她一张丝帕,“别怪我没提醒你,一旦你进了这道门,到了他的面前,不管结果是什么,总归是落了下乘。如烟姑娘,你有才有貌,我们褚家也愿意给你一笔银子,何必吊死在阿休身上呢?” 如烟接过丝帕,缓缓擦干了自己脸上的泪水。 其实她在欢场这么久,早已见惯了人情冷暖,她从来都不是一个放不下的人,只不过从京城到柳州,投入了那么多地时间和感情,到头来只剩下一场空,这换作任何一个人,恐怕都难以接受。 “大少奶奶。”如烟红着眼睛定定地望着她,“你能不能老实告诉我,到底是他喜新厌旧不想要我了,还是真的像你所说的那样,他从来都没有爱过我?” 时春分垂了垂眸,苦笑道:“其实你才是离他最近的人,他有没有爱过你,你自己感受不到吗?” 从褚休解毒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段不短的时间,虽然他来找如烟的次数少了,但时春分相信这当中的变化,没有人会比如烟更清楚,女人或许无法了解男人有多爱她,但一定会知道对方有多不爱她。 褚休跟她在一起的第一次恍神、第一次答非所问、第一次隔阂到渐行渐远,每一个片段没有人比如烟更深刻。 如烟一愣,很快想起了什么,苦笑垂眸,“是啊,我早就察觉到了。” 那日她倚在他的怀中,素来爱与她耳鬓厮磨的少年,却目光空洞地注视着远方,她将葡萄喂到他的嘴边,他却将她推开,淡淡道:“不早了,我该回家了。” 就是那一刹那,她觉得自己好像要失去他了…… 现在才知道原来不是好像,而是已经失去他了。 时春分静静地看着她,询问道:“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我们褚家愿意赔偿你一笔银子,还有你现在住的宅子,如果你喜欢的话,可以一直住下去。” 如烟茫然地摇头,她好像也搞不清楚自己的未来在哪儿了。 以前在京城她那般洒脱,是因为还有烟雨阁这条退路,可如今…… 难不成真的要灰溜溜地跑回京城,继续做她的烟雨阁花魁? 看见她踌躇的样子,时春分想了想,主动道:“恕我直言,如烟姑娘你胆大心细又为人洒脱,可想过要自立门户?” “自立门户?”如烟皱起眉头,不解道:“你的意思是?” 时春分看着她,定定道:“青楼是门好生意,如烟姑娘何不将自己在烟雨阁学到的东西发扬光大,将来有钱有闲、衣食无忧,才是一个女人真正的立身之本。” “做生意?”如烟有些犹豫,这是一条她从未设想过的道路。 虽然以前在烟雨阁里,她也没少听说有些姑娘的愿望是翻身做主子,但这条路太难太难,比找个良人托付终身还难,她便从未想过自己能做到。 “青楼可不是那么好开的。”如烟直言道:“倘若没有势力支持,光是每天对付上门闹事的恩客,就够我头疼的了。” 时春分淡淡一笑,“柳州首富加三州巡抚这个势力,不知道够不够为你撑腰呢?” 如烟眼前一亮,“你们真的肯帮我?” 时春分笑着点头,“帮你就是帮我们自己,青楼这门生意褚家早就想做了,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而已。” 如烟何等聪明,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想跟我合作?” 时春分微微一笑,“我出钱,你出力,如何?” 还能如何,自然是好的。 别人求也求不来的好事儿,就这样落在了她的头上,如烟一时间有些不可置信。 看见她惊讶又茫然的样子,时春分继续道:“在我接管褚家的生意之前,我也曾将丈夫当成一生的依靠,可直到我发现自己能养活自己之后,我便再也不觉得没有男人是多么恐怖的事情。如烟姑娘,你年轻貌美又比我能干,应该很清楚我的话是什么意思,我希望你能调整好心态,想清楚自己未来的路该怎么走。” 听到这个,如烟垂了垂眸,很快笑了起来,“我明白了,大少奶奶。” 因为对方打消了去见褚休的念头,时春分便让马车原路送她回家,她和绿桃下了马车,远远地目送对方离开。 绿桃站在她的身后,好奇道:“奶奶什么时候打算做青楼生意的,我怎么不知道?” 时春分淡淡一笑,回首道:“生意是死的,人是活的,以前是没有门路所以不做,现在有了如烟这匹好马,咱们没理由有钱不赚。” 绿桃还是有些犹豫,“可青楼赚得都是昧良心的钱,咱们这么做会不会有损阴德?” 时春分平静地笑笑,“我们赚好过别人赚,那些姑娘落在我们手里,至少我们不会逼良为娼,也不会让不情愿的人接客,你觉得是这样的青楼多一点好,还是那些无法无天的青楼多一些好?” “这……”绿桃明白过来,立刻支持道:“还是咱们这样的青楼好。” 时春分笑了笑,没有说话。 其实除了想赚钱外,她染指青楼这门生意,也是为了给褚家多一条后路。 老太太临死前的话语一直环绕在她的耳中,必要的时候牺牲整个褚家也要保全褚令,她之所以会这么说,无非是因为褚令如今走的那条路不让人放心,要帮他将这条路走顺、走稳,自然每个行业都要涉足,只有在全城布下眼线,建立完整的情报网和逃跑路线,才能在将来事发的时候多一分保障。 她不在乎自己和褚家其他人的性命,却不能不在乎自己的女儿。 她答应了老太太会不惜一切保全褚令,前提是汤圆儿必须安全,而她现在所做的就是为汤圆儿和褚令建立后路,她希望自己能成为他们的后盾,而不是拖累者。 如烟回去之后,只思考了短短两天,便很快上门给时春分送来了她精心写下的建议书,里面不止详细描绘了青楼的选址、装修和需要的伙计,连未来该如何经营她都已经想好了。 时春分看过之后十分满意,便让离燕取来银票,当场交给了如烟,“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去办,从选址到经营全都由你一人做主,我相信你的眼光和本事。” 看着眼前厚厚的一箱银票,如烟不由瞪大了双眼,“这……会不会太多了?” 时春分笑了笑,“青楼不比其他生意,一路上要置办、疏通的,我还怕远远不够。总之,你先拿这些回去用着,倘若有什么需要帮忙或补充的,随时可以过来找我。” 见她如此信任自己,如烟瞬间就红了眼眶,“谢谢你,大少奶奶。” 当初褚休将她带到柳州的时候,她都不曾有过这样的安全感,如今时春分却给她了,这个女人简直比男人更令她安心。 等她将银票收下,情绪也稳定下来,时春分试探地开口,“你这次过来要不要见阿休一面?”就当是为他们的过去画上一个句号。 如烟很快摇头,“算了,如果他有心的话,就不会叫你来跟我斩断关系了,既然他连断情的勇气都没有,那我就权当没认识过这个人。” 难得她想得这般透彻,时春分微微一笑,安抚道:“其实这样也好,你们没有结束,也就当没有开始,我相信你以后会过得很好的。” 如烟点了点头,便起身向时春分告辞。 时春分亲自送她出去,没想到还没走到门口,就远远看见褚休和王霁雪手挽着手出现,似乎正准备出去游玩。 饶是如烟想得再开,骤然看见这副情景,脚步也微微一顿。 时春分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没想到这二人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真不知道该说他们有缘还是冤孽。 她们二人一停,褚休和王霁雪自然也注意到了,褚休转身想走,没想到王霁雪却笑盈盈地上前,主动向时春分福了一礼,“大少奶奶。” “嗯。”时春分微微点头,目光落到褚休脸上,示意他赶紧带王霁雪离开。 褚休挠了挠头,正想拉着王霁雪走,却听见如烟开口道:“这位就是褚家的二少奶奶吗?” 听见她这么问,王霁雪愣了愣,不知所措地望向褚休。 褚休连忙护着她道:“不是,她是我的小妾,王姨娘。” 明明是澄清的话语,可却被他说得宠溺万分,王霁雪满意地弯唇,再次抬手挽住了他,她的手伸过来的那一刻,褚休的身子明显僵了僵,可最终还是没有推开,只是尴尬地望向如烟,询问道:“你来这儿干嘛?” 听见他这么问,王霁雪才知道他和如烟认识,望向如烟的目光顿时多了几分打量。 如烟还算争气,不卑不亢地迎着她的目光,微笑道:“我来找褚大少奶奶,不是来找你的。” “是啊。”时春分连忙插嘴道:“我跟如烟有生意上的事要谈,所以她来找我。” 听到“如烟”二字,王霁雪瞳孔一缩,神情也复杂起来,“原来这位就是鼎鼎大名的如烟姑娘。” 这句话被她说得火药味十足,褚休不满地看了她一眼,歉意地望向如烟,“开青楼的事情我也听大嫂说了,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我可以……” “不必了。”如烟漠然道:“二爷日理万机,如烟哪敢劳烦。” 说着,她转头望向时春分,微笑道:“大少奶奶还是别送了,免得越送人越多,如烟先行告退了。” 时春分连忙点头,“慢走。” 褚休怔怔地看着如烟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本以为对方就算不纠缠自己,也会好好地敲他一笔,可她不仅没这么做,还坦坦荡荡地跟褚家合作起了生意,他越来越觉得自己好像从未了解过眼前的女人。 见他望着如烟的背影眼都不眨,王霁雪不由变了脸色,“二爷若是想追,大可直接去追。” 褚休回过神来,见她满脸吃味儿,顿时不满起来,“我还没说你,刚才没事搭什么腔,生怕我不够尴尬是不是?” “我……”王霁雪没想到他会怪自己,顿时一脸委屈。 看见她这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褚休一瞬间突然觉得索然无味,之前他对她心中有愧,所以才上心了一点,可没想到这么快的功夫,对方就恃宠生骄,与之前纪小满善妒的模样没什么两样,他突然怀念起前段时间跟如烟待着的日子,是那么地平静祥和、自由美好。 “大嫂,我去送送如烟。”褚休很快松开了王霁雪的手,径直向如烟的方向追去。 “二爷!”王霁雪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就这么离开,脸上顿时写满了难堪。 见此状况,时春分长长地叹了口气,“我还以为他又重新爱上了你,没想到他爱的只是你一刹那的柔弱,当你的伤渐渐养好,原有的脾气秉性暴露出来,他又开始怀念起别人的好了。” 王霁雪对她怒目而视,“不会的,二爷不会这么对我。” 时春分颇为怜悯地看着她,“之前小满、如烟也是这么觉得的,现在又轮到了你,我一直以为是你们的问题才导致阿休容易变心,现在看来,无关你们的秉性,他本身就是个只能接受女子优点的男人。”一旦身边的女人让他觉得不舒服了、不满意了,他便会轻而易举地弃如敝履。 这不止是褚休的毛病,大概是全天下公子哥儿的毛病。 因为换一个女人远比哄一个女人容易,所以他们就失去了哄女人的耐心,只想享受跟女子在一起的乐趣,而不愿接受她们是一个个鲜活的人,只要是人,就会有脾气、有秉性、有缺点。 “那大爷呢?”王霁雪不满道:“难道大爷不是这样的人?” 时春分微微一怔,仔细想过之后,不由低头笑笑,“他还真的不是。” 第513章 开挖河道 褚令并不知道因为褚休的缘故,自己在时春分那儿的形象又高大了几分,此刻他坐在巡抚衙门眉头紧锁地看着眼前的公文,朝廷到底还是不放心他,竟然下令让他挖三州河道,增设码头,抢漕帮的生意,这无疑是在逼他跟漕帮作对,同时把大量时间与精力耗费在河道监工上,这样就没办法培养自己的势力,更遑论与天子作对。 “真是好毒的计谋。”青墨感慨道:“开挖河道稍有不慎就会引发洪水,所以监工的事情绝不可能假手于人,天子这招是想让大爷你这辈子都折在河道上面,为朝廷当牛做马,还得顺便收服漕帮,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褚令冷笑起来,“他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孰知天子这算盘,不是恰好为我们搭了梯子呢?” 青墨一怔,“大爷的意思是?” 褚令站起身子,手指轻轻敲在桌子上,“原本我正惆怅,不知该以什么借口,才能同时拉拢三州势力,如今这挖河道的事情,倒是给了我一个绝佳的机会。那天子再老谋深算,也不会料到我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忙于监工河道之时,神不知鬼不觉地收拢三州势力,再反杀他一个措手不及。” 青墨的眼睛亮了起来,“大爷英明!” 狼毫却满脸惆怅,“可这么一来,大爷岂不是要与大少奶奶分隔两地?” 褚令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下来。 青墨没好气地推了他一把,“男儿志在四方,大爷是做大事的人,岂能拘泥于儿女情长?” 狼毫却紧盯着褚令,试探道:“大爷可想过要将大少奶奶带在身边?”只不过这么一来,势必要时春分放弃当家之位了。 褚令迅速摇头,“她有她自己的路要走,不能永远都依附我。” 养着一个女人能有多难,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他要时春分去建立属于她自己的王国,这样有朝一日即便他兵败如山,对方也能带着女儿全身而退。 当天晚上,褚令特地回家吃饭,时春分好像跟他有心灵感应一般,今夜特地亲自下厨,做了满满一桌子菜摆在他的面前,光是看着都令人食指大动。 褚令净完手坐了下来,时春分主动帮他布菜,他轻挑眉毛询问道:“有事想跟我说?” 见他看穿了自己献殷勤的样子,时春分笑了笑,“阿休和如烟的事情,你听说了没有?” 褚令吃了口碗里的菜,才悠悠点头,“略有耳闻。” 他这个弟弟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对女人是一贯没有耐性,跟如烟走到这步也算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只是没想到他们还没成亲就已经先闹掰了。 时春分定定地看着他,“我想跟如烟合作开青楼。” 褚令吃菜的动作一顿,很快明白了她的目的,“你想利用她收消息?” 见他一眼看穿了自己,时春分淡淡一笑,“我想帮你。” 短短四个字,让褚令的表情凝重起来,他放下筷子,轻叹道:“朝廷下令让我开挖三州河道,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要住在河道边监工。” 他的话语平静,好像在叙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可时春分脸上的笑容却淡了下来,“挖河道?那岂不是会影响漕帮的生计?” 整个柳州谁不知道漕帮靠漕运为生,河道、码头的增加,不仅会影响他们原有的航路,还会大肆分薄他们的利润,天子此举是存心要褚令跟漕帮作对,让他去砸翁家的饭碗。 见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漕帮的安危而不是他的安危,褚令的眸子沉了沉,不悦地拿起筷子,报复性地往嘴里塞了一口菜,才含糊不清道:“以往太平盛世朝廷还能与这些江湖门派相安无事,如今世道乱了群雄并起,朝廷税收一年比一年低,天子自然就将主意打到了绿林上面,漕帮想霸着漕运这块肥差,只怕是难如登天。” “这么说,不管是落在你手上还是别人手上,漕帮总归是要散的?”时春分忧心道。 “那可未必。”褚令淡淡一笑,“落在别人手上如何我不知道,但落在我手上……为何不能是为我所用?” 他这话说得自信极了,一副挥斥方遒的意气之姿,听得时春分愣了愣,“你想要漕帮为你所用?” 不是联姻,不是合作,而是为他所用。 饶是当初的褚润,也没他这么大的野心。 褚令看着她平静地笑笑,“难不成还委屈了他们吗?” 时春分无言以对,她知道褚令想走的是怎样一条路,也知道他绝对有这样的魄力,只不过亲眼看着曾经平等的朋友突然变成了褚令眼中的囊中之物,她多少会觉得有些不适。 见她沉默起来,也没有要关心自己的意思,褚令突然觉得嘴里的佳肴索然无味。 他放下筷子,漠然道:“我这次一走,可能比上次时间还长,挖河道是个大工程,短则五、六年,多则九、十年。” “哦。”时春分闷闷地应了一声。 从褚令决定要走那条路开始,她就知道他在这个家待不长,只不过这一天远比她想象中快得多,她还以为对方至少会对付完马不为再走。 见她没什么反应,褚令生生被气笑了,“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我这次离开,可能要七年……” 时春分抬起眸子,苦笑道:“你觉得我应该说什么呢?劝你违抗圣旨,还是逼你别走那条路?” 褚令抿紧双唇,没有说话。 时春分叹了口气,继续道:“我说了我想帮你,就一定会帮你,至少不给你添乱,不是吗?” 她的话音落下,褚令忍不住抓住了她的手,“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带汤圆儿陪在我身边。” 这话出口,别说时春分了,连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原来人都是自私的,他宁愿折断时春分的羽翼,也想贪心地将她留在自己的身边。 时春分怔了怔,很快笑着用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慰道:“就算我跟汤圆儿不在你身边,也可以时不时地过去看看你,河道监工而已,又不是上战场,我们想见面还不容易吗?” 褚令冷静下来,缓缓松开了她的手,“是啊。”他淡淡道:“你们可以过来看我。” 见他没有坚持,时春分的心里一阵酸涩,她知道自己从来都不是什么幸运的人,是褚令给了她高飞的资格,让她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她张了张嘴想安慰褚令几句,却见他已经若无其事地拿起碗筷开始吃饭。 时春分将嘴中话语咽下,继续帮他布菜。 一顿饭吃完,等到离燕将碗筷收走,褚令才开口道:“这次离开我会将狼毫留在你的身边,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随时可以叫他找我。” “好。”时春分微微点头,试探道:“那马不为那边……” 对方是刘太傅派来的人,目的就是为了监视褚令,褚令一走他势必会把矛头对准褚家,到时候恐怕很难应付。 褚令也想到了这一点,很快道:“你放心,柳州是褚家的地盘,一向很得民心,之前我娘的事情在民间流传甚广,朝廷绝不敢在这个时候发难,给我们落下话柄,所以马不为在明面上不会对付褚家,你需要提防的只是他背地里的腌臜手段,而那些手段……如果利用的好,说不定反过来会成为我们的利刃。” 时春分瞬间了然,“你的意思是……我们按兵不动,等他出手,然后再抓住他的把柄?” 褚令笑着点头,“孺子可教。” 时春分撇了撇嘴,“你就那么有把握我不会中他的圈套?” 褚令叹了口气,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我不可能一辈子都盯着你。”有些事情还是得她自己来防。 况且当初柳州被叛军围城的时候,她一个人跟黄一复周旋不也过得好好地吗? 时春分不缺独当一面的本事,缺的只是一点点信心而已。 理是这么个理儿,可想到未来没有褚令的日子,时春分还是忍不住抓住他的手,轻轻蹭了蹭,“林先生会跟你一同过去吗?” “嗯。”褚令微微点头,笑着道:“他走了之后,揽月楼就没有掌柜了,到时候就劳你多费心了。” 时春分垂着眸子没有说话,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褚令又道:“除了林先生以外,这次我打算带阿休一同离开。” “阿休?”时春分总算有了反应,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小满她们会愿意吗?”褚休有那么多女人,可膝下偏偏没有子嗣,就这么走了褚家的香火不是更难延续了? 褚令冷笑起来,“由不得她们不同意。” 见时春分满脸惆怅,他又补充道:“如果阿休愿意的话,可以带她们一起离开。” 纪小满等人不像时春分这样,还有整个褚家等着她打理,所以想走随时能走,就看褚休愿不愿意带她们在身边了。 这个答案用脚想也能猜到,褚休一贯喜新厌旧,对家里这些女人早就腻了,这次离开搞不好是他的契机,怎么可能会带一群厌弃了的女人在自己身边碍眼呢? 时春分想通了这一点,表情复杂起来,“你就是想借着阿休厌烦小满的契机带走他,顺便与他和好如初对不对?” 褚令弯了弯唇,承认道:“不错。” 时春分冷哼一声,飞快地甩开了他的手,“你们男人就是这样,不但不帮女人说话,还要互相包庇。” 她这脾气发的突然,闹得褚令哭笑不得,“强扭的瓜不甜,我也是不想他们相看两厌罢了。” 时春分撇了撇嘴,不满道:“那嫡子呢?你自己不要,阿休也不要了吗?” 虽然老太太已经死了,但时春分一直谨记着她的心愿,大房如今就褚令和褚休两个儿郎,褚平还小,根本不用列入考虑,褚令和她是没指望了,但褚休又不反感这继后香灯的事情,有什么理由不推他一把? 她的话音落下,褚令便凑了过来,“谁说我不要了?” 时春分微微一怔,很快拧起了眉头,“你什么意思?” 褚令抓着她的手吻了一下,才慢悠悠道:“我说过不会勉强你,也不会执拗于男女,但你连顺其自然的权利都不给我吗?” 时春分的脸腾地一下红了起来,想把手抽回来却不知怎地没了力气,“谁说不给你了?” 褚令双眼一亮,立刻俯身将她抱进了帷帐,他们谁也不知道这次会分离多久,所以都默契地没再重提往事,彼此都想靠的对方更近更近,然后就这样永远都不要分开。 二人闹腾了一夜,第二天褚令神清气爽地去找褚休,打算跟他谈一起离开的事情。 时春分浑身酸痛地躺在床上,脑海里全都是他们走了之后的规划,大房到时候就只剩下褚严、褚平、柳姨娘和她的两个女儿,还有褚休的一堆妻妾,二房已经走得干干净净,三房是褚贵、曹迎春和他们的两个女儿。 换言之,家里还能办事的男人就只剩下褚严和褚贵。 褚严是不必说的,自他重新管事之后,帮她分担了一半的生意,很能帮得上忙。 至于褚贵…… 时春分拧起了眉头,对方已经放弃了科举,却也没有其他动静。 褚家一辈子养着他们这房倒是无所谓,可褚贵横看竖看也不是个安于享乐的人,他之后到底有什么打算,还得让褚严去试探试探才行。 这样想着,时春分便坐不住了,立刻下床洗漱,准备去找褚严谈谈。 褚严听完她的来意,脸色比她还要凝重,“你的意思是,阿令和阿休很快就会启程去河道监工?” “嗯。”这件事早晚整个褚家都会知道的,所以时春分并没有隐瞒的意思,“到时候褚家能做主的男人就剩下父亲和三叔,所以我想让父亲去帮忙问问,三叔今后有什么打算?如果他有兴趣做生意的话最好,倘若没有,咱们褚家养着他也不是什么难事,但总得知道他在想什么才行。” 第514章 送行 时春分认认真真地说了一通,一抬头褚严却在发呆,她怔了怔,抬手在褚严面前晃了晃,不解道:“父亲,你听见我说什么了没有?” 褚严回过神来,有些茫然地抬头,“啊?” 见他这个样子,时春分不由叹了口气,“是不是阿令和阿休要离开,所以父亲不习惯了?” 褚严垂下眸子,苦笑道:“恐怕离开的不止他们两个。” “啊?”这下轮到时春分吃惊了,“父亲的意思是?” 褚严抬起双眸,定定地望着她,“阿令和阿休在想什么我心里清楚得很,既然这条路是为了青青而走,我没理由不助他们一臂之力。” 这话便是也要去蹚那趟浑水了,时春分心里暗叹一声,却也有些欣慰,都说这褚严无情无义,可在华亭县主去了之后,倒是流露出几分真情。 “可你们全都走了,这褚家……”时春分满脸为难。 原本柳姨娘和三房两口子就不怎么服她,倘若连褚严都走了,偌大的褚家更没人压得住他们了。 “这褚家已经是你的了。”褚严平静道:“在自己的家里都做不了主,将来你还怎么做别人的主?” 时春分微微一怔,很快明白过来,“春分知道了。” 褚严又扫了她一眼,“你三叔那边你不方便过问,我走之前自会帮你办妥,至于阿令那边……”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时春分。 时春分愣了愣,猜想褚严是怕褚令不肯带他一起走,所以在暗示自己要为他说项,不由哑然失笑,答应道:“父亲请放心,我回去便跟阿令说,至于他同不同意……” 褚严挥手打断,“尽力就好。” 带着褚严的期待,时春分很快回到自己院子,静静地等待着褚令回来,褚休那边她倒是没什么好担心的,对方素来向往自由,又背负着华亭县主的血仇,想来不会拒绝褚令的好意。 果然,褚令没一会儿就回来了,看见他脚步轻快的样子,时春分便知道对方的事情已经办妥了。 “阿令。”她叫了褚令一声。 对方见她坐在院子里等他,不由愣了一下,很快加急脚步走来,询问道:“有事找我?” 时春分微微点头,示意他坐在自己面前,才开口道:“父亲想和你们一起行动。” 短短的一句话,褚令便明白了褚严的思量,不由冷笑起来,“他也配?” 时春分知道他还怨着褚严,只是没想到他会脱口而出这三个字,不禁有些无奈,“他也只是想补偿而已。” 褚令怎会不明白褚严在想什么,可褚严越是如此,他的心里就越觉得对方不堪。 一个对华亭县主没有半点情意的男人,心心念念想着补偿,无非是弥补自己内心的亏欠。 世上总有这么一种人,亏欠和弥补都是为了自己,别人在生他亏欠,别人死了他弥补,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褚令望向时春分,目光有些复杂,“他让你来说项的?” 他不是傻瓜,时春分如此郑重其事地坐在院子里等他,必然是受人所托。 时春分看着他,平静地笑笑,“当初你劝父亲走出房间尽一个当家的责任,如今他做到了……现在轮到我替他来劝你了,除了当家以外,他是不是还能为自己的儿子做点别的?” 褚令抿紧双唇,没有说话。 “我不知道父亲能不能帮到你们,但你们所走的那条路,身边多一个可以信赖的人有百利而无一害。”时春分直言道:“很多事情外人不方便做,父亲却可以,你不是想报复他、想折磨他吗?把他留在身边慢慢使唤,没什么不好的。” 大概是最后一句说到了他的心坎儿里,褚令轻扯唇角笑了笑,“如果不是熟知你的秉性,我还真以为你想帮我对付他。” 时春分低头笑笑,认真道:“看你怎么想了。” 凡事总有两面,不管是报复还是承情,带上褚严总不会错。 褚令没再说什么,轻叹道:“可是这么一来,你会辛苦很多。” 褚严一走,褚家就没有能跟她并肩作战的人了,她即将面对的考验也更深刻。 时春分满脸平静,“最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我不信自己连几个虾兵蟹将都搞不定。” —— 褚严父子三人说走就走,无疑在褚家掀起了惊涛骇浪,纪小满跑来找时春分哭诉了一番,可却无法改变褚休的决心,柳姨娘那边倒是没太大反应,她和褚严都这把年纪了,早就对情事看得淡了,如今她心心念念的只有两个女儿,只要褚严不抬其他女人回府恶心她,她才懒理对方死去什么地方。 至于三房那边…… 褚严果然帮时春分去打探了褚贵的心意,得到的答复是暂时没有做生意的打算,让她大可放心。 三房素来在褚家没什么势力,曹迎春那张嘴虽然难听,却也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因此时春分也就没把他们两个放在心上,褚家家大业大从来不缺安于享乐之徒,只要他们不成为蛀虫,妄图动褚家的根基,那便无伤大雅。 褚令走的那天,天空飘起了绵绵细雨,时春分抱着汤圆儿将他送上马车,虽然他们约好了明年夏天时春分带着孩子过去看他,但明年的事情谁又说得准呢? 经历了被叛军围城的日子,他们都深知今日不知明日事的苦楚,唯有珍惜当下才是最实际的。 褚令深深地看了她们母女俩一眼,放下车帘的那刻手臂如有千斤。 以前他孤身一人从不觉得前路难行,可自从有了妻女,每一次孤身作战他都觉得前路茫茫,只因他不知道要经过多少岁月,才能让她们过上安稳的生活。 相比他的不舍,褚严和褚休就自在的多,前者终于摆脱了柳姨娘的管束,不必再为家长里短心烦,后者也可以一展抱负,不必整天周旋在女人堆里,车帘放下的那一瞬间,他们就差没笑出声来了。 “大哥,你也别太难过了。”褚休“好心”道:“汤圆儿还小,想来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离开了她。” 褚令睨了他一眼,冷冷道:“我思来想去还是把你留下来生个嫡子再走。” “这主意不错。”褚严赞成道:“你们兄弟俩总得有一个留下来延续香火才行。” 褚休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可不行!这香火哪有咱们的大业重要?” 他的话音刚落,马车外面就传来了纪小满和王霁雪哭哭啼啼的声音,“二爷,二爷你别走啊!” 褚休的额角跳了跳,见褚令和褚严一脸幸灾乐祸地看着自己,顿觉面上无光,可再怎么无光都好,也得下车敷衍几句。 褚严和褚令坐在车上,冷眼看着他抱完纪小满又抱王霁雪,所有姨娘挨个安抚过去,看来这齐人之福也没那么好享。 汤圆儿缩在时春分的怀里,小小年纪还不懂分离是什么意思,可听见纪小满她们哭声震天,终于还是忍不住一撇小嘴哭了出来,时春分连忙让乳娘抱她离开,颇为幽怨地看了褚休一眼。 褚休听到了汤圆儿的哭声,自知理亏地缩了缩脖子,心里对自己院子里的女人更觉厌烦。 在这一刻,他突然有些羡慕起褚令来了,女人娶得再多有什么用,懂事的一个没有。 原本纪小满还算是个不错的主母,可自从她怀不上孩子变得满腔怨气之后,褚休便怎么看她都觉得不顺眼。 好不容易摆脱了妻妾们的纠缠,褚休回到马车,一坐下便察觉到褚令凉飕飕的目光,“你的女人把我女儿弄哭了。” 褚休摸了摸鼻子,讪笑道:“爹爹走了,她哭是应该的,难道大哥希望她什么反应都没有?” 褚令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一旁的褚严听到他们的对话,表情突然凝重起来。 是啊,爹爹走了,做女儿的怎么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 从他上车到现在,褚芊和褚莹连句问候都没有,这两个女儿算是白生了。 马车缓缓驶动,在褚家众人的目光中,褚令一行终于踏上了去河道监工的征途,这注定会是个漫长的工程,当中也不知道会有多少变数,成王败寇尽在这一程之内。 时春分等人在褚家门口站了很久很久,直到完全看不见马车的影子,众人才返回府中。 纪小满跟在她身边,哭得眼睛都肿了。 时春分睨了她一眼,主动道:“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阿休不在,你膝下又无子,总得找点别的事做才行。” 纪小满茫然地抬头,她知道时春分想说什么,褚家是商贾之家,如果她不用带孩子的话,帮时春分打理生意是最好的选择,以前老太太还在的时候,她这么做或许还能争个当家之位,可如今大局已定,就算她生意做得再好,也注定一辈子被压在时春分下面。 除非她彻底疯了,否则凭什么要去做时春分的左右手? “多谢大嫂关心。”纪小满哑着嗓子道:“我不会跟阿休分开太久的,等他在那边安顿下来,我便过去找他。” “哦?”时春分皱起了眉头,“阿休同意你这么做了吗?” 纪小满冷笑起来,“不管他同不同意,这件事都势在必行。” 别以为她一个妇道人家什么都不懂,挖河道这种事情没有七年是不可能完成的,时春分自己守活寡也就算了,她连个女儿都没有,凭什么要待在褚家一直等下去? 见她如此坚决,时春分也不好继续再劝,纪小满现在的状态让她想到了之前苦苦纠缠褚润的余阿兔,她以为纪小满比余阿兔聪明,结果到头来还是步了余阿兔后尘,有时候她会忍不住反思自己,是不是因为她太不在乎褚令,所以才显得如此冷漠。 可后来仔细想想,纪小满和余阿兔在乎的是男人本身吗? 她们需要的只是一个立身之本,而这个立身之本她们从未想过靠自己争取,而是一心打算依附在男人身上,至于这男人是褚休还是褚润,亦或是其他男人,她们根本一点都不在乎。 二人分道扬镳,时春分没走几步,身旁的离燕突然轻咳一声,示意她回头看看。 时春分转过身子,才发现王霁雪一直跟在她的身后,自对方复宠以来,她们几乎很少交集,想不到褚休一走,她就主动凑了过来。 时春分停下脚步,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怎么?” 王霁雪快速上前几步,认真道:“二少奶奶不愿跟你学做生意,我愿意。” “哦?”时春分挑了挑眉,好笑道:“你可知道褚家的生意不是谁都能插手的?” 她肯让纪小满学,是因为对方是名正言顺的褚二少奶奶,至于王霁雪……别说她只是个姨娘,就凭她以前做的那些事情,时春分也不可能放心把生意交给她,哪怕只是一间铺子,也断没有便宜了敌人的道理。 王霁雪愣了一下,似是没想到一向在她面前好说话的时春分会露出如此强硬的一面,但很快她就明白过来,以前时春分不强势是因为她们之间没有任何利益纠葛,如今她想插上一脚,对方自然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她苦笑起来,垂眸道:“你不信任我?” “你有什么值得我信任的吗?”时春分反问道:“之前在县主府的事情姑且不提,我从小满手上救了你,你没句谢谢也就罢了,还一直暗中与姜雅联络,听她的话去与小满争宠,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听到她提起姜雅,王霁雪果然心虚起来,脸上难掩震惊,“你……你一直都在监视着我?” “不然呢?”时春分好笑道:“难道真的要等你和姜雅害死我了,我才可以反击?” 王霁雪低下头长长地叹了口气,“你误会了,我的确一直跟姜雅联络,但只是找她商量如何抢回二爷的心。我也好,她也罢,早就没了再为难你的心思。” “我当然知道这些。”时春分漠然道:“不然你以为你跟她还能好好地吗?” 第515章 子母坞 王霁雪一怔,接着不解道:“那你为何不信我?” 她问得理直气壮,好像不信任她真的是时春分小人之心一样,好在时春分早就不是那个会被轻易唬住的软骨头了,闻言不怒反笑,“一次不忠,百次不容,更何况,我容你和姜雅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王姨娘,做人还是知足一些,别总是把人当成傻子的好。” “王姨娘”三个字,仿佛处处都在彰显她和时春分的地位。 一个是一人之下的当家主母,另一个却是褚休院子里不入流的姨娘。 偌大的褚家,谁都可以轻易将她踩在脚下。 原本褚休在的时候,她还可以麻痹自己不看时春分的脸色过活,可如今褚休走了,她们这些做姨娘的是没有资格像主母一样去投奔爷的,只能在府邸里盼着褚休回来,也不知道要盼到何年何月,就算侥幸让她盼到了,只怕到时候也人老珠黄,没有任何跟新人竞争的资本。 要想不一辈子埋没在褚家的后院里,跟着时春分做生意是她唯一的出路。 只有做一个有价值的姨娘,将来纪小满对她下手的时候,时春分才有可能会护着她。 这样想着,王霁雪暗暗握紧双拳,咬牙道:“我帮你盯着姜雅,你让我参与褚家的生意,如何?” “哦?”这下时春分倒是有些意外了。 姜雅对王霁雪有多重要她一贯是知道的,在被纪小满折磨得体无完肤之后,王霁雪心中唯一信任的人就是姜雅。 可眼下,她竟然为了门生意就要出卖姜雅? 要么是王霁雪自私到了极点,要么就是她假意投诚,嘴上出卖姜雅,实际上是想帮姜雅反将她一军。 但不管是哪种可能都好,都说明了她不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 时春分不会蠢得放一条乱咬人的狗在自己身边,但她实在很好奇王霁雪能做到什么地步,故而不动声色地开口,“天下没有的午餐,在没看到你的诚意之前,我可不会给你任何承诺。” 这话便是要她先下投名状了,王霁雪的指甲嵌入掌心,沉声道:“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看到我的用处。” 说着,她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看见她有求于人还如此嚣张,离燕气得跺了跺脚,“奶奶何必理她,由着她自生自灭算了!” 时春分平静地笑笑,“将来姜雅生下孩子,我正愁没有接近她的理由,难得有人送上门给我们利用,我也想看看她到底有什么本事。” —— 姜雅分娩的那天,天空飘起了鹅毛大雪,时春分接到消息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太守府接了马夫人过来,然后带着她赶到余家,亲眼见证孩子的诞生。 马夫人嘴上相信时春分不会耍花招,可万一生出的孩子是个女儿又或是有什么缺陷,难保她不会翻脸不认账说时春分掉了包,如今时春分把她接来,就是杜绝她有反悔的可能,免得到手的一大块地又得吐出来。 二人站在床边冷眼看着姜雅大呼小叫,镇定的模样与产妇痛不欲生的样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稳婆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诡异的情形,哪有生孩子亲爹不来,两位夫人在产妇床前守着的,莫非是哪个大户人家见不得光的私生子,一想到这种可能,稳婆接生的手都颤抖起来,生怕产妇有什么闪失,这两位夫人会杀她灭口。 这一生就生了两个时辰,时春分和马夫人从开始站着,到后来让下人搬了椅子过来坐下,一直都坚定不移地守在床前,杜绝任何孩子被换的可能。 马夫人没生过孩子,看着看着就觉得有些吃不消,几次想开口说算了还是出去等,一扭头看见时春分严肃的模样,不得不将嘴里的话咽了下去。 这哪里是防止马家的孩子被掉包,分明是防止他们褚家到手的地飞了,可时春分找的理由冠冕堂皇,马夫人再不情愿都好,也得陪着她将这场戏演到最后。 也不知等了多久,就在马夫人快坐不住的时候,产妇床上终于传来哇地一声,稳婆用早已血淋淋的双手抱出了一个孩子。 “生了!生了!” 听到稳婆报喜的声音,马夫人腾地一下站起了身子,“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稳婆笑眯眯地报喜,“恭喜夫人,是男孩儿!” 听到“男孩儿”三个字,马夫人整个人长舒了一口气,满脸激动地望向时春分,“妹妹,你听见了没有,是男孩儿,是男孩儿!” “听见了。”时春分笑着起身,“恭喜姐姐喜得麟儿。” 她这声喜是道的真心实意,马夫人的位置坐稳了,她在马不为那边也好说话一点。 马夫人眉开眼笑,女子大多都是有母性的,虽然不是亲生的孩子,可亲眼目睹了他呱呱坠地,日后又会帮自己坐稳正室的位置,她岂会不爱这个小娃娃? “快,让我抱抱!”马夫人迫不及待地从稳婆手中接过孩子。 刚出生的婴孩皱巴巴的,横看竖看都丑陋不堪,可她却越看越喜欢,“这孩子像爹,像爹好,将来不会轻易反骨。”不然长得像姜雅的话,就算她养的再亲,孩子长大了也势必会觉得怀疑。 时春分怎会不明白她的担忧,心里顿时咯噔一下,看来姜雅想全身而退去对付马不为,首当其冲要过得就是马夫人这关,她肯放过姜雅,但马夫人肯吗? 马夫人低头逗了会儿孩子,一抬头见时春分沉默不语,顿时笑着道:“产妇呢?” 她问得这般随意,可在她的笑脸之下,时春分却看见了磅礴杀意。 时春分没有回答,只是一脸凝重地望向床上的姜雅,马夫人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嘴角噙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孩子生下了,做娘的可以去见阎王了。 姜雅似乎没察觉到身边的杀机,孩子一生完便倒头就睡,此刻正躺在床上睡得香甜,怀胎十月才甩掉了这个大包袱,接下来的人生她终于可以好好地做自己了。 姜雅一觉醒来的时候,马夫人已经抱着孩子走了,屋内焕然一新,她身上也被人换上了干净的衣服,若非下身的痛楚还在,她几乎都快忘了自己刚刚才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你醒了?”时春分的声音不适宜地响起,将姜雅的思绪拉回现实。 她艰难地转头,看见对方还坐在屋内,不由扯了扯唇,“你倒是有耐性。” 从她临盆到现在,少说也过去了十几个时辰,她闭眼前时春分在这儿,睁开眼对方还在这里。 时春分当然没这么闲,只是有些事情她必须在姜雅离开之前跟对方说清楚,所以才让离燕拿了账本过来,坐在屋内边等边看。 见姜雅醒了,她放下手中账本,笑着道:“你就快上路了,我自然得来送你一程。” 这个“上路”毫无疑问有两层含义,一层是姜雅即将离开余家,去过自己的日子; 至于另外一层嘛…… 姜雅眯起了双眼,“马夫人想斩草除根?” 见她这么快就猜到了当中含义,时春分笑而不语,“你不怕吗?” 姜雅冷哼一声,“她若不怕自己刚到手的儿子没了,尽管将我杀了。” 时春分瞳孔一缩,脸上笑容也淡了下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姜雅睨了她一眼,气定神闲道:“我早就料到了那毒妇不会留活路给我,所以在养胎的时候,顺势给自己喂了子母坞。”见时春分一脸迷茫,她又解释道:“子母坞顾名思义,是将母亲和孩子终身捆绑的一种毒药,常常是青楼女子为了防止恩客去母留子的保命符,有了这种毒药,孩子每个月都得饮用生母的新鲜血液才能为生,也就断了某些男人要孩子不要娘的幻想。” “世上竟有这么神奇的毒药?”时春分满脸震惊,“那岂不是杜绝了男人想去母留子的可能?” “哪有那么好的事儿?”姜雅冷笑道:“只要是毒,自然就会对人体造成伤害,凡是被喂了这毒长大的孩子,身体虚弱不说,早夭、残疾也是常有的事儿,所以除了走投无路的亡命之徒以外,很少有母亲舍得吃这种药。” 世上女子皆愚蠢,一个个为了还没出生的骨肉,宁可赔上自己的性命,也要保对方一世健康无虞。 可凭什么啊? 凭什么女子就得为了肚子里的孩子牺牲,而男子却可以冷眼旁观? 马不为负了她,她才不要牺牲自己给对方诞下一个健康的孩儿,子母坞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她会穷尽毕生之力,让那个男人不得好死! 看见她阴森的表情,时春分整个人不寒而栗,虎毒尚且不食子,姜雅就像一条阴冷的毒蛇,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不惜将刚产下蛇卵悉数吞进自己的肚子里。 你说她坏吗? 可她只是为了活下去。 但你说她良善,又断断是不可能的。 见她沉默不语,姜雅冷笑起来,“怎么,你怕了我?” 时春分缓缓摇头,“我又没有把柄落在你手里,要怕也是马不为夫妻俩害怕。” 见她对那二人直呼其名,姜雅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利用我除掉他们两个,以后你们褚家在柳州也能方便许多。” 关于这一点,时春分几乎从未隐藏过自己的心思,因此面对姜雅的时候也坦荡得多,“别说的你好像吃亏了一样,可别忘了你有报仇的机会,全都仰仗我们褚家的提携。” 大概人聪明了,脸皮也变厚了。 时春分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提携”二字,生生地将姜雅噎得说不出话来。 可不全赖他们褚家的提携吗? 要是没有他们,她又岂会落得今日这个下场? 可眼下对她而言,没什么比报复马不为更重要的,所以只能咬牙忍下,讪笑道:“我自会记得你们褚家的提携,但在此之前,还请大少奶奶帮我把话带给马夫人,我若有什么三长两短,她手中的宝贝儿子也活不长!” 难怪她今日如此客气,原来是打着让她带话的主意。 时春分心中好笑,却还是点头答应,“你放心,我也不希望你一走出余家大门就被人杀了。” 从姜雅的房间走出来,时春分脸上的笑容很快淡了下来,知道姜雅心狠,却没想到她会狠到这个地步,将自己肚子里未出生的孩子变作筹码不说,竟然自己给自己喂毒,也不知道这子母坞的事情王霁雪有没有听说,说不定是她也觉得姜雅太狠,所以才决定倒戈相向的。 见她一脸凝重地出来,时翠忐忑不安地上前,“怎么了,春分,是不是那姜姑娘有哪里不舒服?” 自从姜雅住进余家,照顾她的事情几乎是时翠一手包办,虽然她也不明白时春分为什么要这么做,可对于她的吩咐,她一向是不敢怠慢。 “没事的,大姑。”时春分收敛了表情,笑着道:“她身子好得很,只不过马上就要搬走了。” “哦?”时翠有些意外,“月子还没坐完,她能走到哪儿去?” 时春分淡淡一笑,“这您就放心,她本来就是个大夫,你还怕她不顾着自己的身子吗?” “这倒也是。”时翠挠了挠头,之前伺候姜雅的时候,对方就不喜与他们亲近,整天在屋子里捣鼓着各种草药,味道难闻的都飘到院子里来了,但因为是时春分送来的人,他们也不好说什么,如今对方想走,他们自然没有挽留的道理。 见时翠一脸的如释重负,时春分笑了起来,“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若非有大姑帮衬,我还真不知道要将姜姑娘送去哪里。” 时翠连忙摆手,“哪里的话。” 她环视了周围一圈,见四下无人,才贴近时春分面前,低声道:“可咱们这样对她真的好吗?” 外人不知道姜雅的来历,可她却清楚得很,什么无人照拂的可怜人,她分明是之前那个褚令当宝的贵妾。 时春分把她送来这里养胎,又偷偷送走她的孩子,时翠的心里又惊又怕,但更多地是为时春分感到担心,有些事情要么不做,既然做了就得彻彻底底不留痕迹,她可不希望姜雅的事情传了出去,将来会影响时春分的名声。 第516章 三房纳妾 见她一心记挂着自己,时春分温和地笑笑,“大姑请放心,路是人走出来的,好坏自有天证。” 她说得这般有底气,时翠便没再说什么,很快将她送出了余家。 时春分离开余家,先回自己府上休息了一日,才不慌不忙地约马夫人出门,告知她子母坞的事情。 马夫人听完之后脸色大变,腾地一下站起了身子,“好啊,那贱蹄子竟然敢摆我一道!” 幸好她们坐在包厢之内,故而她这般失态也没引起旁人的注意。 时春分气定神闲地看着她,平静道:“她也只是想保命而已。” 她说得倒是轻巧,可马夫人心里却很不是滋味,姜雅把自己跟那孩子的命绑在一起,无异于掐住了她的喉咙,只要她倚仗这孩子一天,姜雅就得活在这世上一天,她不仅不能出手杀她,还得派人护着她,以免那孩子没了解药,以往这孩子没生下来的时候,她还可以把心一横母子皆弃,可如今她地也出了,孩子也要了,得到的却是一个得喝生母的血才能活下去的病秧子,这口气堵在她的喉咙里,怎么也咽不下去。 “她的命是保住了,只怕我们马家以后要鸡犬不宁了!”马夫人气得拍起了桌子。 她越是失态就说明姜雅的法子越是奏效,起码目前为止她拿姜雅没有任何办法。 时春分冷眼看着她发怒,表面波澜无痕,内心却对姜雅的手段惊叹不已,都已经山穷水尽的人了,却能用腹中块肉反将敌人一军,不仅绝处逢生,还让马夫人进退两难,狠是狠了一些,却也大快人心。 她不禁去想,如果褚令娶的是姜雅这样的女人,别说为华亭县主报仇,就算是想当皇帝,恐怕姜雅也能为他杀出一条血路。 但想归想,她知道褚令不会喜欢姜雅,而姜雅也没有了回头路。 马夫人胡乱地发了一通脾气,见时春分一直沉默不语,她到底是世家大族出身,又做了马夫人多年,自然不是什么鱼死网破之辈,所以发泄完了之后,情绪便渐渐冷静下来。 时春分见她重新坐下,嘴角终于噙起一丝笑意,“发泄完了?” 马夫人冷哼一声,将桌上已经凉了的茶水一饮而尽,才恨恨道:“妹妹倒是坐得住。” 时春分浅浅一笑,“让姜雅活着没什么不好,人死了反倒痛快。” 短短的一句话,让马夫人脸上戾气顿消,“你的意思是?” 时春分看着她,认真道:“姐姐认为是一辈子做个取血的傀儡可怜,还是一刀了结下了黄泉可怜?” 那自然是前者可怜一些,死而已,不过是脖子一伸的事情,可若如行尸走肉般地活着,那才是生不如死。 马夫人弯起唇角,心情好了许多,“妹妹倒是会安慰我。” 说是安慰,可她脑子里已经想出了无数法子折磨姜雅。 时春分就是要让她们两虎相争,最好谁也别闲着,这样她才能安心地发展褚家的生意,将来坐收渔人之利。 跟马夫人谈完的第二天,时春分就派人去帮姜雅收拾,送她离开了余家,她答应给姜雅的药堂,也一并送到了她的手里,往后的日子里,姜雅就将靠着这间药堂过活,同时跟马家斗智斗勇。 时春分没空去管她们之间的斗争,褚令走了,她这边也不能闲下来,她要最快的速度赚更多地银子,将来好支援褚令的军备,她没有显赫的家世,也没有姜雅杀伐果断的决心,唯一可以做的事情就是帮褚令守住褚家,为他赚取花不完的银子。 …… 日子一天天过去,看似平静的褚家却出了一件所有人都想不到的大事,褚贵和曹迎春闹掰了。 褚家的男人里,褚贵是少有的痴情种,多年来沉浸科举,对曹迎春一心一意,即便她连生两个女儿,膝下一直无子,褚贵也没有要纳妾的意思,如今老太太去了,三房也没了被人催生嫡子的压力,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会一直恩爱下去,没想到却在这个时候大吵一架。 消息是绿桃传回来的,时春分一边看账本,一边听她绘声绘色地描述着,“三老爷放弃科举之后,终日无所事事,便喜欢每日去揽月楼坐坐,找老友吟诗作对,没想到就是这坐着坐着,遇见了一位红颜知己,对方饱读诗书又体贴温柔,竟和三老爷成了莫逆之交。原本他们两个之间没什么,但不知三夫人从哪儿收到了消息,带着人跑去揽月楼捉奸大闹了一通,三老爷自觉面目无光,便与她大吵了一架。” “红颜知己?”时春分总算放下账本,望向了她,“可知道对方的来历?” 绿桃连忙点头,“已经查清楚了,是李县丞家的千金李开妍。” “李开妍?”时春分隐隐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接着很快想起来了,那不是当初在龙舟会上吵着不愿嫁人的李姑娘吗? 怎么好几年过去了,她还真的没有嫁人? 她不嫁倒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只不过有一个巴不得她嫁人的娘亲,她却还没有出阁,那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你可知道她为什么还没有嫁人?”时春分追问道。 绿桃一怔,疑惑地挠了挠头,这一点她还真的没查,“大概是没遇到合适的。” 时春分摇头,吩咐道:“去查清楚回来告诉我。” 见她表情严肃,绿桃很快咽下心中的疑惑,迅速点了点头,“奴婢遵命。” 不查还好,一查之后,结果却将时春分等人吓了一跳。 县丞夫人不是没逼迫李开妍嫁人,只不过成亲前夕,一向懦弱的李开妍竟然跑到定亲的那户人家门前以死明志,她一头撞晕在人家门前的柳树下,将那户人家吓得魂飞魄散,连夜退了亲事与县丞家断绝了来往,县丞夫人被自己的丈夫骂得狗血淋头,从此再也不敢逼迫女儿嫁人。 可不逼迫是一回事,一个豆蔻年华的姑娘家总不能就这样一辈子待在家里。 因此李县丞动用了自己的人脉,将李开妍送到城中有名的私塾,给她谋了个女先生的职称,这女子不肯嫁人和被读书耽误了不肯嫁人,说出去可是天差地别的两回事,前者是脾性古怪,恐有恶疾,后者却是满腹经纶,值得称颂。 人人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女子有才到了一定程度,也照样是受世人景仰的。 好在那李开妍也争气,她的确是个读书的苗子,这几年不用担心嫁人的事情潜心钻研书本,这女先生倒也当得似模似样。 李县丞见她在私塾内小有名气,帮自己争回了一些面子,便没再束着她的去处,由着她到处走动高谈阔论,而这揽月楼便是李开妍平时最爱来的地方之一,之后的故事时春分都清楚了,那李开妍和褚贵都是揽月楼的常客,多遇见几次便对上眼了,二人都属于读死书的类型,却一直自诩读书人的风骨,很快便相见恨晚,颇为投契。 原本他们两个虽然天天见面,可因为在大庭广众之下谈书论道,便迟迟没有进一步发展。 曹迎春这一闹,无疑是闹掉了李开妍的名声,别说褚贵本就与她投契,就算真的没那意思,这下也非得对人家负责不可。 因此吵完架的第二天,褚贵就找了媒婆上门向李开妍提亲,李家都已经做好了李开妍终身不嫁的准备,没想到突然来了个意外之喜,虽然觉得褚贵的年纪大了点,又是给人做妾,但看在褚家是柳州首富的份上,他们还是很高兴地应下了这门亲事。 这一应无疑是坐实了曹迎春先前的揣测,褚贵口口声声说她不可理喻,说她冤枉了他们,结果一转身却和李家一拍即合,高高兴兴地准备抬姨娘回府,这让曹迎春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 于是三房整日鸡飞狗跳,只要褚贵回府,曹迎春就追着他骂个不停,原本的夫妻情分就在这一声声叫骂中逐渐消亡。 许是看见了三房的笑话,纪小满最近的心情明显好了许多,这日她来找时春分闲谈,聊着聊着便说到了那李开妍身上,“都说那李家小姐脾气古怪,之前给人做正妻都死活不肯,这次竟会心甘情愿地做三叔的妾室?” 时春分也觉得有些奇怪,可根据绿桃的回报,媒婆到了李家之后,李开妍只是扭捏了一阵,便很快答应了。 经历了之前以死明志的事情,时春分相信李家也不敢随随便便地定下这门亲事,所以她倾向于对方是真的与褚贵投契,才会心甘情愿地来褚家做姨娘。 “可能她跟三叔真的一见如故呢?”时春分还是不愿以恶意揣测人心,“三叔的年纪虽大,保养得还算可以,再加上膝下无子,会入李小姐的眼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纪小满冷哼一声,嘟囔道:“说白了,还不是图咱们褚家的财富,换作普通人家这把年纪的穷酸书生,你看那李小姐愿不愿嫁!” 理是这么个理儿,时春分却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能以财富做筹码也是咱们褚家的本事,没什么不好的。” 见她整日一副无所谓的态度,纪小满撇了撇嘴,“我看那李小姐不是省油的灯,嘴上说着终身不嫁,还跑到人家门前以死明志,到头来却自甘下贱来做姨娘。这样的女人要么是蠢,要么就是野心勃勃,连她爹娘都看走了眼。” 提到第二种可能,时春分的表情怔了怔,没有说话。 见她沉默不语,纪小满又继续道:“你说她进了我们褚家之后,是三婶会赢,还是她会赢?” 时春分耸了耸肩,“这还真不好说。” 按理说,姨娘威胁不了主母。 可曹迎春最近闹的鸡飞狗跳,大大地消磨了褚贵对她的怜惜,再加上她膝下无子,三房不能没有儿子,最后谁胜谁负还真的难以预料。 时春分望向纪小满,反问道:“你希望谁赢?” 纪小满挑了挑眉,直言不讳,“我当然是希望三婶能赢。” “哦?”这倒有些出乎时春分的意料,毕竟大家都是主母,她还以为纪小满一定会跟曹迎春同仇敌忾。 看见她不解的模样,纪小满笑着道:“那三婶膝下无子,就算再泼辣都好,也始终成不了大器。倘若三房断子绝孙,那这偌大的褚家不就只剩下咱们大房了吗?” 见她打得是这种主意,时春分好笑地摇头,“说是这么说,可褚家的香火总要有人延续。” 二房分了家,大房子嗣单薄,若是连三房也绝子绝孙,时春分真有点担心自己百年之后,无颜面对褚家的列祖列宗。 相比之下,纪小满不是当家主母,自然没这样的烦恼。 “你放心。”纪小满挺了挺胸,“等我去投奔了二爷,早晚会为褚家开枝散叶。” 她说得信心满满,时春分却拧起了眉头,“你真的打算不征得阿休的同意就去找他?” 为了这事儿她不知道劝了纪小满多少次,如今旧事重提,纪小满明显有些不悦,“难道你有更好的办法吗?” 别说褚休不会松口,就算真的有那么一天,她也早就熬成黄脸婆了,她必须自己主动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时春分没再劝她,只是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纪小满想了想,认真道:“原本打算春天一到就走,没想到三房会出了这种事情,我想多留一阵子看看热闹。” 见她毫不避讳自己的幸灾乐祸,时春分无奈地摇头,“这话你可千万别让三婶听到,她非追着你骂不可!” 褚贵和李开妍的亲事定在了下个月初五,因为褚家很久没办喜事了,再加上时春分也想找个借口跟二房聚聚,便主动给褚贵批了一大笔银子,让他办得热闹一点。 褚贵这把年纪了第一次抬姨娘回府,自然巴不得风风光光,原本顾念着跟曹迎春之间的感情可能还会收敛一点,但被曹迎春骂了这么多天之后,他便什么脸面都不要了,只求自己和李家舒坦,至于曹迎春那边…… 哼,等李开妍进门了,他就不信她不会收敛! \u0006\u0006\u0006\u0006\u0006\u0006 第517章 她不是什么好鸟 褚贵成亲那日,褚家迎来了久违的热闹,褚贵按照时春分的要求大宴亲朋,不仅邀请了二房出席、漕帮和威海镖局也在邀请之列,熟人相见,大家自然是分外喜悦,连一向不苟言笑的褚顺脸上都挂了笑容。 “二叔,阿润。”时春分施施然走了过来,向他们二人点了点头。 二人迅速回礼,一旁的余阿兔满脸欢喜,“表姐!” 时春分的目光移了过来,见她这段日子圆润了不少,眼角眉梢也带着笑意,便知道她日子过得不错,看来褚润没有食言,离开褚家之后反而对余阿兔更好了。 “嗯。”她笑着点头,眼里满是欣慰。 简单地打过招呼,褚顺便去找威海镖局的人聊天了,褚润和余阿兔坐在一起,时春分也不好与他们太过亲近,便抬起眸子四处寻找漕帮的踪迹,令她没想到的是,这次代表漕帮过来的人竟是翁振海。 距离上次跟翁振海见面已经整整两年过去了,这两年翁振海留在蜀州兴建码头,而他的父亲、妹妹却在柳州面对内忧外患,时春分本以为他会尽快把蜀州的事情托付给别人就赶回柳州,没想到他选择将码头建完才回柳州,虽然这样也无可厚非,但时春分却忍不住想,到底是他不想回来,还是翁雄不让他回来? 漕帮江河日下,翁雄让翁振海留在蜀州,何尝不是为他留了退路。 万一漕帮有什么三长两短,翁振海远在蜀州,收到消息也可以全身而退。 如今翁振海回来了,是不是意味着漕帮的危机已经解除,亦或者翁雄年纪大了力不从心,打算正式让翁振海接棒? 但不管哪种可能都好,时春分都要尽量跟他们搞好关系,方便褚令日后笼络他们。 这样想着,时春分很快站起身子,主动迎向了翁振海,“翁大公子!” 翁振海原本正在跟别人寒暄,听见时春分的声音连忙迎了上来,向她拱了拱手,“大少奶奶。” 时春分走到他的面前,才惊觉当初那个鲁莽热血的少年已经变得强壮了许多,她在他面前站定的时候,对方高大的身影足以将她整个人笼进黑暗,这样的变化让她不安极了,好像有什么事情已经在她不知不觉中悄然改变。 时春分掩下心中的不安,笑着向他问道:“蜀州的码头可建好了?” 翁振海微微点头,坦言道:“任恕托我问候你。” 提到这个久违的名字,时春分微微恍了恍神,仿佛当初在蜀州的种种还历历在目,正是那段难忘的经历,给了她之后单独面对叛军的勇气,炸过太守府的人才能面对黄一复的佩刀眼都不眨。 “他现在还在蜀州吗?” 这话问得别具深意,蜀州太守不在蜀州还能在什么地方,可那任恕……偏偏是个假太守。 翁振海弯起唇角,笑着道:“灾民的事情还没彻底解决,又来了河道征工的事儿,我想任大人怕是很难离开蜀州了。” 见他主动提到了河道的事情,时春分的眸子微微一闪,想不到褚令等人的动作那么快,漕帮竟然早就收到了消息,她不敢犹豫,怕翁振海看出端倪,迅速道:“三州河道的事情,以后还得仰仗你们漕帮多多帮忙。” 翁振海眸色一深,面不改色道:“当然。” 跟翁振海谈完之后,时春分回到自己座位,背后竟全是冷汗,女人的直觉一向很准,翁振海这次回到柳州,只怕对褚家满怀怨气,虽然她不知道这怨气从何而来,但想必也跟河道的事情有关,不然他不会这般深沉。 看见她忧心忡忡地回来,褚润状似无意地开口道:“怎么了?” 余阿兔看似没什么反应,但目光明显望向了她。 时春分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坦诚相告,“只怕因为河道的事情,漕帮与我们褚家生了嫌隙。” 这一点倒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可令她感到头疼的是,褚令一心想将漕帮收为己用。 有嫌隙不可怕,可怕的是明知有了嫌隙,你还不得不巴巴地上前讨好。 时春分如今为难的便是自己要去做那个讨好的人。 余阿兔没听懂她的意思,褚润却一下子明白了她的担忧,提议道:“或许可以从红雀庵着手。” “红雀庵?”时春分微微一怔。 岂不是又要去打扰翁小环? 褚润看出了她的为难,补充道:“不一定要从庵内的人着手,也可以从庵外施恩,只要翁家的人不是瞎子,便能看到你的诚意。” 说白了,就是要翁家欠她人情,然后不好意思迁怒于她。 虽然有点道德绑架的意味,可眼下竟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见他们二人聊到一块去了,余阿兔不动声色地开口,“对了,三叔不是一向不好女色吗?怎么会突然决定纳妾?” 时春分知道她不喜欢自己跟褚润多聊,便顺势转移了话题,“还能是为什么,遇到投契了的呗!” 说是投契,无非还是厌弃了枕边人。 以前褚贵跟曹迎春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题,可如今…… 余阿兔感慨不已,轻叹道:“天下男儿皆薄幸!” 褚润垂了垂眸,没有说话。 时春分不敢再搅和在他们之间,连忙找了个借口,又去招呼其他人了。 看见她落荒而逃的样子,褚润沉声道:“你满意了?” 余阿兔冷哼一声,不悦道:“别以为你这样就是帮她,你离得她远远地才是对她最大的帮助。” 这话残忍极了,可偏偏却是事实。 褚润闭了闭眼,再睁眼的时候,目光如死水一潭。 时春分避开他们,很快来到了威海镖局那桌,这里坐着木林森、余阿豹和单柔,自从木林森接管了威海镖局后,余阿豹和单柔就成为了他的左右手,他们二人一个有勇一个有谋,配合得倒是默契。 单柔以前瞧不上余阿豹,觉得他这人太过狡黠,可接触得久了也觉得狡黠有狡黠的好处,至少身为他的家人,跟在他后面很难吃亏。 时春分走过来的时候,见他们二人相谈甚欢,不由笑着道:“看来你们相处的不错?” 单柔看见是她,整个人激动不已,“你总算来了,正好我有事想跟你说!” 时春分怔了怔,上前在她身边坐下,不解道:“怎么了?” 单柔抓着她,低声道:“你们家今天新抬回府上的姨娘,可不是什么好鸟。” 时春分拧起了眉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余阿豹在旁边试图阻止,“没有根据的事情,你别到处乱说!” 单柔岂会听他的,嘴巴像连珠炮一样噼里啪啦地说了起来,“那李开妍与我原是旧识,之前她以死明志的时候,我还去李家探望过她,就是那段时间我跟她走得特别亲密,之后她摇身一变成了女先生,我又是个舞刀弄棒的,便甚少再去找她,可是有一日天快亮的时候……你猜怎么地?” 见她还卖起了关子,时春分没好气地摇头,“我不知道,你快说。” 单柔环视了周围一圈,见没人注意他们,才压低嗓子继续道:“我亲眼看见她衣衫不整地从一户人家的小院出来,转身上了去私塾的轿子,人人都道这女先生高风亮节,一大早便去授课,殊不知人家早已与爱郎暗通款曲,荒淫到天亮才出来。” “真的假的?”时春分满脸怀疑,那李开妍横看竖看也不是淫贱之人。 “我看八成是她看错了。”余阿豹也不相信,“你是不是嫉妒人家知书识礼,所以无中生有?” “区区一个姨娘,我用得着嫉妒她吗?”单柔没好气道:“那日她之所以被我撞破,是因为我一大早去给我爹送饭,你们也知道我爹是城门校尉,这送饭的差事不是我娘就是我,若非那日是我去了,可能这辈子也不会有人发现她的真面目。” 单柔为人虽然咋咋呼呼,可却不是会随便冤枉人的性子。 时春分听着听着,脸色便凝重起来,“这么说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单柔笃定道:“我自己的朋友我能认错吗?起初我以为她是私会爱郎,可今日得知她要嫁给你三叔做妾,才知道她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曾经宁死不肯出嫁的人,一转眼却随随便便当了姨娘,再加上暗通款曲这事儿,单柔的分析也不无道理。 时春分追问道:“你可知道那户人家是谁?” 以单柔胆大好奇的性子,不可能不去打听。 果然,她很快答道:“听说那户人家还蛮神秘的,主人不常住在那儿,附近邻里都不知道他们的姓氏,只知道男主人面貌丑陋,常常三更半夜坐轿子进去。” “面貌丑陋?”几乎是一瞬间的功夫,时春分的脑海里闪过了一张脸。 倘若事情真的如她所猜测的那样,那所有的事情几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褚贵为什么会和李开妍相遇,曹迎春为什么会接到消息去闹事,以及李家为什么会心甘情愿地把女儿嫁进来当妾,一切的一切都可能源于一个人的指使。 马不为,他终于出手了。 时春分眯起双眼,甚至觉得不需要证据,心里已经笃定了是他。 “是啊。”单柔不知道时春分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还在傻乎乎地分析,“倘若那个男子就是李开妍的情郎,那你说她图什么啊?放着明媒正娶的好人家不嫁,找个丑陋的男子做情郎,又嫁个老头当姨娘。她不是饱读诗书吗?怎么走的每一步我都看不懂呢?” “你当然不会懂。”余阿豹不屑道:“像你这样牛嚼牡丹的性子,哪会知道什么未雨绸缪?依我看,这李小姐聪明得很,知道男子长得好看没有,得有钱有势真的能帮得到她才行。” “可那男子住的小宅子也不像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徒啊?”单柔不服气道:“反倒这褚家的三老爷还算是有点身家。” “如果那男子长期住在小宅子里,自然不是什么身家丰厚的人,可倘若那里只是他和李开妍幽会的地方呢?”时春分沉声道。 单柔和余阿豹同时一愣,显然没想到她会如此当真。 时春分望向他们,认真道:“我有件事情想请你们帮忙。” 所谓的帮忙无非是让他们两个继续去盯着那座宅子,看看李开妍什么时候会再去那里,她既然已经成功混进了褚家,就不可能不跟马不为联络,时春分倒想看看马不为把她安插在褚家是为了什么。 余阿豹和单柔自然不会拒绝她的要求,况且人都是有好奇心的,他们也很想看看李开妍到底想耍什么花样。 一场喜宴下来时春分收获颇丰,而褚贵这把年纪了要洞房花烛自然也是喜不自禁,偌大的褚家只有曹迎春独守空闺,默默地抱着两个女儿垂泪,这段时间她疯也疯了、闹也闹了,纵然有满心不甘,却也不可能在大喜的日子去拂褚贵的面子。 她膝下无子能坐稳三房主母的位置这么久,凭的就是“分寸”二字。 可自从李开妍出现之后,她整个人仿佛魔怔了一般,将平时对着外人的那股泼辣劲儿尽数用在了褚贵身上,等到她回过神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褚贵下定决心要娶李开妍进门,十匹马都拉不回来。 曹迎春的心里又悔又痛,可除了躲在房间里垂泪以外,竟也没了其他办法。 喜宴持续了很久很久,直到夜晚才渐渐静了下来,曹迎春双目失神地望着空荡荡的院子,口中喃喃自语,“是不是该洞房了?” 屋内的丫鬟不敢搭腔,一个个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曹迎春的两个女儿褚伶和褚俐更是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生怕一个不小心曹迎春就迁怒于她们。 就在气氛僵持不下的时候,屋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曹迎春以为是褚贵来看她了,下意识地睁大了双眼,满怀期待又惶惶不安地盯着外面,当脚步声出现在门口的时候,曹迎春看清了来人是谁,表情肉眼可见地失望。 时春分带着一队丫鬟进门,笑吟吟地摘下了斗篷的帽子,“三婶,是我。” \u0003\u0003\u0003 第518章 我是一心为三婶好 曹迎春冷眼看着她进门,漠然道:“你来干什么?” “我听说三婶一整日都躲在房间里没有出来,想必还没来得及用膳,特地让厨房拿了些酒菜过来,提醒三婶准时吃饭。”时春分一边说一边望向身后的丫鬟,示意她们将食盒里的菜端出来,很快便摆满了屋子。 她端来的酒菜都是热腾腾的,这么一摆屋子内便香气大作,曹迎春尚能忍住,可褚伶、褚俐却情不自禁地吞起了口水。 大概是怕她们两个失态,亦或是想看看时春分来这儿目的,曹迎春略一沉吟,便吩咐自己的丫头道:“伺候两位小姐用餐。” 褚伶、褚俐闻言大喜,连忙起身上了桌子。 曹迎春同样走来,向时春分伸了伸手,“既然来了就一起坐下喝一杯!” 见她没有让两个女儿回避的意思,时春分挑了挑眉,依言上前坐了下来。 褚伶和褚俐埋头苦吃,曹迎春却看着时春分没有动筷,“大少奶奶今日过来,怕是不止送饭这么简单?” 时春分没说是也没说不是,而是缓缓拿起了酒杯,笑着道:“三叔现在大概在喝交杯酒?” 曹迎春瞳孔一缩,差点没掀了桌子,“时春分,你?!” 时春分料到了她会发难,却没想到她会被气得直呼其名,看来褚贵纳妾的事情的确对她打击很深,“三婶又何必动怒?”她气定神闲道:“姨娘始终是姨娘,就算洞房花烛夜再怎么浓情蜜意,下了当家的床不还是得被主母拿捏,难道你怕自己连一个姨娘都对付不了吗?” 这话倒是真的,曹迎春今日能忍着躲在房间里不出来,就是抱着对方成为姨娘之后,早晚都得死在自己手上的打算,这才压抑着没去砸了褚贵的婚宴。 “你说话倒是直接。”曹迎春冷冽道:“这就是那姜雅无声无息消失的原因吗?” 姜雅挺着大肚子离开褚家一事,终究是纸包不住火,二房和三房都不清楚这当中的奥秘,只道是时春分容不下姜雅,老太太一死就找个借口把她发落走了,偌大的褚家谁也不希望大房多个孩子分薄自己的财产,因此连褚令都不管这件事,其他人更不会过问,今日曹迎春大概是气得极了,竟然拿这件事来刺时春分,仿佛她才是那个容不下人的当家主母一般。 时春分平静地笑笑,“正是因为我用的方式不对,所以才气走了自己的郎君,三婶可千万别步我后尘。” 她说得一本正经,看似是用自己的经历提醒曹迎春,实际上却话中有话。 曹迎春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你什么意思?” 时春分把玩了手中的酒杯半晌,终于抬手饮下,认真道:“当主母的想对付姨娘固然容易,可若因此与郎君生了嫌隙,岂非得不偿失?除掉一个李开妍容易,可一旦夫妻失和,日后还会有无数个李开妍进门,到时候三婶一个个地除的过来吗?” 曹迎春听完大惊,脸色也难看起来。 是啊,这纳姨娘的口子一旦开了,以后只会源源不断,她除掉一个李开妍轻易,却会让褚贵从今以后都提防着她,她总不能做一辈子的刽子手。 也是到这个时候,她才知道时春分不是为挑拨而来,反而是来说和的。 “是褚贵让你来的?”曹迎春冷冽道。 除此之外,她想不通有什么理由对方要护着李开妍。 时春分笑着摇头,“我是一心为三婶好。” “为我好?”曹迎春生生地被气笑了,“你明里暗里都在让我别动李开妍,这是为我好?” “怎么不是呢?”时春分笑着道:“我让三婶暂时别动李姨娘,又没说永远不动。” 曹迎春一怔,随即眯起了双眼,“我越来越听不懂你的话了。” 时春分定定地看着她,“三婶不是不懂,只是沉不住气罢了。” 换言之,就是要她沉得住气,等适当的时候再对付李开妍。 可这适当的时候是什么时候呢? 总不能要等对方生下儿子,她才可以动她? 曹迎春心里阴晴不定,一方面不敢信任时春分,另一方面又知道她所说的话并非没有道理。 不管在什么时候动李开妍都好,总之不能在刚刚成亲的时候动,对方如今正与褚贵如胶似漆,她要是敢动她一根头发,只怕褚贵这辈子都不会原谅她! 见她沉默不语,时春分笑着道:“看来三婶已经明白了我的意思。” 她故意没有多说,既没挑拨曹迎春和李开妍之间的关系,也没让她对李开妍手下留情,她就是要让曹迎春摸不准她的用意,将来跟李开妍斗的时候,也没法把事情赖到她的身上。 李开妍是马不为派来的人,换言之就是为了大房才接近三房的,她不希望将来三房两败俱伤之日,反过来找借口怪到他们大房头上,这对褚令的名声并不好听。 曹迎春摸不准她的用意,只道她是来看热闹的,故意说些不咸不淡的话来惹她生气,故而脸色难看起来,“我跟你三叔的事情就不劳你费心了,你还是好好打理褚家的生意。”就差没说让她好好赚钱给他们花了。 时春分放下酒杯,笑着起身,“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扰三婶和阿伶、阿俐用膳了。” 说着,她下意识地看了那两个孩子一眼,她俩全程听见了她和曹迎春的对话却没多大反应,也不知曹迎春是有心培养她们两个学习后宅的手段,还是根本没将这两个孩子的看法放在眼里。 不管是哪种可能都好,这两个孩子的未来都不算乐观,她如今只希望曹迎春别像柳姨娘那样亲手教坏两个女儿,至于别人家孩子的未来……她怕是管不了那么多了。 这样想着,时春分轻轻摇头,很快离开了房间。 她走出去没多远,便听见身后传来曹迎春气得摔盘子的声音,也不知是气她多管闲事,还是气自己暂时不能对李开妍出手,但她没有犹豫,脚步只微微一顿,便飞快地离开了三房的院子。 —— 褚贵与李开妍一夜温存,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神清气爽,觉得自己仿佛年轻了二十岁,难怪跟他一样身份的世家子弟喜欢玩弄女人,这年轻漂亮的姨娘和年老色衰的夫人相比,的确令人更有活力。 想虽是这么想,但他与曹迎春多年的感情尚在,一夜风流之后,他除了快活以外,心里更多地是心虚,李开妍没进门之前,曹迎春就已经闹得家里鸡飞狗跳,如今她正式做了姨娘,只怕曹迎春不会就此罢休。 李开妍从后面环住褚贵的肩膀,见他愁眉紧锁不解道:“老爷在想什么?” 褚贵回过神来,讪笑道:“没什么。” 他转过身子拍了拍李开妍的手背,安抚道:“待会儿你拜见主母不用害怕,我会护着你的。” 他说得一本正经,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明明害怕主母的人是他。 李开妍的表情一滞,假装没看出来,怯懦地点了点头,“知道了。” 这男人啊就是贱得慌,原本他只有一分底气,在看见李开妍怯懦的表情之后就变成了两分,不论多少岁的男人心里都有英雄情结,总想着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哪怕对手是曾经爱过的另一个人也在所不惜。 二人洗漱完毕,褚贵陪着李开妍来到曹迎春的屋子门口,眼下天刚刚亮,曹迎春的房间却敞着大门,显然是在等李开妍过来请安,原本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的褚贵,看见这种情形一阵发憷,竟在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就在他想找个借口转身离开的时候,李开妍突然挽住他的胳膊,怯怯道:“夫人她不会为难我……” 她说话的语气怯怯的,挽着褚贵的手却紧紧地,仿佛眼下他是她唯一的依靠一般。 褚贵的心一下子就化了,连忙拍着胸脯保证道:“你放心,有我在这儿谁也伤不了你。” 二人携手进了曹迎春的房间,褚贵本以为她会气焰嚣张地坐在屋子里等着他们进来挨骂,没想到一进门却看见她软绵绵地躺在榻上,整个人面色惨白一副虚弱的模样,他的心里一紧,飞快地松开了李开妍的手,直奔曹迎春身边,“夫人,你怎么了?” 曹迎春艰难地睁开双眸看了他一眼,挣扎着坐起身子,“老爷,你们来了?我没什么,就是昨晚受了点风寒。” 这话说得十分地耐人寻味,听在褚贵的耳朵里就是他昨晚洞房花烛,曹迎春却夜不能寐,甚至还为此而受了风寒,他的心里一下就愧疚起来,主动关心道:“寻了大夫没有?” 曹迎春微微摇头,苦笑道:“一点小病,没有大碍。” 她越是强调自己没事,褚贵就越是觉得她在隐忍,一贯被他宠的嚣张跋扈的人,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什么叫没有大碍?”褚贵虎着脸道:“大夫该看还是得看!” 说着,他转头望向旁边的下人,呵斥道:“夫人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 他说得那般自然,好像在嗔怪一个小女孩似地,听得李开妍心里惊诧不已,看来他们夫妻间的感情远比她想象中深厚得多。 下人被训了几句,立刻跑出去找大夫了。 与此同时,曹迎春坐直身子,定定地望向李开妍,“你们一大早过来,可是要向我敬茶的?” 李开妍心中一喜,以为终于到了正题,按照之前曹迎春在揽月楼的泼辣劲儿,今天非狠狠刁难她一顿不可,到时候褚贵心中对她仅剩的一点点怜惜都会被消磨干净。 “是的,夫人。”她怯怯地看着曹迎春,一副容易受惊的样子。 褚贵这才想起自己来这儿的目的,顿时紧张地望向曹迎春,心想只要她别太过分,自己看在她生病的份上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曹迎春假装没看到他们的目光,示意旁边的丫头为李开妍准备茶水。 李开妍接过茶杯,一脸紧张地走到曹迎春面前跪了下来,“夫人请用茶。” 褚贵的心里都已经准备好了劝和的台词,但来不及说出口,就看见曹迎春接过茶杯抿了一口,然后递给李开妍一封利是,冷冽道:“以后在府里要好好伺候老爷。” 李开妍羞怯地点了点头,“妾身遵命。” 曹迎春便摆手道:“行了,你们可以回去了。” 这下别说李开妍了,连褚贵都是一愣,“啊?” 曹迎春不耐烦地望向他,“我都病成这样了,老爷不会还要我招呼你的姨娘?” 这话才像曹迎春平时的态度,褚贵摸了摸鼻子,讪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轻咳一声,望向李开妍道:“行了,既然夫人让你走,那你就赶紧走,明天再来给夫人请安。” 这话无疑是不打算跟她一起走了,李开妍轻咬嘴唇,不得不点头答应,“是,老爷。” 曹迎春冷眼看着她慢慢起身,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了房间,她的目光睨向褚贵,漠然道:“你不跟她一起走?” 见她明知故问,褚贵笑嘻嘻地上前,“夫人身染恶疾,为夫怎么舍得弃你而去呢?” 看见他嬉皮笑脸的模样,曹迎春的心里一阵反胃,这男人昨天晚上还在李开妍的床上温存着,今天就若无其事地过来哄她,要不是她不想将他拱手让人,今天才不会委屈自己演这么场戏。 但戏演都演了,她自然没有回头的道理。 曹迎春敛下自己眼底的不快,假惺惺地捂住鼻子哭了起来,“老爷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之前我那样对你,害得你和李姨娘下不来台,你应该恨我才对,为什么还要对我这么好?” 褚贵没想到她是这么想的,很快收敛了笑容,上前哄道:“你是我夫人,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二人相拥到一块,原本因为纳妾而生出嫌隙的感情瞬间就和好如初。 李开妍大概没有想到,自己嫁进褚家的第二天,褚贵的心就回到了曹迎春身边。 这么多年的夫妻感情,只要曹迎春愿意忍耐,又岂是她在揽月楼的几面可以轻易撼动的? \b\b\b\b\b\b\b\b 第519章 王霁雪怀孕 褚贵和曹迎春和好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时春分的耳朵里,她知道以曹迎春的本事,李开妍短时间内应该翻不起什么浪花来,而她就要趁着这段时间,尽快查清楚对方与马不为的关系。 虽然一切都只是她的猜测,但她心里基本上已经可以断定那个男人就是马不为。 偌大的柳州有本事让李开妍为他折服,又面貌丑陋到左邻右里都议论纷纷的男人,除了马不为以外好像也没有其他人了。 “奶奶,李姨娘求见。” 屋外传来下人的禀报,让时春分微微一怔。 绿桃皱起眉头,不满道:“她来得可真快。” 时春分平静地笑笑,“刚嫁进府里的姨娘来拜见当家是正常的,她若什么都不做,那才有点奇怪。” 绿桃立即低头,“要不要请她进来?” 时春分微微点头,“在她嫁进来之前,我跟她曾经有过一面之缘,没理由把她晾在外面。” 绿桃便去将李开妍带了进来,这么久没见,对方怯懦的姿态更胜从前,若非有单柔的提醒,时春分真的会被她这副无辜的外表骗了,但细细想来,都已经是在学堂当先生的人,怎么可能几年如一日的懦弱,这足以证明对方是在演戏。 “见过大奶奶。”李开妍走到时春分面前,怯怯地向她福了一礼。 时春分伸手将她扶起,笑着道:“几年前在龙舟会的时候,你我有过一面之缘,想不到几年后你会嫁进褚家,成了我三叔的姨娘。” 李开妍的脸颊红了红,温声道:“能嫁进褚家是我的福气。” 见她乖巧温柔,跟曹迎春完全是两种性子,难怪哄得褚贵服服帖帖。 时春分垂了垂眸,示意绿桃拿来一封利是,递到对方手中,笑着道:“既然进了褚家,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李姨娘日后若是有什么麻烦,随时可以过来找我。” 李开妍受宠若惊地接过利是,忙不迭地点头,“多谢大少奶奶!” 见她沉默起来,时春分又试探地问道:“今天早上三婶没为难你吗?” 提到这个,李开妍瞬间红了眼眶,苦笑着摇头,“没有。” 若是不知道内情的人,看见她这副委屈的模样,一定以为曹迎春欺负她了,可时春分早就让人盯着三房那边,知道曹迎春什么事情都没对她做,甚至连口头上的刁难都没有,再看她这副模样便耐人寻味极了。 李开妍在原地站了半晌,以为对方会安慰自己,让她学会忍让,没想到时春分什么都没说,甚至拿起茶杯喝了口茶,她站在原地好不尴尬,只得讪笑道:“若大少奶奶没有其他教诲,开妍就不在这里打扰你了。” 见她转身要走,时春分连忙放下茶杯,阻止道:“李姨娘不必着急。” 李开妍脚步一顿,疑惑地回头望向对方。 时春分笑着起身,认真道:“咱们之前有一面之缘,有些话我不得不提醒你。” 李开妍连忙俯首,“愿闻其详。” 见她态度倒是不错,时春分继续道:“先前在揽月楼你也见识过我三婶的泼辣,她这个人一向是吃软不吃硬,这次三叔不顾她反对强行娶你进门,注定了她不会对你有什么好脸色,所以如果我是你的话,会先隐忍一阵子,免得让三叔为难。” 她说得情真意切,听得李开妍松了口气。 她原以为时春分对她有什么不满,现在看来,刚刚不过是在拿主母的架子罢了。 这样想着,她很快笑了笑,感激道:“多谢大少奶奶提醒,开妍一定会谨言慎行,绝不让贵爷难做。” 时春分微微点头,目送着她转身离去,唇角勾起了一丝浅浅的笑意。 这当家主母做得久了,连她都觉得自己越来越坏了。 —— 余阿豹和单柔奉命去盯着那座小宅,很快就有了动静,李开妍三朝回门的时候,竟然胆大妄为到从娘家后门溜走,进了那座宅子,而那座宅子里面,马不为早已在里面等着她了。 时春分收到余阿豹托人画的画像,眉头拧了起来,“果真是太守的人。” 离燕也满脸凝重,“奶奶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时春分随手把画像烧了,冷脸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看看马不为让李开妍进了褚家,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若是能抓住他们的把柄固然好,抓不住的话,有李开妍这颗明面上的棋子摆在这里,总比马不为再放一颗暗棋进来要好。 绿桃想了想,主动出谋划策道:“不如找人去给马夫人放点风声,有她盯着马太守,恐怕不用我们出手,也能搞得鸡飞狗跳。” 时春分摇了摇头,“现在不是时候。” 如今马夫人正全心全意对付姜雅,而她跟那个孩子的感情还没有建立的太深,倘若让她发现马不为又背叛了自己,只怕她会恼羞成怒连那个孩子都不要了,一旦她抛弃了那个孩子,就相当于没了弱点,时春分便更难利用她了。 “对了,姜雅最近怎么样了?”时春分主动问道。 绿桃很快回答,“她在药堂的后院种了一片药田,除此之外,便没有其他动静。” “又是药田?”时春分眯起了双眼,她可没忘记当初姜雅在褚家的时候,靠着种药田做了多少荒唐事。 医者制药若不为了救人,那便比街边混混更加可怕。 “那王姨娘呢?”离燕好奇道:“她也没去找过姜雅吗?” 绿桃摇了摇头,“不仅没去,她最近还深居简出,连房门都懒得迈出来。” 时春分倒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或许她想等到小满去找褚休之后再行动,否则被小满抓到把柄,临行前处置了她,那便得不偿失了。” “也有这个可能。”绿桃点头道。 离燕却觉得有些不对,“若是不想被抓到把柄,更应该卖力讨好大少奶奶才对,二爷不在的时候,偌大的褚家不就只有大少奶奶能保护她吗?” 时春分皱起了眉头,“你的意思是?” 离燕看着她,定定道:“王姨娘会不会怀孕了?” 时春分倒吸了一口凉气,倘若是这样的话,那王霁雪突然变得进取就情有可原了,难怪她连姜雅都愿意出卖,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自己腹中的孩子啊! 时春分坐不住了,“走,咱们找个大夫去看看她。” —— 一行人来到王霁雪的房间,这突如其来的阵仗将她整个人吓了一跳,“大少奶奶,你这是……” 见她一脸不安的样子,时春分笑着道:“王姨娘不必紧张,我听说你最近深居简出,怕你之前落下的病根没好,特地找个大夫来看看你。” 王霁雪本能地退后了一步,面上也写满惶恐,“多谢大少奶奶好意,但我只是因为天气严寒,所以才懒得出门罢了。” “是啊。”她的贴身丫鬟杏仁也阻止道:“我们家奶奶一向畏寒,屋子里摆满了暖炉她就没事了,用不着看大夫。” 她们越是紧张,时春分心里的疑窦越深,“话虽如此,可大夫来都来了,王姨娘还是把个脉比较好,就当是做个身体检查,免得落下病根。” 见她执意要让大夫看看自己,王霁雪的脸色沉了下来,“大少奶奶这是什么意思,莫非心中对我有所怀疑?” 难得她开门见山,时春分也懒得装了,“你是不是怀孕了?” 这话出口,王霁雪连忙捂住了肚子,“你想怎么样?!” 见她承认了有喜,时春分松了口气,脸上笑了起来,“你不必紧张,我对你没有恶意,之所以带着大夫过来,也是为了保护你跟孩子。” 王霁雪知道她跟褚休的关系尚可,应该不至于谋害褚休的骨肉,所以心情放松下来,冷冷道:“你可知道这事传了出去,纪小满第一个不放过我!” 大概是不想装了,她竟然直呼纪小满的名字。 时春分拧了拧眉,不悦道:“就算你再怎么提防小满都好,她始终是二房的主母,你这样未免有些逾越。” 王霁雪自知失言,很快道:“对不起,我实在是太害怕了。”怕自己身为姨娘却有孕在主母前头,若是纪小满够狠的话,一碗落胎药下来,她连反抗的资格都没有。 时春分叹了口气,“不管怎么样,先让大夫给你把个脉。” 到底有没有孩子,以及这胎稳不稳,都得大夫看了再说。 王霁雪这回没有反对,老老实实地坐了下来,伸出了自己的胳膊。 其实之前葵水没来的时候,她就已经找大夫看过一次,当时她身上的伤还未愈,所以府中无人怀疑,得知自己有孕之后,她反而不敢叫大夫了,怕被纪小满发现端倪,落得个一尸两命的下场,所以这孩子现在怀的如何,她自己也不清楚。 在时春分的示意下,李大夫很快上前用银丝为李开妍号脉。 把完脉后,他向时春分拱了拱手,“脉如滑珠滚盘,王姨娘的确是有孕在身。” 时春分眉开眼笑,她是真的为褚休感到高兴,毕竟对方之前被下了毒,这么多年过去了,院子里的女人一个都没动静,她的心里一直都觉得忐忑,万一褚休真的生不出孩子,那褚润的孽不是造的太大了吗? “胎儿现在如何?”时春分询问道。 李大夫立即回答,“暂时没什么大碍,只不过王姨娘的身体太虚,又是头一次怀胎,我会开几副安胎药给她,让她好好在屋子里养着,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应该能顺利生产。” 他特地强调了没有意外,当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姨娘抢在主母前头怀孕,这在哪个世家大族都是大忌。 只不过一般的世家大族会给姨娘喂避子汤,防止她们有孕,褚休是因为知道自己中过毒很难有孕,才肆无忌惮地停了王霁雪的避子汤,没想到却意外当了父亲。 时春分虽然是为了保护王霁雪而来,但听见李大夫这么说,心里也打起了鼓,不能怀上孩子一直都是纪小满心中的一根刺,倘若让她知道王霁雪抢在她前面怀孕了,指不定会疯成什么样子。 王霁雪更是暗暗握紧了拳头,满脸焦虑地望着她,“大少奶奶,你说过会保护我的。” 时春分回过神来,迅速点头,“你放心,褚家子嗣单薄,这又是阿休的第一个孩子,我无论如何都会保住你们母子俩。” 得到了她的保证,王霁雪的心情稍稍放松了点。 时春分想了想,主动道:“不如你搬去我的院子,直到孩子生下来为止?” 这样就算纪小满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把手伸到大房的院子里来。 王霁雪眼前一亮,忙不迭地点头,“多谢大少奶奶!” 时春分便让绿桃她们帮忙收拾行李,最好赶在纪小满发现之前,先将王霁雪迁到自己的院子,至于她怀孕的这件事,最好还是先斩后奏。 众人收拾的时候,李大夫坐在屋子里开方子,气氛刚刚缓和了没多久,屋外就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这么多人聚在这儿,是在干嘛呢?” 这个声音一响,时春分的大脑嗡地一下炸开了,真想不到纪小满会来得这么快,看来一场争吵在所难免。 纪小满一进门,看见李大夫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她皱起眉头不满道:“这是怎么了,怎么又看起了大夫?” 听她的语气,明显是在嫌王霁雪娇气,并未怀疑她有孕。 就在时春分犹豫着自己该坦诚相告,还是该打个哈哈过去的时候,王霁雪主动向对方福了一礼,“二少奶奶。” 自从她复宠之后,很少对纪小满这么客气,从褚休离开到现在,她统共也没见过纪小满几面,更别说向她请安,所以纪小满一下就怀疑起来,迅速走到李大夫面前,伸手拿起了桌上的方子,“开的什么药,给我瞧瞧!” 李大夫猝不及防,想拦住她已经来不及了。 纪小满看了方子几眼,皱眉道:“当归?阿胶?这不都是补品吗?治什么的?” \u0005\u0005\u0005\u0005\u0005 第520章 镖局出事了 见她并不认识安胎药的方子,李大夫和王霁雪同时松了口气。 时春分犹豫了一会儿,下定决心道:“王姨娘怀孕了,这是安胎药。” 短短的一句话,整个房间瞬间沉寂下来,王霁雪和杏仁下意识地站在一起,恨不得把头埋进脖子里,李大夫则默默地退后两步,避免妻妾大战波及到自己,只有时春分安静地站在原地,凝视着纪小满的反应。 纪小满比他们想象中镇定,只是骤然瞪大双眼,随即轻笑出声,又望向了手中的方子,“原来是安胎药啊。” 这话她说得轻描淡写又意味深长,听的人毛骨悚然。 王霁雪再也站不住了,猛地上前几步咚地一下跪在了她的面前,“二少奶奶,我以后愿意为奴为婢,只要你让我生下孩子,我干什么都行!” 她的举动太过突然,但又在情理之中。 时春分依然站在原地,冷眼注视着纪小满的反应。 纪小满退了一步,目光不动声色地在王霁雪肚子上瞟过,冷冷道:“你这是做什么,明明是你有孕在身却不告诉我,我什么时候说过不让你生孩子了?” 这话若是出自别人的嘴巴,时春分一定会觉得对方无辜的很,但纪小满有前科在身,在场的除了不明就里的李大夫以外,恐怕没人会觉得王霁雪冤枉了她。 眼看王霁雪跪在那里有些尴尬,时春分轻咳一声,开口道:“这么说,你是不反对王姨娘将孩子生下来了?” 虽然她的反对没什么用,但时春分还是希望能得到她的支持,以免跟纪小满的关系闹得太僵。 纪小满睨了她一眼,目光说不出的森冷失望,她不是没注意到房间里的丫鬟正在帮王霁雪收拾行李,如果她今天没来这里的话,时春分是不是打算悄无声息地将王霁雪带去自己的院子,然后再跟她先斩后奏? 她明明知道怀不上孩子一直是她心里的苦痛,却想帮一个姨娘抢先诞下褚休的子嗣。 说什么好姊妹,压根没为她着想过! 纪小满的冷脸只是一瞬,很快垂下眼眸,淡淡道:“这是二爷第一个孩子,我没有阻止的道理。” 她越是平静,时春分就越觉得不安,她跟纪小满从小一起长大,深知对方不是什么隐忍的性子。 若她当场发泄出来,至少还有谈判的机会,可她什么都不说,那便是要在暗地里解决这件事了。 时春分自然不会给她这样的机会,很快道:“你不久后就要去投奔阿休,到时候这院子里无人看管,我不想王姨娘没人照顾,打算先让她搬去我的院子,也免得你走了之后,她怀着孩子发生什么意外。” 她说得冠冕堂皇,字字句句却全是对纪小满的不信任。 纪小满扯了扯唇,冷笑道:“难道我可以反对吗?” 时春分没有回答,而是上前扶起了王霁雪,自顾自道:“二少奶奶允许你搬去我的院子了,还不赶紧谢谢她?” 王霁雪连忙向纪小满道谢,“多谢二少奶奶!” 见她们二人一唱一和,纪小满直接冷哼一声离开了现场,她走的时候不忘把安胎药的方子拍在桌上,那啪地一声充斥着浓浓的不满。 眼看她就这么走了,王霁雪长舒了一口气,一脸感激地望向时春分,“大少奶奶,幸好有你,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时春分却满脸凝重,“只怕事情没那么简单。” 王霁雪脸上的笑容瞬间淡了下来。 时春分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镇定道:“还是赶紧收拾行李,尽快搬过去,免得夜长梦多。” 王霁雪连忙点头,示意杏仁赶紧收拾。qqnew 当天晚上,她就带着杏仁和其他几个丫鬟搬进了时春分的院子,时春分将之前姜雅所住的房间给了她,同时让黄鹂和百灵继续过去盯着她们,这两个丫头之前帮忙盯着姜雅立下大功,如今已经升为了二等丫鬟,工钱比之前多了几倍,时春分之所以继续用她们,也是觉得她们二人警醒老实,总比再培养新人容易得多。 安顿好王霁雪,时春分便回了房间休息,今天上午忙着跟李开妍周旋,下午又忙着安顿王霁雪,竟是一点自己的时间都没有,这还是二房走了之后的局面,时春分真不敢想象以前老太太在世的时候,到底忙成了什么样子。 看见她疲惫的模样,离燕忍不住道:“其实奶奶何必揽这件事上身呢?” 时春分睨了她一眼,“你觉得我不该管?” 离燕微微点头,“姨娘抢在主母之前怀孕本来就是大不敬的事情,奶奶这样帮王姨娘,只怕是彻底得罪了二少奶奶。” 时春分叹了口气,“可那是一条人命。” 如果可以的话,她也不想割舍跟纪小满之间的姐妹情,尤其对方还是王霁雪这样心术不正的女人,可谁叫孩子是无辜的呢? 尤其对方还是褚休的孩子,他本就因为中毒的事情不容易怀孕,好不容易有了个孩子,哪怕只是庶子,也应该有活下来的权利。 离燕知道她心软,不禁感慨道:“希望二爷将来会承你的情才好。” 生孩子这种事情,生好了是福气,若是生了个混世魔王出来,只怕爹娘也高兴不了。 时春分怔了怔,她倒是没想过这种可能,毕竟她自己生的汤圆儿,可是又聪明又懂事。 想到汤圆儿,她的心情瞬间好了起来,起身道:“汤圆儿还没睡?我去看看她。” 她刚走出门口,狼毫突然急急忙忙地赶来,禀报道:“大少奶奶,不好了,威海镖局那边出了事儿,表少爷让人捎话过来,请您赶紧过去!” 时春分赶到威海镖局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但镖局里面仍然挤满了人,一半是镖师,一半是官兵。 在看见威海镖局被官兵包围的那一刻,时春分的大脑就嗡地一下炸开了,想不到马不为这么快就出手了。 褚家的马车素来张扬,所以时春分下车的时候,镖局门口的官兵很自然地让开了一条路,“大家都小心一点,褚家大少奶奶来了!” 见这些官兵对她如此客气,时春分温和地朝他们笑笑,大步走进了镖局之内。 她一出现,余阿豹和单柔就满脸激动地跑到了她面前,“大少奶奶,你总算来了!” 时春分睨了他们一眼,又环视了现场一圈,才询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余阿豹和单柔还没来得及回答,一个男子的声音就突兀地响起,“这位就是褚家大少奶奶?真是久仰久仰!” 时春分微微一怔,目光落到对方脸上,很快想起他是李开妍的父亲,柳州城南的县丞李德广,她立刻微笑颔首,“原来是李县丞,真是好久不见。” 李德广当场愣住,大概没想到她能一下认出自己,毕竟这些年来他们唯一的交集,便是同时在龙舟会上出现过,当时他们甚至连招呼都没打,毕竟男女授受不亲,这种事让女眷做就好了,没想到时春分却记得如此清楚,一眼认出了他的身份。 其实时春分哪是在那个时候认识他的,而是查李开妍的时候顺便查了查他,毕竟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见他沉默不语,时春分继续道:“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褚家一间小小的镖局,竟然要有劳李大人如此兴师动众?” 李德广回过神来,笑着道:“褚大少奶奶大概有所不知,这间威海镖局的当家叫木林森,乃是三十年前的朝廷钦犯,之前隐姓埋名消失已久,不知怎地又跑回咱们柳州,还到你们褚家的镖局做了当家。” 他说话十分婉转,故意强调了木林森的罪行,却又撇清了他与褚家的关系,好像褚家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被木林森给骗了似地。 时春分眯了眯双眼,意识到事情有些棘手。 不管如今的木林森有多好,他当年犯下的罪行是铁板钉钉的事实,本以为过了三十年就无人知晓,没想到马不为会从他着手拿威海镖局开刀,难怪现场会剑拔弩张,大概整个镖局的人都跑了出来,为的就是保护木林森全身而退。 若是以前的柳州,木林森就算被抓进了衙门,褚家也有的是办法把他出来。 可如今……柳州早已成为马不为的地盘,李德广又是马不为的走狗,倘若木林森落到他的手中,只怕会难逃一死。 时春分当然不希望木林森被抓,可眼下李德广带着官兵浩浩荡荡地包围了威海镖局,若是他们顽强抵抗的话,只怕会落得一个包庇朝廷钦犯的罪名,可要是不抵抗……木林森落到官府手中必死无疑,而他们褚家也会落下一个不讲道义的罪名。 前脚刚把人老前辈请来为镖局镇场,后脚就由着他被官府抓走。 事情若是传了出去,以后褚家还怎么做江湖人士的生意,真是进退两难! 看见她为难的样子,李德广得意地笑笑,“本官知道你们褚家被这朝廷钦犯所骗,绝不会牵连你们,也希望大少奶奶一声令下,让镖局的人别再抵抗,以免造成没必要的伤亡。” 这话出口,余阿豹和单柔同时握紧了拳头,恨恨地望着对方。 时春分抿紧双唇,指尖微微嵌进肉里,掌心全是冷汗。 也不知僵持了多久,时春分突然莞尔一笑,抬头道:“恕难从命。” “哦?”李德广眯起了双眼。 余阿豹和单柔眼前一亮,暗暗握紧了兵器,只要时春分一声令下,他俩就上前拿下狗官,这样就不怕他胡作非为了。 没想到下一刻,时春分就笑着道:“我刚刚忘记了,这间镖局不是我们褚家的,而是我二叔家的,他早已带着子女跟我们褚家分了家,所以他镖局里的事情,我根本就没有资格过问。” 这话出口,别说李德广了,就连余阿豹和单柔也愣在了原地。 这是什么套路? 时春分说完这些之后,整个人仿佛轻松了许多,笑着道:“虽然威海镖局不是我们褚家的产业,但我与镖局里的人相识一场,说不定能劝服他们投降,趁着我二叔他们没来,还请李大人看在亲家一场的份上,给我一个进去劝降的机会。” 她说得冠冕堂皇,还搬出了亲家的身份,李德广若是不想暴露自己和马不为的关系,自然是要卖她这个面子的,很快讪讪道:“那……那褚大少奶奶就进去。” “多谢李大人。”时春分微微一笑,目光望向余阿豹和单柔,叮嘱道:“你们两个好好地在这儿等着,若是二叔他们来了,叫他们等我出来再说。” 这摆明了是要他们盯着褚顺和褚润别乱说话,如此光明正大地耍小心思,偏偏李德广还拿她没有办法,心里简直憋屈的很。 余阿豹和单柔忙不迭地点头,“一定。” 在一众官兵的注视下,时春分提了提裙子,施施然地走进镖局,为了打消官府的怀疑,她连个下人都没带,自己一个人就进去了。 李德广眼睁睁地看着她消失在自己视线范围之内,心里不知怎地升起了一股不详的预感。 时春分走进镖局,木林森正坐在里面擦着自己的斧头,他纵横江湖多年,自然从未想过要束手就擒,那些官兵不冲进来便罢了,若是冲进来了,他就让他们见识见识他的斧头。 “木老前辈!” 听见这个久违的声音,木林森诧异地抬起了头,“是你?” 他以为是褚顺和褚润赶来救他跟官府谈判,没想到却是时春分先到了。 其实也不能怪那两个来的慢,而是余阿豹和单柔习惯了有事先通知自己人,在他们眼里时春分比二房的人靠谱多了,所以才先找了时春分,而不是二房的人。 时春分微微一笑,上前道:“前辈可是想出去杀个痛快?” 见她看穿了自己的心思,木林森冷哼一声,直言道:“老夫绝不会束手就擒,若非看在你们褚家的面子上,不想给你们惹麻烦,我早就杀出去了!” 第521章 演一场戏 时春分也料到了木林森不是束手就擒的性子,却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不由苦笑起来,无奈道:“木老前辈觉得我是否值得信任?” 木林森擦斧的动作一顿,挑眉道:“有话便直说,我可不像你们生意人那般拐弯抹角。” 时春分叹了口气,“还请木老前辈束手就擒,我保证你会平安无事地回到镖局。” 木林森擦斧的动作停了下来,直勾勾地望向她,“你可知道我当初劫富济贫,杀了多少地主?那么多条人命加起来,就算我被凌迟也是罪有应得的,朝廷怎么可能放过我?” “木林森被凌迟当然是罪有应得的,但倘若你不是木林森呢?”时春分正色道。 “不是木林森?”木林森黑了脸颊,“你这是要我为了苟且偷生连祖宗都不认了?” 时春分有些好笑,“难道凌迟处死会让祖宗更加光彩?” 木林森一噎,恼怒道:“我可以挥着斧子杀出去!” 时春分冷笑起来,“杀出去固然能全身而退,可以后的日子怎么办呢?继续像以前那样东躲西藏,还是回柳木镇那间破木屋过隐居生活?那片林子平时连个樵夫都没有,前辈一个人住在那里,当真开心过吗?” 木林森阴沉着脸,没有说话。 见他有些动摇,时春分又继续道:“就算不为自己着想,前辈也为镖局和褚家想想,你一个人杀出镖局固然容易,可从今以后威海镖局便跟江洋大盗扯上了关系,哪还有正当商人敢找镖局送镖?而褚家任用一个江洋大盗做镖局的当家,就算朝廷不下令清算,名声也势必会受到影响。褚家的名声受损,便是你那位老友的名声受损,木老前辈不会连他都不顾了?” 她连褚顺都搬出来了,木林森哪还有拒绝的道理? 他轻咳一声,无奈道:“你这丫头……嘴皮子比之前还要利索!” 这话便是妥协了,时春分欣喜若狂,“那就麻烦前辈帮我演一场戏了!” 二人一阵嘀咕,屋外的李德广却早已等的不耐烦了,他在镖局门口来回踱着步,恨不得立刻一声令下,让官兵屠了威海镖局,可惜那时春分太过狡猾,竟然开口撇清了跟这间镖局的关系,搞得他如今进退两难。 就在他有些失去耐性的时候,镖局外面褚顺和褚润总算匆匆赶到。 余阿豹和单柔奉命拦着他们两个,早就跑到外面来等待了,看见他们出现立刻迎了上去,“二老爷,四公子。” “现在里面怎么样了?”褚顺和褚润同时停下了脚步。 自从搬离了褚家,他们父子俩反而越来越有默契了。 单柔抢着道:“大少奶奶正在劝木老前辈投降,她让你们两个来了之后不要乱说话。” “投降?”褚顺黑了脸颊,“这是什么馊主意?!” 他跟木林森认识了这么久,深知对方的自尊心有多强,让他投降还不如让他死在这镖局里。 褚润倒是镇定的多,“人都已经进去了,你想反对也没用,还是先看看再说。” “是啊。”单柔忙不迭地点头,“大少奶奶肯定有她自己的主意,咱们还是配合她一下,免得说多错多。” 余阿豹一直看这父子俩不顺眼,自然没什么好脸色,“你有好主意倒是早点拿出来,自己来晚了有什么资格嫌别人的主意馊?” “你?!”褚顺脸色一沉,却说不出话来。 明明他一收到消息就赶过来了,没想到还是迟了时春分许多,他当然没想到余阿豹和单柔先派人通知了时春分,才想起要通知他这个真正的镖局老板。 褚顺吃了个哑巴亏,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憋着一口气跟褚润走进镖局,打算看看里面是什么情况。 李德广看见他们进门,眼里闪过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马太守再三叮嘱他要难为褚家,可却没说要拿这分了家的褚家人如何,既是已经分家,说不定将来会与他同仇敌忾,因此他的脸上便客气了许多,“褚二爷,好久不见。” 这声“褚二爷”唤的自然是褚顺,当初他还在褚家的时候,交友还算广阔,跟李德广也有过几面之缘。 褚顺听见他的声音,差点没忍住翻个白眼,以前赵平川还是柳州太守的时候,这家伙在褚家面前卑躬屈膝的,恨不得跪在他的面前,可如今赵平川失势,褚令被朝廷调去开挖河道,这家伙的真面目一下子就露出来了,竟敢带兵包围他们褚家的镖局,简直不知死活! 但想虽是这么想,褚顺也知道褚家如今不比从前,无数双眼睛盯着褚家,稍有差池就会步华亭县主后尘,所以他心里再不满都好,也只得勉强扯了扯唇,“李大人,你也在啊!” 这个“也”用得十分耐人寻味,仿佛是在怪他相识一场竟然这么不给面子,找威海镖局麻烦不说,还亲自带兵包围了镖局。qqxδnew 李德广假装没听出他话语中的嘲讽,笑着道:“想来褚二爷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们威海镖局的当家木林森,乃是三十年前的朝廷钦犯,之前隐姓埋名消失已久,不知怎地又跑回咱们柳州,还在你们威海镖局做了当家。” “哦,是吗?”因为余阿豹和单柔的叮嘱,褚顺的回答十分谨慎,“我还真不知道有这种事。” 李德广还想再说什么,褚润却上前一步打断了他的话语,“听说我大堂嫂进去劝降了,李大人可有派人保护她的安全?” “啊?”李德广一脸莫名。 这木林森不是你们自家镖局的人吗? 怎么自己人进去还需要保护? 见他这个反应,褚润顿时冷笑起来,“看来李大人是没做任何准备了?” 李德广有些尴尬,“褚大少奶奶说她与镖局中人相识一场,所以本官才安心地放她进去,她也没要求本官派人保护她啊……” “李大人此言差矣。”褚润严肃道:“认识归认识,但知不知道他的真面目又是另一回事,你刚刚才说我们被木林森骗了,那我大堂嫂显然也不知道他是个手段凶残的江洋大盗,你怎么能由着她进去,完全不顾她的安危呢?” “这……”李德广当场噎住,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褚家人的逻辑还真是一个比一个怪,他才刚在时春分那儿吃完瘪没多久,没想到这会儿又遇见个更厉害的,敢情他们褚家人一个个都是打嘴仗的,他完全说不过他们啊! “四……四公子所言甚是。”李德广尴尬地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这件事情的确是本官考虑不周,希望大少奶奶不会出什么事才好。”说到这里,他的眼珠一转,笑着道:“既然四公子这么担心大少奶奶的安危,不如本官现在派人喊大少奶奶出来,免得让你担心。” 说着,也不等褚润同意,他就转过身子大声向镖局内喊道:“大少奶奶,你谈妥了没有?” 褚润本想在气势上压着李德广,没想到反而给了他催促时春分的借口,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李德广一连好几声,时春分才施施然地出来,笑着道:“李大人无需着急,我已经帮你谈妥了。” “哦?”这个答案倒是让屋外的众人有些意外,就连褚润也眯起了双眸。 他们本以为时春分进去劝降,是想让木林森挟持自己,趁机杀出重围,没想到她真的是去劝降的,这可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李德广同样满脸诧异,他还以为时春分想耍什么花样,谁知道会这么顺利,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笑眯眯地开口,“那就麻烦大少奶奶让木林森出来了。” “诶?”时春分摆了摆手,“出来是要出来,只不过出来的这位是三木大侠,跟木林森可毫无关系。” “三木大侠?”李德广脸色一变,还没来得及质问,便看见木林森举着斧头施施然从里面走了出来,关于木林森的通缉画像,他早就看了不止一次,自然知道眼前这位不是什么三木大侠,而是如假包换的木林森。 “大少奶奶,你是不是误会了?”李德广笑着道:“这位就是木林森,不是什么三木大侠。” “误会的人是李大人才对。”时春分站在木林森身边,一本正经地说着瞎话,“起初我也以为自己被大侠所骗,听完他的解释,方知李大人你认错了人。” “这不可能!”李德广斩钉截铁道:“他与当年的朝廷钦犯长得一模一样,虽然苍老一些,但确是本人无误。” 时春分淡淡一笑,平静道:“那我且问李大人一句,当年的朝廷钦犯木林森,可曾腿脚不便?” 李德广噎了一下,讪讪道:“三十年前没有,不代表现在没有。” “话可不能这么说。”时春分微笑道:“木林森身为江洋大盗,当年能从朝廷的追捕中全身而退,自然武艺超群,无人能敌。既然如此,他又怎么会在三十年后被人伤了腿,成为一个行动不便的垂垂老者呢?” “大堂嫂说得有理!”褚润已经明白了时春分想耍什么花样,很快附和道:“倘若这位三木大侠是木林森的话,又怎么会明目张胆地跑回柳州这个曾经追捕过他的地方,还堂堂正正地做了镖局当家呢?” 李德广说不过他们,顿时结巴起来,“这……这我怎么会知道?总之,他跟通缉令上的画像长得一模一样,用的武器也同样是斧头,本官没理由会认错人!” “我会的武器可不止斧头一种。”木林森轻笑一声,突然把斧头一丢,自己纵身一跃,施展轻功来到了李德广身边,猛地抽出了他旁边官兵的佩刀,将李德广吓得连退几步,差点摔倒在地,“你……你干什么?” 木林森没有理他,而是举着银刀在原地耍了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看就是武艺超群之人。 这套刀法不耍还好,耍完之后,周围的官兵都面面相觑,他们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自己不是木林森的对手,就算人多势众,也势必会有伤亡,只怕到时候倒霉的会是他们。 刀法耍完,木林森随手一扔,便将银刀原封不动地插回了刀鞘。 别说镖局的人了,就连周围的官兵都忍不住鼓起了掌,“好,耍得好!” 李德广脸色铁青,瞪了那几个官兵一眼,没好气道:“会刀法又怎么样,容貌一样怎么也说不过去!” 见他执意要为难木林森,褚顺脸色一沉正要发怒,时春分却抢在他前面开了口,“李大人若有怀疑的话,大可以先将三木大侠扣押,等到衙门调查清楚他的身份,再放人也不迟。” “春分!”褚顺急了起来,“你疯了是不是?” 时春分微微抬手,示意他镇定,她望向李德广笑着道:“如何?” 李德广没想到她会这么好说话,心里自然是松了口气,忙不迭地点头,“这样自然最好,倘若此人真的不是木林森,衙门也绝不会冤枉了他。” 褚顺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褚润伸手拉住,向他摇了摇头。 褚顺无奈,只得咽下了嘴中的话语,一脸紧张地望向木林森,就算他肯答应,他相信这位老友也绝不会答应的,以他的功夫大可杀出重围,免得进衙门坐牢。 令他没想到的是,木林森听完他们所说的,很快走到了李德广面前,漠然道:“好,我跟你们回去。” “不会?”这下别说褚顺了,就连余阿豹和单柔也一脸意外。 他们跟了木林森这么久,自然知道他的脾性,在他们出来之前,木林森还嚷嚷着要举起战斧跟这帮官兵同归于尽,没想到现在竟然束手就擒了,也不知道时春分到底跟他说了什么,才把他哄成这个样子。 难得他肯配合,李德广自然笑得合不拢嘴,“来人,把木林森抓起来,带回衙门听候发落!” 众人眼睁睁地看着木林森被套上枷锁,都暗暗地握紧了双拳…… 第522章 谁卖谁人情 时春分看着木林森被官兵押走,心里也不是滋味,可她深知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让木林森进监狱虽然有些冒险,但至少可以给他一个全新的身份,让他以后不用再担惊受怕,而褚家这边也可以趁机开一道口子,卖给李德广一个人情,看看他到底想做些什么。 木林森被押走了,李德广的任务完成了,自然就想脚底抹油。 时春分快走几步迅速上前,挡在了他的面前,“人我们让李大人你带走了,想必你一定不会冤枉好人?” 李德广一愣,试图含糊过去,“说不定是你们被骗了呢?” “那恐怕不太可能。”时春分笑眯眯道:“三木大侠的刀法大家有目共睹,倘若他真的是木林森的话,大可直接杀出重围离开现场,为什么要心甘情愿地束手就擒,总不可能是因为不怕死。”她说话的时候声音故意比平时高了一倍,足以让周围的官兵全都听见,习武之人大多有英雄情结,也会崇拜比自己强大的人,木林森露的那一手惊艳了许多官兵,他们的心里都希望他能平安无事。 李德广没想到她会在这儿等着自己,心里啐了一声,面上还得笑嘻嘻的,“大少奶奶此言甚是,但具体情况还得等衙门审了再说。” 见他死都不肯松口,时春分也没有勉强,笑着颔了颔首,便由着他离开了。 李德广等人一走,褚顺立刻上前质问道:“你为什么要劝木老前辈投降,以他的功夫要杀出镖局简直轻而易举!” 时春分睨了他一眼,漠然道:“杀出去是容易,但然后呢?” 褚顺一噎,咬牙道:“什么然后,大不了我给他找个地方养老!” “呵!”时春分有些好笑,“还不是隐居起来,过着无人问津的生活,你真的以为他这样会开心吗?” 褚顺无言以对,沉默了下来。 褚润平静地问道:“你有把握将他从牢里救出来?” 时春分微微点头,“他女儿嫁给了三叔做姨娘,应该会卖我们这个人情。” “真会卖人情的话,就不会带着兵马包围威海镖局了。”褚顺冷脸道。 虽然他不知道李德广和马不为勾结的事情,但也从李德广的举动中看出了对方并不友善,所以时春分让木林森投降他才会那么担心。 “不把人抓了,还怎么卖这个人情?”时春分平静道。 褚顺微微一怔,这才反应过来,不由眯起了双眼。 是啊,不抓人的话,又如何卖人情呢? 见她已经有了全盘计划,褚润便没有多言,而是望向褚顺认真道:“这件事情就交给大堂嫂,镖局里面还等着我们安抚呢!” 提到这个,褚顺才如梦初醒,“是啊,镖局里的其他人怎么样了?” 单柔连忙回答,“我们并没有跟官府起冲突,所以没什么事。” 时春分适时道:“既然如此,那你们就赶紧进去安抚众人,我先回褚家问问是什么情况。” 余阿豹立即道:“我送你回去。” 时春分睨了他一眼,知道他对褚顺父子俩不满,所以并未拒绝他的好意,点头道:“好,那就麻烦你了,二表哥。” 见他们转身离开,单柔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拔腿跟上。 三人上了马车坐下,余阿豹才忍不住开口抱怨,“那对父子俩的废话可真多,难道你还会害了木老前辈不成?” 时春分睨了他一眼,淡淡道:“你是不是还在气阿润娶了你妹妹的事?” 听到这个,单柔才恍然大悟,“难怪你处处看他们不顺眼,原来有私怨啊!” 余阿豹冷哼一声,不屑道:“我就这么一个妹妹,嫁给他之后却从未被珍惜过,我凭什么要给他们父子俩好脸色?!” 单柔撇了撇嘴,“就你们余家那身家,能嫁进褚家已经是几辈子修来的,还在这里诸多要求。” 那褚家四少爷她见到的次数不多,却也不得不承认对方是贵门翘楚,余阿兔站在他身边格格不入不说,眼里还总是透着算计,换成她是褚润,恐怕也很难宠爱这样的妻子。 余阿豹的脸色沉了下来,“褚家怎么了?别说他只是个被分家的庶子,就算他是褚家的嫡少爷,只要对我妹妹不好,我也照样能为她出头!” 他说得理直气壮,以至于单柔愣了一下,望向他的眼里竟多了几分崇拜。 她素来喜欢有英雄气概的男子,当初看中余阿虎无非是见他长得憨厚又壮实,应该是个能保护妻儿的好汉,谁知道对方因为杜玉梅的事情,这些年来一直一蹶不振。即便娶了她之后,也只是忙于生计,很少有硬气的时候。现在看来,反倒不如为了保护家人而在镖局冒险的余阿豹了。 余阿豹并未注意到她的目光,因为时春分开口道:“理是这么个理儿,可如今他们父子俩是你老板,你是不是多少得收敛一点?” “我才不收敛呢!”余阿豹不屑道:“当初进威海镖局是为了还你的人情,帮你去对付二房的人,如今二房的蛀虫被赶跑了,我只要干得不爽,随时都可以撂挑子走人,才不用看他们的脸色!”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时春分面前承认自己的目的,时春分怔了怔,表情认真起来,“谢谢你,二表哥。” 余阿豹挠了挠头,脸上有些不自然,“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好谢的?” 正如时翠之前所说,他们余家之所以有今日,全亏了时春分的提携,尽管别的忙他帮不上,但这打听消息跑跑腿的事情,他做起来方便得很,况且他本就是闲不住的性子,因为没办法出海,也只能靠押镖来排解寂寞了。 他不知道的是,他越是这么说,单柔看他的目光愈发炽热。 原来当初是她看走了眼,余阿豹才是余家真正的好汉,可惜…… 余阿豹回过头的时候,单柔的目光已经黯淡了下来,她自己选了条注定辛苦的路,如今想后悔也来不及了。 马车很快抵达了褚家,时春分下车之后,照例让车夫将他们两个送回余家。 离燕跟在她身边主动问道:“奶奶现在是不是去找李姨娘?” 时春分看看天色,摇了摇头,“大晚上过去找她,只会让她觉得我们很看重这位三木大侠,不如等到明天早上将她请来,让她以为我们对这件事并不担忧。” 离燕恍然大悟,“奶奶所言甚是。” 时春分径直回了院子,简单用了点晚膳便倒头就睡。 李开妍那边早就收到了威海镖局的消息,一直在等她过来找自己,没想到一等就等到了天亮,时春分漫不经心的态度让她心里忐忑极了,生怕他们家这次设下的圈套时春分不往里跳。 李开妍等到天亮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没多久就被身边的丫鬟叫醒了,“姨娘,大少奶奶有请。” 听到这九个字,她整个人瞬间打起了精神,立刻坐了起来,“快,赶紧帮我洗漱!” 她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便匆匆忙忙地赶往时春分的院子,还没进门就透过窗户看见对方坐在房间里看账本,那气定神闲的样子哪里像是担心木林森的模样? 她的脚步微微一顿,心里顿时犯起了嘀咕。 难道他们查到的消息有误,褚家跟木林森的关系并没有多好? 她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大步走进时春分的房间,向对方福了一礼,“参见大少奶奶。” 时春分听到她的声音,才像骤然惊醒一般,迅速将账本收起,笑着道:“你来了。”她站起身子,指向一旁的贵妃榻,笑着道:“来来来,咱们坐下再说。” 二人双双落座,榻上的小几早已摆满了精心准备的茶点。 李开妍匆匆忙忙赶来,还没来得及用早膳,看见琳琅满目的糕点,肚子顿时咕噜噜地叫了起来,但她不好直接拿桌上的食物,只得勉强笑道:“不知大奶奶叫我来所为何事?” 时春分淡淡一笑,平静道:“你可知道你父亲派人扣下了二叔镖局的当家?” “哦?”李开妍装作满脸意外的样子,摇头道:“我不知道。”她见时春分没有说话,又试探地问道:“不知大奶奶所指的二叔,是哪位二叔?” “还能是哪位二叔?”时春分轻叹道:“不就是在你嫁进褚家之前,闹着要跟我们分家的那位二叔!” 关于这件事情李开妍自然早有耳闻,她嫁进褚家那天褚贵还派人邀请了褚顺他们,若是再装不认识就未免有些太夸张了。 李开妍微微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是他!” 见她“想”起来了,时春分淡淡一笑,直言道:“说起这事儿,二叔虽然早已离开了我们褚家,但你爹未免也太厚道了,明知他跟我们有亲戚关系,却还不由分说地带兵包围了威海镖局,外面知道的与我们无关,不知道地还以为这是褚家的产业被查封了,你让柳州的百姓对我们怎么想?” 听到这个,李开妍连忙站起身子,低头道:“大少奶奶,冤枉啊!我不知道外面发生了这种事情,更加不知道我爹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身为朝廷命官,既然亲自带兵抓人总有他的理由,是不是那威海镖局的人犯了什么事啊?” 见她三言两语就帮李德广撇清了关系,时春分的眸子沉了沉,漠然道:“所谓威海镖局犯下的事,不过是因为你爹把镖局的当家三木大侠当成了朝廷的通缉犯,还斩钉截铁地说他是什么江洋大盗,这不是在暗示二叔他们蓄意谋反吗?!” “三木大侠?”李开妍一脸疑惑,“他是什么人,为什么我爹会认定他是朝廷钦犯?” 这个问题她倒不是装的,她还真不知道三木大侠是谁,只知道自己的爹要去抓木林森,虽然她知道这大概率是时春分为了帮木林森脱罪想出的说辞,却还是得认认真真地问个明白,不然反而让时春分看出破绽就糟了。 见她还在演戏,时春分笑得有些冷冽,“这三木大侠乃是一位世外高人,之前是二叔他们重金请回来在镖局坐镇的,可以说一身清清白白,从未有任何污点。被你爹当成贼人不说,竟然还当众羞辱,所幸三木大侠为人正直,不仅没跟你爹计较,甚至没有反抗,因为他深信衙门能还他一个清白。” 说到这里,时春分一脸的义愤填膺,“以三木大侠的功夫要杀出重围一点也不困难,但他不仅没有抵抗还老老实实地束手就擒,这样一个光明磊落的大侠,却因衙门失职而含冤入狱,你爹的所作所为未免太荒唐了一些!” “额……额……”李开妍半晌说不出话来。 时春分不是应该求她帮忙的吗? 怎么还反过来责怪起她爹来了? 偏偏她当时不在现场,所有消息都是道听途说,所以也不知道对方所说的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只得含含糊糊地嘟囔道:“这……我也不太清楚。” 时春分见她嘴还挺硬,不由冷哼一声,漠然道:“难怪你爹在柳州当了十几年县丞都没有升官,实在是为人处世太荒唐了一些,不过所幸你嫁到了我们褚家,我们早已把他当成了自己人。关于这件事我暂时不会通知郎君,以免他上报朝廷罢免你爹的官职,但还请你尽快通知你爹将三木大侠放出衙门,不然之后他的乌纱帽有什么闪失,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这……”李开妍双腿一软,差点没站稳身子跪了下去。 这事情怎么跟她想象的完全不同? 时春分不仅没有求她,还反过来卖了她一个人情,什么叫不尽快放了三木大侠,她爹的乌纱帽就有闪失,这不摆明了是在威胁她吗? 李开妍咬了咬牙,脸色有些难看,“可是事情未必如大少奶奶想象的一样,说不定是那位三木大侠骗了大少奶奶,毕竟朝廷钦犯都是有画像为证的,通缉令是铁板钉钉的事实,我爹总不可能故意冤枉了他。” 第523章 吸引三叔的注意 见她牙尖嘴利完全没了之前怯懦的样子,时春分笑而不语,一脸耐人寻味地看着她。 李开妍注视到她的目光,整个人才陡然惊醒,后背惊出了一身冷汗,几乎是下意识地,她又换上之前那副怯懦的模样,结结巴巴道:“大……大少奶奶,我不是说你说得不对,只是整件事情太蹊跷了,我爹他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断过一件冤案,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冤枉那位三木大侠呢?”说着,她竟哭了起来,“我是他的女儿,有什么理由不相信他?” 她这话说得合情合理,即便时春分明知她在演戏,也不得不扯了扯唇,开口安慰道:“我也知道这件事情让你为难,一边是自己的父亲,一边是刚刚过门的夫家,不管你怎么做,在另一边都讨不了好的,只不过……” 听见她话锋一转,李开妍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只不过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算你一心偏帮自己的父亲,这条命也是与我们褚家捆在一起的。”时春分意味深长道:“威海镖局的名声就相当于二房的名声,二房的名声就相当于褚家的名声,褚家的名声就相当于你的名声。李姨娘,你应该不会不顾自己的名声,执意与夫家作对?” 李开妍身子一颤,半晌说不出话来。 见自己的话已经起到了威吓的作用,时春分语气放软,笑着道:“只要你肯帮我们劝劝你爹,让他不要抓错好人、冤枉无辜,那么褚家自然会承你这个人情,我相信三叔也会很感激你的。” 听到这个,李开妍明显松弛了许多,但脸上的表情依然胆怯,“我……我从来没过问过我爹的政事,所以不知道能不能帮到褚家,但我一定会尽力而为的。” 时春分要的就是她的保证,顿时满意地点了点头,“没关系,我相信你爹是个好官,一定会明察秋毫的。” 换言之,如果他不肯放人,那就不是好官,没有明察秋毫了? 见她到最后还要踩自己父亲一脚,李开妍心里憋屈极了,可偏偏又不能反驳,刚才她一时激动差点暴露了本性,幸好及时圆了回来,就算此刻时春分指着她爹的鼻子骂,恐怕她也不敢再大声辩驳了。 “这……这是自然。”李开妍敷衍地应了一句,便匆匆忙忙地告辞了。 看见她落荒而逃的样子,一旁的绿桃笑出了声,“她大概是怕自己露出马脚,所以连多留一会儿都不敢。” 时春分则拿起一块桌上的梅花酥咬了一口,可惜地摇了摇头,“明明肚子饿得不行,却连拿块糕点的勇气都没有,装一个怯懦的人未免也太累了些。” 离燕却更关心时春分的算盘能否得逞,“奶奶觉得李家会放人吗?” 时春分微微一笑,“她想博取我的信任,麻利地放人是最好的方式,否则拖得越久,我对她的不满越多,那她这个人情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一切如她所料,在她找完李开妍的第二天,李德广就将木林森放了出来,不但放了还亲自来褚家道歉。 “大少奶奶,真不好意思,我没想到整件事情是一场误会。”李德广讪笑着看着时春分,那卑躬屈膝的样子与之前判若两人。 时春分知道大抵是自己的威胁起了作用,李德广虽然是马不为的人,可也怕她疯起来不管不顾,直接让褚令参他一本,罢免了他的官职,褚令这个三州巡抚虽然是个无兵元帅,但要对付区区一个县丞还是轻而易举的。 李开妍也在他身边,帮腔道:“实在是人有相似,连我爹都没想到这世上会有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若非大少奶奶提醒,可真就酿成了一起冤案。” “是啊是啊。”李德广忙不迭地点头,心里却忍不住骂了时春分千百遍。 什么冤案,那分明就是木林森本森,只不过这女人巧舌如簧,竟当场搪塞了过去。 早知如此,他就该一到镖局就攻进去,也不至于给褚家狡辩的机会! 见他们父女俩一唱一和,时春分淡淡一笑,直言道:“其实这事与我们褚家并没有多大的关系,只不过跟二叔亲戚一场,我也不好不闻不问,若当中有冒犯二位的,还请李大人见谅。” “哪里哪里……”李德广连忙摆手,心里纳闷极了。 他不是没见过时春分怯懦的模样,虽然这几年没少听说褚家大少奶奶的事迹,却也没想到她能转变至此,简直是判若两人,能言善辩不说还恩威并济,难怪连马太守提起她的时候都一脸愤懑。 其实他哪里知道,时春分的“怯”只会出现在要算计人的时候,“懦”也只会出现在被亲近之人打压的时刻,在面对外人的时候,她可从不是什么任人宰割的小白菜。 至于李开妍就更不会怀疑她了,毕竟她自己的“怯懦”也是装的,在她心里时春分跟她一样,估计也是隐忍了多年才会现在爆发。 时春分懒理他们两个怎么想自己,她的目光落到李开妍身上,笑着道:“这次多亏了李姨娘从中奔走,才让我们双方解除误会,二叔那边我会派人去说一声,李大人大可放心。”仟仟尛哾 “那就有劳大少奶奶了。”李德广拱了拱手,眸子暗暗沉了下来。 他的女儿饱读诗书,岂会是做姨娘的材料。 要不是马不为保证了会让他升官发财,他才不舍得拉自己女儿下水,尤其是她早已跟马不为暗度陈仓,不再是矜贵的黄花闺女,他走这一步也实在是无奈之举。 相比他内心的矛盾,李开妍却得意的多,她能搭上马不为那样的大官,简直是她这辈子走得最对的一步棋,对方可是师承天子太傅,只要她紧紧地抱住他的大腿,将来跟马不为去了京城,早晚能成为京城赫赫有名的才女,到时候她名扬天下,还要男人做什么? 虽然嫁给褚贵这个草包有些委屈,但这只是一时的痛苦,比起名扬天下,这点牺牲算得了什么?! 将李德广送走之后,李开妍还赖在时春分的屋子舍不得离开,时春分知道她做完事情,现在是讨要回报的时候了,她故意喝了杯茶又吃了块点心,才慢悠悠地开口,“你嫁进褚家之后,跟三叔的感情如何?” 见她终于提到了正事,李开妍心里松了口气,她多怕时春分反口不认账。 毕竟自己只是个姨娘,就算她不肯帮她,她也拿她没有办法。 李开妍垂下眸子,笑得有些苦涩,“尚可。” “尚可?”时春分装作意外的模样看着她,“你们俩才刚刚成亲没几天,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怎么会仅仅只是尚可而已呢?” 李开妍把头埋得更低,眼眶也微微泛红,“我跟贵爷成亲的第二天,三夫人就病倒了,贵爷每天都忙着照顾她,跟我的感情自然谈不上热络。” “原来如此。”时春分微微点头,叹了口气,“怎么会这么巧,早不病晚不病,偏偏在你们成亲的第二天病倒了?” “或许只是巧合。”李开妍还是不敢明面上说曹迎春的坏话,“只怪我自己命苦,刚成亲就进了冷宫。” 她这话说得凄怨无比,好像真的是那冷宫的嫔妃一样,听得时春分寒毛竖起。 她噎了一下,才若无其事地开口道:“其实想抢回三叔的宠爱并不困难。” “哦?”李开妍的眼睛明显亮了起来,但抬头之后,又很快摆出一副怯怯的姿态,低头道:“我怎么敢跟三夫人抢?” “这不叫抢,只不过是吸引三叔的注意,让他想起还有你这个姨娘。”时春分谆谆善诱道。 李开妍再次抬起了头,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其实读书背诗她有本事,抢男人还真不是曹迎春的对手,当初她不肯嫁人就是因为自命清高,一心想做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大才女,之后委身于马不为和褚贵,也通通是为了这个目的。 但愿意委身和愿意放下身段去抢男人,这完全是两码子事。 别的不说,光是闺房的手段,她就玩不过曹迎春,不然曹迎春也不会被褚贵独宠这么多年了。 见她还真的很期待自己指点,时春分顿了一下,才继续道:“三叔放不下三婶,无非是因为她有病在身,倘若你这个做姨娘的能主动过去伺候,那自然就不用三叔继续陪伴,而他也会有心思再把目光放到你的身上。” 短短的几句话,李开妍的表情却有些为难,“我去伺候三夫人?只怕她不想看到我……” “是她不想看到你,还是你根本放不下身段?”时春分直言道:“我知道你是县丞千金,让你像个丫鬟一样去伺候三婶难免委屈了一点,可这做姨娘的,若是连主母都讨好不了,只怕将来的日子过得连丫鬟都不如。我是你的话,就早早地放下身段,免得将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听到最后一句,李开妍哆嗦了一下,浑身写满了恐惧。 其实这何尝不是她嫁入褚家之后最担心的事情? 她读了那么多书,后宅里腌臜的手段也没少听过,主母赐死姨娘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就算有褚贵宠着,万一他哪天一个不注意,自己这条小命就白白地丧在了曹迎春的手里。 那曹迎春可是个疯子,不然怎么做得出带人去揽月楼胡闹的事情? 正经人家出身的女人,哪个能拉的下这种脸? 光是想想,她就怕的不行。 “大少奶奶所言甚是。”李开妍微微点头,目光充满坚定,“三夫人是贵爷院子里的主母,就是我的主母,姨娘伺候主母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也希望她能早日康复。” 见她说得义正言辞,时春分好笑地弯起唇角。 那曹迎春可不是个善茬儿,她现在跑去对方面前示弱,只会让曹迎春心里更加恨她。 看来三房院子里的这场好戏,她可以搬张椅子慢慢看了。 —— 李开妍从时春分那儿回到自己院子,很快就让丫鬟准备了热水亲自端到曹迎春的房间,曹迎春此时正躺在榻上享受着褚贵的伺候,对方像个奴才一样亲自喂她点心、水果,日子过得别提有多惬意了,突然听说李开妍来了,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她来做什么?” 褚贵原本正拈着颗葡萄准备喂她,见她脸色突然变了,看起来怪狰狞的,吓得手中一抖,葡萄掉在了地上。 葡萄掉下的瞬间,曹迎春才想起了自己现在要示弱,很快又缓和了脸色,虚弱道:“我还病着不想见人,可不可以打发她走?” “这……”褚贵有些犹豫,“万一她是来找我的呢?” 来找你的那就更不能见了! 曹迎春在心里啐了一声,可脸上还挂着一副委屈的模样,“老爷想见的话,那便见。” 若她之前说这句话,褚贵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打发李开妍走,但刚才亲眼见到了曹迎春变脸的功力,如今他的心肝儿还一颤一颤的,自然希望李开妍赶紧进来,缓解一下他的恐惧。 “那就让她进来。” 见他完全不按自己想的做,曹迎春的眸子沉了沉,差点没恨得掀了桌子,但她知道褚贵这个人素来吃软不吃硬,所以再不满意都好,还是生生地忍了下来。 李开妍带着丫鬟端着盆热水进门,恭敬地向二人行了一礼,“妾身参见老爷、夫人。” “免礼免礼!”褚贵连忙上前,温声道:“你怎么来了?”他看了眼身后丫鬟端的热水,疑惑道:“这是要做什么?” 李开妍淡淡一笑,低头道:“听说夫人的病情几日未见好转,我想这女儿家病了总归不能受寒,所以特地打了盆热水过来想伺候夫人泡脚。正所谓寒从脚底起,只要夫人的脚掌暖和了,身子里的寒凉自然会被祛除,这病啊……相信也能好了大半。” “什么?泡脚?”褚贵一脸震惊地看着她。 她好歹也是个县丞千金,竟然打算亲自伺候曹迎春泡脚? 第524章 强迫自己放下一切 曹迎春同样没有想到,李开妍为了讨好自己竟然这么放得下身段,难怪自甘下贱来做姨娘,简直不知廉耻,还自诩是什么读书人、大才女,这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仟仟尛哾 她心中愤懑,面上却是不显,婉拒道:“这不太好,妹妹乃是老爷的姨娘,又不是我的丫鬟,怎么能委屈自己给我洗脚呢?” 见她喊李开妍“妹妹”,褚贵心中一喜,以为她接受了李开妍,并未听出后面两句话里的讽刺,“是啊,你是我的姨娘又不是丫头,没事跑来洗什么脚?” 李开妍面色一僵,尴尬道:“我只是心疼夫人的病情迟迟未愈,还有老爷终日衣不解带地伺候,看着憔悴了很多。” 褚贵恍然大悟,原来对方是心疼自己,才跑来伺候曹迎春的,可他却不想想,这几日他都没跟李开妍见面,对方是如何知道他日益憔悴的,但男人才懒得往深处去想,他们宁愿相信自己的姨娘对他痴心不悔,也绝不会相信人家只是怕失宠而已。 “傻丫头。”褚贵上前几步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夫人的病已经好了许多,我也没你想得那么辛苦,你不必为我担心。” “这怎么能不担心呢?”李开妍突然哭了起来,“自我进门后,夫人就一病不起,我真担心是自己的八字冲撞了夫人,才害得她如此不顺!” “这……”褚贵满脸心疼,“你怎么能这么想呢?你嫁的人是我,八字跟我合就行了,至于其他人……你管她作甚?!”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曹迎春本就看不惯李开妍这副哭哭啼啼的模样,听到褚贵最后一句,差点就绷不住了,“老爷的意思是,就算她的八字真的冲撞了我,你也毫不在意了?” 这话出口,褚贵才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巴。 他辛辛苦苦哄了曹迎春好几天,好不容易才重归于好,怎就一下没忍住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呢? “不是……当然不是。”褚贵讪笑道:“我的意思是,这种事情未免太荒唐了一些,夫人又不是迷信的人,怎会相信这个?” 见他嬉皮笑脸地给自己戴起了高帽,手上却还抓着李开妍不放,曹迎春的眸子沉了又沉,几乎恨不得冲上去抓烂这对奸夫淫妇的脸,但她还是忍了下来,只淡淡道:“我是不信。” 难得她没有顺势为难李开妍,褚贵的心里顿时松了口气,反过来开始觉得李开妍不懂事了。 她要是今天不来,根本就没这一出戏,自己也不会嘴快,差点惹怒了曹迎春。 男人就是这样,前面觉得她好,一触及到自己的利益,很快就又觉得她不好了。 虽然曹迎春对他已经没那么重要,可他还是想与对方维持和和美美的生活,以成全自己好相公的名声。 毕竟褚家三位老爷,一个是出了名的负心汉,一个是出了名的花心种,只有他有着与众不同的专情名声,虽然现在没忍住纳了姨娘,但他还是想将这个表象延续下去。 “听见了没有?”褚贵转身对李开妍训斥道:“夫人不信这个,现在你不用担心了?” 李开妍却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她抬起双眸泪光盈盈,“可我热水都已经端来了。” 褚贵最见不得的就是女人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连忙转头望向曹迎春,帮腔道:“可她热水都端来了。” 曹迎春差点没被他这副窝囊的样子气笑,随便挤两点眼泪他就神魂颠倒了,难怪这么容易上那狐媚子的当! 可她也不能太强硬了,免得褚贵觉得没面子,所以很快点了点头,装作为难的样子答应道:“那好,是她自己要洗的,你可别说我刻薄你的姨娘。”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褚贵眉开眼笑,立即示意李开妍的丫鬟把热水放在曹迎春的脚下。 李开妍上前几步,主动跪了下去,轻轻帮对方挽起了裤脚,见她如此谨慎温柔,褚贵心里的最后一点疑虑也彻底打消,安心地坐到一旁看她伺候曹迎春。 曹迎春坐在榻上,冷眼看着李开妍帮自己洗脚,虽然明知她是在演戏,心里还是燃起了一丝畅快。 就算你再怎么会装又怎么样,到头来不还是得乖乖地跪在她的面前,老老实实地做她的洗脚婢? 倘若她能装一辈子最好,若是哪日装不下去了,她就代替褚家清理门户,只怕到时候褚贵也早就厌弃了她,区区一个姨娘,难不成还真的指望自己被宠爱一辈子不成? 李开妍跪在地上,细细地清洗着曹迎春的每一根脚趾,她希望自己永远记住这一刻,头已经低了,她可一定要成为名震天下的大才女才行! 脚洗完后,李开妍又亲自帮曹迎春擦干,还细心地用热毛巾包住她的脚,以免她泡完脚后着凉,做完这一切,她才站起身子恭敬道:“希望夫人早日康复。” 曹迎春扯了扯唇,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有你这么体贴地伺候,我一定很快就能好起来。” 见她们妻妾两个相处融洽,褚贵在一旁乐呵呵道:“这不就好了,都是自家姐妹何必分出彼此,以后大家就好好相处,别再闹出揽月楼那样的事了。” 提到揽月楼,曹迎春的眸子沉了沉,她到底还是在褚贵心中落了下乘。 李开妍则害羞地笑笑,“能做夫人的妹妹是我的荣幸。” 因为李开妍主动前来示好的缘故,当晚褚贵便不好再继续留在曹迎春的房间,毕竟他跟李开妍新婚燕尔,除了洞房花烛那日,竟没一夜睡在一起,连三朝回门都没有陪她过去,褚贵的心里还是有愧的,借着这次的由头,他自然没有再冷落李开妍的道理,当晚便脚底抹油溜去了李开妍的房间。 褚贵这一走,曹迎春也没了装病的必要,没几天她的身子就不药而愈了。 —— 听完三房的动静,时春分好笑地摇了摇头,“想不到这三婶比我想象中能忍的多。” 她以为李开妍做的这么明显,曹迎春必然会忍不住跟她闹起来,没想到对方心中虽然愤懑,却还是忍到了最后。 归根究底还是曹迎春太爱褚贵了,因为爱所以才能压抑本性,连带着这么多年养的骄纵脾性都磨没了。 “奶奶,二少奶奶来了。” 下人禀报的声音,让时春分刚刚放松的心情又提了起来。 “她来做什么?”离燕拧眉道。 时春分垂了垂眸,平静道:“见了就知道了。” 纪小满顺利地被请进房间,跟前几天相比,她整个人看起来平和了许多,连眸子里也少了几分戾气,可她越是如此,时春分的心里就越是警惕。 “大嫂,我今日过来找你,是来向你道别的。” “哦?”时春分有些意外,她没想到纪小满会选择在这个时候离开,“去找阿休?” 毕竟除了这个以外,她也没有其他去处了。 纪小满很快点了点头,“连王姨娘都怀孕了,我自然也不能闲着。” 这话多少带了几分无奈,时春分却没从纪小满的脸上看出任何不甘,这并不符合她原本的性子,让时春分心里充满了警惕。 “你真的甘心让王姨娘生下孩子?”时春分直言道:“这里没有外人,你大可跟我说说真心话。”哪怕只是发泄出来也好。 纪小满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不由微微一怔,苦笑道:“不甘心又能怎样?难道我斗得过你?” 时春分没做当家的时候,她已经处处不如她了,如今…… 她自嘲地扯了扯唇,“你也知道……我素来不会浪费时间做无用的事情。” 时春分的表情顿时有些复杂,“你在怨我?你应该知道……我从来都没想过要跟你斗。” “可你已经这么做了,不是吗?”纪小满冷冰冰地看着她,“身为当家,你有你的难处和立场,我的确无权反抗,但难道连怨的权利都没有吗?” 时春分噎了下,无奈道:“你这又是何必呢?”如果怨她能让纪小满心里好受一点,她自然是无所谓的。 可仇恨并不会让纪小满的心里好过,只会让她日复一日地沉浸在不甘的漩涡里,周而复始,直到摧毁自己为止。 “我也知道不能继续这样下去。”纪小满垂了垂眸,黯然道:“所以我决定离开,强迫自己放下一切。” “是吗?”时春分静静地注视着她,她有些遗憾地发现,自己已经完全没办法信任纪小满了。 纪小满像是没注意到她的目光一样,若无其事地指了指自己带来的东西,解释道:“这次离开我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所以在离开之前,我特地将一些无法带走的布料、首饰送来给你,很多都是全新的我没用过的,希望你会喜欢。” “原来如此。”时春分的目光落到那些物品上面,心里却一阵冷笑。 原来纪小满在这儿等着自己,这些送来的物品也不知哪一件上面沾了毒物,八成是能让人落胎的毒,不然她也不会巴巴地送来给自己。 见时春分没有太大的反应,纪小满的目光明显有些失望,“你不过来看看吗?” 时春分摇了摇头,“还是等你走了之后我慢慢欣赏。” 她做得如此明显,纪小满怎会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她也没有介意,只是淡淡道:“若大嫂不合用的话,拿去给王姨娘用也成。” 时春分的眸子沉了沉,想发火却还是忍了下来,“再看看。”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时春分主动道:“你打算哪天启程?” “明天就出发。” “这么快?”时春分满脸诧异。 纪小满微微一笑,“其实也不快了,这几天你忙着处理威海镖局的事情,所以没注意到我,我已经把行李都收拾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见她是来真的,时春分总算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你就这么一个人去找阿休,身边一个姨娘都不带?” 作为褚休院子里的主母,她就这么走了,那其他姨娘自然就失去了出门的资格,只能一直待在褚休的院子里等他回来。 褚休这一去少说也要三年五载,除了王霁雪已经有孕在身以外,剩下的姨娘无疑是白白在院子里蹉跎年华。 纪小满就算不带着她们,也应当提前安排好她们的衣食住行。 纪小满冷笑起来,不屑道:“连她们嫁的郎君都不管她们,我有什么好管的?” 理是这么个理儿,可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一些。 时春分看着她,表情有些复杂。 纪小满冷冷道:“你要是看不惯的话,可以自己去安置她们,反正如今你是褚家的当家,就算把她们全都放了,也没人会说你什么。” 这话充满了怨气,时春分就算再不懂事都好,也不至于去插手别人院子里的事情,实在王霁雪的情况特殊,她才不得不插了一脚。 “你放心。”时春分头疼地捏了捏眉心,“除了王姨娘肚子里的孩子以外,我对其他人没有兴趣,也不会为了要跟你对着干,就故意将她们放走。” 虽然她很同情那些姨娘,可正如纪小满所说,她们心甘情愿嫁的那个男人都不管她们,她这个外人有什么资格插手? 若是就这样将她们放了,万一哪天褚休突然回味起某个人,执着地要找对方回来,那她到哪儿去还对方一个姨娘? 纪小满撇了撇嘴,漠然道:“我倒是希望你将她们放走,还免得我去做这个恶人。” 说白了,时春分不肯放走那些姨娘和保护王霁雪肚子里的孩子都是看在褚休的面子上,她由头至尾都是在为褚休着想,从而忽略了纪小满的感受。 虽然作为大嫂这没什么错的,可对于纪小满而言,无疑是不满极了。 时春分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又戳了纪小满一刀,顿时尴尬地咳嗽起来,“那除了这个以外,还有什么是我能帮你的?” 这话她倒是出自肺腑,毕竟姐妹一场,她是真的希望纪小满能迷途知返。 第525章 捉奸 纪小满瞥了她一眼,平静道:“你已经没什么能帮我的了。” 就算有,她也绝不会再承她的情。 意料之中的答案,时春分低头笑了笑,却是有些感伤,“真想不到王姨娘怀个孩子,我们俩却弄成这样。” “或许跟那个孩子无关。”纪小满漠然道:“只不过在别人和我之间,你选择的永远都是别人。” 时春分怔了怔,好像的确如此,可她却不知道要怎样才能证明,自己也很在乎纪小满的心情。 不等她有所回应,纪小满很快向她福了一礼,“既然大嫂没有其他事情,那小满就先行告退了。” 时春分微微点头,目送着她离开房间,身后的离燕看着她留下的东西,询问道:“奶奶,这些怎么办?” 时春分扫了一眼,漠然道:“全都送到库房里锁起来。” 在王霁雪的孩子出生之前,她不会碰任何纪小满送来的东西,以免中了圈套。 —— 纪小满说走就走,使得原本就空落落的褚家变得更加冷清,但唯一的好处是,时春分终于可以静下心来好好打理生意了。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不知不觉半年就过去了,时春分原本跟褚令约好了今年夏天带着孩子去看他,但因为王霁雪还有两个月就要临盆,所以她决定推迟去看褚令的时间,一切以王霁雪肚子里的孩子为主。 这半年来,褚令像之前一样从不给她写信,但因为有褚休在她身边,所以她倒不至于失去褚令的消息。 褚休有了正事做后,整个人反而懂事了许多,不仅每个月准时给她寄信,汇报他们父子三人在那边的状况,还坦诚自己跟纪小满已经和好如初,正努力为嫡子的事情而努力,他越是长进,时春分越觉得自己要帮他看好王霁雪肚子里的孩子,这样才对得起老太太在天之灵。 这日时春分刚刚起床用了早膳,正准备出门巡铺,没想到王霁雪却突然过来找她,神秘兮兮地说要带她去一个地方。 时春分见她挺着个大肚子又一脸兴奋,自然不好拒绝,即便对方怎么都不肯透露,也还是带着离燕、绿桃跟她一起上了马车。 马车哒哒哒地驶到了一间药堂的后巷,其实在进入这条街的时候,时春分的心里就猜到了九成,如今见到马车停下,不由皱起了眉头,“你带我来找姜雅做什么?” 王霁雪淡淡一笑,因为怀孕而有些肿胀的面庞此刻看起来十分柔软,“奶奶似乎忘了,我答应过要给你投名状的。” 时春分自然不会忘记此事,只不过当时她也只是随口一提,不愿带王霁雪做生意而已,没想到她会一直记在心上,看来这当娘的为了自己孩子的前途,果然是无所不用其极。 “你对姜雅做了什么?”时春分的心里有些担心,她还指望对方帮她解决马不为呢! 王霁雪神秘地笑笑,“你且在这里等着看。” 时春分无奈极了,难怪今天王霁雪带着她出门的时候,非要门房把马车上所有跟褚家有关的标志取下,还特地找了个生面孔的车夫,原来为得就是让她在这药堂的后巷看热闹,她真不知道自己该夸对方想得周到,还是怪她自作主张。 二人说话间,后巷里已经有了动静,只见药堂的后门吱呀一声打开,马不为公然从里面走了出来。 “马不为?”时春分眯起了双眼,“姜雅这么快就搞定了他?” 王霁雪冷笑起来,“与其说是搞定了他,倒不如说天底下男人全都是贱骨头。”就像褚休那样,当初她被纪小满虐待的时候不闻不问,之后她被折磨的半死不活,他反倒对她有了兴趣。 男人全都是这样,一个个得一想二,喜新厌旧,有了新人的时候,又会去怀念旧人,简直是自欺欺人。 听见她言语中的不屑,时春分才意识到她对褚休有恨,之前他们和好如初,她还以为是王霁雪爱他的表现,没想到却只是为了利益,才勉强自己去讨好一个根本不爱她的男人,王霁雪这条路走的何尝不算辛苦? “他们二人重新走到了一起,马夫人不得发疯?”时春分直言道。 王霁雪淡淡一笑,“说不定人家跟我们一样是坐山观虎斗呢?” “哦?”时春分皱起了眉头,心中不详的预感愈发浓烈。 她的话音刚落,另一辆马车就抵达了后巷门口,时春分听到马蹄踏踏的声音,下意识地向窗外望去,这不望还好,一望却是望见了自己褚家的马车,惊得她整个人变了神色。 “好戏开锣了!”王霁雪一脸兴奋地看着那辆马车抵达,这可是她查了很久才查到的事情。 他们褚家三老爷的新晋姨娘,竟然也是马不为的外室,她为了马不为嫁入褚家,结果对方却跟姜雅旧情复炽,她是李开妍的话,一定恨不得撕烂对方的脸。 一切如她所料,马车停下的时候,后巷里的人明显愣了一下,就是这一愣神的功夫,李开妍已经气势汹汹地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直奔马不为面前。 马不为这段时间每天都在姜雅的药堂过夜,一大早再从后门离开,怎能想到竟会在这个时候看见李开妍出现,脸色陡然一变,“你来这里做什么?!” 李开妍本就带着满腔怨气而来,听见马不为看见她的第一句话不是解释而是质问,整个人变得愈发狰狞,“你还好意思问我来这里做什么?你不会以为我嫁进了褚家,就对你跟那个姓姜的小贱人的事情一无所知?!” 李开妍素来以才女自居,在除了学生以外的人面前,表现得都是一副怯懦的模样,马不为何时看过她这般蛮横的样子,整个人不由拧起了眉头,“什么小贱人,你说话能不能别这么难听?” 二人说话间,那个被李开妍称为“小贱人”的姜雅,已经缓缓从药堂走了出来,饶有兴致地打量了她几眼,讥笑道:“哟,这不是褚家内的李姨娘吗?你不忙着讨好褚贵,跑来我这药堂的后巷做什么?” 她们二人之前从未见过,姜雅见到她的第一面却能准确地说出她的身份。 李开妍脑子嗡地一声,知道对方必然是在跟马不为翻云覆雨的时候听说过她的名号,指不定二人还躺在床上笑她有多蠢,竟然为了一个才女的名号就心甘情愿地嫁给老头做妾,她的心里又羞又恼,连带着体面都顾不得了。 “还能来做什么,自然是来抓你这对奸夫淫妇!” 这话出口,竟是连马不为一起骂了,听得他黑了脸颊,“你来这里发什么疯?!” 可不是发疯吗? 都已经嫁了的人,竟然跑到姜雅这儿来争风吃醋,若是让外人见着,他这个柳州太守的名声还要不要? 这样想着,马不为愈发地焦灼不安,就在他想劝李开妍回去的时候,对方竟尖叫一声,扑上去挠姜雅的脸,“我抓死你这个小贱人!” 姜雅一直提防着她,看见她冲过来的时候不仅没躲,反而还撸起袖子迎了上去,倒不是有多恨李开妍或多爱马不为,而是她巴不得将事情闹大,好让马不为丢脸。 于是两个女人瞬间扭打在一起,马不为站在旁边目瞪口呆,竟连拉架都忘记了。 王霁雪似乎还嫌他们闹得不够,朝自己带来的小厮使了个眼色,对方很快心领神会冲下马车,在人群中大喊了起来,“不得了了,褚家的姨娘跟药堂的掌柜打起来了,光天化日之下就抢起了男人,真是不要脸啊!” 这话出口,街上目不斜视的行人立刻聚了过来,三两下的功夫,就将后巷堵得严严实实。 李开妍在听见街上的喊声时就知道不妙,正欲脚底抹油,姜雅却抓着她的头发不放,她早就是个没有名声的人了,还怕跟李开妍共沉沦吗?! 李开妍走不得躲不掉,总算知道怕了起来,她下意识地望向马不为,没想到对方早已三步并作两步地躲进了药堂。 围观者涌进来的时候,奸夫已经跑了,剩下两个女人在后巷里扭作一团,但也足以成为大街小巷的笑柄。 王霁雪看见这情形时笑得合不拢嘴,她辛辛苦苦想了个一石两鸟的计策,不仅帮时春分解决了姜雅,还顺带帮她解决了三房那个李开妍,三房这回丢光了面子,想来再也无法在褚家兴风作浪,而她也可以顺理成章地进褚家做生意了,她一边想一边得意地望向时春分,本以为能看到对方惊喜的模样,没想到却是面如死灰。 “完了……完了。”时春分简直欲哭无泪。 她辛辛苦苦培养的两条暗线,就这样被王霁雪一次全拔了。 虽然的确是大快人心,马不为的阴谋也落了空,可这么一来,她也彻底失去了抓马不为痛脚的机会,下一次想再抓到他的把柄,也不知道要什么时候。 难怪王霁雪说马夫人坐山观虎斗,这场闹剧之下,恐怕只有马夫人才是唯一的受益者? 见她面如死灰,王霁雪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怎么了,你好像不是很喜欢这场闹剧?” 何止是不喜欢,简直是有点想哭。 但时春分却不能表现出来,只得苦笑道:“我只是担心这场闹剧会影响褚家的名声。” “这一点你大可放心。”王霁雪笑着道:“当事人可是柳州太守,就算不用咱们褚家出手,马不为也一定会捂住百姓的嘴巴。”而流言蜚语的背后,恐怕就只有两个女人受害了。 时春分勉强笑笑,心里却绝望极了,她铺了半年的棋局,就这样被王霁雪意外打翻,她不能怪她不说,还得欠她一个人情,天底下简直没有比这更荒唐的事情了! 二人说话间,马不为已经派人将姜雅和李开妍拉开,以免她们把事情越闹越大,说出他这个奸夫的身份。 围观者见到两个女子被擒自然是十分兴奋,早就将奸夫一事抛在了脑后。 这场闹剧熙熙攘攘,足足从早上闹到中午,衙门的人才匆匆赶来,将周围的百姓赶跑,并将姜雅和李开妍送了回去。 姜雅如今是药堂的老板,除了重要客人以外概不见客,流言蜚语传得再凶,对她也没有太大影响,反而吸引了许多人上门买药,想看看这药堂的老板是不是真的那么风骚、人尽可夫? 李开妍却被害惨了,当天下午事情就传回了褚家,她被送回去的时候,褚贵直接大耳刮子伺候,完全失去了读书人的风度。 其实也不能怪他这么生气,他活到这把年纪了,好不容易纳了个自以为真爱的姨娘,结果对方不仅是个破鞋,还在嫁给他之后,做出为了奸夫在大街上争风吃醋的事情,这不明摆着下他的脸吗? 就算再老实的男人,听见这样的流言也会雷霆震怒,更何况这件事并不是什么流言,而是李开妍切切实实做出来的。 要不是曹迎春拦着他,说李开妍的娘家是官府,他简直恨不得当场将李开妍打死,然后把她的尸体挂出去示众。 三房这边鸡飞狗跳,时春分那边也很不好过,原本她跟王霁雪一起出门看热闹,回来自然也应该是一起回来,可因为她想到三房的事情就头疼,便生出了躲避的念头,打算先去巡巡铺子,等晚上再回褚家解决三房的事情,于是便跟王霁雪分道扬镳,自己带着离燕、绿桃下了马车。 没想到就是这么一分开,王霁雪便出了事。 时春分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快傍晚了,王霁雪整辆马车被人劫走,到现在生死未卜。 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差点没眼前一黑晕了过去,王霁雪事小,但她身上怀着八个月的身孕,那孩子眼看就要临盆了,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发生这种事情? 时春分的心里自然急得不行,立刻去衙门请求官府帮忙找人,这一找便找到了天黑,到现在都没有消息。 第526章 要人 “这事儿太诡异了。”时春分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就算是马不为发现了姜雅和李开妍的事情是王霁雪从中推波助澜,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有所动作,他前脚刚走,后脚就派人劫走王霁雪的马车,怎么想都不太可能。” “那会是谁呢?”绿桃蹙眉道:“整个柳州城内还有谁有这么大的势力,能在闹市之中劫走一辆马车?” “或许没那么复杂。”离燕直言道:“王姨娘临盆在即,谁最不想她生下孩子?” 时春分微微一怔,随即蹙起了眉头,“你是指小满?可她早就已经去投奔阿休了,哪有本事隔着这么远的路程指挥别人劫走王霁雪的马车?” “的确有点困难,但并非做不到。”绿桃插嘴道:“都敢劫马车了,必然是亡命之徒,只要钱给的够多,就算隔着千山万水,他们也能帮你斩了仇家的头。” 时春分摇了摇头,“我还是不信。” 纪小满的确有对付王霁雪的动机,可她根本没必要等到对方怀到八个月的时候才下手,她相信纪小满不是个好人,但还不至于没了人性。 比起纪小满,她更加怀疑是姜雅干的,毕竟她和王霁雪可以称得上是最了解彼此,王霁雪忙着给姜雅下套的时候,对方说不定也正想着要以牙还牙。 “姜雅那边有什么动静?”事情一发生,她就派人去盯着姜雅了。 绿桃摇了摇头,“从中午开始就一直躲在店里没有出来,期间马夫人去找过她一次,但似乎没什么可疑。” 马夫人去找姜雅八成只是为了耀武扬威,毕竟在早上那场闹剧中,她是唯一得利的受益者,换成别人是她,也一定会做同样的事情,可若不是她和姜雅做的,那又会是谁呢? 时春分的心里已经彻底没了头绪。 她这边乱成一团,三房那边还在吵吵嚷嚷,说要将李开妍休了,免得她留在褚家丢人。 原本这是必然的事情,毕竟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接受自己戴绿帽子,可因为王霁雪出了事,时春分不想在这个时候让褚家走上风口浪尖,只得好言相劝褚贵忍耐一会儿,起码等找到王霁雪后,再来办李开妍的事情。 褚贵这么多年来膝下无子,自然知道褚休和王霁雪的这个孩子怀得有多不容易,于是很快同意了先将自己的事情放一放,顺便名正言顺地多折磨李开妍一段时间。 时春分眼睁睁地看着他让人像抬猪一样将李开妍抬走,对方的眼里满是绝望,她下意识地想上前阻止,曹迎春却挡在了她的面前,“王姨娘自怀孕后就很少出府,此次被人抓走会不会是误中副车?” “啊?”时春分微微一怔。 虽然明知对方是想引开自己的注意力,可的确给她提供了一个从未设想过的可能,那辆马车当时没有任何褚家的标志,对方却能准确无误地劫走,要么一早就盯上了她们,要么就是劫错了马车。 如果一早就盯上她们的话,自然也应该知道她中途下了车,这种情况下不可能劫错了人。 至于第二种可能…… 时春分眯了眯眸子,转头向绿桃吩咐道:“去,查查今天柳州城内出现了几辆马车,其中又有哪几辆跟王霁雪走的是同一条路。” 绿桃点了点头,很快去办了。 见此状况,曹迎春笑着道:“看来我也不便在此打扰大少奶奶了,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大少奶奶可以随时派人过来找我。” 眼看她转身想走,时春分连忙将她叫住,“三婶。” 曹迎春停下脚步,疑惑地望向她,“怎么了?” 时春分垂下眸子,叹了口气,“得饶人处且饶人。” 短短的一句话,曹迎春便知道她在为李开妍求情,不由冷笑起来,直言道:“不肯放过她的人不是我,而是你的风流三叔。”她刻意咬重了“风流”二字,显然对褚贵颇具怨言。 时春分还想再劝,却见下人匆匆赶来禀报道:“李县丞来了,说是要接走自己的女儿。” …… 时春分和曹迎春赶到褚家门口,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李德广竟然带着整个衙门的官兵包围了褚家,说要见到李开妍完好无损地出来,否则便要拿下伤害过她的人。 虽然时春分不知道李开妍现在什么样子了,但刚刚褚贵说要休她的时候,对方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李德广想要个完好无损的女儿,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更重要地是,他大晚上地带着兵马来这儿,那衙门里还有人去寻找王霁雪的下落吗? 时春分头疼得很。 “三夫人,大少奶奶。”看见她们出来,李德广主动向她们拱了拱手,“今日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关于妍儿红杏出墙一事,我们李家很快会给你们一个交代,但在此之前,我不希望任何人对妍儿滥用私刑,还请二位尽快将她交还给我,以便让我带回家中好好管教。” 时春分和曹迎春对视一眼,二人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为难。 时春分如今是褚家的当家,自然得负责回答李德广的要求,“交……我们是一定会把她交出来的,只不过昭国律法有言,凡女子者,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如今她红杏出墙,有损我们褚家的声誉,作为她的丈夫,三叔自然有管教的权利。” “是啊。”曹迎春也壮着胆子开口,“一顶绿帽子戴在人家头上,想要毫发无损,这可能吗?” 换言之,就是李开妍已经被打了,而且还打得不轻。 李德广眯起了双眼,冷冽道:“管教妾室是一回事,但蓄意伤人又是另一回事,本官倒想看看,你们褚家将我女儿管教成了什么样子!” 说着,他也不等时春分同意,便气势汹汹地带着官兵冲进了褚家。 时春分无奈,只得和曹迎春一起跟在他的后面,众人一起向三房赶去。 三房的院子里,褚贵像吊猪一样把李开妍吊了起来,她身上的绳子绑的极紧,勒出了她玲珑有致的身材,看得院子里的下人眼都直了,而褚贵却毫不在意。 “来来来,你们都来看看……”褚贵翘着个二郎腿坐在院子里,饶有兴致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女人你们见得多了,可有没有见过人尽可夫的这种?给人做妾不够,还要出去勾三搭四,像这种女人……就应该拉去浸猪笼才对!” “褚贵!”李开妍忍无可忍地骂道:“我是县丞千金,你不能这样对我!” “县丞千金?”褚贵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眼里满是讥诮,“李德广若是真的看得重你,还会舍得让你做妾?如今你红杏出墙,毁了两家的名声,只怕他巴不得你在褚家死了,也好过回去让他丢脸!” “不会的……不会的!”李开妍倔强地挣扎着,有马不为在背后保她,她相信自己绝不会成为父亲的弃子。 只不过她喊了半天,却还是不敢直接搬出马不为的名号,这样显然无法将褚贵说服。 “不会?”褚贵愈发好笑,“就当不会好了,那李德广区区一个县丞,难道还敢来我们褚家闹事?别忘了,我们家阿令乃是三州巡抚,别说区区一个县丞,就是柳州太守来了,他也不放在眼里!” 提到柳州太守的时候,李开妍明显噎了一下,整个人也安静了下来。 是啊,马不为再有势力都好,明面上也只是褚令的下属,他真的会不顾一切地保住自己吗? 她的心里突然有些绝望…… 倘若她直接对褚家说出马不为的算计,不知道褚贵会不会原谅她的背叛,继续让她留在褚家呢? 李开妍的心里犹豫起来。 见她沉默下来,褚贵以为她怕了,很快让下人取来一条长长的马鞭,这马鞭是他临时让下人赶制的,上面全是沾了辣椒水的倒刺,一鞭子抽下去,李开妍的肉都能刮下来两层。 “今天我就让你看看,背叛我的下场是什么。” 褚贵一边说一边扬起马鞭,狠狠地抽在了李开妍的身上。 李开妍惨叫一声,马鞭从她皮肉里扯下来的时候,身上的衣服也被彻底撕开,雪白的肌肤暴露在众人眼里,那些下人一阵骚动。 李开妍又羞又怕,更多地是恼,想不到褚贵平时看起来斯斯文文、谦逊有礼,关键时刻竟然如此变态,一点夫妻情分都不顾,就算她肯留在褚家做妾,只怕对方将来也不会好好对她。 这样想着,出卖马不为的念头就淡了几分,而褚贵的第二鞭、第三鞭也接踵而至。 李德广一行人还没走进院子,便听见了李开妍的惨叫声,众人脸色大变,立刻一窝蜂地涌了进去。 “混账东西!” 看见自己女儿被当众吊起,还被抽的半死不活,李德广怒不可遏,猛地上前几步一脚将褚贵踹翻在地。 褚贵没想到对方真的会带兵过来救自己的女儿,看见大批官兵涌进的时候整个人便慌了,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李德广一脚踹翻,痛得直不起腰来。 “老爷!”曹迎春尖叫一声,但脚步却没动,冷眼看着褚贵被打。仟千仦哾 李德广踹了一脚还不够解气,索性上前抢下褚贵手中的鞭子,对着他抽了起来。 那鞭子乃是褚贵下令特制的,没想到却会用在自己身上,顿时痛得他鬼哭狼嚎、满地打滚。 时春分先是被李开妍如今的模样吓到,接着又被李德广的动作吓到,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褚贵已经被抽了好几鞭,躺在地上求饶声不断,她回过神来,立刻示意狼毫等人拦住李德广,并上前劝道:“李大人,还是先送令爱去看大夫!” 李德广带来的官兵人数虽多,但狼毫手下也全都是一等一的好手,这种情况下他占不了便宜,只得冷哼一声,气急道:“大夫自然是要看的,但你们褚家的人这样羞辱我女儿,她以后还能不能做人也不一定,我必须要将这褚贵抓回衙门受审,才能还我女儿一个公道!” “受审?”时春分黑了脸颊,“李大人可要想清楚了,这么一审整个柳州都会知道令爱和奸夫的事情,到时候脸上挂不住的恐怕不是我们褚家,而是你们和那个奸夫。” 她故意将奸夫抬出来,便是提醒李德广注意马不为的颜面。 李德广刚刚是被气糊涂了,所以才脱口而出,听见时春分这么说,也意识到了这么做有多荒谬,很快改口道:“不公开受审,我可以私底下审他,总之他是我的女婿,我必须得向他讨个说法。” “既是亲家,讨说法自然可以。”时春分直言道:“只不过人绝对不能带走,李大人愿意的话,就尽管在我们褚家审。” “你?!”李德广面色一沉,不悦道:“大少奶奶这是无论如何都不肯给本官面子了?” 时春分有些好笑,“李大人三更半夜地带着兵马冲进褚家,非要抓走我三叔不可,敢问你又何曾给过我们褚家面子?更何况……”她睨了已经被救下的李开妍一眼,漠然道:“整件事情是因为你们李家没有管好自己的女儿所起,这通奸的罪名可大可小,若是闹上衙门,敢问是不是要让令爱偿命?!” “这……”李德广当场噎住,半晌说不出话来。 趁此机会,曹迎春上前一步,打起了圆场,“是啊,李大人,你还是赶紧带令爱回去看大夫!至于我相公……”她冷冷地瞥了褚贵一眼,好笑道:“都已经被你抽了几鞭子,什么仇都报了,又何必再把事情闹大呢?” 李德广冷哼一声,知道对方给了台阶,再不下事情就闹僵了,他轻咳几声,向时春分拱了拱手,“既然如此,那本官就先告辞了,大少奶奶有空的话,还是多管教一下自己府中的长辈,不要动不动对女人出手,一点风度都没有!” 说着,他把袖子一甩,径直离开了现场。 第527章 找到了 褚贵突然被踹翻在地又挨了几鞭,心里本就憋屈的很,好不容易被人扶起来,恰好听见李德广这么说,差点没当场气晕过去。 明明是那李开妍偷人还给他戴绿帽子,现在李家却反过来怪他没有风度,世上竟有如此霸道之人?! “春分,你看看他都说得什么话?!”褚贵气急败坏道:“你马上写信给阿令,让他罢免了李德广的官职,看他还敢不敢在咱们褚家耀武扬威?!” 刚才的场面本就让时春分头疼不已,听见褚贵这么说,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三叔,你也是个读书人,莫不是糊涂了,这朝廷命官能说罢免就罢免的?”别说褚令只是个光杆元帅,就算他真的有权有势,做事情也得照规矩来,不然稍有不慎,就会被天子抓到把柄,这辈子也别想翻身。 他的仕途毁了倒也罢了,可若不能报华亭县主的仇,她知道对方这辈子都不会安心的。 褚贵怎会不明白当中的道理,只是一口气悬在喉咙咽不下去罢了。 “若是柳州太守来闹,你说无能为力倒也罢了。”褚贵冷笑道:“如今区区一个县丞,不过是九品芝麻官,你竟然跟我谈规矩?”他就不信了,若今日李德广羞辱的是大房或二房,时春分也能这么轻易揭过。 说白了,还是他们三房没有势力,所以只能任人欺凌。 时春分也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冷漠,毕竟整件事情褚贵的确称得上是受害者,虽然她不认可对方处置李开妍的方式,却也不好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抱歉,三叔,我刚刚语气重了。”她坦诚道:“你也知道府里发生了什么,如今王姨娘她生死未卜,肚子里还怀着阿休的孩子,咱们若是在这个时候跟衙门翻脸,找人的主力军便少了一批,到时候如何跟阿休交代?” 褚贵敢为难时春分,却是不敢招惹褚休的,毕竟那小子是出了名的莽汉,连自己亲大哥都一剑刺过去,这样的人他可不敢惹。 “算了算了……”褚贵没好气道:“我也不是什么不明事理的人,跟我的事情相比,自然是救人要紧!”说着,他环视了周围一圈,一眼看见了在旁边发呆的曹迎春,顿时无名火起,“你还站在那里干什么,还不赶紧把我扶回房间?!” 曹迎春哆嗦了一下,像刚刚回过神来一般,连忙上前将他扶起,只不过她低下头的一瞬,时春分分明看见她眼里闪过了一道精光。 时春分暗暗摇头,心想就算没了李开妍,他们夫妻间的感情也注定回不到从前了。 不过这夫妻间的事情,本就没什么天长地久,就算能一起走到最后,又有几人能恩爱如初呢? 她没空去惋惜别人的感情,此刻心心念念的全是王霁雪的安危。 “狼毫,把家里所有能使唤的人手都叫出来,分成十批去城外搜捕王姨娘的下落。” 不管对方是不是冲着王霁雪来的,带着孕妇总不好在城里招摇,因此时春分觉得他们应该早就跑出了城外,至于去了多远或者还在不在柳州境内,这些都不是她能够预测的,如今唯一可以期望的,就是对方只是求财并非索命,这样王霁雪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搞不好此刻正在城外的某块荒地上等着他们前往救援。 “是,奶奶。”狼毫应了一声,赶紧去办了。 时春分在原地踱了两步,转头望向离燕,“咱们得去二叔家一趟,他跑惯了江湖,一定有更多地门路能打探霁雪的消息。”qqxδnew 以前这种事情都是找余阿豹做的,但余阿豹再强,消息来源也不过是市井之中,但褚顺就不同了,他见多识广在江湖市井都有门路,难得现在关系好了,岂有不用的道理? 离燕微微点头,知道这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时春分的身份不比从前,跟二房打交道是必然的事情,总不能舍近求远,为了避嫌连王霁雪的性命都不顾了? 因为夜色已深的缘故,时春分把绿桃留在了家中驻守,自己带着离燕匆匆上了去二叔家的马车。 不知是不是为了要与褚家撇清关系的缘故,二房如今所住的宅子离褚家甚远,即便是街上无人的夜晚,马车也赶了好一阵子的路才到。 二人下了马车,褚顺也接到消息披着外衣迎了出来,王霁雪的事情闹得虽大,但暂时还没泄露风声出去,柳州城内今天传得沸沸扬扬的事情只有李开妍的,褚顺并不觉得这件事情自己能帮到什么,所以对于时春分的到来也有些云里雾里。 “春分啊,你这是……”褚顺站在家门口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们,也没有要邀请他们进去坐坐的意思。 好在时春分也不计较这些,只是道:“王姨娘今日出门连人带马车被掳走了,她肚子里还怀着阿休的孩子,已经有八个月的身孕了。” 短短的几句话,褚顺便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光天化日之下,怀着八个月身孕的孕妇连人带车被掳走,这柳州城内还有没有王法了? “有没有报官?”话一出口,他就愣了一下,找人这种事情不都是衙门做的,想想今日李开妍闹出的事,只怕那李德广并不会帮忙。 果然,时春分摇了摇头,“因为三叔刚纳的那个姨娘,衙门暂时不会帮我们。” “唉!”褚顺叹了口气,不忘将身上的衣服拢紧,无奈道:“都这么晚了,你们就别到处乱跑了,先进屋里坐着,我出去帮你们打听打听。” 时春分的眼睛亮了起来,“多谢二叔。” 褚顺摆了摆手,示意无需言谢,便借着他们的马车,径直离开了现场。 褚顺一走,时春分自然也不好在屋外站着,便按照他的提议进了府内休息,她才刚刚在大厅坐定,余阿兔就收到消息赶了过来。 “表姐!”正是亲人相见,泪眼汪汪。 余阿兔冲过来见时春分又瘦了许多,眼眶瞬间红了起来,“事情我都听说了,你没事?” 时春分摇了摇头,同样心疼地望向她,“大晚上将你吵醒,吓坏了?” 余阿兔破涕为笑,很快摇了摇头,“我都多大人了,怎会随随便便就被吓着?”但确实有些惊讶倒是真的,毕竟时春分也不是会轻易求人的人,尤其是褚润她简直避之唯恐不及,看来这次是真的遇上了麻烦。 见她对自己的到来并无异议,时春分的心里松了口气,拉着她一同坐下,轻叹道:“要不是王姨娘她情况紧急,我也不会这么晚来叨扰你们,希望你们不会介意。” “哪里的话。”余阿兔安慰道:“谁介意都好,我也不会介意,咱们表姐妹一场,能帮你我求之不得,怎会跟你计较这些?” 时春分淡淡一笑,下意识地望向后堂,见褚润并没有出来招呼自己,心情不禁有些复杂。 一方面她觉得自己和褚润应该避嫌,最好不要见面; 另一方面,他们亲戚一场经历了那么多风雨,如今却连见个面都成了奢侈,她不禁有些惋惜。 人这辈子能全心全意信任的人能有几个,她好不容易得了一个,如今却形同陌路。 余阿兔察觉到她的目光,很快道:“阿润他白天读书太累,我不忍心叫他起来。” “嗯,我明白。”时春分淡淡一笑,怎会不明白这是余阿兔的借口? 如果褚润真的没有起来的话,那关于王霁雪的事情是谁告诉她的? 但她不会戳破,免得让余阿兔难堪,只是道:“真不知是谁那么丧心病狂,连八个月大的孕妇都不放过。” 余阿兔犹豫了一下,直言道:“会不会是二少奶奶做的?” “小满?”时春分皱起了眉头,这已经不是第一个怀疑她的人了。 “不可能!”她斩钉截铁道:“对方早就去找阿休了,哪有本事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动手?” “杀人而已,又不是救人……”余阿兔坚持道:“救人或许会因为距离远而耽误,可杀人的话,就算隔着千山万水,也照样能取人首级。” 时春分无言以对,她知道余阿兔是在客观的角度上才得出这个结论,如果她跟纪小满不是好姐妹的话,对方的确是最有可能谋害王霁雪的人,可这世上没有如果,她始终相信纪小满没有坏到那个程度。 见她沉默不语,余阿兔轻咳一声,改口道:“这只是我的猜测,说不定王姨娘还有其他仇家是我们不知道的。” 时春分勉强笑笑,没有说话。 二人一等就等到了天亮,期间因为时春分太过疲惫,余阿兔拉着她去客房睡了一会儿,差不多辰时左右,二人便被下人吵醒了。 “二位奶奶,外面有王姨娘的消息了!” “真的?!”时春分满脸惊喜,她还以为这次王霁雪凶多吉少,回不来了。 那下人的表情却有些复杂,“您去看了就知道了。” 时春分的笑容僵住,半晌没有说话。 余阿兔也醒了过来,见此状况,很快道:“我们这就过去。”说着,她拍了拍时春分的肩膀,以示安慰。 时春分回过神来,立刻与她一起下床,二人穿上外衣跟着下人匆匆赶到了客厅。 客厅内,褚顺站在那里满脸凝重。 时春分见那里只有他一个人,并没王霁雪的踪影,心里愈发忐忑,她和余阿兔走到褚顺面前,询问道:“二叔,王姨娘呢?听说已经找到了?” 褚顺满脸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艰难道:“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短短的一句话,时春分身形一晃,险些没有站稳。 什么叫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难道王霁雪已经死了? 余阿兔伸手扶住了她,代她问出了这个问题,“到底怎么了,对方如今是死是活?” 褚顺长叹口气,摇头道:“人已经死了,是在城西的护城河发现的。”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听到这个答案的时候,时春分的眼眶还是红了起来,她到底还是没有保住褚休的孩子,甚至连王霁雪也没了性命。 褚顺的话并未说完,他定定地注视着时春分,无奈道:“死的时候,肚子被人剖开了,鲜血染红了大半条河。” 时春分瞳孔一缩,这回是真的站不住了,“被人剖开了肚子?” “是。”褚顺点头道。 余阿兔紧紧地搀扶着她,忍不住开口制止,“父亲,你别说了,没看见大堂嫂她吃不消吗?” 褚顺摸了摸鼻子,表情有些心虚,他也不想刺激时春分的,只不过那护城河的场面太过血腥,一大早整个柳州城议论纷纷,时春分早知道总比晚知道好。 时春分被余阿兔扶着,身体的力气仿佛在一瞬间被抽空,取而代之地是阵阵哀嚎,“纪小满……纪小满,你竟然真的这么狠心!”这句话吼出来的时候,她几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王霁雪的仇家不止一个,会害她的人也不止一个。 可普天之下,既想害她又那么憎恨她肚子里孩子的,只有纪小满一个。 时春分最最心痛的是,自己到底还是看走了眼,对方即便离开了柳州,也还是算计了她一回,八个月都没有出手,为得只是让她放松警惕,然后再给王霁雪致命一击。 一个已经成形的孩子,就算早产也能活下来的孩子,此刻却残忍地死在纪小满的刀下,跟他的娘亲一起永远泡在了护城河里。 时春分的心像被人重锤了一击似地,半晌透不过气来。 余阿兔被她吓得不轻,跟离燕一左一右地支撑着她,可还是没能阻止她的倒下,“表姐,表姐你怎么了?你坚持住!” 时春分就这样晕了过去,昏迷之前仿佛在眼前看见了大片大片的血色,王霁雪面色惨白地漂浮在护城河上面,她的肚子被人剖开,浑身是血的婴孩没入河底,伴随着一声声婴儿啼哭,逐渐消失在夜色之内…… “你为什么不来救我?”王霁雪如是说道。 第528章 欺人太甚 “你为什么不来救我?” 时春分是被这句话吓醒的,她睁开双眼的时候,窗外已是黄昏,夕阳的血色倒映在窗户上,就像那护城河里的血一样触目惊心,她瞪大双眼,眼泪无声地涌了出来。 为什么会这样? 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她很想冲到纪小满面前去问个清楚,问问她为何会如此狠心,竟由着王霁雪把胎儿养到八个月大的时候,再残忍杀害他们母子两个,可她知道问了也没有任何意义,得到的无非就是一句“你太蠢了”。 是啊,她怎么不算蠢呢? 明知纪小满不会让这个孩子顺利出生,竟然还天真地以为她离开后就没事了。 八个月的时间,纪小满不仅仅让王霁雪养胎,也培养了她们的信任,等到她们全都放松警惕,再给她们致命一击。 世界上最可怕的猎人不是最凶狠的那个,而是最有耐心的那个,纪小满的手段超乎了她的想象。 以前时春分有了心病,还可以躲在大房的院子里慢慢调整心态,可现在她是褚家的当家,褚家还有一大堆烂摊子等着她去收拾,她一倒下的话,褚家就彻底没了主心骨。 因此,心里再不舒服都好,她还是强迫自己坐了起来。 这一坐,她便想起了自己如今并不在褚家,而是在二房的府邸里,眼下想必是在客房,难怪身边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她叹了口气,也不希望旁人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便抬起袖子擦干眼泪,顺便理了理脑海中的思绪。 王霁雪死了,她搞出来的姜雅和李开妍这两个烂摊子,自己还得继续替她收拾。 姜雅如今经营着药堂,又有马不为的孩子做人质,暂时不会有什么三长两短。 李家那边就不同了,李开妍名声尽毁,也不知会不会沦为马不为的弃子,虽然对方只是小小的县丞,可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在褚令拿到实权之前,时春分并不想因为一个九品芝麻官而给褚家带来麻烦。qqxδnew 除此之外,三房那边的情绪也要尽快安抚,褚家已经没了二房,若是连三房也一起走了,时春分还真不知道将来怎么向列祖列宗交代。 她坐在床上发呆的时候,离燕端着煎好的药走了进来,见她已经醒了,激动地差点哭了,“奶奶,你醒了?!” 时春分回过神来,叹了口气,“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了?” 离燕连忙把手中的药放到一边,坦诚道:“二老爷带人去护城河那边收拾残局了,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去了这么久?”时春分拧起了眉头。 她早上收到王霁雪出事的消息,现在已经黄昏了,就算褚顺在路上遇到什么事情耽误了,也应该派人回来知会一声,如今一点消息都没有,唯一的可能就是他遇到了麻烦。 “我得亲自去看看。”时春分挣扎着想要下床,离燕连忙上前阻止,“奶奶,从昨晚到现在,您一点东西都没吃,就算要去帮忙,也得先填饱肚子才行。”说着,她端起自己刚刚煎好的药,递到时春分的手上,叮嘱道:“您先把这碗药喝了,我再去让厨房送点吃的过来,等填饱肚子再去找二老爷也不迟。” 时春分素来都不是什么爱逞强的人,被离燕一劝也就冷静了下来,很快点头接受了她的好意。 离燕转身去厨房帮她拿吃的了,时春分趁机将手中的药一饮而尽。 药刚下肚子,余阿兔就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我听说你醒了……” 时春分笑着点头。 余阿兔看见了她手中的空碗,连忙伸手接过,示意一旁的丫鬟拿走,才继续道:“父亲去护城河那边处理王霁雪的事情,到现在还没有回来,阿润已经赶去查看是什么情况了,他让你安心在府中休养,等有了消息会第一时间派人通知我们。” “这样也好。”时春分松了口气,他跟褚顺是父子俩,这件事由他出面再好不过。 见她的脸色好了一些,余阿兔小心翼翼地问道:“纪小满那边……你打算怎么处置?” 时春分摇了摇头,她还真不知道该拿纪小满怎么办,按理说杀人偿命,可他们除了众所周知的动机以外,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此事与纪小满有关,或许到最后只能将此事交给褚休,看看他想不想帮王霁雪母子俩讨一个公道。 余阿兔叹了口气,发自肺腑地感慨道:“褚家真是个人吃人的地方。” 时春分沉默起来。 谁说不是呢? 她当年不也差点被人吃了? 她望向余阿兔,突然道:“如果阿润的姨娘在你之前怀孕,你会让她生下孩子吗?” 余阿兔愣了愣,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这怎么可能?!” 褚润又不是褚休,根本不会允许这么荒唐的事情发生。 尽管她没有从正面回答,可时春分已经明白了她的态度,内心一股无力感涌了出来。 纪小满的选择不过是这世上大多数主母都会做的选择,或许她原本的手法不会这么残忍,或许她一开始没打算要了王霁雪的性命,若非她力保这个孩子,王霁雪母子俩也不会死得那么惨。 纪小满犯了错,她可以想都不想就认定她应该偿命。 可倘若那个人换成余阿兔呢? 换成她大姑唯一的女儿。 她还会觉得对方死不足惜吗? 见她突然沉默了下来,余阿兔挠了挠头,“你是不是又钻牛角尖了?” 很多时候她都佩服时春分的仁慈,因为她肯定成为不了这样的人。 但另一方面,她又觉得时春分活得太累了些,凡事都先为别人着想,以至于没了自己的坚持,这世上哪有人能面面俱到,就连那阎王批命也有长有短。 见她看穿了自己的心思,时春分叹了口气,“或许。”她只是觉得自己原本可以做的更好一些,如果一开始就做个残忍的人,不试图去破坏这世间的规则,说不定反而能保住王霁雪的性命。 可这世上哪来那么多如果,如果仁慈也成了一种罪行,这个世界不是更荒谬了吗? 二人说话间,离燕端着刚从厨房搜刮到的食物赶了过来,也打破了她们之间的尴尬。 时春分默不作声地埋头吃饭,余阿兔静静地在一旁陪着,离燕则识趣地出去等消息了。 一顿饭下来,二人都没什么交流,所谓的话不投机半句多大概便是如此。 吃完饭没多久,褚润那边就派人传来了消息,原来褚顺赶到护城河的时候晚了一步,尸体已经被衙门捞走了,而且李德广还以褚家发生了命案为由,将他和褚贵都抓去了衙门受审,褚润如今正在县衙的大牢那边疏通,同时希望时春分能去李家一趟,看看对方到底想要什么。 时春分收到消息后,气得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简直是欺人太甚!” 她的脾气一向很好,就算偶尔动怒,也只是面无表情,很少真的发火,这次竟然气得拍起了桌子,显然是被李家给逼急了。 他们褚家如今再不济都好,褚令也是天子亲封的三州巡抚,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县丞在他们头上撒野了? 尽管明知对方背后有马不为撑腰,可时春分还是觉得他们做过了头,深夜带兵闯入褚家也就算了,如今褚家的姨娘出了事,他们不帮忙缉凶,竟然还反咬一口,打算借此事来诬蔑褚家,忍耐也是有限度的,看来这次跟李德广撕破脸在所难免。 余阿兔虽然跟褚家没什么感情,此刻也气得不轻,“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做,是不是马上写信给大爷,让他上书朝廷参李德广一本?” “不必。”时春分冷着脸站起了身子,“若是连一个九品芝麻官都解决不了,我还当什么巡抚夫人?!” 余阿兔见她态度坚决,知道自己没有过问的本事,只得再三叮嘱她小心行事,然后目送着她离开了府邸。 时春分连夜赶到李家,正如对方昨夜带兵来褚家要人一般,她故意让下人把门敲得砰砰响,报上名号的时候用的也是巡抚夫人,而不是褚家大少奶奶。 若是褚家大少奶奶深夜到访,李德广还有借口拖延一阵子,可既然是巡抚夫人,他就算有天大的借口,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出来迎接。 “不知夫人深夜到访,所为何事?” 见她明知故问,时春分冷笑起来,“李德广,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无凭无据就胡乱抓人,莫不是真的以为这柳州城没有王法了?!” 李德广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直呼其名,脸色也难看起来,“夫人这是何意?” “我是什么意思,难道你心里不清楚吗?”时春分反问道:“昨日光天化日之下,我褚家的姨娘被人连人带马车掳走,我们已经第一时间报了官,你们县衙不帮忙就算了,竟然还在出事之后,无缘无故地把我二叔、三叔抓走,他们与王姨娘毫无瓜葛,连杀人动机都没有,敢问李大人凭什么将他们拿下?!” “这……”李德广抓人的时候本就没想太多,以为时春分会像普通妇人一样,收到消息后先来疏通求情,到时候他就可以抓住对方的把柄,没想到时春分压根没有疏通的打算,一来就质问他为什么抓人,直接打乱了他的阵脚。 不过这李德广反应也不算慢,知道时春分不好糊弄,很快道:“王霁雪一案案情严重,光天化日之下被人剖开肚子弃尸护城河内,在柳州城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因此本官必须秉公查办,将涉案一干人等带回衙门协助调查。原本连褚家的当家都应该进衙门受审,只不过看在巡抚大人的面子上,下官才没有叨扰大少奶奶,至于其他人……”他得意一笑,“本官有权利将他们带回衙门调查清楚,以免再有受害者出现。” 官不愧是官,三言两语就将自己公报私仇的事情说成了开后门。 按照他的说辞,时春分不仅不能怪他,还得感谢他网开一面,不然此刻她也得进牢里蹲着了。 时春分呵呵两声,好笑道:“涉案人等?敢问李大人一句,我二叔、三叔涉的是谁家的案?” 李德广有些莫名,“当然是你们褚家的案。” “既是我们褚家的案,那么为何不等我们褚家亲自报案,李大人就擅作主张到府上拿人?” “本官刚才已经说了,因为案情影响恶劣,所以必须公开审理。” “既是公开审理,那为何不先通缉掳走马车的人,反而跑到褚家抓人?” “这……”李德广没想到她会揪着案情不放,一时说不出话来。 时春分紧盯着他,冷笑道:“还是说,李大人根本没打算通缉掳走马车的人,只要随随便便在褚家抓个替罪羔羊,就可以向朝廷交差了?” “胡说!”李德广急了起来,终于意识到时春分没那么好打发。 见他支支吾吾的样子,时春分不给他思考的时间,继续道:“先是深夜带人闯进褚家救人,又是不说一声到褚家抓人,李大人的所作所为很难不让人想到‘公报私仇’四个字,倘若你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或者有力的证据,我便向柳州太守参李大人一本,看看你这九品县丞,到底是仗着谁的势在此欺人太甚?!” 听见“仗势”二字,还有对方要找马不为告状,李德广明显变了脸色,向时春分拱了拱手,“大少奶奶请息怒,本官的所作所为全都有法可依,倘若大少奶奶有所怀疑,还请明日一早来衙门击鼓鸣冤,否则的话,本官概不受理。” 说着,他也不等时春分再说,就飞快地退回府邸。 时春分来不及将他拦住,便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把门关上,闭门谢客。 “岂有此理!”离燕在旁边被气得不轻,“这九品芝麻官还真的蹬鼻子上脸了,以为我们拿他没办法了是吗?!” 第529章 我就是要他蹬鼻子上脸 “我就是要他蹬鼻子上脸。”时春分冷笑起来。 原本这么晚来李家,她也没有要对方放人的打算,她就是要存心惹怒对方,这样才能破绽百出,反过来抓住对方的把柄,让褚令用权势压他,虽然是最快速便捷的方法,可却容易被对方抓住马脚,时春分不仅不打算露出马脚,还要反过来砍掉对方的马脚,这样才能无后顾之忧。 见她转身上了马车,离燕连忙跟上,“奶奶,咱们就这么走了?” “走,去县衙大牢看看。” 时春分的马车抵达县衙大牢的时候已经三更了,照理说褚润应该早就离开了,她没想过自己还能碰到他。 似是没想到她会这么晚来牢房这里,褚润的表情也有些意外,但意外过后,仍然体面地向她拱了拱手,“大堂嫂。” 他越是客气,时春分的表情就越是复杂。 这人心就是这样,以前她巴不得褚润跟她保持距离,可如今对方真的与她生分了,她的心里又不是滋味。 每到这个时候她都忍不住想,原来自己也没想象得那么清高,旁人眼中的圣人,也会因为挚友的改变而心理不平衡。 虽然有些难过,可她面上却是不显,“你怎么这么晚还在这儿?” 褚润苦笑起来,“我怕那李德广半夜耍阴招,所以一直不敢离开。” 时春分瞬间了然,所谓阴招就是怕对方三更半夜屈打成招,画押事小,褚顺和褚贵两把老骨头可经不起毒打。 “你放心。”时春分保证道:“李德广不敢打他们。” “哦?”褚润有些意外,“你跟他谈妥了?莫非三更半夜跑来牢房是为了放人?” 时春分摇了摇头,“没有谈妥。” 褚润一脸失望,“那你来是为了……” “我是来火上浇油的。” 短短的一句话,褚润便明白了她的意图,“你想让李德广翻不了身?” “区区九品芝麻官,三番两次踩在我们褚家头上,他若翻得了身的话,就该轮到我们褚家翻不了身了。”时春分狠厉道。 她很少出现这样嚣张的表情,看得褚润微微一怔,随即欣慰地笑笑,想不到软柿子也有变硬的一天。 “既然你有了全盘计划,那我就不在此久留了。”褚润主动道:“阿兔还等着我回家。” 连余阿兔都搬了出来,时春分自然不会久留,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便平静地挥了挥手。 见他就这么走了,连离燕都觉得奇怪,“怎么一向抢着要帮忙的人,这回却不主动了?” 时春分一脸平静,“人家想撇清关系而已,随他去。” 送走褚润,时春分便带着离燕靠近牢房,说要进去探视,褚顺和褚贵乃是重犯,先前连褚润都没能进去,她自然也是不行的,可她既然一心想来闹事,哪会管衙役说行不行,不等对方反应,她就使唤狼毫带着几个好手硬闯了进去。 寻常人若是硬闯监牢,衙役们必然得敲锣打鼓,兵戎相向,可时春分却不同了,她乃巡抚夫人,就算这些衙役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对着她亮兵器,只得一边跟在她的后面,一边悄悄派人去通知李德广。 时春分顺利进了监牢,这李德广虽然荒唐,做起事来也不敢太绝,褚顺和褚贵被关在一起,暂时还没被用刑,他们各自端坐在牢房的一角,用后背对着彼此,显然正在赌气。 听见有人进来的脚步声,二人同时抬头,看清楚是时春分后,立刻站了起来,“怎么样,我们是不是能走了?” 因为是长辈的缘故,所以他们连招呼都懒得打。 时春分也懒得跟他们计较,很快摇了摇头,“那李德广是个硬茬儿,大晚上地闭门谢客,别说放人了,就算想跟他谈判都不行。” “岂有此理!”褚顺暴跳如雷,一拳砸在了牢房的铁栏上,他本就因为木林森的事情看李德广不顺眼,这次莫名其妙被抓,更是对这个九品芝麻官恨之入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若这次不死,必要李德广好看! 相比之下,褚贵却平静得多,他心里对李德广的恨不比褚顺少,之所以能忍住,是因为昨天晚上才在人家手里吃了大亏,他们褚家要搞死一个九品芝麻官轻而易举,他相信就算自己不出手,时春分和褚顺也会出手,他又何必在李德广气头上跑去触他的霉头? 但他不想出手,褚顺却不肯放过他,“这全都怪你!” 褚顺转过身子指责道:“要不是你什么破鞋都捡,那李德广怎会变成一条疯狗?” 褚贵一世清高,得知自己被人戴了绿帽子的时候都没这么痛苦,唯独听到“破鞋”二字时怒不可遏,因为这意味着他从一开始就是个蠢蛋,竟然捡个破鞋当宝,连是不是黄花闺女都分辨不清,简直愚不可及。 “你说什么破鞋,谁捡破鞋了?!” 眼看他们二人就要吵起来,时春分连忙打断道:“好了好了,现在不是窝里反的时候,你们难道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未来吗?” “有什么好担心的?”褚贵正在气头上,自然是口不择言,“李德广那个老匹夫难道真敢杀了我们不成?!” “那可不一定。”褚顺讥笑道:“杀我是肯定不会杀的,至于你这个前女婿那可就说不准了。” “放你娘的狗屁!”褚贵向来以读书人自居,还是第一次说出这么粗俗的话语。 褚顺愣了一下,顿时哈哈大笑起来,“我娘不就是你娘,你连自己娘都骂,难怪捡别人的破鞋也甘之如饴!” 见他们越吵越起劲,时春分无奈地摇了摇头,“你们不怕被杀,难道也不怕被打吗?” 这回那二人总算安静了下来,脸色愈发难看,“屈打成招,他敢?!” “有什么不敢的?”时春分苦笑道:“人家连我这个巡抚夫人的面子都不给,难道还怕你们两个?” 这话倒是真的,这二人虽然不服时春分,但人家如今是褚家的当家,又是堂堂三州巡抚的夫人,地位明显比他们两个高的多,李德广那个疯子现在连她的面子都不给,可想而知眼里完全没他们两个,就算时春分通知褚令来救命,远水也救不了近火,到时候他们白白挨顿毒打得算谁的? 褚顺还好,不是个胆小的人,可褚贵就不同了,他昨天晚上才刚被李德广打了一顿,身上的伤还没好呢,光是想想都浑身发抖。 “那怎么办?”褚贵着急道:“春分,你得救救我们!” 时春分睨了他一眼,平静道:“事到如今,只有写信求阿令帮忙了,只不过信件一来一回需要时间。在此之前,你们两个可千万别被屈打成招,不然状纸一印,就相当于有把柄落在了李德广手里。” “你放心。”褚顺冷冽道:“我谅他也不敢滥用私刑。” 褚贵却瘫坐在地上,眼里满是恐惧,“完了,完了……” 时春分硬闯县衙大牢,以及在牢里说的每一句话,很快就传到了李德广的耳朵里,原本他还有些担心时春分明天一早真的去击鼓鸣冤,可听到对方打算求褚令出手,他整个人便得意了起来,“我还以为这娘们儿有多厉害,到头来也不过是纸老虎一只,看来我很快就能完成马大人交代的任务了。” 县丞夫人却有些担心,“万一那褚令真的上书朝廷,将你革职怎么办?” “怕什么,马大人乃是刘太傅的门生,刘太傅乃是帮陛下做事的,就算朝廷真的革了我的职,咱们今后也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李德广得意道。 “爹……”李开妍不知从哪儿收到消息,披着外衣赶了过来,“听说你抓了褚贵,可一定要帮我好好教训他啊!” 昨夜她被褚贵吊起来的事情还历历在目,若是李德广晚来一会儿,她被褚贵抽的衣不蔽体,就算救下来也没脸活了。 李德广睨了她一眼,以前有多宠爱这个女儿,现在就多嫌她丢脸,已经成了亲的人竟然跑到大街上为别的男人争风吃醋,要不是那个男人是柳州太守,他真想掐死这个女儿,免得毁了自己的名声。 如今也不知道马不为对这个女儿的态度,以后还会不会继续宠爱她,所以他心里再嫌弃都好,也还是点了点头,“你放心,之前我不动他们,是怕那娘们儿借题发挥,如今知道了她是只纸老虎,自然不会再心慈手软。” 你不是要写信求援吗? 老子不等你援兵赶来,就先屈打成招,看看是你的援兵快,还是监牢的刑具快! 但说是这么说,在十足的把握之前,他还是不敢动手,等到盯着褚家的眼线传来消息,说时春分已经连夜派人带着信件快马出城,他一直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天一亮就亲自去县衙大牢严刑拷打褚顺和褚贵了。 他不知道的是,他派人盯着褚家的同时,时春分也早就派人盯上了他。 昨夜那一出戏就是为了能让他安心动手,最好狠狠地打褚顺和褚贵一顿,这样她上了公堂才有底气。 “奶奶这么做,就不怕被二老爷和三老爷记恨吗?”离燕担心道。 当听到时春分打算撺掇李德广打他们两个一顿时,她吓得脸都绿了,普天之下敢这么对自己二叔、三叔的,时春分算头一个了! “怕也没有办法。”时春分平静道:“总好过一直受制于人的强。” 马不为想抓褚令的把柄,她也想抓马不为的把柄,如今这李德广就是最好的突破口,她要一次解决所有的麻烦,让马不为再也不敢小看他们这群老弱妇孺,必要时让褚顺和褚贵挨一顿打,她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难得她这么果断,离燕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做都已经做了,难道半路退缩吗? 不过一个上午的时间,狼毫安排在衙门的眼线便传来了消息,褚顺和褚贵已经被打得差不多了,身上的伤足以上公堂卖惨。 这个眼线也是褚令临走之前安排好的,除了衙门以外,太守府那边他也同样布了眼线,只不过不到关键的时刻,这些眼线都不会出现以免泄露身份。 “一切准备就绪,轮到我上场表演了。” 时春分深吸了一口气,派人叫上褚润和曹迎春,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去了衙门。 李德广收到消息的时候,时春分已经到了县衙门口,咚咚咚地开始击鼓鸣冤,他刚刚才审完褚顺和褚贵,打得手都累了,这二人身上全是血淋淋的伤口,听到时春分击鼓鸣冤,他的脸都白了,“怎……怎么会这样?” 对方不是去向褚令求助了吗? 怎么会来击鼓鸣冤呢? 但很快地,他又放松下来,这一定是虚张声势,想要拖延时间。 时春分并不知道他已经知道她派人去向褚令求助的事情,如今一定是虚张声势想要吓唬自己。 这样想着,他便不慌不忙地擦了擦手,吩咐手下给褚顺和褚贵换两套干净的衣服,自己慢悠悠地赶去了公堂。 公堂上,时春分带着曹迎春和褚润昂首挺胸地站在那里,光是他们三人的气势,就已经引来了许多百姓指指点点。 李德广一赶到公堂便看到了这一幕,可直到现在为止,他还是认定时春分虚张声势,不然也不会带这么多人来给自己壮胆,所以坐上公堂的时候,他惊堂木一拍,摆起了官威,“堂下何人,见到本官为何不跪?” 时春分睨了他一眼,漠然道:“臣妇时春分,郎君褚令乃是三州巡抚,官拜二品,臣妇有诰命在身,自然无需下跪。” 李德广黑了脸颊,又望向曹迎春和褚润,“那你们两个呢?” 褚润拱了拱手,平静道:“在下乃柳州文举人,有功名在身,同样无需下跪。” 只有曹迎春撇了撇嘴,心不甘情不愿地跪了下去,“民妇曹迎春,拜见李大人。” 见总算有个人跪了,李德广觉得自己的颜面尚存,便继续问道:“尔等为何击鼓鸣冤?” 时春分举起双手,递上状纸,朗声道:“臣妇时春分,状告城南县丞李德广无故抓人,请大人明察。” \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 第530章 你跑来本官的公堂状告本官? “什么?!”李德广差点怀疑自己的耳朵,“你跑来本官的公堂状告本官?” 别说他觉得荒谬,就连堂下的百姓听了也嗡地一声炸开了,百姓告官不稀奇,稀奇的是当着官的面告官,普天之下也就只有时春分这个巡抚夫人干得出来了。 “没错。”时春分挺了挺胸膛,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疯了,她真的疯了! 李德广脑海中闪过这几个字,对时春分的态度愈发冷冽,“荒唐,夫人虽有诰命在身,可公堂上也不是无理取闹的地方,你要状告本官,敢问谁来审讯?!” “这一点李大人大可放心。”时春分冷笑道:“臣妇已经派人去请了柳州太守,相信他一定会尽快赶来,还我褚家一个公道。” “什么?!”这回李德广是真的惊了。 时春分不仅击鼓鸣冤,还背地里派人去请了马不为,且不管她这个行为是不是有意的,如今他已经坐在了公堂之上,就算想跟马不为商量商量也没了机会,如果马不为真的来了,他所处的局面将会十分被动。 到了这一刻,李德广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背后也惊出了一身冷汗,“你真的去请了太守大人?” “当然。”时春分冷眼望着对方,从她击鼓鸣冤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没打算给李德广退路,之所以选择县衙而不是府衙,便是为了像现在这样,让李德广骑虎难下,公堂已经开了,他总不能众目睽睽之下溜走。 李德广的确不敢就这么跑了,他一跑的话,岂不是向全世界宣告自己心里有鬼? 他的名声毁了不要紧,马不为正在赶来的路上,知道他跑了之后是查还是不查? 若是查了之后说他清清白白,百姓们信还是不信? 总之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李德广在心里把时春分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最后只得暗暗祈祷马不为千万别来。 马不为倒是也不想来,可他今天在府衙处理公务的时候,时春分让人敲锣打鼓地带着华亭县主的令牌跪在府衙门前,请他前往城南县衙主持公道。 这华亭县主的令牌是当初在京城的时候,天子御笔留给褚令的,说华亭县主虽然死了,但他们的兄妹之情永远不会消逝,这块令牌就是凭证,以后褚令拿着这块令牌就相当于天子亲临,文武百官都得给他几分薄面。 说是说得好听,可除了这块令牌以外,华亭县主的封地、兵权通通被天子收回,一个没有实权的令牌,既不能调兵、又不能谴将,唯一的作用就是吓唬一下地方官员,让他们大开方便之门,对褚令而言没什么用,但对时春分而言无疑是一道保命符,所以褚令在临走之前,特地把这块令牌留给了时春分。 时春分用这块令牌,轻而易举地将马不为叫了过来,谁叫令牌一到犹如天子亲临,就算他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无故推脱,毕竟当初刘太傅叫他过来是制衡褚令顺便盯着褚家,而不是逼褚家上京告御状的。 李德广这边还抱着侥幸的心态觉得马不为会推脱呢,人家已经接了华亭县主的令牌风风火火地赶来了。 “下官李德广参见马大人。” 马不为一到,李德广哪还坐得住,连忙走下公堂,向对方行礼。 马不为目不斜视地略过了他,反而向时春分拱了拱手,“巡抚夫人。” 时春分微微颔首,笑着道:“这次要麻烦马大人了。” 马不为面无表情地摆手,“夫人言重了。” 说着,他很快略过众人上了公堂,并拿起案上的状词看了起来。 李德广如今成了被告,只能跟时春分等人一起在堂下站着,心里算盘打个不停,马不为明面上不能帮他,但背地里肯定是支持他的,只要他能临危不乱,指鹿为马,把黑的说成白的,就算是时春分也拿他没有办法。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马不为已经看完状词,抬头望向时春分等人,“你们要状告城南县丞李德广无故抓人?” 时春分微微点头,“正是。” 马不为又望向李德广询问道:“李大人,不知你作何解释?” 李德广连忙拱了拱手,开口道:“启禀大人,昨日护城河女尸一案震惊全城,下官不过依照程序将涉案人等抓回衙门审问,一切都有法可依,绝非无故抓人,还请大人明察!” “原来是护城河女尸一案。”马不为假装明了地点了点头,“此案闹得沸沸扬扬,不过一日的时间,便已经传得满城风雨,倘若李县丞有合理的怀疑,把人请回县衙协助调查也无可厚非。” 时春分料到了他们会官官相护,闻言也不气恼,只淡淡道:“死者乃是我褚家大房二公子的姨娘王霁雪和她腹中八个月大的孩儿,被抓之人却是我褚家二房、三房的两位老爷,他们与王霁雪一无交情、二无瓜葛,敢问李县丞是凭什么怀疑到他们头上的?” 有了之前的经验,李德广早就猜到时春分会问他抓人动机,很快道:“妇人被害,不是仇杀就是情杀,本官怀疑死者与褚顺、褚贵有私情,并长期以此来威胁他们,向他们敲诈勒索,所以他们二人才会动了杀心。” “胡说八道!”这回不用时春分开口,曹迎春抢先一步骂道:“整个柳州谁不知道相公与我鹣鲽情深,这么多年来从未靠近其他女色,若非你教女无方,让李开妍蓄意勾引,他可能这辈子都不会纳妾,更遑论跟王霁雪有私情了!” 原本李开妍和姜雅的事情就闹得沸沸扬扬,起初堂下的百姓还没想到这事儿,骤然听到曹迎春提起,才意识到眼前的县丞就是李开妍的父亲,顿时交头接耳起来,眼中难掩鄙夷。 身为柳州城内唯一的女先生,李开妍本来就小有名气,这次闹出这种事情,在老百姓眼里就好像原本高风亮节的女先生突然失德,这比一个默默无闻的女子红杏出墙要严重的多,没有一个父母愿意把孩子交给这样的先生,即便李开妍已经很少去私塾讲学,可在他们眼里依然是十恶不赦的。 李德广曾经有多为李开妍的名声自豪,如今就有多无地自容。 早知如此,他宁愿逼得李开妍一头撞死在别人家门前,也好过像现在这样拖他后腿。 “本官的确教女无方,可这不代表褚贵和王霁雪没有私情。”反正脸都已经丢了,李德广打定主意要拉褚贵下水。 曹迎春啐了一口,“你真好笑,我相公有没有私情我不知道,要听你在这儿放狗屁?!你有证据的话就拿出来,不然就是公报私仇,为了你女儿故意冤枉我相公!” “你?!”李德广气得说不出话来。 当初揽月楼的事情他就知道曹迎春彪悍,只是没想到对方在公堂上也这般口不择言,照理说褚贵负了她,她应该巴不得他死才对,怎会为了他在公堂上据理力争呢? 其实曹迎春哪是为了褚贵,而是深知唇亡齿寒的道理,三房在褚家本就没什么话语权,万一褚贵有什么三长两短,她一个人带着两个女儿就只能在褚家混吃等死了,将来也很难给褚伶、褚俐谈一门不错的亲事,为了两个女儿的未来,她不得不为褚贵出头,总比日后当个寡妇要强。 眼看李德广连辩驳都不会辩驳,马不为的脸色阴沉的快滴出墨来,“李县丞,褚贵与王霁雪有私情一事,你可有证据?” “额,下官……下官……”李德广支吾了半天,他还真拿不出证据。 若时春分再给他一晚上时间,他一定能逼褚顺、褚贵画押,或者伪造几封信件,可对方来得太快太突然,而且每条路都做好了准备,他完全被杀了个措手不及。 “是不是从褚顺那里顺藤摸瓜查出来的?”马不为提醒道。 李德广眼前一亮,忙不迭地点头,“对对对,就是褚顺说的。” 眼看曹迎春那里不好突破,他们便话锋一转,欺负到了二房头上。 褚润倒不像曹迎春那般跳脚,只是慢条斯理地拱了拱手,平静道:“既是我爹说的,那就麻烦大人传召他当堂对质。” 心平气和的一句话,李德广却再次变了颜色。 当堂对质? 褚顺会承认才怪! 可众目睽睽之下,马不为没有拒绝褚润的理由,他算是看出来了,李德广这货一点准备都没有,既是一场必输的官司,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明哲保身。 这样想着,马不为把惊堂木一拍,沉声道:“传褚顺、褚贵上堂。” 因为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出,所以李德广早就让人给褚顺、褚贵换上了干净的衣服,虽然他们浑身是伤,可李德广一点也不担心他们会自曝伤疤,都这把年纪的大老爷儿们了,有哪个不是把面子看得比命重要? 他才不信两个加起来快一百岁的大老爷儿们,会在公堂上掀开自己的疮疤给别人看。 “草民褚顺、褚贵参见大人!” 那二人上了公堂,经过李德广的时候眼里都快喷出火来,这个王八蛋一早起来就到监狱毒打了他们一顿,要不是时春分及时击鼓鸣冤,现在他们两个可能早就捱不住了。 李德广目不斜视,假装没看见他们的目光。 “褚顺、褚贵,护城河女尸一案,死者王霁雪是你们的什么人?”马不为严肃道。 “启禀大人。”褚顺回答道:“王霁雪乃是我侄儿褚休的姨娘,身上正怀有八个月身孕。” 马不为一脸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除了这层关系以外,你们跟她还有什么关系?” 这话出口,褚顺和褚贵皆是一愣,二人都这把年纪了,怎会听不出马不为话语中的暗示,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一个挺着八个月大肚子的孕妇,我们能跟她有什么关系?” “有什么关系你们自己心里有数。”李德广撒起谎来面不改色,“若是真的素无瓜葛,二老爷又何必为了一个早就跟你们分家的姨娘到处奔波呢?” “呵呵……”褚顺生生地被气笑了,“我是分了家又不是断了亲,就算是远方亲戚有难,老夫都会出手相助,更何况对方的肚子里还怀着我侄儿的孩子。” “是你侄儿的孩子还是你的孩子,反正都死无对证。”李德广胡搅蛮缠起来,试图混淆视听。 “你?!”褚顺没想到堂堂县丞会如此无耻,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时春分适时开口,“李大人不是说我二叔指控三叔跟王霁雪有一腿吗?怎么他们上了公堂,你不问我三叔的事,反过来逼问我二叔?” “什么?!”原本褚贵正饶有兴致地看热闹,听见这话脸色一变,“好你个李德广,自己的女儿红杏出墙也就算了,竟然还敢冤枉我和侄媳,你以为个个都像你女儿一样没家教?” 他每提一次李开妍,李德广的眉心就跳一下,最后听到“没家教”三个字,忍无可忍地大骂道:“你有家教的话会滥用私刑,我女儿不对,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见他们竟然在公堂上吵起来,马不为怒不可遏,“混账!公堂之上岂容你们肆意喧嚣,谁再说污言秽语,通通拖出去打二十大板!” 这话出口,那二人总算安静了下来。 时春分趁机道:“大人,李县丞的口供前后不一,一会儿说王霁雪与我三叔有染,一会儿说王霁雪与我二叔有染,说来说去都拿不出证据,摆平了是无故抓人,公报私仇,请大人明察!” “谁说本官的口供前后不一了?”李德广辩解道:“我早就说了,他们两个都跟王霁雪有染!” “不错。”马不为微微点头,“李县丞的确这么说过。” 见他们到现在仍不知进退,时春分弯起唇角,直言道:“敢问马大人一句,衙门办事是先讲证据再抓人审讯,还是先抓人审讯再讲证据?” 第531章 当堂释放 马不为回答道:“自然是先讲证据再抓人审讯。” “可如今李县丞拿不出证据,却先抓了我二叔、三叔,并试图屈打成招,不知这是否能证明他心中有鬼?” “屈打成招?”这四个字出口,马不为和李德广的脸色同时变了。 马不为心里想的是李德广这个蠢货竟然这么快就用刑了; 李德广心里想的则是时春分怎么会这么快就知道他用了刑? 褚顺和褚贵原本不想在公堂上暴露自己被打的事,甚至走进来的时候他们都若无其事地挺胸抬头,没想到却突然被时春分给拆穿了,心里尴尬之余,却不得不撕开自己的衣服配合她,“是啊,马大人,李德广今日一早对我们滥用私刑,试图屈打成招,若非我侄媳妇击鼓鸣冤,只怕现在我们已经冤死在了牢里,求大人明察!” 衣服撕开的瞬间,堂下的百姓便看见了他们背上斑驳的血迹,顿时一片哗然,原本他们对李德广的说辞还半信半疑,可在看见伤口的那一刻,便什么都明白了。 若真的有证有据,又何须屈打成招,普通的谋杀案却当细作审问,摆明了心里有鬼。 李德广还没来得及想明白时春分是怎么知道他用了刑的,马不为就把惊堂木一拍,沉声道:“李德广,你作何解释?!” 李德广猝不及防被点到名,吓得连忙跪了下去,“下官冤枉啊,求大人明察!” 他嘴上喊着冤枉,心里却绝望极了。 从马不为喊他全名的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自己彻底完了,也是在这个时候,他突然回过神来,时春分昨晚在监狱闹得那一出,恐怕就是为了骗他对褚顺、褚贵出手,不然他压根就不会落到如此境地。 这么一想,他猛地抬起了头,“我知道了。”他指着时春分破口大骂,“是你这臭娘们儿阴我!你这臭娘们儿不得好死!” 这话出口,褚顺和褚贵明显脸色一变,许多没想明白的事情瞬间了然,枉他们还以为时春分昨晚是特地去看他们的,结果却是演场戏给李德广看,唆使他对他们用刑。 若是她提前说了,这二人可能还会为了离开大牢而勉强理解她的良苦用心,但因为她没有提前沟通,所以此刻这二人都有一种自己被骗了的感觉,他们好歹也是时春分的长辈,对方说利用就利用,说让他们挨打就挨打,简直没将他们放在眼里。 堂下百姓并不明白李德广在骂什么,只知道堂堂一个县官被褚家大少奶奶拆穿之后便恶言相向,望向他的眼神愈发鄙夷。 曹迎春同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见褚贵身上的伤口,眼里闪过几分快意。 真可惜啊,怎么没将他打残废才好! 褚润是唯一一个提前知道时春分计划的,从对方深夜拜访大牢被他撞见,他就猜到了对方的打算,虽然挨打的人是他爹,可他相信时春分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用这种方式的,所以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对方行动,自己置身事外,好在时春分的确没让他失望,这么快就占领了舆论优势,他们褚家很快就能全身而退。 马不为也没想到李德广会突然失控,脸色顿时难看极了,好不容易抓住褚家的把柄,却因为一个蠢蛋满盘皆输,为免他继续说出更荒唐的话来,马不为迅速道:“城南县丞李德广公报私仇,无故抓人,证据确凿,现押入大牢,待本官上书吏部,再做定夺!至于褚顺和褚贵……”他咬了咬牙,不甘道:“当堂释放!” “大人英明!”时春分拱了拱手,完全不理会李德广的叫骂,示意曹迎春和褚润上前扶着他们的亲人离开。 身后,李德广知道自己完了,骂得愈发肆无忌惮,可就算他骂得再狠再难听,时春分也懒得回头。 衙门外面,褚家的家丁围成了一堵墙,将老百姓们挡在外面,形成了一个人为的屏障,方便自己主子们说话。 “岂有此理!”褚贵瞪着时春分,脸色难看极了,“你昨晚特地跑来监狱,就是为了暗示李德广对我们用刑,让他将我们打成这个样子?!” 褚顺不像褚贵那么激动,可也一脸不悦。 以他们褚家如今的地位,要救人有无数种方法,时春分却偏偏选择了让他们受苦的一种,尤其是他早就分家出去了,这次要不是为了帮时春分打捞尸体,也不会被连累坐牢,结果时春分就是这样回报他的。 面对他们的质问,时春分一脸平静,既然决定了用这种方法救人,她就料到了这二人会有如此反应,因此微微低头,向二人拱了拱手,“很抱歉,二叔、三叔,此次情非得已,只能委屈你们先受一点皮肉之苦。” “这叫一点皮肉之苦?”她说得轻巧,褚贵却气得跳脚,“你怎么不委屈委屈自己,却白白连累我们?”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代二位用刑。”时春分无奈道:“可我有诰命在身,那李德广不敢抓我,我也没有办法。” 褚贵简直快气得吐血,“你是说我们活该了?” 见他吹胡子瞪眼的,曹迎春没好气道:“谁叫你爱捡破鞋,人家摆明冲着你这个好女婿来的,你怪春分也没用!” “那我总没捡破鞋?”褚顺忍无可忍道:“我好心帮你们大房打捞尸体,你们就是这样回报我的?” 他们一口一个破鞋,拼命地往褚贵心上插刀子,褚贵越想越觉得丢人,不等时春分回答,就冷哼一声躲进了马车。 等他走了,时春分才歉意道:“对不起,二叔,这次的确是我们连累了你,就当我们大房欠你一个人情,将来有机会的话,我一定还你。” 这话她说得真心实意,褚顺想再计较也没了理由,况且他一个长辈,哪有在大街上跟一个晚辈过不去的道理,只得摆了摆手,不悦道:“罢了罢了,谁敢要你的人情,还嫌麻烦不够多吗?” 说着,也不等时春分再说,就带着褚润离开了现场。 褚润由头到尾都没帮时春分说一句话,甚至走的时候也没看她一眼,惹得离燕等人忿忿不平。 “到底是谁给谁找麻烦啊?他们二房以前闯了那么多祸,现在只帮了我们一次,尾巴就翘上天了?” “话不能这么说。”时春分平静道:“忙是我们求人家帮的,岂能在出事后推卸责任?” 更何况,褚顺也没说什么重话,他愿意开诚布公地说出自己的不满,总好过事后再找时春分算账,把话说开了,便说明这事儿翻篇了,时春分相信他以后不会再为难自己。 跟褚顺相比,褚贵显然更让她头疼,三房与她住在一个府邸里,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次结下梁子不知道以后还会带来什么麻烦。 就在她想上马车找褚贵解释一下的时候,一个官兵来到她的面前,客气地拱了拱手,“卑职参见巡抚夫人。” 时春分的目光望向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果然,对方顿了一下,很快道:“太守大人有请。” 时春分料到了马不为会找自己,却没想到这么快,闻言微微点头,无奈地望向狼毫,“你先让马车把三老爷和三夫人送回去。” 安排好一切,她才整理了一下自己,跟着那官兵回了衙门。 衙门里,马不为正襟危坐,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时春分向他福了一礼,漠然道:“见过马大人。” 马不为微微抬眸,眼里迸出一道寒光,但只是一瞬的功夫,他便换上了笑脸,“褚夫人无需客气。”他站起身子,一副热络的样子,“本官管教不力,才会让柳州境内出现李德广这样的害群之马,险些害了褚家的二位老爷。” 连“害群之马”四个字都说出了口,马不为摆明了要跟李德广撇清关系,却不知道时春分早就知道了他和李德广之间的关系,如今看他就跟在看一个笑话似地。 尽管明知对方是在做戏,时春分也只能耐着性子同他演下去,谁叫现在并不是和马不为撕破脸的最好时机呢? “马大人言重了。”时春分同样客气道:“这次若非马大人鼎力相助,只怕我二叔、三叔就冤死在了城南县衙,马大人公正廉明,铁面无私,实乃柳州百姓之福。” 这世上没有人不爱听好话,马不为也不例外,听见时春分的称赞,他高兴得连眉眼都弯了起来,“褚夫人谬赞了。”他定定地望着时春分感慨道:“难怪我家夫人总说你是女中豪杰,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这女子敢上公堂的本就少之又少,上了公堂敢告官的更是寥寥无几,当着官的面敢告官的,普天之下恐怕只有褚夫人一个。” “马大人别笑话我了。”时春分装作一副后怕的模样,“若是今日马大人没有出现,只怕我这样一闹会间接害死我二叔和三叔,阿令身为三州巡抚,要彻查一个县丞虽然轻而易举,但远水始终救不了近火,若是没有马大人在柳州城坐镇,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她说得好像一切都是马不为的功劳,可马不为心里却清楚得很,对方连华亭县主的令牌都请出来了,从头到尾都没留退路。他要是不去的话,褚令马上就能以此为借口参他一本,这可比放弃一个李德广要严重的多。 “褚夫人谬赞了。”马不为笑得十分难看,让本来就丑的脸雪上加霜。 时春分忍住想呕的冲动,继续道:“对了,不知马大人这次叫我过来,所为何事?” “你瞧我这记性!”马不为一拍脑门,假惺惺道:“为免再有意外发生,本官已正式接手了护城河女尸一案,不瞒褚夫人所说,此次缉凶任重道远,凶手可能早已离开了柳州境内,若是继续追查下去,只怕府内姨娘难以入土为安,不知褚夫人如何打算?” “这……”时春分犹豫起来,她怎会不明白马不为的意思。 王霁雪一案手段凶残、牵连甚广,纪小满所买的杀手八成像马不为所说的那样早就离开了柳州境内,况且不顾一切地将他抓住也于事无补,对方不过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真正的幕后指使是纪小满,时春分也不可能让马不为去抓她。不能浪费时间查下去,案子却始终要有个了结,不然不仅马不为这个太守不好交代,他们褚家也无法领回王霁雪的尸首。 “昭国这么大,要抓住凶手无异于大海捞针。”时春分轻叹道:“王姨娘与我二弟相爱一场,我也不忍心看她不能入土为安,还请马大人从中周旋,尽快了结此案,以便我们领回她的尸首。”仟仟尛哾 这话便是要放弃追查了,马不为心中一喜,连忙道:“这一点你大可放心,柳州城内死囚众多,本官可以随便找个人出来了结此案,只不过……” 时春分瞬间明了,“马大人请放心,褚家绝不追究。” 二人一拍即合,又商量了一些找人顶罪的细节,时春分才离开衙门。 三天后,王霁雪的尸首便顺利从衙门领了出来,马不为随便找了个死囚,谎称王霁雪是遇到劫杀,因为拼死反抗,所以才惨遭报复,被人剖肚弃尸,虽然听起来没什么说服力,可又有谁会在乎呢? 比起王霁雪怎么死的,老百姓们更紧张地是柳州城是否安全,只要抓到了凶手,他们便不用担惊受怕,可以继续安居乐业,而褚家更不会在乎一个姨娘的死活,他们只希望能保全家族的名声,被人劫杀总好过死于风月。 只有时春分一病不起,连巡铺都没了心情,自那日从衙门回来,她唯一一次出门是去祭拜王霁雪,之后便闭门不出,足足消极怠工了一个多月。 褚贵原本还想为自己被打的事讨个说法,没想到人家比他病得更重,他就算再不要脸,也不好意思去为难一个病人,只得骂骂咧咧地咽下这口气,同时派人紧盯着时春分这边的动静,想看看自己有没有空子可钻。 第532章 李家不能死绝 时春分罢工整整一个多月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褚家宗族的耳朵里,褚令离开柳州之后,他们早就看时春分不顺眼了,进门这么久连个嫡子都没生,也不像柳姨娘那样时常给他们送礼,大房的褚休好不容易有了个孩子,她身为主母不仅没有保住,还让那个姨娘被人剖肚弃尸闹得满城风雨,这样的女人如何带领褚家走向繁荣昌盛? 外界如何想她,时春分一点也不在意,此刻她端坐在房内,静静地翻查着每一页账簿。 这次王霁雪的事情对她打击很大不假,她也的确病了好一阵子,只是没外界想象的那么严重。 跟以往相比,她如今的心性已经没那么脆弱,王霁雪的事情只是短暂地刺激了一下她,她便将计就计称病不起,以此来迷惑马不为,好让对方在处置李德广的事情上露出马脚,顺便躲过褚贵的责难。 没想到马不为远比她想象中更加能忍,李德广的事情拖到现在也没个结果,时春分几乎都要怀疑对方是不是想蒙混过关,假装整件事情没发生过,好保住李德广一家,但这个想法很快就被她推翻,因为李德广并不是一颗重要的棋子,根本不值得马不为冒着被人的诟病的风险来保住他。 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马不为蓄意打压李德广,好唬住对方不乱说话。 倘若真是这样的话,那她抓住马不为把柄的机会就大得多,因此时春分也耐着性子继续装病,顺便看看还能不能揪出其他的牛鬼蛇神。 “奶奶,二爷来信了。” 王霁雪一出事,时春分便派人快马加鞭地通知了褚休,其中对于王霁雪死状全无保留,她没有办法也没有资格对纪小满下手,唯有寄希望于褚休,没想到送去的信件石沉大海,直到今日才有了回音。 这么久没有来信,时春分已经基本上猜到褚休的态度,所以对于这封信的内容根本不抱任何期待,可是即便如此,她看完信后脸色还是难看起来。 “怎么了,奶奶?”离燕好奇道。 自时春分称病以来,很少这么生气。 时春分把信件往桌上一拍,愤怒道:“小满她怀孕了!” 之前纪小满的肚子里迟迟没有动静,是因为褚休他身中剧毒,根本无法令她怀孕。 自从褚休解了毒之后,王霁雪突然有孕,时春分便料到纪小满的肚子也早晚会有动静,只是没想到会在王霁雪出事之后。 若在以往,时春分一定会真心祝福纪小满得偿所愿,可如今……她脑海里全是王霁雪的尸体漂在护城河上的惨状,这个“喜讯”她一点也笑不出来。 离燕和绿桃听到这个消息,二人也沉默起来,虽然她们都没亲眼见过王霁雪死状,可在对方遇害之前是住在她们院子里的,也不说感情有多好,至少她的肚子是她们一天天看着大的,想想好好的肚子无故被人剖了,而凶手如今却也怀上了孩子,她们的心里都挺不是滋味的。 她们尚且如此,更别提时春分了。 若非纪小满是褚休明媒正娶的妻子,王霁雪又是褚休的姨娘,她简直恨不得让对方一命偿一命。 可惜……连褚休这个做丈夫的都不打算追究,她这个外人又能做些什么呢? 难不成真的上报官府,让衙门去找纪小满的麻烦? 以前的她不可能这么做,现在的她是褚家的当家主母,更加不可能这么做了。 “奶奶,您也别太难过了。”离燕打破了沉默,安慰道:“不管怎么说,二少奶奶有了身子,意味着其他姨娘可以怀孕,王姨娘的悲剧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真的不会再发生吗?”时春分苦笑道:“如果她生的是女儿怎么办?或者她生的是儿子但不成器,那又怎么办?” 离燕噎了一下,半晌说不出话来。 一个对别人残忍惯了的人,总能找出无数理由屠杀自己的敌人。 今日是王霁雪,明日便会是别人,随着她能倚仗的势力越多,她也会变得愈发残忍,到时候便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样的人不管是敌人还是朋友,都足以令人头疼。 “别管她了,奶奶。”知道这是一个无解的难题,绿桃索性转移了话题,“二爷的信里有没有提到大爷,他最近怎么样了?” 比起褚休房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绿桃觉得她更应该先盯紧自己的丈夫。 提到褚令,时春分的脸色果然有所缓和,褚休大概是自知理亏,这次为了讨好时春分,关于褚令的消息洋洋洒洒地写了好几页,其中着重提到了河道的进展,以及褚令在外面有没有拈花惹草,好在一切都算顺利,除了跟之前一样没有主动给时春分写家书以外,褚令在外面的所作所为的确令人挑不到错处。 “他好得很。”时春分平静道:“只要我们这边不被人抓住把柄,我想一切都会十分顺利。” 换言之,马不为的事情需要尽快解决。 不等绿桃再问,屋外传来了下人禀报的声音,“奶奶,姜老板在府外求见。” 自姜雅被送出褚家之后,为了避人耳目,她几乎不再踏足褚家的地盘,甚至连褚家的商铺都很少去,这次突然过来,想必是为了时春分装病一事,毕竟马不为还没解决,她和时春分现在仍处于同一阵线。 “让她进来。”时春分将信件收起,关于自己装病一事,她并没有瞒着姜雅的打算。 姜雅很快被带了进来,见时春分的脸上虽然没什么血色,但却并非病危之相,眼底显然掠过一丝失望,“你果然是在装病。” 时春分此刻已经坐到了榻上,一副女主人的姿态注视着她,自然也没错过她眼底的变化,不过时春分并不在意,姜雅想她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要不出手害她,想想无伤大雅。 “急着找我有什么事?”时春分很清楚姜雅的性格,如果不是有急事找她,绝不会这么快上门。 见她开门见山,姜雅自然也不会拐弯抹角,“马不为决定对李德广一家赶尽杀绝了。” “什么?!”时春分有些意外,她还以为马不为拖了这么久是想保住李德广一家,没想到恰恰相反,竟然是要斩草除根,“消息准确吗?” “他在床上亲口跟我说的,你说准不准确?”姜雅没好气道。 时春分噎了一下,望向姜雅的目光也变得古怪起来,“你们这么快……就又和好如初了?” 她已经记不清这是姜雅第几次摆平马不为了,按理说马不为也不是缺女人的人,怎么会一次又一次地栽在姜雅手里? 似是看穿了她心中的疑惑,姜雅撇了撇嘴,不屑道:“我想算计他,他也想利用我接近你,自然就一拍即合,你侬我侬了。” 时春分瞬间了然,“这么说,这次是他叫你来试探我有没有装病了?” 见她这么快就能想出当中的门道,姜雅挑了挑眉,直言道:“你放心,我会告诉他你真的病了。” 时春分也不跟她客气,“多谢。”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时春分主动问道:“你可知道马不为打算如何对付李德广一家?” 以李德广现有的罪行是绝不可能抄家灭族的,既然马不为打算斩草除根,那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背地里买凶杀了他们全家,另一种便是继续给李德广的头上安插罪名,名正言顺地拿下他们全家。 时春分并不清楚马不为的性格,所以猜不透他会选择哪一条路。 姜雅淡淡一笑,“你在公堂上闹的那一出,马不为如今对你忌讳极了,你是他的话,会给自己留下把柄吗?” 自然是不会的。 这么说,马不为打算用第二种方式,名正言顺地拿下李德广一家。 时春分拧起了眉头,若是前者的话,她还可以想办法派人搭救,可后者的话……对方打着朝廷的名义,她想救人也只能通过褚令,别说远水救不了近火,就算褚令有能力搭救,也只会给对方落下话柄。 看来马不为不止想收拾李德广一家,到现在仍不死心想试探褚令的底线。 见她拧眉不语,姜雅笑着道:“消息我已经带到了,就不在此久留了,免得引起别人的怀疑。”说着,她便转身要走。 时春分回过神来,连忙叫住了她,“等等!” 姜雅脚步一顿,疑惑地转身,“还有什么事?” 时春分站起身子,一步步地走到她的面前,“李家不能死绝。” 姜雅挑了挑眉,“所以呢?” “我有办法救出李开妍。”时春分认真道:“但此事我不便出面,需要你的帮助。” 她还没说自己的计划,姜雅便猜到了她的想法,“你想以对方已嫁入褚家为由保住她的性命?” 见什么都瞒不过她,时春分苦笑道:“没错。” 因为李德广急着将自己女儿救走的缘故,褚贵还没来得及将休书送去衙门盖印,所以根据昭国律法,李开妍如今还是他们褚家的人,要想不通过褚令又抓住马不为的痛脚,唯一的办法就是从李开妍下手,将她给救出来。马不为对李家赶尽杀绝,时春分相信李开妍被救出来后,一定愿意站在他们这边,帮他们指证马不为。qqxδnew 她的算盘打得倒是不错,可是救李开妍一事显然不能由她出面,不然岂不是告诉全世界,姜雅给她泄露了消息? 姜雅虽然猜到了她的打算,却不明白自己能怎么帮她。 时春分不能出面,难道她就能出面了,一样会被马不为打死,这可得不偿失。 见她一脸疑惑,时春分笑着道:“你忘了?李开妍是我三叔的姨娘。” 姜雅拧起了眉头,“我不明白。”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三叔的人应该早就在院子外面等着你了。”时春分笑着道:“这次你来看我,想知道我是否装病的人可不止马不为一个,倘若他派人请你回去,你大可帮我劝他几句,将李开妍救回褚家再慢慢折磨。李开妍是他的姨娘,由我三叔出面救人合情合理,就算马不为怀疑是你泄了口风,你也可以假装争风吃醋,为得是让李开妍生不如死。” 听完她所说的,姜雅的眼睛亮了起来,显然也觉得此计可行,但她并未急于答应,而是一脸意味深长地看着时春分,“才这么一会儿功夫,你就想到了这么多事情,看来你这一个多月的病没有白养。” 时春分苦笑起来,“如果你是被我三叔盯着的那个人,我相信你想的比我更快。” 她的确不算聪明,可还不至于别人都盯到门口了仍然不知道反击。 褚贵不是想算计她吗? 那她就将计就计,也反过来利用对方一回,就当是帮褚贵积德了。 姜雅淡淡一笑,她对时春分与褚贵之间的斗争没什么兴趣,但对方这次出的主意的确很对她胃口,除了留下马不为的把柄以外,让李开妍生不如死也是她想要的,她并不在乎对方跟她抢马不为,可在乎对方大庭广众之下羞辱了她。 正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一个随时都会死的人,早就不允许自己受任何气了。 谁敢惹她,她就让对方十倍奉还! “好,我可以帮你。”姜雅笑着道:“但我也有条件,马夫人最近整天在我的药堂耀武扬威,我要你帮我收拾她。” “这……”时春分有些犹豫,虽然她料到了没那么容易请姜雅帮忙,可对方的条件着实让她感到为难。 她跟马夫人的确不算同一阵线,但至少明面上还是“好姐妹”,姜雅要她帮忙收拾马夫人,万一被马夫人发现了,那事情可就麻烦极了。 似是看出了她的为难,姜雅淡淡道:“你放心,我不会连累你的,只要你帮我告诉马夫人,你听说柳州城内出现了一位专治不孕不育的神医,剩下的事情我自有主张。” 时春分略一沉吟,很快点了点头,“那好,就这么决定。” 第533章 满门抄斩 其实姜雅的计划一点也不难猜,一个人最渴望什么,势必会成为她的软肋。 马夫人最想要的就是属于自己的孩子,而姜雅偏偏又是位大夫,她想让马夫人“有孕”,可比马不为容易多了。 希望越大,失望的时候就会更加痛不欲生。 时春分已经能够想象到马夫人希望落空的样子了。 “好,我答应你。” 既然不是杀人放火,那时春分便没什么可犹豫的,她跟马夫人本来就不是一条道上的人,自然不会在乎对方的痛苦。 难得她这么爽快,姜雅弯起了唇角,“那便合作愉快。” 一切如时春分所料,姜雅刚走出她的院子没多久,便被褚贵的人请走了,谁也不知道她在褚贵那边说了些什么,但第二天早上,褚贵就火急火燎地带着人去李家把李开妍“抢”了回来,李家自李德广被抓之后,如今已是强弩之末,李开妍是褚贵的姨娘,褚贵要将她抢回褚家,李家一点办法都没有。 李开妍刚被抢回来的那两天,天天以泪洗面,没想到第三天的时候,褚贵突然告诉她,李家被马不为满门抄斩了,她成了唯一活下来的那一个,她的心中后怕之余,却没有一点庆幸,因为褚贵的折磨让她生不如死,她也很快意识到自己被褚贵抢回来绝非巧合那么简单,对方很有可能早就收到了消息,故意不让她死得那么轻易。 李开妍的心中又怕又恼,更多地却是绝望,她在褚家生不如死,可出了褚家,马不为也绝不会留活口,她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甚至产生过自戕的念头,最后没有一死了之,无非是因为不甘,她因为马不为才落到如此境地,结果却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从小到大她都不是一个孝顺的女儿,可不代表她完全不在乎自己的爹娘,李德广再无能都好,至少在她被褚贵当猪一样吊起来的时候,会不顾一切闯进褚家救她,那一刻在她眼里这个父亲宛如天神降临,她头一次后悔自己没有听从爹娘的安排,去走一条全天下女子都会走的路。 李家满门抄斩的消息,很快也传到了时春分的耳朵里,按理说她的病装到这里就差不多了,但三房和宗族长老蠢蠢欲动的消息让她决定把这个病无限期延长。 马不为要对付,自己家的毒瘤也不能不收拾。 蛀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们会在你势微的时候长出獠牙。 “绿桃,你去收买三房的下人,找一天晚上把李开妍放了。” 绿桃瞪大了双眼,“可是褚家外面全是马不为派来的杀手,只怕李姨娘一踏出府外,就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吓吓她也好。”时春分一脸平静,“真的遇到危险,狼毫会派人营救她的。” 绿桃这才了然,心头大石也彻底放下,“奴婢这就去办。” 见她走了,离燕无奈地摇头,“这小妮子的话是越来越多了。”她的嘴上虽在埋怨,可眼角却偷偷瞥向时春分,显然是在观察她的反应。 时春分被她给逗笑了,“怎么,都跟了我这么久,还不知道我的脾性?” 以她的脾性是绝对不会责怪绿桃的,可因为她现在做人做事都雷厉风行了许多,离燕也有些拿不准她的脾气。 “说来好笑。”离燕感慨道:“以前我总嫌奶奶您心慈手软,可如今您不那么心慈手软了,我又觉得害怕。” 人心就是这样,有个好说话的主子固然不错,可好说话却不能保护他们,也是够让他们头疼的。 如今能保护他们了,他们又反过来担心时春分会像其他主子那样,计较他们的言语得失。 时春分好笑地摇头,“你放心,一个人再怎么变,也不会失去自己的本性。” 好人变成坏人,往往是情非得已; 坏人变成好人,往往是为势所逼。 她的每一次进步都是为了保护自己,而姜雅却恰恰相反,她的每一次改变都是为了算计别人。 绿桃办事还是很有效率的,当天晚上,被褚贵虐待的半死不活的李开妍就迎来了生的希望,一个被绿桃收买了的丫头溜进她的房间,给她松开了绳子,“李姨娘,李县丞生前对我家人有恩,你赶紧走。” 李开妍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还有人来救自己,双眼微微一亮,却很快摇了摇头,“不行,我不能走,马不为要对李家赶尽杀绝,我出去之后必死无疑。” 绿桃早就教了这丫头说辞,所以她被拒绝后并不慌张,“可姨娘若是继续留在这里,难道就能活下去吗?” “这……”李开妍犹豫起来,现在她已经被褚贵折磨的半死不活了,她不敢想象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褚贵那个废物自出事以来觉得丢人,每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唯一的乐趣就是折磨她来泄愤,她现在过得生不如死,倒还不如直接被马不为杀了来的痛快。 见她的表情有所松动,那丫头又继续劝道:“留在这里必死无疑,逃出去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我带您从后门离开,说不定那马大人派来的杀手不会发现呢?” 李开妍有些心动,但仍然犹豫不决,“我若就这么走了,那你该怎么办?” 她当然不是担心这个丫头的死活,只不过对方出现的太过突然,她的心里难免有所怀疑。 “姨娘不必为我担心。”那丫头直言道:“我与姨娘素无瓜葛,短期内三老爷应该查不到我身上,等风头没那么紧了,我自会找一天逃回乡下。” 见她连后路都想好了,倒不像有什么阴谋,李开妍咬了咬牙,答应道:“那好,我就赌这一把。” 她很清楚自己没什么选择的余地了,错过这次救援,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人来救她,不是她选择相信这个丫头,而是她不得不相信这个丫头。 在这个丫头的带领下,李开妍顺利离开三房的院子,来到褚家的后门处,但后门不知为何被人上了锁,要想离开只能钻狗洞出去,李开妍从小到大清高惯了,看见这个情形竟然有些犹豫。 “姨娘,别犹豫了。”虽然她们一路上畅通无阻,但那丫头却一脸恐惧,似乎很怕被人发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她紧张的情绪感染了李开妍,就算再不甘心都好,也还是把膝盖一弯,趴在地上爬了出去。 她跪下的瞬间,远处的绿桃笑得前仰后翻,“可惜奶奶不能出门,没看见她狼狈的样子。” 狼毫在旁边连连摇头,“都说最毒妇人心,今天我可算是见识到了。” 绿桃睨了他一眼,没好气道:“钻个狗洞而已,你心疼了?” “别别别……我可不敢!”狼毫投降道。 一个红杏出墙的姨娘,他疯了才会去心疼她。 绿桃冷哼一声,追问道:“营救的人都准备好了没有?可别在她出去之后才掉链子!” “这你就放心!”狼毫拍着胸脯保证道:“大爷留给我的都是一等一的高手,绝对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骗过马不为。”之所以要用骗的,是因为时春分在跟狼毫商量过后,决定营造出一副李开妍被杀的假象。 只有李开妍“死”了,马不为才能彻底放心,从而露出更多地马脚。 事情进行的十分顺利,第二天早上时春分醒来的时候,便接到了他们传回来的好消息,李开妍被顺利救下藏了起来,而假的李开妍则被毁去容貌、坠入山崖,这个替身也是狼毫找来的,据说身患绝症、命不久矣,时春分答应了会照顾她一家老小,她才心甘情愿地来做李开妍的替身。 原本这种事情都是由死囚做的,可如今整个柳州城的死囚都掌握在马不为手里,从其他城镇调死囚过来又太引人注目,狼毫才会出此下策,找了个命不久矣的绝症病人来做此事,好在效果都是一样的,这个病人并没有临阵脱逃。 时春分没来得及高兴太久,便有下人火急火燎地过来禀报,“奶奶,不好了,绿桃姑娘被三老爷抓走了!” “什么?!”时春分腾地一下站起了身子,离燕的脸色也变得凝重,“狼毫呢?他不是跟绿桃待在一起的吗?” “他拦不住三老爷便跟着去了,找人传话回来,说让奶奶赶紧过去救人!” 时春分来不及多想便要出去,离燕急忙拦住了她,“奶奶可想清楚了,你这一去装病的事情便不攻自破。” 时春分脚步未停,“管不了那么多了,如果绿桃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这辈子都不会安心。” 跟绿桃相处了这么久,离燕也不希望她出事,刚才的提醒不过是尽忠职守,难得时春分坚持,她自然不会再多说什么,连忙跟上了时春分的脚步。 一行人火急火燎地赶去三房的院子,走到一半却得知褚贵并未将绿桃押去三房,而是直接带到了褚家的祠堂,再联想到这些日子宗族长老的异动,时春分用脚想都能猜到他们想做些什么。 “呵,还真是狼子野心啊!” 知道了他们的目的之后,时春分反而不急了,她停下脚步迅速部署了一番,才匆匆忙忙地向祠堂赶去。 祠堂内,绿桃被吊了起来,眼睁睁地看着狼毫被打板子。 原本这应该是她所受的刑罚,却因为狼毫拼死挡在她的面前,反而成了他的苦难。 听见狼毫惨叫连连,她不得不开口求饶,“三老爷,你放过我们!我们真的不知道李姨娘是怎么跑出去的!” 褚贵和曹迎春端坐在祠堂的正中间,冷眼看着他们受刑,“不知道?多挨几个板子就知道了!” 板子一下接一下地落下,不过眨眼之间的功夫,狼毫便被打得皮开肉绽,鲜血从衣裤里渗了出来,滴滴答答地直往下流。 绿桃心如刀绞,却无能为力。 “住手!”时春分赶到祠堂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一幕,一瞬间目眦欲裂,双眼变得猩红,她手底下的人这些年连她自己都不舍得打,褚贵简直迷了心窍,竟敢在这个时候触她的霉头,真是岂有此理! 事实上时春分一走出院子,褚贵就收到了消息,见她终于到了,不由挑了挑眉。 “哟,这不是我们褚家的当家主母吗?”不用褚贵开口,曹迎春就阴阳怪气起来,她跟褚贵虽然没有以前恩爱,但利益上却是一体的,难得褚贵要出手对付时春分,他们夫妻俩自然站在了同一阵线,“你的病终于好了?” 见对方明知故问,时春分冷冷地扫了她一眼,然后带着一大群下人冲进祠堂,阻止了狼毫继续被打。 眼看狼毫伤得不轻,时春分的脸色难看极了,“三叔这是何意,有什么事情不能冲着我来,要拿下人出气?” 见她一进门就给自己扣了帽子,褚贵拧了拧眉,淡淡道:“侄媳妇你误会了。”他站起身子,慢悠悠地踱到时春分面前,认真道:“你刚刚病愈可能还不知道,昨晚李开妍被人放了,经过我的调查,确认了是这两个奴才做的好事。” 虽然猜到了对方很有可能借此发难,但他大咧咧地说出来的时候,时春分的眉心还是跳了跳。 绿桃做事一向隐蔽,狼毫更不用说,这次竟然会被褚贵抓个正着。 到底是褚贵查到了他们的所作所为,还是他一早就画好了圈套,等着这两个人去跳? 如果是后者的话,马不为和李德广之间的事情,褚贵到底知道多少? 时春分的心里百转千思,面上却是不显,“三叔在说什么,李姨娘不是一直被关在你的院子里吗?如今她被人放了,关他们两个什么事,难不成三叔的院子是这两个奴才想进就能进的?” 见她三言两语便撇清了关系,褚贵有些好笑,“我既然抓了他们,自然是有证据。” 说着,他拍了拍手,很快有下人将一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丫头押到了他们面前,正是绿桃花钱收买的那一个。 第534章 我的丫头说不是她干的! 时春分这段时间一直没出院子,自然不知道这个丫头是谁,但看见她被打成这样,心里多少也猜到了一些。 “说,兰心,是谁收买你放走李姨娘的?”褚贵冷笑道。 兰心哆嗦了一下,浑身上下写满了恐惧,她下意识地抬眸望向绿桃,但还没看到对方就触到了时春分冰冷的眼神,这面相和善的人一旦摆出冷脸,可比平时凶狠的人可怕多了,兰心明显被她吓到了,满脸仓促地低下了头。 见她成了哑巴,褚贵睨了旁边的下人一眼,对方很快一个大耳刮子甩到了兰心的脸上,“老爷问你话呢!” 这一耳光甩的极重,兰心整个人倒在地上,直接吐出了两颗牙齿。 “住手!”时春分没想到对方当着她的面就这么嚣张,脸色愈发难看。 离燕迅速带着几个高手上前,将三房的家丁挡了下去。 “你这是什么意思?”褚贵黑了脸颊,他知道褚令给时春分留了高手,却没想到对方一上来就亮出底牌,语气愈发不善,“难道还想捂住兰心的嘴不成?” “是我想捂住兰心的嘴,还是三叔想屈打成招?”时春分冷冽道:“众目睽睽之下,你尚且敢让人打掉她的两颗牙齿,私底下还不知道用了多少刑罚,才逼她说出你想听的话。” 见她三言两语就想否认兰心的所有证供,褚贵警惕起来,“你别以为这样就可以不承认兰心的证词,李开妍跑了是事实,偌大的褚家除了我们三房就是你们大房,不是你的人放走的还会是谁?” “三叔这话说的真是奇怪。”时春分好笑道:“你也说了,偌大的褚家不是我们大房就是你们三房,不是我的人放走的,那自然就是你的人放走的,你凭什么直接否定这个可能呢?” “你?!”褚贵当场噎住,半晌说不出话来。 “如果不是你们做的,那你为何要装病呢?”曹迎春适时地插嘴道。 “谁说我装病了?”时春分矢口否认。 “你还说没有装病?”坐在一旁的宗族长老们纷纷开口,“我们亲眼看着你健健康康地出现在我们面前,你可别告诉我们,是我们看错了?” “你们当然没有看错。”时春分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们,“只不过从我生病到现在已经一个多月了,我的病好了又有什么稀奇的?” 长老们当场噎住,半晌说不出话来。 褚贵的脸色也有些难看,“既然你的病早就好了,为何一直躲在房里不出来,连褚家的生意也不管?” 时春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谁说躲在房里就不能管褚家的生意了,这一个多月以来,敢问褚家有哪间商铺是因为我而耽误了生意的?” 自然是没有的,就算有……这些平时连账本都摸不到的蛀虫,又怎么可能会发现? “生意的事情暂且不提。”褚贵冷脸道:“你身为褚家当家,私自派人将李开妍放走,导致她被仇家杀害,这笔账该怎么算?” “李姨娘被人杀了?”时春分假装一脸意外,“怎么会这样,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你们报了官没有?” “根本不用报官。”曹迎春插嘴道:“官府自己找上了门,说有人目击她被人推下悬崖,想必已经凶多吉少了。” “官府自己找上了门?”时春分愣了一下,意味深长地望向褚贵,“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能第一时间知道李开妍的“死讯”,又能绕过她通知褚贵,这个“官府”毫无疑问指的是马不为,难怪褚贵突然有了向她发难的底气,原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跟马不为已经联手了,再加上这些宗族长老,今日恐怕不止是要问责那么简单。 面对她的目光,褚贵罕见地没有回避,“侄媳妇你整天躲在房间里养病,自然对于外面的事情一问三不知,这李德广被满门抄斩,他的仇家自然都闻风而动,一心想抓李开妍报复,之前我将她抢回褚家,名为软禁,实为保护,本以为能救她一命,没想到不知道哪儿来的人好心办坏事,直接将她放了,一手把她推进了死胡同。” 这“不知道哪儿来的人”虽然没有明说,可在场的人都听得出他指的是时春分,本来那些宗族长老都想不明白时春分为什么要去放一个与她完全无关的姨娘,这下可全都明白了,原来是一片好心却办了坏事。 换作其他当家主母肯定做不出这事儿,可时春分却不同了,她是褚家出了名的愚善,在那些宗族长老眼中,她干出这事儿一点也不奇怪。 “原来阿贵你是想救人才把那李开妍抢回来的。”宗族长老们感慨不已,“那女子这样对你,你却以德报怨,真不愧是我们褚家的好儿郎。” “哪里哪里……”褚贵拱了拱手,心里一阵得意。 自古商人重利,读书人重名节,比起褚家的大权,他更看重的是一个名头。 他知道有褚令做后盾,时春分是不可能把褚家的生意交给他的,而他也没有掌管生意的打算,这种又累又惹人眼红的事情,还是让大房做最好,今日他闹的这么一出,就只是想要一个名头而已。 时春分冷眼看着他们互相吹捧,知道只有气氛到了,他们才会说出自己真实的目的,所以也不急着拆穿,只是用想刀人的目光瞪着他们,这目光不是演的,而是她心里真的有这么愤怒。 褚贵闹事也就算了,这次李开妍的事情,她的确利用了他,可这些宗族长老,平时吃褚家的、住褚家的,褚家养着他们的一家老小,从来没对不起他们,每次褚家有难他们不出来帮忙也就算了,还一次次地浑水摸鱼、从中谋利,二房的事情是这样,被叛军围城时也是这样,如今褚贵闹事他们还是这样。 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时春分可以不跟他们计较那么多,却无法容许他们每次都跳出来煽风点火,这次她有时间、有能力收拾他们,那下次呢? 她早晚会有懈怠的时候,她不能一辈子都像防贼一样防着自己的族人。 眼看她沉默不语,那些长老果然话锋一转,开始指责起她来,“老大家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明知自己身体不好,却一直都不肯放权,耽误了自家生意不说,还纵容自己的下人白白害死了一个可怜的姨娘,你三叔脾气好不与你计较,我们却不认为应该就这么算了。” “纵容自己的下人害死一个可怜的姨娘?”时春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不知是哪个下人这么大胆,还请诸位长老明示。” “这还用问,当然是被吊起来那个!” 听见话题转到了自己身上,绿桃连忙嚷嚷起来,“奶奶,不是我,我没有。” “你们听见了没有?”时春分反问道:“我的丫头说不是她干的。” “她说不是就不是?”那些长老嘟囔道:“若真的不是,老三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把她吊起来?” “这一点我也很想知道。”时春分的目光望向褚贵,沉声道:“三叔你无凭无据,凭什么吊起我的丫鬟?” “谁说无凭无据了?”褚贵当场急眼,“兰心明明招了!” “是吗?”时春分冷着脸望向兰心,朗声道:“这个丫头如今就在这里,我可没碰她一根汗毛,她的两颗牙都是三叔派人打掉的,现在大家不妨来问一问,她到底招了没招?!” 兰心之前被褚贵一阵毒打,早就挨不住招了供,如今被时春分质问,她突然想起自己被绿桃收买时说过的话。 只要不出卖大少奶奶,大少奶奶会不惜一切地保住她,就算保不住也会想方设法地照拂她的家里人,绝不会让她吃亏。 她在三房这段时间,亲眼见到了褚贵对李开妍的手段,李开妍夜夜哀嚎,惨叫不断,而她今日所受的刑罚也证实了这一点,褚贵是不会放过她的,就算她当众指证了绿桃,回去后也必死无疑,倒不如趁着时春分在这儿拼死一搏,还有一线生机。 褚贵等了兰心半天,见她就是不肯将对着自己说过的话再对众人说一遍,顿时忍无可忍地一脚踹了过去,“让你招供你聋了是不是?!” 兰心被踹倒在地,又麻溜地爬了起来,对着褚贵不断磕头,“我招我招,我什么都招,老爷你别打了!” 褚贵这才把脚收了回来,脸上写满了得意,“早这样不就好了,非要挨打才老实。” 他自以为万事大吉,却没注意到周围人看他的目光都变得古怪起来。 等他反应过来,顿时气急败坏,“你们这样看着我干什么,我只是让她说出事实,又没屈打成招!” 那些宗族长老本就站在他这一边,听见他这么说,不由轻咳一声,望向兰心,“是啊,真相到底如何,你说出来便是。放心,这里没人敢伤害你!” 兰心犹豫地抬头望向众人,又看看时春分,半晌才下定了决心一般,大声嚷嚷出来,“是三老爷逼我冤枉绿桃的,他说如果我不这么做,就要把我卖进花柳村!” 一石激起千层浪,兰心这话就像一道惊雷似地,将原本安静的祠堂炸响了。 “好啊,三叔,你果然想冤枉我!”时春分率先开口,大声向褚贵质问道。 褚贵急得跳脚,对兰心破口大骂,“你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逼你了?” 兰心不甘示弱,“三老爷没有逼我,那我身上的伤是哪儿来的?!” “对啊,三叔。”时春分怕他再对兰心下手,连忙带人挡在他的面前,冷笑道:“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你都当着我们的面打了兰心两次,私底下还不知道对她做了什么,才让她说出你想听的话语。如果这都不算屈打成招,那什么才是?” “岂有此理!”褚贵气得发笑,“我知道了,你故意找这贱蹄子过来,想冤枉我?” 他根本没有任何证据,在场的宗族长老们却连连点头,“是了,一定是这样,老大家的,你怎么能冤枉你三叔呢?” 见他们摆明了在拉偏架,时春分的脸色难看极了,她冷笑起来,直言道:“不如你们坦白一点告诉我好了,今天围在这里到底想干嘛?反正你们也没打算跟我讲道理,又何必在此浪费时间呢?” 难得时春分把话说开了,那些宗族长老自然不会拐弯抹角,很快道:“老大家的,我们知道你管理这么大的褚家不容易,如今二房已经分家出去了,褚家就剩下你们大房和三房,既然这生意权已经握在了你的手里,那这府中内务的事情是不是应该交给你三叔打理?” “原来是想要内务权。”时春分讥笑着望向褚贵和曹迎春,她终于明白他俩为什么能和好了。 跟做生意不同,掌管府中内务是实打实地肥差,不仅没有任何风险,油水也比外人想象中大。 以前褚严当家的时候,内务权是落在柳姨娘手里,随着褚芊和褚莹渐渐长大,再加上当家的人换成了时春分,柳姨娘便渐渐放了权,主动将内务也丢给了时春分。 时春分原本想将这个权利交给纪小满,但还没来得及跟对方商量就因为王霁雪的事情离了心,纪小满指望不上,余阿兔又跟着褚润离开了褚家,她不是没想过要把内务权交给三房,可因为对曹迎春和褚贵不算了解,便想着多观察看看,如果合适的话再放权也不迟。 可惜她还没观察出结果,这二人就一拍即合,竟然跟马不为勾结,联同这么多位宗族长老想逼她放权。 褚贵何等清高,就算真的接管了褚家内务,到头来也是丢给曹迎春管的。 难怪曹迎春之前还恨不得褚贵去死,一转身就又跟他勾结在一块。 而褚贵也不会吃亏,若三房拿到了内务权,他可以尽情更换府中下人,类似李开妍的事情也不会再出现,最最重要的是,他那廉价的自尊心将会得到极大的满足,毕竟之前李开妍给他戴绿帽子的事情让他一直面目无光,掌管了内务权,府中便不会再有下人敢说三道四。 第535章 就准你们倚老卖老,不准我仗势欺人? 见时春分满脸讥诮,褚贵感觉自己的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扇了无数道耳光,他以前从来不是这么世俗的人,也不会主动争权夺利,就算偶尔跟大房有争执,也都是在曹迎春的撺掇下进行的,所以他一直自命清高,觉得自己身处褚家这块淤泥而不染,如今他的所作所为,彻底推翻了他的骄傲,他觉得自己到底还是为势所逼,成了一个世俗的人。 而这一切的一切,归根究底都是李开妍那个荡妇害的,因为她……他不得不用这样的方式来挽救自己的威望。 这样想着,褚贵的目光渐渐变得坚定起来,他是为势所逼又不是天生的坏人,褚家原本就有他一份,他不过是争取属于自己的权利罢了。 “是又如何?”褚贵朗声道:“我也是褚家的一份子,褚家的生意没我的份也就算了,难道连内务也没有吗?” “三叔现在想起来你是褚家的一份子了?”时春分好笑道:“当初二房造反、叛军围城、褚家被押上金銮殿的时候,你怎么不站出来说这样的话?” 褚贵面不改色,“当时母亲和大哥尚在,我插手只会给褚家添乱,能与褚家共同进退,已经足以证明我的决心。” “是啊。”宗族长老们纷纷帮腔,“阿贵若是想争,过去那些年早就争了,他是整个褚家最无私的人。” “无私?”时春分原本不想跟这群长老争辩,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生生地被气笑了,“他若无私的话,褚家就没有自私的人了。” 褚贵黑了脸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三叔心里难道不清楚吗?”到了这个地步,时春分已经顾不上褚贵是她的长辈了,“过去的那些年里,褚家的生意是祖母打理的,褚家的权势是父亲和二叔娶了两位好妻子挣回来的,他们对褚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唯独三叔你……”她睨了曹迎春一眼,嗤笑道:“文不成武不就的,连娶个妻子都是冲着‘两情相悦’四个字找的普通人家,敢问这些年你为褚家付出过什么?” 从时春分提到“两位好妻子”的时候,曹迎春就意识到不妙,后来听到她真的讥讽自己的家世,她整个人脸都绿了,“什么叫普通人家,我娘家虽然没华亭县主和镇北将军府那么威风,但好歹也是书香门第,怎就被你说的一文不值?” “就是!”褚贵也气得涨红了脸,“我什么时候文不成武不就了,我不是考了个举人回来吗?” “说到举人可就有意思了。”时春分冷笑道:“褚家的举人一抓一大把,阿令、阿休、阿润,连那不成器的褚全都是,三叔不会以为自己很威风?” “你?!”褚贵这一生最大的痛脚就是仕途不顺,好在有个举人傍身,说出去也没那么难听。 可正如时春分所说,举人在别人家里吃香,在这褚家却遍地都是,他引以为豪的才华,在褚家根本就一文不值。 “账岂是能这么算的?”一旁的宗族长老忍不住为褚贵抱起了不平,“阿贵只是潜心读书,不代表他在别的方面不行,你不肯放权给他,怎么知道他没有能力?” “真有能力的话,抢的就是做生意的权利了,跑来跟妇人争什么内务?”时春分讥笑道:“我敢给铺子让三叔做生意,三叔他敢接吗?” “这……”那些宗族长老纷纷闭紧了嘴巴。 褚贵敢接,他们也不肯啊! 褚家的生意关系到他们每个月的分红,万一褚贵搞得一团混乱,最后亏钱的还是他们。 眼看那些长老都低下了头,褚贵的脸色愈发难看,这不摆明都认定了他不行吗?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敢接时春分的话头,现在不接将来还能博一个不争不抢的美名,若是接了,生意被他搞得一团混乱,他在褚家的名声就彻底臭了。 见他一声不吭,曹迎春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如果可以的话,谁会希望自己郎君是个窝囊废,虽然做生意的好处落不到她头上,可看见褚贵这副怂样她就来气。 “做不成生意,不代表管不好内务。”曹迎春恼怒道:“你三叔再不济,他身边还有我呢!那柳姨娘都能当家这么多年,我不信我曹迎春干不来!” “三夫人说得没错。”那些宗族长老连忙附和,“以前老大在的时候,我们没好意思说,这府中内务哪有交给一个姨娘的道理?难得她自己放权,你又管不过来,交给老三两口子再合适不过了。” 若在以往,曹迎春说出自己的心思,再加上李开妍一事时春分对褚贵的愧疚,说不定这事她就顺水推舟答应了。 可如今,他们不是好言好语地跟她商量,而是联合了马不为和宗族长老想要霸王硬上弓,时春分若是答应了,她自己都会瞧不起自己。 “你们说得很有道理。”时春分背起双手,冷眼看着众人,记下这一张张造反的面容。 “有道理就行了。”那些宗族长老们喜出望外,“你听我们的早点把内务权交出来,老三家也不会再继续为难你的丫头。” 褚贵夫妇俩却很清楚时春分没这么好说话,不仅没觉得高兴还一脸警惕地望着她。 果然,时春分讥笑道:“你们有道理,但不代表我要听。” “什么?!” 那些宗族长老险些怀疑起自己的耳朵,他们平时倚老卖老惯了,就算老太太和褚严在的时候,也都给他们几分薄面,何时被人这样当众顶撞过,尤其顶撞他们的人还是一个他们眼中的黄毛丫头,这简直是大不敬! “有道理你却不听,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是不是?”其中一个长老质问道。 “是又如何?”时春分一脸不屑地看着他们,“如今我不仅是褚家的当家,还是堂堂三州巡抚的夫人,有诰命在身,就算马太守在我面前也得低头弯腰,更何况是你们?” “这……”那些人倒是忘了这一茬,也没想到时春分会拿身份压他们,半天才憋出一句,“这不是仗势欺人吗?” 时春分有些好笑,“就准你们倚老卖老,不准我仗势欺人?” 听到“倚老卖老”四个字,在场许多长老的脸色都难看起来,人往往倚仗什么,就害怕被拆穿什么,这四个字无疑是踩到了他们的痛脚。 “什么叫倚老卖老?”褚贵忍不住了,“这就是你对长辈说话的态度?” “讲道理的是长辈,不讲道理的不过是匹夫罢了。”时春分冷冽道。 “匹夫”二字出口的时候,在场许多人都瞪大了双眼,谁也想不到时春分这么温顺的秉性会说出如此严重的字眼,褚贵和曹迎春夫妇更是大吃一惊。 “你……你敢骂我们匹夫?”其中一个脸皮薄的长老已经忍不住指着时春分的鼻子骂了起来,“你在褚家做童养媳这么多年,学的就是这样的规矩?” 时春分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眼里满是讥诮,“诸位现在倒谈起规矩来了,那不如我反过来问问你们,你们吃褚家的、住褚家的、每年还领着褚家的分红,如今却反过来想帮外人吞了褚家,这又是什么规矩?” “什么叫帮外人吞了褚家?”曹迎春不满道:“你三叔是外人吗?” “三叔自然不是外人。”时春分冷笑道:“可给三叔和诸位长老出主意的,恐怕不是自己人?” 褚贵眯起了双眼,“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明不明白三叔自己心里清楚。”时春分环视了在场长老一圈,直言道:“既然来了褚家祠堂,当着列祖列宗的面,我便不跟你们拐弯抹角了,这段时间谁接触过你们,谁承诺过你们好处,你们一个个都心知肚明。诸位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难道真的觉得这世上有的午餐?人家无缘无故地帮你们捞油水,你们就一点都没怀疑过他的目的?到底是对褚家太有信心,还是觉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人心哪有你想得那么险恶?”其中一人嘟囔道:“堂堂柳州太守能图我们什么?” 之前时春分只是说有人收买他们,并未说那人是谁,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不打自招,她顿时满脸好笑,“你们一个个靠褚家的生意吃得脑满肠肥,浑身上下最值钱的就是‘褚’这个姓,自然觉得外人没什么可图的。但褚家跟你们不一样,除了遍布柳州的生意以外,还有阿令这个三州巡抚。当初华亭县主血溅金銮殿,才保住了我们全家的性命,之后阿令被调回柳州,柳州太守也随之换人。你们真以为他干涉褚家的内务,只是想像你们一样从中捞点油水吗?人家是要在褚家安插眼线,帮朝廷盯着我们每一个人,防止褚家有谋逆之心!” “什么?!”这话出口,在场众人都满脸惶恐,有些胆小的已经捂住了耳朵,不敢再听下去。 “什么谋逆之心?”那些宗族长老被吓得不轻,“我们对朝廷可是忠心耿耿,绝无非分之想!” “是啊。”褚贵也急了起来,“那马太守不是因为李家的事情才帮我们的吗?跟朝廷有什么关系?” “呵!”时春分气得发笑,“他会因为李家的事情帮你?你可知道……那日跟李开妍在街上闹得沸沸扬扬的奸夫,就是马太守本人!” “是他?”褚贵如遭雷击,许多之前想不明白的事情,瞬间在他脑海里连到了一起。 难怪区区一个九品芝麻官,竟敢夜闯褚家踩在他们头上。 难怪时春分明明是巡抚夫人,救起人来却束手束脚。 还有李开妍一死,马不为就偷偷派人联络他们,这一切的一切瞬间在他脑海中有了答案。 相比他的清醒,其他宗族长老却吓得发抖,他们只是被撺掇来煽风点火的,并不想知道朝廷跟褚家的恩怨,还有马太守是奸夫的事情他们突然知道了,会不会像李开妍一样被杀人灭口? 早知如此,打死他们都不会来蹚这趟浑水。 看见他们恐惧的模样,时春分很快道:“我知道在场诸位长老一向奉公守法,其实我们褚家何尝不是精忠报国,不敢有半点谋逆之心?但自古以来,因为谋逆罪名被株连九族的人,有几个是真心造反的?他们要么是被族人牵连、要么就是被人扣了帽子,褚家现在因为华亭县主的事情如履薄冰,就算什么都没做,朝廷也没办法再信任我们。诸位要是不想被牵连的话,以后就谨言慎行,别再贪得无厌,帮外人来插手褚家的事情。这插的好的话是油水,插的不好的话,大家可就一起被满门抄斩了!” 听到最后一句,许多人都哆嗦了一下,差点跪倒在地。 褚贵和曹迎春夫妇也满脸复杂,显然没想到这件事的真相竟然会牵涉到朝廷那么远。 眼看众人议论纷纷,其中一个长老颤颤巍巍地走到时春分面前,低声道:“老大家的,你今,就不怕传到天子耳朵里去吗?” 他的声音不大,却是在场许多人心中的担忧。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尽管柳州跟京城相隔甚远,却不代表没有天子的眼线,再加上时春分刚才说了马不为的事情,许多人的第一反应就是时春分今天的话很容易被传出去。 虽然她口口声声说不会造反,但擅自揣测天子圣意已是死罪一条。 天子要是愿意的话,仅凭她刚才那些话,就能抄了褚家九族。 “这一点你们大可放心。”时春分既然敢说,就没在怕的,“我知道在场必然有马太守的眼线,你们大可回去告诉他这些话。倘若天子问罪,我不介意跟马太守一起到金銮殿上,问问他朝廷不是默许我们褚家可以好好生活了吗?他为什么要插手褚家内务,逼得我们胡思乱想,揣测圣意?如果他不怕被天子责难,我们褚家自然也不会怕!” \u0004\u0004\u0004\u0004 第536章 查账 从马不为撺掇宗族长老开始,时春分便知道自己彻底与他撕破脸了,原本李德广一家的事情,她还抱着侥幸的心理觉得对方看不出自己的谋划,没想到姜还是老的辣,马不为根本不用任何证据便猜到了她的心思。 在她想方设法救李开妍的同时,对方也在大量收买人心,妄图杀她个措手不及,借李开妍一事让褚家离心,不管褚贵和宗族长老们这次抢不抢得到内务权,他们都会跟时春分彻底决裂。 时春分虽然没将这些人放在眼里,却不希望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所以除了用权力震慑他们以外,她还主动交代了事情经过,为得就是让这些人不再被马不为利用,稀里糊涂地成为朝廷的鹰犬,李德广全家被斩一事,就是最好的前车之鉴。 听完她铿锵有力的话语,众人都沉默起来,这些宗族长老虽然自私却并不愚钝。 时春分这话不仅仅是在说给马不为听,也是在威慑他们,连柳州太守她都不放在眼里,他们这些人想闹事无异于是自取灭亡。 更何况,他们闹事的本意并非是想褚家灭族,在知道了马不为的打算之后,他们再给对方递刀子就是傻子,是一点点油水重要,还是整个褚家的身家性命重要,他们心里已然有数。 不仅是他们,褚贵和曹迎春两口子也打消了闹事的念头,前者听到奸夫是马不为已经火冒三丈,后者见时春分态度坚决便知道没戏唱了,再加上天子对褚家的忌惮让他们心惊胆战,此刻他们只想尽快结束这个讨论,免得时春分说出更多大逆不道的话来。 “好了好了,此事就此打住。”褚贵头痛极了,早知道会牵扯到皇帝,打死他都不会动这个心思,“内务权我不要了,丫头也还给你,这件事你别再说了。” 见他一心想要封口,时春分有些好笑,“三叔怕是有些本末倒置了,现在不是你想不想要,而是我肯不肯给。” 褚贵黑了脸颊,“随你怎么说,总之……以后别再提这件事了。” “真的不提了吗?”时春分挑眉望向众人。 “不提了不提了……”那些宗族长老连忙摆手。 开玩笑,妄议天子可是要斩首的,今天他们被迫听了一回,已经恨不得割去自己的耳朵,谁还敢再来闹第二出? 时春分又望向曹迎春,“三婶觉得呢?” 曹迎春的嘴角抽了抽,明知对方是故意的,却还是勉强开口,“连你三叔都不要了,我一个人哪有本事打理内务,这件事以后别再提了。” 见他们彻底妥协,时春分弯起唇角,眉目却透出几分凛冽,“你们不要了,现在该轮到我来算账了。” 众人皆是一愣,褚贵一脸的不可置信,“你还要算账?”他大费周章地闹了一场,什么都没得到不说,还莫名其妙地多了条“妄议天子”的罪行,他没跟时春分计较也就算了,对方竟然还反过来要跟他算账? “不止要算,还要一个个地算过去。”时春分严肃道:“今日我病好了,所以有力气应付你们,万一哪日我真的又一病不起,你们再来闹今天这出,褚家以后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不会的……”其中一个长老试图打起了圆场,“之前是我们蒙在鼓里才被外人利用,如今大家都知道了真相,怎么会再为难你呢?” “这可不一定。”时春分冷笑道:“跟天子相比褚家算得了什么,说不定有人眼高于顶,也想做一回走狗,到时候被连累的可不止我一个,在场的诸位都会被连坐。” 在场的都是人精,被时春分这么一说,立刻明白了当中的利害。 褚家这事儿听起来虽然严重,但难保会有不怕死的想去与虎谋皮,傍上皇帝这条龙船的利益太大了,在场已经有不少人心中蠢蠢欲动,一旦让他们得逞,下次褚家只会陷入更危险的境地,到时候被人抓住话柄,永世不得翻身,倒霉的就会是其他人。 因此,这些长老再不服时春分都好,却没有反对她的决定。 所有人一起被清算,总比他们其中一个登上龙船,踩着别人的背往上爬好,宁可一起倒霉,也不愿一人富贵,这便是大多数人心里的小九九,只不过他们以前防着的是褚令,现在防着的却是身边的自己人。 “那你想怎么样呢?”褚贵无奈道。 到了这个地步,他已经没法跟时春分作对了,族里的其他人还有向朝廷投诚的机会,可他们这些直系亲属,一旦褚家被扣上谋逆的帽子就是死路一条,他虽然窝囊却还不至于糊涂,更何况他也没有跟时春分作对的本事。 难得他没有阻挠,时春分双唇一翻,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查账。” 这下简直与炸了马蜂窝无异,在场这些被褚家养着的蛀虫,哪个没有私下做假账捞油水,只要他们做的不太过分,褚家历任当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这种“传统”起码持续了几十年。时春分说要查账,也不知要从哪一年查起,若是查十年以上的账目,加起来个个都是大头,到时候光是补账都够他们受的。 “老大家的,你这是想赶尽杀绝啊?” “无缘无故地查什么账?我不查!” “就算是马太守来了也不会查我们的账,你凭什么查?!” 见大家反应激烈,褚贵眯起双眼,没有说话。 时春分则冷笑道:“查不查可由不得你们,诸位长老若是不好好配合的话,我只能将你们扣在褚家,只有查过账的人才可以走。” “岂有此理!”其中一人不满起来,径直向祠堂外走去,“我非要离开这里,我看看谁敢拦我!” 他的话音刚落,离燕便微微抬手,两个下人迅速上前,直接将他按在了地上。 这个长老比褚贵还要大几岁,平时吃的脑满肠肥,被强行按到地上的那一刻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声,都不用时春分再说什么,其他人瞬间安静了下来,原本他们还抱着一丝侥幸,觉得时春分不会对他们动手,可如今…… 时春分冷眼看着他们,若非事态严重,她也不愿意采取如此大逆不道的方式,可跟马不为这一战许胜不许败,她已然没了退路。 见时春分态度强硬,曹迎春眼珠一转,迅速开口道:“好了好了,我知道诸位长老都不想与褚家为敌,更没想过出卖褚家,但做错事就要认罚,跟抄家灭族相比,查账又算得了什么?” 难得她递了台阶,那些长老们的脸色再难看,也不得不顺着坡下。 “你爱查就查个够!”其中一个长老没好气道:“反正查账可以,补账没钱!” “对对对……”其他长老纷纷附和。 时春分面无表情,“没钱没关系,我会从你们每年的分红里扣,扣着扣着总能补上的。” “你?!”长老们大怒。 见她是铁了心要与这些长老为敌,曹迎春连忙将她拉到一边,低声劝道:“适可而止,这些长老们蚕食了褚家几十年,要他们补账是逼他们去死,你只是想震慑他们和马不为而已,没必要把他们逼到绝路。” 虽然知道曹迎春劝她大概率只是为了自己着想,长老们不想补账,三房又何尝想? 但时春分也不是一个绝情的人,仔细权衡利弊后,便勉强点了点头,“那好。” 她抬起头望向众人,冷冽道:“一下子要收回几十年的账的确不太容易,就以十年为期,只查你们近十年的账算是小惩大诫,倘若还有不服的,尽管自请从族谱除名,然后去投奔马太守,看看他还愿不愿意要你们!” 听到最后几句,众人的头都低了下来。 开玩笑,马不为肯接近他们就是因为他们是褚家的人,倘若他们从褚家族谱除名,从此跟褚家再无瓜葛,别说马不为这个柳州太守,就算街上的贩夫走卒也不会再高看他们一眼。 时春分此举是想明明白白地告诉马不为知道,收买褚家这些族人没用,他们没权没钱还得看大房脸色做人,与其浪费时间在他们身上,倒不如直接冲着她来,想抓褚令的把柄先过了她这关再说! “那就这么定了。”褚贵头疼地捏了捏眉心,他怎么都没想到事情最后会变成这个样子。 内务权没争到不说,还得吐出过去十年捞的油水。 而妄议天子这事更是让他心中恐惧不已,早知事情这么麻烦,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向时春分发难。 “既然三叔同意了,那我便没什么可说的了。”时春分扫了一眼众人,最后目光落到绿桃和狼毫身上,脸色微不可查地沉了沉,“我还要找大夫处理两个下人的伤口,查账一事就交给三叔负责了。” “什么?”褚贵瞪大了双眼,“你让我负责?”这不是明摆着让他得罪人吗? 时春分睨了他一眼,好笑道:“三叔无缘无故地打伤我两个下人,这事我都没跟你算,如今请你帮点小忙,你应该不会拒绝?” “那是无缘无故吗?那是你的人放走了我的人……”褚贵还想再辩,却感觉自己的袖子被人拽住,曹迎春向他摇了摇头,他咬了咬牙,无奈道:“行行行……算你能耐,你如今是褚家的当家,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这已经是曹迎春第二次帮她了,不管对方是真心还是假意,时春分仍然感激地向她点了点头,“那我把离燕留下来帮你们,若有谁突然反悔,三叔大可让离燕收拾他们。” 是帮助还是监视,褚贵和曹迎春都心里有数,但事到如今,他们自然也不会再多说什么。 时春分又叮嘱了离燕几句,这才吩咐其他下人抬着狼毫和绿桃,匆匆离开了现场。 她前脚刚走,后脚祠堂就炸了锅。 那些宗族长老们迅速包围了褚贵,试图跟他讨价还价,到了这一刻,褚贵才明白褚家的蛀虫有多难对付,突然发自肺腑地庆幸自己没拿到内务权,不然以后可有的忙了! 时春分带着狼毫和绿桃回到自己的院子,绿桃的伤口还好,不过被抓的时候挨了几个耳光,以及吊起来的时候磨破了手腕,狼毫可就惨了,被人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滴滴答答地流了一路。 作为褚令的得力手下,狼毫的武功虽然没青墨那么好,但自保是绰绰有余的,这次若非为了保护绿桃也不会被人伤成这样,绿桃跪在他的床边哭得抬不起头来。 “大夫,他的伤势如何?”眼看李大夫把脉的时候连连摇头,时春分的心也揪了起来。 李大夫叹了口气,直言道:“命是保住了,但被打成这样,伤好之后肯定会落下病根。这男人嘛……最重要的就是腰臀,他都没有成家,也不知以后会不会有麻烦。” 听到这个,绿桃震惊地捂住了嘴巴。 时春分也有些尴尬,却不得不叮嘱道:“不管怎么样,烦请李大夫用最好的药材给他治疗,尽量将伤害减到最低。” 李大夫迅速点头,“一定。” 接下来便是要处理伤口了,时春分和绿桃都不方便留在屋里观看,便一起走了出去,才刚刚踏出门口,绿桃就突然跪在了时春分面前,哭着道:“这次是奴婢办事不力,求奶奶责罚!” 若在平时,她办事出了这么大的篓子,时春分的确该好好惩罚她,可这次她的对手是马不为和褚贵两只老狐狸,别说绿桃了,就连时春分自己也没想到他们会突然发难,又怎么会责怪她呢? “算了,此事不能怪你。”时春分叹气道:“兰心最后还是翻了口供,选择站在了我们这边,说明你选人足够谨慎,并没有让外人趁虚而入。这次事情之所以会败露,是因为马不为由始至终都没有相信过我们,在我们行动之前他就已经出手了,而我们并没有发现。整件事情是我轻敌造成的,我低估了马不为的狡猾与狠辣,并不能怪你。” \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 第537章 倒是个聪明人 “奶奶……”绿桃哭得愈发伤心,她宁愿时春分狠狠骂她一顿,也好过像现在这样悉心安慰。 “别这样了。”时春分戏谑道:“待会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了你。” 绿桃破涕为笑,这才擦干了眼泪,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没有起身的意思。 “怎么?”时春分低头望向她,意识到她有事相求。 绿桃犹豫了一会儿,半晌才鼓起勇气,红着脸道:“请奶奶把我许配给狼毫!” 时春分一愣,随即拧起了眉头,“你可想清楚了?” 绿桃卖身进了褚家,能不能嫁人全凭时春分一句话,早在很久之前,时春分就承诺过会给她和离燕找一门好亲事,只不过这几年手上的事情太多,忙着忙着就耽误了下来。倘若她真的遇到了心爱之人,时春分自然不介意成人之美,可看绿桃这架势,摆明是为了报答狼毫的救命之恩,所以才决定以身相许。 若在以往,狼毫有勇有谋文武双全,的确是不错的归宿。 可刚才李大夫说了,他身上的伤很可能会落下病根,将来还能不能正常娶妻生子都不一定,绿桃搞不好会守一辈子活寡。 “想清楚了。”绿桃坚定道:“狼毫为了保护我可以连命都不要,天底下有几个男人能做到这一点?嫁人最重要的是有安全感,狼毫他已经给了我足够的安全感。” “那好。”见她坚持时春分便没再说什么,绿桃是自己人,狼毫同样也是自己人,她提醒一句便够了,多了未免就有些偏心,“等狼毫好了,如果他愿意的话,我就给你们办婚事。” 说是这么说,可狼毫怎么可能不愿意呢? 褚家的丫鬟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水灵,很多甚至比时春分长得还好看,绿桃虽然不是最漂亮的那几个,却也称得上是貌美如花,再加上她选择在这个时候嫁给狼毫,可谓是有情有义,除非狼毫是个傻子,否则时春分想不出他有什么理由会拒绝。 绿桃同样是这么想的,所以没有任何异议,很快站起了身子,“多谢奶奶。” 见她的情绪稳定下来,时春分立即道:“现在有件事你得帮我去办,刚刚走的匆忙忘了把兰心带走,趁现在三叔他们还在应付宗族长老,你赶紧再跑一趟帮我把兰心要过来,免得三叔事后拿她出气。” 绿桃回过神来,连忙点头,“我这就去。” 要兰心的过程十分顺利,据绿桃说当时祠堂一片混乱,褚贵和曹迎春自顾不暇,她便带着几个下人将兰心从三房的下人手里抢了过来。 兰心先前见时春分就这么走了,还以为她不会再管她了,没想到这么快又派人将她接了过来,激动地看见时春分就要磕头,“大少奶奶,谢谢你救了我,谢谢你!” 时春分冷眼看着她把头都磕破了,才示意绿桃扶她起来,“原本你供出了绿桃我不该救你的,但你还算聪明知道见风转舵,虽然是为了自己可也算站对了队伍。今日我救你只是想让大家知道为大房办事不会吃亏,可除此之外我也没法再重用你了。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是继续留在褚家做一个普普通通的粗使丫头,二是拿回你的卖身契离开褚家,你选哪一条路?” “我……”兰心犹豫起来。 若普通人家的丫头肯定会毫不犹豫地选后者,可褚家的丫鬟是出了名的待遇好,哪怕最低级的粗使丫头也衣食无忧,过得比普通人家不知道好多少倍,她虽然想要自由,却更想要三餐温饱。 “我选留在褚家。”她果断道。 时春分挑了挑眉,“你可想清楚了,粗使丫头可不会有人特地去保护你,三叔要是想刁难你有的是方法,就算不用自己出面,他也能让你在褚家痛不欲生。” “我想清楚了。”她坚定道:“三老爷若是一心想报复我,就算我离开了褚家,他也一定会派人收拾我。与其如此,我还不如好好地待在褚家,最起码他不敢明面上做的太过火,否则大少奶奶一定会出声阻止的,不是吗?” “嗯。”时春分赞许地点头,“倒是个聪明人。” 她想了想,继续道:“或许我可以给你第三条路,褚家不需要一个见风转舵的丫头,但褚家的商铺需要会见机行事的伙计,你愿意去商铺干活吗?” 兰心的眼睛亮了起来,“愿意,我愿意!谢谢大少奶奶,谢谢大少奶奶!” 绿桃在旁边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直到兰心退下,她才道:“奶奶就不怕她转过身出卖铺子吗?” 时春分淡淡一笑,“你没看见她身上的伤口,明显是受了很严重的毒打才招供的,虽然不够忠诚但也算是仁至义尽了。这样的人并非没有底线,只是会审时度势而已,绝对是做生意的材料。如果她会出卖铺子的话,褚家每一个掌柜都有可能出卖铺子,而我们总不能因为如此就不用这样的人。” 绿桃微微点头,“我明白了。” 查账的事情足足查了两天两夜,时春分让离燕带着一群高手在祠堂门口守着,查完一个放一个,等到全都查完,褚贵和曹迎春两口子跟虚脱了一样,可这还没完,别人的账都查完了,可他俩的账还没查,时春分将他们叫到了大房的院子,当着他们的面一页页翻了起来。 如果说之前查别人的账是辛苦,那此刻被别人查就是心累,他们俩胆战心惊,不知道自己这下要补回多少银子。 时春分足足花了两个时辰,才将他们过去十年的账簿翻完,当看到最后统计出来的数字,饶是她心里早就有了准备,此刻脸色也有些难看。十年时间,三房不明不白的烂账足足有上千万两银子,难怪褚贵不争不抢,就算他天天吟诗作对,日子也比大部分纨绔过得舒坦,平均每年上百万两银子,在柳州买下一间青楼都绰绰有余,再加上他原本的月银,就连时春分这个褚家大少奶奶也无法想象他平时的生活有多么奢靡。 “一沓白鹿纸报一千两银子,每年光是笔墨纸砚三叔就得花十几万两。”时春分气得发笑,“别人是寒窗苦读,三叔是金银满屋,难怪这科举考了十几年都没个结果!” 听到最后一句,褚贵的脸色难看起来,“你可别太过分了,你以为谁都像阿令那样考个状元那么轻易的吗?” 虽然知道他的本意并不是夸褚令,可时春分还是弯起了唇角,“考状元自然并不简单,可像三叔这样每年为了‘考状元’花十几万两最后还没考上的,倒也是人间奇景。” 见她拐着弯儿来骂自己,褚贵愈发恼怒,“说了半天,你不就是想让我和你三婶补账吗?我告诉你,要钱没有要命两条,你想要就拿去!”说着,他转身想走,却被离燕等人拦了下来。 “三叔何必急着离开?”时春分笑着道:“这一千多万两要你们一次性拿出来的确是有些为难,而且传到那些宗族长老耳朵里也不太好听,我可以帮你们把这一千多万两改成一百万两,但作为回报……我希望你们能帮我做几件事。” “改成一百万两?”褚贵与曹迎春对视一眼,以他们现有的积蓄,这笔钱还是能拿出来的。 况且这是一劳永逸的事情,只要他们交了这笔钱,至少这十年的账以后不会再被清算了,他们没理由不答应。 “你想让我们帮你做什么?”曹迎春询问道。 时春分站起身子,在他们面前踱了两步,“第一,宗族长老的账不能无人去收,恐怕还得麻烦三叔去办。” “呵!”褚贵气得发笑,“你这是使唤我使唤惯了?这么得罪人的事情你自己不做,次次都要我来,你这不摆明了让那些宗族长老以后与我割席吗?” “割席又如何?”时春分反问道:“难道三叔还想纠集他们闹事,嫌这十年的账查的太少?” “你?!”眼看他要发火,曹迎春连忙拽住了他,询问道:“那第二件呢?” “第二……”时春分紧紧盯着褚贵,“奸夫的事情三叔已经知道了真相,我希望你别去找马太守的麻烦,他也不是你能轻易对付的人。” 褚贵的脸色愈发难看,“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像是那么鲁莽的人吗?”对方是柳州太守,他疯了才会直接去找对方报复。 时春分补充道:“我的意思是,也不能找江湖人士偷袭或直接向朝廷告发他。总之,任何你能想到的报复手段,通通都不能用……” “岂有此理!”褚贵大怒,“我的事你也要管?!” 见他算是默认了自己有这个想法,时春分眯起双眼直言道:“不管三叔想用什么手段都好,以那老狐狸的本事不仅未必上当,还很有可能随时反咬我们一口。这还不是最糟的,最糟的是三叔一旦得逞,朝廷真的把马不为撤了,然后刘太傅又派另一个太守过来,那我们之前辛辛苦苦所做的,岂不是全都白费?到时候不仅要防着新的太守,还要防止马不为报复,难道这就是三叔想看到的?” “这……”褚贵这才明白时春分在担心什么,脸色稍有缓和,“那难道就让马不为在柳州作威作福一辈子?” 时春分笑着摇头,“我们不是有他的把柄吗?朝廷让他来监视我们,可没让他来算计我们,更没让他做出伤风败俗的事情,故意给您戴绿帽子。光是这一件事,我们就可以让他以后再也不敢向褚家下手,而大家也终于可以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褚贵冷哼一声,“说来说去,就是要让我一人吃亏,息事宁人。” “的确是息事宁人。”时春分承认道:“但这可是为了整个褚家,难道三叔觉得自己没有从中得利吗?” 褚贵无言以对,半晌说不出话来。 见此状况,曹迎春连忙道:“你放心,这件事的利害我们心里都有数,你三叔和我这些年虽然对褚家没什么贡献,可也从未拖过褚家的后腿。你若信得过我们的话,此事就尽管放心。” 她都这么说了,时春分自然不会再多说什么,只是笑着道:“还有第三件事……” “你够了!”褚贵忍无可忍地打断道:“逼我们补一百万两银子已经不算少了,还要我们做这么多事,你不如直接把我们关起来算了!” 曹迎春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前两件事都是褚贵的,第三件事搞不好就轮到她了,因为不知道时春分会怎样对付她,所以她的脸色复杂得很。 看见他们的表情,时春分同样有些好笑,“二位还是等我说完再说,这第三件事……”她故意停顿了一下,才慢悠悠道:“希望查账的事情解决之后,二位能帮我接管褚家的内务,免得我忙不过来。” “什么?!”那二人险些怀疑自己的耳朵,脸上也写满了惊喜,“你真的肯把内务权交给我们?” “这是岂会有假?”时春分认真道:“但我丑话说在前头,你们必须把宗族长老欠的账全都收齐,以及不能大幅度更换褚家的下人,还有必须严格控制褚家的支出,就以过去十年的账本为例,必须缩减百分之二十,不知你们能不能做到?” “能能能……”那二人忙不迭地点头。 跟内务权能捞到的油水相比,那百分之二十算得了什么? 况且时春分也没有赶尽杀绝,他们过去十年所报的假账何止百分之二十? 她这么做只是想震慑府内众人,顺便试试褚贵夫妇的本事。 如果连这么少的缩减他们都做不到,那他们显然不适合继续掌管内务。 见他们如此高兴,时春分的心情也好了许多,原本她不想这么快把内务权交出来的,可看在曹迎春三番两次帮她的份上,她决定遂了他们的心意,反正内务权这么大的油水,一天不交就会惹得其他人心里蠢蠢欲动,她当然可以一辈子握在自己手里,但又始终不是长久之计。 她手中的事情太多,将来还时不时地要出门远行探望褚令,若是府中没个可以信赖的人坐镇,她简直是寸步难行。 褚贵这次所做的事情虽然荒唐,但胜在他对褚家没有异心,再加上李开妍的事情她的确亏欠了他们,所以她不介意给对方一个机会,好好扶持他一把。 若是他能痛改前非好好做下去最好,若是不能,她尽快把权利收回来也不难。 第538章 知人善用 “那就这么说定了。”时春分笑着道:“三叔三婶,希望经过这几件事后,我们能真真正正地成为一家人。” 她的态度诚恳认真,一改先前的强硬。 褚贵和曹迎春对视一眼,很快摆手道:“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 “对对对……”时春分闻言也笑了起来,“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 将褚贵和曹迎春送走,离燕一脸忧虑地望着时春分,“奶奶可想清楚了,内务如果出了乱子,府中会出大事的。” 时春分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平静道:“你可知道褚家的生意能做到现在这么大,最重要的一点是什么?” 离燕拧起眉头,反问道:“难道不是诚信?” 时春分笑着摇头,“是知人善用。” 褚家在柳州几百间商铺,光凭老太太一人怎么可能管得来,所以当初她教给时春分的第一件事,便是如何利用手下的长处。 兰心也好,褚贵也罢,在她看来都不是无可救药之人。 这世上本就没什么绝对忠诚的人,就算是死士也有被策反的几率,时春分不在乎自己的手下是不是完人,只要他们不坏到极点,时春分就会给他们机会。 离燕扁起了嘴,“还不如找柳姨娘呢!三老爷他差点打死绿桃和狼毫!” 听到这个,绿桃连忙摆手,“我……我可没有异议。” 时春分有些好笑,“你们只记得三叔刚刚做过的事情,却忘了柳姨娘也曾经想置我于死地吗?” 二人皆是一愣,很快低下了头。 时春分直言道:“不是我信不过柳姨娘,而是她比三叔更加残忍,三叔好歹还是褚家的骨血,不会做出毁姓灭族的事,你们敢保证柳姨娘也不会这么做吗?” “我明白了。”离燕歉疚道:“对不起,奶奶,我只是被狼毫和绿桃的事情冲昏了头脑,所以才……” “我了解你的感受。”时春分抬手打断了她,“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将内务权交给曾经与自己为敌的人,可褚家已经无人可用了。” 自从二房分家、大房又几乎全部远行了之后,时春分简直忙的焦头烂额,这次会被马不为趁虚而入,很大原因是她已经分身乏术,没有力气再派人盯着宗族长老了,没想到就是这么一个疏忽,险些陷入了被动的局面,选择放权给褚贵和曹迎春,除了是因为他们并没有坏到无可救药以外,最重要的是她太需要人帮忙了。 如果给他们机会能帮到自己,那何乐而不为呢? 大概是内务权这个诱惑太吸引人了,褚贵和曹迎春回去后便紧锣密鼓地开始帮时春分收账,那些宗族长老贪的没他们多,每人大概十几万两到几十万两不等,这也是时春分故意把他们两口子的账改到一百万两的原因之一。若是他们与宗族长老的烂账相差太大,难保有些人知道后会心理不平衡,从而产生其他念头。 他们两口子忙着收账的同时,时春分也没有闲着,她亲自带着礼物上门拜访马不为,这还是除了上次公堂以外,她和马不为第一次正面交锋。 “不知巡抚夫人突然到访,所为何事?” 那日时春分震慑宗族长老们的话语,早就传到了马不为耳朵里,一切如时春分所料,他根本不敢将这件事情上报京城,只怪他太过轻敌,以为褚令走了之后,区区一个妇人根本看不穿他的棋局,没想到对方不仅看穿了,还反过来以此为筹码,要挟他不能轻举妄动,否则便与他同归于尽。 他自然是不敢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做赌注的,尤其是天子本就对华亭县主有愧,褚令如今又没有造反,他把这番话呈上去未必治得了褚家不说,搞不好还得赔上自己的前途,傻子才会做亏本的买卖。 就在他焦头烂额的时候,时春分自己找上门了,他的心里憋屈极了,可偏偏还得对她笑脸相迎。 “马大人,咱们就别拐弯抹角了。”时春分紧盯着他,一双清澈的眼睛早已看透人心,“李开妍虽然是我三叔的姨娘,但如今我才是褚家的当家,日后关于褚家的事情,马大人若是有什么消息或异议,还请直接派人通知我就好,而不是越俎代庖,过问我褚家内务。” 马不为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一时有些尴尬,“巡抚夫人言重了,下官只是听说你抱恙在身不便打扰,所以才派人通知了三老爷,没想到会引起这么大的误会,实在是出人意料。既然褚夫人不喜欢的话,那下官唯有保证类似的事情绝不会再发生,还请夫人别再因此事责难三老爷和褚家的各位长老。” “马大人这话便不对了。”时春分冷笑道:“三叔和褚家的诸位长老就算被人责难,也是因为我们褚家的家事,跟马大人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你还是别把自己看得太过重要。” 马不为脸上的笑容愈发僵硬,“褚夫人真会说笑。” “我没有跟你说笑。”时春分严肃起来,“当日我对宗族长老所说的话语,想必已经传到了马大人的耳朵里,刘太傅不信任褚家,我们对此没有任何异议,褚家愿意接受朝廷的所有监督,可不代表能容忍马大人以权谋私,为所欲为。李县丞他其身不正是该得到应有的惩罚,可他的家眷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因为马大人的私心就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尤其是李开妍……她如今已经是我们褚家的姨娘,却因为马大人你……” 马不为竖起了眉毛。 时春分话到嘴边连忙拐弯,“因为你保护不力才惨遭毒手,这件事你身为柳州太守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不知马大人是否认同?” 见她总算没把话说死,马不为冷哼一声,不悦道:“褚夫人是代替巡抚大人来向本官问责的吗?” “问责倒是不敢。”时春分似笑非笑道:“我虽有诰命在身,却没有任何实权,哪敢问责堂堂柳州太守?” 她这话充满了讥诮,饶是马不为脸皮再厚,此刻也有些尴尬,“褚夫人这话简直是在折煞本官。” “是折煞还是在说事实,马大人心中有数。”时春分笑着道:“今日我到此拜访,就是为了李开妍的事情而来,希望马大人能彻查此事,还她一个公道!” “这是自然。”马不为眯起了双眼,“在本官管辖的辖区内竟发生了如此恶劣的凶杀案,本官一定会彻查到底,还贵府姨娘一个公道。” 见他答应的一本正经,时春分脸上的笑容更深,“只不过在此之前,还请马大人组织官兵在山崖下搜救,正所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虽然李姨娘她已经凶多吉少,但既然已经进了我们褚家,那便是我们褚家的人,我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曝尸荒野,被豺狼啃食。” “褚夫人请放心,这一点就算你不要求,本官也会去做。”倒不是为了找回李开妍的尸体,而是想确认她死了没有。 原本马不为的心中还有所怀疑,可听见时春分竟然主动要求这一点,他的心里不由长舒了口气。 眼看该说的都差不多了,时春分主动道:“若马大人没别的话想说,可否帮忙叫马夫人出来,我与她许久未见有很多话想说。” “额……”马不为的表情有些复杂,跑到太守府来训了他一顿,竟然还想见他的夫人,她是真把这儿当成她家了啊? 可他偏偏没法拒绝,只能叹气道:“褚夫人想说的话说完了,本官也有几句话想说。” 时春分微微挑眉,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一副我看你能说出什么幺蛾子的模样。 马不为对上她的目光,突然就没了底气,他沉默良久才苦笑道:“其实你说得没错,不信任你们褚家的不是陛下,而是恩师。” 他的恩师无疑便是刘太傅,对方桃李满门,想提拔一个太守简直轻而易举。 “本官来柳州这么久,也听说了不少关于褚令的事,你郎君的确是一个世间不可多得的人才,可也正因为如此才会惹来恩师的忌惮。”他定定地望着时春分,直言道:“以你郎君的本事,要做好一个三州巡抚简直是轻而易举,可要走另一条路的话,即便是你……恐怕也不认为他有多少胜算?” 时春分的脸色凝重起来,“我不明白马大人的意思。” 马不为淡淡一笑,“你明白得很。” 他顿了一下,才继续道:“朝廷不是只派了我一人来监督你们褚家,恩师会防着你郎君,自然也会防着我,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郎君想走哪一条路,你和我心里都有数,但想和做是另一回事,本官知道你郎君还没有动手的本事。如果我是你的话,就会好好地劝劝他,人死不能复生,为了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去走一条必死的路,值得吗?” 尽管时春分一直强装镇定,可此刻她微微颤抖的双手,还是轻易地出卖了她。 马不为不会说没有根据的事情,枉她还以为褚令一直隐藏的很好,没想到那点心思早就被人看穿了。 她当然知道马不为有诈她的可能,可这件事情诈不诈她……有区别吗? 对方所说的不无道理,这是一条必死无疑的路,即便她一直视褚令为天之骄子,心里也不觉得他会成功。 昭国如今内忧外患一大堆,可不代表褚令有可乘之机,尤其他现在是个光杆元帅,手中没有任何实权,朝廷不会放权给他,要是他自己招兵买马,不等发展起来便会被刘太傅派来的探子发现,一旦刘太傅掌握了实质的证据呈交天子,天子就算再怎么顾念旧情,也会毫不犹豫地将褚家斩草除根。 但她也只是恐惧了一会儿,便很快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对马不为笑着道:“马大人的想象力可真够丰富的,华亭县主的事情过去了这么久,我们褚家早就没再继续想了,人总是要向前看的,不是吗?” 马不为淡淡一笑,“这是当然。” 双方的话都说得差不多了,马不为很快站起了身子,“褚夫人不是想见我家夫人吗?本官这就将她叫来。” 时春分微微点头,目送着对方离去,嘴角噙起一丝冷笑。 看来她得尽快去探望褚令,顺便告诉他这些事情了。 马夫人很快就过来了,显然一直躲在屏风后面偷听他们说话,但时春分也没有戳破,只是站起身子向她点了点头,“见过姐姐。” 马夫人连忙摆手,“妹妹客气了。” 二人再次入座,马夫人十分亲热地抓着她的手,笑着道:“自那日姜雅和李开妍的事情发生后,姐姐就一直想去找妹妹一趟,但总是找不到机会,后来妹妹家发生了那么多事,姐姐也不便过去打扰,想不到今日妹妹会主动上门,真叫姐姐惊喜不已。” 时春分低头笑笑,直言道:“既然姐姐提了,那妹妹就直接问了,关于李开妍的事情姐姐知道多少?” “这……”马夫人的笑容一僵,轻叹道:“其实我也跟大家一样,是那日她跑去姜雅的医馆闹事才知道的。你也知道你姐夫在外面有那么多女人,而且个个都有他的用处,姐姐最近忙着在家里带康儿,很少去管闲事。” “康儿”便是姜雅为马不为生下的孩子,据说已经取名“马成康”,跟马夫人投缘的很。 马夫人为了这个孩子,每个月都去找姜雅求血,双方斗智斗勇,但大部分时间都是马夫人为了孩子低头。 没办法,谁叫姜雅是个疯子,她根本什么都不在乎,更不在乎自己的孩子,这样的人是最可怕的,即便马夫人心机深沉也拿她没有办法。 “原来如此。”时春分也没有多说,她知道以马不为的性格,关于李开妍的事情是不可能会主动透露给马夫人知道的,而马夫人如此善妒,如果真的提前知道,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所以她这么说,很大可能就是真的不知道。 \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 第539章 她们如今把我当作仇人一般 “李开妍如今已经死了。”时春分意味深长地看着马夫人,“恭喜姐姐又少了一个对手。” “彼此彼此。”马夫人笑着道:“我可是听说了,那李开妍在你们褚家也搅得天翻地覆,如今她死了……我想对所有人而言都不算坏事。” 她说得理直气壮,没注意到时春分的眸子黯淡了几分。 一个人的死亡在别人眼里的评价竟然是不算坏事,李开妍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可时春分此刻还是为她感到有几分悲哀。 看见她神情的变化,马夫人愈发相信李开妍已经死了的事实,她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郎君说妹妹有话想跟我说,该不会只是为了李开妍的事?” 既然她如此直接,时春分也不会拐弯抹角,“不错。” 她环视了周围一圈,目光望向屏风后面。 那是刚才马夫人躲着偷听的地方,如今已经换成马不为站在那儿了。 马夫人看到她的目光愣了一下,随即尴尬地咳嗽一声,朗声道:“这里没有其他人,妹妹有什么话就尽管说!” 她的话音落下,时春分明显听到屏风后面传来匆匆离去的脚步声,看来他们两口子配合的远比她想象中还要默契。 马夫人也听到了,笑着道:“妹妹这下可以说了?” 时春分微微点头,直言道:“姜雅让我来找姐姐,告诉姐姐一个消息。” “哦?”听到这个名字,马夫人的脸色很快沉了下来,“她又想做什么?” 时春分淡淡一笑,“她让我告诉姐姐,柳州来了位神医专治不孕不育。” “岂有此理!”短短的一句话,气得马夫人拍起了桌子,“她这是什么意思,存心羞辱我是不是?!”见时春分笑而不语,她又很快明白过来,“她是让妹妹带这个消息给我,却没让妹妹说是她说的?” 时春分淡淡点头,“不错。” 这两件事的性质可完全不同,前者是算计,后者是挑衅。 马夫人本以为姜雅是在挑衅她,得知是算计后,脸色变得愈发阴鹜。 原本时春分并没想过出卖姜雅,可谁让对方去找褚贵的时候,竟然不声不响地阴了她一把,对方劝褚贵抢走李开妍的同时,一定也趁机帮他和马不为搭上了线,不然褚贵不会有勇气敢联合宗族长老造反。 虽然她知道自己跟姜雅永远都不会成为朋友,可对方在对付马不为的同时还有心情来算计她,这一点着实触到了她的逆鳞,尽管这次的算计并不会伤及性命,可时春分还是生气极了,所以她故意搞砸姜雅的计划,打算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好一个姜雅。”马夫人冷笑起来,她总算明白时春分刚刚为何要故意支开马不为了。 原本她是一心向着马不为的,可想到马不为和姜雅那个贱人旧情复炽,而对方用康儿的性命要挟她不止,还在背地里用她不孕的事情算计她,她就恨不得让马不为跟姜雅一起去死。 因为如此,她看时春分的目光热络了很多,“幸亏有妹妹给我报信,不然我病急乱投医,搞不好真的会上当。” 人只有在自己信任的人面前才会暴露短处,此刻她主动承认自己很在意不孕的事情,已然是把时春分当成了自己人看待。 时春分感受到了她的示好,笑着道:“这姜雅以为经过了李开妍的事情,我对马大人有所不满必然会迁怒于你,却忘了当初她在褚家是如何一次又一次算计我的。我心里始终坚信马大人是马大人,姐姐是姐姐,只要姐姐在马家一天,我们褚家在柳州的日子就不会太差。” “这是自然。”马夫人笑了起来。 她不怕时春分有求于她,就怕对方透露这个消息还一无所求,那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时春分又继续道:“接下来姐姐想怎么做?” 消息已经送给她了,她相信马夫人不会坐以待毙。 果然,对方很快道:“既然她精心策划了这个局,我不入局的话岂不是太可惜了?” 时春分瞬间了然,“姐姐想将计就计?” 马夫人微微点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就尽管陪她玩玩,我倒要看看老爷知道我怀孕的事情是空欢喜一场,会不会比我更加生气?” 时春分挑了挑眉,这马夫人比她想象的更加聪明,竟然打算利用姜雅的诡计让马不为空欢喜一场,然后反过来离间他们的感情。 但不管她怎么做都好,这怀胎十月总是要装的,看来她和马家总能消停一阵子了。 —— 从太守府回来没几天,褚贵夫妇便把账收齐了,时春分依照诺言把内务权交给了他们,而柳姨娘由始至终都没有露面,不知是真的对府中的事情没了兴趣,还是又在筹谋别的事情。 不管怎样都好,府中内务权有所变动,她总得亲自去知会对方一声,顺便试探一下对方的态度。 这日,时春分带着礼物来到柳姨娘所住的阁楼,不知对方是不是为了跟褚严赌气,自华亭县主去世之后,仍然继续住在阁楼里面,没有搬下来的打算。而她自己不提,褚严自然也装聋作哑,由着她继续住在阁楼,谁叫他欠华亭县主的实在太多了,就算对方如今已经死了,他也完全没有续弦的打算。 时春分的到来让柳姨娘多少有些意外,在她看来对方如今已经是褚家的当家,完全不用再给她面子,但也只是惊讶了一会儿,她心里就明白过来,这本来就是时春分的性子,若她真的不把她放在眼里,那才让人觉得奇怪呢! “自父亲走后,我就一直没什么机会来拜访姨娘,不知姨娘这段时间在府中住得可还习惯?”时春分笑吟吟道。 柳姨娘低头浅笑,“不用操心内务,又没你父亲烦着,自然是心宽体胖,人也轻松了许多。” 见她主动提起内务的事,时春分的笑容一僵,尴尬道:“姨娘真的不介意我的决定吗?” 难得她如此直白,柳姨娘淡淡一笑,“很多人都觉得内务是件肥差,可只有真的做起来才会知道当中有多么辛苦,我为褚家劳心劳力了这么多年,以至于没疏于管教两个女儿,如今她们也快长大了,我再不好好教就来不及了。”她望向时春分,认真道:“所以没什么好介意的,我心甘情愿地把剩余的时间留给两个女儿,至于内务什么的……我的心思早就不在那上面了。” 虽然明知她所说的是借口,但有了她这几句话,日后时春分再也不必担心她会因为内务的事情而闹事,所以也懒得去追寻她是真心还是假意了。 “既然姨娘都这么说了,那我就放心了。”时春分笑着道:“实不相瞒,这些年来府中内务被姨娘打理的井井有条,若非你主动放权,我真的觉得府里没有比你更适合的人选。” “是吗?”柳姨娘笑而不语。 “当然是了。”时春分尴尬起来,连忙环视了屋内一圈,转移话题道:“怎么今日没见到芊儿和莹儿?” 她原本只是随口一问,毕竟褚芊和褚莹从来都不跟柳姨娘住在一块儿,不在阁楼上也是正常的。 可柳姨娘却长长地叹了口气,“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 “哦?”时春分有些意外,不得不追问下去,“她们跟你吵架了?” “若是吵架还好。”柳姨娘苦笑道:“她们如今把我当作仇人一般,已经好几天没跟我说话了。” “什么?”时春分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怎么会这样?” “还不是因为她们的亲事。”柳姨娘是真的发愁,“芊儿如今十八了,莹儿也已经十六了,她们早已过了及笄的年纪,却因为府里这几年并不太平,就这样将她们的亲事耽搁了下来。这段时间我托了不少媒人问过,甚至连我娘家那边都找了人帮忙,凡是我看上的公子哥儿,她们不是嫌相貌不合心意,就是嫌人家的家世不够好,拖拖拉拉好几个月,到现在都没有定下,我真不知道该拿她们怎么办才好。” “竟有此事?”时春分一脸讶异。 她还以为柳姨娘不愿管府中内务只是推脱的借口,如今看来倒是真有可能自顾不暇,都说女子前半辈子靠娘家,后半辈子靠婆家,同样作为一个有女儿的母亲,她很清楚女儿的亲事对母亲而言意味着什么。 仔细想来,褚芊和褚莹的年纪的确不小了,原本前两年就该定她们的亲事,可没想到先是叛军围城,后是华亭县主和老太太先后去世,府中一团混乱自然顾不上她们的亲事,好不容易等所有事情都告一段落了,褚严又跟着褚令离开了褚家,他走的时候完全没想起自己两个女儿的亲事,难怪柳姨娘心中有气。 见柳姨娘长吁短叹,沉默不语,时春分又问道:“不知芊儿和莹儿有没有说过想找个什么样的?” 柳姨娘叹了口气,“这就是我最头疼的地方,她们竟然以大哥、二哥为榜样,一心想找个跟阿令、阿休差不多的!” 说到这里,她猛地抬头望向时春分,“这世间男儿什么样你心里清楚得很,像阿令、阿休那样的别说柳州没几个,就算放眼整个昭国,恐怕也找不到一百个出来。以他们这样的条件,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怎么会看上我们褚家的两个庶女呢?” “这……”时春分有些语塞,“姨娘倒也不必妄自菲薄。” “这是妄自菲薄吗?”柳姨娘气急道:“这是面对现实,她们两个又不是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若是真的存着多等多看的念头,再年轻几岁也成啊!可她们如今都已经到了成亲的年纪,再过几年便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到时候能谈的亲事只会比现在更差,你说我心里能不急吗?!” 时春分无言以对,她很想帮褚芊、褚莹反驳几句,可心里又清楚地知道柳姨娘担心的没错,世道便是这么个世道,倘若她们真的一心不想嫁人那还好办了,褚家绝对养得起她们一辈子,可她们既然存了嫁人的心思,再拖下去只会对她们自己不利。 论相貌、论学识、论家世,她们两个在柳州都称得上是佼佼者。 如果不能在最好的年华嫁给最适合的人,柳姨娘的心里怎能甘心? 时春分想明白后,便安慰道:“姨娘别太担心,这件事情是父亲和阿令疏忽了,回头我写信问问他们,看看他们那里有没有合适的人选,说不定能给芊儿和莹儿找两门不错的亲事。” “他们那里能有什么不错的人选?”柳姨娘撇了撇嘴,不屑道:“之前跟着他们一起去京城,我以为他们会趁机将芊儿和莹儿的亲事提上日程,没想到亲事没落成,反而惹了一身骚回来,这个忙不找他们帮也罢!” “那怎么成呢?”时春分拧眉道:“父亲他再粗心都好,始终是芊儿和莹儿的亲爹,婚姻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姨娘你总不能瞒着父亲把亲事办了。” “那倒不会……”柳姨娘蔫了下来。 虽然她的确不想去求褚严,可想到自己的女儿成亲没有父亲做主,她的心里就堵得慌。如果可以的话,她倒是宁愿褚严来操心这一切,自己安心地躲在后面做一个慈祥的母亲,可惜…… 看见她满脸惆怅,时春分再次劝道:“不如这样,我打算稍后启程带着汤圆儿去看阿令他们,姨娘如果不介意的话,大可带着芊儿、莹儿与我们同行。等到了阿令那边,我们不仅可以一起商量芊儿、莹儿的亲事,也可以让她们多一点选择。父亲和阿令再不济都好,这些年来也积攒了不少人脉,说不定他们能给芊儿和莹儿找到更适合的人选。” “去找他们?” 柳姨娘有些犹豫,之前褚严走的时候,她和两个女儿都没上前送行,如今又巴巴地赶着过去,不知道会不会被那老家伙瞧不起。 \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 第540章 教女儿还有这么多学问 “是啊,去找他们。”时春分笑着道:“芊儿和莹儿不是想找一个像她们两个哥哥一样出色的郎君吗?不如去问问阿令、阿休有什么看法,说不定有些道理我们说了她们不听,阿令和阿休说了就听了呢?” “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柳姨娘长叹口气。 自己的女儿她自己心里清楚,褚令说一句顶她十句,总比她们母女三人继续僵持下去要好。 见她的脸色有所缓和,时春分松了口气,好奇道:“莹儿素来在意阿令的感受我是知道的,怎么芊儿也会变成这个样子?” 柳姨娘苦笑起来,“还不是攀比惹的祸?原本我一心想着让芊儿先嫁了,再慢慢琢磨莹儿的婚事,没想到莹儿三天两头跑到芊儿面前说自己将来要嫁一个怎样的郎君。芊儿对着那媒人送来的画像,再一听莹儿口中的描述,自然觉得画像里的人哪哪都不顺眼,这做姐姐的怎么会甘心自己嫁的比妹妹差?久而久之,便养成了跟莹儿一样的秉性,嚷嚷着要嫁个像她们大哥、二哥一样的青年才俊。” “原来如此。”时春分微微点头。 说白了,还是被褚莹给带坏的。 经过金銮殿上一事,她原以为褚莹已经有所长进,没想到这坏心思还是一套套的。 她真的是想嫁个像褚令一样的儿郎吗? 若真是如此,应该怕极了别人与她抢才是,怎会拼命撺掇褚芊与她争? 褚芊看不懂这当中门道,难道柳姨娘也看不出吗? 见她沉默下来,柳姨娘叹了口气,“你一定以为我偏心莹儿,所以才由着她胡闹?” “难道不是吗?”时春分反问道:“恕我直言,莹儿都这个年纪了,秉性基本已经定型,您再怎么偏袒她,她也不可能改变自私的性子了,何必为了她再赔上一个芊儿呢?” 见她还算嘴下留情,说褚莹自私而不是恶毒,柳姨娘的脸色便没有太大的变化,“我就是不想再赔上芊儿,所以才没有过多地干涉她的行为。” 时春分皱起了眉头,“此话怎讲?” 柳姨娘轻抚眉心,显然想到这件事就觉得头疼,“她们两姐妹从小到大都暗暗较劲,莹儿还好,什么事情都会为自己争取,在外人面前也很少吃亏,可芊儿却不同了,她是个闷葫芦有什么想法都习惯自己憋在心里。倘若我阻止莹儿接近芊儿,到时候最难受的不是莹儿,而是……”说到这里,她竟有些说不下去了。 时春分却已经明白了过来,“是芊儿?” 阻止她们两姐妹在一起交往,因为褚莹习惯了去争去抢,所以即便被分开了,她也很快会换其他目标。 但褚芊却不同了,她会胡思乱想怀疑娘亲是不是偏袒褚莹,然后把全部心思都放在自怨自艾上面,柳姨娘是不想影响她的心情,所以才一直没干涉她们姐妹俩来往。 “真想不到教个女儿还有这么多学问。”时春分感慨道。 如今她越发庆幸自己只生了一个,不然即便她不会偏心,以她迟钝的性子搞不好还是会让另一个孩子失望。 柳姨娘垂下手指,一瞬间仿佛苍老了许多,“这些年来,我在褚家称不上八面玲珑,却也算是面面俱到,想不到为了一个女儿却一步错步步错,到现在还是没摆脱她的阴影。” 看着她绝望的样子,时春分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这兄弟姊妹是坏人大不了便断绝往来,郎君婆婆是坏人大不了就和离改嫁,唯独自己亲生的孩子是个坏人,做爹娘的十有八九都摆脱不了。 以前她没生孩子的时候,不懂褚顺和柳姨娘的心情,可如今她自己有了汤圆儿,她就越来越明白做爹娘的为难,十月怀胎生下一个孩子,她对你哭对你笑,儿时这么可爱的小家伙,长大了若是变成坏人,当爹娘的只会怀疑是不是自己没有教好,而不舍得责备自己的孩子半分,可越是怀疑自己,就越是纵容了孩子的气焰,等到小恶变成大恶,再后悔自己没有严加管教,那又未免太迟了一些。 也不知沉默了多久,时春分才艰难道:“你也别太伤心了,她们早晚都是要嫁人的,到时候就轻松了。” “真的会轻松吗?”柳姨娘苦笑道:“你看看那李开妍,随随便便嫁个人结果却搞得家破人亡,你三叔还是柳州少有的中年才俊呢!之前她嫁进来做姨娘,多少人羡慕她命好,能攀上咱们褚家这高枝儿?可如今……” 短短几句话,说得时春分低下了头。 是啊,嫁得好有什么用,还不是像她一样与褚令分隔两地,像纪小满一样对褚休无限包容,甚至像华亭县主那样血溅金銮殿。 这女人啊,嫁得好跟嫁得坏,只要选择依附男人,那都是绝路一条。 倘若当初李开妍能坚持自己不嫁人的初衷,踏实本分地做一个教书先生,结果是不是就会不一样呢? 这样想着,时春分抬起了头,“如果她俩不想嫁的话,咱们褚家也不是养不起。” “不嫁人?”柳姨娘愣了愣,很快明白了她的想法,苦笑道:“那我岂不是得盯着她们一辈子?” 现在还管得住都这么累,将来等她们翅膀硬了,她这个做娘岂不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惹是生非,那还不如嫁出去呢! —— 从柳姨娘那儿出来,时春分直奔汤圆儿的房间,直到将孩子抱进怀里,她才真正感觉到踏实下来,柳姨娘如今的处境着实将她给吓到了,她很害怕自己有一天也会变成这样。 论聪明、论美貌、论进退,柳姨娘远远在她之上,可却还是因为自己的女儿而搞成了现在这样。 时春分不敢想象,倘若有一天汤圆儿做错了事情她会如何,她真的舍得大义灭亲吗? 即便是跟她感情一般的余阿兔,她都没能忍心下重手,更何况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她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成为了下一个柳姨娘,甚至比柳姨娘现在的境遇还要糟糕百倍。 “奶奶,怎么了?”乳娘从来没看过时春分这副模样,一时有些害怕。 离燕向她摆了摆手,示意对方退出房间,才对时春分安慰道:“放心,奶奶,您不是柳姨娘,汤圆儿也不会是莹姑娘。” “是吗?”时春分这才回过神来,低头望向自己怀中的汤圆儿,对方抓着她的衣裳对她咯咯笑着,那温暖可爱的笑容一下子便把她给治愈了,“是啊,汤圆儿绝不会成为褚莹。”她坚定道。 逗了一会儿汤圆儿,时春分想了想,还是决定去找褚芊一趟,正如她之前所说,褚莹已经无药可救了,但褚芊却不是,有些话柳姨娘这个做娘的不方便说,但她却可以。 褚芊如今住在褚严的院子里,她的房间就在柳姨娘阁楼的下面,每天晨昏定省她和褚莹都要去给柳姨娘请安,而柳姨娘阁楼上的动静也很难逃得过她们的眼睛。刚才时春分来过的消息,早就传到了她们的耳朵里,只不过她们没有想到,时春分会去而复返,并且进了褚芊的房间。 “芊儿参见大嫂。”褚芊走到时春分面前,恭敬地向她行了一礼。 时春分笑着将她扶起,温和道:“这么久没见,你好像又长高了不少?” 她如今已经十八了,正是姑娘家最出挑耀眼的年纪,即便没有刻意打扮,看起来也水灵得很,难怪不甘心随随便便就把自己给嫁了。 “是长高了一点儿。”褚芊也没有谦虚,大大方方地承认道:“府内吃穿用度都没有减少,我和莹儿又不用为家事烦忧,自然心宽体胖,个子也窜上去了。” 这话便是夸了她这个做当家的一回,时春分淡淡一笑,明知她在奉承仍然觉得舒心极了,她也终于明白了那些当权者为什么那么爱听溜须拍马的话,实在是因为听起来太舒服了,“你们住的习惯就好,府中这几年经历了不少变动,我就怕你们觉得不习惯。” “怎么会呢?”褚芊连忙道:“大嫂当家以来从未克扣过我们一分一毫,府里的食谱还比以前更好吃了,我们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么会觉得不习惯?” “是这样就最好了。”时春分笑着道。 她抓着褚芊的手,追问道:“那你老实告诉大嫂,是不是因为府里的伙食更好了,所以你舍不得嫁出去了?” 似是没想到她会问起这个,褚芊愣了一下,脸颊唰地一下红了起来,“娘跟你说的?”这世上哪会有人因为伙食而不愿意出嫁,时春分这是在敲打她呢! 时春分点了点头,“你娘跟我提了几句,恰好我今日无事,便想着来帮她打探打探。”说着,她还特地强调道:“你可千万别怪你娘多嘴,她也只是关心你和莹儿罢了,这次我来可没经过她的同意,你若不高兴的话,怪我就行了,可别迁怒于你娘。” 褚芊低下了头,“芊儿不敢。” 见她态度还算不错,时春分叹了口气,“其实我一直觉得,女子不一定就非嫁人不可,所以也没有催你的意思,你若真不愿嫁人,咱们褚家养得起你一辈子。” “啊?”褚芊诧异地瞪大了双眼。 虽然这些年她读了不少书,也听过一些不嫁人的例子,可这世道何曾鼓励过这种,即便是皇家的公主到了年龄也非得出嫁不可,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种可能。 看见她的反应,时春分便明白了她的态度,笑着道:“看来你是愿意嫁了?” 褚芊的脸颊更红了,但因为怕时春分真的不让她嫁人,还是羞涩地点了点头,“嗯,只是还没遇到合适的。” 时春分微微点头,“你娘也是这么说的。” 她定定地望着褚芊,耐着性子询问道:“那你觉得怎样的郎君才合适,让大嫂回头也帮你相看相看?” “这……”到底还是女儿家心态,褚芊的头越埋越低。 见她不好意思说,时春分便试探道:“是长得俊俏的,还是有学识的,亦或者腰缠万贯,还是文武双全的?” 褚芊低着个头,迟迟没有说话。 时春分轻挑眉毛,终于切入了正题,“或许是像你大哥、二哥那样的?” 似乎是被她的话吓了一跳,褚芊猛地抬起了头,有些慌乱地摆手,“大嫂你千万别误会,我对大哥哥绝对没有那种心思。” “是你误会了才对。”时春分对她的反应苦笑不得,“我当然知道你对阿令、阿休没这种心思,他们是你和莹儿的兄长,又从小看着你们长大,可以说在你们心中是如父亲一样的地位,怎么会有其他心思呢?” “对对对!”褚芊连忙点头。 见她如此慌张,时春分叹了口气,“其实你跟莹儿的心思我都能明白,阿令和阿休的确是人人艳羡的天之骄子,别说整个柳州的姑娘家都为他们动心,就是府中的丫鬟又有几个不把眼光放在他们身上的?你们从小与这样的男子一起长大,自然会以他们为榜样,把他们当成选郎君的目标,这都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见她确实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褚芊的心情才渐渐放松下来,只是言语依然谨慎,“我也知道像大哥哥、二哥哥那样的儿郎万里挑一,别说整个柳州,就算偌大的昭国也找不出几个来,我不敢奢求真的嫁给这样的儿郎,只是想再多看看而已。” 难得她还算坦诚,时春分淡淡一笑,“我就知道你都这么大了,心里一定有自己的主意,这些道理说出去谁不懂呢,只是做起来又难免是另一回事。”说着,她叹了口气,“其实你怎么说或怎么做都可以,但这女儿家的年华却经不起拖,也怪这几年府中事情太多,没有早几年帮你和莹儿相看,导致如今匆匆忙忙,你娘才会急成那样,生怕耽误了你们的年华,过几年就更难匹配好的儿郎了。” \u0004\u0004\u0004\u0004 第541章 是你故意骗我离开褚家的! 时春分所说的这些,柳姨娘也曾对褚芊说过,她不是没放在心上,只是不甘心就这样糊里糊涂地一辈子罢了。 人总是会心存侥幸,总觉得错过了这个,下一个会更好,就算下一个不好,还有下下个,下下下个,她觉得不过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可拖着拖着就变成了一个月、两个月,甚至一年、两年。 褚芊原以为自己有的是时间,直到时春分找上门来,她才意识到纸包不住火,就算她耐得住寂寞,等得住时间,可流言蜚语却不会等她,她很快就会成为整个褚家乃至整个柳州口中“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对着柳姨娘她可以发脾气冷战,可对着外人的指指点点,难道她也去辩个是非曲直吗? “大嫂,这些道理我都懂,你的来意我也明白了。”褚芊低着个头,嗫嚅道:“但我还是想请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如果真的遇不到合适的,我再听你和娘亲的安排也不迟。” “这样也好。”时春分本就没打算一下子将她劝服,最重要的还是想看看她的态度,难得她态度尚可,她自然也不会逼得太紧,“对了,有个好消息想告诉你。”她笑着道:“过几天我打算带着汤圆儿去探望她父亲,我跟你们的娘亲商量过了,既然柳州没有合适的青年才俊,不如带你们去探望父亲和两位哥哥,说不定他们那里有不错的儿郎可以介绍给你们两个。” “真的吗?”褚芊果然高兴起来。 她长这么大去的最远的一次就是京城,还是以犯人的身份去的,难得有机会离开柳州到处逛逛,不管是去见谁她心里都高兴得很。 “这种事我有什么好骗你的?”时春分笑着道。 褚芊高兴了没一会儿,突然就惆怅起来,“莹儿也一起去吗?” 时春分没想到她会介意这个,再联想到柳姨娘所说的“攀比”,她的目光便复杂起来,“怎么你不想莹儿一起去吗?” 褚芊苦笑着低下了头,“每次莹儿见到大哥哥,总会发生点事,我担心……” “担心什么?”时春分蹙眉道。 褚芊沉默半晌,才鼓起勇气道:“担心又会像以前那样,明明是一件好事最后却被她搅得一团混乱。” 这一点倒是说到了时春分的心坎儿里,以褚莹的性子绝对有这样的本事,可不管怎么样都好,她不能单独将褚莹留在褚家,不然她们姐妹俩的矛盾只会变得更大。褚莹已经到了该成亲的年纪了,就算再怎么拖延也不会在褚家留的太久,如果这个时候做出厚此薄彼的事情与她结下仇怨,将来她出嫁后便是多了个仇人。 身为褚家的当家,时春分自然不会做任何对褚家不利的事情,尤其众口难调,她只能尽力维持表面的公平。 “你不能这样想。”时春分安慰道:“说不定莹儿已经改了呢?当日在金銮殿上,她好歹也保全了咱们全家的性命。” “她那哪是为了保全咱们的性命?”褚芊撇了撇嘴,“不过是为了保全她自己罢了。” 时春分微微一愣,虽然每次褚芊都能说到她心坎儿里,可这并不是褚芊原有的性格,以前的她可是从来都不说自己妹妹的坏话的。 “你什么时候对她有那么多不满了?”时春分不解道。 似是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不妥,褚芊缩了缩脖子低下了头。 见她不愿多说,时春分便没有追问,只是叹了口气,无奈道:“我知道有个莹儿这样的妹妹辛苦你了,可就算你心中对她有再多不满,也不能心安理得地去排挤她,这样的做法跟她又有什么区别?” 褚芊的头埋得更低,“我知道了。” 时春分定定地看着她,“你已经十八岁了,马上就要嫁为人妇,这辈子可能跟莹儿也见不了几次面了,这次出行是你们最后一次的相处机会。如果我是你的话会好好珍惜这次机会,不管是拉莹儿一把还是让自己无愧于心,这段行程都会成为你这辈子最难忘的一次经历。记住,千万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听到最后一句,褚芊猛地抬起了头,怔怔地望着时春分,良久良久才像想明白了一般,对她露出了笑容,“大嫂,我终于知道大哥哥和祖母为什么会对你另眼相看了。” —— 带着柳姨娘母女三人和汤圆儿一起去探望褚令的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而在此之前她还有件事没做,那就是亲自去见被她救下的李开妍一面,对方被狼毫的人救下后,便一直安置在柳州城外的一座荒山里,那里四面环山,平时基本上杳无人烟,褚令几年前便花钱在那里建了几座隐秘的山庄,那个时候马不为还没接管柳州,自然对此一无所知。 李开妍被安置在其中一座山庄里,听说整日以泪洗面,惶惶不可终日,完全失去了生存的斗志。 时春分决定去见她一面,以免她继续稀里糊涂地过下去。 为了避开马不为的耳目,时春分特地打扮成丫鬟的模样离开褚家,并让离燕打扮成她的模样假装去九苦茶庄探望大姑他们,时翠那边早就收到了风声,自然会全力配合,而她也趁机坐着另一辆马车以回乡探亲的名义顺利地出了城。 山庄内,李开妍躲在自己的房间里不肯出门,时春分从未让人限制她的自由,可她却把自己关了起来,连门窗都不敢开,每天提心吊胆地生活着,生怕马不为的人找到这里来杀了她。 时春分推门进去的时候,她吓得躲在柜子里瑟瑟发抖,原本清高自傲的人一下子瘦了几圈,雪白的脸上挂着两个乌青的眼袋,看起来狼狈极了,看清楚来人是时春分后,李开妍一下子跳了起来,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是你……是你故意骗我离开褚家的!” 见她用了“骗”这个字眼,时春分微微拧眉,好笑道:“怎么,你还舍不得离开褚家?” 李开妍噎了一下,随即整个人颓了下去,有些绝望地看着她,“你到底想怎么样?” 世上没有的午餐,她自然也很清楚时春分不会无缘无故地救她。 离开褚家虽好,可她要一辈子东躲西藏过着见不得光的生活,还不知道时春分会对她做些什么,所以此刻她的心里没有感激,只有惶恐和怨恨。 时春分叹了口气,示意下人将自己带来的东西放下,然后才走到桌边坐下,平静道:“听说你因为太害怕而不敢看大夫,身上的伤也没有搽药,这次我特地给你带了些药膏过来,你看看有没有用。” “呵!”李开妍扫了一眼桌上的东西,冷笑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你说得没错。”时春分坦诚道:“我给你带这些东西不是为了你好,而是因为我不能让你就这么死了,以后便没人能指证马不为。” “什么?!”光是听到那个名字,李开妍都吓得哆嗦了一下,“你……你要我去指证他?不行的,这绝对不行!”她慌乱地不断摆手,甚至本能地向后退去,直到身体撞到后面的柜子,才狼狈地停下脚步,慌张道:“他会杀了我的,我绝对不能出去!” 看见她恐惧的模样,时春分蹙起了眉头,“马不为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为什么跟我三叔相比,你好像更加怕他?” 提到这个,李开妍咽了咽口水,眼神紧张地飘忽不定,甚至不敢看时春分的目光,“他是个魔鬼……他是个魔鬼!” “魔鬼?”时春分有些无奈,“他是魔鬼的话,那我三叔又是什么?” 李开妍退无可退,索性躲进柜子,抱着头蹲了下去,“你三叔也是魔鬼……是魔鬼!” 见她对那二人怕成这样,时春分也不急着逼她,只是静静地坐在原位将自己带来的东西一一打开,同时等她冷静下来。她带的这些东西不止有药物,还有一些她亲手做的食物和果子露,打开之后香气扑鼻,很快飘满了整个房间。 李开妍这些日子住在山庄,因为怕泄露行踪,给她送来的食物都是粗茶淡饭,她以前是县丞千金,嫁给褚贵之后更是吃得好住得好,哪里吃得惯那些粗食,所以此刻闻到时春分带来的食物香味,肚子不争气地一直咕噜。 “来,吃一点吗?”时春分见她冷静得差不多了,才主动向她抛出橄榄枝。 李开妍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缓缓起身,走到时春分身边坐下,然后看着她为自己倒了杯果子露。 “尝尝我酿的果酒。”时春分笑着道:“这是用今年的杏子酿的,酸甜可口,特别开胃。” 李开妍也没拒绝,很快拿起杯子一饮而尽,时春分的果子露是连褚令那样口味刁钻的人都欲罢不能的,更何况是李开妍,人在失意的时候最爱的便是甜食与美酒,这果子露二者兼备,李开妍一连喝了几杯才肯停下,“好酒!” 见她这么喜欢,时春分笑了起来,“早知道你喜欢这个,我就应该多带几坛过来,今年柳州的杏子收成一般,而我酿的果酒往往要挑最大最好的杏子,才能达到这样的香气,产量并不算多,下次有机会我让下人把余下的几坛都送过来,让你好好喝个痛快!” 听到这个,李开妍像是陡然清醒了一般,猛地把酒杯放下,紧张道:“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会答应帮你作证,我告诉你,那马不为我惹不起,我不会去帮你指证他的!” “惹不起不也惹了?”时春分好笑道:“难道你以为自己不帮我作证,就能脱得了身?这山庄是我的,山庄里的食物与水也都是我的,只要我一声令下,都不用把你交给马不为,没几天你就在这山庄活活饿死了。” “你不会饿死我的。”李开妍自信道:“你还指着我帮你指证马不为,谁让我死你都不会让我死。” 见她还算聪明,时春分挑了挑眉,直言道:“既然如此,那你也应该知道,若是真的到了必须要你指证的那一天,我根本不需要得到你的同意,直接把你请到公堂上,你便什么都得说。” “是吗?”李开妍睨了她一眼,“你怎么知道我就不会反水呢?就算上了公堂我也可以站在马不为那边,到时候你也拿我没有办法。” “你不会的。”时春分笃定道:“他杀了你全家,难道你真的会帮他?” 提到这个,李开妍的眸子沉了沉,不自觉地又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恨恨道:“我也不想帮他,可他那样的人什么都做的出来,我真的不敢去与他为敌!” “哦?”时春分好奇起来,“他到底跟你说了些什么把你吓成这样?”都已经家破人亡了,竟然还不敢指证马不为,时春分无法想象她到底遭遇了什么。 大概是因为手中还拿着时春分的果子露,李开妍犹豫了一下,终是没好意思隐瞒,坦诚道:“他说过,如果我敢背叛他的话,他就将一些淫词艳曲全都冠上我的大名到处传播,将来就算我死了之后,这些淫词艳曲也会把我钉在耻辱柱上,我生生世世都不会好过。” “什么?!”这次时春分真的惊了,“这你就怕了?” 人都死了,竟然还怕败名声? “怎么不怕?”李开妍没好气道:“我可是柳州城唯一一位女先生,就算之前出了那样的事情,大家也只是否定我的人格,从未否定过我的文章。倘若真的被他做了这样的事情,那我这辈子引以为豪的文章也全都毁了,我宁愿一头撞死,也不会辱没自己女先生的美名的!” 时春分无言以对。 这世上有人爱钱、有人爱名,可像李开妍这样把名声看得比自己命还重要的,倒还真的没有几个。 在她看来,没什么比自己的家人更加重要,倘若有人敢害得她家破人亡,时春分宁愿不要自己这一张脸,也非得跟对方拼个你死我活不可! \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 第542章 你笑什么? 见她沉默不语,李开妍撇了撇嘴,“你这辈子都写不出像我那样的文章,自然不会明白我的心情。这人可以遗臭万年,但文学不会,红杏出墙的女子可以有千千万万个,但柳州城的女先生只会有我一个。反正杀了马不为我爹娘也不会复活了,我何必为了他而赔上自己的名声?” 时春分震惊地看着她,看着看着突然笑了,刚开始还试图克制自己的笑声,可笑着笑着便彻底失控。 李开妍的表情一滞,有些恼怒地看着她,“你笑什么?” 时春分笑了半天才停下来,望向李开妍的目光带着惋惜,“我以前怎么都猜不出来你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步,可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区区‘名声’二字竟能让你心甘情愿地被马不为拿捏,难怪你满腹才华却自甘轻贱。” 听见最后四个字,李开妍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却若无其事地扯了扯唇,“轻贱又如何,史书不会记载这些,他们只会……” “史书史书!”时春分忍无可忍地打断了她,“你不会真的以为区区一个柳州城的女先生就配载入史?别说我没听说过你的作品,就算真的出了名,马不为也不会让它们流传下去。因为你的文章的每一次传播,都会让世人想起李家的案子,你觉得马不为会容许自己的错误被人一次次提起吗?要不了多久,整个柳州乃至整个世界……都会忘记有你这么个人存在。” “不会的!”李开妍腾地一下站起了身子,眼里满是愤怒,“你根本不了解我的作品,凭什么觉得它们不会流传下去?” “会不会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时春分冷笑道:“如果你真的那么有底气的话,就不会被马不为骗去给我三叔做妾,搞得自己家破人亡,到现在还不肯清醒了!” 听到最后几句,李开妍的双眼变得猩红,一副想跟时春分拼命的样子,但时春分就那么静静地坐在原位,冷眼看着她的动作,她们对峙了许久,最后李开妍瘫坐下去,无力地开口,“你说得很对,正因为我靠不了作品,所以才想走那些歪门邪道,结果却赔上了全家的性命。” 曾几何时,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柳州城内最会读书的女子,直到她成为女先生后,有几个大户人家慕名请她回去给自己的女儿做私教,她接触了那些从小就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才发现自己的才华见解在别人面前不值一提,甚至有时候还不如一个小她几岁的孩子,她逐渐认清了自己没有天分的事实,之所以能比别人出名,完全是因为她走了一条没人去走的路。 不是她多么有本事,而是这条路没人与她争。 认清了这个事实之后,李开妍就变得焦虑起来,她很害怕自己的半吊子水准会被别人拆穿,更害怕有人会跟她走相同的道路把她给挤下去,所以她迫切地想要成名,想趁其他人还没走这条路之前打响自己的名号。 只要她成了这柳州女先生的第一人,就算后人再怎么强过她,人们提到史上第一位柳州女先生的时候还是会想起她。 不知是命中注定还是马不为有意接近,就在她惶惶不安的时候对方假装与她偶遇,有意无意地提到自己将来要回京城述职,这就像瞌睡碰到了枕头,她一下子就动了去京城扬名的念头,再加上她爹娘的暗中撮合,她很快就上了马不为的贼船,同意帮他对付褚家,本以为这是一条康庄大道,没想到她嫁进去的第一天就被时春分看穿了来意,之后走的每一步都不顺极了。 嫁进褚家后没有进展不说,她还失去了褚贵的宠爱,再加上突然传来马不为跟姜雅旧情复炽的消息,她整个人就跟魔怔了一样,竟然做出了去药堂后巷捉奸的行为,事后她清醒过来,整个人后悔不已,但一切都已经晚了,她的一生被她亲手葬送。 直到这个时候她还是没有怪马不为的意思,因为她还等着对方带她去另一个地方生存,她在柳州的名声已经臭了,只有换个地方才能重新开始,可惜她并未等到马不为的怜悯,反而等来了他的审判,他判了他们一家死刑,还想将她赶尽杀绝。 她永远都忘不了自己被禁锢在李家的那段时间,马不为过来找她,说出了让她到死不会忘记的一段话。 “如果你敢留下任何对我不利的供词,等你死了之后,我便让人写一堆淫词艳曲,全都冠上你的大名,我要整个柳州城的人都知道,你李开妍只是一个天生淫荡的俗女,根本配不上女先生的称号。” 当时她又惊又恼,更多地却是恐惧,恐惧马不为真的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然后她连这辈子唯一能抓住的称号都没了。 “你知道吗?”她望着时春分苦笑道:“有一次我被一户姓孙的人家请回去做私教,他们的女儿不过十二岁,作出的诗词却已经远远高出我一大截,那个时候我便幡然醒悟,我不是什么大才女,只是一个仗着其他女子不敢出深闺而欺世盗名的大俗女罢了。马不为的威胁说到了我的心坎里,虽然我从不写什么淫词艳曲,可又比那些写淫词艳曲的人好得了多少呢?唯一的差别不过就是我是个女子罢了。” “原来如此。”时春分微微颔首,这才明白了她痛苦的根源在哪里。 因为害怕让别人知道她是一个不堪的人,所以她选择去做一个更恶劣的人来掩饰自己的不堪。 可那些不堪真的能被遮掩吗? 纸是包不住火的,将自己的未来赌在别人身上,本来就是一件可悲的事情。 “你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差。”时春分淡淡开口,安慰道:“你还记不记得你跟我三叔是怎么认识的?虽然这当中不乏马不为的推波助澜,可也是因为你有真才实学,所以才能吸引到我三叔,还有你做了女先生那么久,一直没有学生出来说你不是,这足以证明你是个有本事的人,又何必去跟别人比较呢?” 李开妍一愣,眼里逐渐燃起了光亮,“你真的这么觉得?” “嗯。”时春分重重地点了点头,“最起码我做不到像你这样,我没有饱读诗书,也不懂教书育人,‘才华’二字本就是一个很广泛的概念,你不能因为别人比你强就否定自己的全部。” “是吗?”李开妍怔怔地望着她,眼泪无声地落了下来。 她低下头有些狼狈地擦拭着眼角,最后无奈道:“如果我一早能像你这么想就好了。” “现在也不迟。”时春分从袖子里掏出块丝帕递了过去,“只要你肯帮我指证马不为,我可以帮你改名换姓,把你送到一个无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到时候你依然可以教书育人,做一个世间少有的女先生,日后你会桃李满门,远比去京城当什么大才女更受人景仰。” “真的吗?”李开妍猛地抬起了头,“我真的还可以去做一个女先生?” “当然可以。”时春分笑着道:“我会一直派人保护你,让你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躲在柜子里不敢出门。” 李开妍犹豫起来,但看她的表情明显十分心动。 时春分又接着道:“虽然我希望你帮我指证马不为,但短期内我还不想跟他撕破脸皮,所以你可以先去过上安稳的日子,等将来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再站出来帮我做最后一击。但这一不准是什么时候,可能是一年两年,也可能永远都不会有这么一天,到时候你甚至不用履行自己的诺言,就可以安安稳稳地过完一生,这样不好吗?” “可能永远都不会有这么一天?”李开妍彻底被说动了,“好,那我就答应你,但你必须先实现你的诺言,帮我改名换姓并且重新当上女先生。” “没问题。”时春分笑了起来。 昭国这么大总有马不为找不到的地方,而以褚家的财力要给李开妍买个女先生的空缺也不是难事。 时春分既然救下了她,就不会对她不管不顾,她要让她重新做人,好好地生活下去,也算是为自己、为褚家积了点阴德。 二人就这么说定了,李开妍也总算有了胃口,立刻拿起桌上的碗筷吃了起来。 见她吃得高兴,时春分再次拿起药膏接近了她,轻轻卷起她的衣袖,温声道:“你先慢慢吃,我帮你搽药。” 似是没想到她会这样放低姿态来帮自己,李开妍愣了愣,随即垂下眼眸,用力地吸了吸鼻子,“连你都比马不为和褚贵对我好。” 时春分一怔,接着哭笑不得,“马不为的确是个恶人不错,但我三叔……”她叹了口气,“你也算是骗了他,作为一个男人,他的尊严和名声都被你败完了,你们俩也算是扯平了,你就别怨他了。” “不怨才怪!”李开妍冷哼一声,咬牙道:“你以为你三叔是个什么好东西吗?他不过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当初我肯听马不为的吩咐嫁给他,很大原因都是被他的外表所蒙骗,我以为他真的如之前所表现的那样是个满腹才华的谦谦君子,没想到嫁给他之后,才发现他这个表里不一,婚前风度翩翩,婚后对我不屑一顾。倘若他之前在揽月楼的时候就是这副德性,你觉得我还会上马不为的当,轻而易举地答应嫁给他吗?” “这……”时春分犹豫起来,自然是不可能的。 倘若褚贵一开始就表现出了自私残忍的一面,李开妍便不会听从马不为的吩咐一条路走到黑。 这么看来,她怨他似乎也不无道理。 看见她沉默的样子,李开妍索性放下碗筷,撕开自己的衣服给她看身上的伤口,“你看看这些,全部都是被你三叔打的,马不为这人虽然阴险交战,可至少从未对我动手,不像你三叔把我当牲畜一样虐待。” 时春分定眼望去,李开妍的身上密密麻麻全是伤口,有些甚至连皮肉都翻了出来,即便已经结痂,伤口上却还流着脓,看上去怪吓人的,她叹了口气,歉疚道:“我真没想到三叔下手会这么狠。” 当初褚休对王霁雪动手的时候,伤口都没这厉害,想不到褚贵一个文人下手比武将还重,的确是怪讽刺的,不过跟褚休跟褚贵相比,纪小满下的手才是最毒辣的,时春分一想到当初王霁雪几乎被她虐待致死,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见她发起了呆,李开妍撇了撇嘴,很快将衣服收拢,没好气道:“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怨他了?” 时春分回过神来,勉强朝她笑笑,“我明白了,你要怨就怨。” 就当是她帮褚贵还债好了,谁叫她现在是褚家的当家,褚贵所犯下的错误,多少也有她的责任。 倘若她不是一开始就想抓马不为的把柄,也不会由着李开妍就这么嫁进来,然后李家一步步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 虽然跟她没什么直接的关系,但见死不救也不占理,所以她心甘情愿地帮李开妍安排后路。 见她态度不错,李开妍便没再继续说什么,而是低头吃碗里的饭菜。 时春分继续帮她上药,等到她饭吃完的时候,时春分的药也上的差不多了。 “好了。”时春分将药膏收起,笑着道:“接下来我会离开柳州一段时间,不过你不用担心,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我会尽快安排好你的未来。你就安心地住在山庄里养伤,等我回来的时候,柳州城内的风声也没那么紧,到时候我便安排马车送你离开。” 得到了她的保证,李开妍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很快点了点头,认真道:“大少奶奶,谢谢你。” 说着,她还站起身子,向时春分福了一礼,“我知道没有你我早就死了,刚才多有不敬请你原谅。” \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 第543章 我还以为你不敢见我 时春分没有阻止,心安理得地受了她这一拜,倒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那个代替李开妍去死的绝症病人,虽然她原本就命不久矣,可时春分仍然在心里为她感到惋惜。 从山庄出来时春分换乘另一辆马车,假装是从外地来的游客直奔九苦茶庄,趁机与离燕汇合。 许久没来茶庄,如今这里的生意已经井井有条,时春分从未忘记过华亭县主当初的理想,这两年已经陆续在其他州县开了四间九苦茶庄的分店,现在时翠已经成为了柳州总店的掌柜,而原掌柜的江潮早已被派去了其他分店,肩负着将九苦茶庄发扬光大的重任。 看见她来时翠高兴极了,连忙将她拉进自己的房间询问道:“听离燕说,你打算带着汤圆儿去找大爷?” 时春分微微点头,玩笑道:“再不去找他,只怕汤圆儿连谁是她爹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这就对了。”时翠长舒了一口气,“这次你可得抓紧机会,争取为大爷生个嫡子。” 见她还记着这事儿,时春分哭笑不得,“大姑,我不是说了……” “说了女人可以靠自己,不用靠男人嘛!”时翠摆摆手,打断道:“大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多个孩子你也不吃亏啊!汤圆儿早晚是要出嫁,倘若你有个儿子,他可以跟你学做生意,还可以娶个媳妇儿回来一辈子陪着你,难道这不好吗?” “好是好。”时春分叹了口气,“但汤圆儿也一样可以学做生意,再找个女婿回来陪着我啊!” 时翠瞪大了双眼,“那不是倒插门吗?” “是又如何?”时春分笑着道:“能将女儿一辈子留在自己的身边,这有什么不好吗?” 时翠无言以对,重重地叹了口气,“我还是老了,跟不上你们年轻人的想法了。” 见她难过起来,时春分连忙安慰道:“大姑,你也别想太多了,这二胎的事情阿令自己都不在乎,您又何必为他担心呢?” “他真的不在乎才好。”时翠不悦道:“就怕他离开了这么久,身边早已养了外室,到时候抢在你前面生了儿子,我怕你连哭都来不及!” “他若真的会养,早就已经养了。”时春分直言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往他身上扑的女人不计其数,可你看他真的对哪个动心过吗?” “谁说没有?”时翠不满道:“那个姜雅、桑皮,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提到这两个名字,时春分的表情一僵,尴尬道:“可她们并没有生孩子啊,我想阿令也不是那么在乎子嗣的人。” “说是这么说。”时翠叹了口气,“可阿令那么好的儿郎,你真的忍心看着他没有儿子继后香灯吗?” “这……”时春分成功地被问住了。 虽说这几年她想开了不少,可儿时那些教养嬷嬷的规训一直牢牢地印在她的心里,再加上褚家待她恩重如山,老太太临死前的心愿也早就成为了她的梦魇,她可以容忍自己无子送终,却不忍剥夺褚令传宗接代的责任。 见她犹豫起来,时翠乘胜追击,“如果阿令必须要有个儿子的话,这个儿子当然是你生比别人生好。更何况,这两年你的身体也养的差不多了,如果真的生不出来,大姑绝不会勉强你,但既然有这个能力,为什么不去试一试呢?” 见她越说越起劲,时春分无奈地摆了摆手,“好了好了,这个问题就此打住,等我见到阿令,再试试他有什么看法!” 从九苦茶庄回来,时春分一直都在想时翠所说的话,褚令那么好的儿郎,她真的忍心让他没有儿子继后香灯吗? 越想越觉得头疼,到最后索性闭上了双眼,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梦里,她好像又回到了儿时,跟纪小满一起跪在教养嬷嬷的面前,听她们读着《女诫》、《女则》、《女训》,小小的她仰着头望着教养嬷嬷,好奇地问道:“嬷嬷,万一嫁人之后,只能生出女儿该怎么办?” 那嬷嬷拿着戒尺,猛地打向她的掌心,“生不出儿子你就去死!” 戒尺“啪”地一声落在她的手上,时春分也惊叫一声醒了过来,眼前是已经静止的马车车厢。 “已经到了吗?”时春分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望向窗外。 “是啊!”一旁的离燕连忙点头,同时不忘拿了帕子来给她擦额头上的冷汗,“我见您睡得太熟就没有叫醒。” 时春分舒了口气,有些无力地放下车帘,“那就回去。” 离燕搀着她下了马车,门房一看见她就急匆匆地跑来,“大少奶奶,二老爷来了,已经在大厅等你很久了!” “二叔?”时春分皱起眉头,不明白他在这个时候找自己干嘛。 她匆匆赶到大厅,果然在那儿看到了褚顺的身影,褚贵和曹迎春夫妇已经在那儿接待他了,三人似乎聊得很不愉快。 见她走了进来,褚顺冷笑道:“我还以为你不敢见我。” 时春分一脸莫名,“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她下意识地望向褚贵和曹迎春,希望他们能帮她解释,结果那二人双双望天,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褚顺的脸色愈发难看,“你少在这里装不知情。”他指着褚贵和曹迎春,气急道:“你让这两个家伙暴力收账,逼死了褚伦一家,还在这里装无辜?” “褚伦?”时春分使劲想了半天,才想起对方好像是褚严的堂叔,已经七十多岁了,一家十几口就指着褚家过日子,“他们死了吗?”时春分愈发莫名。 “全家都服毒自杀了!”褚顺咬牙道:“十五口啊!足足十五口的人命,就被你们活活逼死了!” “什么?!”时春分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不可置信地望向褚贵和曹迎春,眼里写满了诧异,“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眼看事情遮不住了,曹迎春无奈道:“已经过去好几天了,我们也没想到他们一家会这么决绝,早知道就不催他们的账了。” “早知道早知道……早知道你们这么冷血,我根本就不该离开褚家!”褚顺气得发笑,“如今褚家被你们搞得乌烟瘴气,整个宗族怨声载道,这就是你们所做的事情,为了几个钱连血脉亲情都不顾了?” 时春分震惊地望着褚贵和曹迎春,到现在她还无法消化这个事实。 一家十五口因为收账的事情被活活逼死,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三叔。”她紧盯着褚贵,连声音都开口颤抖,“你到底做了什么,他们怎么会被逼上绝路?” 褚顺冷眼盯着她的反应,这才意识到她的确不知道这件事,脸色稍有缓和。 褚贵原本板着张脸不愿说话,听见时春分问到他头上了,才不得不开口,“我也没做什么,只不过指着他鼻子骂了几句,他就承受不住了。” “什么叫指着鼻子骂了几句?”褚顺气急道:“叔祖父他年纪那么大了,你指着他鼻子说他一家的蛀虫,活了七十多岁只知道占褚家的便宜,你让他的老脸往哪里搁?你明知道他把他屋子里那些古董当宝,还带着下人强行将古董搬走换成银子填账,人家当时是没事不错,可事后就去买了包药投进自家厨房,抱着全家一块儿死了!” 说到这里,他气愤地抬起右手,指着褚贵和曹迎春骂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们不仅不知悔改,竟然还瞒着春分,简直太离谱了!” 这下连时春分都不想帮他们说话了,冷眼望着他们两个,双手微微颤抖。 她这辈子最怕的就是对不起别人,这下子可好,因为褚贵和曹迎春直接背上了十五条人命,她还怎么有脸去见九泉之下的老太太啊?! “这不能怪我们。”褚贵狡辩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不过是骂了他们几句而已,换成别家的债主,早就放火烧他们全家了!” “他们他们……”褚顺脸色铁青,“他们跟我们是一家人,不是什么外人!” 说着,他望向时春分质问道:“我知道叔祖父的事情你不知情,可让你三叔去收账的决策是你做的?咱们褚家已经到了缺钱缺的要逼死自家人的程度吗?春分啊,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面对他的质问,时春分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是默默地退后两步,无力地瘫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见此状况,离燕连忙上前解释道:“二老爷,您误会了,大少奶奶没有逼死他们的意思,只是想敲打他们而已。况且,这些人吃褚家的、住褚家的,大少奶奶只是查了近十年的账而已,绝对是他们能负担得起的数目。如果连这点小事他们都承受不住,将来褚家有难的时候,怎么能指望这些宗族长老不拖咱们褚家的后腿?” “敲打?”褚顺有些好笑,“你早不敲打,晚不敲打,偏偏在这个时候敲打?” 见他不知道内情,离燕还想继续解释,却被时春分伸手阻止。 时春分站起身子,定定地望向褚顺,“你说他们全家都是中毒死的?” 褚顺被问得一愣,嘴角扯出一丝讥笑,“怎么,你还嫌他们死的不够惨?” 时春分没有回答,而是转身望向褚贵和曹迎春,严肃道:“这件事情你们有没有查清楚,到底叔祖爷爷毒死了全家,还是当中另有隐情?” 听到这个,那二人皆是一愣。 曹迎春很快反应过来,询问道:“你怀疑马太守?” 时春分微微摇头,直言道:“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而已,倘若真的是三叔逼他们去死也就罢了,可刚刚听二叔的描述,不过是骂了几句和搬走一些古董,叔祖爷爷就算气性再大都好,也不至于抱着全家去死,这当中很有可能另有猫腻。” “你说得对!”褚贵的眼睛亮了起来,“我这就去查,说不定又是那马不为干的!” 见他竟然直呼太守的名讳,一旁的褚顺愈发听不明白,“你们这话是什么意思,堂堂柳州太守为什么要毒死叔祖父?” 褚贵懒得跟他解释,直接冷哼一声拔腿就走。 曹迎春犹豫了一下,也连忙跟了出去。 剩下时春分叹了口气,无奈道:“二叔你且坐下,我慢慢说给你听。” 褚顺眯了眯眸子,这才与时春分坐到一起,时春分细细地跟他讲了李开妍的来历,以及褚家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事情,听得他腾地一下站起了身子,“难怪那李德广敢带兵包围我威海镖局,原来背后有太守撑腰!” 见他如此义愤填膺,时春分不由松了口气,“正是。” 当初威海镖局的事情她就想提醒他们小心马不为,可又怕泄露风声,最后便什么都没说,如今马不为的所作所为已经严重影响到褚家的安全,她才不得不如实交代。 “真是岂有此理!”褚顺一拳砸在了桌子上,“一家十五口人啊!若真的是那马不为做的,我非找人杀了他不可!” “二叔慎言。”时春分提醒道:“那马不为是刘太傅的人,咱们绝不能轻举妄动,否则就算除掉了一个马不为,之后还会有牛不为杨不为,到时候难道一次次都去杀掉吗?” “这……”褚顺犹豫起来,这才明白了当中的麻烦之处。 除掉了马不为还会有其他人过来监督他们褚家,到时候他们不仅要继续提防对方,还得重新抓对方的把柄,这可比现在的形势要糟糕透了。 “难道就只能忍气吞声吗?”褚顺咬牙道。 时春分叹了口气,“先查清楚是怎么回事!叔祖爷爷一家死得蹊跷,但也未必跟马太守有关,万一他们有别的仇家,咱们岂不是冤枉了马太守?” “这倒也是。”褚顺拧起眉头,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莽撞。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他竟然一点都没怀疑当中的蹊跷,就急急忙忙地上门质问,说起来竟连一个小丫头都不如。 \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 第544章 你心里已经有了人选? “罢了。”褚顺站起了身子,“我留在这里干等也不是办法,还是出去帮你们查查真相。” “是帮我们还是不信任三叔、三婶?”时春分好笑道。 “都有。”褚顺也不否认,淡淡道:“如果不是我今日上门,你可能到现在都不知道褚伦一家的事情,如果我是你的话,便会重新考虑内务权的归属。” 欺上瞒下几乎是每一个当权者的大忌,时春分也不例外。 “二叔请放心。”她认真道:“这次我绝不姑息。” —— 褚贵和曹迎春这一去就去了一夜,直到第二天中午才返回褚家,门房一接到消息就通知了时春分,她立即将那二人叫去了大厅。 “怎么样,调查的结果如何?”她前所未有地严肃。 褚贵和曹迎春对视一眼,很快道:“叔祖父的死的确另有蹊跷,这次是我们疏忽了。” 时春分摆了摆手,“我要听的不是这些。” 曹迎春叹了口气,补充道:“我们最开始以为是马不为做的,可经过仔仔细细地调查,暂时没发现太守府那边有任何可疑,反倒发现了另一件事。” “哦?”时春分抬起了眸子,示意她说下去。 “在叔祖父厨房工作的人,是柳姨娘的表亲。” “柳姨娘?”时春分腾地一下站起了身子,“你们查清楚了没有?” “这事怎么可能会有假?”褚贵嘟囔道:“那女人可真够虚伪的,表面上对内务权不闻不问,结果一转身毒死了叔祖父全家,她是存心不想让我们办成你吩咐的事,好名正言顺地将内务权要回去。” “不会?”一旁的离燕也被吓到了,“十五条人命啊,柳姨娘这么狠心?” 时春分拧紧了眉头,果断道:“此事不能轻易下定论,这么严重的罪行一旦随便指控,可能会冤死一个无辜的人。” “无辜?”曹迎春有些好笑,“她既有动机又有人脉,我不觉得她有什么无辜的。” 时春分坚持道:“就算所有事情都指向她,只要没有切实的证据,我们就不能冤枉好人。” “到底是不想冤枉好人,还是因为她是你们大房的人,所以你就不忍心责怪了?”褚贵讥笑道。 时春分的脸色沉了下来,“三叔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还不够清楚吗?”褚贵恼怒道:“叔祖父他一生清清白白也没有仇家,唯二有动机杀他们全家的就是马不为和柳姨娘,如今已经证实了马不为没有出手,那行凶者是谁难道还不够明显吗?” “恕我不能苟同。”时春分坚持道:“只要没有找到实质的证据证明是柳姨娘做的,咱们就不能把这么大顶帽子扣在她身上,那可是十五条人命啊,你们想逼死柳姨娘吗?!” 听到最后一句,那二人沉默起来,柳家虽然比不上褚家,可也称得上是家大业大,无凭无据地他们还真不敢去让柳姨娘偿命。 见他们没有说话,时春分的语气稍有缓和,“除了厨子以外,你们还查到其他线索吗?” 曹迎春迅速摇头,“没有,其他地方都没有可疑。” “这就奇怪了。”时春分眯起了双眼,“倘若整件事情真的是柳姨娘所为,她没理由会留下这么明显的线索给我们,倒像是有人故意想引导我们往这个方向去查。” 褚贵一愣,“你的意思是,马不为想让我们褚家内讧?” 见他反应还挺快的,时春分微微点了点头,“很有可能。” 一旦三房和柳姨娘失和,时春分这个当家便会焦头烂额,而整件事情的唯一得利者就是马不为。 曹迎春却不这么认为,“这次的事情闹得这么大,我是马太守的话肯定得消停一阵,没理由布这么大的局来让别人怀疑自己,更像是有人想争内务权而闹出的杰作。” 见他们各执一词,时春分叹了口气,“两种可能都不排除,但不管哪一种可能都好,咱们必须得有实质的证据再行动,否则缉凶不成反倒闹出了冤案。” “这倒也是。”褚贵如今已经冷静下来。 比起是柳姨娘所为,他更希望是马不为做的,谁让他们有私怨在先,他恨不得置马不为于死地。 曹迎春则恰恰相反,她对马不为是死是活一点兴趣都没有,只是一心想逼走柳姨娘,这样她的内务权便十拿九稳,再也不会有人敢跟她争。 时春分知道他俩的心思但懒得戳破,因为他们都有各自想对付的人,反而可以起到相互监督的左右,这件事情就交给他们继续查下去,最后必然能得到一个满意的结果。 “好了,此事就交给你们继续去查。”时春分拍板道:“我即将带着汤圆儿和柳姨娘她们去探望父亲和阿令,到时候府中事务就劳烦三叔、三婶打理了。” 那二人的眼睛亮了起来,“应该的。” 时春分离开大厅,离燕满脸不解,“奶奶不打算等到查出真相再动身吗?” 时春分淡淡摇头,“查出了又如何,一个是柳州太守,一个是褚芊、褚莹的娘亲,不管是谁都不是我能随便动的,倒不如直接去找阿令和父亲,把这个难题交给他们算了。” 离燕这才明白她的打算,不由笑了起来,“奶奶如今想事情是越来越周到了。” “周到还是圆滑?”时春分苦涩地笑笑。 如果可以的话,她还真想帮叔祖爷爷一家十五口讨回公道,可她偏偏没有这个本事,只能选择逃避。 其实她心里很清楚,事情一旦落到褚严和褚令两只大小狐狸手上,他们只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就跟褚休对纪小满一样,这些人永远只会考虑眼前和将来的利益,却不会共情已经逝去的苦难,别人的人命在他们眼里,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一粒尘埃罢了。 离燕察觉到了她的失落,安慰道:“奶奶您已经尽力了,反正那叔祖爷爷一家也不是您害死的。” 时春分扯了扯唇,没有说话。 —— 出发探亲的日子很快就到了,一大早狼毫就带着一群下人跑前跑后,帮忙把行李搬上马车,人家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更何况他身上的伤口远比伤筋动骨要严重多了,可他不知是要面子还是不想让其他人担心,第二天就捂着自己的屁股一瘸一拐地下床了,时春分让离燕和绿桃劝了他几次都不听,最后只得由着他了。 好在褚家有柳州最好的大夫和药材,就算他再怎么折腾自己,这条小命也总算是保住了。 “绿桃。”趁着离燕和狼毫在搬运行李,时春分坐上马车向绿桃问道:“你之前求我的事情是否还在坚持?” 绿桃很快跪了下来,坚定道:“我想好了,不管狼毫他将来有什么后遗症,我都心甘情愿地嫁给他,服侍他一辈子。” 时春分微微点头,迅速伸手将她扶起,然后叹了口气,“你可有告诉过他这个念头?” 绿桃摇了摇头,“还没有。” 时春分望着她,表情一时间有些复杂,“万一他不肯娶你怎么办?” “啊?”绿桃愣了愣,颇为不解地望向时春分,她从未想过会有这个可能。 其实在今日之前,时春分也没这么想过,只不过刚才她坐在马车上,看着狼毫捂着屁股也要跟在离燕身后跑进跑出,她的心里突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跟绿桃相比,狼毫明显跟离燕待在一起的时间更长,而且他受伤后这么卖力地表现出自己没事的模样,很有可能只是为了让某一个人放心,至于那个人是不是离燕,其实时春分的心里也没有把握。 见时春分没有回答自己,而是一直望着马车外面,绿桃便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很快明白了什么,震惊地捂住了嘴巴,“难道他和离燕……” 时春分迅速摆手,“我也不知道。” 绿桃垂下眸子,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倘若狼毫真的早就有了心上人的话,那她就丢脸丢大发了。 似是看出了她的想法,时春分连忙道:“你先别胡思乱想,我只是提出有这个可能而已,不代表狼毫真的不愿意接受你。况且……”她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道:“就算他真的有心上人了,我也不会到处透露你请求我的事情,你就当自己的好意是另一种形式的祝福。” 绿桃扯了扯唇,勉强笑笑,“我明白了。” 见她难掩失落,时春分叹了口气,“你到底是想报恩,还是真的喜欢上了狼毫?” 绿桃微微一怔,随即苦笑道:“或许都有。” 从狼毫不顾一切地站出来保护她的那一刻开始,她心中的英雄就已经有了模样。 时春分想了想,决定道:“这样,择日不如撞日,我现在就把狼毫叫上来帮你问问,免得事情再拖下去对谁都不好。” 绿桃怔了怔,脸颊腾地一下红了起来,她犹豫了一会儿,知道时春分是为了她好,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一切由奶奶做主。” 时春分便微微摆手,示意她下车去将狼毫叫来。 狼毫很快被带到了她的面前,时春分又示意绿桃出去,免得双方在此尴尬。 虽说他们二人是主仆的关系,可狼毫还是第一次单独与时春分待在马车车厢里,整个人顿时一脸局促,表情也有些紧张,“奶奶,您找我有事?” 时春分点了点头,笑着望向他,“你今年多大了?” “啊?”狼毫一愣,显然不明白这算是什么问题。 但见时春分认真地望着他,还是答道:“小的今年二十四了。” “也不小了。”时春分感慨道:“你跟了大爷很长时间?” “嗯。”狼毫自豪地点头,“我十岁就跟在大爷身边,距今为止已经十四年了。” 时春分笑了笑,继续问道:“那大爷可有提过将来要帮你成家立室?” 狼毫一怔,连忙跪了下来,“大爷他日理万机,怎么会管小的这种事情?” 见他一脸惶恐,时春分连忙道:“你不要多想,我没有要为难你的意思。” 狼毫却瑟瑟发抖,“小的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情,惹得大少奶奶不满,所以你想把我赶回大爷身边,让他帮我说一门亲事?”看书溂 时春分哭笑不得,“你怎么会这么想呢?你刚刚还立下大功,帮我救了绿桃的性命,我感激你都来不及,又怎么会趁机赶你离开?” 狼毫这才放下心来,但还是疑惑道:“那奶奶刚才问这些是为了什么?” 见他确实不太明白,时春分认真道:“你都已经二十四了,就没想过要成家立室吗?” 狼毫尴尬地挠头,讪笑道:“想是想过,只不过褚家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小的又怎么敢因为自己的私事而叨扰大爷和大少奶奶呢?” 时春分很快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这么说,你心里已经有了人选?” 狼毫低下了头,红着脸点头道:“的确早已有了心上人。” 时春分的心里一沉,没有说话。 到了这个地步,狼毫再不明白时春分的意思就是傻瓜了,他知道时春分想给他指一门亲事,连忙道:“大少奶奶是不是想为我说亲?” 时春分微微点头,勉强笑道:“是啊,你都这把年纪了,又刚刚立下大功,我是应该尽早帮你办了。” 狼毫的眼睛亮了起来,但似乎还有顾虑,“只是小的不知道自己配不配得上那位姑娘……” “没什么配不上的。”时春分也懒得再跟他拐弯抹角,直言道:“你是褚令身边一等下人,每个月的工钱比很多普通人家的子弟都高,只要你看上的姑娘不是什么千金小姐,我想应该可以帮你说个媒。” 狼毫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道:“的确不是什么千金小姐,但她也蛮出色的。” 看见他难以启齿的模样,时春分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该不会是我身边的人?” 狼毫一怔,似是没想到时春分会猜到,不由低下头红着脸道:“不敢隐瞒大少奶奶,小的对离燕倾慕已久,不知能否有幸请大少奶奶为我做主?” 第545章 你想避开绿桃? 虽然是早就料到的答案,但真正听到的那一刻,时春分的表情还是有些复杂,她记得自己承诺过要给离燕找一个不错的郎君,在狼毫受伤之前,他的确很符合离燕的要求,可如今……也不知道他的身体会不会有后遗症,时春分实在不敢代离燕答应这门亲事。 “这件事我知道了。”时春分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只淡淡道:“我得问问离燕的心意才能给你答复。” 狼毫愣了愣,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是恭敬道:“奶奶说得没错,是该以离燕的心意为主。” 他下车后,绿桃很快回来,期待道:“奶奶,他怎么说?” 时春分有些不敢看她的双眼,“他已经有心上人了。” 绿桃一怔,很快垂下了眸子,“哦,是吗?”她扯了扯唇,艰难地笑着,“是离燕吗?” “嗯。”时春分淡淡点头,急忙道:“但还不知道离燕的心意,说不定离燕根本对他没那个意思呢?” “这倒也是。”绿桃笑得十分难看,“若在以前他还有几分机会,现在他这副德性……离燕怎么会看得上?” 说是这么说,可时春分还是听出了她的声音有几分哽咽,不管离燕最后有没有看上狼毫,在狼毫的心里她比不上离燕,才是最让她难过的一件事。 时春分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才好,只能道:“不如等我问问离燕的意见再说?” 绿桃微微点头,含着眼泪下了马车。 离燕很快被叫了上来,刚才狼毫过来的时候她就有些奇怪,如今自己也被叫上来了,一时有些局促,“奶奶,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三个人之中,她算是最无辜的,所以时春分的语气也格外温和,“没什么特别的事,只不过有件事情想问你。” 离燕拧起了眉毛,颇为不解地望向时春分。 时春分在心里思考了一下措辞,才小心翼翼道:“你觉得狼毫这个人怎么样?” 离燕愣了愣,一瞬间明白了什么,猛地朝时春分跪了下来,“奶奶可是要为狼毫说亲?” 看见她的反应,时春分也有些懵了,下意识地伸手扶她,“是又如何,你跪下来做什么?” 离燕红了眼眶,“求奶奶三思,千万别把我许配给他!” 似是没想到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时春分的表情有些尴尬,“你真的对他完全没有兴趣?” 离燕一脸的惶恐不安,“我知道狼毫他是大爷身边的得力下属,将来必定前途无量,可我真的对他完全没有兴趣。” 时春分立刻明白了什么,“是不是你的心里早就有心上人了?” 离燕红着脸低下了头,“奶奶还记不记得漕帮在城西码头的总管吴泊?” 时春分一愣,半晌才回忆起一些印象,“是不是龙舟会那会儿认识的?” 离燕点了点头,不好意思道:“我跟他一直都有来往,他也答应了存够银子就上门提亲,只不过……” 时春分拧眉,“只不过什么?” 离燕犹豫半晌,才鼓起勇气道:“只不过漕帮跟褚家的关系已大不如前,所以我一直都不敢跟奶奶说这件事。” “原来如此。”时春分想起之前翁振海上门时的态度,立刻明白了离燕的顾虑。 “这一点你不用担心。”她笑着道:“褚家跟漕帮的关系再怎么改变,也不会影响到你们两个,大不了便让那吴泊辞了在码头的工作,我愿意出双倍工钱请他来褚家干活儿。” 离燕的眼睛亮了起来,“奶奶说得可是真的?” “那还用说?”时春分笑着道:“谁让你是我身边最得力的丫头呢?” 见离燕满脸欣喜,她又补充道:“不过这件事情得等我们回来再办,你放心,到时候我一定给你办得风风光光。” 离燕激动地向她连磕几个响头,“奴婢代自己和吴泊谢过奶奶!” 时春分伸手将她扶起,心情又惆怅起来,“可是狼毫那边该怎么办呢?” 提到这个名字,离燕微微一愣,表情也有些尴尬,“对不起,奶奶,我真不知道他对我……”若非时春分刚才问起,她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发现这件事情,毕竟狼毫每次对着她都大呼小叫,她从来不觉得对方会喜欢她。 “不能怪你。”时春分无奈道:“男女之事本来就不能勉强,更何况狼毫他如今这副模样……”别说离燕已经有了心上人,就算她真的对狼毫有好感,时春分也会劝她掂量掂量。 想到狼毫如今的伤势,离燕的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府中漂亮的丫鬟那么多,他怎么就偏偏喜欢上我呢?你看那绿桃、黄鹂、百灵,哪个不比我好?” 提到绿桃,时春分的脸色愈发难看。 如果只是离燕不喜欢狼毫也就罢了,偏偏绿桃还喜欢狼毫,这三角恋发生在自己身边,她还真不知道该怎样平衡才好。 看见她为难的样子,离燕愈发忐忑,“怎么了,奶奶,我是不是让你很为难?” 时春分回过神来苦笑着摇了摇头,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把绿桃的事情告诉离燕,免得将来她们两个都待在自己身边会觉得尴尬,“狼毫他对你有意不假,可他如今这个样子,其实并不适合谈婚论嫁,但偏偏绿桃感激他救了自己,一心想以身相许。” “什么?!”离燕瞪大了双眼,同样意识到了事情有多么复杂。 她拒绝狼毫并不算尴尬,毕竟男欢女爱这种事情本来就要两厢情愿才行,可偏偏绿桃也插了一脚,那事情就尴尬极了。 “怎么会这样?”离燕哭丧着脸,她以后还怎么面对绿桃? 时春分也不知道该如何解决,毕竟两个都是自己身边的丫鬟,她们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时春分真怕她们会反目成仇。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她轻叹道:“既然你不喜欢狼毫,按理说我应该遂了绿桃的心意,将她许配给狼毫。可狼毫会愿意吗?绿桃嫁给他之后会甘心吗?真是怎么想都觉得有问题。” “可不是吗?”离燕的腿都软了,有些无力地坐到了一边,“这件事情好像怎么处理都会有麻烦。” 二人面面相觑,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难题。 也不知沉默了多久,离燕主动道:“奶奶,要不还是我嫁去漕帮,免得让你为难?” 时春分一愣,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想避开绿桃,免得她心里有根刺?” “嗯。”离燕无奈地点头,“其实吴泊在漕帮的工钱也不低,我嫁给他之后可以去漕帮找份活计,或者干脆让他养我!您也知道的,女人嫁人之后要生儿育女,哪有功夫继续工作,说不定我去漕帮对大家都好。” “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时春分叹了口气。 她才刚刚承诺了会给吴泊双倍工钱,结果离燕转头就为了绿桃放弃,她知道对方是怕自己为难,可这样她的心里仍然很不是滋味。 “咱们先别急着做决定。”时春分直言道:“说不定狼毫不肯娶绿桃呢?又或者绿桃的心里根本不在乎这些,她只想狼毫对她好呢?不管怎样都好,还是等回到柳州再做决定。” “是,奶奶。” 离燕下了马车后,绿桃很快又上来了,这次她张了张嘴却没有开口,显然有些害怕自己得到的不是想要的答案。 时春分定定地看着她,半晌才道:“离燕说她早就有心上人了,那人不是狼毫。” “是吗?”绿桃苦笑起来,并没有想象中高兴。 时春分知道她在难过什么,不由轻叹道:“你千万别觉得自己不如离燕,这男女之间的事情本就没那么简单,可能只是因为离燕跟狼毫待在一起的时间比较长,所以他才看上了离燕。你若是过不去自己心里这道坎儿,那就别选择嫁给狼毫,回头我帮你找个比狼毫更好的婆家。你若是非要嫁给他的话,那就做好他不珍惜你的准备,但无论如何都别迁怒于离燕,她是最无辜的。” 听到最后一句,绿桃连忙跪了下来,指天发誓道:“奶奶请放心,不管我跟狼毫的结果如何,我绝不会迁怒离燕姐姐。” “嗯。”时春分微微点头,她相信绿桃不是什么糊涂的人。 她犹豫了一下,追问道:“那你还想嫁给狼毫吗?” 绿桃垂下眸子,半晌才咬牙道:“嫁!为什么不嫁?”她抬起头,目光无比地坚定,“只不过这次不必劳烦奶奶了,让我亲自去跟他说,他若不肯娶我,那是他自己走宝,我问心无愧。” “好,说得好!”时春分满脸欣慰,“你有如此决心,我相信他一定会给你幸福的。” 绿桃笑了起来,很快站起了身子,“我现在就去找他!” 时春分目送着她匆匆下了马车,离燕迅速跑了上来,紧张道:“奶奶,她怎么说?”她望向远处绿桃的背影,不解道:“她怎么又去找狼毫了?” 时春分淡淡一笑,“她说要去问问狼毫肯不肯娶她。” 离燕一怔,接着也笑了起来,整个人长舒了口气,“这么说,她倒是坦坦荡荡,反而是我们多虑了。” “可不是吗?”时春分笑着道。 二人坐在马车,目不转睛地看着绿桃将狼毫拉到一边,眉飞色舞地对狼毫说着什么,狼毫明显一愣,整个人也不知所措起来,半晌没有回答。 看见他的反应,绿桃跺了跺脚,不满道:“我说,离燕不肯嫁给你的话,你愿不愿意娶我?” 狼毫这才回过神来,目光写满无措,“你怎么知道离燕她不肯嫁给我,是不是刚才她对奶奶说了什么?” 绿桃也不隐瞒,“是啊,人家早就有心上人了,不会嫁给你的。” 狼毫有些震惊地退后两步,脸和伤口都火辣辣地疼,“是早就有了心上人,还是根本就看不上我?” “啊?”绿桃一怔,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想,不由蹙起了眉头,“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她有什么看不上你的?” 狼毫的手摸了摸自己的伤口,勉强笑道:“那你说,她的心上人是谁?” 绿桃一愣,她还真没来得及问这个。 见她说不出来,狼毫脸上的笑容愈发苦涩,“你看……连你也说不出来,我看她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心上人,只是为了回绝我而随便找的借口罢了。” “不是这样的。”绿桃急了起来,“离燕不是这样的人,你也不必这样看轻自己。” “呵!”狼毫微微抬眸,努力憋回自己眼眶的泪水,“我早就知道这次的伤势对一个男人而言十分严重,我这么急切地想要恢复自己平时的工作,就是想证明给她看,我跟以前没有任何区别,可惜就算我再怎么努力,人家的心里仍然看不上我。” “你有病!”绿桃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劝他,索性骂了起来,“你不会觉得我的眼光很差?若离燕真是因为这个而看不上你,难道我就能看上了吗?” “你……”狼毫愣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来,他从未见过如此胆大包天的姑娘,竟敢当众对一个男子表明自己的心意。 绿桃越骂越觉得生气,“我老实告诉你,早在你站出来救我之前,我就觉得你这人不错,只不过当时一直没往这方面想,这次你受伤的事情的确坚定了我想要嫁给你的念头,可并不是因为我同情你或可怜你,而是因为我觉得你这人勇敢善良并有担当。这世界上手脚健全的男儿那么多,身体比你健壮、家世比你好的男子也一大把,可他们未必会在我最危难的关头挺身而出。只有你……不管遇到什么危险都敢站出来救我。”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撇了撇嘴,不满道:“不过我现在有些后悔了,我没想到你会因为这么点事儿就自卑,还恶意揣测离燕的心思。早知道你这人一点抗压能力都没有,我才不要贸贸然地决定嫁给你。” 第546章 怎么这么多士兵? “抗压能力?”狼毫有些好笑,“你知道那些伤势对一个男人而言意味着什么吗?” “不就是腰不行了吗?”绿桃没好气道:“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在我眼里,那是你像个英雄一样救了我的勋章,你不仅没引以为豪,竟然还为此而感到自卑,难道你会后悔救了我吗?” “我当然不会后悔。”狼毫急切道:“只不过……”他垂下眸子,笑得有些苦涩,“或许你说得没错,这就是某种意义上的自卑,从我醒来的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自己再也没办法平等地去追求自己心爱的姑娘了。离燕待我不会有任何区别,可我的心里却清楚知道,我再也配不上她了……” 绿桃没想到他会如此坦诚,一时有些语塞,她不怕狼毫自暴自弃,就怕他太过清醒,这世上最痛苦的往往不是已经疯了的人,而是什么都知道,却连疯癫都不敢的人。 看见她失神的模样,狼毫很快意识到了什么,歉意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伤害你的。” 绿桃回过神来,知道他指的是倾慕离燕的事情,不由苦笑道:“你放心,我不会像你一样因为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就开始自卑,离燕很好,我也不差,至少你对着我的时候不会自卑,那就意味着我比离燕多一分机会。” “这……”似是没想到她会这么想,狼毫的眼里瞬间多了几分欣赏。 绿桃也不着急,主动退后了两步,“我知道让你一时半会儿接受我并不容易,就以一年为期,倘若一年之后你觉得我并不算差,又没有其他中意的女子,不妨考虑与我在一起。但我也不是什么非君不嫁的性子,若是一年之后你对我无意,我便不会继续再等你,到时候你可别为错过了我而后悔。” 狼毫愣了愣,随即如释重负般地笑了起来,“好。”他顿了一下,又补充道:“谢谢你。” 绿桃也被他逗笑了,“谢我什么?谢我倾慕你,还是谢我在你自卑的时候给了你信心?” 狼毫挠了挠头,讪笑道:“都有。” 绿桃低头笑笑,“好了,我得回去伺候奶奶了,你也赶紧去干活!千万别为了咱俩的事情耽误了行程。” “对!”狼毫回过神来,立刻捂着屁股一瘸一拐地走了。 绿桃看着他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来。 嘴上说着不在乎,可她心里怎么可能真的不在乎? 她都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了狼毫自己有多喜欢他,可他却除了意外之外,并没有过多地反应。 这种差距让她的心里难过极了,若非周围有那么多人看着,她可能早就已经哭出声来了。 出发的时辰很快到了,马车驶动的时候,绿桃已经回到了时春分身边,她的对面就坐着离燕,二人四目相对,表情难掩局促。 时春分实在受不了这种氛围了,便主动道:“你们俩心里有什么话最好现在说出来,我可不希望自己身边的人各怀鬼胎。” 听到这个,离燕看了绿桃一眼,正想开口说话,却听见对方道:“奶奶,离燕,你们放心,我跟狼毫定下了一年之约,一年后他不娶我,我便放弃,绝不会在一个男人身上吊死。” 她说得是那么轻松,可同为女人,时春分和离燕自然明白要做这个决定有多艰难,一年的提心吊胆与等待,最后换来的可能是一场空,也只有绿桃这么有勇气的姑娘,才敢于为自己设定一个期限。 “你真棒。”离燕发自肺腑地感慨道:“我就没你这样的勇气。” 绿桃一愣,随即弯起了眉眼,“可你得到了他的青睐,说明你也十分优秀。” 二人都笑了起来,氛围比时春分想象中要好得多,她同样掩嘴笑笑,开口道:“事先声明,这可是你们俩唯一一次能指责对方的机会,现在不指责对方,以后再闹不和我可就要生气了。” “放心,奶奶。”离燕看着绿桃笑着道:“这小妮子可比我们想象中要清醒多了。” 绿桃低头笑笑,“彼此彼此。” 这辆马车上有说有笑,另一辆柳姨娘的马车可就没那么高兴了,褚芊和褚莹与柳姨娘冷战了很久,若非此次出行,她们可能还不知道要与柳姨娘赌气到什么时候,柳姨娘对着两个女儿的冷脸,头一次体会到了褚严当初的哀伤,世上还有什么会比做父母的却不被儿女认可更绝望呢? 半辈子为了儿女,换来的却是防备与算计,这远比被褚严冷落更让她寒心。 在不同的氛围里,马车连续赶了两天两夜的路,才抵达了褚令等人如今所在的地方——定水镇。 定水镇镇如其名,位于蜀州、柳州和徐州的河道中心,是建立三州码头的绝佳地点,褚令为了完成这项大工程,直接在当地设了府邸,与镇民同吃同住,时春分等人抵达的时候,褚休亲自带着大队兵马在镇子口上迎接。 “大嫂,你终于来了!”看见时春分的马车,褚休兴奋地拍马上前来到她的车窗旁边,热情地跟她打招呼。 时春分放下车帘,神情有些冷漠,“不是说了让你别这么麻烦吗?总共没几脚路,还这么大阵仗,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来了似地。” 褚休嘿嘿一笑,驭马到窗边,低着头道:“这是大哥吩咐的,专门做给朝廷的眼线看的。” 时春分这才明白,脸色稍有缓和,“那他怎么自己不来?” 褚休直起身子,并未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对周围的士兵大喊道:“大家都仔细着点儿,尽快将大少奶奶送回府邸,以免出现任何变故!”说完,他又低下头道:“还是等你进了府邸自己问他。”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了镇子,沿途有不少百姓指指点点,定水镇来了个三州巡抚,这对他们小地方而言本就是受宠若惊的事情,如今又来了巡抚的家眷,很多百姓都伸长了脖子在看热闹,他们倒是兴奋了,可时春分心里却憋屈的很。 倒不是为了褚令没来接她这件事,而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纪小满。 尤其是看见褚休若无其事的样子,完全对王霁雪的事情避而不谈,她的心里愈发感到悲凉与无力。 一个女人一生的命运,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抹去了,褚家这个吃人的地方,真的不会得到报应吗? 越是去想她就越是忍不住抱紧了怀中的汤圆儿,身为褚家的童养媳,她毫无疑问是助纣为虐的那一个,如果真的有报应的话,她希望只报在自己身上,永远都别牵连汤圆儿。 马车很快抵达了府邸门口,时春分将汤圆儿交给乳娘,才在离燕和绿桃的搀扶下下了马车,眼前的府邸跟褚家相比算不上典雅,可却颇有几分豪气干云的气势,仅从门口层层守卫的士兵来看,就与以前大不相同。 “怎么这么多士兵?”柳姨娘也带着褚芊、褚莹下了马车,看见这种情形,难免心里有些发憷。 “没办法。”褚休坦言道:“挖河道这件事牵扯了太多人的利益,如今我们褚家已经成为众矢之的了,为了确保大家的安全,才会招揽这么多士兵。” 时春分早就猜到褚令会招兵买马,却没想到他会以如此明目张胆的方式来做这一切,心里担忧之余,却不得不假装疑惑地开口询问,“众矢之的?怎么阿令从来没在信上跟我提过这些?” 褚休笑着道:“他不想你担心。” 众人一起进了府邸,时春分才看见褚严和褚令走了出来,一段时间没见,这二人连衣着打扮都与之前大不相同,以前青衫长褂,如今却是满身盔甲,看起来不像是来挖河道的,倒像是来定水镇打仗的。 “这是怎么回事?”柳姨娘再次诧异起来,“你们穿着盔甲做什么?” 那二人走到她们面前,脸色无比严肃,“最近定水镇来了一批马匪,时常抢掠当地百姓的财物,还跑到我们挖河道的地方大肆捣乱,就在一炷香之前,他们又派人踏平了我们施工处的帐篷,我们正准备过去抓人。” “马匪?”在场女眷都变了颜色。 那可是比土匪还要凶残十倍的存在,听说他们单人匹马就能冲进城里斩杀数十名百姓,这样的悍匪在她们眼里比之前的叛军更加可怕。 “那老爷你别去了。”柳姨娘果断道:“咱们今天才刚刚过来,两个女儿好久都没见你了,有什么事情不能交给属下去办?” “是啊,爹。”因为知道这次过来还得靠褚严帮她们说亲,所以褚芊、褚莹的态度比之前好了很多,“那可是马匪啊,哪是你跟大哥哥能打得过的,要不你们都别去了?” “胡闹!”褚严绷着张脸,嘴上呵斥她们,心里却暖洋洋的,太久没感受到家人的关心,哪怕只是寥寥数语,也让他甘之如饴,“你们的大哥哥身为三州巡抚,又是当今圣上钦点的文武状元,遇事岂有退缩之理?以后这种话你们不要再说,否则便是对朝廷命官的亵渎!” 褚芊和褚莹被他训得低下了头,柳姨娘也抿紧双唇,不敢再说什么。 与此同时,褚令紧盯着时春分温和道:“长途跋涉累不累,赶紧带汤圆儿回房休息!” 时春分微微摇头,上前摸了摸他的刀柄,“那些马匪的武功如何,可是你的对手?” 褚令笑了起来,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的褚休就插嘴道:“一群乌合之众,岂会是大哥的对手?别说大哥了,就连爹上次也拿着把刀在后面斩了两个呢!” 褚令弯起唇角,低下眉眼望着时春分,“听到了没?一点也不危险。” “那就好。”时春分把手缩了回来,主动让到一边,“那你们赶紧去,别耽误了抓人的时间。” 见她如此懂事,褚令的眸子深了深,恨不得立刻上前将这个女人抱进怀里,可一想到周围到处都是眼线,他硬是忍了下来,只是微微点头,笑着道:“等我回来再为你们办接风宴。” 说着,他看了褚严一眼,对方立刻握着刀大步上前,与他一起离开了府邸。 看着他们的背影,柳姨娘望向褚休,没好气道:“你不也是武举人吗?剿匪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跟他们一起去?堂堂武举人不上阵杀敌,竟然要你爹那把老骨头去抓人,这是什么道理?” 褚休被她问得一噎,还没来得及回答,时春分就已经迈开步子向院子里走去。 见此状况,他趁机道:“我先帮大嫂安顿下来,姨娘你还是自便。” 说着,他飞快地跟在时春分后面,逼得柳姨娘把话咽了下去。 好不容易逃离柳姨娘的斥责,褚休不由长舒了口气,“那女人真是一点没改,只有她丈夫的命是命,我跟阿令的命就不是命了?” 时春分睨了他一眼,漠然道:“你俩又不是她的儿子,凭什么要求人家心疼你们?” “话可不能这么说。”褚休理直气壮道:“她不是总把大家都是一家人挂在嘴边,怎么现在不把我和阿令当一家人了?” 听到这里,时春分脚步一顿,冷眼望向了他,“都是姨娘,柳姨娘是一家人,那王霁雪就不是了吗?” 提到这个名字,褚休的瞳孔一缩,迅速避开了时春分的目光,“人都死了那么久,你又何必再提呢?” “呵!”时春分有些好笑,“那个已经死了很久的人,肚子里曾经有过你的骨肉。” 褚休的眸子黯了黯,无奈道:“可这又怎么样呢?难道我能挽回吗?” “一句不能挽回,你就能彻底抹煞她的存在?” “不然还能怎么办?”褚休的语气逐渐激动起来,“纪小满的肚子里也怀着我的孩子,你想让我一命偿一命吗?!” 时春分无言以对,眸子垂了下来,“我只是想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个样子,妻妾嫡庶之分,难道真的比人命还重要吗?” 第547章 我不会让汤圆儿嫁给你这样的人 看见她哀伤的模样,褚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的情绪逐渐冷静下来,无奈道:“如果汤圆儿做了别人的正妻,你还会觉得小满的所作所为是错的吗?” 时春分顿了一下,坚定道:“我不会让汤圆儿嫁给你这样的人。” 她的声音不大,可却无比地坚定与决绝,以至于褚休噎了一下,梗着脖子道:“在这个世道你没得选,当初纪小满她为何费尽心机地嫁给我,就是因为我已经强过了这世上大部分的男子。” 时春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既然是大部分,那就意味着还有少部分男子与你不一样,我女儿若是不能嫁得那少部分郎君,我倒宁愿她这辈子都不要出嫁。” “这辈子都不要出嫁?”褚休一脸好笑,“说不定你肯她不肯呢?不然那柳姨娘也不会千里迢迢地带着两个女儿过来向父亲求助!” “汤圆儿不会变成她们的。”这是时春分最有信心的一件事,“因为我不是柳姨娘,阿令也不是你父亲,我们会不惜一切地给汤圆儿一个健全的家庭。” 看着她眼里的光芒,褚休张了张嘴,最后却什么都没说,整个人陷入了沉默。 他很少如此反常,惹得时春分多看了他两眼,诧异道:“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的?” 褚休没有否认,只是道:“你这次来……可有想过嫡子的事情?” 时春分脚步一顿,很快意识到什么,“是不是阿令跟你说了些什么?” 褚休也停下了脚步,长长地叹了口气,“反正你早晚都要知道的,那我就不瞒你了,我们刚来定水镇的时候,开挖河道遇到了很多麻烦你,必须要当地的县官配合才能顺利施工,那县官有个小女儿云英未嫁,一眼就相中了大哥。”说到这里,他已经不敢再看时春分的目光,“这一年来,我无数次提笔想告诉你这件事,但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时春分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平静道:“阿令是怎么想的?” 就他那副皮囊,每年看上他的姑娘不计其数,若是哪一年没人看中他了,反倒有些奇怪。 时春分并不在意褚令又被谁看上了,只在意他自己的态度。 褚休一脸严肃,“这就是我要提醒你的事情,我们在定水镇这么久,挖河道的事情进行得还算顺利,当中有多少那名女子的功劳,我想你心里应该有数。在定水镇,她和桑皮是唯二可以出入我大哥房间的女子。 “都已经能自由出入了?”一旁的绿桃忍不住出声,离燕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褚休微微点头,直言道:“我不知道大哥有没有碰她,但若你没有嫡子,她或是其他人……不过是早晚的事。” 时春分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淡淡一笑,“我知道了。” 见她满不在乎的样子,褚休急了起来,“你就一点也不着急吗?” 时春分转过头望着他,反问道:“如果这次小满生的不是儿子,或者她一直都生不出你想要的嫡子,你会怎么样?” 褚休愣了愣,无奈道:“或许别人不知道,但你应该很清楚,我对她没多少感情。” “所以你会毫不犹豫地找别人生?” “嗯。”褚休坦诚道:“但我会尽量善待她们母女。” “呵呵,善待?”时春分成功被这两个字逗笑了,“如果你真的会善待她们,就不会孩子还没出生,就已经给自己想好后路了。” 褚休一噎,心情变得愤怒起来,“你是不是不信大哥会找其他女人?是……我知道他比我好,他对你也比我对小满好,可这世上哪有不在乎子嗣的男人?就算他现在不在乎,五年后、十年后,他一定会在乎的,我好心劝你尽早怀上嫡子,这有错吗?” “是啊,奶奶。”离燕插嘴道:“这回我赞成二爷所说的,反正咱们来都来了,不如……” “别再说了。”时春分微微抬手,打断了他们的话语,“这件事我自有分寸,你们不必担忧。” 见她如此倔强,离燕与绿桃对视一眼,二人都感到不安。 褚休更是撇了撇嘴,没好气道:“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等到将来你大少奶奶的位置保不住了,到时候有你哭的!” 时春分没有理他,而是跟离燕等人迅速进了褚令早就安排好的院子,令她没想到的是,这座小小的院子里也建了厨房,显然是褚令精心为她准备的。 见她的目光落到厨房上面,褚休轻咳一声,得意道:“怎么样,大哥的设计还不错?他从搬进这座府邸的第一天开始,就想着要为你单独建个小厨房,里面很多锅具都是他亲自为你挑选的,大部分都跟褚家的一模一样,有些实在买不着的,他便画了图纸让工匠重新打造,务求让你用的舒服。” 离燕和绿桃喜笑颜开,“大爷想得真周到!” 时春分也弯起了唇角,淡淡道:“这次的确挺用心的。” “你知道就好!”褚休压低了嗓子,急切道:“那你还不好好珍惜人家?” 见他倒是很为自己着想,时春分的眸子黯了黯,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遇到这样的人,对她掏心掏肺,可却对别人的性命视如草芥,褚润是这样,褚休也是这样,全世界都可以怨他们无情无义,偏偏她不可以,因为他们对她好极了。 “阿休。”时春分抬起眸子望着他,表情前所未有地郑重,“能不能亲手给王霁雪和孩子刻个灵位?” “啊?”褚休先是被她郑重其事的模样吓了一跳,在听清楚她的要求后,整个人也沉重起来,最后点了点头,“好。” 二人没再说什么,时春分带着离燕等人径直进了房间。 褚休下意识地上前几步想跟在她们后面,最后却停了下来。 在灵位刻好之前,怕是他没有在时春分面前说话的资格,这样想着,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现场。 离燕和绿桃一直注意着他,见他就这么走了,连忙对时春分道:“奶奶,二爷他走了!” “嗯。”时春分头都没回,径直在房间里坐了下来。 离燕和绿桃对视一眼,又重复道:“我们说,二爷他走了……” 时春分这才抬起眸子,好笑道:“走就走,难道他不该走吗?” “这……”二人面面相觑,都觉得有些无奈,“奶奶为王姨娘出头是好事,但二爷他说得也没错,这嫡子的事……” “行了。”时春分再次打断,没好气道:“你俩是越来越多嘴了。” 见她不想再提此事,那二人只得闭上嘴巴,殷勤地跑前跑后,为她打水洗脸,再帮她收拾行李。 时春分长途跋涉还真的有些累了,简单梳洗过后便直接上床休息,一觉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了,她睁开双眼,看着空荡荡的房间,这才想起褚令今儿去剿匪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她立即坐起了身子,“离燕,现在什么时辰了?” 离燕听到声音,迅速点亮了房间里的蜡烛,“回奶奶的话,已经戌时了。” “戌时?”时春分立刻披上外衣下床,走到窗边张望,“父亲和郎君还没有回来吗?” 离燕摇了摇头,坦诚道:“没有。” 时春分担心起来,便让离燕伺候她换了衣服,匆匆向褚休的院子走去。 此时还不算深夜,褚休自然还没入睡,听到时春分大晚上的来找,立刻带着纪小满走了出来,“怎么了,大嫂,发生什么事了?” “应该是我问你才对。”时春分看到他身后的纪小满,目光微微一滞,很快道:“你父亲和大哥怎么还没回来?” 见她担心的是这事儿,褚休顿时松了口气,“这你就放心!那些马匪生性狡猾又骑着高头大马,他俩常常一追就追进深山老林,自然没这么快回来。” “深山老林?”时春分拧起了眉头,“不会出事?” “当然不会。”褚休拍着胸脯保证道:“跟在他们身边的都是一等一的好手,谁出事都不可能是他们俩出事。” 得到了他的保证,时春分的心里安定了不少,目光这才再次落到纪小满身上,瞥了眼她的肚子。 纪小满察觉到她的目光,连忙扶着腰上前向她行了一礼,“小满给大嫂请安。” 若在以往,时春分和褚休必定会阻止她的动作,可因为王霁雪的事情,二人都站在原地没动,由着她行完了这一礼。 等到她直起身子,时春分才冷冷道:“好好养胎,可别出什么意外。” 她故意把“意外”二字咬得极紧,可纪小满的脸上却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还朝她笑了笑,“这是自然。” 时春分黑了脸颊,气得转身想走,可没走几步又停了下来,再次转身走到褚休面前,“我要跟小满单独谈谈。” “这……”褚休犹豫地看了纪小满一眼,见她点了点头,才答应道:“那就进房聊,我让下人给你们准备点酒菜。” 说着,他便扶着纪小满进了房间,然后自己识趣地退了出去。 时春分跟着进房,示意离燕和绿桃在外等待,自己一个人来到纪小满面前,冷冷道:“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纪小满看着她,神情同样冷漠,但眼眶却微微泛红,“我知道你心里怨我,可那王霁雪不是善茬儿,倘若她的身份跟我调换,你以为她就会放过我吗?” 她说得是那么地理直气壮,以至于时春分一瞬间有些恍惚,好像自己才是做错的那一个,但也只是一瞬间的功夫,她就回过神来漠然道:“斩草除根不对,剖腹取子更不对,小满,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残忍了?” “残忍?”纪小满的眼泪落了下来,忍不住哈哈大笑,“到底是谁对谁残忍?” 时春分拧着眉头看着她,显然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她笑过之后,直勾勾地看着时春分,眼里带着讥讽,“你还记不记得我来投奔二爷之前,曾经给你送了一堆东西?” 时春分微微点头,“记得。” 纪小满的双眼猩红,脸上满是讥诮,“你没有用过,对不对?” 时春分蹙起了眉头,“用过如何,没用过又如何?” 纪小满再次笑了起来,只不过这次克制了很多,但肩膀还是止不住地颤抖,“如果你用了话就会知道,我从来都没打算放过王霁雪,而你也不会那么大意,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我害死。” 时春分瞳孔一缩,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纪小满好笑极了,“当初你口口声声说我们是好姐妹,那我就尽管试试你这个好姐妹有多信我。如果你真的觉得我不是那样的人,你就会用我送给你的东西,然后发现我的本性,说不定还有机会阻止王霁雪的惨案。可你没有用过,你由始至终就没有相信过我,即便我已经向你认输,即便我已经选择远走他乡,你始终都没有信我!” “呵呵……”时春分杏眼圆睁,气得发笑,“我凭什么要信你,难道你忘了自己做了多少残忍的事情?” “你以为我想变得残忍吗?”纪小满拍着自己的胸口,声嘶力竭道:“是你们一个个把我逼成这个样子的!我嫁给褚休之后,上孝公婆,下敬大嫂,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跟你争当家的位置,我只想做好褚家的二少奶奶,安心地相夫教子,可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你们都不肯让我实现!” “没有人不让你实现。”时春分也红了眼眶,“你忘了阿休他在家里留了多久,他很努力地想让你怀上孩子。” “可我没有怀上,不是吗?”纪小满凄厉地笑着,眼泪无声地落下,“你知不知道那段时间我过得有多艰难,所有人都觉得二爷明明已经配合了我,可我的肚子里却还是没有动静,这一定都是我的问题。老太太隔三差五地派不同的大夫来给我诊脉,逼我喝一些难喝的药方,父亲看我的眼神越来越不耐烦,府中下人都躲在背地里嘲笑我,还有如烟……如烟那个小贱人天天拐的二爷往外面跑。为了二爷这些我全都忍了,可为什么……为什么王霁雪她要比我先怀上?” \b\b\b\b\b\b\b\b 第548章 哪有正妻跪妾的? 看见她歇斯底里的模样,时春分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纪小满没能把握时机顺利怀孕的原因是褚润给褚休下了毒,王霁雪因为赶在纪小满之前怀孕而惨遭毒手,这么看褚润也有份间接害死了王霁雪,可她和褚令却选择放走了褚润,如今又有什么资格来斥责纪小满和褚休呢? 纪小满哭了一阵,见时春分一直站在原地发愣,目光逐渐变得阴鹜,“怎么不说话,你不是准备了一大堆道理来绑架我吗?你善良、你清高、你了不起,我倒要看看……将来大爷他纳妾生子的时候,你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正义凛然?” 时春分回过神来,见她完全没有悔过的意思,刚刚燃起的一点歉疚瞬间消耗殆尽。 “我会。”时春分坚定道:“就算做一个你们眼里的蠢货,就算最后成为被杀的那个人,我还是会。” 她不能保证自己能救谁,可却能保证自己不害谁。 为了坐这个所谓的当家之位,她已经改变了太多太多,不去害别人是她最后的底线,也是她这辈子唯一要坚守的本心。 纪小满被她说得一噎,有些无力地垂下了眼眸,如果是别人说出这样的话语,她一定觉得对方是在嘴硬,可因为这个人是时春分,一切就变得合理起来,她不仅相信她能做到,还相信她会比自己嘴里所说的善良十倍百倍,因为她就是这么天真善良带点傻气的女人,每到午夜梦回寝食难安的时候,纪小满都会想起这个女人,想起这世上有人能做到她无法做到的事。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清高,特了不起?”纪小满的双眼赤红,紧紧地盯着时春分,脸上写满嘲弄。 “我从来都不觉得自己了不起。”时春分蹙起眉头道:“相反,我不止一次地羡慕你和姜雅,甚至是余阿兔,我羡慕你们的果断勇敢,敢于争取自己想要的一切,可即便如此,不代表你们能为所欲为。” “你羡慕我们?”纪小满一脸好笑,“羡慕我们什么,羡慕我们嫁得不如你,还是想怀孩子却怀不上?时春分啊时春分,你为什么总是轻描淡写地说一些让人觉得可笑的话,我们之所以会变成你眼中的恶毒女人,是因为我们不像你一样有大爷保护,你躲在别人的羽翼之下却嫌弃我们不够仁慈,你不觉得自己特别可笑吗?” 见她越说越激动,时春分抿紧双唇,退后了两步,“你还是冷静一下,免得影响肚子里的孩子。” 说到这里,褚休适时地端着酒菜走了进来,“怎么样,你们聊得如何,大嫂先坐下来吃点东西?” 时春分睨了他一眼,很快点了点头。 褚休将酒菜放下,人却没有出去的意思,“小满她今天吐了很多次,根本没吃多少东西,难得有你陪着,我想她应该能再吃一点。” 时春分知道他是在打圆场,脸色稍有缓和,冷冷道:“我看她月份也不久,肚子却大了很多,我还以为她胃口很不错。” “好什么好?”褚休叹气道:“这不都是为了孩子,所以才硬往肚子里塞吗?她每天吃多少吐多少,可为了保证孩子顺利长大,她常常吐完了又继续吃,看起来怪辛苦的。” “是吗?”时春分冷眼望着纪小满,并未因此觉得触动,“这世上没有哪个女人怀孕的时候是轻松的,王霁雪当初怀孕的时候,几乎连胆汁都吐出来了。” 提到这个名字,纪小满和褚休的脸色都沉了下来,二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时春分拿起筷子,自顾自地夹了几口菜进嘴里,漠然道:“算算时间,她去世的时候正好是你怀孕的时候,会投胎做你的女儿也说不定。” “够了!”纪小满忍无可忍地拍起了桌子,“你到底想怎么样,大老远跑来羞辱我不够,难道还想我给她偿命吗?” 见她激动起来,褚休也拧起眉头,不悦地望向时春分,“小满如今怀着身孕,你就别刺激她了。” 时春分却像没听到他们的对话一般,自顾自地继续用餐,“差点忘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到现在仍然没有找到尸骨,说不定一起投胎到你肚子里成了龙凤胎,那也挺不错的,不是吗?” 纪小满大概是被她刺激到了,直接捂着嘴巴呕吐起来,褚休惊得站起身子,小心翼翼地拍着她的后背,同时对时春分怒目而视,“大嫂,你闹够了没有,你想让我这个孩子也一起没了吗?” 见他如此在意纪小满,时春分扯了扯唇,讥诮道:“如果你这个孩子也没了,你会让我偿命吗?” 褚休噎了一下,无奈道:“大嫂,算我求你了好不好,你要求的事情我都已经答应了,你还想怎么样?” 时春分没有说话,目光落在了纪小满身上。 纪小满呕了半天,一抬头就触到她的目光,冷笑道:“说,你想我做什么才肯放过我?” 时春分盯着她,漠然道:“我让阿休答应亲手帮王霁雪母子俩刻灵位,而你……”她顿了顿,冷冽道:“将来回到柳州的时候,必须亲手捧着牌位三跪九叩到他们母子的坟前,亲口向他们道歉。” “你?!”纪小满气得差点没厥过去,“古往今来,哪有正妻跪妾的?!” “那就从褚家开始,从你开始。”时春分坚持道:“我身为褚家的当家,不能让这里成为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即便是你也不例外。” “大嫂……”褚休还想再劝,触到时春分森冷的目光,终于将嘴里的话咽了下去。 见此状况,纪小满冷哼一声,不得不开口妥协,“是不是只要我按照你说的做了,你这辈子就不会再提这件事?” 时春分的目光沉了沉,冷冽道:“当然。” 倒不是因为她原谅了这二人,而是她不想让生者也走投无路。 “好。”纪小满一口答应,“将来回到柳州的时候,我纪小满便捧着灵位三跪九叩去见他们,让他们安息,这下你满意了?” 时春分这才放下筷子,站起了身子,“深夜叨扰十分抱歉,我先回去休息了,这酒菜你们自己慢慢吃。” 说着,她看都没看那二人一眼,径直离开了现场,身后是褚休和纪小满无奈、愤怒又不甘的模样。 时春分在自己房间里等了一夜,第二天早上褚令才风尘仆仆地回了府邸,大概是知道时春分为了等他一夜没睡的事情,褚令连盔甲都来不及换就直接进了时春分的房间,时春分一眼就看了他盔甲上的斑斑血迹。 “马匪都抓到了?”她主动询问道。 褚令叹了口气,随手将头盔放到一边,无奈道:“抓到了两个捣乱的,但他们的头目和巢穴还是不见踪影。” “怎么会这样?”时春分拧起了眉头,“按理说马匪声势浩大,巢穴是怎么都隐藏不住的,怎么会到现在都没有找到?” 褚令一边除下盔甲,一边解答她的疑惑,“如果那些马匪从出寨到进城一直都是驭马而行,那自然是很容易追寻到他们的踪迹,可他们一个个都狡猾得很,每次都假扮商人或游客徒步走到这个镇子,然后不知从哪儿弄来马匹和武器在镇子里大开杀戒。别说镇民反应不过来,就是我在定水镇布下的眼线,到现在也没查到他们总共有多少人,以及头领和老窝在哪儿。” “进了镇子才上马?”时春分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莫非镇子里有接应的人?” “不止有,而且还不少。”褚令的表情前所未有地严肃,“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接应他们的人不仅在镇子里有据点,可能跟当地官府也有勾结,就是不知道他们勾结的是本地县衙,还是那远在京城的天子了。” 时春分吓得捂住了他的嘴巴,“郎君慎言。” 褚令的目光落到她的脸上,很快抬手握住了她的掌心,顺势低头亲吻她的手背,“你放心,为了防备天子的耳目,我身边所有的高手几乎都埋伏在这个院子周围,没人会听到我如何大逆不道。” 见他一本正经地说出如此叛逆的话语,时春分没好气地把手缩了回来,“来了定水镇这么久,还是没改变你的决心吗?” 褚令定定地望着她,苦笑道:“不是我想不想改,而是这偌大的昭国,早就容不下我们褚家了。” “谁说的?”时春分蹙眉道:“只要我们好好经商,不进仕途,难道天子也会赶尽杀绝吗?” 褚令的眸子沉了沉,没有说话。 时春分意识到自己失言,很快道:“我不是让你放弃母亲的仇恨,只是咱们想走的路太难太险,我怕我们没有命走到最后。” 看见她小心翼翼的模样,褚令叹了口气,上前将她拥进怀里,“你要学着相信我才是,昭国如今内忧外患,朝廷早就不再像以前那般无法撼动了,之前的那波叛军只是其中一股势力,之后还会有第二股、第三股,而我们所需要做的,就是冷眼旁观鹬蚌相争。” “第二股、第三股?”时春分成功被他吓到了,“那柳州还会不会沦陷?” “当然不会。”褚令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经历了母亲的事,现在最不希望柳州沦陷的便是朝廷,他们不会给我任何接触叛军的机会,所以我管辖的三个州都安全的很。” “原来如此。”时春分恍然大悟,“这么说,天下一旦乱了,我们不仅不用担心,还可以躲在安全的地方养精蓄锐?” 褚令笑着点头,“就是这个道理。” 时春分瞬间明白了什么,“这么说,你愿意留在这里挖河道,就是在等天下大乱?” “不止。”褚令拉着她向床边走去,“等是顺便的,借着挖河道收拢自己的势力才是我真正要做的事情。” “那……”时春分还想再问,却已被褚令推倒在了床上,“娘子一夜没睡,还是早点休息。” 时春分瞪大双眼看着他,之后想说的话悉数被褚令吞进了嘴里…… 二人折腾了一上午,时春分也不知道他一夜未归哪来那么多劲儿,只知道自己起身的时候浑身都痛,离燕将早就备好的午膳端了上来,目不斜视地放下,又目不斜视地出去,时春分的脸颊腾地一下红了起来,“都怪你。”她没好气地推了褚令一把,“哪有大白天就胡闹的?” “大白天怎么了?”褚令也没有休息的意思,索性披上外衣扶着她来到了餐桌边,笑着道:“咱们那么久没见,春宵苦短自然要利用每时每刻。” 时春分嗔了他一眼,嘴角却不自觉地扬起,“就你孟浪!” 褚令弯了弯唇,主动帮她布起了菜,“听说你见过纪小满了?” 提到这个名字,时春分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颇为郁闷地看着他,“你从进府邸到房间总共也没走多少步,怎么那么一会儿功夫,什么事儿都听说了?” 褚令轻挑眉毛,一本正经道:“我刚刚不是说了,要学会利用每时每刻。” 时春分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既然你知道小满的所作所为,为什么不帮着说阿休几句?” “有什么好说的?”褚令认真道:“那是他的姨娘和孩子,他自己都不在乎,难道还指望别人在乎吗?” “可那是两条人命啊!”时春分想到就觉得心里堵得慌,尤其是一闭上双眼,脑子里就全部都是当初的梦境,“你知不知道王霁雪是活生生地被人剖开了肚子,那么残忍的事情她怎么就做得出来呢?” 见她到现在还无法忘怀,褚令索性伸手捋了捋她的头发,“如果你不喜欢她的话,等她生下孩子我让阿休休了她便是,反正阿休也没有多喜欢这个妻子。” 时春分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有些震惊地抬起双眸,“她为阿休做了那么多事,你们说休就休?” 第549章 我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对你如此重要 褚令一噎,表情有些无奈,“这不是怕你不喜欢她吗?” 时春分却没了胃口,“我的确很不喜欢现在的小满,可平心而论,她的所作所为全是为了自保,如果不是因为你们褚家,她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吗?你们怎么能在改造她之后,又杀死她呢?” 褚令没想到她会这么激动,不由拧起了眉头,“什么叫我们改造了她?她从小到大跟你受的是一样的教化,为什么你就没变成这副模样?” 见他竟然还不承认这一点,时春分愈发失望,“我没变成她的模样,是因为我一直在受你的保护,这段时间我也曾经想过,如果我嫁给的人不是你,会不会成为另一个小满?” “你不会。”褚令斩钉截铁地开口,竟然比她还要相信自己。 时春分怔了怔,随即苦笑起来,“我没你想得那么高尚。” 如果有人威胁到她的孩子,她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变得像纪小满一样残忍。 “不要轻易否定自己。”褚令伸手轻抚她的脸颊,“我知道不管在什么时候,你都不会忘记自己的初心。”就像他在梦境中看见的一样,时春分被褚润逼到走投无路之时,也不曾做一个刻薄的主母,他相信她这辈子也一样。 许是被他坚定的目光打动,时春分垂下眼眸,轻轻靠在了他的肩膀上面,“阿令,当初你为何娶我?” 听到这个问题,褚令微微一怔,好笑地将她拥进怀里,“怎么,又开始怀疑自己了?” 时春分扯了扯唇,抬起头来定定地望着他,“我只是觉得跟姜雅、小满,甚至桑皮相比,我好像从来都没有什么优势,你为什么会选择我呢?” 褚令俯身吻了吻她的眉心,笑着道:“你也说了,她们这样的女人满街都是,我为什么不选一个跟她们不一样的?” 时春分愣了愣,眉目温柔起来,“这么说,你也不认同她们的所作所为?” 褚令叹了口气,反问道:“你觉得我是个坏人吗?” 时春分抿紧双唇,半晌没有说话。 褚令笑了起来,伸手弹了弹她的脑门,“我知道我是,你不用不好意思说。” 时春分被他弹得回过神来,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额头,坦言道:“你的确不是个好人,但对我而言,却是世上最最好的人。” 褚令脸上的笑容一滞,随即连眉眼都舒展了开来,“你真的这么觉得?” “嗯。”时春分肯定地点了点头,“以前我觉得祖母和大姑最好,可祖母已经死了,大姑她无力保护我,天底下只有你能一次次救我于水火,所以你是这个世界上最最好的人。” 褚令哭笑不得,“原来如此,看来我只是她们后面的备选?” 时春分缩了缩脖子,讨好地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就算是备选,你也是独一无二的。” 大概是被她的回答取悦,褚令的眉眼温柔下来,低头轻吻她的脸颊,“正因为我也不是个好人,所以没办法像你一样那么憎恶她们的所作所为。正如你所说的那样,她们之所以会走到这一步,有她们自己的原因,也有这世道的原因。身为外人,我不好去评判什么,只能尽心竭力地去保护我心目中值得保护的人,那个人有着这世间少有的纯善,她是我心里唯一的净土。” 听到最后一句话,时春分才意识到自己在褚令心中的地位,也终于明白了他喜欢自己的原因。 因为他注定不会成为这样的人,所以便想保护她这样的人。 这个理由让她感动不已,忍不住紧紧地将他抱住,“阿令,我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对你如此重要。” 褚令低头看着她,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现在轮到我问你了,你知道我是一个怎样阴毒险恶的人,还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时春分猛地抬起了头,怔怔地看着他,“你怎么能这么说自己?” “难道不是吗?”褚令苦笑道:“我对倾慕自己的女子不屑一顾,我还逼迫你成为自己不想成为的人,在你眼里我一定很无耻?” “我不准你这么说。”时春分抬手捂住了他的嘴巴,随即叹气道:“跟你相比,其实我才是无耻的那个。” “哦?”褚令皱起了眉头,不解地望向她。 “难道不是吗?”她抬起头望着他,苦笑道:“我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你这个坏人的庇佑,却还站在道德的高地上指责你不够仁慈,明明你的所有不仁慈都是为了自保,可我却还一次又一次地伤害你。我真是没用……” “傻瓜。”褚令抓住了她的手,轻轻吻了一下,才继续道:“如果不是你,我可能早就已经坠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你怎么会没用呢?” 时春分笑了起来,伸手轻抚他的脸颊,“所以啊,我们谁也没对不起谁,你做的所有坏事,我都会努力帮你偿还,就算老天爷真的有什么报应,也不好意思在这一世报在你的身上。”至于下一世,那就让她做牛做马来还好了。 后面的话她没说出口,可褚令的眸子还是黯了下来,“如果人有来生,你还会再选择我吗?” 时春分一愣,没想到他会问这么深刻的问题,一时间有些语塞,她倒是很想再选择他,可刚刚她已经在心里承诺了要做牛马,怎么还好意思再做他的妻子? 看见她沉默的样子,褚令的脸色沉了下来,“我明白了。”他站起身子,转身便走。 时春分连忙拉住了他,“阿令,我没有嫌弃你的意思。” 褚令的脚步一顿,好笑地望向了她,“那你不肯许诺来世?” 时春分苦笑起来,“我是怕自己配不上你。” 她说得十分诚恳,以至于褚令噎了一下,竟不忍心再找她的麻烦。 可即便如此,她刚才的犹豫还是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他越来越觉得自己像个强盗,强行将时春分锁在了他的身边。 见屋内的气氛有些诡异,时春分想了想,主动转移了话题,“阿休说你在定水镇有一个红颜知己,你打算什么时候介绍她给我认识?” 褚令回过神来,很快拧起了眉头,“红颜知己?” “嗯。”时春分认真地点头,“就是那个定水镇县令的小女儿。” 听到这个名字,褚令的眸子沉了沉,漠然道:“你是指孙梦音?” “孙梦音?”时春分细细地咀嚼着这个名字,眉眼中带着讥诮,“你倒是一下就想起她来。” 褚令挑了挑眉,脸色也缓和了许多,他上前刮了刮她的鼻子,好笑道:“怎么,吃醋了?” 时春分拍开了他的手,趁势坐了回去,“区区一个县令的女儿,我能吃什么醋?” 褚令同样坐了下来,笑着道:“那要谁的女儿才配得上你的醋,将门千金还是士家小姐?” 时春分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看我吃醋你就开心了?你这是什么怪癖?” 褚令苦笑起来,重新拿起筷子递到她的手中,“谁叫我有一个不爱吃醋的娘子,为夫差点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被你放在眼里。” 时春分一愣,这还是褚令第一次告诉她这些,难怪每次她装作大度或漫不经心的样子,对方都会勃然大怒。 见她发起呆来,褚令轻叹道:“怎么样,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 时春分摇了摇头,伸手摸了摸他的下巴,“傻的人是我。”她以为自己装作大度,就是一个合格的妻子,却没想到丈夫恰恰需要的就是她的紧张,她好像越来越明白,为什么纪小满劣迹斑斑,褚休却能一次又一次地对她妥协。 因为这些男人,往往享受的就是妻子的紧张与在意。 她把手缩了回来,拿起筷子继续刚才没吃完的午膳。 见她又有了胃口,褚令挑了挑眉,淡淡道:“那孙梦音跟姜雅一样,从未被我放在眼里,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假象而已。” 时春分的动作顿了顿,微微点了点头,提醒道:“你做归做,但千万别伤得她太深,以免又造成姜雅那样的悲剧。” 褚令明白她的意思,之前已经给她造成了一次阴影,哪敢再做第二次,所以很快点头答应道:“你放心,只要马匪的事情解决,我就会跟她断绝来往。” 时春分一怔,没想到褚令跟孙梦音接触还跟马匪有关,整个人顿时紧张起来,“你怀疑那马匪与县令勾结?” 见她这么快就反应过来,褚令欣慰地捏了捏她的脸颊,“只是有这个猜想,但并不一定就是真的,可不管那马匪背靠的是定水镇县令,还是衙门里的其他人,咱们总归是避不开县令这一关的,所以跟孙梦音搞好关系并无坏处。” 时春分微微点头,望向褚令的目光多了几分同情,“每天追马匪不够,还要分身去应付他的女儿,你这段时间一定过得很辛苦?” “谁说不是呢?”褚令趁机道:“你若心疼我的话,以后就多惯着我点儿,免得增加我的负担。” 时春分挑了挑眉,装作没听见他的话语,低头继续吃碗里的饭菜,“这干烧黄辣丁不错。” 一顿午膳下来,二人的心情都好了许多,那些从未深聊过的误会也一一解开,彼此看对方的目光都多了几分柔情,如果不是褚令一夜都没有休息,时春分真恨不得继续跟他待到晚上,但她知道褚令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刚才用膳的时候都没吃多少。 “下午你安心在房里休息。”她叮嘱道:“我带着离燕她们出去逛逛,熟悉一下定水镇的环境。” “这样也好。”褚令微微点头,他的确已经快熬不住了,“那我让青墨陪着你们,免得在路上遇到马匪。” 狼毫受伤的事他已经晓得了,对方一路颠簸来到定水镇,伤口不仅没有养好还雪上加霜,见到他的时候整个人的脸色惨白惨白,被褚令骂了一顿才沉下心思回去养伤了。 时春分知道马匪有多恐怖,所以并未拒绝,“好。” 在青墨的带领下,时春分一行人戴着幕离出门,直奔挖河道的地点。 青墨听到她要四处逛逛,原以为是要去看珠宝首饰,没想到她竟会如此关心河道的进展,心里顿时对她多了几分敬佩。 “大少奶奶,这边请。”一行人下了马车,青墨领着她们向河道边走去。 这挖河道的路难走极了,一路上全是泥泞以及被河水打湿的石头,再加上昨天马匪来捣乱过,现场更是不堪入目。 时春分走了几步险些扭到脚腕,只得作罢,她停在原地,静静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看着那些工人大汗淋漓地埋头苦干,她转身望向绿桃,叮嘱道:“下次来的时候买些茶水糕点过来,尽量减轻他们的负担。” 绿桃连忙点头,用目光记下现场的人数,以及自己所需要购买的茶点份量。 一旁的青墨听到他们的对话,很快道:“奶奶,别浪费这些钱了,这些工人都是在当地找的,又不是咱们自己的人。你对他们再好,咱们早晚有一天也是要离开的,他们的感激对咱们没有任何帮助。” 时春分拧起了眉头,“谁说我要他们感激我了?” 青墨一愣,不解地望向她。 难道送差点不是为了收买人心吗? 可他看时春分面色不善,便没好意思说出口。 一旁的离燕连忙道:“奶奶这么做,只是为了求个安心,以往在柳州、蜀州的时候,她也曾这样犒赏工人,并不是为了什么人心,而是为了求个心安。” “心安?”青墨更加不解,“咱们出工钱请他们干活,有什么不心安的?这世道有多少人吃不饱饭,他们能有这份工做,不知道多开心呢!” 时春分皱着眉头看着他,她算是明白这青墨为何是褚令的得力下属了,连想问题的思维方式都一模一样。 这世上种种,只要没有利益可言,他们就懒得多走一步,这就是褚家训练出来的儿郎吗? 她完全无法苟同这种方式。 \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 第550章 是你们褚家不仁在先 “你懂什么?”见他越说越离谱,离燕没好气道:“那是咱们奶奶心善,区区一些茶点能花得了多少银子,你就这么点出息?” 青墨也意识到了自己失言,很快讪笑道:“是是是,是属下目光短浅,净说些废话!” 时春分也知道某些观念一旦形成,便很难要求旁人去改变些什么,所以她没在此事上较真,只淡淡道:“这边的道路如此泥泞,就不能铺些石砖吗?”不仅能加快工人行走的速度,褚令等人来这边视察的时候也方便一点。 青墨苦笑着摇头,“咱们不是没有试过,只不过前一天刚铺的石砖,第二天就会被附近的百姓偷走,就算防住了百姓,马匪也很快会过来捣乱,所以铺了两次之后只能作罢。” “岂有此理!”离燕忿忿不平,“马匪猖狂也就算了,怎么连百姓也是这个样子?” “没办法。”青墨无奈道:“这里不比柳州,百姓没那么富饶,我们总不能跟饭都吃不饱的百姓计较几块石砖?”更何况,就算计较了也没用,最后根本改变不了什么,还会白白引起当地百姓的反感。 “定水镇的百姓这么拮据吗?”离燕难以想象。 时春分倒是不觉得意外,“又马匪又水患的,百姓难以生存倒也在意料之中。” 众人说话间,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马儿的嘶鸣声,青墨脸色一变,飞快地按住腰间的佩剑,“不好,马匪又来了,大少奶奶快上马车!” 时春分等人一惊,边向马车跑边询问道:“他们昨天不是来过了吗?怎么今天又来?” 青墨一边护着她们,一边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可能是知道奶奶您来了镇子,想给我们一个下马威。” “下马威?”时春分眯起了双眸,她想起褚休昨天那么高调地迎接,心里很快明白了些什么,“难怪大爷今天派你来保护我们,原来他早就想好了要拿我们做饵。” 褚令的确有这个打算,可却是无奈之下的顺势而为,最终也是为了保护她们,但青墨不会解释那么多,只是讪笑着点头,“奶奶不必担心,我们早就部署好了。” 这话出口,别说时春分了,离燕和绿桃的脸色都沉了下来,山长水远地来到定水镇,连床都没有睡踏实就被人当成了诱饵,尤其面对的还是凶残狠辣的马匪,她们都有一种自己被褚令卖了的感觉。 青墨并未察觉到她们情绪的变化,还在一个劲儿地催着她们快上马车。 三人进了马车,青墨将帘子放下,车外便传来了厮杀的声音,时春分等人不敢伸头去看,只能焦灼地坐在马车里,静静地等待着命运的审判,马车并没有在原地停留太久,不过片刻的功夫,就有人驱马前行。 时春分怕马车落在马匪手里,还是拉开了车帘,见驾马的人是青墨,这才松了口气,“怎么是你,车夫呢?” 青墨一边驾着马车,一边回答道:“我的任务是保护奶奶的安全,所以不敢将马车交给别人。” “那你小心点。”见他对自己如此上心,时春分心里的郁结才稍稍舒展了一些,她将车帘放下,心里踏实了许多。 离燕和绿桃却还是满脸惊恐,“奶奶,外面怎么样了?” “应该没什么大碍。”有青墨坐镇,时春分放心多了。 “这大爷也真是的。”绿桃忍不住抱怨起来,“哪有拿自己妻子做饵的?” 若在平时,离燕一定会提醒她慎言,可这次却罕见地没有开口。 时春分睨了她们二人一眼,平静道:“你们以为大爷不拿我做饵,马匪就不会盯上我吗?我可是他唯一的妻子,这一路来到定水镇,怎么可能瞒得过别人?” “话虽如此,可大爷难道不该等形势安全了,再让我们出来吗?”绿桃嘟囔道。 “这世上没有永远安全的形势。”时春分平静道:“你们忘了叛军围城的事情?与其在家里等这世道平安,倒不如主动出击,让他平安。” 说话间,马车狠狠颠簸了一下,三人倒成一团,绿桃和离燕牢牢地将时春分护在中间。 “发生什么事了?”好不容易起身坐稳,离燕立刻向车外询问道。 青墨很快回答,“我们中了埋伏,不过你们不用担心,对方不是我们的对手。” 时春分也坐了起来,再次提醒,“你们注意安全。” 说话间,马车再次颠了一下,这次她们清晰地听到了青墨拔剑的声音,有他这样的高手坐阵,她们几个的确没有太大的忧虑,可心眼儿还是难免提了起来,生怕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外的动静明显小了起来,应该是马匪成功被青墨击退,车速也渐渐趋于平稳。 就在时春分等人松了口气的同时,车外再次传来青墨的声音,“不好了,奶奶,漕帮来了。” “漕帮?”时春分蹙起眉头,掀开车帘一看,果然远远看见翁振海带着大队人马赶到,将他们包围了起来,“他怎么会在这儿?”时春分不解道。 趁着他们还没有过来,青墨迅速回答,“这次我们挖河道的阻力之一就是漕帮,这翁家大公子已经带着人来了好几次,次次都没有谈拢,这次恐怕也不安好心。” 听到最后四个字,时春分微微一愣,表情有些复杂地望向远处的翁振海,她从来都没想过,这个曾经与她出生入死的人会被安上“不安好心”四个字,难道人心真的会随着利益不断变化? 似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翁振海很快望了过来,明明还是那张熟悉的面容,可时春分分明从他的眼底看见了嘲讽与淡漠。 “翁大公子,你这是何意?”眼看他来到马车跟前,青墨皱眉道。 翁振海深深地看了时春分一眼,目光才移到青墨身上,冷冽道:“没什么意思,只不过故人许久未见,想请褚大少奶奶去府上一叙。” 青墨黑了脸颊,直接握住了剑柄,“你敢?!” 时春分等人也心里一惊,大概没想到刚刚从马匪的手上逃脱,一转身又被漕帮包围。 翁振海的目光落到他的剑上,轻笑道:“不过是请故人过府一叙而已,你为何如此紧张,莫非对我漕帮心中有愧?” 听见他话语中的讥诮,时春分的眸子沉了又沉,很快开口道:“青墨,不用紧张,我跟他们去就是了。” “奶奶!”别说青墨了,离燕和绿桃也变了颜色。 “没关系的。”时春分睨了翁振海一眼,冷冷道:“我与翁大公子是旧识,不是吗?” 大概没想到她真的敢应,翁振海的眸子微沉,语气有所缓和,“当然。” 青墨还是不肯,“奶奶,你别被他骗了,漕帮这段时间为了阻止我们施工,不知道在背地里做了多少无耻勾当,你就这么过去,指不定他们会对你做出什么。” “不会的。”时春分斩钉截铁道:“我相信翁大公子不会伤害我。” 这话不仅是说给青墨听,也是说给翁振海听的。 对方的面容有所松动,很快道:“这是自然。” “可……”青墨还想再劝,却被时春分抬手打断,“连我的话你都不听了吗?” 青墨无言以对,只得垂下了头,紧紧地按住剑柄,“属下不敢。” 见他侧过身子让了路,时春分很快下了马车,走到翁振海面前,笑着道:“翁大公子既然来接我,应该不会让我在街上抛头露面地走过去?” 翁振海迅速点头,“这是自然。”他微微扬手,身后很快出现了一辆马车。 时春分带着离燕和绿桃坐了进去,对青墨叮嘱道:“你就不用跟着我了,回去告诉大爷,今夜天黑之前,漕帮一定会将我送回府邸。” 听到最后一句,翁振海的眸子深了深,对上青墨怀疑的目光,不得不开口,“当然,我保证。” 青墨这才按下剑柄,拱了拱手,“属下遵命。” 马车缓缓驶动,时春分在青墨等人的注视下跟着翁振海离去,漕帮早在定水镇置办了府宅,环境看起来甚至比褚令的府邸还大一圈,难怪他们在当地搅和的青墨等人苦不堪言。 时春分等人走下马车的时候,翁振海已经抢先一步下了马,向她们拱了拱手,“事急从权,这次太过唐突,惊扰了几位十分抱歉。” “没关系。”时春分淡淡一笑,“有什么话赶紧谈,免得天黑之前来不及。” 见她反复提及这个约定,翁振海便知道她并不放心,他叹了口气,很快做了个手势,示意她们进府邸再说,“里面请。” 来都已经来了,时春分自然不会差这两脚,她很快跟着翁振海进了府内坐下,冷眼注视着他鞍前马后,上糕点奉果茶。 “褚大少奶奶。”翁振海派人抬上来几箱珠宝,一一打开摆在时春分的面前,“这是我们漕帮去南海采集的黑珍珠,总共只有两颗,一颗献给了朝廷做贡品,另一颗便是这个。” 时春分扫了一眼他手上的玩意儿,的确又大又圆,色泽通透,一看便价值不菲。 见她没有说话,翁振海又拿起另一盒珠宝展示给她看,“这是用上等的红珊瑚打磨的戒指,每一款都独一无二,连贡品都没有这些样式,原本我是造来给几个妹妹做嫁妆的,但如今全拿了出来。” 时春分看了一眼,还是没有说话。 见此状况,翁振海把那盒戒指放下,又从另一个箱子拿出一对玉镯,“这是上好的和田玉做的,你看看这色泽,没有哪个女人不会心动。” 时春分接过来看了一眼,冷笑道:“翁大公子这是何意?” 见她到了这个地步还在装傻,翁振海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直言道:“那我就明说了,朝廷开挖河道的事情大大影响了漕帮的生计,只要你能劝服褚令放弃这项工程,这几箱珠宝全都是你的。除此之外,我们还会赔给褚家一万两黄金,一千亩田地,到时候你们褚家富上加富,何必再做朝廷的鹰犬?” “翁大公子慎言。”时春分脸色一变,很快将手上的盒子放了下来,漠然道:“既然你知道整件事是朝廷下的旨意,就该知道我郎君也无权左右。就算我今日收了你的东西,回去劝服了他,他日朝廷还会再派其他官员过来,难道到时候你们又继续送礼将人家赶回去吗?” “褚大少奶奶多虑了。”翁振海冷笑道:“换作其他官员可简单多了,他们与我漕帮并无交情,就算来的路上被水匪斩杀也无人过问。” 时春分一怔,随即拧起了眉头,“你们这样做是要与朝廷为敌,就不怕弄巧成拙,朝廷直接派兵来剿灭你们?” “呵呵……”翁振海一脸好笑,“朝廷若是有这个本事,就不会放任我们漕帮纵横水路这么多年了,你以为他们没派过兵来吗?只不过每次都惨败而回,所以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与我们和平共处。今日若非你们褚家,朝廷根本无人敢接这门工程,要不是看在我与你们相识一场的份上,漕帮断不会如此低声下气,任人宰割!” 见他如此自大,时春分的脸色也难看起来,“这么说,我们还得感谢你不成?” 翁振海收敛了笑容,定定地望着她,目光多了几分狠辣,“我不是在与你们说笑,漕帮在水路上无人能敌,你们褚家仗着兵强马壮,手底下的高手多就强行在定水镇施工,可你们能否保证自己人这辈子都不踏上水路?倘若你们继续下去,漕帮将会无差别攻击褚家在水路的商船,到时候你们有多少损失,我可不敢保证。” “你?!”听到他要攻击商船,时春分彻底坐不住了,“翁振海,你我好歹也是出生入死的交情,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见她直呼其名,翁振海愣了一下,苦笑道:“如果你还记得与我出生入死的交情,又怎会容许自己的郎君将我们漕帮逼得走投无路?是你们褚家不仁在先,我们漕帮才不义的!” \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 第551章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你错了。”时春分愤怒道:“逼你的不是褚家而是朝廷,你以为只有你们漕帮过得艰难吗?我们褚家何尝不是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 “少在这儿跟我诉苦!”翁振海不耐烦道:“这世上有谁过得轻易,你们褚家吃朝廷俸禄,就要为朝廷分忧,况且我们漕帮也不是白白逼你们抗旨,我们已经做了最大的退让,希望能与你们互惠互利。” “退让?”时春分满脸讥诮,“你所谓的退让就是带着大队人马将我堵在路上,然后逼我跟你回府中谈判?” 翁振海一噎,沉着脸道:“我并没有勉强你跟我回来,是你自己愿意的。” “你真的没有勉强吗?”时春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翁振海避开了她的目光,漠然道:“如果你真的把我当朋友的话,又岂会连小小的谈判都请不动你?” “不是你请不动我。”时春分冷冽道:“只是从一开始你就没相信我会愿意跟你回来。” “跟我回来又怎样?”翁振海讥笑道:“你还不是不肯答应我的请求?” 时春分叹了口气,“如果这件事只是小小的请求那么简单,你就不用倾囊而出,连给自己妹妹的嫁妆都拿出来了。” “你知道我拿了些什么就好!”翁振海咬牙道:“褚大少奶奶,若非念在你我交情一场,我根本不用这么低声下气地求你帮忙。你可知道……这段时间帮中长老一直在鼓动要暗杀褚令,给朝廷一个下马威,是我一次次地拦着他们,坚信这件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 “暗杀?”时春分拧起了眉头,“你们漕帮竟然这么无法无天?” “这不是无法无天……”翁振海严肃道:“这是被逼到走投无路后的自保,如果朝廷要断漕帮的生路,到时候帮中成千上万名兄弟吃不饱饭,就连我这个少帮主恐怕也无权阻止他们来讨伐褚家。” 时春分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倘若褚令引起整个漕帮的公愤,的确很容易成为箭靶。 她想到褚令的打算,不由定定地望向翁振海,试探道:“其实你们漕帮有没有想过归顺朝廷,说不定到时候得到的远比现在多得多……” 翁振海一愣,脸色很快沉了下来,“枉我还以为你多有见识,到头来也不过是妇人之见!江湖与朝廷势不两立,漕帮中立的态度已经惹来了不少江湖人的唾弃,岂会再因为一点点利益就做朝廷的爪牙?” “如果不是一点点利益呢?”时春分坚持道:“倘若朝廷承诺给漕帮更多,甚至容许你们继续扩大发展,你们愿意妥协吗?” “不可能!”翁振海斩钉截铁地反驳,“朝廷真有这么大方,就不会决定挖三州河道,断漕帮的生路,天子已经决定蚕食漕帮,哪里来的更多利益?” 见他并没把话说死,时春分稍稍放心了一点,很快道:“你说得没错,漕帮一直以来都是朝廷的心腹大患,所以不会有那么大方。” 翁振海无言地看着她,说了半天,她就是想强调朝廷对漕帮有多么残忍吗? 那很好,她确实已经做到了,他现在更讨厌朝廷和褚家了。 “还是爽快一点。”翁振海不耐烦道:“我说的那些条件,你到底答不答应?” 时春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还以为自己的态度已经够明显了。” 翁振海眯起了双眼,“这么说,你是真的不打算答应了?” “不是不打算答应,而是不能答应。”时春分无奈道:“你要我说多少遍才行,阿令代表的是朝廷,就算是他自己过来也没有答应的权利。” “好!”翁振海把佩刀往桌上一拍,大怒道:“这是你逼我的!” 时春分等人吓了一跳,本能地向后退去。 离燕和绿桃也急忙上前,护在了她的身边,“少帮主,奶奶是把你当朋友才心甘情愿地跟你过来的,你不能不讲道义伤害她!” “是啊,你们漕帮不是最讲信誉吗?你答应了天黑之前会平安无事地将奶奶送回府邸的。” 见两个丫头一唱一和,翁振海冷哼一声,不悦道:“谁说我要伤害她?” 顶着众人疑惑的目光,翁振海微微俯身,向时春分行了一礼,“褚大少奶奶,在下翁振海年方二十四,求娶府上大小姐褚芊,这些便是我漕帮给出的聘礼。” 时春分黑了脸颊,“翁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翁振海挺起胸膛,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既然你们褚家嫌我们漕帮是外人不肯帮我们,那我唯有成为你们的自己人,看看你们还肯不肯帮?” “够了。”时春分不满道:“这一点也不好笑,芊儿是阿令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妹妹,我不容许任何人拿她的名节来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翁振海理直气壮道:“虽然我已经娶了妻子,但只要你们肯答应的话,我马上就能休妻娶她进门。反正你们褚家在柳州也一直没物色到合适的儿郎,我除了年纪大一点以外,有什么地方配不上她?” “呵!”时春分气得发笑,“原本你只是年纪配不上,可从你说出这些话之后,你便哪里都配不上了。” 翁振海的表情一滞,目光渐渐变得阴鹜,“你当真如此绝情,一点机会也不给我们漕帮。” 时春分冷冰冰地看着他,眼里写满了厌恶,“原本我还敬你是一条汉子,可你如今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竟然连一个小姑娘都不放过,我真是错看了你!” 大概是被她最后一句话深深刺痛,翁振海直接摸起桌上的佩刀,指着她道:“大家相识一场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今日你若不答应的话,之后我们再见便不是朋友而是敌人,下一次我可不会再给你们任何面子。” 他越是如此,时春分越是失望,“没有下一次了,下一次我也不会再给你面子。” 二人四目相对,一刹那周围空气凝固到了极点。 时春分转身想走,翁振海的手下却挡在了她的面前,“少帮主,这女人不识抬举,咱们又何必跟她讲江湖道义?” 时春分竖起了眉毛,转头瞪向翁振海,“你敢?” 翁振海眯了眯双眸,拳头悄然握紧却还是缓缓松开,“我翁振海一向言而有信,既然这次答应了放你就一定会放。”说着,他摆了摆手,示意那手下让路。 但对方梗着脖子,显然不愿意妥协。 见此状况,翁振海手中佩刀出鞘,直接刺穿了对方的胸膛,“你们反了是不是,连我的话也不听了?” 那人的胸前被刺穿了一个血窟窿,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离燕和绿桃吓得不轻,在一旁尖叫连连。 其他属下怕被波及,识趣地给时春分让了道路。 时春分深深地望了被刺伤的那人一眼,这才面无表情地带着离燕和绿桃离开了现场,身后传来了翁振海和属下吵架的声音。 “奶奶,他们真的肯放我们走吗?”离燕和绿桃边走边问。 时春分暗暗摇头,“事到如今,只有走了再说,咱们步子快一点,免得再出变故。” 三人越走越快,几乎都要跑了起来,可快到门房的时候,还是被人拦了下来。 时春分等人脚步一停,警惕地望着对方,“你们少帮主说了会放我们离开的。” “褚夫人不必紧张。”那人拱手道:“在下是奉少帮主之名用马车送几位回府。” 离燕和绿桃这才松了口气,连连向对方道谢,“有劳了。” 三人一起跟着他走,眼看就要上了马车,时春分突然道:“离燕,这次回府匆忙,我出来时说要买的东西还没买。”说着,她从袖子里摸出一张银票,塞到对方手中,叮嘱道:“这样,你和绿桃去帮我买东西,我自己先做马车回府。” 离燕和绿桃对视一眼,二人迅速点了点头。 时春分就这样上了马车,那二人也很快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也不知马车驶了多久,时春分望向窗外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一切如她所料,这辆马车并不是要送她回府,而是要将她带到某处关起来,至于是翁振海的命令,还是他手下擅作主张那就不得而知了。 唯一可以庆幸的是,她在上车前突然察觉,主动将离燕和绿桃给支开了,不然她们两个跟着她,指不定会成为威胁她的筹码,然后被杀人灭口。 马车驶出定水镇的同时,离燕和绿桃已经另外雇了辆马车赶回府邸,迅速向褚令汇报了这一切。 褚令连她们的话都没听完,就拿着佩剑冲了出去。 青墨更是自责不已,怎会相信漕帮的鬼话。 好在如今整个定水镇到处都是褚令的眼线,时春分的踪迹并不难追寻,载着她的马车驶出城外的那一刻,褚令和褚休也骑着快马追了上来。 为了给救援的人拖延时间,时春分飞快地拉开车帘,询问道:“你们要载我去哪儿?” 驾驶马车的只有两人,他们像是聋了一样,没有回答时春分的任何问题。 眼见这二人油盐不进,时春分很快退回马车之内,打量起四周的环境来,眼下马车已经出城,正在往山林里驶去,为了要挟褚令,漕帮的人一定不会将她藏得太远,很大可能就是要将她关进这山林的某个角落,想起昨夜褚令和褚严追寻马匪在山里走了一夜的事情,她清楚知道自己不能轻举妄动,不然一个没有野外生存能力的女子只身流落荒野,下场可能比被关起来更加可怕。 就在她忐忑不安的时候,马车外面突然传来了马儿的嘶鸣声,她以为是褚令等人来救她了,连忙拉开了车帘,结果眼前的情形却令她两眼一黑,追上来的不是褚令而是马匪! 突如其来的变故不仅让时春分恐惧起来,负责驾车带她离开的二人也慌了手脚。 他们只是漕帮的帮众,要对付时春分一个弱女子轻而易举,可哪里有本事对付得了训练有素的马匪? 尤其对方不止二人,足足有一支队伍从四面八方涌来,飞快地将他们包围起来,他们很快被逼停马车,慌得举起了双手。 时春分坐在马车内面如死灰,刚才她还能冷静思考的原因,是因为漕帮不比山匪,他们就算成了敌人也不会对她做出任何龌龊的举动,可马匪却不同了,他们不仅烧杀掳掠,甚至连小孩子都不放过,怎么可能会对她特别优待,看来她今天注定要折在这里了。 经历了那么多事情,时春分以为自己早就无惧生死,可面对车外的一切,她的内心还是感到了深深的绝望。 躲过了褚家的内斗,躲过了叛军的厮杀,还躲过了朝廷的问责,到头来却死在了马匪手里。 早知如此,她倒宁愿当初在城墙上被褚令一箭射死,也好过如今被马匪凌辱。 尽管她的内心恐慌不已,可还是迅速将头上的钗子拔了下来,抵在自己的喉头,她没有杀马匪的本事,只能在马匪凌辱她之前杀了自己,以保全清白之身,这样将来死后也有颜面去面对褚家的列祖列宗。 马车被逼停的瞬间,车外很快传来了质问的声音,“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深夜驾着马车出城,马车里坐的是谁?” 一连几个问题,让时春分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原来马匪不是有备而来,只是恰好在山林里遇见他们,就将他们拦了下来,不知道这样还有没有生还的机会。 那两个漕帮帮众也很机灵,意识到马匪并不知道时春分的身份,很快道:“我们是漕帮的人,奉命送自家姨娘回柳州,还请各位好汉放行。”说着,他们飞快地解下腰间的钱袋,扔在马匪的马下,同时不忘掏出漕帮令牌展示给他们看。 那些马匪见他们如此识趣,不由笑了起来,“原来是漕帮的人,难怪如此识相。” \u0004\u0004\u0004\u0004 第552章 都是为了救她! 时春分坐在马车内,听见那马匪的态度还算平和,原本绝望的心情又渐渐燃起了希望,跟她一样这么想的还有那两个驾车的漕帮帮众,他们讪笑着看着马匪,点头哈腰道:“是是,求好汉让路。” 那些马匪平时虽然凶恶,却也知道谁能惹谁不能惹,漕帮黑白两道通吃,又与他们素无恩怨,他们没有得罪的必要,所以很快道:“放你们走可以,马车得留下。” 这也算是江湖的规矩之一,劫道者若是大发慈悲让路,那过道的自然得留下所有财物。 这些马匪以为马车里坐的是翁振海的姨娘,觉得她山长水远地从定水镇回柳州,身上自然带了不少盘缠,故而起了贪念,放人不放车。 那两个漕帮的人听到可以活命,立刻忙不迭地点头答应,他们飞快地钻进马车,急切地对时春分道:“快,下车跟我们一起走!” 难得他们在这个时候还想着自己,时春分自然不会磨叽,她手脚并用地跟他们一起爬出了马车,双脚刚刚落地,就听见那马匪道:“等一等,这婆娘身上还有首饰!” 三人均是一僵,时春分反应过来,毫不犹豫地将身上的首饰尽数摘了下来,学着那两个漕帮的人一样丢到马匪的马下。 本以为交出首饰就能逃过一劫,没想到那些马匪冷眼旁观她的动作,其中一人越看她越觉得眼熟,就在她捂着脸想逃跑的瞬间,那人惊叫出声,“他娘的,什么漕帮的姨娘,这分明是褚家的大少奶奶!” 这话出口,在场马匪皆是一愣,时春分则面如死灰。 那两个漕帮帮众率先反应过来,直接拉着她就跑,“快跑!” 然而人怎么可能跑得过马,他们一动马匪就追了上来,直接向那二人扬起了刀。 时春分只见到眼前手起刀落,两个人头当场滚到了地上,鲜血喷溅了她一身。 “啊——”时春分惊叫出声,双腿一软,整个人瘫在了地上,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两具尸体,她惊讶地捂住嘴巴,眼泪疯狂地涌了出来,都是为了她,都是为了救她,这两个人才会被杀的! 看见她惊恐的模样,周围的马匪哈哈大笑起来,杀人者的刀尖还在滴血,却满不在乎地嘲弄道:“刚说他们识相,就做如此愚蠢的事情。” 另一人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二当家他们今天派人去镇子里闹了一场,都没将这娘们儿抓回来,反倒被我们误打误撞地遇见了。” “可她为何会在漕帮的手里呢?”其中一人不解道。 “那还用问,肯定是漕帮也不希望他们挖成河道,所以抓了这娘们儿准备要挟褚令,没想到却被我们截了胡。” 听见他们七嘴八舌的议论,时春分一边哭一边捏紧藏在袖子里的发簪,刚才她下马车之前留了个心眼,特地将发簪藏在了袖子里,刚才交首饰的时候也没有拿出来,如今反倒成为了她唯一的筹码,她打算趁这些马匪不备的时候,一下用发簪了结自己,免得之后落在他们手里被凌辱。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山林里不知从哪儿飞来两支暗箭,将守在她面前的两个马匪射了出去。 她被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反应,身后就冲出来两个黑衣人,一左一右地将她提起,径直向远处跑去。 “夫人别怕,我们是大爷派来的暗卫,一直跟在你身后保护你。” 听到那二人的话语,时春分松了口气之余,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咱们跑不过马的,要不你们别管我了,自己走。” “夫人请放心。”那二人很快道:“我们只是为了帮你站起身子,待会儿你头也不回地往前跑,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停下自己的脚步。” 时春分一愣,随即咬紧牙关,点了点头,“好。” 说话间,那些马匪已经驱马来到他们的身前,那二人松开时春分的胳膊,毫不犹豫地拔剑出鞘,飞身向马匪攻去。 时春分甚至不敢去看他们的动作,只知道按照他们所说的那样,埋着头一个劲儿地往前冲。 有马拦她,她就绕马。 有刀吓她,她就躲刀。 总之,她把眼前的危险全都交给了身后二人,自己只负责闷头逃跑。 也不知道埋头跑了多远,身后的动静渐渐小了,马蹄声也不见了,她的脸和手脚全部被丛林的树枝划伤,人也跑的气喘吁吁,再也没了力气,她无力地瘫在地上,想到那二人的叮嘱,又手脚并用地往前爬,总之能爬多远就走多远,免得再被那些马匪追上。 好不容易爬到一个山洞口,天色已经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她不敢再胡乱地往丛林里闯,只能迅速躲进山洞,希望能等来救兵。 时春分坐进山洞里,身体的喘息渐渐平复下来,周遭的声音愈发清晰,她能听见狼嚎、虫鸣和鸟叫,每一下突然响起的声音都让她瑟瑟发抖,她想起了那两个因她而死的漕帮帮众,好不容易平稳下来的心情又开始变得沮丧,也不知道那两个暗卫如今怎么样了,是不是也像那两个漕帮的人一样,无辜地死在了马匪刀下。 想着想着,她的脑海里就浮现了褚令的面容,对方应该已经收到了消息,带着人赶来山林救她,为什么这么久了还没有动静,是不是正在跟马匪厮杀? 想到褚令可能会中了马匪的埋伏,又或者因为急着救她而遇到危险,时春分整个人都有些坐不住了。 她下意识地起身想离开山洞,可是脚掌的剧烈疼痛却迫使她停了下来,刚刚急着逃命的时候不觉得这些伤口有多痛,可如今坐了一会儿再想起身,这些伤口便跟钻心一样,痛得她浑身无力。 时春分清楚地知道,以自己现在的身体再跑出去只会更加危险,所以简短地停顿之后,她还是选择坐回了原地。 “阿令,怎样才能让你找得到我?”时春分喃喃自语,开始思索如何在不引来马匪的情况下,将褚令的手下引到这里。 她在山洞摸了半天,才找到一大一小两块木头,打算在黑暗中钻木取火,她甚至看不见自己埋头苦钻的木头有多大,只能一个劲儿地往里钻,仿佛只有这样才能驱散她内心的惶恐。 也不知钻了多久,木头并没有如愿燃烧,反而她的手掌被树枝上的倒刺割了好几道口子,就在她想继续的时候,山洞外面突然传来马蹄嘶鸣的声音,她整个人一抖,下意识地停下了动作。 时间过去了这么久,也不知道追来的人是马匪还是褚令,她不敢出去查看,只能默默地在山洞里祷告,希望天尽快变亮,希望马匪已经被褚令的人一网打尽。 马蹄声在山洞附近转了几圈,很快停在了山洞旁边,时春分心里一惊,本能地想向山洞深处里躲,没想到却听到洞外传来褚休的声音,“进去看看。” 她的脚步一顿,眼泪立刻涌了出来,“阿休,我在这里!” 褚休原本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情走进山洞,没想到一进来就听到时春分的声音,整个人顿时激动起来,连忙拿了火把冲了进来,“大嫂,你没事?” 时春分迅速摇头,紧张地抓住他的胳膊,“那两个暗卫呢?他们怎么样了?” 褚休虽然不知道她问的是谁,但猜想应该是褚令派来保护她的人,很快道:“还不知道,大哥他去追马匪了,我负责在山林里搜查你的下落。” “这样……”时春分有些失望,身子也在微微颤抖。 见她如此,褚休很快将自己的披风脱了下来,径直披在她的身上,“别怕,大嫂,已经没事了。” 时春分苦笑起来,她当然知道自己已经得救了,她怕的是那两个暗卫又因她而死,本以为自己将离燕和绿桃放走,就不会再连累任何人,可世事为何就不尽如人意。 “咱们赶紧回去。”时春分主动道:“我一刻也不想待在这里了。” “好。”见她浑身狼狈,褚休很快点头,迅速让人驾来马车,亲自扶着她坐进了车里。 马车驶动的时候,时春分低头检查自己的伤口,想不到她没打没杀,身上也跟被人劫掠过一般,到处都是细微的创口和斑斑血迹,好在她被人找到的时候身边一个马匪都没有,不然她这副样子还真有点说不清了。 或许是太累了,又或许是马车驶的十分平缓,时春分没多久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的时候,人已经躺在了房间,身上被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天也早就已经亮了。 “奶奶,你醒了?!”因为马匪的事情,离燕和绿桃吓得一夜未眠,一直守在她的身边。 看见她醒了过来,二人当场哭了出来,显然被吓得不轻。 时春分望向她们又看看自己,苦笑道:“总算没事了。” “是啊,吓死我们了。”那二人哭着点头,如果时春分有什么三长两短,她们也不想活了。 时春分很少见她们如此崩溃,原本恐惧的心情因为她俩而好了很多,她静静地看着她们,突然想起了什么,追问道:“那两个救我的暗卫现在如何了?” 离燕和绿桃被她问得一愣,二人面面相觑,“什么暗卫?” 见她们什么都不知道,时春分只得问道:“大爷呢?现在在哪儿?” 那二人苦笑着摇头,“说是追马匪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时春分哦了一声,失望地坐在床上发呆。 见她如此,离燕很快擦干眼泪,询问道:“奶奶饿不饿,我去给你拿点吃的来?” “是啊。”绿桃也反应过来,补充道:“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找大夫来看看?” “不必。”时春分很快摆手,挣扎着要起身下床,“我想去看看汤圆儿。” “奶奶别动了。”见她浑身是伤,离燕迅速伸手阻止,“我让乳娘去把汤圆儿抱过来,您好好坐在床上休息。” 听见这个,时春分才停下动作,微微点头,“也好。” 离燕转身去了,绿桃则打了温水过来帮她洗漱,“奶奶您昨晚真是吓死我了!”她一边帮她擦脸,一边哭着道:“本以为是漕帮将你掳走了,没想到途中还遇上了马匪,听说漕帮那二人被马匪斩了头,我跟离燕吓得都快晕过去了,幸好你平安无事地回来了,不然我们只能跟你一起去死了。” 见她越说越难过,时春分扯了扯唇,好笑道:“跟我一起去死,你舍得狼毫吗?” “舍不得也要舍。”绿桃哭丧着脸,“谁让你对我们那么好,危难关头竟然支开我和离燕,我们就知道自己没跟错人。” 听见她的话语,时春分的心情好了许多,她再怎么善良都好,也希望自己的付出能得到认可,没有哪个人是天生喜欢救白眼狼的,绿桃和离燕的反应让她觉得自己的善良有了价值。 “可惜那两个漕帮的人还是死了……”时春分轻叹口气。 她没有忘记那两个人临死前还拉着她想跑,原本那些马匪根本不想得罪漕帮,只要他们别管她的死活,根本就不会出事,可惜…… “他们活该!”绿桃满脸不屑,“如果不是他们想掳走奶奶,事情又怎么会发展成这样?正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我说他们纯属活该。” “别这么说……”时春分拧眉道:“他们也是受了上头的命令,你可知道在当时那种情况,他们根本没有保护我的义务。” 见她有些动怒,绿桃才收敛起来,轻叹道:“还是奶奶心善,对掳走自己的人都能原谅,换了我就没这么大度了。” 时春分摇了摇头,很快想到什么,询问道:“他们说只发现了两具被斩了头的尸体,也就是说那两个暗卫没事?” “那就不知道了。”绿桃耸了耸肩,“我跟离燕只是下人,得到的消息未必全面,况且之后您被救回来了,狼毫他们更加不会告诉我们其他消息了。” \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 第553章 追究到底 二人说话间,离燕已经抱着汤圆儿进了房间,昨夜闷头逃跑的时候,汤圆儿就是时春分唯一的动力,有好几次她觉得自己跑不掉了,不如就死在那儿,可一想到汤圆儿,她顿时浑身都是劲儿。 “娘亲~”汤圆被离燕抱在怀里,奶声奶气地向时春分伸出了双手。 时春分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迅速将她抱进怀里,“汤圆儿乖,让娘亲抱抱。” 汤圆儿进了她的怀里,乖巧地把脑袋伏在她的肩头。 其实自她生下汤圆儿以来,因为要忙着褚家大大小小的事务,陪伴孩子的时间可以说是少之又少,可即便如此,汤圆儿却从未抱怨过她任何,甚至每次见到她的时候,都乖巧地伸出双手等待她的拥抱,她常常觉得汤圆儿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救赎她的,不然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听话懂事的小孩子? 抱了汤圆儿一会儿,时春分内心的惊恐渐渐平复下来,她让汤圆儿陪着她用了早膳,才让离燕将她送回乳娘那里,自己收拾心情走出了房间。 “奶奶,咱们这是要去哪儿?”离燕和绿桃紧跟在她身后,经历了昨天的事情,二人明显紧张了许多。 “去阿休那里看看有没有他大哥的消息。”时春分平静道。 一行人来到褚休的院子,得知褚休一大早就出去了,反而纪小满扶着肚子走了出来,“大嫂,听说你昨天被掳走了,现在没事了?” 她问话的模样假惺惺的,语气也充满了幸灾乐祸,惹得绿桃和离燕对她怒目而视。 时春分倒是没什么反应,面无表情道:“没事,多谢关心。” 见她并未被自己影响,纪小满的眸子沉了沉,不动声色地问道:“你来找阿休有什么事吗?等他回来了我转告他。” “不必了。”时春分冷冷道:“你还是好好养胎。” 见她转身要走,纪小满迅速开口,“我们之间就非要这么针锋相对吗?” 时春分脚步一顿,好笑地转身,“不然你希望我怎么对待你,还像以前一样对你掏心掏肺?你会听吗?” 纪小满一噎,无奈道:“难道只有听你话的人才配做你的姐妹吗?我是你的朋友,不是丫头。” 时春分面无表情,“你明知道我从未把你当丫头看待,也没有强迫你必须要听我的命令,又何必拿这种话来激我?” “好好好,是我不对。”纪小满叹了口气,“我只问你一句,我们真的回不到从前了吗?” 她问的真挚,以至于时春分多看了她一眼,好笑道:“不如你反过来告诉我,如果你这胎生的是女儿,如果之后又有姨娘抢在你面前生了儿子,你还会不会像对待王霁雪一样对待她们?” “我……”纪小满无言以对。 怎么不会呢? 有了孩子的她,只会更加疯魔罢了。 看见她连谎话都说不出来,时春分讥诮地扯唇,“如果这就是你正妻之道,那我们注定成不了朋友。” 说着,她也不回地离开了现场。 走出褚休的院子,离燕和绿桃才敢开口,“那二少奶奶真是越来越过分了,仗着肚子里怀着二爷的种,整话都阴阳怪气的,她自己做了什么她自己心里不清楚吗?怎么还有脸奢求奶奶您的原谅啊?” “随她去。”时春分淡淡道:“经此一役,她大概也不会再提这件事了,有些话说开了比没说开要好。” 三人说话间,突然远远看见一个下人跑来,径直冲到时春分面前,禀报道:“不好了大少奶奶,漕帮的人来了。” 离燕竖起了眉毛,“他们还有脸上门?” 时春分却一脸平静,“来得正好,免得我再去找他们。” 一行人来到大厅,站在她们面前的是翁振海和几个下人,其中一人被五花大绑跪在地上,看见她们进来,翁振海一脚踹在那人背上,强迫对方向时春分磕头,“大少奶奶,我把这个假传口信想掳走你的家伙送来了!” 听到这个,时春分挑了挑眉,目光落在那人身上,见他年龄老迈却一副獐头鼠目之相,的确很像是会擅作主张的老奴,昨天她被骗上马车的时候,心里就觉得应该是有人擅作主张,假传翁振海的口信,想不到还真是如此,看来翁振海没有骗她,漕帮对褚家的恨意已经不是他这个少帮主可以压制得了的了。 趁着时春分沉思之际,离燕代她质疑道:“假传口信?出了这么大的事,翁大公子是想随随便便找个戴罪羔羊就算了吗?” 翁振海黑了脸颊,“什么叫戴罪羔羊,我若是想掳走你们,直接在府邸把你们扣下不就完了,何苦大费周章地雇辆马车送你们出城?况且……”他望向时春分,认真道:“这次的事情我们漕帮也损失了两个帮众,他们掳走你固然不对,但也是因为你才会丧命的,如今我将指使他们的人也送来了,这件事情可不可以一笔勾销?” 时春分回过神来与他四目相对,“那两个帮众的事情我很抱歉,他们的确是因我而死,所以我会让人送两笔抚恤金给他们的家人以示歉意。除此之外,漕帮掳走我的事情并不能就此作罢,今日他们敢背着你掳走我,他日会不会再背着你做其他事情?我必须追究到底,才能以正视听。” 翁振海的脸色缓和下来,“这么说,你是相信我的?” “嗯。”时春分淡淡点头,“昨天我被骗上马车的时候,我就猜到了有人在背着你做事。只不过……” 她看了他的手下一眼,翁振海眯起双眸,很快挥了挥手,示意自己的手下出去等待。 等他们全都走了,时春分才继续道:“只不过,这次我向漕帮讨要公道不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你。” “为了我?”翁振海有些好笑,“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当然知道。”时春分定定地看着他,“这次出了这样的事情,不仅仅代表漕帮对褚家恨之入骨,更重要的是,他们对你这个大少爷的命令毫不在意。今日可能只是擅自做主掳走漕帮的对头,他日若是被人收买掳走漕帮的朋友呢?” 翁振海一愣,脸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时春分紧盯着他,继续道:“我向漕帮讨一个公道,不仅能给褚家一个交代,更重要的是给了你向其他人发难的理由,你大可以杀鸡儆猴给他们看看,让他们知道漕帮因为这些人而损失了什么,而这些人背主又有什么下场。” 听完她所说的,翁振海的语气缓和了许多,“你别以为这样,我就欠了你的人情,挖河道一事……漕帮仍然与你们褚家不共戴天。” 时春分笑了起来,“我当然知道,所以我没打算跟你们漕帮客气,这次你们漕帮派人掳走我,赔一艘大船不过分?” 翁振海黑了脸颊,“你这也太贪心了。” 一艘大船造价何止千金,漕帮的造船技术更是天下第一,千金难求,若非有恩于漕帮,船厂是不会擅自卖船给别人的。 时春分淡淡一笑,“就是要贪心才能让你的手下知道,因为他们的鲁莽害得漕帮赔了多少银子,日后他们做人做事必然先掂量看看。倘若这样都不能震慑他们,还是出现了背主行事之徒,那你便可以放心地清理门户了。” 这话倒是不假,翁振海的眸子沉了沉,半晌才道:“可这么一来,漕帮的人会更加恨你,你真的不怕被报复吗?” 时春分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怎么翁大公子也会在乎我这个对头的死活吗?” 翁振海一噎,冷哼道:“我只是不想承你的情罢了。” 时春分挑了挑眉,认真道:“承不承情随你,反正主意我已经出了,就算你不答应,褚家也还是会向漕帮讨要说法的,反正到时候事情闹大了,焦头烂额的人还是你。” 翁振海无言以对,半晌没有说话。 见他如此,一直跪在地下的老奴突然开口道:“少帮主,你别听她的,这女人又贪心又虚伪,既想笼络人心,又想要咱们漕帮的大船,横竖对她都没有坏处,你千万别上她的当啊!” 他的话音刚落,时春分便听见唰地一下,翁振海的佩刀出鞘,直接割断了这老奴的喉咙。 那老奴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仰面倒地,鲜血流了一地。 “啊——”离燕和绿桃又惊叫起来,这翁振海每次都一言不合就拔刀,简直快吓死她们了。 时春分倒是冷静的很,昨天才亲眼看过马匪砍头的人,如今面对尸体已经没那么恐惧了。 尖叫声一传出去,褚家和翁振海的手下都冲了进来,双方剑拔弩张,看起来火药味十足。 翁振海把刀收回刀鞘,饶有兴致地看着时春分波澜不惊的面容,认真道:“一切就按你说得做,这个刁奴的尸体就是我翁振海的诚意。” 见他算是想清楚了,时春分轻挑眉毛,微微向他福了一礼,“那就多谢少帮主了。” 见她真的一点都不害怕,翁振海上前几步,直言道:“原本我还有些奇怪你一个弱女子怎么能从马匪手上逃出来,可如今看你这副水波不惊的模样,我倒是明白了一点。” 时春分淡淡一笑,“你不会明白的。” 翁振海在原地等了一会儿,见她并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只得道:“除了这事儿以外,昨日我向你提亲的事情也是认真的,我翁振海可以保证,你们褚家的大小姐嫁进漕帮绝不会吃亏。”说着,他微微俯身压低声音道:“我知道你们褚家对朝廷也不满,我们两家联姻一起敷衍朝廷互惠互利不好吗?为什么非要挖河道惹得天怒人怨呢?” 时春分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下意识地望向他,见他已经直起身子,一副狡黠的模样看着自己,不由苦笑道:“事情没你想得那么简单,总之挖河道一事势在必行,至于芊儿的事情,还请你以后不要再提。” 翁振海不满起来,“为什么不能提褚芊的事情?难道她一个庶女嫁给我还吃亏了不成?” “呵!”时春分被气笑了,刚刚才有的一点好感瞬间又消失殆尽,“从你这样评判一个姑娘开始,她嫁给你就注定不会幸福。你们男人什么时候才能明白,自己要娶的不是什么嫡女庶女、千金小姐,而是一个你真心喜欢、疼爱的女子?” 翁振海一脸莫名,“她是你们褚家的大小姐,我自然会真心喜欢疼爱,只要你们不挖河道,别说让我喜欢疼爱,让我叫她一声姑奶奶都没问题。” “噗!”这下不止时春分,连离燕和绿桃也被他逗笑了。 时春分既好气又好笑,只能道:“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芊儿、莹儿虽是庶女,却是我郎君唯二的妹妹。这话你在我面前说说就算了,若是让他听到,指不定要怎么收拾你。” 提到褚令,翁振海自然想起了当初他险些废了自己手的事情,他本能地缩了缩脖子,心虚道:“不提就不提,我就不信她们俩能找得到比我更好的郎君。” 时春分有些无奈,“你以为我们褚家找女婿看得是金钱、地位吗?这二者偌大的柳州有几个人比得过我们褚家?我们不需要多么矜贵的男子来上门提亲,只要品性高洁,真心待她们二人好的就行。” “只有你这么想而已。”翁振海不屑道:“若她们两个这么想,就不会在柳州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合适的了。况且,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长嫂来做主了?你一心想给她们两个找体贴温柔的,却不知道人家的娘亲也想找名门望族呢?” 时春分无言以对,翁振海所说的不无道理,至少之前柳姨娘所流露出来的便是这个意思。 只不过在对着外人的时候,她难免天真了一点,竟将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u0005\u0005\u0005\u0005\u0005 第554章 不想像你这样 看见她沉默的样子,翁振海正经道:“你现实一点想想我的提议,说不定你竭力反对的事情,是贵府小姐梦寐以求的呢?” 时春分白了他一眼,他很快举起双手投降,“好好好,不说了,这次真的不说了。” 时春分也懒得继续跟他掰扯下去,直接望向离燕,“送客。” 逐客令都下了,翁振海只能转身离开。 绿桃看着地上的尸体,询问时春分该如何处置。 时春分睨了一眼,冷冷道:“敲锣打鼓地送去翁振海的府邸,让他的手下好好看清楚自作主张的下场。” 绿桃一愣,很快点头,“是,奶奶。” 清理完大厅没多久,柳姨娘突然带着两个女儿急匆匆地赶来,“听说漕帮大少爷向我芊儿提亲了?”她的语气急切,隐隐还带着几分期待。 时春分表情一滞,脑海中响起翁振海所说的话语,“你自己不情愿,怎么知道她们不情愿?” 如今情愿的人出现了,可她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们。 “是。”短时间的犹豫后,时春分还是点了点头,“只不过他提亲另有目的,我们褚家绝不能答应。” 柳姨娘也不是什么笨人,听到“另有目的”四个字,再想想褚家如今的状况,心里便明白了过来,她下意识地看了褚芊一眼,见对方满脸失望,又询问道:“真的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吗?” 时春分注意到了她刚才的目光,直接望向褚芊,回答道:“漕帮虽然财雄势大,那翁家大少爷也是人中之龙,可他足足大了芊儿六岁,又早就已经成过了亲,身边女人无数,芊儿嫁给他恐怕并非良配。” “大少奶奶所言甚是。”柳姨娘的眼睛亮了起来,立刻望向褚芊和褚莹,“你们听到了没有,不是娘对你们不上心,而是这门亲事压根就没有谈成的可能。且不说对方上门另有所图,就算他真的看上了你们,一个娶过亲又大你们那么多岁的男子,你们真的心甘情愿嫁给他吗?” 这话出口,褚芊的头低了下来,显然是在犹豫。 褚莹却毫不犹豫地开口,“有什么不愿意的?那可是堂堂漕帮少帮主,将来就是漕帮帮主,嫁给他会成为帮主夫人。况且年纪大怎么了,年纪大代表会疼人,区区六岁而已,又不是六十岁,换成我肯定会嫁!” “你少说几句会死?”柳姨娘没好气道:“你想嫁你自己去嫁,少在这里撺掇你姐姐。” 褚芊却不赞同,“娘,我觉得妹妹说得没错,那翁家大少爷之前来过褚家,他生得一表人才又富甲一方,跟我们褚家也算是门当户对,我嫁给他断不会吃亏。” 一旁的时春分听到这话已经惊呆了,柳姨娘更是气得红了眼睛,“什么叫不会吃亏,今日他可以休妻娶你,明日就可以休了你再娶别人,你一个姑娘家家的,怎么每日净想着攀附权贵?” “攀附权贵怎么了?”褚莹替她反驳道:“起码那翁家大少爷愿意休妻另娶,总比娘你嫁给一个寡情薄幸的男人做妾好。” “你说什么?!” 褚莹这话出口,柳姨娘气得脸都绿了,可开口质问的人不是她,而是刚刚从外面回来的褚严,一回到家就听见自己女儿说这种话,可想而知他的心情。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眼睁睁地看着褚严大步走到褚莹面前,面目狰狞地看着她,“这就是你对自己娘亲的态度?枉我还以为你转性了,结果却越来越无法无天,连一直护着你的娘亲都不放在眼里了?” 褚莹显然没想到会被褚严撞个正着,顿时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看见一向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的女儿却在她父亲面前唯唯诺诺,柳姨娘心如刀绞,却还得赔着笑打圆场,“老爷,你回来了?饿不饿?我去让厨房帮你做点吃的。”说着,她就想牵着褚莹离开现场。 “不必了!”褚严忍无可忍地呵斥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护着这个孽障,难道真的要等她将来被夫家扫地出门,你才知道后悔?” “我……”柳姨娘的心尖儿一颤,牵着褚莹的手渐渐松开。 褚莹嗤笑一声,仰起脖子望向褚严,“难道我说错了吗?你觉得自己不寡情还是不薄幸?” “莹儿!”柳姨娘怕褚严真的动怒,出声制止道:“你疯了是不是?” “你看看你像什么?”褚莹讥诮道:“身为姨娘,连指责自己郎君的底气都没有,我跟姐姐若是由着你安排亲事,岂不是得过成你这个样子?” 柳姨娘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女儿,这些话褚莹从未跟她说过,以至于她从来没想过自己在她们的眼里是这个样子。姨娘姨娘,听起来可怜卑贱,但因为这些年来她在府中地位颇高,所以她一直都觉得自己还算体面。想不到在自己女儿眼里,她跟其他姨娘并没有区别,都是自甘堕落的可怜虫罢了。 她下意识地望向褚芊,见对方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却一直低着头回避她的目光,显然心里也是赞成褚芊的说法的,她的心彻底碎了,只觉得十八年的养育之恩,看起来像是笑话。 “岂有此理!”褚严本就被气得不轻,听见褚莹不仅没有悔改,还愈发蹬鼻子上脸,直接一巴掌挥了过去,打的她整个人摔在了地上,“你娘不知道该怎么教你那就让我来教,别以为自己到了出嫁的年纪就能不把爹娘放在眼里。你若继续不知悔改,我宁可把你关在家里一辈子,也不会再让你出去祸害别人,毁掉褚家的声誉!” 褚莹摔在地上脸颊一下子肿了起来,她抬头望向褚严眼里却没有任何泪水,她的目光漆黑无神却带着汹涌的恨意,仿佛面前的不是她的父亲,而是她的仇人。 即便是褚严这个大男人,看见她这样的目光也有些发憷,一时愣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来。 眼看事情越闹越僵,时春分上前一步淡淡道:“好了好了,一切因翁振海提亲而起,还是让父亲来说说这门亲事可不可行。”说着,她不动声色地拍了拍褚芊的手,示意对方多上心自己的事情。 褚芊抬起头来,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褚严激动道:“什么?!翁振海竟敢向我女儿提亲,他不是早就已经成了亲吗?” “是成了亲。”时春分牵着褚芊的手,似笑非笑道:“但他说可以休妻娶芊儿,条件是我们褚家终止挖河道的事情。” “混账!”褚严气得发抖,“挖河道一事乃是朝廷旨意,别说我们褚家没有资格答应,就算有……也断不可能为了一个休妻另娶的男人做这种事。”他望向褚芊愤怒道:“天下男儿何其多,你怎会被这样的男子蒙了心智?” “请父亲恕罪。”褚芊吓得跪了下去,眼眶也红了起来,“我不知道漕帮跟褚家之间还有这档子事。” 这话倒是不假,之前她一心想着自己的亲事,哪有功夫关心河道? 柳姨娘跟她们处于冷战期,自然也不会主动跟她们谈这种事情,况且翁振海提亲的消息还未确认,她贸贸然地开口阻止,反而会引起自己女儿的反感。 如今被时春分和褚严一说,褚芊才知道自己的心思有多么荒唐。 她可以不在乎翁振海的年纪,也可以不在乎他休妻另娶,但这要褚家抗旨才能联姻的事情,她是断断不敢做的,先前在金銮殿上她亲眼看见了华亭县主如何惨死,就算给她一万个胆子,她也不敢再忤逆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 “娘亲,对不起。”不等褚严说话,褚芊就跪着爬到柳姨娘面前,紧紧地抓着她的手,“是我错怪了您,让您担心了。” 柳姨娘原本一直强忍,在听到褚芊这句话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十月怀胎,十六年的抚养。 她不求自己的女儿多么懂事孝顺,只求对方别一头栽进死胡同里,可就连这么小的心愿,似乎也难以达成。 母女俩抱头痛哭,褚莹在一旁冷眼旁观,若无其事地站起了身子。 时春分一直紧盯着她的动作,见她现在连基本的情绪起伏都没有了,愈发觉得这个女孩子可怕,可她只是对方的嫂子,连她的爹娘都没有能力把她教好,她又有什么本事来过问这一切呢? 似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褚莹似笑非笑地转头,定定地望向了她。 二人四目相对,明明对方的目光没有任何攻击性,可时春分还是觉得毛骨悚然。 这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不是第一次了,当初面对撕心裂肺的纪小满,张牙舞爪的姜雅,她都曾经有过这种感觉,这是一种被猎人盯上的警告,褚莹已然变成了跟她们一样的人。 褚严察觉到旁边氛围不对,很快望向褚莹冷冷道:“别以为你姐姐道了歉你就没事了,从今天开始你一个人老老实实地待在房间里,不得与任何人接触。至于你的亲事……”他顿了顿咬牙道:“我之后自有主张。” 这话便是要断绝褚莹所有的妄想了,她再也没有资格挑剔自己的婚事,甚至在成亲之前都未必能知道自己嫁的是一个怎样的人,更遑论再向之前一样蛊惑褚芊了。 褚芊同情地看了她一眼,下意识地抬头望向自己的母亲。 柳姨娘垂着眸子早已心如死灰,头一次没有干涉褚严的决定。 见众人都没有说话,褚严很快抬了抬手,吩咐旁边的下人,“来人,把二小姐带回房间关起来,除了每日送膳食给她以外,任何人不得与她接触。” “是,老爷。” 旁边围观的下人冲了上来,原本想制住褚莹让她老老实实地跟他们离开,没想到不等他们上前,对方就已经面无表情地拔腿离开,那些下人面面相觑,最后只得跟在她的后面,沿途盯着她返回房间。 看见褚莹就这么走了,褚严重重地叹了口气,“冤孽啊冤孽,我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女儿?” 柳姨娘抬起泪眼看了他一眼,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最后选择跟褚莹一样,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 见此状况,时春分主动道:“芊儿,还不赶快陪着你娘回去,别让她做出傻事。” 听见这个,褚芊才回过神来迅速点头,她向时春分和褚严福了一礼,才恭恭敬敬地退出了大厅。 见她们全都走了,时春分才望向褚严询问道:“马匪的事情怎么样了,阿令什么时候才回来?” 褚严抬起眸子看了她一眼,表情有些复杂,“那些马匪训练有素,阿令追上他们的时候,早就已经四散奔逃了。原本阿令应该慢慢追寻他们的下落,伺机寻找他们的老巢,但大概是因为他们这次拦了你的马车,阿令像疯了一样地带兵搜山,决定跟这些马匪不死不休。” “什么?!”时春分一脸震惊,“那河道的事他不管了吗?” “有什么可管的。”褚严轻叹道:“原本一天不解决马匪的事情,河道的工程就无法顺利进行。只不过之前出于安全的考虑,阿令迟迟没有动手,这次他是真的下定了决心,要将马匪藏匿的山林搜个遍,能不能找到他们的老巢不说,就算最后真的找到了,谁又能保证这是他们唯一的老巢呢?” 时春分瞬间明白了褚严的意思。 先前褚令就已经告诉过她,那片山林不是马匪唯一的据点,他们可能在镇子里或其他地方都有据点,这次褚令发了疯一样地搜寻山林,大费周章不说,最后可能只是抓到一群喽啰,未免能将马匪一网打尽。 “要不我去劝劝他。”时春分果断道:“我也回到那个山林,他一定会听我的话。” 褚严急匆匆地回来就是为了这个,难得时春分主动提出,他自然求之不得,“我这就安排马车亲自护送你过去,你放心,那片山林附近全是我们的人,你绝对不会再被马匪抓走了。” \u0001 第555章 密林深处 坐上去山林的马车,时春分怎么都没想到自己昨天刚刚逃出梦魇,今天又得继续回到那个地方,虽说褚严再三跟她保证了没有危险,可人生的路上哪来那么多绝对。 离燕和绿桃坐在她的身边心情同样紧张,虽然昨日视察河道的时候她们已经感受过一次马匪的追逐,可今日的情况又与昨日不同,今日是要冲进马匪的大本营里,这可比被埋伏要恐怖多了。 时春分见她俩左顾右盼一副焦灼难安的样子,主动道:“待会儿送我到山林附近,你们就回去休息!免得那些官兵还要多保护你们两个。” 离燕和绿桃对视一眼,二人不约而同地开口,“不行!” 见时春分拧起了眉头,她们连忙道:“昨日奶奶没回来的时候,我们就打定主意下次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无论如何都会留在奶奶的身边,所以奶奶您千万别赶我们两个走。” 她们用无比真诚的目光说着视死如归的话语,明明很怕马匪的人却愣是选择留在她的身边。 时春分的心里感动不已,浅笑道:“随你们便是。” 那二人松了口气,紧紧地依偎在她身边。 马车很快抵达了山林附近,速度也随之放缓,以免发生意外的时候来不及调头。 时春分坐在车内忍不住掀开车窗的帘子,暗暗在心中记下沿途的路线,万一她再次被迫流落山林,这短暂的记忆或许能救她一命,车外树木的风景渐渐变得浓郁,周遭官兵或山匪的马蹄声也逐渐清晰,她的心从最初的平稳开始变得焦灼不安,昨天闷头逃跑的景象反反复复在她脑海中上演,最后已然成为她的梦魇。 “吁——”随着马车急刹的声音响起,时春分的思绪很快飘回了现实。 她定住目光一看,只见褚休骑着战马拦在马车前,不知在跟褚严说些什么。 时春分掀开车帘探出头去,恰好听见他们道:“你明知道大哥做的决定十匹马都拉不回来,竟然还把嫂子带来让他下不来台,你是纯心想让他跟你翻脸吗?” “我只是不想让他做无用功而已。”褚严不满道:“你明知道他搜山除了自讨苦吃以外毫无意义,为什么不阻止他呢?” “你没有搜过怎么知道是自讨苦吃?”褚休反问道:“说不定我们会有意外收获呢?” “你们的意外收获就是大本营没有找到,马匪也早就跑了。”褚严不屑道:“我以为经历了你们娘亲的事情,你们两个会变得成熟一点,没想到做起事来还是脑袋发热,完全不顾后果。” 提到华亭县主,褚休整个人瞬间爆炸,“你没有资格提我娘!” 他突然提高的声音将时春分吓了一跳,立即探出脑袋终止了他们的谈话,“阿休,你大哥现在在哪儿?” 褚休虽然在气头上,但已经不像之前那样控制不住自己了,所以短暂的沉默后,很快道:“他已经进到山林里最深的地方了,我劝你们还是立刻掉头,别过去找他。” “来都已经来了,凭什么不去。”褚严望向时春分气呼呼道:“你要是真的关心阿令,就马上去劝他出来,免得他继续带着一大群人浪费时间!” 眼看他们二人针锋相对,时春分无奈地扶额,“你俩都多大人了还为这种事情赌气,也不怕阿令知道了笑话你们。” 褚休很不服气,“我这是为了你好,免得你跑到大哥面前自讨没趣儿!” 他很少这么笃定,以至于时春分蹙了蹙眉,“到底怎么回事,阿令不是那么沉不住气的人,这次为何要坚持搜山?” 到了这个地步,褚休也没法隐瞒,只能压低声音道:“一是为了你,二是因为山谷里还有其他秘密。” 时春分愣了愣,下意识地望向褚严,见对方也拧起了眉头,显然不知道这件事,立即道:“我们上马车再说。” 在她的强烈要求下,褚严和褚休同时下马,一起进了她的马车,好在这马车够大,即便进来两个男人也并不逼仄。 “山谷里有什么秘密,怎么连我也不知道?”褚严一进马车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褚休睨了他一眼,目光望向时春分,才回答道:“其实这段时间……我跟大哥一直秘密在山谷里练兵。” “练兵?”褚严和时春分同时一惊。 这可是造反的事情,一旦被朝廷的人发现,对褚家而言又是一场灾难。 虽然早就知道褚令会走这条路,可真的听到的那一刻,时春分和褚严的表情都凝重起来,更别说一旁的离燕和绿桃了,要不是害怕被马匪抓走,她们简直恨不得立刻下车,免得听到不该听的事情被杀人灭口。 时春分看了她们一眼,知道现在赶她们下车也来不及了,况且她身边不能没有知根知底的人,只能歉意地朝她们笑笑,继续询问道:“练兵的数量有多少,这次你大哥如此反常,是不是因为被朝廷发现了?” “的确被发现了。”褚休没有回答第一个问题,“只不过是朝廷的人,还是另有其人就不得而知了。” 听见事态如此严重,褚严整个人的脸色都沉了下来,“这么严重的事情,你们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褚休撇了撇嘴,没好气道:“谁知道你会擅作主张,竟然把大嫂叫来了?” “我不是指这件事情。”褚严气急道:“我是说你们偷偷练兵,为什么要瞒着我?” “还不是因为你身边有个七窍玲珑的柳姨娘?”褚休白眼道:“你敢保证自己知道了这件事情之后,不会透露本分给她知道?万一她生了异心,咱们整个褚家都会完蛋!” “她嫁给我这么多年,怎么会做这种事情?”褚严不满道:“你还不如担心一下你的纪小满,她连你的孩子都敢杀,指不定会背着你做出什么!” “你?!” 听见他们二人互相揭短,时春分无奈极了,迅速打断,“好了好了,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说这些不着边际的事情。” 二人安静下来,车厢内的氛围顿时有些沉重。 时春分想了想,果断道:“来都已经来了,我们绝不能就这样离开,不然只会更加引起朝廷的怀疑,这场戏必须演下去才行。” “可是……”褚休犹豫道:“我若带着你们进了深山,会不会反而引来朝廷的眼线?” “怕什么。”时春分平静道:“朝廷的眼线若是真的察觉到了这一点,之前你们进进出出,早就已经跟到无数次了,他们之前没有跟到,这次阿令也有办法让他们跟不到。” 听到这里,那二人才恍然大悟。 “好。”褚休同意道:“那我带你们一起去见大哥,万一有什么事的话,大家一起面对。” “好。”时春分微微点头。 一旁的褚严却还闷闷不乐,“父子一场,你们做什么都瞒着我,这个家没法待了!” 见他还发起了脾气,褚休好笑道:“你也不想想我们为什么要瞒着你,就算柳姨娘对你一心一意,你那两个女儿,我那两个妹妹,她们是省油的灯吗?这次她们为了亲事过来找你,本就存了挖根挖底的心思,我跟大哥打算等她们走了之后再告诉你,有错吗?” 褚严无言以对,只得道:“行行行,你们说什么都是对的。” 难得他们两个聊开了,时春分不由笑了起来,她转头望向身旁的离燕和绿桃,见她们一脸绝望,主动道:“很抱歉,这次将你们也拖下水了。” 那二人回过神来对视一眼,很快道:“奶奶哪里的话,应该是我们感谢你没防着我们才是。” 这么大的事情没避讳她们,说明时春分早就把她们当成了心腹,她们虽然觉得恐惧,但却从未后悔蹚这趟浑水。 褚严和褚休的目光也望向她们两个,承诺道:“你们两个丫头放心,将来好好跟在大少奶奶身边,事成之后好处少不了你们的。” 那二人连忙点头,几乎是赌咒发誓地保证道:“我们一定会管好自己的嘴巴,绝不泄露半点风声。” 众人说话间,马车也越跑越远,褚休主动提出下车带路,褚严则继续装作生气的样子跟时春分一起留在车上,也不知走了多久,马车再次停下的时候,周遭的风景时春分等人已经完全认不出来了。 这山林就是这样,一旦抵达深处,周边郁郁葱葱,几乎很少会有人踏足,人站在里面别说找不到下脚的地方,就连爬行也很容易被伸出的树枝、荆棘刮倒,得用工具砍出一条路来才行。 褚令等人悄悄躲在里面练兵,自然不会故意砍出痕迹,引得旁人注意。 所以时春分等人只能跟褚休下车,准备徒步走进更深的林子。 眼看他们就要进去,林深处突然传来一声尖啸,褚令一身铠甲从里面走了出来。 “阿令!”时春分眼前一亮,像抓住了主心骨一般,迅速向他跑去。 她跑到他的面前,下意识地抓住他的手臂,才发现他身上的盔甲全是血迹,显然之前又经过了一场奋战。 “发生什么事了?”她紧张道:“林子里有马匪?” 褚令微微摇头,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抚,“马匪早就逃掉了,剩下的几个小喽啰不足为惧。” 说着,他抬头望向褚休冷冽道:“不是让你叫他们回去,怎么反而带他们来了?” 褚休缩了缩脖子还没来得及说话,时春分便道:“你别怪他,是我逼问他的。” 见她提到了“问”这个字眼,褚令很快明白过来,眯起双眸望向褚休,“你全都说了?” 褚休摸摸鼻子心虚道:“他们早晚都会知道的,况且他俩一个是我爹,一个是我大嫂,你让我怎么拦得住?” 褚令气得一脚踹了过去,痛得褚休惨叫一声,连忙躲到了褚严的后面。 褚严心里也有些发憷,讪笑道:“这不是怕你浪费人力物力,净做些无用功吗?” 褚令理都没有理他,冷冷看着褚休厉声道:“回去再找你算账。” 见他如此生气,时春分连忙抓住他的胳膊,低头道:“你不高兴的话,我们现在回去就是。” 反正她已经见到了褚令,该演的戏都演完了,也没必要再进密林了。 褚令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你们在这里等我,我进密林里把其他人叫出来,待会儿跟你们一起回去。” “好。”时春分微微点头,不敢忤逆他的意思。 众人目送着他进了密林,褚休叹了口气,“现在你们明白我为什么劝你们回头了?” 褚严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又没人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说,是你自己管不住嘴巴怪得了谁?” “嘿!”褚休气得跳脚,“我好心告诉你们还成错了?有本事你别冲着我横,冲我大哥你大儿子横去啊!” 见他们又要吵起来,时春分头疼地揉了揉脑袋,无奈道:“咱们在这儿说话安全吗?要不你俩回马车去吵?” “这你就放心。”褚休直言道:“密林附近全是我大哥的暗卫,就算是大内高手想潜伏进来也没那么容易。” 褚严意识到了什么,一巴掌拍向了他,“那我们刚才担心会被人跟踪的时候你不说?” “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褚休理直气壮道:“刚才我不知道有没有人偷听,自然不能让你们知道我和大哥的部署。” “偷听?不会。”离燕好奇道:“咱们可是坐在马车里啊?什么人能偷听得到?” “你少听他扯淡。”褚严没好气道:“真有这个可能的话,他根本不会说那么多话,他就是存心想吓唬我们,最好让我们掉头就走,才算完成了他大哥交代的任务。” “原来如此。” 众人恍然大悟,敢情褚休主动说出这个秘密,不是为了让他们知道整件事有多复杂,而是想吓退他们,没想到时春分一句演戏演到底,直接堵死了他的后路,让他不得不带他们过来。 第556章 褚郎 众人说话间,密林里再次传来一声尖啸,只不过这一声比刚才更长更急促,像是发出什么警报一样。 褚休听了脸色大变,当场拔出了佩剑,“竟然有人攻进了密林!” “什么?!”褚严和时春分都急了起来,“你不是说连大内高手都进不去吗?怎么会悄无声息地被人攻进去呢?” “应该是我们搜山的时候那些马匪悄悄藏了进去。”褚休咬牙道:“这些狗皮膏药还真是粘的够紧的,等我查出来他们是谁派来的,非要他们好看不可!”说着,他又望向褚严叮嘱道:“父亲,您留在这里保护嫂子,我进密林里去帮大哥他们。” “好。”褚严一口答应。 他年纪不小了,武功也不如这两个儿子,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逞强。 众人目送着褚休离去,褚严很快部署起来,“你们几个女眷先回马车,其他人在周围戒备,以免被马匪偷袭。” “是!”众人纷纷答应,时春分也在离燕和绿桃的陪伴下回了马车。 三人在马车内坐定,忐忑不安地听着车外的动静,因为马车没有驶动的缘故,所以周遭前所未有地安静,这种静谧比风吹草动更让人恐惧,时春分只有默念心经才能勉强抚平内心的躁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褚令和褚休同时从密林里钻了出来,他们看起来完好无损,身上的盔甲也没有增添新的血液。 褚严上下打量了他们几眼,询问道:“马匪解决了?” 二人同时点头,褚令知道时春分担心他,径直走向了马车,帘子拉开的瞬间,他看见对方惊喜的眼神,这两日所有的愤懑、不安与疲惫,总算消失的无影无踪。 “事情解决了?”短短的五个字,满满都是时春分对他的关心。 褚令微微点头,迅速钻进马车,不知是不是因为刚刚才经历了战斗的缘故,他的周身萦绕着凛冽的杀气,以至于离燕和绿桃吓得缩了一下,时春分也不动声色地拧了拧眉。 似是察觉到她们的反应,褚令在马车坐定,淡淡道:“有没有帕子给我擦擦血迹?” 离燕和绿桃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掏出帕子,时春分却抢在褚令前接过,亲自帮他擦拭起盔甲上的血迹,她擦的十分细致,眼里也没有任何嫌恶,见褚令一直低着眸望向自己,便主动问道:“闯进密林里的是马匪?” 褚令颔首,“算是。” “算?”时春分疑惑地望向他。 褚令的目光平静无澜,言语中却透着几分狠厉,“准确来说,是假扮马匪的朝廷密探。” 这话出口,离燕和绿桃明显紧张起来,时春分则冷着脸问道:“朝廷发现了你练兵的事吗?” 褚令睨了她一眼,淡淡道:“若真的发现了,这次拦你路的就不是马匪,而是朝廷兵马了。我想他们应该猜到了密林里有古怪,但目前还无法确定,所以只能一次次地试探。” “马匪全是朝廷的人吗?”时春分好奇道。 褚令摇了摇头,“是也不是。” 见时春分已经把他的盔甲擦得很干净了,他伸手接过脏了的帕子放到一边,才继续道:“这些马匪肯定是受朝廷的人指使来的,但当中有多少个是朝廷的人就不得而知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朝廷在拖延时间,想把我永远都困在这个镇子。” “真是太离谱了。”时春分觉得匪夷所思,“一边让你建一边派人拆,为了维护帝王表面的仁慈,这些人竟能做到这个地步。” “这算什么?”褚令冷笑道:“天子颜面比天大,只要能维护他的面子,流民四起、国库空虚算得了什么?先前我在青州赈灾的时候,赈灾的灾银迟迟拨不出来,可这挖河道、雇马匪的经费来的倒是爽快。” 时春分无言以对,她越来越明白褚令铁了心要谋反的原因。 身为天子,不御外敌、不理流民,滔天权势尽数压在了制衡朝臣之上,若是奸臣也就罢了,可偏偏他是非不分,连自己的亲妹妹也信不过,这样的皇帝事他何为? 但明白归明白,她仍然担心对方的处境。 “咱们现在还没有跟朝廷抗衡的资本,对不对?” 短短的一句话,让褚令的眸子沉了下来,但也只是一瞬的功夫,他就拍了拍时春分的手,安抚道:“放心,他们找不到证据的。” 这话便是没有要跟朝廷正面对抗的打算,时春分的心里稍稍松了口气,“阿令,再给我一点时间,等汤圆儿长大一点,我会多为你赚些军饷。” 不算多么珍贵的承诺,可却被她说得无比郑重。 褚令的眸色一深,忍不住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我只希望你们保护好自己。” 时春分的眸子一黯,可惜就这么简单的要求,她却无法做到,如果她有自保的能力,就不会在遇见马匪的那一刻手足无措,也不会要褚令大费周章地过来救她,结果险些暴露自己的秘密。 她连自保这么简单的要求都做不到,却还大言不惭地想做褚令的后盾,简直不自量力。 褚令并不知道时春分此刻的心情,搜山花了两天一夜,他早就已经累得不行了,将时春分拥进怀里后,他的鼻尖萦绕着让他感到轻松的发香,很快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但他并没有睡着多久,因为马车驶进定水镇的时候,被一队官兵拦了下来。 “褚郎,是不是褚郎?” 一个女子的声音突兀地在官兵队伍里响起,即便隔着马车帘子,时春分也能猜到她的身份,“孙梦音?”她眯起双眼,饶有兴致地望向褚令,对方也睁开了眼睛,满脸无奈地捏了捏眉心,“她叫你褚郎?” 褚令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叫我什么是她的自由,我总不能不让她叫。” “呵!”自从知道褚令喜欢她吃醋的模样,时春分便学会了肆无忌惮地表达自己的心情,“那她要是叫你郎君,你也愿意吗?” 褚令果然弯起了唇角,低头吻了吻她的手背,“我向你保证,这辈子只有你能这么叫我。” “这个保证似乎无效。”时春分把手缩了回来,耳根却微微红起,“至少姜雅就这么叫过你。” 褚令叹了口气,“你明知那是演戏。” 若不是为了老太太,就连演戏他都不会容许别人这么做。 见他态度还算不错,时春分弯了弯唇,推着他向马车外走去,“好了好了,先不跟你扯皮了,赶紧去哄你的小娘子。” 褚令眉心跳了跳,没好气地捏了捏她的脸颊,这才掀开车帘,冷脸道:“什么事?” 看见他完好无损地出现,孙梦音才松了口气,“我听说你出镇子去追马匪了,正打算带着人去帮你。” 褚令这才注意到她的打扮,素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却身披铠甲带着一队官兵准备出镇帮他,不管他喜不喜欢对方,这份情意总是令人感动的,他的表情微微一顿,语气缓和道:“已经没事了,马匪也被我就地格杀了。” “太好了!”孙梦音高兴起来,见他迟迟没有下马,很快意识到什么,犹豫着问道:“褚夫人在车上吗?” 见她问起这个,褚令拧了拧眉,没有说话。 倒是时春分主动从他身后冒了出来,微微向她点了点头,“孙姑娘。” 孙梦音一愣,连忙俯身向她行礼,“见过夫人。” 时春分细细地打量着对方,虽然生的没桑皮漂亮,可胜在灵动活泼,又带着几分小女儿的娇羞,再加上她跟褚莹差不多的年纪,真的很难不让人把她当妹妹看待,这么小的姑娘却一心想嫁给褚令做姨娘,时春分都忍不住替对方觉得可惜。 “不必多礼。” 她打量对方的同时,孙梦音也在打量着她。 在时春分来定水镇之前,她曾经幻想过无数次褚令身边的夫人会是什么模样,之前她见过许多次桑皮,一直为她的美貌惊叹,所以她始终认为褚令的夫人应该是比桑皮美貌,比自己端庄的完美女人。 可如今看来,端庄是够端庄的,美貌却并不动人,甚至还带着几分寡淡,偏偏褚令望向她的目光里满是怜爱,惹得孙梦音又对他多了几分好感,这一定是个注重品德大于外表的男人,心里这么想着,她表现得愈发得体,“夫人长途跋涉又受到了惊吓,一定十分累了,梦音就不在此打扰了。” 说着,她微微向二人点了点头,便带着手下离开了现场。 见她进退有度,时春分不由望向褚令,“倒是个懂事的女孩儿。” 褚令没好气地放下了车帘,“你不会又动了让我纳妾的心思?” 时春分哭笑不得,“我没那么无聊,你以为我是阿休,见一个爱一个?” “谁说不是呢?”褚令好笑道:“如果你是男子,只怕比他更加花心。” “哼!”时春分撇了撇嘴,长长地叹了口气,“阿令,你真的不想要嫡子吗?” 短短的一句话,让褚令的脸色沉了下来,“你要我说多少次,从来都是别人觉得我需要,而我从来都不觉得自己需要。” “为什么不要呢?”时春分难以理解,她看了离燕和绿桃一眼,见她们二人眼观鼻鼻观心不敢看他们,这才压低声音道:“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就不怕无人后继香灯吗?” 褚令黑了脸颊,“你不是人?汤圆儿不是人吗?” “说是这么说,可自古以来,哪有妻子和女儿后继香灯的呢?” “既然没有,那就让我来开创。”褚令信心满满道:“反正我也打算推翻这个朝代,不是吗?” 时春分一愣,吓得捂住了他的嘴巴,“马车已经进了镇子,你可别乱说话。” “怕什么?”褚令抓着她的手放下,认真道:“只有无能的人才顺应规则,我褚令从来不觉得自己必须要遵从什么法则,除非我想……否则一切都不重要。” 时春分被他说得一怔,随即苦笑起来,“那如果你成了呢?” 如果他真的走运推翻了这个朝代,成为了当今天子,难道他也能像现在这样坚持只要一妻一女吗? 因为这个,她始终无法相信褚令的决心。 “等成了再说。”褚令淡淡道:“那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从来不想没把握的事情。” 这还是他第一次坦诚自己没多少胜算,以至于时春分愣了一下,心情也沮丧起来,“是啊,说不定我们活不到那个时候。” 见她瞬间失去了信心,褚令没好气地拍了下她的脑门,“我指的不确定是还没想好要不要做皇帝,而不是能不能推翻这个朝代。谁说造反的人一定就要当皇帝,我也可以扶持其他皇子,让他们做我的傀儡。” 他说得那么有自信,好像这个天下是由他说了算一般。 时春分愣了半晌,突然发现自己很为这样挥斥方遒的褚令心动,可心动的同时,她又清楚地明白,这样的人怎会只属于她一个人? 那是天下,不是褚家,更不是小小的华亭。 没有人面对皇位会不心动,即便是她也曾想过自己有没有机会母仪天下,更何况是那个有机会做皇帝的人。 如果他真的事成,她不信他不会做。 时春分突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因为不管再讨论多少次,她跟褚令的答案都不会一样。 “阿令,漕帮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见她提起这个,褚令挑了挑眉,“翁振海派人掳走了你,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办?” “不是他派人掳走我的。”时春分连忙解释道:“是他手下的人擅作主张,所以才……” “有区别吗?”褚令打断道:“如果不是他带着人马包围了你,逼你去他的府邸,你觉得他的手下会有可乘之机吗?” “当然有区别。”时春分坚持道:“至少证明了他言而有信,并且还把我当成朋友。” 这个结论让褚令很不满意,“我们褚家不缺这个朋友。” 第557章 借兵 时春分知道他一向不喜欢翁振海,不禁有些无奈,“那你想怎么做,去找漕帮的麻烦?这对事情没有任何帮助。” 褚令眯起了双眼,“听你的意思,你已经想好要怎么做了?” 时春分只得将自己跟翁振海周旋的事情说了一遍,她知道就算自己隐瞒,褚令的手下也会如实向他禀报,倒不如面对面地跟他说清楚,包括翁振海向褚芊提亲的事情。 褚令听完之后,整个人的脸色沉了下来,“休妻另娶?他想得倒美!” 时春分知道他一直都有将两个妹妹放在心上,所以对他的愤怒并不意外,“我已经骂过他了,让他打消这个念头,只不过……”她看着褚令,犹豫道:“外人有这样的念头咱们能骂回去,倘若自家人也是这么想的,那又算什么?” 褚令何其聪明,一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柳姨娘动心了?” 时春分摇了摇头,“她虽然护短,却并不愚钝,是莹儿挑拨了芊儿,已经被父亲关起来了。” 褚令脸色更沉,“她还真是死性不改。” 时春分定定地望着他,试探道:“对于她们姐妹俩的亲事,你跟父亲商量过了吗?心中可有了打算?” 见她从漕帮的事情转移到此,褚令轻挑眉毛淡淡道:“她们的事情姑且不急,翁振海那边……你是打定主意不让我插手了?” 见他如此敏锐,时春分苦笑起来,“如果你信得过我的话,我当然希望你暂时别插手。”收复漕帮是早晚的事情,在此之前她只想跟翁振海搞好关系,她不想失去这个朋友。 褚令怎会不明白她的心思,很快道:“在我解决马匪之前,漕帮的事情可以先交给你,但倘若到了那个时候你还没有摆平翁振海,那我只能用我的手段来收服他了。” 时春分的眼睛亮了起来,“一定。” —— 褚令回府休息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刚刚起床,就收到定水镇县令求见的消息,对方是孙梦音的父亲,却也是他的下属,所以他不慌不忙地用完早膳,才慢条斯理地走了出去。 他走了之后,绿桃负责收拾桌上的碗筷,离燕则主动上前帮时春分捏起了肩膀,“奶奶今日有何打算?” 平日里这个时候,时春分一定会出门巡铺,可如今是在定水镇又不是柳州,当地也没几间褚家的铺子,所以她的时间就闲了下来。 时春分想到褚令给她的期限,很快道:“约翁振海出来饮茶好了。” 离燕一心想嫁进漕帮,自然不会反对她的建议,很快找来其他下人,将时春分的帖子送了出去。 帖子送去没多久,便收到了翁振海同意的回复,只不过饮茶的地点由他来定,算是给时春分赔礼加压惊。 经过了上次的事情,这次时春分自然长了个心眼,不仅带上了自己身边的所有护卫,还另外向褚休要了三十个精兵,褚休听说她要去见翁振海,主动提出要陪她一起,时春分觉得多个人震慑翁振海不是坏事,便欣然同意。 一行人来到翁振海指定的茶楼,跟上次他带着大队兵马包围时春分截然不同,这次他只身赴约连个手下都没带,倒显得时春分有些小题大做了。 看见他们浩浩荡荡地过来,翁振海同样一愣,苦笑道:“别紧张,这次我真的是来赔礼的。” 时春分轻挑眉毛,带着褚休坐下,直言道:“我还以为你上次就已经赔过礼了。” 上次他带着幕后主使过来,还亲自割了对方的脖子谢罪,时春分以为那件事就此翻篇,没想到这次他仍然抱着赔罪的心思。 见她似乎误会了自己的想法,翁振海苦笑道:“我指的不是你被掳走的那件事,而是你昨的那些话。” “哦?”时春分有些意外。 昨天她跟翁振海说了太多太多,早就不记得是哪一段引起了她的共鸣。 见她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翁振海很快道:“你说我应该借此事在漕帮立威,原本我还觉得你小题大做,可如今看来,你提醒的不无道理。” 时春分挑了挑眉,很快意识到了什么,“你真的揪出了内鬼?” “何止内鬼。”翁振海咬牙道:“那些人根本巴不得我早日下台,原来在他们眼里,我一直都是靠嫡长子这个身份上位,论能力完全是草包一个!枉我还敬他们一声叔伯长老,到头来他们一直嫌我碍事。” 看见他愤怒的模样,时春分与褚休面面相觑。 虽然翁振海在柳州一直都有草包之名,可平心而论,自从他被褚令收拾过后,整个人的性子沉稳了不少,这几年在漕帮也干了不少大事,光是在蜀州搭建新码头的那件事,时春分以为他早就得到了漕帮的认可,想不到…… 褚休也是男人,对这种事比时春分敏锐得多,“他们心中是不是早就有了扶持的对象?” 见他说到了重点,翁振海唰地一下抬起了头,目光沉沉道:“他们看中了我四叔的儿子——翁振天。” 时春分忍不住笑了起来,“一个振海,一个振天,你们漕帮的野心可真够大的。” “这不是重点。”翁振海气急道:“你说他们要是看中我的兄弟姊妹也就罢了,竟然想要扶持我四叔的儿子,这不是完全没把我爹放在眼里吗?这些年来,我的确是个纨绔子弟,可我爹他做错了什么,凭什么要被这些人算计?!” 见他气得不是自己被轻视,而是在为他爹打抱不平,时春分倍感欣慰,“如果翁老帮主听到你所说的,一定会十分高兴。” 提到他爹,翁振海的眸子黯了下来,“可惜他老人家的身体已大不如前,我根本不敢拿这种事情去打扰他。”说着,他本能地拿起杯子想借酒浇愁,茶入口中才意识到这不是酒。 看着他的动作,时春分笑了起来,“借酒浇愁愁更愁,与其用醉酒来麻痹自己,不如好好想想如何清除障碍,排除异心。” 见她说得如此直接,翁振海很快眯起了双眸,“今天我来赴约就是想找你商量一下,只凭我自己的本事恐怕很难制得住那些长老,倘若向你们褚家借兵的话,你们有哪些条件?” “借兵?”时春分和褚休均是一愣。 虽然他们料到了翁振海需要他们的帮助,却没想到他竟已局促到这个地步,堂堂翁家大少爷,漕帮的少帮主,竟连手底下的兵都不够,真不知道他这些年是怎么活过来的。 似是看出了他们的想法,翁振海汗颜道:“以往我前呼后拥,漕帮的人全都听我的口令,所以我从未想过要单独培养心腹。就算有……也不过少数几个,跟我大堂兄那些死忠党没法比,他不仅收服了帮中大多数长老,还暗中出钱帮他们培养势力。最重要的是,这些人过去表面上都站在我的这边,直到我昨天回去跟他们闹掰,才恍然发现自己的手下并无可用之人。” 见他说得如此详细,时春分很快打消了心中的疑虑,答应道:“帮是可以帮你,但我们褚家也不会白白借兵。” 翁振海明白她的意思,“你放心,事成之后挖河道的事情我不拦你们便是。”说着,他又自嘲地笑笑,“我也没本事拦你们。” 这一点倒是真的,如果褚令怕他拦着,根本不会接下朝廷的这桩差事,只是目前还不愿与他撕破脸罢了。 可时春分担心的却不是这个,她想趁机帮褚令将翁振海收为己用,倘若漕帮肯答应起义,褚令将会事半功倍。 就在她张嘴想说的时候,褚休突然轻咳一声,打断了她的话语,“咱们坐下这么久,也不叫点吃的?” 时春分微微一愣,她知道褚休不是贪嘴之人,这么说必然是在提醒自己,所以很快咽下口中的话语,答应道:“先叫些茶点,我也有些饿了。” 翁振海微微点头,这是他选的茶楼,自然没人比他更熟,他很快叫来小二,点了一堆茶楼的招牌,这才继续道:“你们最多能借我多少兵马?” 见他问得如此直接,时春分的心里也有了疑虑,很快笑道:“兵马的事情一向都是由阿令掌管,我只能暂时先帮他答应,但具体能借多少,还得与他商量了再说。” “嗯。”翁振海料到了她不能做主,所以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望向褚休,询问道:“褚家二少爷也不能做主吗?” 若在以往,褚休和褚令关系不好,必然会被他的话所激,拍着胸口承诺他一些事,可这次他稳重多了,只淡淡点头,“是啊,我也得问过大哥才行。” 翁振海的眸子暗了暗,若无其事地开口,“褚大少爷还真是说一不二。” 这话出口,时春分和褚休几乎可以断定对方另有所图。 时春分不悦道:“他是三州巡抚,也是褚家唯一的官,调动兵马的事情自然只有他能做主。” “话可不能这么说。”翁振海直言道:“褚家当了柳州首富这么久,难道就没有一点自己的势力?”说着,他似笑非笑地望向褚休,“堂堂褚家二少爷,一点死士都没有培养?” 褚休眯起双眸,漠然道:“我跟你一样素来纨绔,没有扶持自己的势力有什么好奇怪的?” 翁振海无言以对,半晌说不出话来。 见他要兵马要的如此急切,时春分心里虽然觉得有些古怪,但还是客客气气地问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让你没办法再等下去?” 翁振海抬眸看了她一眼,长长地叹了口气,“昨天我与那些长老吵得面红耳赤,今天又单独出来见你们,我怕自己回去后没多久,他们就会动手将我软禁起来,到时候想跟你们联络也不行。” “原来如此。”时春分垂下眸子,表情黯了下来。 她再蠢都好,也听出了翁振海这个理由站不住脚。 若他真的担心这个,大可在出来的时候带走自己的所有兵马,再倾尽所有与他们相商,可他不仅没有,还选择单刀赴会,压根没有考虑自己回去的后果,这足以证明形势没有他嘴里所说的那么危急,他很大可能是在胡说八道。 见她的态度明显淡了,翁振海的语气稍有缓和,补充道:“其实原本我跟他们还没有闹得这么僵,若非你将阿丁的尸体送回漕帮,他们也不会如此激动。” “阿丁”便是翁振海昨天杀的那个幕后主使,时春分送回去的时候就料到了会惹怒漕帮,所以对此并不意外,“闹僵便闹僵了,早点看清楚谁是人是鬼也并无坏处。” 这话一语双关,既是在回应翁振海,也是在警告他。 翁振海愣了愣,随即苦笑道:“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时春分懒得再装,朋友一场她不想跟翁振海闹得不可收拾,“你自己觉得你的理由站得住脚吗?” 她问得如此直接,别说翁振海了,就连褚休也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翁振海沉默半晌,直接站起了身子,“既然你不信我,那这场买卖不谈也罢。” 见他转身要走,时春分忍无可忍道:“在我来这间茶楼赴约之前,我是真心想留住你这个朋友,可你都做了些什么?” 听见她的质问,翁振海脚步一顿。 “你说你被那些长老威胁需要用兵,我想都不想就一口答应,但你真的是被威胁了吗?”时春分气急道:“一个被威胁的人怎么会单枪匹马离开老巢,你不怕自己仅剩的那些手下也被控制起来吗?” 见她怀疑的原来是这个,翁振海眯起双眸转身道:“如果我说自己身边早就没有可用之人,你会信吗?” “我会。”时春分果断道:“只要你一开始就这么说,我一定会信。” 她望着翁振海眼里难掩失望,“可你没有这么说,而是选择了隐瞒,甚至编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来骗我。翁振海,在你心里我还是当初那个人人可骗的褚大少奶奶吗?” \u0004\u0004\u0004\u0004 第558章 做靶子还是做刀 时春分的质问让翁振海说不出话来,他震惊的不是她的怀疑,而是那句毫不犹豫地“我会”,被敌人当作朋友的心情还真是难以言喻,但也只是沉默了一会儿,他就转过身子淡淡道:“你不信我也没有办法。” 见他想要离开,褚休飞快上前拦在了他的面前,“还请翁公子把话说完再走。” 翁振海轻挑眉毛,转头望向时春分,“这就是你们褚家的待客之道?” 时春分面无表情,“坐下来是客,站起来便是对手了。” 翁振海一愣,苦笑道:“你们想怎么样?” “不想怎么样。”时春分客客气气道:“既然你的合作没谈成,那不如谈谈我的合作。” “你的合作?”翁振海眯起了双眼,“说来说去,不就是挖河道的事吗?” “不止……” 眼看时春分想说那个秘密,褚休再次打断,“嫂子!” 时春分睨了他一眼,淡淡道:“没事的,就算他把这件事说出去,也没人会相信他的话语。” 褚休一愣,很快明白过来,漕帮如今正与他们水火不容,不管翁振海对朝廷说什么,朝廷只会当他是污蔑,尤其是造反这么大的罪名,他说得越逼真,朝廷越不相信。 这样想着,他很快挥了挥手,示意周围的官兵退下,由着时春分继续。 见他们如此郑重其事的样子,翁振海眯起双眼,心里反而好奇起来,“到底是什么事情,要让你们如此紧张?” 时春分与褚休对视一眼,这才慢悠悠道:“我们褚家可以借兵帮你清除内贼,但除了要漕帮同意挖河道的事以外,更重要的是,希望漕帮将来为我们褚家所用。” “什么?!”翁振海脸色一变,眉目瞬间变得阴鹜起来,“你们想的倒是挺美。” 见他的反应这么大,时春分淡淡一笑,“你放心,我们不是要吞并漕帮的意思,只不过希望漕帮能做我们的盟友,与褚家共襄大举。” 听到最后四个字,翁振海的表情一滞,整个人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你们要造反?”她都说得这么明显了,他再不明白就是傻子了。 “是又如何?”褚休插嘴道:“如今朝廷无能,帝王昏庸,昭国早已内忧外患,之前的叛军只是一个警告,之后还会有无数支队伍揭竿而起,我们褚家不过是其中一支罢了。” 翁振海震惊地退后两步,像看疯子一样地看着他们。 虽然褚家是柳州首富,一直财可通天,可将主意打到天子身上,他真是想都不敢想。 即便漕帮身处江湖,也从来没动过推翻朝廷的心思,这褚家一介商贾竟然敢有这种打算,简直是匪夷所思。 “呵!”翁振海愣了半晌,最后嗤笑出声,讥讽道:“就凭你们?” 别说如今不可能,就算是之前华亭县主在世的时候,褚家坐拥十万华亭军,他也不相信对方有本事推翻朝廷。 想到华亭县主,他很快明白了什么,“你们想帮华亭县主报仇?” 见他一下就猜透了他们的心思,褚休不由握紧了双拳,“连你也觉得天子该死?” 翁振海冷哼一声,不屑道:“帝王本无情,就算不是他也会是别人,我们漕帮才不会蹚这趟浑水。” “可他把你们漕帮当成了靶子。”时春分淡淡道:“他想用你们漕帮来拖住我们褚家。” 翁振海一愣,这才明白了朝廷突然下旨挖河道的原因,原来不过是有银子没处烧,顺便把他们漕帮当成了炮灰。 “岂有此理。”翁振海气得一拳砸在了桌子上,“朝廷竟然如此荒谬!” “何止是荒谬。”褚休添油加醋道:“他们这么做是希望褚家和漕帮互相残杀,等到我们两败俱伤之际,便会随便安个罪名将我们都收拾了,到时候你们漕帮后悔也来不及了。” 翁振海睨了他一眼,好笑道:“你以为我这么好骗,听你们随便说几句,就敢带着漕帮造反?” “不是敢不敢的问题。”时春分直言道:“而是你早就没有了选择,撇开漕帮的内忧不说,我们褚家既然对你说出了这个计划,就没有让你拒绝的打算。褚家现在的确没有跟朝廷抗衡的能力,但要倾尽所有对付你们漕帮还是绰绰有余的,是要做褚家的敌人还是朋友,全凭你一念之间。” 翁振海没想到她会说得如此直接,不由悄悄握紧了刀柄,“你在威胁我?” “不是威胁,而是陈述事实。”时春分坦诚道:“如果我想威胁你,直接先将你们漕帮打得七零八落,再逼你们投诚不更好吗?之所以选择在这个时候跟你坦白,除了不想造成无谓的伤亡以外,最最重要的是,我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 听到最后一句,翁振海微微一愣,半晌说不出话来。 时春分又道:“其实造反对你们漕帮并无坏处,你们本身就不是朝廷的人,不管站在哪边都不会有损名声。若是运气好选中了明君,将来还会成就一桩美谈,而漕帮如今的危机也可以彻底解除。” “你说得没错。”翁振海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选对了人的确是美谈,可如果选错了呢?” “选错了就一起死呗!”褚休满不在乎道:“死有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你们漕帮是想成为朝廷的靶子而死,还是变成刺向朝廷的刀?” 大概是被最后一句说动了,翁振海犹豫起来,在原地踱起了步子。 时春分和褚休也不着急,二人双双坐下,一边品茶一边等他做出决定。 就在他们稍稍放松警惕的时候,翁振海突然拔出佩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架在了时春分的脖子上,褚休想拔剑反抗却已晚了一步。 “把剑放下。”翁振海冷冷看着褚休,一改刚才不知所措的模样。 褚休恨得咬紧了牙关,但还是老老实实地把剑收回了剑鞘。 守在远处的官兵见此变故纷纷拔刀上前,将翁振海包围了起来。 翁振海看见他们,手中的刀柄握得更紧,“让他们全都退下。” 褚休怕他伤害时春分,自然很快妥协,“全都退下,没有我的命令不准上前。” 等到那些官兵尽数退后,时春分才不慌不忙地开口,“你不答应便不答应,挟持我做什么?” 翁振海低头望向她,眼里尽是冷意,“你都威胁我了,我再不挟持你便是傻子。” “我威胁的不是你,而是漕帮。”时春分解释道。 “有区别吗?”翁振海大怒道:“我是漕帮的少帮主,你如此明目张胆地威胁漕帮,不就等于威胁我?” “你能坐稳你的少帮主之位再说。”褚休明白了时春分的意思,很快道:“你连那些帮中长老都搞不定,还妄想对付我们褚家?” 翁振海一只手握刀,另一只手强行抓着时春分起来,冷笑道:“原本是搞不定他们,可如今我知道了你们的秘密,何愁他们不听我的?只要我联合整个漕帮一起对付你们褚家,我想他们应该也没空为难我这个少帮主。”到时候他再慢慢扶持自己的势力,想必能坚持好一段时间。 见他打的是这种主意,时春分的眸子黯淡了下来,“所以由始至终,你都没有考虑过我们之间的友谊吗?” “友谊?”翁振海有些好笑,“我不止一次给了你们褚家机会,可惜你们冥顽不灵,造反的事情何其严重,你们铁了心要走一条死路,我没理由与你们陪葬。” 他说得那么认真,却没注意到时春分的眼眶渐渐红了,她一心想帮的人,却一心想着如何摆脱他们,她从未像现在这样失望过。 翁振海没注意到的事情,褚休却注意到了,他看着时春分的表情,心情愈发愤怒,“翁振海,你以为漕帮斗得过褚家吗?别说朝廷不会让漕帮做大,就算褚家真的与你们两败俱伤,到时候你们又能得到什么好处?朝廷不会封赏一个江湖门派,你们只会自取衰亡而已。” “我才管不了那么多。”翁振海抓着时春分向茶楼外退去,“我只知道造反是死路一条,漕帮百年基业不能毁在我的手上。我宁愿漕帮打回原形,变成一个枝叶凋零的小门派,也不会胡作非为由着他走向衰亡的。” 褚休紧紧按着佩剑,一步一步地跟着他走了出去。 一行人来到茶楼外对峙,街上的百姓看见这种状况,顿时吓得四散奔逃,而时春分带来的高手与官兵,则呈包围之势一点一点地向翁振海逼近。 翁振海察觉到了他们的动作,冷冽道:“全都不许动,你让他们放下武器。” 褚休气得牙都痒痒,“你别太过分了。” 翁振海挑了挑眉,“真的不放吗?”他手中的刀轻轻一动,时春分的脖子上就多了一条血痕。 “住手!”褚休急了起来,只得大声吩咐,“所有人把武器放下再退后十步,谁不听话我砍了谁!” 听到他的命令,众人纷纷照做。 时春分则从悲伤中清醒过来,一脸淡漠地向翁振海问道:“如果你今天走不了了,真的会杀了我吗?” 翁振海皱起眉头,“你这算是什么问题?” 他压根不觉得自己会走不了。 时春分轻笑一声,突然紧紧抓住翁振海的手,强迫他的刀锋割向自己的脖子。 翁振海被吓了一跳,本能地挣脱她的手,趁此机会褚休举着剑上前,狠狠一招震开了他,并迅速将时春分拉到了身后。 “嫂子,你没事?” 听见他的询问,时春分询问摇头,“没事。” 接着,她望向翁振海冷冽道:“别让他跑了。” 褚休甩了甩胳膊,冷笑道:“你放心,他跑得了我跟你姓。” 从时春分被救走的那一刻开始,翁振海便知道自己输得彻彻底底,他看着周围迅速捡起武器包围过来的官兵,以及褚休脸上嗜血的目光,他的表情苦涩不已,直接把佩刀丢在了地上,“不必打了,我投降便是。” 见他还算识趣,褚休眯起双眼,很快让人将他绑了起来。 时春分走到他的面前,脖子上的血痕分外刺眼,晃得他垂下了眸子,“我本以为你无药可救。”时春分冷笑道:“但总算你还有点良心,没有由着我割断自己的脖子。” 翁振海苦笑起来,无奈道:“如果我知道自己这么做会被抓起来,我一定不会阻止你。” 当下的那一刻,他根本来不及想,只能本能地去阻止。 可也证明了他并不是一个丧心病狂之徒,注定成为不了他想成为的人。 “别把自己说的那么残忍。”时春分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血迹,淡淡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直到现在为止,我始终认为你并非无药可救。” “我不需要你救我。”翁振海漠然道:“我只希望你放过漕帮。” 时春分好笑地看着他,“为什么你就坚信我是在害漕帮,而不是救漕帮呢?倘若褚家赢了,你们漕帮得到的好处将不计其数。” “少在这儿给我画饼。”翁振海好笑道:“虽然我不是什么聪明人,做事情也总是头脑发热。可自古以来,造反者都没好下场我是知道的,漕帮或许不是朝廷的狗,可也绝不会做刺向朝廷的刀。” 时春分没想到他会这么坚定,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其实在此之前,若是有其他人要拉她一起造反,她一定也会跟翁振海这样言辞拒绝,之所以选择走上这条路,还不是因为褚令是她的丈夫,她没有拒绝的可能。 如今,那个有可能拒绝的人站在了她的面前,她真的要将他逼到走投无路吗? 这样想着,时春分垂下眼眸,淡淡道:“放开他。” “什么?!”这下别说翁振海了,连褚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疯了是不是,咱们好不容易才将他抓住,他上一刻还在挟持你,你这一刻就想放了他?” 第559章 真会挑日子 “我放了他不是因为心软。”时春分坦言道:“而是因为这样反而会给漕帮抓住话柄,漕帮的那些长老心里早就有了其他的帮主人选,他们根本不会在乎翁振海的死活,我们把翁振海扣下毫无意义。” “可这些都是他的片面之词。”褚休不满道:“谁知道是真的假的?他口口声声说自己需要借兵,但谈条件的时候又一脸心虚地想要离开,这样的人说的话你怎么能信?” “我知道他说的不一定是真的。”时春分无奈道:“但我选择相信。” 短短的六个字,让褚休无言以对,对方好歹是他大嫂,他也不好当众拂她的面子,只得道:“你想放就放。” 说着,他挥了挥手,示意自己的手下帮对方松绑。 翁振海将他们的对话听在耳朵里,望向时春分的目光顿时有些复杂,一方面他知道对方是个愚善过头的人,就算今天被绑起来的人不是他,她也一定会选择放掉;另一方面他又无法忽视自己是受益的那个人,对方一次又一次地放过他,就算是铁石心肠也软了下来。 “是你自己要放我的。”虽然心里有了些许感激,但翁振海嘴上还是不肯承认,“我可没欠你的人情。” “随便你。”时春分好笑道:“如果你没说谎的话,就算你欠了我人情,恐怕也没办法回报。反之,你都存心要骗我了,我还相信你的人情做什么?” 见她倒是通透,翁振海的眸子沉了沉,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现场。 看着他的背影,褚休好笑道:“人家根本不领你情,一片好心错付了?” 时春分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还有心情在这里幸灾乐祸,还不赶紧派人去查翁振海所说的是真是假!” 褚休这才收敛了笑容,迅速转身去办了。 趁他去安排人手的同时,离燕和绿桃也立刻上前帮时春分处理伤口。 三人正欲返回马车,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褚夫人!” 时春分脚步一顿眯起了双眼,但她转过身子的时候,脸上只挂了笑容。 “真的是你啊!”孙梦音满脸激动地上前,迅速向她福了一礼,“我远远看见褚家的马车,还以为自己眼花了,明明褚郎今天跟我爹待在一起,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直到看见褚夫人您……才明白过来。”她一副故作天真的模样,却说着最令人反感的话语,惹得离燕和绿桃忍不住朝她翻起了白眼。 明明是从她父亲口中知道的行踪,却愣是说得有多了解褚令一样,谁说这小丫头片子没有心计。 “是吗?”时春分淡淡一笑,懒得与她计较,在她看来对方越是需要这种手段来证明自己,越说明褚令没有给过她任何希望。 见她完全没被自己激怒,孙梦音的眼珠转了转,笑着道:“连续两日遇见夫人,实在是有缘极了,正所谓择日不如撞日,不知夫人可否给梦音一个机会,让我一尽地主之谊?” “孙小姐还真是会挑日子。”离燕讥诮道:“没看见我们家夫人受伤了吗?这个时候尽地主之谊,你是嫌她死得不够快?” 孙梦音脸色煞白,唯唯诺诺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离燕不依不饶道:“但凡是个没瞎的人,都能看出我家夫人如今正不太平,你颠颠地跑来打扰也就算了,还要尽什么地主之谊,简直没将我家夫人放在眼里。” “好了,离燕。”见她的话说得差不多了,时春分才慢悠悠地出声阻止,“我相信孙小姐不是这个意思。” 孙梦音已经被说得红了眼睛,平日里她在定水镇虽称不上横行,可也是被人捧在掌心的千金小姐,何曾受过这种委屈。 时春分懒得看她伤心,只淡淡道:“好了,我今日还有其他事情,孙小姐还是请回。” 孙梦音的表情愈发委屈,狼狈地向时春分行了个礼,仓惶道:“梦音告退。” 见她落荒而逃,绿桃不由向离燕竖起了大拇指,“还是你厉害,总算把这小蹄子给赶跑了。” 离燕冷哼一声,没好气道:“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不会看脸色的女人,奶奶的脖子上还挂着血,她却能若无其事地过来套近乎,不骂她几句简直难消我心头之恨!” “好了好了。”时春分好笑道:“知道你是在为我抱不平,但好歹也注意下影响。” “奶奶不用担心。”绿桃帮腔道:“区区一个七品芝麻官的女儿,有什么影不影响的。” 时春分还来不及说话,褚休已经布置好人手赶了回来,“刚刚那女的不是孙梦音吗?她来干什么?” 见他一脸不善,时春分挑了挑眉,“你好像不是很喜欢她的样子?” “这还用说?”褚休没好气道:“我没事喜欢她干什么?像这种扭扭捏捏的姑娘,看了都觉得恶心,也就大哥总喜欢这种类型。” 这话出口,时春分等人齐刷刷地看向他,目光十分不善。 他自知失言,连忙捂着嘴道:“我不是说你扭扭捏捏,你早就不扭扭捏捏了。” 这话无疑是雪上加霜,好在时春分脾气一向很好,懒得与他计较,“人手都已经安排好了?” 见她主动转移了话题,褚休连忙道:“你放心,很快就能查出结果。” 二人说话间,远处突然传来几声惊叫,街道的另一边莫名混乱起来,大批百姓仓惶向他们方向逃来。 时春分脸色一变,“发生什么事了?” 褚休也紧张起来,很快道:“你们几个先回茶楼,我带人过去看看。” 时春分微微点头,眼下周围百姓乱成一团,她们上马车的话未必有回茶楼安全,所以并未拒绝褚休的提议。 一行人回了茶楼等待,而为了保证安全,时春分拿出一张银票,吩咐离燕包下整座茶楼,确保不会再有任何外人进出。 她们坐下没多久,褚休就急匆匆地赶了回来,兴奋道:“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那孙梦音竟然被马匪调戏了,哭哭啼啼地回去了。” “又是马匪?”时春分眯起了双眼,“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有调戏孙梦音做什么?” “应该只是循例来镇子里捣乱,恰好碰见孙梦音有几分姿色就调戏起她来了呗!”褚休回答道:“所以我才说大水冲了龙王庙,这马匪分明就跟定水镇的衙门有勾结,竟会调戏起县令的女儿,那孙梦音也真够倒霉的。” 见他不慌不忙的,甚至还有心情幸灾乐祸,时春分便知道这次的马匪不足为惧,所以刚刚提起的心很快放了下来,“她没事?” “应该没事,就是被吓着了。”褚休说得眉飞色舞,“你没看见她刚才花容失色的样子,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扭捏,真是太好笑了!” 他反复提及“扭捏”这个字眼,惹得时春分皱起了眉头,“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人如此恶劣?” “我恶劣?”褚休气得抱起了胳膊,“我要是恶劣的话,就该怂恿大哥早点把她纳了,免得还要在这儿受你的气,简直里外不是人!” 见他还委屈上了,时春分好笑道:“不管怎么说,人家都是个姑娘,你说话不能注意一点?” “怕什么?”褚休大大咧咧道:“咱们连造反的事情都敢当众讨论,还会怕这个?” 时春分知道他是在嘲讽自己,索性没有理他,低头抿了口茶水。 一旁的离燕却闷闷不乐,“奶奶,咱们还是赶紧回去,看看大爷回来没有。” “怎么?”时春分睨了她一眼,“你怕那孙小姐受了惊吓去寻求阿令的安慰?” 难得她一点就透,离燕连忙道:“可不是吗?万一她哭起来楚楚可怜,大爷心软了怎么办?” “那你就放心。”褚休插嘴道:“我大哥最讨厌的就是女人哭,在他眼里这是懦弱无能的表现,他才不会怜香惜玉。” 见他处处都贬低褚令,时春分没好气道:“那你呢?你最吃女人这套?” 褚休一噎,迅速投降,“好了好了,我认输还不行吗?能不能别老跟我翻旧账?况且我来定水镇这么久,人老实多了,你看我到现在为止,一个新的红颜知己都没有。” “是没有,还是都在窑子里?”时春分冷眼道。 “真没有。”褚休就差赌咒发誓了,“我就算不为自己,也得为还没出生的孩子积点阴德啊!况且,这定水镇就这么大,来来去去就那么些姑娘,真的有貌若天仙的,早就被人纳走了,剩下的不是些丑妇,就是孙梦音那样眼高手低的。” 见他这都能扯回孙梦音头上,时春分好笑道:“我怎么觉得你还蛮喜欢她的,怎么句句都离不开她?” “谁喜欢她了?”褚休气得跳脚,“我都说了她这样的不是我的菜。” “那哪样的是你的菜?”时春分难得如此不依不饶,“纪小满,王霁雪,还是如烟?” 提到这三个名字,褚休微微一愣,犹豫半晌后主动问道:“如烟她……还好吗?” 时春分原本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他真的还记得如烟,整个人的脸色不由沉了下来,“她现在好的很,不但开了自己的青楼,生意还做的红红火火,她再也不是以前那个靠卖笑为生的风尘女子了,希望你以后别再去招惹她。” 见她如此警惕,褚休也黑了脸颊,“什么叫别再招惹她?我好歹也是堂堂褚家二少爷,说不定她巴不得我去招惹她呢?” “以前或许如此。”时春分冷冽道:“可她已经找到了自己的路子,再也不需要看男人的脸色过活,你觉得她还会稀罕你吗?” “不稀罕就不稀罕!”褚休咬牙道:“区区一个烟花女子,还真以为我有多喜欢她?我不过是好奇她离开后过得怎么样罢了,早就对她没了那种心思。” “是这样就最好了。”时春分睨了他一眼,“她已经被你伤害过一次,如果你还顾念旧情,就放了她。” 褚休微微一怔,他从来都没有想过在外人眼里,自己对某一个女子有兴趣,竟然跟害她差不多,而这个人还是他的大嫂。 “你真的觉得我有这么差吗?”褚休整个人颓了下来。 时春分沉默半晌,淡淡道:“或许差的不是你,而是这个世道所有男子眼中的理所当然。” 他们理所当然地觉得纳了一个女子回家,就等于买断了她的一生,即便她惨死在后宅的斗争里,也应该就这样安静地消失。 褚休不过是被这世道同化的其中一个男子而已,她批判他没有任何意义,只能尽量劝说他别再去霍霍其他女子。 褚休何尝不明白她的意思,可即便是现在,他也不敢承诺自己不会再做出类似的事情。 没办法,谁叫这世道就是偏袒男子的呢? 他作为被偏袒的那个人,有什么理由去约束自己,减少自己的乐趣? 眼看气氛变得凝重起来,绿桃轻咳一声,插嘴道:“奶奶,我觉得离燕担心的没错,咱们是该早点回去。就算不为了大爷,也得防着马匪啊!哪怕他们今天只来了几个人,也不排除会发生意外的可能。” 这一点倒是真的,经过了之前的事情,时春分心里已经不敢有任何侥幸。 “那好。”她起身道:“咱们现在回府。” 见她终于要走,褚休不由松了口气,其实他跟在她的身边保护,心里也是提心吊胆的,万一时春分在他手上出事,褚令非得扒了他的皮不可! 一行人离开茶楼,刚刚踏出门口,就看见孙梦音满脸泪痕地站在那里,惹得街头百姓纷纷回首。 时春分脚步一顿,与褚休对视一眼,颇为意外地看向她,“孙小姐,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一个人站在这儿哭?” 看见她终于出来了,孙梦音再也忍不住了,哇地一声嚎哭了起来。 \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 第560章 二公子,救我! “大少奶奶,马匪,有马匪!”孙梦音哭得梨花带雨,声音却十分尖细,惹得周边百姓纷纷侧目。 时春分还以为她特地等在这儿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结果却是找她哭诉马匪的事情,惹得她黑了脸颊,安慰也不是,不安慰也不是。 “有马匪就有马匪。”褚休没好气道:“你在这儿瞎叫唤什么,扰不扰民啊?” 孙梦音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不由噎了一下,抽抽搭搭道:“我是怕那些马匪掉过头来袭击大少奶奶,所以才特地赶来报信。” “我们手下这么多人,用得着你报信吗?”褚休一脸嫌弃,“你别把马匪引来就不错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孙梦音听见这话时明显一僵,时春分也眯起了双眸。 明明马匪已经走了,她却去而复返跑来报信,真的只是“报信”这么简单吗? 离燕和绿桃也对视一眼,二人不动声色地靠近时春分,护在了她的左右两边。 “二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孙梦音气得涨红了脸,“难道怀疑是我故意引来马匪,要他们对大少奶奶下手?” “那可不一定。”褚休有意逗她,“谁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呢?万一是想借刀杀人,让马匪除掉我大嫂,你好取而代之呢?” 他本是玩笑的话语,却听得孙梦音和时春分的脸色同时一沉。 “二公子莫要血口喷人!”孙梦音激动地红了眼眶,“我孙梦音在此发誓,若我真有这样的打算,便不得好死,死无全尸!” 见她连毒誓都发了,褚休自觉没什么意思,正想开口妥协,却听见时春分道:“你有没有这个打算,看看待会儿马匪会不会来就知道了。” 孙梦音脸色一滞,褚休则有些意外地看向她,虽然十分诧异,但他也不是傻子,很快明白了时春分的怀疑,望向孙梦音的目光也变得不善起来,“是啊,如果你真是无辜的,咱们在此等等就知道了。” 孙梦音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我怎么能预判马匪的行踪?万一他们恰好来了这里,那我岂不是……” “那也只能算你倒霉。”时春分打断道:“谁叫你恰好出现在这里,举止又那么可疑呢?不过我始终认为,这世上没那么多巧合。” 言外之意,就是如果马匪真的来了,必定是孙梦音有意而为之,跟巧合完全无关。 见她如此笃定,孙梦音的眼泪直往下掉,“你们怎么能这样冤枉我,我爹就是定水镇县令,勾结马匪对我有什么好处?” “没有人冤枉你。”褚休厉声道:“马匪如今不还没来吗?你要哭诉也等他们真的来了再哭。” 见他们油盐不进,孙梦音的眼泪掉得更凶。 时春分等人懒得理她,迅速退回了茶楼之内,以防止马匪真的出现,影响他们的安危。 一行人回到茶楼没多久,外面就传来了熟悉的马蹄声,他们冷冷瞥了面如死灰的孙梦音一眼,迅速走到茶楼的窗户前向外望去,只见几个挥着刀的马匪一路从街头砍来,凡是路过的百姓都血溅当场,而他们冲来的方向十分明显,一路都是奔着茶楼而来,直到停在了门口为止。 “这些人像是知道我们在茶楼里一样。”褚休面如冰霜地望向孙梦音。 时春分则一脸平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好在他们数量不多,我们拿下他们绰绰有余。” 孙梦音则脸色煞白,猛地向时春分跪了下来,“大少奶奶,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勾结马匪,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些话你留着跟褚令说。”时春分漠然道:“你是好是坏,我们并不在意。” 比起仇恨厌恶更让人羞耻的事情是漠视,尤其是来自情敌的漠视,孙梦音整个人表情一僵,脸颊因为耻辱而涨得通红。 褚休更是懒得看她,直接抬手按住了刀柄,“我出去收拾这几个马匪,你们好好在茶楼里待着。” 时春分微微点头,目送着他走出茶楼,除了褚休和他的精兵以外,她自己带来的人马都寸步不离地跟在她的身边,足以应付任何突发状况,所以她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安危。 褚休走出茶楼,没说几句就与那些马匪战到了一块儿,不仅仅是为了保护时春分,更是为了刚刚那些被马匪砍杀的百姓,平时进镇子里捣乱也就算了,今天竟然连百姓也杀,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时春分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交战,一旁的孙梦音却跪在地上不断发抖,刚才他们的态度已经判了她死刑,就算褚令肯相信她,她也注定无法融入褚家,之前所有的讨好都算是白费了。 这样想着,她索性站了起来,径直向茶楼外冲去,“好,你们不相信我,我就证明给你们看!” 时春分等人蹙了蹙眉,冷眼看着她跑出茶楼,直接冲到了褚休跟马匪的面前,那正在交战的双方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紧接着马匪毫不犹豫地一刀向孙梦音砍去! 褚休就算再讨厌这个女人都好,也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杀,只得出剑帮她挡下了这一刀,并伸手拉她到身后,“你疯了是不是?!”他一边斥责孙梦音,一边还得抵挡马匪的攻击。 孙梦音早就被马匪的大刀吓得花容失色,眼泪一个劲儿地往下掉,“二公子,救我!” 褚休一边听她哭哭啼啼,一边还要抵挡马匪的围攻,招式自然慢了下来。 趁此机会,那些马匪不再攻击他的手下,转而将他们两个包围了起来。 “该死!”眼见他们变了阵型,褚休不得不停住脚步,将孙梦音紧紧地护在身后,“站在原地别乱跑。” 孙梦音原本被吓得东躲西藏,听见他的话语不得不老实起来,然后浑身发抖地看着他一个人周旋在马匪之间,刀光剑影之中,少年郎身影如梦如幻,看得她竟有些痴了。 眼见褚休那边吃紧,时春分很快向离燕吩咐道:“派一半人出去帮阿休。” 离燕微微点头,还没来得及迈开步子,就听见茶楼内传来一声尖啸,一支响箭从外面射了进来,紧接着一群高手从四面八方地冲进茶楼。 “不好,有埋伏!”离燕脸色一变,大喊道:“保护大少奶奶!” 茶楼内一团混乱,茶楼外的褚休自然也听到了响箭的声音,原本以他的功夫要对付这几个马匪简直轻而易举,没想到他们竟然缠得他脱不了身,他这才意识到整件事情大有古怪,这些马匪的身手明显比之前要强,显然是万里挑一的高手,再加上茶楼内的埋伏,他的心情愈发焦灼。 “都别管我了!”眼看他的手下冲不破马匪的阵型,褚休大吼道:“全都滚回去救大嫂!” 听见他的吩咐,那些人不再犹豫,转身冲进了茶楼。 茶楼内,时春分这次带的也全是高手,所以暂时还被护得好好地,那些埋伏者近不了她的身。 “岂有此理。”绿桃咬牙道:“这些人怎么会知道我们的行踪?” “那还用说,一定是孙梦音泄的密!”离燕没好气道。 “不可能。”时春分直言道:“倘若她知道茶楼的埋伏,根本不用费尽心思引来马匪,还有她突然冲出去澄清,也证明了她并不知道茶楼的部署,否则她的离开只会增加更多的嫌疑。” “那会是谁呢?”绿桃不解道。 时春分眯起了双眼,“你忘了是谁约我们来茶楼的?” 绿桃和离燕同时一愣,二人的表情当场变了,“翁振海?” “不可能!”离燕激动道:“如果是少帮主的话,刚才他被擒的时候,这些人就应该出手。” “或许不是他布置的人手。”时春分分析道:“可能是漕帮的内贼跟踪了他,并设下了埋伏。” “漕帮那些长老真是贼心不死!”绿桃痛斥道:“就为了一个河道而已,至于吗?” “你不会明白。”离燕轻叹道:“这个三州河道会砸掉漕帮无数人的饭碗,翁家的生意被影响,最多就是赚的少了点儿,可对那些长老而言,他们的手下吃不上饭,就意味着他们的权利得大肆削减,换成是谁都会反的。” 见她分析的如此认真,绿桃不由撇了撇嘴,“那你男人呢?也反吗?” 离燕猝不及防被她问到痛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眼前传来一声提醒,“大少奶奶,小心!” 这话响起,她们才意识到敌人已经攻到了眼前,离燕和绿桃几乎想都不想,齐齐挡在了时春分面前。 眼看她们暴露在敌人的刀下,时春分双眼赤红,惊呼道:“不要!”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褚休手下的精兵及时赶到,一刀将对方挡了回去,“大少奶奶别怕,我们来保护你了!” 难得危机解除,离燕和绿桃腿都软了。 时春分一手一个扶着她们,脸色都被吓白了,“漕帮这次太过分了,就算没有翁振海,我也非让他们换血不可!” 茶楼内瞬息万变,茶楼外的褚休也是自顾不暇,那些马匪不知从哪学来的阵法,将他包围在圈内用车轮战的方式轮流向他进攻,褚休既没战马又没帮手,几次想冲出圈子都无能为力,更遑论身后还跟着个拖油瓶。 孙梦音早就吓傻了,一个人蹲在原地抱头痛哭,早知如此就算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绝不会招惹这些马匪。 褚休的体力不支,忍无可忍道:“你平时不是很威风的吗?身边前呼后拥,你的手下死哪儿去了?” 孙梦音被他一呵斥,才想起自己身边的确带了人马保护,她连忙擦干眼泪一看,才发现那些人躲在马车后面瑟瑟发抖,甚至连刀都不敢拔出来。 见此状况,她气急败坏道:“你们还愣着干嘛?不过来帮忙的,我回头禀报我爹,将你们通通斩首!” 到底是威胁有了作用,那些府兵总算犹犹豫豫地举着武器走了过来。 见他们不知所措,甚至不知道该从哪儿下手,褚休大喝道:“砍马腿!” 短短的三个字,让那些人如梦方醒,立刻向马腿攻去。 没有了马的马匪,战斗力何止弱了一截,简直瞬间方寸大乱,褚休趁机拉着孙梦音逃出了包围,将孙梦音送到那些府兵手里,褚休迅速回头向失了马的马匪发起反击,不到片刻的功夫,这些人尽数被他斩于刀下。 “二公子,你也太厉害了!”孙梦音满脸崇拜地看着他。 但褚休理都懒得理她,直接拔腿冲进了茶楼。 孙梦音这才想起茶楼内也有埋伏,吓得连忙带着府兵退到了马车边,自我安慰道:“大少奶奶身边那么多人保护,一定没事的。” 褚休冲进茶楼的时候,时春分身边的手下已经快扛不住了,这次漕帮是铁了心的要取她性命,派来的全是死士,招招都是毒手,尽管她身边的高手拼命抵抗,可也还是在短时间被杀大半,局势十分危险。 见此状况,褚休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提着刀飞身而来,狠狠地一招将围在时春分身边的敌人尽数震开,像煞神一样地挡在了她的面前。 “何方小儿,敢偷袭我们褚家?” 那些死士原本便伤了一些,眼看就要成功攻破时春分身边的防守,突然冒出个人拦住他们的去路,他们的目光愈发阴鹜,一声不吭地再次攻了上来。 褚休刚刚跟马匪激战,体力原本就有些不支,刚刚那一招更是使出了他全身的力气,一心想吓跑敌人,但这些死士明显不吃他这套,换来的只是更猛烈的进攻,他很快便意识到自己撑不了多久。 “快保护大少奶奶离开!”几乎没有犹豫,褚休很快喊出了这一句。 他的手下们也意识到了危险,迅速杀出一条血路,准备带时春分离开茶楼。 时春分知道自己留在这里只会拖累褚休,所以难得地没有拒绝,只是走的时候频频回头,眼里满是担忧,“阿休,你自己小心一点!” \u0001 第561章 孙府 褚休应了一声,便不再看她。 时春分咬了咬牙,在离燕、绿桃等人的护送下逃出酒楼,孙梦音在酒楼门口看见她冲了出来,眼珠一转迅速招呼,“大少奶奶,马车在这里!” 时春分等人没有思考的时间,况且她的车夫早已冲进了酒楼保护她,现在也不知道在哪儿战斗,她们一行人只能闷着头上了孙梦音的马车,并吩咐她立即出发。 孙梦音原本只是想讨好时春分一下,没想到她身后有那么多杀手,顿时尖叫着爬上了马车。 马车迅速驶动,慌不择路地向孙家逃去,孙梦音透过窗户看见那些杀手施展轻功紧跟其后,顿时吓得哇哇大哭,“这些是什么人啊,怎么还会飞?!” 离燕和绿桃刚刚经历了生死关头,本就憋着一肚子气,听见她还有脸抱怨,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是傻子吗?这些人明显都是死士,会轻功有什么奇怪的?” 孙梦音接二连三被两个丫鬟呵斥,不由紧咬双唇,脸色有些挂不住了。 她的贴身丫鬟听见这个,立即瞪大了双眼,“你们两个算什么东西,也敢呵斥我家小姐?” 绿桃生生被气笑了,“我们两个不算什么东西,你家小姐不是个东西!” 双方越吵越凶,最后竟在马车内大打出手。 时春分完全没心情去制止这场混乱,她一直紧盯着窗外,心里想的全是褚休的安危。 孙梦音假模假样地拦了几句,混乱中被离燕一巴掌甩了脸上,离燕显然不是故意的,但孙梦音却跟疯了一样地扑向了她。 四个人扭打在一起,小小的马车中全是她们尖叫的声音,这才将时春分的思绪拉了回来,她望着眼前的混乱,颇为不满地拧了拧眉,“你们在干什么?” 问了几句之后,完全没人理她,她忍无可忍地大喝道:“全都给我住手,听到了没有!” 这一声吼几乎用了她最大的力气,那些人很快停住动作,一个个满脸狼狈地看着她,这会武功的人和不会武功的人打架完全是两种状况,会武功的专攻要害,不会武功的则是抓着哪里打哪里,脸是全身上下最明显的地方,所以她们四个女人脸上都有或多或少的伤痕。 离燕和绿桃的头发被揪乱了,孙梦音的丫鬟脸被抓花了,最惨的是孙梦音这个千金小姐,她完全不会打架,十指又不沾阳春水,整个人狼狈不已,脸上好几道血痕不说,头发也被离燕揪掉了几把。 “小姐,你……”她的丫鬟看见她这副模样,整个人都惊呆了。 孙梦音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指尖上全是鲜血,她顿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边哭边惨兮兮地问道:“我会不会毁容啊?” 眼下正值生死关头,她还有心情去想这个,时春分脾气再好,此刻也懒得理她。 “应……应该不会。”她的丫鬟怯怯地答道。 离燕和绿桃则抱着胳膊,一脸得意地看着她们主仆二人,敢当着她们的面撒野,她们非得给这主仆二人看看厉害。 孙梦音看见了时春分的态度,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只能转过身子一巴掌打到了自己丫鬟脸上,破口大骂道:“谁让你动手的?!” 那丫鬟好心为她出头,还无端端遭了难,整个人顿时懵在了原地,半晌说不出话来。 见她连配合都不会,孙梦音的眼里闪过几分嫌弃,很快转身对时春分赔着笑道:“真不好意思,大少奶奶,我教仆无方,才害得她与您的两位丫头大打出手。”她故意将“丫头”二字咬得很重,本意便是想区分自己与离燕和绿桃的身份,殊不知这二人根本没将她的小把戏放在眼里。 倒是时春分皱了皱眉头,“知道自己教仆无方,以后就好好管教,不然就算脸不被抓花,命也迟早会丢掉。” 孙梦音脸色一僵,不可置信地看着对方,她这是在威胁自己吗? 离燕和绿桃则面色一喜,她们都已经做好了被时春分教训的准备,毕竟整件事情的确是她们僭越了,没想到这次时春分不仅没有责怪她们,还顺势踩了孙梦音一脚,看来孙梦音真的是彻底将她激怒了。 “我……我知道了。”孙梦音捂着脸颊怯怯地开口,眼泪噗噗地直往下掉。 先前褚家的人还说他们家大少奶奶是全府脾气最好的人,简直是一派胡言,不过这样反倒让她觉得自己被时春分重视了,只有对方紧张她和褚令的关系,才会对她如此刻薄,这么一想,她的心里瞬间平衡了不少。 孙梦音一闭上嘴巴,马车内就安静了许多,离燕和绿桃坐回原位,听见车外的动静少了不少,不由主动问道:“咱们是不是已经摆脱了那些杀手?” 时春分淡淡点头,“应该是。” 刚才她们打架的时候,她坐在马车内看的清清楚楚,护着她离开的那帮手下拼死拖住了杀手的速度,才使得马车能迅速甩开他们,可即便如此,她的心里仍然无法平静下来,因为她知道自己不到府邸,就算不上安全。 这样想着,她望向孙梦音询问道:“不知孙小姐可否让马车调转方向,将我们主仆送回褚家?” 听见这个,孙梦音挑了挑眉,刚才不是还很嚣张吗? 怎么这下又有求于她了? “这……恐怕不太安全。”孙梦音婉拒道:“咱们也不知道那些杀手被甩开了多远,走哪条道,万一他们就在去褚家的路上埋伏你呢?那岂不是弄巧成拙?反正我孙家就在不远的地方,大少奶奶还是委屈一点先去孙家做客,再等褚郎派人来接。” 见她一口一个褚郎叫的亲切,离燕和绿桃刚刚缓和的脸色瞬间又沉了下去。 时春分倒是没什么反应,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谁让她们坐的是人家的马车呢? 就算不想去孙家,如今也骑虎难下。 马车顺利地使了几条街,很快在孙府门口停了下来,那些杀手虽然没有追上来,却朝马车放了不少冷箭,密密麻麻地扎在马车的车厢上,看起来怪吓人的,孙家的家丁看见这种情况,顿时吓得面如死灰,连忙冲了上来,“小姐,你没事?” 孙梦音迅速探头出来,向他们摆了摆手,“没事,快去告诉我娘,说府上有贵客来到,让她备好茶点伺候着。” “是!”那家丁应了一声,飞快地进府内通风报信了。 孙梦音这才转过身子,笑眯眯地向时春分伸出了手,“大少奶奶,府里请。” 时春分下了马车,带着离燕和绿桃进了孙家,跟她想象的完全不同,孙府远比她之前去过的其他官员府邸要简陋的多,虽然孙梦音每天带着大量府兵招摇过市,可家里却简朴的跟平民百姓一般,除了屋子稍微大一点以外,基本上看不出这是个县官的家。 仿佛看出了她的疑虑,孙梦音笑着道:“家父素来清贫,府里也没有任何摆设,让大少奶奶见笑了。” “哪里。”时春分漠然道:“为官者能两袖清风,足以证明爱民若子,想来孙大人也一定恪尽职守,言传身教。” 听见她前几句夸赞,孙梦音正觉得高兴,猝不及防听到最后四个字,顿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是啊,她父亲一直言传身教,让她不要攀比和虚荣,可惜她却不是这个性子,平时最享受的就是前呼后拥的滋味,府里没钱又如何,只要她打扮得漂漂亮亮,带着一群府兵招摇过市,还是能得到百姓羡慕的目光,这可是用钱也买不到的。 如今被时春分戳穿了,她的表情当场僵住,半晌说不出话来。 好在这个时候,她娘孙氏迅速赶来,脸上写满焦灼,“梦音,发生什么事了,报信的家丁说你回来的马车上全是箭矢?” 孙梦音也料到瞒不过自己的娘亲,很快道:“娘,没事的,巡抚夫人她遇到了马匪,所以我用马车载她一程。” 说出杀手的事情,对方难免要刨根问底,可马匪就不同了,整个定水镇都知道这些马匪是冲着挖河道的事来的,与褚家有不共戴天之仇,所以时春分被马匪追杀是十分合理的事情。 孙氏果然没有多问,而是战战兢兢地望向时春分,当场朝她跪了下来,“民妇参见夫人!”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将时春分吓了一跳,她迅速伸手阻拦,但还是已经晚了,孙氏扎扎实实地跪在她的面前,朝她磕了个响头。 磕都已经磕了,时春分自然也不好示软,只得直起身子,一脸冷漠地开口,“免礼。” 孙氏站起身子,一旁的孙梦音却暗暗握紧了双拳,她怎么就这么命苦,父亲是个死脑筋,母亲是个软骨头,有这样的爹娘在,能指着她有什么好出路,她才不要像其他几个姐姐一样,嫁给定水镇的小门小户,充其量就是个商贾夫人,哪有这诰命夫人来的威风? 孙氏并不知道这短短一瞬的功夫,孙梦音的思想已经千回百转,她还在乐呵呵地招呼着时春分,“夫人里面请。” “嗯。”时春分微微点头,心里也觉得奇怪,想不到孙梦音这样的女人,爹娘倒是与她完全不同。 一行人进了大厅坐下,孙氏又端来果盘与茶点,歉意道:“不知巡抚夫人光临,家中没什么好招待的,一点我平时自己做的小食,还望夫人不要嫌弃。” “您还会自己做吃的?”时春分来了兴趣,跟柳州的那些官宦夫人相比,孙氏真是朴实极了。 孙氏不好意思地低头,“家里已经请了不少家丁和丫鬟,再招个厨子多浪费啊,所以这些年都是我自己动手的。” 时春分原以为她会说自己喜爱庖丁之术之类的,没想到却是为了省钱,刚刚拿在手中的糕点顿时有些烫手,“想不到孙大人他如此拮据。” “不不不……”孙氏连忙摆手,“咱们家虽然简朴,但请个厨子的钱要掏还是掏的出来的,是我自己不舍得罢了。” “原来如此。”时春分微微点头,没再多问,而是将手中的糕点送入嘴中。 这糕点就是普通的黄豆糕,做法和原料都十分简单,但难得的是香气浓郁,黄豆磨的恰到好处,粗了会太涩,细了会太腻,只有磨的不粗不细,口感才是一流的,足见孙氏的手艺已经炉火纯青。 “嗯,好吃。”时春分赞扬道。 她的嘴极刁,连她说好吃那就是真的好吃。 可惜孙氏并不知道她这声称赞有多珍贵,还以为对方是在客套,顿时不好意思地把手藏进了袖子里,“夫人喜欢就好。” 眼看孙氏在这儿自己完全没有插话的机会,孙梦音连忙道:“娘,你还不赶紧带着府里的家丁部署一下,万一马匪真的找上门来,咱们也好保护大少奶奶。” 她说得十分认真,立刻就吓住了孙氏,她腾地一下站起身子,连连点头道:“是是是,我这就去布置!” 看见她娘被吓跑了,时春分望着孙梦音的目光愈发不喜,同样是做娘的人,若她的女儿是这个德性,她真的会难受到极点。 孙梦音察觉到她的目光,不由朝她笑笑,“我娘她为人老实,受不得惊吓,我怕她在这儿不自在,所以才支开她的。” 言外之意,就是时春分给了她娘压力,离燕和绿桃顿时黑了脸颊。 时春分早就习惯了她说话的方式,所以并不介意,“我跟我的手下失散了,烦请孙小姐派人去褚家知会一声,让阿令尽快派人去支援阿休,顺便过来接我。” 提到褚休,孙梦音才想起他还在茶楼,对方被马匪包围仍拼死救她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她自然很紧张他的安危。 “二公子竟然没跑!” 见她猛地站了起来,时春分耐人寻味地看着她,“如果你没冲出去的话,他应该是有机会跑的。” 就算跑不了也来得及叫救兵,怎会被马匪拖去大量时间,最后体力不支一个人困在茶楼? \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 第562章 你真的后悔? 时春分意味深长的话语,让孙梦音无地自容,但比起羞愧她更多地则是担心,那个奋不顾身救她的男子,此刻到底是生是死? “来人!”孙梦音坐不住了,“快拿我的令牌去衙门调兵,让他们立刻去春闱茶楼支援褚家二公子!” “是,小姐!”小人领了令牌匆匆离去。 时春分冷眼看着她焦灼的模样,心里突然升起了一个古怪的念头,若褚休愿意敷衍她的话,说不定这孙梦音很快就会转移目标,但也只是想想,她很清楚褚休的后宅是什么光景,就算她不喜欢孙梦音都好,也不忍心为了一己私利将她推进深渊。 孙梦音转过身子便看见时春分在发呆,她的眉头皱了皱,不满道:“当时你们跑的时候,怎么不提醒我二爷还没出来?” “提醒你有用吗?”离燕没好气道:“当时你是能救死还是能扶伤?” 孙梦音一噎,半晌说不出话来。 时春分回过神来,淡淡道:“阿休知道孙小姐你如此关心他,一定会十分欣慰的。” 孙梦音愣了愣,下意识地想开口反驳,可不知怎地竟没有制止。 如果能被褚休高看一眼,似乎也挺不错的。 见她的脸红到了脖子根,时春分的眸子沉了下来,她只是随意地调侃了一下对方,想不到对方真的上钩了,看来褚休今天的英雄救美,倒是帮褚令解了燃眉之急。 二人说话间,孙氏去而复返,急切道:“不好了,有一群黑衣人往府里冲,我们府上的家丁根本拦不住!” 这话出口,时春分等人脸色一变,想不到那些杀手还真的追来了,连县官的府邸都闯,看来他们真的打算不死不休。 孙梦音更是大惊失色,“那怎么办?!” 时春分果断下令,“把所有门窗关上,再有桌子堵住,只要那些杀手冲不进来,我们就可以拖延一段时间。” “好!”众人纷纷应和,孙氏也卷起袖子帮起了忙。 孙梦音愣了一会儿,见屋内的人搬的搬、抬的抬,很快将所有门窗堵住,大厅内没有一丝光亮,看起来更让人恐慌了,她本能地退后两步,想向内堂跑去,却发现内堂的门也被堵住了。 “咱们为什么不跑?!”她怕的眼泪直流,忍不住问道。 绿桃像看傻子一样地看着她,“你觉得我们跑得过那些杀手?他们可是会轻功的!” 孙梦音这才想起了那些人飞檐走壁的本领,脸色顿时愈发难看,“可咱们把自己锁在这里,万一他们放火的话……” “那就一起死在这里。”时春分淡淡道。 从下令堵住门窗开始,她就已经做好了被困的准备,大火烧起来需要时间,而县官府内冲天的火光必定会引起全镇百姓的注意,她相信褚家的人会用最快的时间赶到这里救出她们,如果实在救不出的话,那就是她们命中注定该有此劫。 见她用云淡风轻的模样说出最令人绝望的话语,孙氏母女俩脸色都白了,离燕和绿桃倒是无比镇静,早在茶楼的时候她们就已经经历了一次生死关头,现在也没有力气再绝望了。 众人安静地等待着杀手的到来,偌大的厅堂里镇静的连呼吸声都能听见,孙氏母女俩从最初的低声抽泣到麻木地无声流泪,但屋外厮杀的声音却迟迟没有响起。 时春分皱起眉头,觉得这孙家的家丁也太能打了一些,竟然拖了那些杀手这么久。 直到一道清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她才意识到自己这个念头多么荒唐,“开门,是我。” 短短的四个字让时春分长舒了一口气,孙梦音却猛地抬头,惊喜出声,“褚郎?” 不等时春分等人动作,孙梦音就猛地扑了过去,用尽全力将堵着门的桌椅推开,那动作麻利的程度,跟刚才傻呆呆站在原地的姑娘判若两人。 孙氏尴尬地看了时春分等人一眼,她再迟钝也看出了自家女儿的心思,平日里这样谋算也就罢了,可如今当着人家正妻的面,未免太没有分寸了。 时春分和离燕、绿桃就这样冷眼站在原地,漠然地看着孙梦音把桌椅推开,然后打开了门。 门被拉开的那一刻,孙梦音都已经做好了要抱住褚令的准备,对方却连看都没看她一眼,直奔时春分的面前,上下打量了她几眼,确定她身上没有外伤,才一把将她抱住,“你没事?” 时春分被褚令抱在怀里,原本她是最不喜在外人面前展示夫妻恩爱的,可不知为什么,这次她透过余光看见孙梦音脸上的难堪,心里竟有了一种别样的快意,她一边为自己这样的想法感到羞愧,另一边却没有推开褚令,只淡淡道:“没事。” 褚令察觉到她的情绪,很快低头询问道:“是不是吓着了?” 时春分笑着摇头,“我哪有那么娇弱?” 她明明在说自己,可听在孙梦音耳朵里,却像是嘲讽她的秉性,谁让她从见到马匪的那刻开始就一直哭到现在,这“娇弱”二字不是指她还能指谁。 孙梦音正忙着生闷气,一旁的孙氏却急忙拉着她跪下,朝褚令磕起了响头,“民妇孙氏携小女孙梦音参见巡抚大人。” 褚令这才松开时春分,慢悠悠地转过了身子。 孙梦音认识褚令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朝他下跪,偏偏这跪都已经跪了,再起来也不太像话,所以只得涨红着脸看着他,希望他尽快叫自己起身,免得继续这么尴尬。 但褚令不知是故意的,还是真的没有留意,一直背着手站在原地,半晌没有说话。 见此状况,孙氏把头磕的更响,孙梦音倍感屈辱,眼眶很快红了起来。 “免礼。”直到孙梦音的眼泪快掉下来了,褚令才面无表情地开口。 孙梦音这才如释重负地将孙氏拉了起来,可眼眶里的泪水却怎么也憋不回去,还是落了下来。 不等褚令再说什么,时春分开口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褚令转头道:“马匪冲进定水镇的时候,我那边就已经收到了消息,我一路赶到茶楼才知道你上了孙家的马车,又立刻追了过来。” “那阿休他们?”时春分急切道。 褚令微微摇头,“没事。” 时春分这才松了口气,一旁的孙梦音却突然朝褚令跪下,泪流满面道:“如果不是为了救我,二公子他根本不会身陷险境,褚郎你骂我!” 这是她刚刚脑子一闪想出的主意,只要以道歉之名,这个跪就没那么卑微。 褚令一脸莫名地看着她的举动,什么为了救她,这女人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但因为孙县令的关系,他还是冷着脸道:“没关系,他已经没事了。” 孙梦音依然哭哭啼啼,“如果二公子有什么三长两短,我简直万死不辞。” “他不是没事吗?”褚令说起话来总是那么言简意赅,让孙梦音总觉得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半晌透不过气来。 “没事就起来。”孙氏虽然老实,却也是饱经情事的妇人,怎会看不穿自家女儿的那点小心思,平日她像这样向男子撒撒娇也就罢了,可如今人家的夫人正在身边,她不是存心让巡抚大人难堪吗? 因此,她一把将孙梦音拽了起来,也懒理她情不情愿。 孙梦音脸色臊的通红,隐隐约约觉得自己这一步走错了,可自己好歹又跟褚令搭上了话,总比他一直不理自己要强。 褚令却没再看她,而是转身望向时春分,“我现在送你回去?” 时春分微微点头,惊心动魄了一整天,她的确是疲乏得很。 一行人看都没看孙氏母女俩一眼,就径直走出了大厅,孙梦音愣了半晌,赶紧追了出去,“马匪如今越来越猖狂了,褚郎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随时去衙门找我父亲。” 褚令客气地点头,“多谢。” 直到他们上了马车,孙梦音还痴痴地站在门口张望,时春分在马车上冷眼看着她的身影,耐人寻味地望向褚令,“褚郎还真是好福气。” 褚令哭笑不得,伸手敲了下时春分的脑门,“怎么连你也学坏了?” 时春分却笑不出来,“马匪今天在镇子里大开杀戒,你还要准备多久,才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褚令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是为了街上的百姓,还是希望我尽快跟孙梦音撇清关系?” “撇清关系?”时春分反问道:“如何撇清?就算没有马匪,你不也要在定水镇挖河道,怎么可能避得过她的父亲?” 所以真的就只是为了那些百姓而已。 褚令双眸微沉,有些不悦,“只要我愿意,区区一个县令能耐我何?” “可你不愿意,不是吗?”时春分好笑道:“你既然要用孙梦音当挡箭牌,就别苛求我吃醋,她在我眼里跟莹儿差不多,我想你的品味也不会这么差。” 这还是褚令第一次从时春分嘴里听到对褚莹的评价,她竟对褚莹如此嫌恶,倒是令他有些不知所措。 他能轻而易举地做到对外人无情,但褚芊和褚莹是他的妹妹,虽然之前他曾经用过雷霆手段对付她们,但说到底也是为了她们好,并非真心嫌恶她们,时春分如今的态度,让他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莹儿是我的妹妹。”他强调道。 “所以呢?”时春分蹙了蹙眉,“你怕我对她不好?” 她的确是越来越不喜欢褚莹的性子,却从未想过要区别对待。 褚令自知失言,歉意道:“我只是觉得你不该拿她跟孙梦音比。” 时春分轻笑一声,觉得可笑至极,“孙梦音至少不会害人。” “她可是故意把马匪引到了茶楼,你说她不会害人?”褚令讥诮道。 时春分一噎,随即皱起了眉头,“真的是她做的?” 褚令冷哼一声,“我还能冤枉她不成。” 原来孙梦音在被马匪调戏后,越想越觉得生气,她想到时春分带了大队兵马在茶楼,所以故意引马匪过去,想让他们两败俱伤。事实上,她也知道以褚休的功夫,那些马匪根本伤不了他们,却没想到茶楼里还埋伏了其他杀手。 时春分自然不可能知道孙梦音的真实想法,只觉得她这个举动十分恶毒。 “我与她无冤无仇,她竟然为了你这样对我。”时春分失望至极。 褚令一脸漠然,“后悔嫁给我了吗?” 时春分看着他,表情莫名地有些复杂,何止是后悔,她甚至希望汤圆儿别生在这样的家庭。 褚令的脸色沉了下来,气急道:“你真的后悔?” 时春分移开目光,没有看他的双眼,“我只是恨自己无能罢了。” 如果她是姜雅那样的性子,想必嫁给褚令不仅不觉得负担,还能很好地做一个贤内助,可她天生愚蠢软弱,遇到事情更是摇摆不定,像她这样的女人跟褚令根本不是一条道上的。 “不要再让我听见类似的话语。”褚令忍无可忍道:“别人嫁给了我,未必会有你做的好。” 时春分微微一怔,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不禁蹙眉道:“那姜雅呢?像她这样聪明心狠的女人,若是嫁给了你,说不定……” “没有如果!”褚令斩钉截铁道:“像她这样的恶毒的女人,我根本不会娶她。”说着,他望向时春分,表情复杂道:“你以为我天生就是像她那么狠毒的人吗?我是因为生在这样的家庭,背负着这样的身份,还有这样一副皮囊,才不得不选择这一条路。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像你这样做个天真愚蠢的人,好过每晚都担心自己会不会得到报应。” 时春分还是第一次听见褚令说这样的话语,虽然他以前也曾表达过对她的羡慕,可像这样斩钉截铁地说出来还是头一次。 或许他也跟自己一样,有太多太多的不得已,可两个都不得已的人凑在一起,未必是相互取暖,也可能是加倍的痛苦。 “算了。”时春分叹气道:“你说得对,这世上没有如果,我们应该努力过好眼前的生活。” \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 第563章 父亲他要把我嫁给一个老头! 听见她用了“努力”二字,褚令的眸子沉了又沉,原来跟他在一起生活那么辛苦,这个女人是真的后悔了。 “你跟翁振海谈的怎么样?”褚令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 “没谈妥。”时春分坦言道:“我把你的打算告诉他了,但他并不打算与我们为伍。” 听到“我们”二字,褚令的脸色稍有缓和,淡淡道:“为不为伍可由不得他。” 时春分下意识地想开口反驳,可张嘴的瞬间话语又咽了回去,翁振海早已不再是当初的模样,她不该心存侥幸觉得自己能摆平此事。 褚令一直紧盯着她的面容,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好笑道:“怎么,还想为那家伙抱不平?” 时春分缓缓摇头,苦笑道:“我只是不知道他为何会变成如今的模样。” 当初的翁振海虽然鲁莽无脑是个草包,可胜在真诚热血是个可结交的汉子,但如今……不知怎地变得谎话连篇,嘴里没一句真话。 褚令睨了她一眼,分外嫌弃她眼里的惋惜,“我倒不觉得他有什么变化,还是像以前一样愚蠢容易被煽动,只不过跟他同路的人早已换成了别人。” 时春分愣愣地抬眸,苦笑道:“或许是。” 他言辞拒绝自己的时候,何尝不也坚守了自己心中的热血,只不过那份热血是为漕帮、为兄弟、却不是为她这个朋友。 时春分越来越觉得孤独,她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地离去,他们都选择了与她截然不同的道路,只有她……还在坚守着那份愚蠢的底线。 褚令感受到了她的哀伤,很快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就算全世界都背弃了你,我也不会。” “还有我们。”离燕和绿桃赶紧道。 时春分抬眸看了他们一眼,心很快安定了下来。 是啊,再孤独又怎么样,她身边至少还会有那么几个对她死心塌地的人,这世上最惨的不是笨人,而是一无所有的笨人。 褚令将时春分送回府邸,叮嘱她好好休息,自己便匆匆忙忙地出去了,时春分知道他有一大堆烂摊子要收拾,所以并没有挽留,经历了一整天的惊心动魄,她也确实累了,回到屋子里简单梳洗用了点小食便倒头就睡。biqμgètν 一觉醒来的时候已是深夜,她看着空荡荡的屋子一时间有些恍惚,以往在褚家的时候,这个点醒来她可以点灯看账本,可如今到了定水镇,她不需要巡铺,自然也无账本可看,还未至天明她就已经担心起明天会有多无聊了。 时春分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最终决定穿衣下床,去屋子外面透透气。 她一动屏风外面的绿桃就醒了,今天轮到她值夜,连忙揉了揉眼睛点亮了油灯,“奶奶要出去吗?” “嗯。”时春分看着她睡眼惺忪的样子,知道她也累得不轻,很快道:“我想出去逛逛透透气。” 绿桃应了一声,很快拿来了灯笼,并给时春分挂上披风,“夜里风大,奶奶注意别着凉了。” 二人一起走出院子,因为夜已经深了便没再惊动其他人,时春分也没打算离开府邸,只是想在这陌生的园子里逛一逛,总比一个人坐在床上发呆要强。 时下正值深秋,夜凉如水,时春分和绿桃漫步在府中小道上,即便裹着披风,身子还是迅速冷了下来。 “奶奶,那边有个凉亭,不如你过去坐坐,我回去拿茶具、火炉过来,咱们坐在凉亭煮茶,身子就暖和多了。”绿桃提议道。 “这样也好。”时春分微微点头。 这凉亭不过几步远,周围也没有池塘假山,绿桃觉得她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便放心地回去了。 时春分走到凉亭坐下,屁股还没坐稳,就听见旁边的草丛隐隐约约传来了抽泣声,她的眉头一拧,站起了身子,“谁在那里?” 抽泣声戛然而止,周围寂静的好像刚才只是时春分的幻觉一般。 时春分默了默,淡淡道:“你不出来就算了,我先走了。” 说着,她当真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现场。 草丛里沉寂了一会儿,一个瘦弱的身影从里面钻了出来,蹑手蹑脚地向外走去,时春分突然从旁边的树后冒了出来,径直拦在她的面前,“芊儿,是你?” 褚芊一脸惊慌失措地看着时春分,她从未想过自己大晚上躲在凉亭边哭还会被撞个正着,而更让她感到恐惧的是,撞到她的这个人是时春分。 时春分本以为是哪个丫头遇到了难处三更半夜躲在这儿哭泣,本想着将对方拦下好好问问,说不定自己还能帮上点忙儿,没想到却是褚芊待在这里,让她头疼得很,她可不想管柳姨娘屋子里的闲事,但拦都已经拦了,不问显然也不好。 就在她头疼该如何措辞的时候,褚芊已经哭着扑进了她的怀里,“大嫂!” 人心都是肉做的,更何况时春分的心是豆腐做的,褚芊这一扑她的心马上就软了下来,立即手忙脚乱地问道:“怎么了怎么了,好芊儿,到底出什么事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她不问还好,一问褚芊哭得更凶了。 “父亲……父亲他要把我嫁给一个老头!” “老头?”时春分微微一怔,“不会?” 褚严那人平时对两个女儿虽然不算上心,但绝对称得上爱护,褚芊、褚莹的婚事必然是经过千挑万选的,怎会是一个老头呢? “你从哪儿收到的消息,当中是否有误?” “是父亲亲口对我说的。”褚芊哭着道:“那老头四十多了,到现在还没有娶妻,把我许配给他跟卖了我有什么区别?!” “这……”时春分这回是真的惊了。 四十多岁虽然算不上老头,可也即将年过半百了,甚至可能比褚严还大。 褚芊而今十八,正是女子最好的年华,褚严是哪根筋不对,要把她嫁给一个能做她爹的人? “此事我回头问问父亲。”时春分安慰道。 虽然她未必有权置喙,但帮着劝劝也好。 褚芊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没用的,母亲跟父亲大吵了一架,父亲都不肯松口,看来我只有死了才能摆脱这样的命运。” “胡说什么!”时春分连忙呵斥,“事情还没到最后一刻,怎么能动不动就谈‘死’字?更何况……”她沉默半晌,艰难地挤出,“说不定那人没那么差。” 她本不想说这些话来刺激褚芊,可对方连“死”字都搬出来了,她不得不认认真真地与她分析利害。 可这真的分析起来,她就深刻地意识到,褚严决定了的事情很难撼动,若非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他是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的。 褚芊显然也清楚这一点,不然不会如此绝望。 果然,褚芊瞬间哭得更凶了,“什么没那么差,若他是达官显贵、皇亲国戚也就罢了,可我仔细问了父亲,他不过是揽月楼的掌柜,说到底是咱们自家的奴才,我凭什么要下嫁给他?!” “揽月楼的掌柜?”时春分瞪大了双眼,“那人是不是叫林中月?” 褚芊哭着点头,“就是他。” 时春分半晌说不出话来,她似乎已经明白了褚严的意图,能让褚令一掷千金盖下整座揽月楼招揽的对象,褚严此举显然也是为了留人,只要林中月成了自家的女婿,这辈子就非得为褚家卖命不可。 难道是为了那条谋逆大业吗? 时春分突然同情起褚芊来。 林中月那人她是见过的,虽然精神矍铄也还算健谈,可年龄始终摆在那里,怎么说都亏待了褚芊,再加上他们之前有共同在柳州抗敌的经历,她觉得对方着实死板了一些,以褚芊的性子怎会喜欢? 褚严也不知怎么想的,若非要招揽对方,随便挑个貌美的丫头便是,怎能卖了自己的女儿? 褚芊哭着哭着,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抬起了头,“揽月楼如今在大嫂名下掌管,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这……”时春分一噎,不知道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 见她支支吾吾的样子,褚芊愈发肯定了心中的猜测,“大嫂见过那人?” “嗯。”时春分点了点头,“年纪是大了些,但……看着挺精神的。”因为不想打击褚芊,所以她强忍着没说林中月的坏话。 褚芊等了半晌,只等到这一句,顿时又哭了起来,“只有精神这个优点吗?我随便嫁个二十的儿郎,不是更加精神?” 时春分无言以对,她倒是想夸夸林中月的谋略,但柳姨娘母女三人显然还不知道褚令等人的打算,她又如何能泄露对方谋士的身份? “还很会做生意。”时春分安慰道:“不然也不会成为揽月楼的掌柜,你也知道那座茶楼对你大哥的意义有多么重大,他能留在茶楼之中,就说明他已经超过了千千万万个掌柜。” 褚芊的哭声这才小了一点,但还是悲伤道:“可我不想嫁给掌柜啊!尤其还是褚家的掌柜。” 她是褚家的大小姐,若是嫁给褚家的掌柜,别人都会说她下嫁给一个奴才,这比要了她的命还难受。 时春分怎会不明白她的意思,可她知道褚严也不好交代林中月的身份,所以只能拿揽月楼掌柜这个身份来说,也不知是不是存心报复自己的女儿不听话,这不往褚芊心上扎刀子吗? 褚芊仍在哭哭啼啼,“早知如此,我还不如嫁给翁大公子算了,起码人家愿意休妻娶我,我可以做漕帮的大少奶奶!” “这……”时春分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境地。 原本翁振海不算良人,可跟林中月一比,似乎又的确好了许多。 别的不说,至少他年轻力壮,漕帮也家大业大。 而林中月区区一个谋士,将来就算褚令事成,充其量也是个臣子,而且还不知道要等到哪年哪月,万一褚令这条路走了二三十年,林中月都年过花甲,为褚芊挣了诰命也没用。 时春分头都大了。 褚芊哭着哭着,突然想起了什么,满怀希望地抓住时春分的胳膊,“不如大嫂你帮我知会翁公子一声,让他尽快上门提亲,到时候我娘肯定一口答应。” 时春分哭笑不得,无奈道:“没机会了,褚家已经彻底跟漕帮闹崩了。” 但凡褚芊早一天跟她说,事情也不至于这样,可经历了昨天在茶楼的事情,她清楚地知道翁振海已经没有在漕帮话事的权力了,他没办法再代表漕帮答应褚家任何事情,褚家也不可能为此赔上一个女儿。 “闹崩了?”褚芊瞪大了双眼,“什么叫闹崩了?” 时春分叹了口气,“还不是为了挖河道的事情,另外漕帮出现了内斗,有人想抢少帮主的位置,翁大少爷现在也焦头烂额。” 前者还没什么好说的,后者则让褚芊彻底绝望。 如果对方都自顾不暇,又怎会抽空再来娶她这个麻烦? 就算他肯……恐怕也不会再像之前所说的那样休妻再娶了。 褚芊绝望地掉着眼泪,本以为她就算过不下去了,还能想办法投奔翁振海,可如今…… “别太难过了。”时春分安慰道:“他本来就不是良配,丢了也没什么可惜的,这件事等我问问父亲再说。” 说是这么说,可褚芊知道已经没有了回旋的余地。 在时春分遇到她之前,对方甚至都不知道这件事,这足以证明她没有置喙的权力。 褚芊闭上双眼,指尖嵌入了掌心,“从小到大我都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父亲亲生的?现在看来,恐怕真的不是。” “你别这么想。”时春分急切道:“那林中月未必有你想得那么差,说不定你亲眼见到了,又觉得年龄也不是问题呢?” “是吗?”褚芊微微抬眸,讥诮道:“他是皇帝还是王爷,你倒是说说他有什么资格娶我?” 时春分噎了一下,一时半会儿她还真说不出来,她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怎样,明明她才两天没关注柳姨娘那边的动静,褚严就做出了这样的决定,这是一个父亲应有的决定吗? 如果褚令敢把汤圆儿嫁给一个大她二十几岁的老头,她非得跟对方拼命不可! 第564章 你不懂你娘亲 绿桃带着茶具和火炉赶来的时候,远远听见有女子在哭,还以为时春分遇到了意外,吓得魂飞魄散,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过来,当她看见哭的人不是时春分而是褚芊时,整个人不由长舒了一口气,同时也满脸狐疑地望向对方。 “奶奶,芊姑娘这是……” 时春分转过身子,向她微微摇了摇头,绿桃便没再多问,识趣地将茶具和火炉摆上凉亭。 趁着她摆茶具的功夫,时春分压低声音对褚芊劝道:“不想让丫头看了笑话,就赶紧把眼泪收一收。” 这话果然有用,褚芊一下子就止住了眼泪,她抽抽搭搭地跟在时春分后面,走到凉亭的时候,脸上的眼泪已经尽数擦干,绿桃瞥了她一眼,赶紧退到一边,低着头不再看她。 时春分邀着褚芊坐下,二人在凉亭煮茶,倒是别有一番滋味,茶煮的自然还是九苦丁,自时春分经营茶庄开始,她爱喝的茶就没有变过,人生九苦喝惯了,再喝别的茶反倒觉得寡淡。 褚芊没喝过这样的茶,也没吃过这样的苦,一口下去差点喷了出来,但良好的家教让她还是克制住了,只是面色扭曲地望着杯中的茶水。 时春分看见她的模样,便猜到她喝不习惯,不由歉意地笑笑,“不好意思,没想到你在这儿,所以绿桃只拿了我爱喝的茶叶。” 褚芊连忙摆手,苦笑道:“九苦丁名不虚传,倒是很符合我如今的心境。” 说着,她沉吟半晌,还是将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 见她将九苦丁喝出了一副借苦浇愁的气势,时春分好笑地摇头,“事情还没到最坏的时候,你也不必如此绝望。” “什么时候才是最坏的时候?”褚芊反问道:“等我真的披上嫁衣,嫁给了那个老头?” “并不是。”时春分认真道:“人生没有最坏的时候,只要你肯好好活着,便没有最坏的时候。” 褚芊怔了怔,随即苦笑道:“我可以吗?我感觉已经看不见自己的人生了。” 时春分明白她的感受,可除了明白以外,她竟也无法给出任何承诺,看着对方近乎绝望的眼眸,时春分长长地叹了口气,“你娘那边怎么说?” “她怎么说重要吗?”褚芊满脸不屑,“难道她犟得过父亲?” 时春分微微一怔,没想到她对柳姨娘是这种态度,不由皱起了眉头,“别小看你娘,她定会为你据理力争。” “如果是莹儿的话,她或许会。”褚芊漠然道:“但换成了我,她最多也就是和父亲吵一架而已。” 见她竟然这样看待自己的娘亲,时春分有些笑不出来,从小到大褚芊都是众人心中的完美女儿,知书达理,孝顺听话,汤圆儿出身的时候,她脑海中第一个想到的女儿模样,就是褚芊这样的。可如今,这个众人眼中的孝顺女儿对娘亲充满了怨气,觉得柳姨娘偏袒褚莹,觉得对方并不爱她…… 时春分虽然不喜欢柳姨娘的行事作风,可也不得不承认她的优秀,一个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女性,却因为自己的女儿生生蹉跎成了怨妇模样,倒头来还两边不讨好,她都有点同情对方了。 这样想着,时春分无奈地摇头,“你不懂你娘亲。” 褚芊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好笑道:“大嫂不是素来与我娘亲不合,怎么这会儿帮她说起了好话?” “我只是帮理不帮亲。”时春分坦诚道:“你娘在褚家的时候的确像只好斗的孔雀,每当护犊子的时候,她才会收敛锋芒,可收敛锋芒不是为了妥协,而是为了保护你们,当她发现连收敛都保护不了你们的时候,她便会再次拿出好斗的本性,你且等着看,她一定会是褚家最爱你的那一个。” 时春分说得没错,在褚芊和时春分煮茶畅谈的时候,柳姨娘已经在屋里快急疯了,她听见下人的禀报,说半夜醒来不见大小姐在床上,整个人的脸色都白了下来,下人们找到现在还没有褚芊的踪迹,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想不开出了事,为此她坐立难安,越想越觉得生气,最后连下人的禀报也不等了,气呼呼地闯进了褚严的房间。 褚严此刻躺在床上睡得正香,连日来追查马匪的行动,他每天回到家都腰酸背痛,恨不得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此刻他躺在床上睡得呼噜声震天响,任谁听了都能感受到他睡梦的香甜。 柳姨娘冲进房间看见这一幕,气得眉毛都竖了起来,她看见房间里摆着盆水,知道这是褚严平时睡觉怕干,特地摆在房间里增加湿度的,她毫不犹豫地拿起那盆水泼在褚严脸上,只听哗啦一声他整个人从床上跳了起来,惨叫道:“谁?谁在我房间?!” 伴随着他的声音,屋外的下人纷纷闯了进来,面色踌躇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柳姨娘他们得罪不起,褚严他们更得罪不起。 褚严坐起身子,一眼看见手上还拿着脸盆像厉鬼一样站在他床前的柳姨娘,顿时愣了一下,黑着脸颊望向她,“你又在这里发什么疯?” “我发疯?”柳姨娘轻笑一声,直接拿脸盆砸向了褚严,“你想害死我们的女儿,我不发疯谁发疯?!” 她一边尖叫一边用脸盆一下一下地砸在褚严身上,褚严一边抬起胳膊挡着一边恼怒道:“我什么时候想害死她们了,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柳姨娘完全没有理他,眼泪哗哗地直往下掉,“你要逼芊儿嫁给一个老头,还说不是想害死她?芊儿如今大晚上失踪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去寻死,我十月怀胎养了十八年的女儿,就这样被你活活害死了!”她越哭越伤心,手上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趁褚严恍神地功夫,猛地将脸盆砸在他的头上,一瞬间血流如注。 看见褚严见血,那些下人才惊呼一声,纷纷冲了过来,“老爷!” 他们走到柳姨娘身边,见对方手中已经没了武器,再加上神情凄厉凶狠,竟逼得他们生生地停下了脚步。 褚严捂着自己的额头,鲜血从指缝中涌出,迅速朝他们摆了摆手,“没事,你们先走。” 得到了他的命令,那些下人顿时如释重负地退出了房间。 柳姨娘冷眼看着他,喉间溢出一声冷笑,“你怎么不像关着莹儿一样把我也关起来?我好好的两个女儿,一个被你囚禁,一个被你逼着嫁给老头,现在生死未卜,我这一生到底有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这样对我?” 褚严一边止血一边狼狈地翻身下床,嘴上还在安慰道:“芊儿未必有事,你先不要担心。” “你当然觉得她没事!”柳姨娘痛哭道:“你连把我她嫁给老头都无所谓!” 褚严黑了脸颊,无奈道:“人家才四十多岁正值壮年,哪里算得上老头?” “他不算老头?”柳姨娘好笑道:“他年纪比你还大,都可以做褚芊的爹了,就算是皇亲国戚,我都嫌他太老,更何况他只是区区一个掌柜。你到底把芊儿当成了什么,竟要这样去羞辱她?” “掌柜怎么了?”褚严的血怎么也止不住,索性不去止了,直接披上外套,胡乱拿了件衣服捂住额头,“当初我也是从低做起掌柜出身,如今不也是褚家的当家?” “嘁!”柳姨娘嗤笑出声,眼里满是讥讽,“你算什么当家,如今的当家是你儿媳妇,是一个外姓人!老太太临死前宁愿把褚家交给春分也不交给你,足见对你的失望,枉你还敢以当家自居,到底要不要脸?!” 褚严知道她现在在气头上,所以对她的话并不气恼,只是笑着道:“春分是外姓人的话,你不也是?” 他原本是想缓和下气氛,没想到柳姨娘的脸色更加难看,直接扑上来对他又抓又打,“我跟你拼了。” 褚严一把抓住了她,趁势拖着她向外走去,“别闹了,赶紧去找芊儿。” 他们这边闹得沸沸扬扬,另一边褚芊的贴身丫鬟急匆匆跑到凉亭这边,找到了褚芊和时春分。 “姑娘你快回去!”那丫头吓得脸色都变了,声音还带着哭腔,“姨娘以为你去寻死了,直接跑去找老爷拼命。” “什么?!”褚芊和时春分同时一惊,二人迅速站了起来,“我们这就去看看。” 一行人匆匆向褚严的院子走去,走到半路上就碰见了头破血流的他和嘴上正骂骂咧咧的柳姨娘,两边的人撞个正着,褚芊看到褚严额头上的鲜血吓得脸都绿了,“父亲,你……” 褚严见她完好无损,明显松了口气,淡淡道:“我没事。” 柳姨娘也停止了撒泼,怔怔地看着她。 褚芊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般,径直向柳姨娘扑去,“母亲!” 她从来都不敢想象,自己的母亲竟会为了她将父亲打得头破血流,她还以为这只是褚莹的专利。 柳姨娘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但还是克制地拍着她的后背,“芊儿别怕,有母亲在……谁也勉强不了你!”她这话与其说是给褚芊听的,倒不如说是警告褚严的。 褚严听了一脸无奈,张口想解释几句,但不知怎地又把话咽了回去。 见此状况,时春分主动道:“就让姨娘送芊儿回房,父亲的额头也该先看看大夫。” 褚严微微点头,没再多说什么,径直转身回了房间。 时春分给了褚芊一个安抚的眼神,才飞快地跟上褚严的脚步,一起来到他的院子。 等到褚严在房间内坐下,大夫赶来为他包扎完伤口,他才睨了时春分一眼,冷冷道:“你有话想说?” 时春分点了点头,询问道:“父亲真的想把芊儿许配给林先生?” 褚严闭了闭眼,神情莫名地悲戚,“她们不知道,你还不知道这个原因吗?” 果然是为了拉拢对方,时春分无言以对。 半晌,她才道:“是阿令要求您这么做的吗?” 褚严很快摇了摇头,“是我提议的,阿令并没有反对,林中月是宰相之才,将来我们起事他将会是最关键的人物之一,只有把芊儿放在他的身边,我才能放心。” “可这对芊儿并不公平。”时春分急切道。 “公平?”褚严有些好笑,“怎样才算公平?如果现在告诉她,她嫁给的可能是未来的宰相,你觉得她会拒绝吗?” “这……”时春分当场噎住,半晌说不出话来。 今晚她跟褚芊在凉亭谈心的时候,对方就曾说过如果林中月是达官显贵、皇亲国戚,她还能勉强接受,也就是说她并不抗拒对方的年纪,更多地是抗拒对方的身份。 倘若是当朝宰相,只怕她真的会答应。 可这“如果”真的能实现吗? 且不说这条路有多么危险漫长,就算真的让褚芊等到了,也已经是十几二年后的事情了,眼前她的抗拒却是真实存在的。 褚严也知道很难让褚芊接受这个事实,包括柳姨娘如此激动也是他意料之外的,但他又不想放弃这个打算,只得望向时春分询问道:“你有没有办法劝服她们母子俩?” “没有。”时春分果断拒绝道:“连父亲都做不到的事情,我又如何能做到?更何况我只是芊儿、莹儿的大嫂,有什么资格干涉她们的婚事,别说我没有这个本事,就算我真的有……也绝不会蹚这趟浑水!” 难得她如此清醒,褚严无言以对,半晌才道:“如果今日要嫁给林中月的是思卿,你会怎么做?” 思卿便是汤圆儿,想到自己的女儿要配一个年纪那么大的人,时春分寒毛都竖起来了,“我会跟您拼命!” 见她说得如此直白,褚严噎了一下,苦笑道:“我明白了。” 连时春分这样愚善的人都能如此坚定地说出这一句话来,那可想而知柳姨娘母女俩会有怎样的决心,褚严觉得自己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一方面是为了华亭县主的复仇大业,另一方面却是妾室女儿的终生幸福。 第565章 瞌睡碰到了枕头 时春分注视着褚严神情的变化,表情复杂地问道:“非要走这步不可吗?难道就没有其他手段能拉拢林先生,就像之前的揽月楼一样?” 褚严苦笑着摇头,“不是没有,而是我不放心。” 别说林中月从未向褚家提出过任何要求,就算有……也绝不会是要娶褚家的姑娘,可他越是如此,褚严的心里就越不放心,这可是谋反的大罪,稍有不慎就满盘皆输,他宁可牺牲褚芊一人的幸福,也好过整个褚家一起陪葬。 更何况,褚芊需要的不就是这样的郎君吗? 成熟稳重,权势滔天。 只要他们大事得成,堂堂宰相配他的女儿,倒也不算吃亏。 时春分明白了过来,心里只觉得可笑,还没成为帝王,就已经有了帝王的疑心病,这跟当初怀疑华亭县主忠诚的天子有什么区别? 但这话她不可能说出口,免得又在褚严伤口上撒盐,更何况褚芊的终身大事也轮不到她管,万一推了一个林中月,她之后嫁的人更差,到时候岂不得反过来怪她? 见她竟然没有继续劝自己,褚严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我以为你会继续劝我?” 时春分摇了摇头,“我早就自顾不暇了,没有保护别人的能力,尤其对方还是柳姨娘的女儿,更加与我无关。” 她说得倒是直白,听得褚严冷笑一声,“但你在心里怪我,不是吗?” 时春分默了默,坦言道:“我只是觉得没必要为了一件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事,就葬送芊儿一生的幸福,或许父亲不在乎这个女儿,可倘若她今晚真的找个地方上吊了,父亲心里不会后悔吗?” 怎么会不后悔呢? 褚严额头上的伤口还隐隐作痛,听到褚芊出事的那一刻,他连自己的伤都顾不得了,如果真的什么都不在乎的话,怎会流着血就冲出房间呢? 时春分的话点到即止,没再继续劝说褚严,径直离开了他的房间。 回到自己屋子的时候,院子里的天色已经蒙蒙亮了,时春分刚一进去,便听见褚令清冷的声音,“回来了?” 时春分抬眼望去,对方负手而立,站在屋子门口居高临下地凝望着她,那与生俱来的贵族风范和不怒自威的架势让她微微恍了恍神,她一直都把褚令等人如今在做的勾当当成不可能成功的谋反之路,却从未想过对方真的成了之后会是怎样的光景,褚严如今的打算让她的心里不寒而栗,倘若将来真的事成,林中月成了宰相,那褚令岂不是皇帝? 虽然以前也曾在玩笑中谈论过这个可能,但当发现这个可能有机会成真时,她整个人都变得不知所措起来。 褚令见她的脚步明显放慢,似乎有些踌躇不前,索性快步上前一把握住她的双手,“父亲那边怎么样了?” 见他已经收到了消息,时春分的心里一沉,褚芊的事他也应该早就知道了,却从未提出任何反对,他一直默许褚严用自己的女儿帮他拉拢人心,即便那个人是他的妹妹。 曾几何时,时春分一直认为褚令这人外冷内热,平时看起来很少关心两个妹妹,但在吃穿用度上从未亏待过她们,尤其是之前还那样偏袒褚莹,她还以为他的心里是很紧张她们的,可这一次……她突然有些不确定了。 “伤口已经包扎好了。”时春分回答道:“只是头疼芊儿那边不知道该如何安抚。” 她故意提起褚芊,褚令怎会不明白她的意思,他紧紧握着她的双手,平静道:“进屋再说。” 二人进了屋子坐下,屋内早已备好了佳肴美酒,时春分却对满桌食物毫无兴趣,只是定定地望着褚令,等待着他的解释。 褚令无奈极了,苦笑道:“没什么好安抚的,她这么大了,应该知道什么是为她好。” 时春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管这叫为她好?那林中月都四十多岁了,且不说他将来会有什么样的成就,咱们能不能活到那时候都不知道,你们就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未来,提前葬送芊儿的幸福?” “四十多岁有什么问题?”褚令不满道:“你我都会老去,林先生正值壮年又从未娶妻,最重要的是,他将来会有很高的成就,符合芊儿心里的所有要求。倘若芊儿知道他未来的身份,你觉得芊儿会拒绝吗?” “你也说了是未来。”时春分忍不住道:“未来就是不可预测的,万一你们失败了,让全家葬送性命不止,连芊儿眼前的快乐也要剥夺吗?” “没有万一。”褚令笃定道:“我一定会赢。” 时春分被他说得一噎,整个人无奈地看着他,“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一定的,更何况你要走的路并不容易。” “你不相信我?”褚令拧起了眉头。 见他每次都能扯到这上面去,时春分愈发无奈,“我就是相信你才会留在你的身边,可这世上的事,哪是相信就能成的?难道我相信鬼神,就能成仙成佛?” 褚令无言以对,脸色愈发阴沉。 见他明显有些生气,时春分也沉默下来,开始拿起筷子,埋头吃桌上的酒菜。 二人就这样一直僵持着,时春分自顾自地填饱了肚子,一抬头见褚令还没动筷,不禁有些尴尬,“你不吃吗?” 褚令冷哼一声,不悦道:“我以为你吃饱就够了。” 见他话语里满是讥诮,时春分长长地叹了口气,“你是不是很想做皇帝?” 褚令噎了一下,不知道她怎么会问起这个。 见他没有回答,时春分又补充道:“做了皇帝之后,你就可以说一不二,再也没人反驳你的话语了。” 褚令的脸色难看极了,“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时春分歪着脑袋看着他,大概是因为已经不再像从前那么怕他了,所以说话也有了底气,“如果你觉得不是,现在就不会生气了。” 褚令绷着张脸,半晌才道:“不想。” 时春分怔了怔,才想起他是在回答自己刚才的问题。 不想做皇帝? 怎么可能? 即便是她这么无欲无求的人,想到自己有可能母仪天下成为皇后,心里也小小地兴奋了一阵,更何况是褚令? 她不信这个世界上有不想当皇帝的男人,尤其是对方说出要漕帮臣服的时候,那分明就是来自帝王睥睨天下的气势。 “做皇帝有什么不好的?”时春分直言道:“你们都决定让林中月做宰相了,还说自己不想做皇帝?” “宰相?”褚令黑了脸颊,他可从来没说过这话。 见他的确一脸不知情的样子,时春分补充道:“是父亲说的,父亲说他是宰相之才。” “呵!”褚令讥笑道:“这老头的野心还挺大。” 时春分一愣,意外道:“难道是父亲想做皇帝?” 褚令睨了她一眼,淡淡道:“谁做都一样,最重要的是事成。” 时春分笑了起来,“所以还是有你做的可能,不是吗?” 褚令眯起双眼,定定地望着她,“你似乎很不想我做皇帝?” 时春分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她有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如果我做了皇帝,你可以母仪天下,这难道不好吗?”褚令认真道。 时春分摇了摇头,“我连小小的褚家都管不来,你还让我母仪天下,这不是想杀了我吗?” 褚令一怔,倒是没想过这个可能。 时春分认真地看着他,一本正经地分析道:“且不说我的性子不适合做皇后,就算勉强坐上了,将来你有后宫佳丽三千,而我只有一个汤圆儿。你敢保证,你不会为了太子废后,或是其他嫔妃折辱我吗?” “我当然不会。”褚令坚定道:“继承皇位而已,汤圆儿也一样可以。” 时春分被他的话吓了一跳,语气也急切起来,“你疯了是不是,自己冒天下之大不为也就算了,还想把女儿推上众矢之的?她若成了昭国第一位女太子,全天下都会把她当作笑柄、仇敌,恨不得杀她而后快。就算你从未对汤圆儿上心,也不该这样对她。” 见她如此激动,褚令的眸子深邃起来,“比起我,你好像更紧张汤圆儿?” “难道你不是吗?”时春分反问道:“为人父母者,自然是以儿女为先,哪有人是以伴侣为先的?就算是父亲想卖了芊儿,也是一心为了你着想,你已经得到了自己爹娘最真切的宠爱,又何必在乎我心里最重要的人是谁呢?” “我当然在乎。”褚令认真道:“我希望自己在你心里是最重要和独一无二的,就像我对你一样。” 时春分听到前半句的时候本想发怒,猝不及防听到后半句,整个人顿时愣在了原地。 什么叫“就像我对你一样”? 难道在他心里,她是最重要和独一无二的? 她怎么从来都不知道这一点。 “你少骗我了。”时春分回过神来,淡淡道:“如果我是最重要和独一无二的,那你怎会不舍得放弃这条最难的路?你宁愿让我跟汤圆儿陪你一起去死,也没想过要让我们过上安稳的生活。”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想过?”褚令反问道:“到底是我从未给你安排过后路,还是你从未相信过我?” “就算安排了后路又如何?”时春分好笑道:“一个失去丈夫的女人,一个失去父亲的孩子,你觉得我跟汤圆儿的余生会幸福吗?” 褚令一噎,半晌才艰难道:“你希望我放弃?” 时春分摇了摇头,“华亭县主的死也间接保护了我,我不会阻止你们报仇,只是觉得这世上从来都没有最重要的人或事。在我嫁给你之前,最重要的是大姑一家;嫁给你之后,最重要的成了你;生下汤圆儿之后,最重要的又成了汤圆儿。人这一生,哪会只有一个最重要的人?” 我有。 褚令在心里道,只是你不信而已。 从他第一次做梦的那一天开始,时春分便成了他心里最重要的一个人,只不过他太贪心了,除了心爱的人以外,还得背负家族的责任和华亭县主的血仇,他何尝不想痛痛快快地跟时春分待在一起,哪怕每天粗茶淡饭,描眉作画,也比现在快乐的多。biqμgètν 可人这一生,又岂是快乐就足够了? 上天给了他与众不同的能力,他便没法安心地让自己归于平淡,这便是他的无奈,也是他注定要欠时春分的。 见他沉默不语,时春分很快转移了话题,“林先生知道这件事吗?” 褚令回过神来,知道她指的是褚芊的事,很快点了点头,“知道。” 时春分拧起了眉头,“他不是立志终身不娶吗?就这样欣然接受了?” 褚令叹了口气,“不是他想接受,而是他知道不接受的话,我们不会信他。” 聪明人便是如此,旁人每走一步,他们就能窥见当中门道。 褚家提防林中月的同时,对方何尝不在苦恼如何让他们信任? 褚严的这一步,可谓是让林中月瞌睡碰到了枕头,他是不想娶妻,但不介意家里多一位能让褚家安心的人。 他这样的高人,自然也有自己的野心。 扶持一位帝王,便是他愿意为之奋斗一生的目标。 能让褚家信任,家里多个女人算得了什么? 时春分明白过来,心里唏嘘极了,一个不敢信任,一个怕不被信任,就因为他们的不敢不怕,轻而易举地就敲定了女子的一生,身为女子未免也太难了一些。 见她的脸色不太好看,褚令安慰道:“你也别想太多了,说不定他们成亲之后,日子会过得很好呢?林先生素来风雅,又善于经营谋算,芊儿待在他的身边绝不会吃亏。” 当初褚严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他也曾小小地惊讶了一下,但细细想来,林中月这人除了老了一点,的确没有任何缺点,至少是身边知根知底的人,将褚芊嫁给别人,就算再好的如意郎君也会有不确定因素,倒不如在自己人身边来的放心。 第566章 那你嫁吧 褚令所说的似乎没有任何可反驳的点,撇开所有不适合的因素,林中月的确是最适合的男人,可天下间有哪个男子不是如此呢? 好像只有这样他们才能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正如当初她嫁给褚令一样。 许是话不投机半句多,褚令最终还是没用多少酒菜,就匆匆离开了房间。 时春分折腾了半宿,早就有些乏了,想到自己在定水镇无事可做,她便简单洗漱了一下倒头就睡,睡到日上三竿的时候,被离燕的通报声吵醒,“奶奶,柳姨娘来了。” 八成是为了褚芊的事儿而来,这俩都是惹不起的主儿,时春分在被窝滚了一圈,还是艰难地爬起了身子。 柳姨娘一夜之间憔悴了很多,想来都没好好睡过,她走进时春分房间的时候眼睛还是肿的,肉眼可见的狼狈与窘迫。 离燕引着她到时春分身边坐下,屁股还没坐稳,就迫不及待地开口,“昨夜芊儿与你说了些什么?” 时春分有些意外,“她没告诉你吗?” 柳姨娘微微摇头,“她回去就睡了,一句话都不肯说,我怕她出事不敢逼她,看着她睡着了才来找你。” 可想而知柳姨娘一夜没睡,时春分叹了口气,安抚道:“她也没说什么,只是不满意林中月的那门亲事,等她想通就好了。” “想通?”柳姨娘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怎么可能想通?就连我也想不通褚严那老糊涂每天在想些什么,将女儿嫁给一个掌柜的,亏他想的出来!”柳姨娘越说越气,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将时春分和离燕吓了一跳。 见她如此激动,时春分更加不敢透露林中月的真实身份了,若是让她知道林中月是褚令的谋士,还不得恨死褚令才怪。 柳姨娘拍完桌子,见时春分面色古怪地看着自己,很快轻咳一声,收敛了自己的情绪,“你父亲的伤势怎么样了?” 见她还知道关心褚严的伤势,时春分连忙道:“已经没什么事了,姨娘无需担心。” “你跟他聊了那么久,可知道那林中月是什么来历,他为何非要把芊儿下嫁于他?”她接着问道。 时春分一噎,哂笑道:“这我怎么可能会知道,我还是昨晚才知道父亲这个决定的。” 因为后半段是真的,所以柳姨娘并未怀疑,“他包扎的时候也没有跟你透露半分吗?” 时春分摇了摇头,“没有。” “那褚令呢?他也不知道?”柳姨娘追问道。 时春分心里一紧,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褚令必然是知道的,可知道了为何又不阻止,她该如何跟柳姨娘说? 短暂的沉默后,时春分歉意地笑笑,“他的确知道此事,但具体的内情也不好过问,毕竟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做兄长的插手的道理?” 她这话便是想帮褚令撇清关系了,柳姨娘的眸子沉了沉,不悦道:“你放心,此事我绝不迁怒于你们,我只是想知道事情的原委而已。” “可我并不知道原委。”时春分破罐子破摔,“连你都无法从父亲嘴里撬开的事情,你觉得我会知道吗?” 柳姨娘定定地看着她,来之前或许她还不确定,来之后她算是明白了,时春分不仅知道,还不敢告诉她,不然不会像现在这样满脸防范,而能让她如此防范的,不是为了褚令还能为谁? 芊儿的婚事跟阿令有什么关系? 柳姨娘百思不得其解,但她知道时春分是不可能告诉她的,索性不动声色地低头抹起了眼泪,“芊儿真是命苦。” 她突然软下来的态度,果然叫时春分松了口气,她多怕柳姨娘不依不饶地询问自己,到最后免不了大吵一架。 柳姨娘抱怨了几句,便起身告辞了。 看见她匆忙离去的样子,离燕觉得古怪极了,“这柳姨娘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 时春分一怔,随机眯起了双眼。 是啊,素来强势的人怎会突然软化,尤其面对的还是她自己女儿的问题,她应该更加强硬才对,难道自己的表现有什么破绽,对方已经察觉到了? 想到这一点,时春分便有些坐不住了,“离燕,你去找狼毫一趟,让他想办法给阿令带个口信,说柳姨娘已经察觉到芊儿的事情与他有关,让他想好说辞和小心防范。” 离燕并未像往常一样一口答应,而是踌躇着犹豫不前。 时春分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才想起她如今的为难,“你还在对狼毫避嫌?” 绿桃喜欢狼毫,狼毫却喜欢她,她喜欢漕帮那位,这个局面到现在仍然无解。 离燕叹了口气,“我倒是不在乎狼毫怎么想,就怕事情传到绿桃耳朵里她心里会不舒服,所以能不跟狼毫见面就不见。” 时春分微微点头,了然道:“那你让别人去。” 褚令收到消息后等了一天,他以为会是柳姨娘过来找他,没想到来找他的人却是褚芊,柳姨娘实在聪明得很,知道自己撬不开褚令的嘴巴,也不可能说服他改变主意,所以换了个能让他心软的人来。 跟褚莹相比,褚芊从小到大都没跟褚令提过什么要求,并且对他的话言听计从,所以当少女红着眼睛出现在他面前时,素来铁石心肠的褚令也被那抹红色刺了一下。 “大哥哥。”褚芊乖巧地走到他的身边,微微向他福了一礼。 明明她也没说些什么,可褚令却莫名地察觉到一阵压迫感,他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才淡淡道:“找我有事?” 褚芊红着眼睛看着他,语气开始哽咽,“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让我嫁给林中月?” 意料之中的问题,褚令微微垂眸,平静道:“这不是我的决定。” 他没想到自己也会有把责任推给父亲的那一天,而褚芊显然不吃他这套,“如果只是父亲的决定,你应该会为我说话,不是吗?父亲他素来拗不过你,倘若你不同意这门亲事,他一定不会继续逼我。”说到这里,她抬起眸子,定定地望着眼前长身玉立的长兄,眼泪无声地落下,“你没有反对,就是同意了,不是吗?” 她难得逻辑如此清晰,以至于褚令俯视着她,半晌说不出话来。 褚芊移开目光,有些狼狈地拂去眼角的泪水,笑着道:“从小到大,大哥哥都是我和莹儿心中仰望的人,你无所不能,如神只一般存在于褚家。上至老太太,下至家丁丫鬟,几乎每个人都对你言听计从,所以你娶大嫂回来的时候,莹儿才会如此愤怒,觉得你们并不般配。” 听到这里,褚令身上的气势明显冷了下来,一副你敢说大嫂坏话我便扭头就走的模样瞪着她。 褚芊顿了顿,苦笑道:“可我不同,我一直都相信大哥哥的眼光,觉得你挑选的大嫂必然是顶好顶好的,就像信奉神明一样,我从未怀疑过大哥哥的任何决定。” 褚令的脸色这才有所缓和,颇为复杂地看着她。 褚芊迎着他的目光,认真道:“所以这一次我也像之前一样,不敢怀疑大哥哥的任何决定,倘若你告诉我这个人值得嫁,那我嫁给他便是,绝无任何怨言。” 褚令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向没有任何波澜的脸上总算出现了一丝意外。 良久良久,就在褚芊以为褚令会心软的时候,对方轻笑一声,漠然道:“那你嫁。” 那你嫁。 这四个字宛如惊雷一般在褚芊的脑海里炸开,她不可置信地抬起双眸,完全没想到自己会等到这个答案。 褚令满脸讥诮地看着她,心中所有的愧疚不忍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他讨厌每一个虚伪的人,在他看来褚芊这招以退为进,还不如像褚莹那样大哭大闹一场,至少她敢于表达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不像褚芊这样用虚伪来掩饰内心的丑恶。 “大哥哥,你……”褚芊震惊地看着他,眼泪啪嗒啪嗒地直往下掉,“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褚令一脸漠然的看着她,“你刚才不是说,只要我说值得嫁,你就会义无反顾地嫁给他,并且没有任何怨言。现在我让你嫁了,你是在向我讨说法吗?” 褚芊委屈极了,“你明知道……明知道……” “明知道你不想嫁,却还逼着你嫁,是吗?”褚令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褚芊整个人的表情当场僵住,“大哥哥,你……” “如果你好好地告诉我,你宁死都不肯嫁给林中月,或许我会去说服父亲让他改变主意。”褚令直言道:“可你没有,你非要用这么曲折的方式来试探我的心意,原本我觉得林中月配不上你,可经过刚才你的所作所为,我反而觉得是你配不上他。” 听到最后一句,褚芊脸色煞白,身子也抖了起来,“你……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难道我说错了吗?”褚令冷眼道:“你不是第一次这样计算旁人的真心了,芊儿,你总是瞧不起莹儿的疯癫,却不知道自己跟她是同一种人,只不过她更直接,而你善于隐藏。” 褚芊不敢听褚令对她的定性,直接抬手捂住了耳朵,“不,不是这样的!大哥哥,我不是你说的这样……” 她一边说一边流泪,可褚令没有半分怜惜,只是冷眼望向站在她身后的丫鬟,“还不送小姐回去?” 那些丫鬟平日里受命于褚芊,本该不理褚令的命令,但不知怎地触到他眼神的那一刻被吓得打了个哆嗦,连忙上前搀住褚芊,“小姐,咱们还是回去。” 褚芊的腿早就软了,被丫鬟一搀几乎无力抵抗,她也不想抵抗,就这么硬生生地被搀着离开了。 她一走,褚令遗憾地摇了摇头,“孺子不可教也。” —— 褚芊的婚事就这么定下了,原本柳姨娘让她去找褚令,是想让她说服对方取消这门亲事,没想到她反而被褚令给说服了,柳姨娘无奈极了,又跑去找褚严闹了一场,最后还是选择了妥协。 其实褚芊哪里是被说服了,她只是不敢违抗褚令而已,她怕褚令会说出她的本性,说出她跟褚莹是一样的人,她宁愿就这么嫁给林中月,也不希望自己在众人眼中的完美形象被拆穿。 况且,褚令说她配不上林中月,她倒要看看这是怎样的老头,自己凭什么就配不上他了? 原以为到了这个地步,褚芊的婚事再也无人反对,没想到褚休知道之后,怒气冲冲地闯进了褚令和时春分的房间,“听说你们要把芊儿嫁给林中月?!” 见他比自己知道的还晚,时春分挑了挑眉,心理平衡了一些。 褚令则面无表情,“是又如何?” “是又如何?”褚休生生地被气笑了,“林中月那人已经四十多了,比父亲的年纪还大,你怎么能忍心把芊儿嫁给他,就为了笼络人心?” 因为知道林中月的身份,所以他一下子就猜出了褚严和褚令的打算。 褚令看着他,反问道:“难道你觉得林先生不值得被笼络?” 褚休跟着他一路来到定水镇,自然知道林中月的本事,从挖河道到秘密练兵,当中有不少地方都是林中月出谋划策,他知道对方是个能人,可要把自己的妹妹许配给他,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一个谋士而已,你想笼络他可以买无数姑娘。”褚休急切道:“何必要用自己的妹妹去做嫁衣?” “他不是普通的谋士。”褚令平静道:“他有治国之才。” 褚休噎了一下,很快明白了他的打算,表情有些复杂,“芊儿知道这件事吗?” 褚令摇了摇头,“但她既然同意了,我想说不说也无所谓,免得徒增事端。” “她怎么会同意的?”褚休难以理解,“她都不知道林先生的身份,怎么会愿意嫁给一个四十多的老头,是不是你们逼她的?” 时春分望向褚令,她也很想知道这件事的原因,明明之前褚芊还哭着闹着说宁死不嫁,怎么见了褚令一面就改变了主意。 第567章 你还说你不想当皇帝? “没有人逼她。”褚令漠然道:“是她自己要嫁的。” 这话明明是真的,可谁听了都不信,时春分也不信。 褚休更是气笑了,“你说她自己想嫁给一个老头?” “她不想,但也没有反对。”褚令耐着性子道。 褚休黑了脸颊,“这跟逼有什么区别?” “区别就是逼她的不是我,而是她自己。”褚令漠然道:“如果她坚决反对以死相逼,你觉得还会有这门亲事吗?” 褚休当场噎住,半晌说不出话来。 见他们聊得差不多了,时春分开口道:“既然是芊儿自己的选择,那此事便无需再议。阿休,你应该清楚知道柳姨娘的事情有多难插手,稍不留神就从亲人变成了仇人。” 褚休低下了头,“可芊儿不是我们的仇人。” 他一点都不喜欢柳姨娘,甚至因为华亭县主的缘故还有些恨她,可这并不代表他要迁怒自己的妹妹,他无法眼睁睁地看着褚芊跳入火坑。 褚令面无表情地反问道:“你怎么知道她嫁给林先生就一定不会幸福?不要忘了,林先生他无欲无求,这辈子可能只有芊儿一个妻子,不用参与后宅的斗争,就可以坐享诰命夫人的成就,天底下不知道有多少女子做梦都想像她一样。” 听到“后宅的斗争”五个字,褚休的脸色便有些难看,“你想暗示什么,想说她嫁给我这样的男子也未必会得到幸福,还不如嫁给一个老头?” 褚令默了默,冷漠道:“我没这么说过。” “可你是这么想的。”褚休气急败坏道:“我知道,你们都觉得谁嫁给我谁倒霉,可你们又怎么敢保证,那林中月这辈子就不会纳妾呢?万一他尝到了情爱的滋味,一转身便负了芊儿,你们可会后悔今天的决定?” “万一的事谁也不知道。”时春分淡淡道:“可你曾经做过的事,手上染着的鲜血谁也无法忘怀。” 王霁雪虽然不是被他所杀却是因他而死,若非有他的对比,时春分可能这辈子都不会觉得林中月有多好。 大概是被这个事实所击败,褚休垂下了头,苦笑道:“我明白了。” 见他垂头丧气地转身离开,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一提情事就宛如败犬,褚令忍不住皱了皱眉,“你何必一次次地拿话伤他?” 时春分好笑道:“现在心疼起他了,刚才拿林先生与他对比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我刚才的话并没这个意思。”褚令冷着脸道:“是他自己想多了。” “这么看来,是我高看你了。”时春分技讥诮道:“我还以为你会为王霁雪抱不平,到头来你丝毫不觉得阿休的所作所为有任何错误,只要他高兴的话,王霁雪的死活算得了什么,她肚子里孩子的死活又算得了什么?!” 见她明显发怒,褚令拧起了眉头,“你能不能别老是翻旧账,按照你的逻辑,这辈子死在我手上的人多得很,难道我也要一个个地去缅怀他们,不然就是暴君?” 时春分一愣,随即苦笑起来,“你还说你不想当皇帝?” 褚令微微一怔,半晌说不出话来。 无心之语最是伤人,或许褚令自己都不知道,他自己内心深处的野心有多大。 一国之君的位置,有多少男人不会心动,即便他素来无欲无求,也下意识地想要睥睨天下。 时春分知道他这样的想法是人之常情,也知道自己没有任何责难他的理由,可在这一刻她还是伤心极了,不是因为褚令的野心,而是因为他的隐瞒,她不觉得褚令不够了解他自己,只认为他一直在敷衍她,想当皇帝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想当却不肯承认才是。 褚令知道她误会了自己,可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解释,那脱口而出的话并非有意,却也是出自真心。 他这一生最讨厌虚伪的人,又怎能容忍自己去做个虚伪的人。 时春分站起了身子,褚令下意识地抓住了她的手,“你去哪儿?” 时春分淡淡一笑,“你放心,我不是芊儿莹儿,我不会跟你闹别扭离家出走,我只是想去看看汤圆儿。” 褚令这才松开了她,眼神有些复杂,“我陪你去?” 时春分瞥了他一眼,好笑道:“去看自己的女儿,竟然要用‘陪’字,你总说父亲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你难道是吗?” 最后一句问得他噎了一下,脸色也逐渐难看,“你非要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吗?” 时春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这就受不住了?你们褚家的男人果然个个都是这样,说不得也玩不起。” 说着,她没再去看褚令的脸色,径直离开了现场。 褚令没想到自己在时春分心中的评价会是如此,脸色难看极了。 时春分来到汤圆儿的房间,看着汤圆儿无忧无虑的笑脸,心里的郁结不仅没得到缓解,反而愈发难过,如果褚令成了皇帝,那汤圆儿将来就是公主,自古以来公主都得到了怎样的下场,基本上不用赘述,华亭县主就是眼前最好的例子。原以为公主只要逃过了和亲嫁人这一关,便很难再有什么悲惨的下场,但华亭县主的例子告诉世人,生在皇家没有任何侥幸,皇宫内院远比褚家后宅更加可怕。 离燕跟在她的身边,看见她满脸悲怆,不由叹了口气,“奶奶到底是怕大爷失败,还是怕他成功?” 时春分微微一怔,笑容愈发苦涩,“或许两个都怕。” 失败了全家抄斩,成功了万劫不复。 褚令要走的这一条路,左右都不会让她幸福,她又怎能不觉得害怕? “那就别想这么多。”离燕安慰道:“咱们过好自己的人生,至于其他事情……就让男人去干。” “你说的没错。”时春分抱紧了汤圆儿,“之前在柳州的时候,我从来没像现在这般苦恼过,或许我根本不该来看他,亲眼见证了他冷酷无情的一面,白白给自己添堵。” “奶奶想回柳州了吗?”离燕好奇道。 “嗯。”时春分微微点头,“等芊儿的婚事办了,我们就走。” 离燕却有些担心,“那漕帮的事?” “就交给阿令去做。”时春分苦笑道:“翁振海早就不把我当朋友了,我的话对漕帮没有任何影响。” “也是。”离燕垂下眼眸,表情有些黯淡。 她将来要嫁给吴泊,自然希望漕帮的事情尽快解决,可惜这种事情却由不得她来控制。 —— 褚芊的婚事定在了月中,因为这是今年最好的日子,下一个这么好的日子要等到后年,而她和林中月的年纪都拖不得了,自然是越快越好。 褚家连马匪的事情都没解决,就匆匆忙忙地办起了婚事,虽然听起来有些荒谬,但恰好能让朝廷放松警惕,以为他们没什么野心。 在成亲的那日,时春分总算见到了被称为“老头”的新郎官,自她抵达定水镇之后,她与林中月没有见过,自然得亲自上前向他道贺一番,“林先生,恭喜恭喜。” 林中月定住脚步,转身望向眼前温婉贤淑的女人,不过才两年多的光景,她已经从当初那个唯唯诺诺的女人长成了如今这副模样,虽然还是没有任何锋芒,但一眼望过去便知道不是能任意拿捏的对象。 “多谢夫人。”林中月恭敬道。 时春分挑了挑眉,很少有人会这么称呼她,但她明白对方的意思。 褚令是他的主子,她便是他的夫人,他在向她表忠心。 可她不是褚令和褚严,她不需要这种忠心,她只希望林中月善待褚芊。 “芊儿她自幼娇生惯养,也没吃过什么苦头,还望林先生与她成亲之后好好对她。”时春分叮嘱道。 林中月颔首,“一定。” 二人打完照面,时春分悠然入座,今夜的亲事过后,她便要启程返回柳州,到时候天高褚令远,就不用再面对这些憋屈的事了,这样想着,她的心情好了许多,随手拿起面前的酒杯饮了起来。biqμgètν 这次成亲为了避免马匪现身捣乱,林中月直接从客栈搬到了褚家,取消了所有的迎亲环节,婚礼也从大繁改为大简,只邀请了定水镇县令一家和当地的乡绅,柳姨娘被这个安排气得吐了一大口血,差点一病不起,最后不知怎地,好像是褚芊说服了她,这场亲事才能如期举行。 时春分没喝两杯,纪小满就扶着肚子坐到了她的身边,她睨了对方一眼,没有说话。 纪小满轻笑一声,开口道:“我还以为你会为了芊儿据理力争,到头来还是自家郎君的利益更加重要。” 时春分眯起了双眼,“你想暗示什么?” “这不是暗示,而是明示。”纪小满直言道:“你们为了帮褚令笼络一个谋士,不惜牺牲芊儿的终生幸福,枉你还自诩正义,在我看来简直是可笑至极。” 时春分头一次无法反驳纪小满的话语,索性拿起酒杯又抿了一口。 见她一副借酒浇愁的模样,纪小满好笑道:“你总说我自己自私,轮到自己的时候不还是跟我做出了一样的选择?只不过我牺牲的是王霁雪,而你牺牲的是褚芊,是你名义上的妹妹……” “够了!”时春分忍无可忍道:“今天是他们大喜的日子,你非要跟我说这些吗?” 纪小满嗤笑出声,“这就听不下去了啊?当初你不也是这么羞辱我的吗?” 时春分抬起眸子,对她怒目而视,“你明知道芊儿与王霁雪的情况不同,又何必在此偷换概念?” “我有偷换概念吗?”纪小满反问道:“不都是牺牲别人来换取眼前的安稳,你跟我相比又有什么区别?” 时春分懒得与她争辩,她知道对方一心想让她愧疚,尽管对方已经得逞了,可她不想让对方高兴。 “那你一个人在这儿慢慢说。”时春分站起了身子,“我先走一步。” 似是没想到她走的这么快,纪小满愣在原地,待反应过来之后,只能看到时春分的背影,顿时恨得咬牙切齿,“我看你还能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时春分匆匆离开宴客厅,走到花园的时候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显然心中郁结难消,纪小满的确很了解她,轻而易举地就戳到了她的痛点。 见她如此,绿桃小心翼翼地安慰,“大少奶奶,您也别多想了,连芊姑娘自己爹娘都同意的事情,与你又有什么关系?这事他们怪谁都行,怎么也怪不到您的头上。” “这我当然知道。”时春分轻叹道:“我只是过不去自己心里那关而已。” 善良的人便是这样,不需要任何人来约束自己,她自己就能把自己框的死死地,褚芊的亲事压根轮不到她来过问,但她依然把这个当成了自己的责任,所谓长嫂如母,她压根不是褚芊的娘,却操着跟柳姨娘一样的心。 想到柳姨娘,她的脚步一顿,转了方向,“或许我该去看看她。” 时春分来到柳姨娘的房间,远远便看见一群丫鬟守在外面,脸上满是焦灼。 “发生什么事了?”时春分快步上前,询问道:“你们怎么都聚在这里?” 那些丫鬟面面相觑,其中一个胆大的开口道:“姨娘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很久了,眼看吉时就要到了,我们怕她会出什么事。” 时春分皱起了眉头,“那你们还不赶紧把门撞开?” 那些丫鬟早就想这么做了,只是苦于没人敢承担撞门的后果,听见时春分的命令,便二话不说地想要撞门,然而她们才刚刚动作,门就吱呀一声开了,柳姨娘冷着脸出现在她们面前。 “姨娘……”那些丫鬟倒吸了一口凉气,纷纷跪在她的面前。 柳姨娘睨了她们一眼,最后目光落到时春分的身上,凄厉地笑道:“怎么,你怕我在芊儿大喜的日子自尽吗?” 时春分也被吓了一跳,听见她的询问,连忙道:“姨娘言重了,我只是怕你出意外而已。” 第568章 好言相劝 “我出了意外不正好?”柳姨娘讥诮道:“再也无人干涉你们如何安排我的女儿,我权当白生了就是!” 她的言辞锋利,情绪却不算激动,时春分知道她只是在发泄自己内心的不满,所以并未觉得生气,“今天是芊儿大喜的日子,姨娘又何必说些丧气话来徒增晦气呢?我想诺大的褚家没有人会比你更希望芊儿得到幸福,不是吗?” 柳姨娘一噎,整个人瞬间泄气,像只斗败的母鸡。 母鸡最是护犊子,即便有老鹰飞来,也会毫不犹豫地挡在小鸡的面前,可她再怎么勇猛都好,老鹰就是老鹰,哪是母鸡能够抵挡得了的? 她第一次有些后悔,自己怎么没对褚严好一些,这样至少还能在他面前争取到几分话语权。 “你说得对。”柳姨娘苦笑起来,“今天是大喜日子,我不该说这些。” 见她这么快就平复下来,时春分轻叹道:“芊儿那边你去看过了吗?她现在的情绪如何?” 柳姨娘垂下了头,“说来惭愧,我不仅没去看她,反而还让她来见了我一面,她当时的情绪挺稳定的。”只不过她的情绪越稳定,柳姨娘的情绪就越不稳定,她总觉得是自己无能,没办法保护好她心爱的女儿。 时春分看见她的表情,便猜到了她心中所想,做娘的个个都大同小异,女儿越懂事,她们心里会越难过。 “那就好。”时春分安慰道:“难得芊儿她自己想得开,或许是桩美满的姻缘也不一定。” “真会美满就不需要想得开了。”柳姨娘漠然道。 很快地,她意识到自己这么说并不吉利,又反口道:“美满,一定会美满的!” 看着她自相矛盾的样子,时春分叹了口气,“吉时马上就到了,咱们赶紧过去。” 柳姨娘微微点头,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面容,“我现在看起来是不是很憔悴会不会给芊儿丢人?” “当然不会。”时春分认真道:“我相信在芊儿心中,你一定是最美的娘亲。” 柳姨娘愣了愣,随即笑了起来,“谢谢。” 二人一起返回宴客厅,客人都已经来的差不多了,时春分再次回到原来的位置,柳姨娘坐在她的身边,当着柳姨娘的面,纪小满自然不敢再说些什么,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们二人亲近的模样。 吉时很快到了,新郎新娘准时出来交拜天地,时春分一直注视着柳姨娘的反应,以免她看见林中月的时候情绪失控,到时候丢脸的只会是她自己。但奇怪的是,柳姨娘的眼里的确闪过一抹异色,可除此之外便没了其他反应。时春分以为她克制住了自己,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天地顺利拜完,新娘被送进洞房,新郎则继续留在这里招呼宾客。 柳姨娘借口身体不舒服,迅速起身离开了现场。 时春分知道她心里不好受,便没有跟上去继续打扰,而是选择留在宴客厅里填饱自己的肚子。 见她的食欲还不错,一旁的纪小满讥诮道:“你还有心情吃东西,自己的郎君快被人抢走了都不知道吗?” 时春分一愣,下意识地抬眸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褚令跟孙梦音坐在一起,对方的半个身子几乎都要贴到他的身上,热情地为他布菜,她的心被扎了一下,面上却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目光,“你管的可真宽。” 见她还在逞强,纪小满好笑道:“希望她嫁进褚家的时候你也这么说。” 时春分沉默下来,又拿起了桌上的酒杯,她从未像最近这么贪杯过,每次郁结难抒的时候,都会习惯地触碰酒杯。 喜宴上的酒讲究的是尽兴,所以自然是越烈越好,时春分几杯下肚,脸颊便带了几分坨红。 褚令远远望见,眸子不自觉地沉了沉,周身散发出一股冷冽的气息,几乎快倚在他身边的孙梦音怔了怔,下意识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一眼看见那个几乎长在褚令眼里的女人。 以前时春分不在的时候,她总对自己充满希望,觉得早晚能嫁进褚家做褚令的姨娘。可这一刻她突然明白了,褚令的心是满的,在他腾出空隙之前,谁也别妄想挤在他的身边。 孙梦音默默地移开身子,突然瞥见了旁边的褚休,跟褚令完全不同,褚休由始至终都没看他夫人一眼,即便他的夫人已经身怀六甲,可他压根对她没有兴趣,这样的男人应该更容易攻陷。 想到那日褚休拼死救她的模样,孙梦音心中一动,主动站起身子坐到了他的身边,“二公子,那日多谢你舍命相救。”她拿起酒杯示意,“梦音敬你三杯。”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褚休虽然不喜欢苏梦音,可也不会在这个时候给她难堪,同样也拿起了酒杯,淡淡道:“不用客气。” 二人对饮三杯,纪小满很快就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脸色沉了下来。 时春分远远看见不仅没有幸灾乐祸,心情反而变得复杂,孙梦音不会真的想转移目标去接近褚休? 想到忘记王霁雪之前的下场,时春分的眉心跳了跳。 纪小满已经站起身子准备去盯着褚休,时春分想了想,低声对绿桃道:“去把孙梦音请过来。” 绿桃微微颔首,很快去了。 不到片刻的功夫,纪小满坐在了褚休身边,孙梦音则被时春分请了过来。 “参见大少奶奶。”因为打算转移目标,所以孙梦音对时春分客气了很多,在她眼里时春分已经从情敌变成了嫂子。 时春分点了点头,示意她坐在自己身边,才开口道:“刚才见你跟阿休坐在一起,好像在向他道谢?” “对。”孙梦音笑着点头,“上次二公子在茶楼舍命相救,我自然要好好谢谢他。” “嗯。”时春分笑了笑,提醒道:“谢谢他可以,但如果你有其他的想法,我劝你最好绝了这样的心思。” “哦?”孙梦音有些意外,笑容也淡了下来,“大奶奶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时春分定定地望着她,“你知道阿休身边妻妾无数,为何到现在都没有孩子吗?” 孙梦音眯起了双眼,“难道不是因为主母尚未怀孕,妾室必须服避子汤吗?” 时春分笑着摇头,“之前是,但因为小满她迟迟没有怀上孩子,家中祖母便做主停了所有妾室的避子汤,而其中一位姓王的姨娘也顺利地怀上了阿休的孩子。” “那……那个孩子呢?”孙梦音疑惑地看着时春分,听了半天她并不知道对方要表达什么。 “王姨娘怀孕到八个月的时候被贼人连马车掳走,发现的时候已经被弃尸于护城河中,肚子被人用刀活生生剖开,肚子里的孩子也早已不见影踪。” “嘶!”孙梦音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不是笨蛋,自然猜到了这件事情是谁所做,妾室母子遇难,除了家中主母以外,还会有谁有这么大的深仇大恨? 时春分很满意她的表现,笑着道:“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劝你断了念头?” 孙梦音怔了怔,下意识地望向远处的褚休和纪小满,刚才她走了没多久,纪小满就坐到了褚休身边像是宣示主权一样,看起来的确不是个好惹的主儿,可时春分为什么要提醒她呢? 难道不怕她继续回去抢褚令? 似是看穿了她心中的疑虑,时春分淡淡一笑,“原本你跟阿休的事情与我没什么关系,只是那王姨娘死在柳州,她的丧事是我亲自找人操办的,我只是不希望你步她后尘而已。” 她说得坦白,孙梦音却并不相信。 什么为了她好,恐怕是那褚家二少奶奶怕她抢走二公子,所以才让时春分来做说客的? 她刚才可看得清清楚楚,这二人刚才坐在一起,而那纪小满也不像是什么恶毒的人,时春分这段话太可疑了。 但她面上却是不显,“多谢大少奶奶好意,我想你应该误会了,我只是想谢谢二公子而已,对他并无非分之想。” 见她不肯承认,时春分也没有多说,“总之,你自己要想清楚该怎么做。” 提醒完孙梦音,时春分便没在宴客厅久留,借口不胜酒力早早地回了房间,她这边自觉仁至义尽,而另一边孙梦音却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她之前在茶楼那样对时春分,她怎么可能好心提醒自己,这一定是个圈套。 如此想着,她更觉得自己应该抓住褚休,这样才能摆脱留在定水镇的命运。 孙梦音盯着褚休和纪小满的同时,纪小满也在盯着她,就算没有亲耳听见,她也能猜到时春分对孙梦音说了些什么,可惜这女人似乎并不领情,反而看褚休的目光更热切了。 纪小满原本打算赶走她便是,可这一刻突然改变了主意,褚休这样的男人身边一刻都离不开女人,与其让他在外面花天酒地,哪天不知道从哪儿带回来一个莺莺燕燕,还不如拉拢他和孙梦音,至少这孙梦音知根知底,最最重要的是她跟自己一样不喜欢时春分。 这样想着,纪小满瞥了一眼旁边认真吃菜的褚休,心里很快有了主意。 “二爷,我不知道是不是在这儿坐的太久,觉得人有些闷。”纪小满捂着自己的胸口道:“你可不可以送我回房?” 褚休微微点头,自纪小满怀孕之后,他几乎对她是有求必应,谁让他之前一直都怀不上孩子,盼这个嫡子不知道盼了多久,眼下就算纪小满让他砸了婚宴现场,他也一定会起身照做。 将纪小满送进房间,褚休叮嘱她好好休息便准备离开,没曾想纪小满突然抓住他的胳膊,虚弱道:“二爷,我刚刚在喜宴上没吃多少,你能不能让厨房做点清淡的食物送来,再陪我吃一点?” “好。”褚休一口答应,之前纪小满就有害喜吃不下饭的症状,偶尔也会缠着他,让他陪着吃一点孕妇食物,所以此刻他并未怀疑。 清淡的饭菜很快送来,纪小满又借口让褚休帮她拿东西,然后趁机往酒里下了点药。 先前她刚来定水镇的时候,褚休对她一点兴趣都没有,她便买了很多药备用,这才如愿哄得褚休过夜,怀上了他的孩子,那些药剩了一堆,她想着日后还有用处便没有扔,没想到这么快就起了作用。 褚休陪她吃了会儿菜,又在她的劝说下喝了两杯,没一会儿功夫就倒在了饭桌上。 纪小满让丫鬟将褚休扶到床上休息,又派人以褚休的名义去将孙梦音请了过来。 孙梦音稀里糊涂地进了褚家的后宅,一进门见屋里没人只闻到一股酒气,不由皱了皱眉,下意识地想转身询问带她过来的丫鬟,没想到对方在她进门后就跑的不见踪影,留下她在原地不知所措。ъitv 若是寻常女子见到这种情况可能就掉头离开了房间,但孙梦音一心想嫁入褚家怎会甘心就此离去? 她在屋内转了一圈,很快就发现了倒在床上不省人事的褚休,她的心砰砰直跳,忍不住伸手推了褚休一把,见褚休确实没有任何反应,才知道他应该醉倒在了这里。 可一个醉倒的人又怎么会派人请她过来呢? 除非,褚休他想借醉行凶,只不过因为不胜酒力,提前昏睡过去。 想到这个可能,孙梦音的脸涨得通红,几乎快滴出血来,她虽然有些贪慕虚荣,却还知道女子应该自重的道理,褚休这般作为分明是把她当作随便的女人,以为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她若是遂了他的意,岂不是太轻贱自己了? 于是她拔腿想走,可是走到门口的时候,脚步又停了下来。 她纠缠了褚令那么久,自然知道褚家的门槛有多难入,如今这个机会就摆在她的眼前,难道她真的要为了所谓的名节就放弃这个机会? 孙梦音有些不甘心,她转过身子又走回褚休的身边,一双杏眸里满是纠结。 做还是不做? 做了,飞黄腾达,一生无忧,但也自轻自贱到了极点。 不做,名节是保住了,人也够清高了,可那有什么用,能当饭吃吗? 褚休未必会再像今日喝醉了一般青睐她,而她也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 第569章 算计 苏梦音踌躇不决的时候,纪小满躲在另一间屋子,听见丫头的回报,不由挑了挑眉,“想不到这女人还有几分骨气,竟然打算就这么离开,可惜……她也不过是想想而已。” 那丫头好奇道:“奶奶笃定她不会再走没?我看她在房间里还有些犹豫不决。” “她若会走,一开始就头也不回地走了。”纪小满直言道:“既然心中舍不得离开,就算思量千百次也还是舍不得离开。” 纪小满猜得没错,那个思量千百次的人如今坐在了褚休的身边,犹豫着开始解自己的衣带。 正如纪小满所猜的那样,她是有几分骨气但并不算多,想到自己错过这次机会,将来的下场就是跟她其他几个姐姐一样,永远留在这定水镇里,充其量也不过是个商贾夫人,孙梦音咬了咬牙,将自己的外衣三两下给剥干净了。 脱了外衣,后面的事情她便不敢做了,只敢钻进褚休的被窝,假装与她同床共枕,反正于她而言,这样也足以让褚休对她负责,将来她进门的时候,褚休在清醒的状态下发现她还是处子之身,说不定会惊喜一番,更有夫妻情趣。 孙梦音一躺下,纪小满的眼线就把消息传了出去。 纪小满嗤笑一声,“还真是有贼心没贼胆。” 纪小满又等了半个时辰左右,等到喜宴都进行的差不多了,孙怀远夫妇开始寻找自己的女儿,她才派人假模假样地将褚严、褚令和孙怀远夫妇一起请到自己的院子里,装作委屈的模样说道:“原本这件事是不该如此兴师动众的。”纪小满红着眼睛道:“只不过事关重大,我觉得还是得跟诸位坦白。” 褚严和褚令对视一眼,二人从她的表情都猜出来了是什么事,脸色不约而同地沉了下来。 孙怀远夫妇虽然也看出了点,但仍然不敢肯定,只是一脸紧张地望着她,“二少奶奶,到底是什么事情,是不是跟我们家梦音有关?” 纪小满有些为难地望向褚严和褚令,作出一副他们发话自己才敢说的模样,惹得那二人的脸色沉了又沉。 “你说。”终是不忍面对孙怀远夫妇殷切的目光,褚严开口道:“有什么事情我们一起担着。” 听见他发了话,纪小满才犹犹豫豫地望向孙怀远夫妇,纠结道:“孙姑娘她……如今正跟阿休在一块儿。” 意料之中的答案,却还是听得众人变了颜色。 褚严和褚令虽然憎恶纪小满的心机,但更多地却是对褚休的胡作非为感到失望,而孙怀远夫妇更是心如刀割,几乎摇摇欲坠。 见女方的家人没有开口,褚严这个做父亲的不得不沉声道:“什么叫跟阿休在一块儿,你把话说清楚点。” 纪小满看了孙怀远夫妇一眼,才继续道:“我也是刚刚才发现的,本想回房间休息,没想到却看见他们二人在床上滚作一团,我……我才……”说着,她忍不住红了眼眶。 见此状况,孙怀远夫妇臊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自己的女儿婚前苟且不止,还要在人家的府邸被人家正妻抓个正着,这得多么自甘轻贱的女人才做得出来这样的事,他们感觉老脸都快被丢光了。 “二少奶奶,真对不起。”孙怀远向她拱了拱手,“我们不知道梦音会做出这样的事。她现在在哪儿?我们立刻抓她回家!” 一旁的孙氏却忍不住推了一把,自家女儿在别人府上吃了亏,应该先讨说法才是,哪有先押回家的道理,但当着褚家人的面,她也不好明说这话,只能用表情给孙怀远暗示。 孙怀远怎会不清楚她的想法,但他清廉了一生,何曾干过这种事情,自然是拉不下脸来的。 事实上,根本不用他们二人说些什么,褚严和褚令也觉得丢脸。 褚严很快道:“是啊,他们人在哪里,先去看看再说。” 纪小满指了指自己身后的门,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就在里面。” 见她连地点都带到了,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众人都噎了一下,不得不跟着她向里走去,其实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屋里的人已经醒了,纪小满不敢把药的份量下的太重,以免褚休不省人事一看就是被人算计了,所以掐着点来。 褚休醒的时候摸到身边有个女人却并没有在意,他以为是纪小满乏了主动躺到他的身边,毕竟对方以前也没少干这事儿,就在他闭上眼想继续睡的时候,突然觉得怀中的身子微微颤抖,他眼都没张询问道:“怎么了,觉得冷?” 他下意识地将怀中的人抱紧,顺便去摸她的手和肚子。 这是纪小满怀孕后他养成的习惯,每天晚上睡得迷迷糊糊都要摸摸看肚子还在不在,大概是因为这个孩子来之不易,他总害怕一夜之间就消失了。 这不摸还好,一摸他人就弹了起来,“肚子呢?肚子哪儿去了?” 他一边问一边掀开旁边的被子,这才发现身边躺着的人不是纪小满,吓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当他看清楚孙梦音的面容,只觉得大脑嗡地一声炸开了。 这女人怎么会在他的房间? 但他来不及多想,因为房门已经被纪小满推开,褚严等人走了进来。 孙梦音听到了众人的脚步声,抢先一步坐了起来,跪在褚休的面前,哭哭啼啼道:“二爷,你别生气,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这话听起来就像是褚休欺负了她一般,气得褚休黑了脸颊,“你搞什么名堂,当着我的面也敢玩花样?!” 他的话音落下,孙怀远夫妇已经赶了过来,孙氏迅速找到外衣,上前披在了孙梦音身上,一把将她抱进怀里,“孩子别怕,娘在这里。” 孙氏这动作一出,更显得褚休像是欺负了人家姑娘一般,褚严气得胡子直往上翘,上去就给了褚休一巴掌,“臭小子,看你做的好事儿!” 褚休白白挨了一个耳光,整个人冤枉极了,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也不好意思说自己被算计了,毕竟堂堂七尺男儿被一个姑娘家玩弄于股掌之间,这说出去可不太好听。 见他沉默起来,孙怀远的脸色也有些难看,虽然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定水镇县令,却从不自轻自贱觉得自己低人一等。相反,他一直认为自己只要两袖清风、为民请命,就不会输给任何一个朝廷官员。 如今,他的女儿被别人欺负了,犯案者是三州巡抚的亲弟弟,甚至连一句交代的话都没有,他忍了又忍才没有上前补一个耳光。 “褚大人。”孙怀远转身望向褚令,强忍怒气道:“这次的事情……褚家无论如何都要给老夫一个说法!” 褚令跟孙怀远打了这么久交道,难得见他如此生气,知道这次的事情褚休想不负责也不行了,反正他妻妾无数,多个女人大概也没什么关系。 这样想着,褚令淡淡道:“孙大人请放心,这次的事情是我教弟无方,我一定会尽快让他给贵府千金一个说法。” 得到了褚令的保证,褚严又替褚休赔了几句礼,才好说歹说地将他们一家人劝走,孙梦音由始至终都在哭泣,看起来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一样,可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她要是不愿意的话,褚休断不可能强迫了她。 褚休这人虽然混蛋,素来拈花惹草,也曾打过女人,可强迫这事儿的勾当却从来不做,不然褚严和褚令也不会纵容他到今时今日,将那一家人送走又将纪小满支开,褚严和褚令才黑着脸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褚休此刻已经彻底清醒了,他不是个蠢人,也知道孙梦音不可能在褚家的地盘算计得了他,唯一的解释就是纪小满做的,孙梦音最多就是顺水推舟而已。这个事实让他难过极了,可纪小满如今身怀六甲,他也不可能去找她的麻烦,更不可能将这件事情捅到父兄面前,让他们去骚扰一个孕妇。 因此,面对褚严和褚令的询问,他索性闷着头承认是自己酒后乱性。 “真是岂有此理!”褚严被他气得不轻,“你这小子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一天到晚怎么那么能招惹女人?平日里胡作非为也就算了,今天是你妹妹大喜的日子,你非要做出这种事情来恶心人家,你到底还是不是人?!” 褚严难得骂得这么难听,实在是气得疯了,原本要将褚芊嫁给林中月他的心里就不太好受,这下可算是全发出来了。 褚休低着个头,罕见地任打任骂,一声不吭。 见此状况,褚令伸手制止了褚严,淡淡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事儿应该是纪小满干的,跟阿休没什么关系。” 褚严微微一愣,这才注意到褚休垂头丧气的,的确不是平时犯了事的模样,他的脸色一下就沉了下来,“算计自己丈夫纳妾?那纪小满脑子坏掉了?” 褚令冷笑一声,直言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应该是怕自己怀孕期间阿休会带别的女人回家,恰好看见这孙梦音对阿休有意,又是定水镇县令的女儿,身家倒也算清白,所以才做出这样的事来。” 褚严嗤笑道:“这么说,她还是为了阿休好?”说着,他睨了褚休一眼,没好气道:“被自己媳妇儿算计了都不敢吭声,你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憋屈了?” “那有什么办法?”褚休总算开了口,“她现在身怀六甲,你不想要孙子了?” “这……”褚严噎了一下。 怎么会不想呢? 纪小满怀孕他当时可是高兴了好一阵子,不为别的就为自己将来九泉之下能有颜面见老太太,这事儿也值得期待。 褚令则冷着脸道:“就为了这个,你就由着她胡作非为?” “不然还能怎么办呢?”褚休叹气道:“况且,这件事我又没有吃亏,娶孙梦音回家能让她安心养胎的话,倒也没什么关系。” “呵!”褚令嗤笑出声,眼里满是鄙夷,“纪小满就是一步步被你纵容成这样的,越来越狠毒,越来越刻薄。” 说着,他没再看褚休一眼,径直拂袖离开了现场。 褚严看着他的背影,直言道:“你大哥说得没错,虽然那纪小满如今怀着咱们褚家的子嗣,但也不能太过火了,之前害死了王姨娘母子二人,如今又算计到你头上,你可得好好盯着点儿,别让她越做越错,到时候就算为你诞下嫡子,我们褚家也容不下她。” 褚休郑重点头,“我明白了。” 孙梦音这件事便暂时掩下来了,褚家决定等褚芊的婚事告一段落,再派媒人上前提亲。 时春分收到消息的时候,惊得眼睛都大了,“那孙梦音是不是疯了,我已经提醒过她别接近阿休,她怎么还……” 离燕想了想,主动道:“会不会正是因为奶奶的提醒,反而让她下定了决定,非要接近二爷不可?” “什么?!”时春分先是一愣,接着很快明白过来。 是啊,孙梦音视她为敌人,自然不会相信她所说的话,搞不好还以为她是存心阻挠自己的前途,原本她一片好心,想不到反而成了孙梦音缠上褚休的催化剂,时春分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看见她沉默的样子,绿桃怕她心里难受,连忙道:“奶奶别太自责,一切都是那孙梦音咎由自取,等她进了府里,自然就会知道奶奶没有骗她,到时候有她受的!” “我倒没有自责。”时春分苦笑道:“只是有些难过而已,想不到小满为了跟我作对,竟然不惜主动帮阿休纳妾。” 明明今天在喜宴上纪小满还对孙梦音充满敌意,结果喜宴过后她却反而帮了孙梦音一把,这当中的转变无非就是因为她找了孙梦音谈话,纪小满怕她会拉拢孙梦音,所以宁愿牺牲褚休,也要将对方拉到自己这边,这当中的决绝真是非一般人能及。 第570章 换婚 更让时春分难以理解的事还在后头,第二天新郎新娘来向褚严和柳姨娘敬茶,整个褚家惊讶地发现,新娘不是褚芊而是褚莹! 原来昨日褚芊大婚之喜,褚严便把对方放了出来,让她参加自己姐姐的婚礼,没想到褚莹认定褚家的人偏袒褚芊,觉得自己将来的婚事一定不如褚芊,便萌生了要跟她交换的念头。而她也确实这么做了,趁着去探望她的时候,出其不意将她打晕,再塞住嘴巴绑在了柜子里,自己则换上她的喜服与林中月拜堂成亲。 因着她和褚芊的身形差不多,拜堂的时候除了柳姨娘以外基本没有人察觉到异样。 柳姨娘怎么会不明白褚莹心里在想什么,但因为她太不想褚芊嫁给林中月了,再三思量后竟决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褚莹是出了名的刺头,将来不管嫁给谁都未必能够幸福。但褚芊就不同了,只要她摆脱了林中月这个老头,柳姨娘相信她嫁给谁都会幸福。 褚莹就这样顺利地拜完堂入了洞房,林中月压根没见过她和褚芊的模样,自然也分辨不出谁是谁。 一夜过后,米已成炊,却在褚家掀起了惊涛骇浪。 褚严被气得两眼一翻险些晕了过去,褚令和褚休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原本将褚芊嫁给林中月,他们的心里就不太舒服,如今换成更年轻的褚莹,就像底线再次被人一拳打破,憋屈的他们透不过气来。 相比之下,时春分和纪小满就平静地多,男人跟女人的想法的确不同,她们跟柳姨娘的想法一样,反正褚莹也是个不好惹的主儿,嫁给林中月之后谁吃亏都不一定,这样反倒救了褚芊一命。 至于谁更年轻,这对林中月而言,有差别吗? 柳姨娘很满意褚严的反应,先前她为了褚芊的事情痛心疾首,如今终于轮到褚严受着了,虽然他未必是为褚莹难过,而是在气愤事情不受他的控制,但她心里仍然充满了快感。 褚严伸手指着褚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连自己姐姐的婚事都抢,你还是不是人?” 褚莹站在林中月身边,罕见地低眉顺眼,看起来唯唯诺诺的样子,活像是被全家排挤的可怜虫,林中月昨晚才与她水乳交融,正是最怜爱她的时候。虽然他也觉得抢婚的事情没什么道理,但一想这女子为了嫁给自己连姐姐都要算计,可想而知在家中过得有多么艰难,男人奇怪的英雄主义悄悄作祟,他很快挡在了褚莹面前,义正言辞道:“父亲,一切与莹儿无关,要骂就骂我。” 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看着比自己年长的人站在眼前喊父亲,褚严是真的一口气没顺下来,两眼一翻厥了过去。 “父亲!”众人惊呼一声,本能地上前关心。 只有褚莹尖叫一声,害怕地拽紧了林中月的袖子,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 褚令将她的动作看得清清楚楚,心里前所未有地失望,他一直觉得褚莹不是无药可救,只不过被柳姨娘宠坏了而已。可直到今时今日,他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有些人的坏是骨子里的,跟旁人或爹娘无关,不管怎么教她,她还是注定会走向歧途。 因为这样,时春分心底的那丝愚善才更显珍贵。 人性本恶,唯她不同。 褚严被众人抬回了房间休息,时春分身为褚家的当家,不得不代他为此事画一个句号,“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那也只能将错就错了。”她意味深长地看了褚莹一眼,淡淡道:“但无论如何,你得向芊儿道歉,她是你的姐姐,你得给她一个交代。” 她的话语温和,褚莹没了装可怜的理由,只得怯怯地点头,“是,大嫂。” 说是交代,其实最后也就是去找褚芊道了个歉,原本她还想拉着林中月过去炫耀,但林中月没娶褚芊自觉亏欠,不管她怎么哀求都没有过来,她只得硬着头皮自己去。biqμgètν 褚芊如今正和柳姨娘待在一块儿,柳姨娘已经给她分析了褚莹代嫁的好处,所以她的心情平复了许多。 最重要的原因是她的确不怎么喜欢林中月,所以失去了这段姻缘她也没觉得有什么可惜的。 但不喜欢归不喜欢,褚莹不说一声就抢走了本该属于她的东西,她心里难免有刺。 “对不起,姐姐。”褚莹跪在她的面前,涕泗横流道:“我知道你不喜欢他,才会想出这么荒唐的主意,一心要救你于水火之中,却没想到你并不高兴。” 她说得冠冕堂皇,好像真的是为了褚芊才干下这么龌龊的勾当的,可褚芊和柳姨娘心里都明白,她不是这么伟大的人,从来不是。 “算了。”褚芊冷眼看着褚莹,她知道自己不可能拿对方怎么样,别说那林中月她并不喜欢,就算她真的喜欢,被褚莹抢走了也只能忍气吞声,“你我姐妹一场,我自是不会与你计较太多,但还望妹妹记得,今日这夫婿是你自己选的,将来是好是坏都与我和母亲无关,到时候你可千万别倒打一耙,说我们对不住你。” 这话充满了讥讽,褚芊何时这么刻薄过,但她的言语却是真实存在的,惹得褚莹微微一愣。 “我……我自是不会。”褚莹艰难地挤出这几个字,不知为何心里突然有些后悔,褚芊并没像她想象中一样大哭大闹,而柳姨娘也没有过分地责难她,这让她隐隐约约意识到,自己费心抢来的似乎并不是一个多好的郎君。 可世上没有后悔药,她跟林中月已经洞了房,对方年纪是大了一点,但看起来体贴温柔,不像有什么毛病。她宁愿相信林中月有什么特别的身份,才会被父亲安排给姐姐,也不肯相信自己看错了人,选错了婚。 她最后得知林中月只是个“掌柜”的事情已经是后话了,在他们的婚礼结束后,时春分告诉了褚令自己打算回柳州的事情。 “这么快就走?”褚令皱起了眉头,“之后孙梦音也要嫁进来,你不留下凑凑热闹?” “不必了。”时春分漠然道:“她和小满都不喜欢我,我何必留下来让她们碍眼呢?” 这话说的讽刺极了,一心为别人好的那个反被嫌弃,难怪她对此地意兴阑珊。 褚令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得道:“漕帮的事情你也不管了?” “我管得了吗?”时春分讥诮道:“你分明知道,翁振海早已不是当初的模样。” 褚令一方面有些欣慰她的放手,这说明翁振海在她的心里已经没那么重要,另一方面却有心再让她多留一阵子,不然以她的性子,下次再来不知道要什么时候,也可能再也不来看他了。 这样想着,他便上前抱住了她,“为我多留一阵也不行吗?” 他很少这般缠绵悱恻,更别提撒娇了。 时春分噎了一下,似是没想到堂堂褚家大爷这般无赖,为了多让她陪上几日,竟连这种招式也用了,可偏偏她却无法抵挡。 “那好。”她叹了口气,很快妥协了。 其实就算褚令正常地要求她留下,她也会多留几天的,她本就不是什么铁石心肠的人,尤其是对待自己的夫君。 褚令见撒娇的效果这么好,索性乘胜追击,直接拦腰将她抱起,迅速进了帐子…… 连日来为了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他们夫妻俩争吵不断,也只有在这短暂的鱼水之欢里,才能找到彼此相爱的印记。 一番缠绵后,褚令很快离开去处理公务了,时春分躺在床上歇了一会儿,终究还是觉得有些无聊,起身穿上了衣服。 “奶奶想去哪儿?” 绿桃听见动静急匆匆地进来,手忙脚乱地伺候她穿衣,经过多年的历练,时春分已经练就了完事后面对丫鬟脸不红心不跳的本事,而绿桃自然也不再像刚开始那样,动不动就吃吃地笑她。 “去漕帮一趟。”时春分淡淡道。 既然决定留下,那不妨再尝试尝试。 绿桃手中的动作一顿,表情有些为难,“奶奶何必去自讨苦吃?” 那漕帮如今已经不是当初的漕帮,就算时春分去了没遇到危险,也难免会遭人冷眼。 时春分平静地笑笑,“我只是不想让自己看起来一事无成而已。” 褚令从未寄希望于她能摆平漕帮,可她却自己给自己寄了希望,自从做了褚家的当家,她时时刻刻都希望自己是个有用的女人,而不是被人养在房中的菟丝花,一辈子都依赖别人。 马车抵达漕帮门口,对方很快派了下人出来请她入府,但时春分这次多长了个心眼,直接让翁振海亲自出来见她,否则绝不入府。 漕帮大概也没想到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下人去禀报之后,迟迟没有回来。 时春分也不着急,气定神闲地坐在马车内喝茶看书,这次她做好了充足的准备,马车车厢是用铁板制成,寻常的弓箭根本射不穿里面,而周遭布满了褚令派给她的精锐,就算漕帮的人直接在门口向她动起手来,她也有十足的把握。 那下人去了许久,再次回来的时候,依然没看到翁振海的身影,“不好意思,褚夫人。”那下人歉意道:“我家大公子早上出了门,现在并不在府中。” “哦?”时春分有些意外,“那你刚才怎么不说?” 那下人挠了挠头,“我本以为夫人会入府等待,没想到夫人要大公子出来见您,所以才拖到现在。” “原来如此。”时春分淡淡一笑,“那就算了,我改日再来便是。”说着,她还不忘叮嘱,“告诉你家大公子我曾来找他,让他有空再去褚家找我一趟。” 那下人连忙点头,“是,夫人。” 马车的帘子拉上,时春分吩咐车夫回府,但车轮才刚刚驶动,她的脸色就沉了下来,翁振海恐怕已经被漕帮的人软禁了,否则不会是现在这个光景。她有心回去找褚令救人,可她知道褚令素来与翁振海不和,他未必愿意大费周章地将翁振海救出来,然后再扶持他坐上漕帮帮主之位。 对褚令而言,最好的办法是跟现在的漕帮掌权者谈话,无论那个人是不是翁振海。 这样想着,时春分闭上了双眼,如果她找人去救翁振海的话,不知道会有几分把握,她手里除了褚令派给她的人以外,还有从褚家带来的一些打手,那些人平时护着她绰绰有余,可真的对上江湖高手,只怕全无胜算。 她睁开双眼,目光望向绿桃,“你可知道有什么法子能从漕帮偷个人出来?” 绿桃被她的问题吓了一跳,“奶奶要偷谁?” “翁振海。” 短短的三个字,让绿桃噎了一下,接着很快想明白前因后果,“奶奶怀疑翁公子被人软禁了?” 时春分微微点头,“正是。” 绿桃叹了口气,“平时从漕帮偷个人出来就够难的,还要偷堂堂漕帮的少帮主,况且奶奶也不知道对方是死是活,漕帮的人既然打算篡位,难道还会留着他的性命吗?” “一定会。”时春分肯定道:“虽然我不知道翁老帮主如今的身体状况,但他必然为自己的儿子留了后手。漕帮的人在这个时候篡位,是因为挖河道的事情逼得他们走投无路,所以他们只能提前行动。而为了防止翁老帮主震怒,他们一定会留着翁振海的性命用来威胁翁老帮主,这便是我们救人的大好时机。” 见她分析的头头是道,绿桃一时语塞,半晌才道:“奶奶为什么不找大爷帮忙?” 时春分睨了她一眼,她很快投降地摆手,“我不问就是了。” 绿桃想了想,认真道:“要从漕帮救人,我还真有个法子。” 时春分看着她,示意她继续。 “我之前听离燕说,漕帮的人常年在水上讨生活,平时早就吃腻了海鲜,所以每到一个地方,他们都要采购大量牛羊肉囤积府中,而当地送肉的人更是每隔三日就要上门补货。倘若我们买通那个送肉的人,就可以一次将他们放倒,到时候要救人岂不是轻而易举?” 时春分的眼睛亮了起来,“这倒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第571章 营救还是屠杀 在定水镇给漕帮送肉的人并不难找,但如何收买他却成了问题,对方不是一个普通的肉贩子,而是定水镇城门校尉的老丈人,凡是跟官府有瓜葛的人时春分都会小心处理,以免给褚令惹麻烦。因为这个肉贩子牵扯到了官府,时春分思来想去还是打消了擅自行动的念头,将此事告知了褚令。 事实上,就算她不说,褚令也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她身边的护卫全是褚令的人,而定水镇又异常危险,她的每一个举动都会被如实地传到褚令的耳朵里,以免出了事这些护卫担当不起。 听完她所说的,褚令面无表情,“如果不是因为这个肉贩子跟官府有瓜葛,你是不是就擅自去救翁振海了?” 这个问题的答案毫无疑问是“是”,时春分也没打算隐瞒,“我已经决定回柳州不管漕帮的事了,是你劝我继续留在这里的,而我也没办法见死不救。” 褚令的脑门突突直跳,整个人怒极反笑,“这么说,你还反过来怪我不该让你留下了?” “当然。”时春分面不红心不跳地开口,“我既然留在这里,就不可能什么都不管。” 她说得是那么地理所当然,仿佛只要褚令敢阻止她管闲事,她就会头也不回地返回柳州,再也不来定水镇。 褚令盯了她半晌,终究是败下阵来,“你打算怎么救人,收买那个卖肉的?” “除此之外,我想不到更好的法子。”时春分坦言道。 褚令摆了摆手,无力道:“这件事你别管了,让我去办。” 从打算跟他坦白的那一刻开始,时春分就料到了会是这个结果,所以没太大反应,只是淡淡颔首,“那就有劳你了。” 她这般理所当然,俨然没将褚令当作外人的作派,倒是稍稍取悦了对方一些,他的眉眼柔和下来,向她招了招手。 时春分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上前几步走到他的面前,褚令右手一捞便将她圈入怀中,“翁振海那样对你,为何还这么执着地救他?” 时春分苦笑起来,“正如你所说的那样,他与我之间只是立场不同,他并不是个坏人。” 褚令满脸不屑,“这世上不是坏人的人多得很,也没见你去关心别人。” 时春分有些好笑,抬手轻点他的下巴,“褚大爷是在吃醋吗?” 她这话罕见地带着几分轻佻,听得褚令心痒难耐,低头便吻上她的手指,时春分已经摸清了这厮的套路,很快把手抽了出来,退出他的怀中,“事儿还没办成,大爷就想要奖赏?” 褚令挑了挑眉,“你怎能把这个说的跟交易一般?” “难道不是交易吗?”时春分眨了眨眼,“看来大爷是不需要奖赏了?” 褚令成功被她气笑,“你在哪儿学的这番强盗作派?” 时春分笑眯眯地,“跟大爷学的,名师出高徒。” 褚令拿她没有办法,终是站起了身子,冷淡道:“记住你今天说的奖赏,到时候我拭目以待。” 这话便是要去救人了,时春分的眼睛亮了起来,不忘叮嘱道:“注意安全。” 褚令深深地望了她一眼,还是忍不住将她拽入怀中狠狠地吻了起来,这吻如史诗般漫长,到最后时春分俨然有些透不过气来,褚令才意犹未尽地将她放开,笑着道:“先收点利息。” 时春分白了他一眼,用帕子擦了擦嘴唇,才催促道:“快去。” 褚令收敛了笑容,快步离开了房间。 当天晚上,漕帮便混入了一批杀手,光明正大地从正门杀入,直逼各大长老的房间,那些长老早就做好了有人来劫翁振海的准备,可却从未想到这些人会是奔他们而来,直接被杀了个措手不及,褚令派去的人个个都是狠手,对他们全不留情,漕帮的人很快便意识到这不是一场营救,而是一场屠杀。 鲜血染红了杀手脚下的地砖,一个接一个的长老倒在了他们的长刀之下。 在府内一片哀嚎声中,褚令一身黑色劲装,披着金色披风,缓缓走进了关押翁振海的柴房,堂堂翁家大少爷,漕帮的少帮主,如今像条狗一样被铁链拴在柴房的铁架上,他的琵琶骨被人刺穿,脚筋也被挑断,模样远比褚令想象中还要狼狈。 褚令冷眼凝视着他,他也同样抬眸望向褚令,他这辈子最狼狈的两回都被褚令撞了个正着,而这两次都是拜他们褚家所赐,他的心里莫名地有些憎恨起褚令来。 褚令仿佛看透了他的想法一般,喉咙里溢出一声冷笑,“这就是你拼死守护的漕帮,他们把你当狗一样拴起来?” 翁振海的双拳猛地握紧,恨恨地抬头望向了他,“若不是因为你们褚家,我们漕帮怎会分崩离析?”他始终认为没有挖河道这件事,漕帮的长老们就不会叛变。 褚令满脸讥诮,“守护漕帮的利益跟善待你这个少帮主有什么冲突,难道非要把你折磨成这样,挖河道的事情才能得到解决?” 翁振海一愣,那些内心深处不愿相信的事情逐渐浮上水面变得清晰起来,他心中的“义气”二字在别人眼里傻的可笑。 见他没有说话,褚令嗤笑一声,直言道:“不过你放心,那些折磨你的人如今已尽数死于我手。” “褚令!”翁振海大吼一声,目眦欲裂。 见他竟然还为那些人忿忿不平,褚令的眸子沉了沉,突然意识到时春分非要救他的原因,这傻子跟她是一样的人,同样单纯的可怕,愿意为自己所在乎的一切牺牲所有。 心,莫名地有些不是滋味,褚令喜欢时春分,却讨厌所有与她相似的人,因为这样仿佛将他与他们割裂开来,他天生就不是一个好人,而他们……却是天生的好人。 “你放心。”褚令淡淡道:“我并非为了救你才杀了他们,而是因为他们敢把主意打到我夫人上面。” 茶楼的行刺,这些人下了死手,就算不是为了救翁振海,褚令也不会留他们的性命。 翁振海却没有因为他的话高兴多少,因为这里面充满了对漕帮的蔑视,“你想吞了漕帮?”他不是傻子,自然知道此举意味着褚令正式向漕帮宣战。 要么臣服,要么覆没,漕帮早已无路可走。 褚令冷眼俯视着他,居高临下的样子宛若掌管三界生死的阎罗王,翁振海有些惧怕这样的目光,他突然想起了之前时春分透露给他的事情,眼前这人的野心是天下啊! “是又如何?”褚令从不掩饰自己的目的,或者说面对漕帮他没有掩饰的必要。 翁振海觉得毛骨悚然,“漕帮是不会帮你造反的。” 褚令有些好笑,“你觉得你们有的选?” 翁振海也知道自己的拒绝十分苍白,只得咬牙道:“就算是死,我们也不会帮你。” “呵!”褚令讥笑出声,“你以为除了你爹和几个妹妹,还有我夫人以外,谁还会在乎你的死活?你死了,我可以继续跟你爹谈筹码,跟你爹谈不成,我还可以扶持别人上位。偌大的漕帮并不是没了谁就不行的,或许三十年前你爹仍年轻的时候还行,可现在……”他的喉间溢出一声讥笑,“早就不行了。” 最后五个字像一座大山般狠狠压在了他的心上。 早就不行了。 为何不行了? 当然是因为他这个纨绔子! 如果不是因为他不学无术,年少轻狂,漕帮也不会一步步变得落魄起来,后来他的确长进了一些,可又有什么用呢? 少年时的根基没有打好,漕帮的百年基业也因为他而风雨飘摇。 他再怎么努力也不过像是那修船的工人,将漕帮敲敲打打缝缝补补,却再也回不到那曾经鼎盛的模样。 翁振海喉头一腥,痛苦地咳出血来,“褚令,你以为你造反就一定能成功吗?昭国虽然风雨飘摇,内忧外患,可揭竿起义的队伍一支又一支,有哪一支是成功了的?你凭什么觉得自己就是与众不同的那一支?” “那又如何?”褚令面无表情,“赢,天下我有;输,全军覆没。我褚令从来都不是输不起的人。” 翁振海被他说得一噎,他从未见过如此自负的人。biqμgètν 什么叫输就全军覆没,凭什么成千上万的人要陪他一起用生命做赌注,去赌一场未知的明天。 他觉得褚令疯了,那些愿意跟随他的人也疯了。 “可我不想死……”翁振海沉默半晌,终是咬牙道:“我不止不想死,还不想漕帮死。”说着,他猛地抬起了头,用一种十分渴望的目光望向褚令,“看在大家朋友一场,漕帮与褚家素无恩怨的份上,你就不能放过我们吗?大不了……大不了河道的事情我们不跟你争了,你想挖就挖,想造反就造反,但能不能别拉漕帮下水?” 他的言辞恳切,甚至红了眼眶。 褚令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不能。” 短短两个字,击碎了他所有的希望。 翁振海握紧双拳,咬牙道:“这样逼我们对你有什么好处?” “因为漕帮是无可替代的。”褚令耐着性子解释道:“你们的人遍布江河湖海,这一点整个昭国还没有其他势力能做到,我需要你们为我探路。”他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也第一次肯定了漕帮的优势。 听得翁振海心里舒服了一些,甚至还有些得意,“漕帮是百年基业,优势自然无人能及,你倒是有点眼光。” 褚令轻挑眉毛,淡淡道:“你不是一直都想为漕帮创一番事业吗?眼下就是你最好的机会,搭上我这条船不仅能解漕帮眼前的困局,还能让你们漕帮更上一层楼。” 翁振海微微一怔,褚令的语气慵懒,仿佛在说一件再容易不过的事情,可他心里清楚这条路有多么险要,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他实在没有选择的勇气,可就算他不选,褚令难道就会放过他吗? 见他仍在犹豫,褚令不耐烦道:“原本你这人优柔寡断,实在不是干大事的料,可胜就胜在有满腔热血又一诺千金,再加上我家夫人死活都不肯放弃你,我才尽管过来一试,倘若你实在不愿,我也绝不勉强。” 提到时春分,翁振海的心念一动,她到现在仍然没放弃自己吗? 眼看褚令转身要走,翁振海立即开口阻拦,“等等,你说褚夫人没放弃我,是她让你过来救我的?” 褚令停下脚步,漠然道:“不然你觉得我为什么会站在这里跟你浪费时间?” 翁振海垂下眼眸无力地笑笑,她说她把他当作朋友原来是真的,只消一瞬的功夫,他很快下定了决心,“漕帮可以帮你,但你得先告诉我,你能给漕帮什么?” 见他谈起了条件,褚令转过身子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嫌弃道:“你打算就这样跟我说话?” 翁振海这才意识到自己有多狼狈,本能地想站起身子,双腿却因为被挑断脚筋而无力支撑,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他气馁地锤了锤地,苦笑道:“你看见了,我如今已是一个废人,恐怕没有资格帮你们。” 褚令面无表情,“我要的是漕帮的掌权者,不是一个手脚健全的武林高手,你的双腿有没有废,对我而言根本没什么关系。” 翁振海一怔,有些意外地抬起了头。 褚令俯视着他,继续道:“武功废了,你可以学文,手脚残缺,你可以做别人的大脑,偌大的漕帮交给你,可不是为了交给一个打手。” 他说得那么认真,仿佛睥睨天下的帝王。 到了这一刻,翁振海才确信他有统领天下的本事,因为他的言语直达人心。 “好。”翁振海的目光逐渐坚定起来,“我一定会好起来,然后证明给你看,你的选择没有错。就算我是个废人,也一定是个能为你打下天下的废人!” 难得他这般热血,褚令轻挑眉毛,转身就走,“我会让人给你松绑,等你收拾好了再来见我。” 第572章 怎样才能改变这世道? 翁振海被收拾干净抬到褚令面前的时候,漕帮的府邸已然被血海淹没,他沿途看着一具具冰冷的尸体,这些人曾经是他出生入死的兄弟,却也是将他锁起来的帮凶,他既为他们感到惋惜,也为自己感到欣慰,这些他无法亲手血刃的仇人,褚令代他杀了。 心,在一具具尸体下逐渐麻木,最后变得坚硬。 他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有什么可怕的,造反不过是再死一次,赢了全家富贵,输了共赴西山,赌便是了! 想通了之后,他坐在褚令面前都轻松了不少。 褚令察觉到他的变化,淡淡道:“我给你一年时间,一年内整顿漕帮养好自己的伤势,一年后不管你有多少人马,必须是一支可用的兵。倘若你没有做到,我就铲平你们翁家,派自己人去接管漕帮,到时候就算是夫人为你求情,也无颜面可讲。” 这话俨然已经把他当作了臣子来命令,翁振海微微低头,虔诚道:“属下遵命。” 似是没想到他低头低的这般彻底,褚令眯起双眼,警告道:“你可知道叛徒是什么下场?” 翁振海苦笑起来,“背叛你就等于向朝廷投诚,你知道我们漕帮宁死都不会这么做的。” 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他才敢放心地将漕帮纳为己用,但不会向朝廷投诚不代表不会背叛他,翁振海在跟他玩文字游戏。 褚令轻笑一声,双手摩挲着桌上的酒杯,“你最好不会背叛我,不然你生不如死的时候,我不知该如何向夫人交代。” 他说话时言笑晏晏,可只有听他说话的人才知道这话有多么恐怖。 翁振海背脊发凉,心里仅存的一丝侥幸念头也彻底打消,其实他没想过要背叛褚令,只是盼望着漕帮还有恢复自由的机会,可如今看来……褚令并不是那么仁慈的君主,落在他手里的帮派将世世代代成为他的奴隶,永远都无法翻身。 因为漕帮在定水镇已无可用之人,而翁振海如今又成了废人,褚令不得不暂时将他带回褚家的府邸,方便他好好养伤,顺便等他在柳州的心腹过来找他。 时春分没想到才短短的几日,翁振海就被漕帮的人折磨成了这副模样,惊讶地捂住嘴巴,眼眶也红了起来,“你……” 翁振海平和地向她笑笑,“那个大言不惭说我们不是朋友的‘翁振海’已经死了,现在回到你面前的是从前的‘翁振海’,不知褚夫人还肯不肯把他当作朋友?” 时春分张大嘴巴,高兴地又哭又笑,“当然是朋友,我们一直都是朋友。” 翁振海怔在原地,堂堂八尺男儿第一次有了想跟一个女人抱头痛哭的冲动,但他只是抬了抬手便无力地放下,他不配抱她,以前是男女之别,现在是君臣之距。 褚令站在一旁将他的动作看在眼里,开口道:“他伤成这样需要好好休养,这段时间暂时住在府里,你没事少去打扰他。” 时春分擦干眼泪,迅速点头,“我知道了。” 翁振海被下人抬走后,褚令走到时春分面前,指尖轻扫她红肿的眼眶,“好不容易将人救回来了,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 时春分知道他不喜她的眼泪,此刻却无心与他玩笑,“翁公子以后还站的起来吗?” 褚令的指尖垂下,淡淡道:“恐怕只能坐轮椅度日了。” 时春分的脸色愈发难看,想不到那日翁振海在茶楼对她说,他身边早已再无可用之人竟然是真的,如果她当时肯相信他,事情是不是就不会走到这一步? 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褚令平静道:“他走到这步是他自己咎由自取,与人无尤,若非他太过自负,太相信自己身边所谓的兄弟,也不会遭此重创。” 时春分有些气恼,反问道:“那你呢?你就没有全心全意地相信别人的时候吗?” 褚令蹙了蹙眉,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拿我撒什么气?” 时春分噎了一下,无力地瘫在椅子上,“我只是觉得人不应该因为错信别人而遭到伤害就被指责,该被指责的是那些忘恩负义痛下杀手的人,不是吗?” 褚令默了默,才冷冷道:“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因为大意而受到伤害的人始终是自己,所以讲道理的人注定会吃亏。” 时春分怔了怔,表情愈发失落。 是啊,这世道就是如此不公,恶人横行,好人遭殃,如果没有褚令的庇佑,她不也像翁振海一样早已成了废人吗? 或许连废人都不是,而是这大千世界的一抔黄土,早已无人问津。 一股恶寒从脚底升起,恶心的她喘不过气来,她忍不住伸手抱住褚令,把头靠进他的胸膛,才勉强平复了内心的不安。 “阿令,怎样才能改变这世道?” 难道面对恶人,好人就只能约束自己吗? 褚令抱着她生平第一次有了说谎的冲动,他多想告诉她这世道可以改变,邪恶终究无法战胜正义,可他心里清楚的很,就算天下太平,人心该坏还是坏,只不过原本穷凶极恶的人,最后会变成假装正义的伪君子罢了。 追求纯善的人,在任何世道都不会有好下场,就像佛祖割肉喂鹰,割出的肉永远都不会再长回来。 “改变不了。”褚令的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选择告诉她这个残忍的事实,“就算是皇帝也只能用权力镇压住邪恶,但却无法阻止邪恶滋生,那些所谓的太平盛世,不过是强权累积下的太平。” 他回答的十分清晰,也足够残忍。 时春分沉默半晌,抬头道:“这就是你想要权力的原因吗?”不仅仅是为了复仇,或许也是为了镇压邪恶。 褚令微微一怔,摇头道:“我没那么伟大。” 他不肯承认,可时春分相信他有,不然他不会在万千女子里选中这么愚蠢的她,他想守护的东西一直与她一样,他们是有同样目标的人,只不过选择的道路不同。时春分选择坚守自己,而他选择改变自己去镇压世界。 时春分笑了起来,踮起脚尖亲吻他的下巴,“你有,不然你不会去救翁振海。” 褚令那么讨厌翁振海,只要在救人的时候顺手把他杀了,说他死在了漕帮的人手里,时春分也绝对不会怀疑什么。可他没这么做,他还是把翁振海带了回来,即便对方已经成了个废人。 褚令被她亲的下巴痒痒的,很快俯身将她抱了起来,“那么现在……是你回报我这个伟大的人的时候了。” …… 翁振海在褚家住下了,时春分更加不能这么快返回柳州,对方好歹是她的朋友,她总得帮忙照看点伤势,虽然褚令并不喜欢她这么做。解决了漕帮的事后,褚令变得更忙了,据说是布下了天罗地网,势要将马匪一网打尽。而因为孙梦音的事情,定水镇县令变得无比配合,谁让褚家放下了话,什么时候解决马匪,什么时候就娶孙梦音过门。 褚令跟马匪决战的那天,天空黑压压的一片,随时会下起暴雨,他带着褚休穿上盔甲,一大早就骑着战马出门,叮嘱时春分等人无论如何都不要踏出府邸,褚严则跟往常一样留在府中压阵,顺便保护府内的家眷。 褚令和褚休走了没多久,大雨就瓢泼而下,为这场战役增添了许多神秘的色彩。 时春分站在窗前,望着哗啦啦的大雨,忍不住开口,“他们会平安回来的?” 离燕在旁边应声,“当然。” 许是这样等待太过漫长,时春分没站一会儿就挪动了脚步,“翁公子那边有没有人通知他不要出去?” 离燕愣了愣,很快摇头,“不知道大爷有没有安排。” “那我们去看看。”时春分走出了房门。 一行人来到翁振海的房间,他正用拐杖支撑着自己艰难地练习站立,他这双腿算是废了,褚令特地找人给他定做了一台轮椅,可他仍然想努力努力,至少上茅房的时候不再需要别人搀扶。时春分等人进来的时候,他已经练的满头大汗,可仍然摇摇欲坠,一副随时都要摔倒的模样。 时春分脚步一顿,并没有上前搀扶,而是装作没有看到的样子,若无其事地进门,“你的状态看起来一天比一天好了。” 翁振海一愣,回头看见她们,很快笑了起来,“是啊,今天我靠自己站了很久。”他得意洋洋地炫耀着,完全没有半分自卑之态度,看得时春分放下心来。 “你真厉害。”她真心地称赞道:“大夫都说你的毅力与众不同。” “嘿嘿!”翁振海大笑几声,很快坐回轮椅,定定地望着时春分,“你们这个时候过来找我,恐怕不是为了夸我这么简单?” 时春分在屋内坐下,微微点头,“不错,今日阿令要去与马匪决战,叮嘱府中上下不得出门,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收到消息,所以特地来通知你一声。” “原来如此。”翁振海松了口气,“他的确没派人通知我,可能是看我这个残废不便出门。” 这话带着几分自嘲,听得时春分紧张起来,“应该只是一时疏忽,阿令不会这么想。” 见她如此紧张,翁振海笑了起来,“开玩笑而已,你不必这么认真。” 时春分定定地看着他,“我没法不认真,我不希望你的心里有刺,如果你觉得难过的话,随时可以告诉我。” 翁振海的眸子黯了黯,但脸上笑容不变,“真的没事。” 见他如此坚持,时春分也就没再多说什么,识趣地转移了话题,“关于那些马匪的来历,你们漕帮一点消息都没收到?” 这才是她来的真正目的,她想看看有没有其他线索,能不能帮到褚令。 翁振海一愣,认真地思考起来,很快道:“还真有。” 若非时春分问起,他一时间也不会想起,“这定水镇常年饱受马匪困扰,可马匪真正猖獗起来,却是在褚家进驻之后,所以这些马匪应当是冲着褚家来的。” 这一点时春分早就知道了,不禁有些失望,“是吗?” 翁振海看出了她的敷衍,笑着道:“除此之外,我还知道马匪与定水镇衙门有勾结,甚至知道他们背后的靠山是谁。” 前者褚令早就猜到了,至于后者……时春分竖起了耳朵,“是谁?” “城门校尉崔兆龙。” “又是城门校尉?”时春分眯起了双眼,她可没有忘记自己之前想去漕帮救人的时候,查到的肉贩子就是定水镇城门校尉的老丈人。 翁振海被她的“又”弄得一愣,好奇道:“你之前听过这个名字?” 对方既然已经成为了自己人,时春分便懒得隐瞒,“先前我猜到你可能出了事,便想收买漕帮的肉贩子混进府邸救人,后来得知对方跟城门校尉有瓜葛,怕牵扯到官府中人引得事情麻烦起来,这才向阿令求助。” “原来如此。”翁振海没想到事情还有这么一茬,不禁苦笑起来,“说来好笑,当初我们漕帮特地找那人买肉,就是为了接近城门校尉找出马匪的根源,这样跟你们褚家谈判的时候也多一分筹码,没想到如今马匪还未解决,我们漕帮倒是先全军覆没了,世事还真是难以预料。” 他说得酸涩不已,时春分连忙安慰,“这不叫全军覆没,而是清理门户,否极泰来,你要相信褚家有重振漕帮的本事,也要相信自己上的是条好船,而不是贼船。” 翁振海笑了起来,“你说得没错,是否极泰来。” 二人相视一笑,时春分的思绪才回到那城门校尉上,“难怪每次马匪进城都轻而易举,原来勾结他们的人就是驻守城门的人,简直太荒谬了。”说到这里,她脸色一变,“那阿令和阿休带着大部队出城去跟马匪决战,倘若那城门校尉下令封锁城门,我们整个褚家岂不是被关在了定水镇里?!” 翁振海的表情也当场僵住,“不是没这个可能……” 第573章 一动不如一静 时春分坐不住了,腾地一下站起了身子,“我得去找父亲商量一下,看看该如何应对。” 翁振海本能地挺直了背脊,“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时春分本想说不用,但触到他渴望的目光微微一顿,迟疑道:“倘若定水镇城门被关,那我们只能想法子从水路离开,你来了定水镇这么久,可否帮我们画一张水路的航线图?” “这可太简单了!”翁振海兴奋起来,“你放心,等你们商量好之后,航线图一定早就画完了。” 时春分欣慰地点头,带着离燕快速离开了现场去找褚严。 褚严听完她的来意,脸色也凝重起来,“不会?区区一个城门校尉,应该不会如此大胆。”他这话与其说是分析,倒不如说是自我安慰,对方倘若奉了朝廷的旨意刁难他们,有什么做不出的,就算真的在定水镇造反也是名正言顺的,不像他们乃忤逆之师。 时春分不清楚褚令他们知道多少,更不清楚他们对那城门校尉有没有防范,所以一时间也不好出别的主意,“那父亲认为,我们不需要提前做些准备吗?” 褚严摆了摆手,“一动不如一静,咱们做的越多,只会影响阿令的计划。” 时春分微微点头,“这倒也是。” 她相信褚令一定比她神通广大,临走前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而她只是从翁振海那里听见了一点点消息,未必能窥见全貌,还是别胡乱插手比较好。 “那我回去告诉翁公子,让他不用担心。”时春分笑着道。 褚严正想点头,突然想到了什么,制止道:“翁振海在这个时候告诉你这件事,会不会另有目的?” 时春分一怔,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不由拧起了眉头,“不会,他已经答应了跟我们褚家合作,应该不会再背叛我们。” “那可不一定。”褚严直言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他突然投诚又住进我们褚家,谁知道心里打得什么主意?万一他故意给我们假消息想害我们,这次岂不是中了他的圈套?” “这……”时春分犹豫起来。 若是以前,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相信翁振海,可经历了茶楼的事情,她的确有些说不准了。 见她的表情有所松动,褚严拍板道:“这样,你先别回去找他,免得他继续用言语蛊惑你,咱们把褚家的所有人叫到大厅,一起等阿令他们回来,这样万一有什么变故,咱们也来得及坐在一起商量对策。” “那……好。”时春分觉得褚严的安排不无道理,便没有反对。 她不知道的是,趁着她去叫其他人的时候,褚严叫来两个家丁吩咐道:“你们去把翁振海房间的门窗钉上,免得他逃跑。” 那两个家丁领命而去,而时春分却毫不知情。 翁振海此刻正坐在房间里画航线图,因为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所以他画的十分地仔细,可就算他再怎么认真都好,钉门窗的动静太大,他不可能什么都听不见。 “什么人,你们在干什么?!”翁振海一听到声音,便迅速放下画笔,大声地呵斥道。 因为有褚严的吩咐,那些家丁肆无忌惮,“翁公子,我家老爷说现在是非常时期,怕你一个人腿脚不便会有危险,所以特地吩咐我们将门窗钉上,防止外人过来加害于你。”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可只要不傻的人心里都明白,这是变相将他软禁了起来。 翁振海手中的画笔滑落,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容,“是吗?原来是保护我啊……” 那些家丁没再理他,继续卖力敲打着门窗,却不知房内的人已一把抓起桌上的航线图,飞快地撕得粉碎。 时春分将褚家的所有人叫到大厅集合,因为今日暴雨,这些人出门多多少少淋到了一些,自然是怨声载道:“到底什么事情非要聚在大厅,难道在房里就不能说吗?” 她们说得理直气壮,听得褚严直皱眉头,“好了好了,今天是阿令、阿休出城剿匪的日子,咱们褚家未必太平,为了你们的安全才将你们叫到这里集合,别一个个都不识抬举。” 他都发了话,其他人自然不敢多言,很快老老实实地坐了下来。 上次褚家的人像这样聚在一堂还是褚莹和林中月成亲的时候,只不过当时大家各怀鬼胎,自然也没有好好沟通过感情,如今再次聚首,褚莹已为人妇,而褚芊仍然待字闺中,众人自然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莹儿。”纪小满笑眯眯地开口,“你成亲这么久,日子过得可还习惯?” 见她哪壶不开提哪壶,众人的脸色都沉了下来。 褚莹倒是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挺不错的,夫君他年纪虽然大了点,但还算疼人。” 这话倒是不假,林中月自知理亏,平时对褚莹是千依百顺,再加上褚莹成亲后消停了许多,所以他们夫妻二人倒是难得地和谐。 褚芊眸子一沉,脸色前所未有地难看。 纪小满继续接过话茬,“会疼人就好,这嫁人的事情哪有十全十美的,要我说找到个会疼人的夫君,已经赢了大部分人。” “行了行了。”褚严不耐烦地打断,“姑娘家家的知不知道害臊,这闺房里的事情就别拿出来说了,难道除了夫君以外,你们就没有其他话题?” 见他不准她们讨论这个,纪小满噎了一下,无奈道:“父亲有所不知,我也只是关心莹儿,怕她在林中月那里受了委屈。” “她受委屈?”褚严讥笑道:“她不让别人受委屈就不错了。” 见他处处贬低自己,褚莹的眸子沉了沉,不悦道:“父亲既然这么讨厌莹儿,当初娘生我的时候,你怎么没有一把将我掐死?” 褚严冷笑一声,“我若知道你会变成今天这样,是该早点掐死的好。” “够了!”柳姨娘忍无可忍地打断,“莹儿好歹是你的女儿,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难得她还会为自己出头,褚莹冷哼一声,不屑地把头撇到一边没再说话。 褚芊冷眼看着面前的一切,心里只觉得可笑极了,但更多地却是疲惫,待在这个家的每一天都让她身心俱疲,如果可以的话,她真想随便找个人嫁了,然后再也不要回来。 时春分察觉到她的情绪,很快开口转移了话题,“关于定水镇马匪的事情,你们心里最好都有个数,今天阿令和阿休出去与他们决一死战。运气好的话,马匪尽数缴杀,定水镇恢复太平;运气不好的话,他们剿匪失败,以后还要继续跟马匪周旋。而这并不是最坏的结果,最坏的结果是……马匪声东击西,故意引他们出城,然后偷袭我们褚家。” 听到最后几句,众人的脸色一变。 时春分看着她们,认真道:“倘若马匪今日真的来了,我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什么最坏的打算?”纪小满腾地一下站起了身子,“难道大爷和阿休他们都没有安排好吗?他们就没有想过会有这个可能?” “他们早就安排好了。”褚严淡淡道:“只是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万无一失,我现在将你们叫来,防的不就是这个万一吗?” 纪小满也意识到自己的情绪过于激动,很快坐了起来,忐忑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如果马匪真的闯进了褚家的话,别人或许还来得及逃命,她一个孕妇该怎么逃……又如何逃? 柳姨娘看穿了她的心事,讥笑道:“你放心,你肚子里如今怀着褚家的血脉,将来说不定是褚家唯一的嫡孙,他们就算不要自己这条命了,也一定会护你周全的。” 这话充满了讥讽,听得褚严脸色一沉,“什么叫唯一的嫡孙,你嘴里能不能说点好的?” “你当然希望我说好的了。”柳姨娘讥诮道:“可惜……怀不上就是怀不上,我说一万句好听的,该怀不上的还是怀不上。” 纪小满原本正为自己担心,听见她所说的不由笑了起来,甚至忍不住得意地瞥了时春分一眼。 是啊,就算时春分如今是褚家的当家又如何? 她生不出属于褚家的嫡子,危难关头众人一定会先保护怀着嫡子的她,再保护时春分。 时春分察觉到她的目光,面无表情地对上她的眸子,想不到在这种关头,纪小满还有心思跟她比较这种事情,真是眼界狭隘的可怜又可悲。 那边褚严还在与柳姨娘争执,“什么怀不上,春分还年轻,将来有的是机会!” 难得褚严为她说话,时春分笑了起来,“怀不上也没关系,我跟阿令都不是看重嫡子的人,大家还是莫为我伤了和气。” 她说得云淡风轻,很快终止了这场争吵,连当事人都不在意的事情,旁人争的又有什么意思呢? 柳姨娘回过神来,有些歉意地看了时春分一眼,其实她本意并非要针对时春分,只不过被褚严拿话一激,便忘了对方是敌是友。经过了褚芊和褚莹的事情,她已经清楚地知道,时春分这人做朋友远比做敌人靠谱,做朋友她会不惜一切地帮你,做敌人……褚令第一个跟你翻脸。 “你父亲说得对。”柳姨娘罕见地改了口风,“你跟阿令年纪尚轻,之前已经有了一个孩子,将来有第二个也是早晚的事情,不会觉得灰心。” “我真没有灰心。”时春分无奈道:“嫡子也好,嫡女也罢,我跟阿令并不觉得有什么区别。褚家世世代代都是女子当家,既然做儿媳妇的能当,那做女儿的为什么不能当?将来汤圆儿愿意的话,我把当家之位传给她又有什么关系?” 她说得理直气壮,以至于在场众人皆是一愣。 把当家之位传给女儿? 古往今来,可没有这样的先例。 褚严蹙了蹙眉,表情有些不悦,他虽然是站在时春分这边的,可不代表真的不在意嫡子的事情,时春分这样说不是想断他们褚家的香火吗? 这可万万不行! “说得好!”柳姨娘赞成得很,“你说的没错,既然能传给儿媳妇,为什么不能传给女儿?也只有那些冥顽不灵的老家伙,才会把所谓香火看得这般重要。”她一边说一边睨了褚严一眼,但凡有眼睛的都知道她针对的是谁。 褚严被气得不轻,“你当然想传给女儿,可也不看看你那两个女儿争不争气,她们若有春分一半的本事,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褚芊和褚莹的脸色很快难看起来,面对时春分又多了几分敌意。 什么叫她们若有时春分一半的本事,她们什么时候不如时春分了? 要不是因为时春分嫁给了褚令,嫁给了全柳州城最好的儿郎,她哪有本事骑在她们的头上? 见这话题越跑越偏,时春分想开口打岔也插不进嘴,只得暗暗叹了口气,觉得这所有人聚于一堂的主意实在是蠢到了极点,下次不管谁提出来,她都要坚决地反对才行。 “她们最没本事的事情,就是有你这么个窝囊的爹!”柳姨娘气急道。 褚严被她吵得头疼,无奈地摆了摆手,“好了好了,最没用的是我行了?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只顾着翻旧账,万一马匪真的上门,我看你们怎么办?!” 提到马匪,大厅很快安静了下来,柳姨娘也不是不知轻重的人,脸色瞬间凝重起来,“马匪杀进褚家的概率有多大?” 见他们终于聊到了正题,时春分耸了耸肩,“我也不知道。” 在场跟马匪接触最多的人是褚严,他不肯说的话,其他人怎么会知道呢? 褚严沉默了一会儿,坦诚道:“概率应该很小,但并非没有。” 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柳姨娘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难怪你成日被留在家里压阵,一点建设性的话都说不出来。” 褚严拧起了眉头,“什么叫我说不出建设性的话来?事实本就如此,他们来的几率很小,但不是没有。” 第574章 放人 褚严反反复复说得都是那几句话,别说时春分了,就连柳姨娘她们也觉得耳朵快听出了老茧,柳姨娘起初还跟他争,争到后面顿觉无趣,索性闭紧嘴巴一声不吭。大厅就此安静了下来,静得仿佛能听见每个人的呼吸声,褚严令人准备了糕点和茶果,让大家边吃边等待。 因为知道事态的严重性,这次难得没人闹别扭,吵着要回自己的房间,可时春分却有些坐不住了,她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该去跟翁振海说一声,不然他画了航线图见她迟迟未归,恐怕会有些担心。 见她站起了身子,褚严沉声开口,“你要去哪儿?” 时春分素来不爱说谎,便坦白道:“我去看看翁振海。” 褚严眯起双眸,冷冷道:“不必去了,他已经被我关起来了。” “什么?!”时春分险些怀疑自己的耳朵,“父亲为何要这么做?” “因为我怀疑他图谋不轨。”褚严理直气壮道:“他心怀鬼胎不是一次两次了,只有你才会相信他。” 这话充满了偏见,时春分气得发笑,“既然父亲明知我相信他,那为何又非要做这样的事情让我添堵,难道在父亲眼里,我的信任一文不值?” 似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褚严噎了一下,讪讪道:“自然不是。” “那是为何?”时春分难得这般不依不饶,实在是气得极了,那翁振海遭逢巨变,本就对褚家不怎么信任,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安定下来,褚严又给他闹这一出,只怕这下是覆水难收了。 “怀疑一个人,哪里需要那么多理由?”褚严直接道:“现在是非常时期,我只是为了保护大家。” 时春分简直气得头疼,有心想与他争辩几句,最后却沉默下来,做都已经做了,再要说法有什么用。 见她一声不吭地转身就走,褚严黑了脸颊,“你为何非要去见他?” 时春分脚步一顿,冷笑道:“怎么,父亲连我也要禁锢?” 眼看他们僵持下来,众人都一副看热闹的模样,唯独褚芊淡淡开口,“不如让我去看看?” 时春分回过头来,有些诧异地望着她,难道褚芊对翁振海还没死心? 褚严同样是这么想的,所以很快呵斥道:“混账!你凑什么热闹?!” 褚芊没有理他,而是定定地望着时春分,认真道:“翁公子不明就里被父亲禁锢,恐怕会对大嫂心生怨怼,你贸贸然地过去见他,搞不好会结下仇怨。倒不如由我过去放人,说你也被父亲扣下了,这样他便不会怪你,咱们褚家还保得住这个朋友。” “这……”时春分犹豫起来,褚芊所说的不无道理。 褚严在一旁气得跳了起来,“你这说得是什么话,难道我就活该做这个恶人吗?” 柳姨娘白了他一眼,“你本来就是恶人,要不是你闲得没事把人家禁锢起来,事情至于弄得这么波折吗?” 褚严无言以对,一旁的时春分已经向褚芊点了点头,“那就有劳你了。” 褚芊还没来得及答应,褚严就冷冷开口,“谁准你们放人了?我说不许去!” 褚芊依然没有理他,自顾自地拔腿就走。 时春分瞪了那些想阻拦的下人一眼,冷笑道:“你们是不是忘了谁才是褚家的当家?” 这话一出,那些人自然不敢再阻拦褚芊。 褚严顿时气得跳脚,“反了反了,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 等褚芊走远,时春分才转过身子漠然道:“父亲想得到别人的尊重,首先得尊重别人,翁振海是阿令千辛万苦劝降的,父亲如今伤了他的心,可考虑过要如何向阿令解释?” “你?!”大概没想到她会如此强硬,褚严半晌说不出话来。 良久,才无力地坐下,“行行行,我管不了你们了。” 连褚严都在时春分面前吃瘪,在场众人俱有些意外,大概是习惯了平时时春分好说话的模样,到了这一刻她们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时春分早已不是当初的时春分了,她已经是褚家能独当一面的当家主母。 纪小满拿起茶杯,敛下眸中的异色,她不是第一次见到时春分凌厉的模样,只是没想到连褚严都得让她三分,看来她以后得收敛一点,确保孩子能顺利出生。 跟她相比,柳姨娘和褚莹就平静的多,她们如今的利益已不在褚家,对时春分自然少了几分敌意。 只不过,褚莹听了翁振海的事情,突然想起了什么,“马匪的事情这么危险,我夫君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掌柜,怎么今日也不在褚家?” 听到她的问题,柳姨娘微微一愣。 是啊,那林中月年纪又大又不会武功,今日不留在府邸,出去凑什么热闹? 他们既已成亲,褚莹早晚会发现这一点,所以褚严并未隐瞒,“他除了是揽月楼的掌柜以外,还是你大哥手下的谋士,今日这场战役如此重要,他自然要跟在你大哥身边出谋划策。” “谋士?”褚莹和柳姨娘的脸色同时一变。 褚莹的反应还算平静,毕竟她一直坚信自己的丈夫非池中之物,如今多了个谋士的身份,倒也算是应验了她的猜测。 柳姨娘就不同了,整个人怒火中烧,“好啊,褚严,我和两个女儿有哪里对不起你,你竟然拿她们的终生幸福去笼络褚令身边的谋士?!”她实在是气得极了,对褚严和褚令都直呼其名。 褚严自知理亏,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谋士怎么了?那林先生有经世之才,莹儿嫁给他绝不会吃亏。” “不会吃亏你还气得晕厥?”柳姨娘讥笑道:“你真把我跟两个女儿当傻子呢?!” 原本他们二人争吵,时春分不想介入,但因为此事牵涉褚令,她不得不开口道:“我也相信阿令是不会拿自己妹妹的终生幸福开玩笑的。” 她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柳姨娘狠狠地瞪向了她,“你还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我看你心里根本就清楚得很!” 时春分苦笑起来,“我的确听说了一些,但之所以没告诉你,也是怕你心里多想。” “难道现在生米煮成熟饭,我心里就不会多想了吗?”柳姨娘气急道。 纪小满适时开口,“这一点就是你们不对了,大哥的谋士又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身份,为何不早些坦白让姨娘放心?”还是说……你们也知道这个身份娶褚家的千金小姐纯属理亏,后面两句她没敢说出口,但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 柳姨娘的脸色沉了下来,半晌后才冷笑一声,“原来整个褚家都是为褚令一人服务的,即便是他自己的亲妹妹,也能随随便便地牺牲拉拢下属。”说着,她望向纪小满,“你可得求神拜佛保佑自己别生女儿,不然谁知道将来及笄的时候,会不会又被送去拉拢哪个奴才,这简直比公主和亲还没道理!” 这话说得讥诮极了,以至于褚严脸色有些难看,“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这莹儿一没外嫁,二没为妾,可比那公主和亲要舒服多了!况且……”他睨了褚莹一眼,不满道:“这门婚事不是她自己抢来的吗?她自己都没说话,你瞎抄什么心?!” 见话题转到了自己身上,一直若有所思的褚莹总算有所反应,淡淡笑道:“是啊,娘亲,我倒不觉得郎君有什么不好,他年纪是大了一点,但待我足够体贴,也能包容我的脾气,是上天赐予我的福气。” 柳姨娘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她的话语,只觉得她是为了面子才强行数那老头的好。 做女婿的比岳母都大,天底下哪有这么荒唐的事情?! “你少说几句没人当你是哑巴!”柳姨娘没好气道:“连自己姐姐的婚事都抢,我早就当没你这个女儿了!”幸亏抢走的是个老头,褚芊才没什么异议,倘若是个青年才俊,惹得姐妹因此失和,岂不贻笑大方? 褚莹挑了挑眉,若无其事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母亲这么说也不是没有道理。” “你?!”见她愈发地伶牙俐齿,柳姨娘脸色难看极了。 褚严也有些听不下去了,“什么泼出去的水,那林中月现在还住在我们褚家,你想泼到哪儿去?!” 时春分听见他们一家人争吵,颇为头疼地揉了揉额角,幸亏褚芊去找翁振海了,不然让她知道林中月的身份,只怕现场会更加混乱。 与此同时,褚芊已经顺利地来到了翁振海的房间,因为有时春分的口令,所以她一路上都畅通无阻。 当她看见翁振海房间的门窗都被人钉紧了,整个人顿时又惊又怒,“谁让你们这么做的?!” 守门的家丁面面相觑,可因为她的身份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是老爷吩咐的。” “打开,马上给我打开!”褚芊不由分说地命令道。 那些家丁看了她身后的家丁一眼,见对方微微点头,知道褚芊是得到了褚严的许可,便很快应承道:“是,大小姐!” 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小,翁振海早已听得清清楚楚,故而门打开的时候,他看见褚芊没有半分意外。 “参见大小姐。”他向对方拱了拱手,一副低人一等的样子。 吓得褚芊连忙摆手,“翁公子不必多礼,今日你会被关在这里,实属一场误会。” “误会?”翁振海到底还是没有忍住,当场讥笑出声,“你看看这门窗被钉的痕迹,哪里像是误会?若不是大小姐亲自过来放人,我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才会被你们褚家如此对待!” 他的言语中满是嘲讽,听得褚芊无奈极了,“此事的确是一场误会,因为我父亲他收到了消息,误以为你跟马匪勾结,所以才会闹出这种事情。为了此事大嫂已经跟他大吵一架,险些被父亲一同关起来,还望翁公子大人有大量,别跟我父亲一般计较。” “哦?”听到此事与时春分无关,翁振海的脸色总算有所缓和,“你大嫂真的为了我跟你父亲吵架?” “是啊。”褚芊认真点头,“不然也不会是我过来放人了,他们两个现在还在僵持着呢!” 翁振海眸子沉了沉,坐在原位没有说话。 见他的态度有所松动,褚芊很快上前,郑重地向他福了一礼,“我代父亲向你道歉。” 翁振海瞥见她的动作,连忙伸手阻拦,“你这是做什么?”他急着阻止,没留意托住了对方的手腕,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立即把手缩了回去,苦笑道:“大小姐这是何苦?” 褚芊刚刚被他的动作弄得一僵,耳根也红了起来,但还是一本正经道:“父亲擅自囚禁你是他不对,将来你们漕帮要跟褚家合作,我们也算得上是自己人,我不希望翁公子的心里有疙瘩。” 见她还算坦诚,翁振海自嘲地笑笑,“你没看见我如今的情景吗?我有什么资格有疙瘩?” 刚开始被禁锢在房间的时候,他的心里的确充满了杀意,恨不得立刻跟褚家翻脸,带领漕帮与褚家大战一场,可冷静下来之后,他便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这样的资本。 别说褚严将他关起来只是一场误会,就算褚家真的不相信他,他又能怎么办? 他现在已经是残废之躯,在漕帮也没多少势力,别说率领漕帮向褚家报复,漕帮将来能不能服他都是一个未知数,他除了继续倚仗褚家以外别无他选。也因为如此,刚才褚芊进门的时候他才会如此恭敬,从他决定住进褚家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成了褚家的奴,做奴才的哪有向主子甩脸色的道理。 褚芊愣了愣,目光落到他的轮椅上,安慰道:“话不能这么说,这天底下手脚健全的人多了去,可漕帮的少帮主只有一个,翁公子就算不能行走,也注定与常人与众不同,又何必妄自菲薄呢?” biqμgètν 第575章 谁说我不敢 若在以前,翁振海一定会对褚芊的话深表认同,可现在漕帮江河日下一盘散沙,他是少帮主又如何,还不是得做褚令的臣? 翁振海思索间,褚芊定定地打量着他,她自小在闺阁长大,从未这么直勾勾地看过男子,实在是因为对方曾经想求娶她,如今又成了残废,看起来可怜无害,所以她才这般放肆。 翁振海察觉到她的目光,心念顿时一动,这个女子好像从未掩饰过对他的兴趣,但他也只是在心中想了想,就很快否定了这个念头,靠女人获得褚家的信任目的过于明显,到时候褚家不仅不会高看他一眼,还会加深对他的防备,他不是林中月,而是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废人,这么做只会让人更加不齿。 心念流转之间,褚芊已成为了翁振海眼里的弃子,但她并不知情,还在傻傻地看着对方微笑。 褚令说她跟褚莹是一样的人,她偏要用行动证明自己不是对方心里所想的那样,她不会嫌弃翁振海残疾,也绝不是因为势力才想嫁给对方,她要让世人看见,她褚芊是真心爱他。 谎话说得多了,便连自己也信了,褚芊望着翁振海的目光含情脉脉,却没注意到她越是“深情”,翁振海就越是回避。 “多谢大小姐亲自过来放我。”翁振海恭敬道:“还请大小姐代我向大少奶奶问安。”他故意把自己的身段放的极低,摆明了要跟褚芊撇清关系。 褚芊怔了怔,眼眶红了起来,“你这是何苦?难道你已经忘了当初是如何求娶于我的?” 她直接把话挑明,完全没顾忌女儿家的廉耻。 听得翁振海微微一愣,苦笑道:“当时是在下不自量力,还请大小姐不要误会。” “你?!”见他连不自量力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褚芊气急反笑,“堂堂漕帮少帮主原来就这点胆色,不过被废了双腿,竟连人也不敢做了?!” 似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话,翁振海拧起了眉头,“请大小姐慎言。” “难道我说错了吗?”褚芊不依不饶道:“原本我还敬你是条汉子,为了漕帮连结发妻子都可以休弃,可如今看来,你不过是个孬种,只敢拿自己结发妻子撒气的孬种,换成别的女人你连碰都不敢碰一下!” “谁说我不敢?!”翁振海骤然发力,一把将褚芊拽入了自己怀中,他知道对方是在激他,可经历了这么多变故之后,他突然便想放纵一回,反正这种事情……吃亏的又不是他! 褚芊原本只是被气得急了才口不择言,没想到翁振海真的敢动手,这回轮到她有些懵了。 翁振海的力气极大,紧紧地将她禁锢在怀中,冷笑道:“怎么样,褚大小姐还觉得我不敢吗?” 何止是敢,褚芊甚至怀疑只要自己继续激他,他敢将自己就地正法。 她终究还是怕了,伸手推开翁振海给了他一个耳光,“无耻!” 骂完,她飞快地跑了出去,留下翁振海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发愣。 褚芊回到大厅的时候,褚严和柳姨娘的争吵已经结束,成年人的痛苦总是来的短暂,因为他们都知道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改变,褚莹嫁给了林中月,别说林中月是褚令的谋士,就算他是街边的乞丐,柳姨娘也只能接受。 看见她终于回来了,时春分连忙问道:“怎么样,翁振海有没有生气?” 何止是生气,还差点将她就地正法了。 但这话她不可能告诉众人,只得勉强笑笑,“起初是有些生气,后来听了我的解释便没再说什么了,还让我代他向大嫂你问安。” 这话便是原谅她了,时春分松了口气,向褚芊致谢道:“辛苦芊儿了,这次多亏有你,才没有引起误会。” 她说得诚恳,褚芊的心情缓和了许多,“大嫂言重了,一家人本就该互相帮衬。” 听到这一句,一旁的纪小满忍不住嗤笑出声,引得众人纷纷扭过头去看她。 “哎呀!”纪小满摆了摆手,无辜道:“你们都看我做什么,我只是一下没忍住而已。” 至于为何没忍住,在场除了褚芊以外,大抵都知道原因。 当初褚严不顾褚芊的意愿非要把她嫁给林中月,为得就是帮衬自己的宝贝儿子笼络人心,而如今褚芊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对着时春分说出“一家人要相互帮衬”的话语,更显得她傻的可笑。 柳姨娘的脸色沉了下来,冷冷道:“事情办完了就坐下,傻站在那里做什么?” 褚芊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有些不明白她为何生气,但还是乖乖地应了一声,歉意地看了时春分一眼,迅速坐回了原位。 时春分自知理亏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冷冷地瞥了纪小满一眼,虽然她没有当面戳穿林中月的事情给褚芊听,可在场的人都知道她心里打的什么主意,肚子里怀着孩子仍不肯消停,时春分不知道她怎会变成如今的模样。 纪小满装作没看见她的眼神,低头去饮杯中的茶水,这茶味儿淡到了极点,皆因孕妇不能喝浓茶,可她依然甘之如饴,一点一点地去品水中的茶味儿,正如她一点一点地去摧毁这个家的和平一样。 众人在大厅一坐就是两个时辰,期间除了翁振海的事情以外,府外没有任何动静。 纪小满有些坐不住了,“父亲,我肚子里怀着孩子不能久坐,能不能起来走走?” 褚严环视了众人一圈,见不止是她,柳姨娘也有些吃不消了,便很快道:“我想马匪应该不会来了,大家各自回房休息。” 时春分对此也没有异议,两个时辰了,马匪要来早就来了,岂会给他们这么长的时间准备? 众人站起身子,还没来得及走出大厅,便见门房的人慌慌张张地赶来,“不好了,马匪来了!” 短短的七个字,宛如惊雷在众人耳朵里炸响,最糟糕的情况还是发生了,马匪真的来了,而且还是趁褚令、褚休不在的时候。 褚严到底是个男人,很快当机立断,“所有人退进后院,不管外面发生什么事,你们都不要出来!” 这话褚令临走前也说过,时春分急忙道:“那父亲你呢?你不跟我们一起躲?” 褚严已经走在了前头,“我武功虽差但帮忙守阵还是没问题的,若真有危险我再退下也不迟。” 说着,他转眼间没了踪影。 时春分不再犹豫,很快转身望向众人,“府内如今的情况大家都看到了,虽然马匪来势汹汹,但阿令他们早有准备,我们只需要好好待着,相信马匪很快就会被解决。” 众人纷纷点头,连一向跟她不对付的柳姨娘和纪小满也老实了下来。 在时春分的带领下,众人有条不紊地向后院撤去,褚令早就在那里安排了天罗地网,倘若马匪真的攻进了褚家,后院将会是最难攻破的一处地点,能为他们争取更多救援时间。 时春分一边退一边想到了翁振海,立即对柳姨娘道:“我去接翁振海过来一起避难,烦请姨娘帮忙照看大家。” 柳姨娘挑了挑眉,淡淡点头。 时春分便带着离燕和绿桃迅速向翁振海的房间赶去,褚芊看着她的背影,一对秀眉微微拧起,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时春分赶到翁振海的房间,翁振海早就听到了动静,正卖力地驱动轮椅出门,看见她们出现顿时满脸意外,“你们……” “别说那么多了。”时春分上前帮忙推动他的轮椅,“马匪来了,我接你一起去后院躲躲。” 经过了刚才被关在房间里的事情,翁振海还以为褚家不会管他,没想到时春分会在这么危难的时候过来接他,心里仅剩的一些隔阂也瞬间烟消云散,“你怎么自己来了,褚老爷没为难你?” “父亲已经去前门御敌了。”时春分坦言道:“刚才把你锁起来的事情是他不对,希望你别与他一般见识。” 翁振海本就没有计较的打算,听到她这句解释,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我明白现在是非常时刻,我偏偏在这个时候入住褚家,他怀疑我是正常的。” 时春分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不由低头看了他一眼,认真道:“我保证以后褚家再也没有人敢怀疑你,若是有……我第一个不放过他!” 见她这般信誓旦旦,翁振海哑然失笑,“不用这么认真。” 岂能不认真呢? 时春分暗暗想到,其实褚严对她说这件事的时候,她心里也有那么几分的不确定,一次不忠,百次不容,更何况对方还是漕帮的少帮主,她难免怀疑他会不会为了漕帮做出对褚家不利的事情。 可如今……听见他刚才所说的话语,她简直有些无地自容。 她不该怀疑他的,哪怕一丝也不对。 时春分推着翁振海返回后院,后院的阵仗都已经部署好了,所有死士围成一圈将女眷护在中心,这些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褚令特地将他们留在府中保护她们,别说马匪了,就算是大内密探骑着马想踏进来也没那么容易。 时春分在这些人里看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是上次她被马匪拦下拼死救她的那二人,听说他们受了很重的伤,想不到这么快又恢复了战斗力,她不由感激地向他们点了点头,那二人没想到时春分还记得他们,眸子微微一亮,接着变得更加坚定。 翁振海被时春分推进保护圈里,见四周都是女眷,不禁有些惭愧,“要不你还是拿把刀给我,让我守在外围?” 见他到了这个时候还想硬撑,时春分没好气道:“你哪里都不用去,就好好地待在这里,只要你平安无事,外围的护卫就能少一些守阵的压力,你明不明白?” 翁振海一愣,很快苦笑起来,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见他似乎有些失落,褚芊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安慰道:“这里除了翁公子以外,没人有指挥阵法的经验,你好好留在保护圈里,待会儿还可以帮忙指挥。” “是啊。”时春分反应过来,接过话茬,“待会儿就靠你了。” 她们二人一唱一和,让翁振海的心情缓和了许多。 柳姨娘冷哼一声,迅速将褚芊拽回自己身边,不满道:“你能不能顾好自己,少管闲事!”她说话的声音极低,可时春分和翁振海还是听得清清楚楚,二人的表情都有些尴尬。 褚芊不满了起来,“娘,这怎么能算是闲事呢?现在是非常时刻,我们都是褚家人,理应同舟共济。” “我们的确是褚家人。”柳姨娘讥笑道:“可不还有一人不是吗?” 这话说得是谁,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 翁振海倒是没什么反应,褚芊却急了起来,“娘,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为什么不能?”褚莹在一旁插嘴道:“姐姐似乎很关心某个不是褚家的人?” 这话出口,在场众人皆是一愣。 是啊,先前翁振海被关的时候,她就抢着要去解围,如今他被时春分带来这里,她又巴巴地凑上去帮他说话,若说她心里没有别的意思,在场没人会相信。 柳姨娘的脸色愈发难看,“你瞎说什么?!”她对褚莹呵斥道。 接着,她狠狠地瞪了褚芊一眼,将她拉到一边,低声道:“以后别再靠近那个残废,知不知道?!” 褚芊抿紧双唇,没有说话。 时春分虽然不知道她们两个躲在角落里说了些什么,却也知道总归不是什么好话,但除此之外,褚莹的话也一语点醒梦中人,褚芊该不会真的对翁振海有意,即便他现在已经残疾,依然愿意不离不弃? 脑海中想到这个念头,时春分顿时毛骨悚然。 褚莹已经嫁给了比自己父亲还大的林中月了,若是褚芊再嫁个残疾人,只怕柳姨娘真的会疯掉。 别说柳姨娘了,就连她自己想到翁振海如今的处境,也不希望褚芊跟他有任何瓜葛。 第576章 让我走吧,求求你 许是被自己脑海中自私又理所当然的念头吓了一跳,时春分有些心虚地看了翁振海一眼,枉她嘴上还劝翁振海不要介意自己的短处,可心里却在暗地里对他区别对待。但很快地,她又想起翁振海手脚健全的时候,她不也同样反对他上门提亲吗? 说到底,她反对的是翁振海这个人,而不是他身上的残缺,这样想着她心里舒服了许多。 后院列好了阵,前门同样严防死守,褚严走到一半,还是抽空去换了身盔甲,别看他在时春分等人面前表现得不可一世,但第一次单独指挥这么大的阵仗,他的心里难免有些发憷,他所有的武功底子都是年少时拜师学艺的零碎记忆,儿时钻研这些只是为了经商赶路的时候可以自保,以及彰显身为世家子弟的文武全才,他从未想过自己会上战场,也没想过会有今天。 饶是早有心理准备,只身面对一匹匹高头大马堵在门前,褚严的心还是颤了一下。 不知怎地,在这一刻他突然想起了那个掌管十万华亭军的女子,她第一次拿到帅印披甲上阵的时候,是否也曾像他这般惶惶不安,原来强势并非她的本性,任何一个人在经历了无数厮杀之后,都会变得像她这般坚硬,她为了生存选择了坚强,而他却嫌她不够柔弱,过去的那些年里,他到底有多么混账? “老爷小心!” 身边突然传来一声惊呼,褚严下意识地偏了偏头,一支冷箭擦着他的耳朵堪堪飞过,而放箭的人正哈哈大笑,“在老子面前还敢分心,看我不打的你叫爷爷!” 马匪哄堂大笑的同时发动了进攻,褚严收敛了情绪迅速拔剑迎战,斯人已逝不可追,但他还来得及保护在世的人。 双方交战到一块,刀剑碰撞的声音络绎不绝,之前褚严也曾经与马匪交过手,可却不像这次越打越觉得心惊,之前的马匪都是些乌合之众,即便他这样的武功底子,也能一口气斩两三个,但这次的完全不同,不管身法、招式还是气焰都凌厉了许多,根本不像驰骋在山间的土匪,更像是江湖来的武林高手。 褚严自知不敌,没战一会儿就退回了府邸,难怪阿令留在府中的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昨晚他还觉得对方小题大做,可今日看来一切全在阿令的意料之中,蛇……已经开始出洞了。 褚严退回府邸,也不管那些马匪如何在外面叫骂,直接转身跑回了后院。 后院从厮杀声响起便安静了许多,再多的争执在战争面前也显得微不足道,所有人都在安静地等待着命运的宣判,谁都不想做输的那个。 褚严跑回来的时候,众人的心都提起来了,因为厮杀声还在继续,褚严这个时候回来,莫不是打不过想叫她们一起跑路? 褚严走进后院,见气氛有些凝重,脚步这才放缓,严肃道:“我来是想通知你们一声,不管待会儿的战况有多么激烈,你们都不要生出离府逃跑的念头,谁都不准踏出府邸半步,知道吗?!” 见他特地回来就是说这个,柳姨娘松了口气,“你放心,这里没人想跑,一屋子老弱妇孺能跑哪儿去?” 她说得理所当然,却没注意到翁振海的眸子黯了黯,没人打算逃跑,所以他画的航线图没有任何意义。 幸好,已经撕掉了。 时春分忧心忡忡,担心的全是府中上下的安危,所以也来不及注意翁振海的情绪,而是向褚严询问道:“这次包围府邸的马匪是不是很难对付?”如果不是,褚严不会特地跑回来叮嘱他们。 褚严微微点头,坦诚道:“这是一场硬仗,我们能做的只有拖延时间,等阿令他们回来。” 换言之,一直这么打下去他们必输无疑。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纪小满更是捂住了自己的肚子,脸上难掩担忧,她此刻的心情就跟当初被叛军围城的秀秀一样,最怕的就是千辛万苦怀上的腹中块肉出事。 褚严没与他们说太久,简单地叮嘱过后,便匆匆返回前门继续监战,只是他走了之后,后院的氛围仿佛被凝固了一般,大家都肉眼可见地担心起来。 “大嫂。”褚芊忍不住道:“这次马匪来势汹汹,难道大哥哥临走前就没向你透露半分,他跟二哥哥什么时候会回来?” 时春分摇了摇头,“这种事情我想连他自己心里都没有准确的时间,马匪诡计多端又熟悉山路,追起来费时费力,谁也不敢保证什么时候能结束这场战争。” “大姐不必担心。”褚莹笑着道:“大哥哥既然敢放心地留我们在这里,就说明他早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我相信眼前的凶险只是暂时性的,事情很快会迎来曙光。” “但愿如此。”褚芊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不知她为何突然转性,竟然会帮褚令和时春分说话。 在场除了她以外的人都心知肚明,因为林中月是褚令的谋士,褚莹已经自动把自己跟褚令等人划到了一边。 柳姨娘嗤笑一声,望向褚莹的目光难掩嫌恶,“你就这点出息?”不过嫁了个谋士,竟连褚令和时春分之前如何待她都忘了。 褚莹笑而不语,难得友善地望向时春分,“大嫂也坐下休息。” 时春分本就不怎么记仇,难得她主动示好,自然不会拒绝。 她才刚刚坐下,纪小满就站起了身子,“孕妇听不得这些打打杀杀的声音,我想回房躺躺。” 她的理由合情合理,毕竟之前在大厅的时候,她就一直说自己不适想要回房休息。 时春分却断然拒绝,“不行,所有人得待在一块,谁都不能擅自行动。” 纪小满黑了脸颊,“你什么意思,你是怕我去给马匪通风报信吗?” “那倒不是。”时春分直接道:“比起跟马匪通风报信,我更怕你一个人偷偷跑了,万一到时候出什么意外,我不知道该怎样向阿休交代。” 见她戳穿了自己的心思,纪小满的脸色愈发难看,“这里这么危险,凭什么不能逃跑?” 时春分原本只是诈她,没想到她真的存了这样的心思,不由皱起了眉头,“你没听父亲怎么说吗?他千叮万嘱让我们不要离开,你怎么会认为府外比府内安全呢?” “所有人一起走,府外当然不安全。”纪小满直言道:“但若我一个人走,那些马匪根本不会注意到我,我肚子里怀着褚家的血脉,你也不希望我跟你们一起陪葬?” 原本其他人还在乐呵呵地看热闹,听到她最后一句,众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什么叫跟他们一起陪葬,这不摆明在咒他们吗? 时春分简直被气得头疼,“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别说现在还不是死局,就算真的是死局,你也是褚家的一份子,你真的忍心一个人逃跑吗?” “她有什么不忍心的?”褚莹讥笑道:“只怕她巴不得我们全都死了,自己一个人带着孩子活下去,这世上就再也没人碍她的眼了。” 这话说得直接,听得翁振海噗嗤一声笑出了声音。 众人齐刷刷地望过去,翁振海立刻举手投降,“对不起,我一下没忍住而已。” 众人没再理他,纪小满仍坚持道:“我不能留在这里,我留在这里会吓着肚子里的孩子。” 时春分气得想笑,“你就不怕这么做,会寒了阿休的心?” 纪小满一愣。 “他在前线打仗,你在后方一心想抛下他的家人离开,你猜他回来之后,听到这个消息心情该有多么复杂?”时春分越说越觉得生气,“你真的只是怕肚子里的孩子会出事吗?还是为了恶心我,连阿休的心情也不顾了?” 她很少这么直接,以至于众人都一副好整以暇的姿态看着她们争吵,心道这女子原来也不是这么蠢。 时春分倒是希望自己像原来那么蠢,这样便不用直面那些残忍的真相,清醒往往比糊涂更加煎熬,因为她每时每刻都要面对他人的憎恶。 纪小满没想到她会当众戳穿这一点,不由干笑两声,生硬道:“怎么会?” 虽然她跟时春分的关系闹掰了人尽皆知,但时春分的地位并不是她能轻易撼动得了的,连褚严在众目睽睽之下都得给她三分颜面,她是疯了才会当众承认自己不满时春分。 “不会就好了。”时春分面无表情道:“那还请你给我三分薄面,好好地坐在这里行不行?” 见她软硬兼施,纪小满不得不安静下来,老老实实坐回了原位。 柳姨娘看了半天热闹,最后还是忍不住道:“看来有人要带着孩子跟我们一起陪葬了。” 这话充满了讥诮,听得众人都笑了起来,算是稍稍缓解了眼前紧张的氛围。 可翁振海却笑不出来,他一脸复杂地望着时春分平静的面容,这就是她平时在褚家的生活,几乎没有一个人对她怀揣善意,他之前还以为时春分是被保护的太好,才练就了这副天真的模样,他以为她根本不懂他身处的环境有多复杂,可如今看来……她分明比谁都懂,只是不愿像他那样恶劣地改变而已。 后院闹这一出的时候,前门仍在激烈地战斗,这批马匪的进攻远比想象中更加猛烈,而更让褚严心惊的是,他们的人仍在源源不断地赶来支援,而褚家的守卫却不断减少。 他又想起了时春分说的话,“城门校尉崔兆龙一直在与马匪勾结,所以城中马匪只增不减。” 现在的情形证实了这个可能,而令褚严感到头痛的是他不确定褚令和褚休身在何处,是不是如之前时春分所猜测的那样,被马匪引到城外然后进不来了。 倘若真是如此,那他们还等得到援兵吗? 褚严惊惧不定的同时,后院众人的滋味同样不怎么好受,褚芊一直安安静静地坐着没有说话,直到众人都沉默下来,才突然开口,“你们有没有觉得厮杀的声音越来越近了?” 众人皆是一愣,随即发现的确如此,不仅厮杀声越来越近,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儿也越来越浓。 纪小满再也忍不住了,哇地一声干呕起来,这回却不是装的,而是她真的闻不了血腥味。 时春分见她吐出了一大滩酸水,终于不再无动于衷,上前道:“先拿丝帕捂住鼻子。” 纪小满顺势抓住了她的手,“让我走,求求你。” 她抬起眸子泪眼汪汪,这一刻是真的怕了。 时春分默了默,若是从前的她,必然已经心软了,可她想到褚令的叮嘱,还是咬了咬牙,硬起心肠道:“你还是省点力气,别动了胎气。” 纪小满愣愣地看着她,半晌后讥笑一声,双手无力地滑落,“我就知道……你不愿给我生路。” 时春分决绝的话语,不仅掐断了纪小满的念想,也击碎了其他人心里的希望。 纪小满想逃,她们何尝不想? 但连纪小满这个孕妇时春分都不肯放,她们自然也不会例外,故而纷纷打消了念头,好在时春分自己也在这里陪着她们,所以她们心里虽然恐惧,却也没有太多不满。 翁振海到了这一刻才明白时春分从头到尾都没有逃跑的想法,让他画航线图恐怕只是照顾他的心情,让他看起来没那么无能。 翁振海垂下眼眸,颇为自嘲地笑笑,人家这般用心待他,他却在门窗被锁的第一时间怨上了她,跟他这个七尺男儿相比,时春分反倒更像个君子。 柳姨娘虽然没有纪小满那么迫切地想逃,但眼下听着厮杀声越来越近,还是忍不住询问,“我们就这样傻乎乎地在这儿等待,什么都做不了?万一等来的是马匪怎么办?” 时春分面无表情,“没有万一,阿令不会让我们陷入这样的境地。”这话与其说是在给柳姨娘信心,倒不如说是她在安慰自己,因为下一句,她就呐呐道:“若是有……也是命中注定难逃此劫。” 第577章 你总有你的理由 褚令到底还是没让时春分失望,马匪来势汹汹,可是连后院都来不及攻入,就被褚令带着兵马镇压了,他的确出了城门,可并没有走太远就悄悄潜了回来,崔兆龙的眼线以为大部队早已走远,却不知道从褚令的兵马踏进密林的那一刻开始,追着城外马匪的人就换了一批。 崔兆龙关上了城门以为这样就万无一失,殊不知定水镇县令为了孙梦音和褚家的亲事,直接将地方官员平时用来逃命的密道交给了褚令,这个密道往往只有当地的一把手知道,之前褚令一直忍耐孙梦音的纠缠就是为了此事,崔兆龙因此被杀了个措手不及,而褚家众人也得以全身而退。 褚令身着盔甲走进后院的时候,满院子的女眷都欢呼起来,之前叛军围城的时候气氛固然紧张,可她们却不曾像今日这般亲耳听见厮杀的声音,尤其是叛军还有军纪,而马匪却全无道理可言,任何女子都会怕落在马匪手中,这比死更让她们害怕。 似是没想到这些女眷的反应会这么大,褚令顿了一下,原本要走向时春分的脚步迅速拐弯,径直来到了翁振海面前,“有一部分马匪会从水路逃走,我要你帮忙去追捕他们。” 翁振海的双眼一亮,但动作却有些犹豫,“可是我的腿……” 褚令想也没想,“会有人推着你,你负责指挥他们就行。” 翁振海这才松了口气,忙不迭地点头,“我现在就去。” 虽然褚令的态度还算客气,但他使唤翁振海使唤的理所当然的模样,还是叫在场众人暗暗心惊,这可是堂堂漕帮少帮主,虽然已经残疾了,可也是翁家的大少爷,怎么会这么听褚令的话,真是活见鬼了! 时春分对此倒是没什么反应,她已经清楚了褚令的野心,也让自己学着习惯,只是对于他目不斜视经过她的模样有些恼火,这么激烈的一场战斗结束,他就一点也不关心她吗? 褚令跟翁振海说完话,仿佛察觉到了她的心思一般,突然抬眸望向了她,她的心脏不争气地砰砰跳起来,心想只要他过来关心自己,她便不计较他先去找翁振海的事情,但对方只是瞥了她一眼,就迅速移开目光望向纪小满,“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该不会动了胎气?” 纪小满刚才吐了半天,脸上的确没什么血色,她没想到褚令会关心自己,想来也是因为她腹中的骨肉,整个人顿时得意起来,连忙道:“是有些不舒服。”她到底没敢告时春分的状,毕竟人家才是夫妻俩,说多了只会惹得褚令嫌恶罢了。 褚令颇为不满地望向时春分,“还不赶快带她回房休息?!” 这语气充满了不耐,不知道地还以为纪小满才是他的妻子。 时春分微微一愣,整个人气得发笑,“是。大爷!” 话毕,她转身就走,甚至没看纪小满一眼。 离燕和绿桃见状,连忙上前搀扶纪小满,“二少奶奶,这边请。” 纪小满何时受过这样的待遇,心里受宠若惊之余,更多地是充满快意,即便她心知肚明,褚令很有可能是在利用她跟时春分置气,但能让时春分吃瘪,她心里还是很乐意被利用的。 时春分头也不回地转身的时候,褚令在心里叫苦不迭,可谁叫这里人多眼杂,他唯有装作不在乎她的模样,对方才能少几分危险,而纪小满肚子里的孩子就是眼前最适合的幌子。倘若让朝廷的人以为他更紧张的是褚家的子嗣,那时春分便不会成为他的软肋,可笑那个“幌子”如今还沾沾自喜,却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活靶。 时春分气呼呼地将纪小满送回房间,纪小满睨了一眼她的脸色,好笑道:“我早就说了这世间男儿没一个靠得住的,唯有生下他们的血脉,才是我们将来的倚仗。” 时春分冷冷地注视着她,她当然不会天真地以为对方是在好心地提醒她,她只是想证明自己的理论没错罢了,“你不是身子不舒服吗?怎么还那么多话?” 难得见她这般张牙舞爪,纪小满不怒反笑,“连大爷都为了我肚子里的孩子对我和颜悦色,你还敢说他不在乎嫡子?” 时春分无言以对,最后不得不狼狈地转身离去。 离燕和绿桃跟在她的身后,一时都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在嫡子这件事上,她们与纪小满的看法空前的一致,世上怎么可能有不在乎嫡子的男人,若是有……也一定只是暂时的伪装。 时春分怒气冲冲地回到房间,原以为褚令就算不来安慰她,也应该回房卸下盔甲,没想到房间里没有任何移动的痕迹,他没有回来,心在一瞬间变得疲惫不堪,时春分瘫在榻上,有些无力地闭上双眼,都这么久了,她怎么还是会被褚令忽冷忽热的态度影响,明知道对方现在所做的事情有太多的身不由己,突然的疏离也可能是为了保护她,可她还是会不可避免地胡思乱想。 或许是真的累了,时春分闭上双眼没多久,就昏昏沉沉地在榻上睡着了,迷迷糊糊中她好像听见了褚令回来的声音,但不消多时一切又归于平静,她没有睁开双眼,由着自己坠入梦乡…… 马匪一夜之间被清扫干净,虽然还是有漏网之鱼趁乱逃了,但因为幕后主使已被抓住,想来他们也没有胆量再杀个回马枪。那崔兆龙倒是条汉子,不管褚令如何审问,他都一口咬定是自己鬼迷心窍想捞油水,所以才跟马匪勾结在定水镇肆虐,只字不提阻挠挖河道的事情。 褚令也知道不可能靠这种事抓住刘太傅的把柄,就算崔兆龙供出了幕后主使,对方也八成是个跟刘太傅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人,绝不会给他落下口舌,故而简单地审问后,他便将他交给了孙怀远依法处置。 马匪解决了,漕帮也降服了,河道终于顺利动工,而孙梦音和褚休的亲事也提上了日程。 褚休并不喜欢孙梦音,也讨厌被人算计,可正如他之前娶纪小满一样,反正吃亏的人不是他,他便没有推却这门亲事。于他而言,喜不喜欢一个女子是一回事,对方长得能不能同床又是另一回事。很显然,孙梦音符合与他同床的标准,所以他并未拒绝。 他们二人成亲的那日,定水镇迎来了久违的热闹,孙梦音是孙怀远的小女儿,也是他唯一未出嫁的女儿,好不容易觅得良人,卸下了她爹娘身上的重担,孙怀远可不得大办一场吗? 在整个镇子的热闹声中,褚令总算抽出时间陪时春分和小汤圆儿母女俩逛街,这段时间他一直冷落着她们,好不容易等到朝廷的密探走了,才敢光明正大地陪在她们身边,一家人在街上吃吃逛逛,一直逛到夜晚才返回府邸,时春分让乳娘抱汤圆儿回房休息,自己则邀请褚令去花园的凉亭品茶。 褚令本以为她逛了一日应该早就乏了,没想到还这么有精神头,自然不会阻挠她的兴致。 二人到了凉亭坐下,依然是绿桃搬来茶具和火炉,时春分现场煮茶给褚令喝。 “那日我就是在此遇见了芊儿。”时春分一边把煮好的茶递给褚令,一边娓娓道来,“她一个人躲在凉亭后面的草丛里,因为要嫁给林中月的事情哭得撕心裂肺。” 褚令没想到她叫自己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些,虽然拧了拧眉却还是耐着性子听了下去。 “当时我跟她一样以为这棋局无路可解,却没想到莹儿会横插一脚夺走了这门亲事。”说到这里,时春分微微抬头,笑着道:“你说世事是不是奇妙得很,老天爷还是给了芊儿一次机会。” 褚令目光微凉地看着她,“你也觉得是我在逼她嫁人?” 时春分垂下眸子,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你总有你的理由。” 褚芊的婚事是这样,漕帮的屠杀是这样,莫名其妙地疏远她也是这样,褚令是一个极度自负的人,他决定了的事情没有人能够阻拦,即便是他的妻子。 这话多少带了几分怨气,听得褚令轻笑一声,冷冽道:“你今晚把我叫到这里,就是为了跟我翻旧账?” “自是不敢的。”时春分淡淡道:“我知道芊儿并不完美,她也有自己的小心机,可女子的姻缘决定着她半生归宿,在这件事上多几分算计又何错之有?” 褚令拧起眉头看着她,他不明白时春分跟他说这些是想干什么。 见他没有回应,时春分顿了一下,继续道:“我今日跟你说起这些,是想代芊儿向你求情,希望你能摒弃前嫌好好地安排她的亲事。” 褚令黑了脸颊,“是她叫你来的?” 时春分摇了摇头,“她没找过我,但我希望她能得到幸福。” 这话说得多少有些荒谬,好像他这个亲大哥一心想让自己妹妹不痛快似地,褚令的脸色有些难看,“你有没有想过她配不配得上你的希冀?”他不是没想过要放褚芊一马,可对方偏偏不知死活地在他面前做戏,所以他才掐灭了她的希望,他一直都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一切都是褚芊咎由自取,与人无尤。 时春分好笑地看着他,“可芊儿不是外人,她是我们的妹妹。” 褚令微微一怔,眯起了双眼。 “这世上本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人,你我也不敢保证这一生没做错过事情。”时春分认真道:“芊儿她有心计不假,可她这辈子的所有心计都用在了谋一门好亲事上,这何错之有?世道没有给女子选择的权利,难得芊儿身在褚家,得到了这样的权利,为何你却要亲手掐灭它?” 褚令愣愣地看着时春分,半晌说不出话来,对方的语气从头至尾都温和平静,可却不由分说地撕开了他内心所有的阴暗面,让他一瞬间无所适从。 是啊,他怎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只是不容许有人敢算计他罢了,即便那个人是他的妹妹。 他习惯了居高临下地去睥睨众生,却恰恰忘了不是所有人都是他的提线木偶,他一边懊恼时春分太没有心计,另一边却嫌弃自己的妹妹太有心计,说到底,在他眼中身边人的喜怒哀乐全都得为他服务才行。 时春分依然平和地望着他,眼里甚至连失望的波澜都没有,仿佛已经习惯了他这般自私,褚令却莫名地觉得脊背发凉,他有些害怕她这样的习惯,然后不再对他抱有希望,最后不再爱他。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给她找一门不错的亲事?”褚令狼狈地避开了她的目光,最后还是不敢承认自己内心的阴暗。 时春分笑了起来,“会就最好了,我也不希望你是那样的人。” 轻飘飘的一句话,揭过了她所有的哀求,仿佛她刚才所说的只是一种恶意的揣测,褚令不会迫害自己的妹妹,但真相如何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 褚令垂下眼眸,伸手去拿眼前的杯子,杯中的茶水早已在他们的交谈中变凉了,可时春分没有提醒他,而他也并不在意。 等到他将茶水一饮而尽,时春分才继续道:“在定水镇待了这么久,这回我真的该回去了。” 褚令手中动作一顿,诧异地抬眸,“你还在生气?” 他以为她是为了褚芊的事情跟他闹情绪,却没想到对方摇了摇头。 “我没有生气。”时春分平静道:“但我跟汤圆儿不能一直待在你的身边。” 这一点倒是事实,且不说他如今所做的事情有多么危险,褚家在柳州的生意也举足轻重,因为这关系着他手下所有士兵的军饷,没有时春分回去坐镇,始终还是不太安心。 褚令微微垂首,时春分第一次在他脸上看见了气馁的模样,就在她还想看清楚一点的同时,褚令抬起了头,苦笑道:“想不到你临走前唯一放不下的是芊儿的婚事……” 第578章 未雨轩 时春分放不下的自然不止褚芊的婚事,只不过除了褚芊的婚事以外,她竟没有任何地方可以过问,不管是褚令如今在做的事,还是漕帮的未来,褚休的后宅,没有一件是她能干涉的,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挽救褚芊的未来,也算为自己、为褚令积一点阴德。 但这话她却不能明说,不然听起来好像是在向褚令抱怨,所以面对他的质问,她只是淡淡一笑,“芊儿是你的妹妹,我放不下她就是放不下你。” 明知她是在讨好自己,可褚令还是不争气地弯起了唇角,但也只是一瞬的功夫,他脸上的笑容便淡了下来,放不下有什么用,到头来不还是要狠心与他分离。 时春分走的突然,甚至没跟褚严等人打声招呼,第二天早上便带着汤圆儿和一众随从悄悄离开了定水镇,因为前一天是婚礼的缘故,众人都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得知时春分就这么走了,大家的表情都有些茫然。 但茫然归茫然,众人的心情更多地却是庆幸,太正直的人在哪儿都不受欢迎,有时春分待在这儿,他们总感觉束手束脚的,做什么都不方便。 现在她走了也好,至少干坏事他们方便了许多。 时春分日夜兼程地赶回了柳州,她也没想到自己去定水镇的时候热热闹闹,回来的时候却只带回了汤圆儿,柳姨娘母女三人都留在了定水镇,这显得柳州的褚家大宅愈发冷清。 柳姨娘一去不回,褚贵和曹迎春手上的内务权算是稳了,他们兴高采烈地为时春分接了风,只字不提之前的事情,时春分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看在褚家列祖列宗的面子上,再给他们一次机会。 简单的接风宴后,时春分便迅速投入了褚家的生意里,这次离开柳州也算是她对各大店铺掌柜的一次测试,自她接管生意后一直对各大店铺的账目盯得极紧,所有铺子看上去欣欣向荣,可这始终不是长久之计,她不能一辈子盯着这些账簿,必须得找出哪些是可用之人哪些不是,所以她故意磨蹭了一段时间才回来,是人是鬼账簿里自有分晓。 查账足足查了十日才结束,背叛者比时春分想象中要少,到底是老太太一手一脚提拔上来的人,大部分都是可信的,也有少部分不服她的暗自与外人勾结,企图趁她不在的时候亏空铺子里的账目,这些人全部都会被她送官查办,以警醒其他掌柜别再步他们的后尘。 除了这些以外,这次定水镇之旅有两个人的表现倒是出乎她的意料,一个是秀秀,一个是如烟,这二人都被她逼着学做生意,上手的速度却远比她想象中快的多,不过才去了定水镇一趟,她们便已将各自的生意做得有声有色。 尤其是如烟,青楼的生意从选址到挑人再到开业全是她一手包办,这才开业多久,账目就已做的十分漂亮。 时春分放下账本,想想这十日在府里待得也乏了,于是叫来马车乘着月色悄悄出门。 如烟开的青楼叫未雨轩,与她之前待的烟雨阁不同,“未雨”是未雨绸缪之意,希望每一个走进未雨轩的姑娘,在步入绝境之前,都能学到本事为自己绸缪出路。而如烟也确实做到了这一点,未雨轩虽是青楼却并非迫害女子之地,反而专门收容那些走投无路的女子,再由如烟亲自教导,让她们成为雅妓、乐妓、舞妓,至于卖不卖身……全凭她们自己决定。 说来也怪,明明未雨轩选择卖肉的女子少之又少,可它还是在短期内成为了柳州最火爆的青楼。 归根究底,是因为如烟挑起了男子们的征服欲,买下一个妓女容易,可得到一个妓女的心却不容易,如何让一个卖艺不卖身的青楼女子心甘情愿地委身于你,这成了整个柳州城的男子争先恐后角逐的目标,这可比直接强迫一个女子要有趣多了。 时春分的马车抵达未雨轩的后门前,特地在前门绕了一圈,而今夜色已深,可未雨轩的门前还是络绎不绝,足见生意的火爆,她在前门看了许久,才让马车转去后门,并通知如烟过来迎接。 早在时春分刚回柳州的那一天,如烟就想登门拜访告诉她未雨轩如今的好成绩,但后来转念一想,时春分刚回柳州一定有很多事要忙,自己贸然上门打扰未免太不识趣,等对方忙完了,自然会想起自己的银子花在何处,到时候便会上门找她,而这一天终于来了。 如烟匆匆赶到时春分面前,恭敬地向她福了一礼,“大少奶奶。” 时春分微微颔首,笑着道:“恭喜你,燕老板。” 如烟很小的时候就被卖入青楼,早已不记得自己的姓名,追随半生的只有“如烟”这个艺名,后来遇到褚休,她想着自己嫁入褚家后便跟对方姓褚,这样也算成了有名有姓之人,谁知道亲事没有办成,她又辗转回了青楼。 时春分说出来做生意,总得有个姓氏才能唬人,不然总不能让那些客人继续把她当作姑娘,她思来想去为自己选了“燕”这个姓。 燕如烟,焉能如烟? 她这一生绝不会如烟雾般缥缈,她要像时春分一样顶天立地,做个依附自己的女子。 听见这个称呼,如烟的表情愈发开心,耳朵也微微泛红,明明她比时春分年长几岁,此刻却如同一个被家长称赞的孩子,罕见地羞涩起来,“多亏大少奶奶指导有方。” 这一点倒并非她谄媚,时春分虽然没有直接参与青楼的经营,但之前特地抽出了一日时间,细细地告诉她做生意有可能面对哪些难题,并一样一样地告诉她解决的方式,这才使得她第一次做生意就大获成功,开张前少走了不少弯路,可以说没有时春分这样毫无保留的教诲,她可能在买铺子这一关就入了陷阱。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时春分笑着道。 如烟这才回过神来,连忙侧了侧身子,“大少奶奶里面请。” 一行人进了未雨轩,不得不说如烟装潢的品味很好,皆因过去那些年她在烟雨阁里从未放弃过读书,所以才能一次又一次将身处的环境打点的雅致风流,饶是满身铜臭的商人走进这里,脚步也不由得轻了几分。 “这未雨轩真漂亮!”绿桃忍不住感慨道:“不知道地还以为是进了茶楼,而不是青楼。” 这简直是对装潢者最大的肯定,听得如烟笑逐颜开,“绿桃姑娘喜欢的话,以后常来这里坐坐,所有的茶果糕点我请。” “多谢燕老板好意,但还是不必了。”绿桃心虚地摆了摆手,喜欢这里的环境归喜欢,但她一个姑娘家家的没事跑来逛青楼算怎么回事。 如烟看出了她的顾虑,不由哈哈大笑起来,很快领着时春分等人进了雅间。 这个雅间是她特地为时春分定制的,位于未雨轩的最顶层,屋内有两扇窗户,一扇可以俯瞰未雨轩外的街景,另一扇却正对着未雨轩的其他几层,可以将来来往往的客人尽收眼底。 这个设计让时春分喜欢极了,忍不住道:“你是怎么想到的?这也太贴心了!” 如烟低头浅笑,坦言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大少奶奶要我经营青楼生意,除了是为了赚钱以外,更多地是想培养自己的眼线,所以我才特地开了这扇窗户,但凡日后未雨轩内来了大少奶奶感兴趣的客人,您都可以光明正大地来这里监视他。” 听见她的解释,时春分脸上的笑容却淡了下来,“你还知道多少?” 见她一脸警惕,如烟连忙道:“大少奶奶不要误会,如烟此举只是想帮你们,绝无异心!” 见她几乎都要赌咒发誓了,时春分笑了起来,“我若是信不过你,就不会将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你了。”说着,她拉着如烟坐下,坦诚道:“你猜得没错,我的确希望未雨轩成为褚家收集情报的地方,下到贩夫走卒,上到县令太守,凡是经过未雨轩的消息,我都希望你能一字不漏地记入下来,指不定哪天就会有用。” 她特地提到了“县令太守”,成功将如烟吓了一跳,“连太守的消息也要打听吗?” “嗯。”时春分坚定地点头,“褚家是柳州最大的富商,多多少少动了本地官员的利益,之前的太守与我们褚家的关系还算不错,可新来的这个却油盐不进。”ъitv 她说得十分隐晦,只字未提褚家和朝廷的瓜葛,但如烟也很快相信了。 作为烟雨阁的花魁,她当然知道商人与权贵的关系往往是互惠互利,倘若大家的要求谈不拢,那便会从盟友变成敌人。很显然,柳州城如今的太守跟褚家的关系不怎么样,所以褚家才会花大价钱建立自己的势力自保,这都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如烟现在倚仗的是褚家的势力,自然会偏袒他们,反正褚家背后的势力是褚令这个三州巡抚,真的跟柳州太守对上也未必没有胜算,所以她对时春分的吩咐言听计从,“是,大少奶奶。” 见她一如既往的聪明,时春分笑了起来,“你知不知道因为我愚善的性子,这辈子帮过很多人也放走过很多人,有时午夜梦回我也会想自己这么做对不对,直到今日亲眼看见你的改变,我才清楚地知道我的选择没错,哪怕我放走的十个人里只出了一个你,你也会再去帮十个百个的人,那十个百个中又有人去帮别人,这笔买卖怎么算都不会错。” 这无疑是如烟这辈子听过最高的赞许,帮了她的人不后悔帮她,没有比这更高的肯定了。 她低眉浅笑,却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二爷他……过得好吗?” 似是没想到她还会提起褚休,时春分默了默,坦诚道:“他过得很好,在定水镇又纳了一房小妾。”她故意提到这一点,希望能斩断如烟所有的念想。 如烟笑了起来,反问道:“奶奶是不是怕我对二爷余情未了?” 见她如此直接,时春分也不否认,“的确。” 褚休跟如烟这段情当初在京城闹得也算轰烈,如果不是褚休突然解毒迷失了自己,如烟或许早就已经进了褚家的门,当时她们都觉得褚休薄情寡义,可现在看来……他分明是放了如烟一马,让她逃过一劫。 如果没有他当初的负心,如烟可能已经和王霁雪一样被他们夫妇俩折磨得半死不活,现在也不知是人是鬼,更加没有如今的风光,与其说是他抛弃了她,倒不如说是他放过了她。 “那奶奶大可放心。”如烟坦诚道:“我想知道二爷的近况,并不是因为我还惦记着他,而是我想证明自己再听到他的消息时,心里已经不会再有任何波澜。” 时春分弯了弯唇,“那你证明的结果如何?” 如烟笑出了声音,“我确实已经不在乎他了。” 不仅不在乎,甚至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还有些想笑,曾经的相爱连满地狼藉都不剩,最后只成了一场笑话,但她仍然庆幸自己能遇到褚休。因为有他,她才能从烟雨阁里走出来,才能遇见时春分,才能成为这未雨轩的老板。命运早已将每一场苦难标注了筹码,没挺过去的人一无所有,挺过去的人熠熠生辉。 听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时春分与如烟相视一笑,这大概是她这几个月以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接下来如烟没再问跟褚休有关的事情,时春分也没再提,她在未雨轩里坐了很久,听如烟从楼里的姑娘讲到最近常来的客人,一桩桩一件件都鲜活生动有趣极了,讲到最后她又叮嘱了对方几句关于马太守的事情,这才带着离燕和绿桃离开了未雨轩。 一直到坐上马车三人都恍若置身梦中,未雨轩的事情太顺利了,如烟简直优秀得超乎了她们的想象,也是到了这一刻,离燕和绿桃才知道时春分当初的选择没错,有时候举手之劳的善良真的可以改变别人的一生。 第579章 喂养毒蛇的人 去完未雨轩的第二日,时春分又带着褚平去见了秀秀,她在定水镇的这段时间秀秀都没机会跟褚平见面,除了日日夜夜盼她尽快归来以外,只能把所有心力投在了生意上面,所幸她收获的成果不错,裁缝铺在她手里生意额直接翻了两倍,她也第一次意识到自己除了伺候男子以外,竟也有别的本领。 时春分带着褚平出现在她面前时,她整个人高兴得跳了起来,甚至不需要其他的奖励与嘉许,只要抱着自己的儿子,她便觉得做什么都值得。 时春分安静地站在一旁,直到他们温存完了,才歉意地开口,“真不好意思,这次是我安排的不够周到,害得你跟平儿这么久没见面。” 原本她带着褚平来见秀秀,对方就已经够高兴的了,没想到她还向自己道歉,秀秀整个人受宠若惊,连带着最后一点点埋怨都没了,连忙放下褚平羞愧道:“大少奶奶这是哪儿的话,原本我跟平儿的相处就是捡来的,若是没有你的帮扶,我根本没有机会陪他成长,哪还有脸怪你?” 她说得真挚朴实,不是不怪,而是没脸怪,反倒将时春分逗得笑了起来,“我哪有你说得那么重要?” 秀秀趁机将他们请进铺子里坐下,因为是裁缝铺所以铺子不是很大,里面只有两位裁缝做伙计,而秀秀除了是掌柜以外,还得兼任帐房与杂工,仅凭一人之力就将铺子打理的井井有条,连时春分都自愧不如。 “我看了这几个月的账……”时春分坦诚道:“你做的很好,接手没多久就将生意额翻了两番,简直是天生的掌柜。” “真的吗?”秀秀两眼发亮地看着她,“你真的这么觉得?” “嗯。”时春分肯定地点头,“铺子赚到了钱就是最好的证明。” 秀秀眉开眼笑,开心得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摆了,她这一生被困在后宅,小时做奴婢,长大了做通房,除了伺候男人以外几乎没有做成过一件事情,这是生平第一次有人告诉她,你做得很好,你很有天赋。她也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女子除了相夫教子以外,可以做成很多事情,小到煮饭做菜,大到经营一间铺子,她们本不输男儿。 跟秀秀的交流便不似如烟那般复杂,时春分在裁缝铺坐了一会儿,简单称赞了她几句,便将褚平留了下来,让他们母子俩好好相处两天,再让对方将褚平送回府中。秀秀没想到自己还能得到跟褚平一起过夜的机会,顿时对时春分千恩万谢,亲自将她送出了铺子。 “奶奶就不怕她带着平儿逃跑吗?”离燕忍不住提醒道。 时春分笑着摇头,“秀秀是一个把孩子看得比自己命还重要的女人,为了平儿的前途,她断不会做出带平儿逃跑的事情。”离开褚家容易,可离开了褚家之后,要再给褚平一个锦绣前程简直难如登天,但凡秀秀有点脑子都不会舍得这么做。ъitv 离燕微微点头,没再说什么,倒是一旁的绿桃好奇道:“奶奶,我们现在去哪儿?” 时春分没带着她们上马车,而是戴上幕离慢悠悠地逛起了街,“你们不觉得这里离姜雅的药堂很近吗?” 二人同时一怔,这才发现的确如此,秀秀当初选铺子的时候,谁也没想到她会选在姜雅的药堂附近,倒是方便了时春分再去找她。因为两间铺子相隔的距离不远,时春分便懒得再上马车,而是选择带着丫头们徒步过去。她知道马不为的手下必定每日都监视着她的动静,所以也没避讳自己去见姜雅一事,免得看起来更加心虚。 一段日子没见姜雅,对方的状态倒是比她想象中还要糟糕,因为子母坞的事情,对方仍然每个月都要给马成康取血,这血取一次两次身体看上去没什么变化,可取的次数多了难免会大伤元气,更何况姜雅的身子本就不怎么样,如今看起来更是憔悴不堪,几乎一条腿迈进了棺材。 时春分看得心惊不已,声音也不自觉地轻了几分,“你……这是怎么了?” 尽管她竭力掩饰,姜雅还是看见了她眼底的震惊,不由苦涩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我没什么大碍,只不过这段时间一直在试药,所以身体状况看起来很糟。” “试药?”时春分一脸警惕,“你试什么药?” 怜悯归怜悯,她没有忘记姜雅是一条可怕的毒蛇,每天都在想方设法地萃取毒液用来害人。 姜雅看见她脸上的恐惧,不由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你放心,这药跟你无关,是用来对付马不为的。” 时春分一脸悚然,“你接近了他这么久,现在有什么收获?” 因为知道他们褚家跟马不为也不对付,所以姜雅并未隐瞒,“上次我把你府邸里的消息泄露给他,总算博得了他一点信任,这几个月他对我很好,还让我帮忙炼药害他夫人。” “什么?!”这回时春分是真的震惊了。 记忆中马不为虽然花心,但对马夫人还算看重,怎么会…… 见她如此诧异,姜雅有些好笑,“我本以为你变得聪明了一些,结果还是这么天真,那马不为若是个好人,怎么会一次又一次地背叛自己的糟糠之妻?他不过是个伪君子罢了!”人一旦开始变质,坏一个跟坏十分又有什么区别。 从马不为决定将马夫人送去红雀庵开始,对方在他眼里已经是枚弃子,既是弃子早晚都会生厌,马夫人以为自己靠着马成康能坐稳太守夫人这个位置,却不知道对方早已受不了她成日抱个病儿当宝,他们马家的嫡子怎么能是个月月靠人血续命的病秧子,马老太爷和马老夫人受不了,马不为自己也受不了。 时春分千算万算,没算到马夫人被厌弃的原因竟是这个,原本她一无所出马不为还心存歉疚,不舍得对她下手,可当她手中有了筹码,觉得自己能拿捏住对方,马不为便忍不了了。 “他想怎么害马夫人?”时春分忍不住追问。 姜雅睨了她一眼,好笑道:“你该不会想救那个女人?” 时春分一噎,无奈道:“你跟我的目标都是马不为,没必要拉其他人下水。” “你错了。”姜雅认真道:“不是我们要拉她下水,而是她的丈夫想要害她,我们并没有救她的义务。更何况……”她冷笑一声,直言道:“先前马夫人也没少害我,她多次找人来药堂捣乱,暗地里给我使绊子,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一点倒是事实,马夫人对马不为的外室从来不会手软。 可即便如此,时春分仍然不认为她该死,“她跟你一样,只是个马不为害了的可怜人罢了。” “可怜?”姜雅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满脸讥诮地看着时春分,“只要是个女子,不管她做了什么,你都觉得她可怜?你不要忘了,你们褚家跟朝廷的恩恩怨怨,马夫人未必全不知情。在马不为害你们的时候她能冷眼旁观,如今轮到她被害了,你怎么就坐不住了?” 时春分无言以对,的确在朝廷的事情上面,马夫人一直与马不为是同一阵线,可这不过是各为其主罢了,时春分还是没办法觉得她该死。 见她沉默起来,姜雅好笑道:“你忘了当初我生马成康的时候,对方可是想将我斩草除根,那个时候你可曾为我着想?如今换成了马夫人,你倒是杞人忧天起来,到底谁才是你的盟友?” 时春分不得不开口,叹气道:“我只是问问你想怎么对付她而已,没说会帮她,你不用这么生气。” “你不说不代表不会做。”姜雅讥诮道:“虽然我跟你的关系称不上好,但孰轻孰重……我以为你心中会有衡量。” 时春分头疼地捏了捏眉心,“说了半天,你就是希望我不要插手?” “你本就没有插手的资格。”姜雅提醒道:“不管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你们褚家,你根本没有帮她的立场。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你的这些愚善用在自己人身上也就罢了,为一个陌不相识的人值得吗?” 时春分沉默起来,半晌才道:“我明白了。” 姜雅冷哼一声,眼里迸出一道阴狠的光,“接下来你就等着看,他们马家很快就会家破人亡。” “那康儿呢?”时春分忍不住道:“他是你的儿子,你会想办法保住他吗?” “他不是我的儿子。”姜雅漠然道:“他是马不为那个贱人的儿子,我不会杀他,但也绝不会接手这个包袱。” 时春分背脊发凉,“那马不为夫妇俩死了之后,你还会给他送血吗?” 姜雅指了指自己的脸色,“你看看我如今的身体,根本不可能一辈子给他续命。况且,他本就不是一个健康的孩子,长得越大对他而言越残忍,还不如趁早死了算了。”多么理直气壮又冷漠的话语,听得时春分毛骨悚然。 她不杀伯仁,但伯仁会因她而死。 不同的是,这个“伯仁”是她十月怀胎生出来的骨肉,时春分怎么都想不通她为何会如此狠心。 姜雅察觉到她的表情,有些好笑地望向她,“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残忍?但倘若是你,被自己心爱的人背叛又生下孩子,你还能若无其事地面对这个小孩吗?” 时春分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尽管她心里的答案是“能”,但人性谁又能说得准呢? 因为褚令从来没背叛过她,所以她不敢想象自己被背叛后会是反应。 姜雅被她的答案噎了一下,冷哼道:“还好你没说能,也不算是无药可救。” 很多时候她真想撬开时春分的脑子看看,这女人脑袋里到底装了多少香火,不然怎会生的一副菩萨心肠,善良的人原本值得敬仰,可若对所有人都善良,那便与毒蛇无异。 时春分亲手放走了她这条毒蛇,又一步步将她喂养至今,如今她去咬的每一个人,时春分的手里何尝没沾他们的血液?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时春分主动道:“还有什么是我能帮你的?” 她没有忘记自己跟姜雅是盟友的身份,难得来了一趟,总不能什么都不做。 姜雅睨了她一眼,直接道:“还真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 “哦?”时春分皱起了眉头,“何事?” “我要你去提醒马夫人,说马不为想害她。” “什么?!”时春分一脸意外,接着警惕起来,“你到底想做什么?” 姜雅定定地看着她,认真道:“我就是想让你看看,你自以为的好心在别人眼中不过是一场笑话。除此之外,我也希望他们互相残杀,虽然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 时春分微微一怔,不可置信地望着她,“你的意思是,不管我怎么提醒马夫人,她都不会相信?” “你大可以去试试。”姜雅笃定道:“我敢让你去提醒就不怕被拆穿,你可以尽管看看,你一心怜悯的女人对你有几分真心。” 时春分无言以对,面对姜雅自信的模样,她突然有些不确定了。 从姜雅的药堂走出来,直到坐上马车的那一刻,时春分耳朵里还回响着她的话语。 “你可以尽管看看,你一心怜悯的女人对你有几分真心。” 所以马夫人从未把她当作过朋友吗? 哪怕一丝一毫都没有? 见时春分坐着发愣,离燕主动道:“奶奶怎么了,是不是被姜雅吓着了?” 时春分回过神来,望向她和离燕,反问道:“你们觉得她说得是真的吗?马夫人会不会相信我的提醒?” 那二人面面相觑,沉默半晌后,离燕坦诚道:“我觉得她不会信。” 先前时春分几次跟马夫人打交道,对方明显对她心生警惕,之所以愿意与她相处,十有八九是为了自己丈夫的仕途,如今她要去告诉对方,你的丈夫不是好人,我才是一心为你好的,对方怎么可能会相信? 第580章 油盐不进 时春分又望向绿桃,对方缩了缩脖子,同样道:“我也这么觉得。” 人心说难测也不难测,每日睡在枕边的丈夫和他政敌的妻子,换作谁都会选择信任前者,别说时春分这同情心来的莫名,就算她真的跟马夫人姐妹情深,恐怕也改变不了什么,除非她抢在马夫人出事前将马不为杀了,但这么一来她跟马夫人同样成了仇人。 见她们二人的答案一致,时春分无力地向后一瘫,“难道真是场必输的博弈?” 为了增加事情的可信度,时春分马不停蹄地赶往太守府求见马夫人,对方早就收到了她去见姜雅的消息,却没想到她一出药堂直奔这里,一时有些摸不透她的想法,好在马不为正在府衙处理公务,一时间也赶不回来,马夫人思前想后还是决定见了她再说。 “呀,妹妹,你总算回来了!”时春分一进门,马夫人就迫不及待地迎了上来。 她也快走几步,上前握住对方的双手,“姐姐,好久不见。” 二人都向对方露出了自以为真诚的笑容,然后双双携手入座,“我还以为妹妹要在定水镇过了春节才回来,想不到这么快就回了柳州,看来巡抚大人挖河道的事情进行的很顺利?” 见她一开口就是打探河道的事情,时春分淡淡一笑,“他们去了快一年,河道才刚刚开始动工,你说顺不顺利?” “哦?”马夫人装作惊讶的模样望着她,不解道:“怎会拖延这么久?” 她的表演实在太不走心,以至于时春分噎了噎,苦笑道:“并非有意拖延,而是受到了漕帮与马匪的阻挠。” “漕帮我知道。”马夫人认真道:“当初朝廷下旨的时候,老爷就曾经告诉过我,说这次挖河道的事情可能会影响到漕帮的利益,所以漕帮必定会出面阻挠。只不过,我们都以为漕帮会用比较温和的办法来解决此事,没想到他们竟敢公然与朝廷作对,实在是匪夷所思。”说着,她还瞥了时春分一眼,“至于那马匪……又是怎么回事?” 时春分实在没有耐性与她东拉西扯了,她没有忘记自己今天来的正事,不是跑来给褚令泄底的,而是来提醒马夫人提防马不为的,尽管对方不一定会相信,但她还是要说,“马匪的事情以后再谈……”她定定地望着马夫人,认真道:“姐姐与我相识已久,撇开太守府与褚家的恩恩怨怨,你我之间可称得上是朋友?” 马夫人一愣,没想到她会这么问,连忙道:“自然。妹妹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要姐姐帮忙?” 她以为对方有求于她,却不知时春分一心想要救她。 “帮忙倒不需要。”时春分认真道:“我刚刚从姜雅那边过来,从她那儿听到了一个消息。” 听到这个名字,马夫人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她当然知道时春分是从哪儿来的,只是没想到她会如此坦白,“是什么消息?”她不动声色地问道。 时春分深吸了一口气,才定定道:“马大人让姜雅炼毒想加害于你。” 短短的一句话,让屋内的氛围瞬间变得凝重起来,马夫人一动不动地望着她,半晌才扯出一个笑容,“妹妹莫不是在与我开玩笑?还是说……”她意味深长地看着时春分,“姜雅连你也骗了?” 见她果然不信,时春分长舒了一口气,这一刻反而平静下来,该说的话她都已经说了,若马夫人真的如此天真,那她也没有办法。 “我觉得她没有骗我。”时春分郑重道:“或许在姐姐眼里,马大人不会如此绝情,可人会变月会圆,你怎么知道他一辈子都是最初的那个如意郎君呢?” 马夫人微微一怔,表情也严肃起来,“你可知道这些话放到我家老爷面前,他会如何对你?” “他如何对我不重要。”时春分毫不在意,“我如今能好端端地坐在这里,从来不是因为没得罪过他,而是因为我是巡抚夫人。” 马不为怎会不想杀她呢? 当初李开妍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他这个柳州太守也险些名声尽毁,若可以的话,他早就派人了结了时春分,但他不敢…… 且不说杀了时春分,褚家将会如何失控,就算是朝廷知道这个消息,也会义无反顾地站在褚家这边,谁叫当初华亭县主一头撞死在金銮殿的时候,昭武帝答应了要保褚氏一家平安,如今她是褚家的当家,马不为动她就等于动整个褚家,他是疯了才会这么做。 马夫人眯起双眼,表情复杂地看着时春分。 若是之前在红雀庵的时候,时春分告诉她这件事情,或许她还会信任几分,可如今她跟马太守的感情如胶似漆,自从她有了马成康之后,整个马家上上下下都对她恭敬有加,她根本无法相信马不为会在这个时候出手害她。 “你说老爷想杀我,可有动机?”马夫人追问道。 “因为马成康。”时春分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马夫人一愣。 “马成康不是个健康的孩子,他做不了褚家的嫡子。” “不会的!”马夫人激动起来,“康儿他聪明乖巧,身体也一天比一天健壮,只要有姜雅给他续命,他一定能顺顺利利地长大的。” “那倘若姜雅死了呢?”时春分认真道:“就算你们不出手杀她,她比康儿年长那么多,早晚都会老死在他前面,这注定了康儿会比常人命短。” “这有什么关系?”马夫人松了口气,她还以为时春分要说什么,“只要康儿能顺利长大,我自会尽快为他安排亲事,等他将来为马家诞下嫡孙,他能活多久并不重要。” 多么理直气壮的话语,以至于时春分噎了一下,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的脑海里响起了姜雅的质问,“我不是好人,难道她就是吗?” 很显然,马夫人也不是什么好人,她一次次地想置姜雅母子俩于死地,也正是因为如此,姜雅才对她没有半分的同情。 见她看自己的表情复杂起来,马夫人自知失言,连忙干笑几句,讪讪道:“给康儿下毒的人是姜雅又不是我,我也只是在说出一个事实。” “那你觉得马大人就一定不会加害于你吗?”时春分认真道。 马夫人犹豫半晌,斟酌着开口,“我觉得世事没有绝对,老爷他的确不是个好人,也可能会为了别的女子想除掉我,但如今那个女子并没有出现,总不能是杀我给姜雅让位。”对于其他女子她或许没有自信,可对于姜雅那个毒妇,她心里自信得很,且不说马不为本就对姜雅没几分感情,以姜雅目前的身体状况,哪个男人会为了她毒杀自己的糟糠? 时春分无言以对。 姜雅的猜测成了现实,马夫人果然是油盐不进。 她垂下眼眸,心里顿觉疲惫,“我不知道他是为了什么非杀你不可,但这个消息千真万确,你可以不信,但能不能稍微提防一点?” 她说得情真意切,以至于马夫人干笑两声,妥协道:“这是自然,难得妹妹悉心提醒,我必然会好好注意。只不过……”她话锋一转,明示道:“妹妹就没有想过第二种可能,比如这是姜雅的阴谋,想离间我和老爷?” 时春分噎了一下,无奈道:“也不是没这种可能。” “这就对了!”马夫人一本正经道:“倘若老爷想借她的手毒杀我,她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会提醒我呢?依我看,这一定是她的计谋,想要离间我与老爷的感情。” 时春分彻底败了,“姐姐这么想也不无道理。” 见她一脸无奈,马夫人还好心地提醒道:“现在轮到我劝妹妹几句了,我知道妹妹心地素来善良,所以才会火急火燎地过来告诉我这个消息。但下次遇到这种事情,还请妹妹三思而后行,免得反而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 见她反过来劝起了自己,时春分欲哭无泪,只能道:“多谢姐姐,下次我一定会注意的。” 一直到从太守府出来,时春分整个人都还恍恍惚惚,事情与姜雅预料的半分不差,马夫人不仅不信,还反过来提防起她来,她所谓的姐妹情深,在别人眼里只是笑话一场。 见她满脸难受,绿桃安慰道:“奶奶别伤心了,那个马夫人不知好歹一心赴死,你又何必拦着她呢?” “是啊。”离燕附和道:“她跟马不为本就是咱们褚家的绊脚石,之后死了也好,至少在这柳州城里,没人敢给奶奶您使绊子了。” 她们二人倒是想的理所当然,可时春分却笑不出来,“倘若马不为夫妇一起死了,你们觉得姜雅下一个会对付的人是谁?” 二人噎了一下,绿桃恼怒道:“她敢?!” “就是!”离燕补充道:“如果她真的存了这样的心思,那我们抢先一步除掉她不就行了。” 时春分摇了摇头,“你们能想到的事情,姜雅一定也能想到,她这人最擅长揣测人心,我想在马不为夫妇中毒后,她就会着手对付我们,而我们并不知道马不为夫妇具体中毒的时间,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毒发身亡,只会一直处于被动。” “这……”那二人这才开始害怕。 “若真是如此,那马夫人还真不能死。”离燕明白过来,“只要马夫人不死,势必会替马太守报仇,到时候她们鹬蚌相争,咱们褚家就能渔翁得利。” “不错。”时春分微微点头。 或许她一开始想保住马夫人的确是因为愚善,可随着姜雅将马夫人的心思剖开在她眼前,她的心态就完全变了,她觉得姜雅这个对手太可怕了,一旦马夫人死了,她根本没有把握自己能赢过姜雅,对方不仅是一条毒蛇,还是一条连命都不要的毒蛇,恶人尚且会被不要命的人耍得团团转,更何况是她? 听见她们的分析,绿桃也觉得毛骨悚然,“那怎么办,马夫人又不相信我们?” 时春分沉吟半晌,心里很快有了主意,“或许如烟能帮我们这个忙。” …… 当天晚上,时春分再次去了未雨轩一趟,见她连续两日都来找自己,显然不是为了巡铺这么简单,如烟亲自将她迎进楼里,好奇道:“不知奶奶今日来找我所为何事?” 时春分开门见山,“我也就不跟你绕圈子了,昨天我不是让你帮忙打听太守的动静吗?如今情况有变,我需要一个姑娘能尽快接近太守身边,不知道你这里可有人选?” “接近太守?”如烟被吓了一跳,但很快又镇定下来,之前她在京城的烟雨阁里,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见过,官场中人尔虞我诈,常常会有人到青楼里买个烟花女子回府中培养,再送她们去当细作。 曾经有人见她聪明,也曾向她跑出过橄榄枝,但她一不缺钱,二未被那人的花言巧语迷惑,自然不肯去做这冒险的事情,想不到兜兜转转到了柳州,她还是避不开这种事情。 “是,接近太守。”时春分认真道:“不瞒你说,我们褚家跟马太守之间的矛盾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这一步棋相当关键,我身边也没有可用之人,所以不得不过来找你。我知道你楼里的女子大多卖艺不卖身,此事又具有一定的危险性,倘若你觉得为难,可以直接拒绝。” 如烟原本是有些犹豫,但听见时春分这么说,心里很快便坚定下来,“大少奶奶哪儿的话,你不止待我恩重如山,更是这未雨轩真正的老板,整个未雨轩的姑娘都是因为你才能生存下去的,如今你有事需要我们帮忙,我们岂能置之不理?” 时春分松了口气,“这么说,你是答应了?未雨轩里可有人选?” 如烟笑了起来,“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时春分一愣,接着腾地一下站起了身子,“你想自己上阵?” 第581章 如烟的决心 见她如此紧张,如烟笑得愈发开心,“这么危险的任务,我是最好的人选。”未雨轩里不是没有其他姑娘,只是论容貌、论手段、论忠诚,谁又能及得过她? 既然这任务如此危险,稍有不慎就会让未雨轩和褚家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那她更应该亲自上阵,以免自己的心血毁于一旦。 时春分却不同意,“不行,你不能去。”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次任务的目的是什么,她只是想让马夫人相信马不为会对她不利,倘若为了救马夫人而赔上如烟,那她宁可不做这个好人。 如烟原本只是抱着保住未雨轩的心态去帮时春分,没想到时春分会这么紧张她的安危,不由开心地笑了起来,“想不到我在大少奶奶心目中还有几分重要。” “是非常重要。”时春分一本正经道:“所以这件事情就此作罢,既然没有其他人选,那就换一条路子。” 这回轮到如烟惊讶了,她以为时春分紧张自己就已经够难得的了,没想到竟会为了她而改变计划,若非对方是个女子,她简直要怀疑时春分是不是钟情于她了。可事实摆在眼前,时春分对她好没有任何企图,这是她活了半辈子见到过最真挚最纯粹的情感,也是她愿意竭尽全力追随一生的情感。 “没有换的必要。”如烟斩钉截铁道:“除非奶奶不信任我。” 时春分蹙起了眉头,“如烟,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 她很少直呼对方的名讳,这次显然真的动了怒,马不为那人心狠手辣,如烟大概不知道自己落在对方手里会有什么后果。她是烟雨阁的花魁,素来卖艺不卖身,这么多年以来,只有褚休真正入了她的闺阁,她不想如烟为了自己勉强委身于马不为那个色胚,这简直是对如烟最大的侮辱。 如烟笑着摇头,“我没有逞强,我只是想为你、为褚家做一点事,奶奶应该很清楚没有比我更好的人选。” “你知不知道那马不为有多丑?”时春分试图吓退她,“这些年我走南闯北没见过比他更丑陋的男子,而且他色胆包天,你若想接近他,势必要与他耳鬓厮磨,水乳交融,到时候你可横得下心肠?” 如烟面不改色,“大少奶奶似乎还不知道,未雨轩开张的那天,马大人亲自来门口视察过。” 时春分脸色一僵,表情复杂起来,“那你还肯?” “只要身边躺着的不是自己心爱的人,那他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美是丑又有什么区别呢?”如烟平静道:“人这一生有几人能长宿于心上人枕边,若是不能,那边上躺着的是谁也没那么重要了。” 从未雨轩出来后,时春分仍在回想着如烟的话,这种理论她只在男子身上见过,从未想过女子也可以这么想,从某种程度上来看,如烟和褚休还真是天生一对,可惜褚休并非良人。 “奶奶真的放心让如烟去吗?”离燕好奇道。 “她既然坚持,我没理由阻止。”时春分长叹道:“如果不让她去,她这辈子都会觉得欠了褚家的,这样对她也并没有多好。” 因为褚家所选择的路,未雨轩的未来注定要比其他青楼危险的多,时春分一直不忍心开这个头,便会辜负她当初筹建这座青楼的初心,如烟就是看透了这一点,所以才帮她下了决心。连如烟都舍得为褚家的未来牺牲自己,她再犹豫不决又如何对得起自己的当家之位,所以思前想后,时春分还是狠下了心肠。 她第一次体会到了上位者的心情,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了那虚无缥缈的未来,人不仅要牺牲自己,还要学会牺牲别人。也不知褚令和华亭县主第一次做这样的决定时,是否如她般忐忑,可她却渐渐明白了,他们身上那层刀枪不入的保护壳是从何而来。 “奶奶,起风了。”绿桃催促道:“咱们快上马车。” 时春分回头望了未雨轩的后门一眼,仿佛透过这深幽的后院能直击如烟的双眼,对方言笑晏晏却义无反顾。 她默了默,终是转身上了马车。 如烟接近马不为接近的十分顺利,不仅仅因为她的美貌和手段,更因为她是时春分的人。时春分派人接近马不为的同时,马不为何尝不想笼络她身边的人作为眼线,所以他跟如烟几乎一拍即合,很快就如胶似漆。 马夫人到底还是听了时春分一言,虽然不相信马不为会加害于她,却没有将此事透露给对方知道,减少了对方的警惕性,成功让如烟钻了空子,得知马不为和如烟在一起了,她第一件事就是来找时春分,颇有几分兴师问罪的意思。 “妹妹真是教了个好手下!”马夫人一坐下就冷笑道:“那未雨轩的老板燕如烟是什么时候勾搭上我家老爷的,妹妹总不会毫不知情?!” “姐姐总算知道了。”时春分叹了口气,摆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似是没想到她没有否认,马夫人顿了顿,震惊道:“难道他们早就在一起了?” 事实自然并非如此,可为了能让马夫人与马不为离心,时春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不然姐姐觉得我为何会相信姜雅所说的话?只不过之前这件事还没揭露,我也不好明说,毕竟如烟是我的人,我只怕自己说得多了,姐姐反过来以为是我设的圈套。” 马夫人之前的确是这么想的,猝不及防被她戳穿,不由干笑两声,勉强道:“怎么会呢?”到底是对马不为的情感战胜了理智,马夫人犹豫半晌,还是忍不住追问,“他们到底是何时在一起的?若是在妹妹回柳州之前,妹妹才刚回柳州没多久,又是如何知道的?” 见她问得详细,显然还是充满怀疑,时春分也不介意,耐着性子解释道:“当初未雨轩开业的时候我还在定水镇,听闻地契的事遇到点麻烦,本想着延缓开业等我回了柳州再解决,没想到再收到消息时,如烟已经把这件事办成了。她的来历你也清楚,之前是京城的花魁,从未做过生意,怎么第一次上手就如此顺利?我起了疑心,便派人回柳州调查,才知道她搭上了马大人的船,着实让我惊讶。听说未雨轩开业那日,马大人还亲自去门口巡视了……” 说着,时春分捂着嘴巴笑了起来,“还真是上心的不得了!” 她笑得开心,马夫人的脸色却难看极了,恨得咬牙切齿,“好一对狗男女!” 马夫人来之前就派人查了马不为和未雨轩的交集,自然知道他那日去未雨轩门口巡视的事情,时春分的话真假参半,反倒令她深信不疑。她一直以来都自诩聪明绝顶,没有哪个女人能瞒着她跟马不为在一起,如今竟然有个女子破了例外,而且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她的心里岂能不觉得愤怒? 见她怒火中烧,时春分小心翼翼地开口,“我知道此事的时候他俩已经在一起了,当时我还在定水镇赶不回来,也无法知道个中内情,就没有第一时间通知姐姐,姐姐不会生我的气?” 马夫人睨了她一眼,目光难掩愤怒,但反复权衡之后,还是冷静下来,淡淡道:“自然不会,我自己的郎君自己都没有盯紧,岂能指望别人为我盯紧?况且……”她意味深长地看着时春分,“妹妹不是一回来,就赶来提醒我了么?” 时春分淡淡一笑,反问道:“那姐姐到底相不相信马大人会对你不利?” 马夫人一顿,表情明显迷茫起来,半晌才喃喃道:“为什么啊?到底为什么?” 见她心里已经开始动摇,时春分认真道:“或许不需要原因,只不过姐姐的存在让马大人无法安心地寻欢作乐。” 马夫人浑身一震,许久说不出话来。 是啊,厌弃一个人需要什么理由呢? 她本就年老色衰,膝下又没有子嗣,还一直占着太守夫人的位置,马不为厌弃了她,想将她除掉给别人让位,又有什么稀奇的呢? 她不觉得那个人是姜雅,马不为再荒唐也不会容许一个烟花女子来做他的续弦,可不信任的口子一旦打开,取代她的人是谁便已经没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马不为想杀她。 心一下子就坠了下去,马夫人这辈子从来没这么绝望过。 为了能留住这个男人,她半辈子活得如斗鸡一般,孜孜不倦地赶走一个又一个女人,最后留住的不过是一副蛇蝎心肠罢了。她以为自己与那些女子不同,马不为就算不爱她了也会对她心生怜悯,到头来不过是空欢喜一场,她与那些女子没什么两样,只不过因为出现的时间够早,知道的事情够多,才一直被容忍到现在。 见她许久没有说话,时春分小心翼翼道:“不管姐姐相不相信都好,就当是为了你自己的安危,请务必提防马大人。” 马夫人回过神来,定定地望着她,“如烟不是你的人吗?你为何还要帮我?” 时春分默了默,苦笑道:“因为我不想如烟步你后尘。” 连结发妻子都想杀的人,又怎么会善待其他女子,时春分的担心合情合理。 马夫人垂下眸子,自嘲地扯了扯唇,“原来如此。” 将马夫人送走后,时春分整个人长舒了一口气,她实在不擅长撒谎,所以刚才的每一刻都如坐针毡,“你们觉得她会信吗?”时春分担心道,她就怕自己拙劣的演技给如烟拖后腿。 离燕和绿桃对视一眼,二人斟酌着开口,“应该会。” 离燕分析道:“这人的疑心一旦起了便很难消除,不管她信几分都好,总归是会小心一点的。” “你说得对。”时春分叹了口气,“至少我们已经尽力了。” 如果马不为足够关心自己的妻子,他便会发现这段时间马夫人很不一样,她明明已经知道了他和如烟的事情,却没有像以往一样咄咄逼人,追问他还爱不爱她,反而对他愈发地温柔体贴,时常抱着马成康过来陪他办公,他以为这是马夫人想用儿子绑住他的表现,却不知道每次他对着马成康一脸不耐的时候,马夫人的眼底都会闪过一丝阴鹜。 时春分说得没错,马不为对这个孩子一点感情都没有,他从未想过让马成康继承他的衣钵。 马夫人很清楚自己跟马成康的命运是一体的,马成康没被马不为认可,便意味着她这个太守夫人的位置不会长久,算是间接证明了马不为会对她下手。 时春分再次见到马夫人的时候,她整个人的脸色憔悴了很多,与之前看起来判若两人,她微微一怔,关心道:“发生什么事了,姐姐?” 马夫人望着她,用力地咳了两声,苦笑道:“你说得没错,马不为这个狗贼果然对我下手了,我已经身中剧毒命不久矣。” “什么?!”时春分一脸诧异。 她不是已经提醒马夫人了吗? 为何她还会中毒? 似是看出了她的疑虑,马夫人淡淡道:“我问了大夫,我这毒起码中了半年之久,姜雅告诉你的时候,我就已经无药可救了。她故意让你带给我这个消息,大概只是想看我束手无策时,苦苦挣扎求存的模样。” “半年?”时春分整个人瘫在了椅子上。 天呐,她都做了些什么,她牺牲了如烟去救一个早就无药可救的人。 姜雅……姜雅又算计了她! 马夫人并不知道当中内情,还以为她在为自己可惜,很快道:“你也别觉得难过,从我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的那一刻开始,我反倒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时春分这才抬起眸子,定定地望着她,“姐姐……” 马夫人笑了起来,“从你我认识至今,大概只有这一声‘姐姐’你是叫的发自肺腑,而我也受用极了。” 时春分有些不知所措,更多地则是迷茫,“我能帮你做些什么,要不我们多找几个大夫再看看?” 第582章 试试她就知道了 马夫人平静地摇头,“没用的,姜雅敢让你通知我,就是笃定了我无药可救,我们浪费时间找解药,只会白白让她看了笑话。” 这一点倒是千真万确,也很符合姜雅的思维,只是时春分的眼角却莫名发酸,“真的什么都做不了吗?” “不一定。”马夫人笑了起来,目光狡黠而坚定,“至少你帮我争取到了时间,亲手报仇雪恨。” 时春分一愣,有些忐忑地看着她,“你想杀马大人和姜雅?” “难道你不想吗?”马夫人反问道:“虽然你是一个愚善的人,但我知道在这件事上,你并非别无所求。” 见她将自己的心思摸得透透地,时春分不得不点头道:“是,我也想除掉他们。”她很少动杀心,一次又一次地放走自己的仇人,唯独这二人她不想放也不能放。 马夫人最欣赏她的地方就是诚实,故而闻言笑了起来,“那你就听我的。” 她说得如此地直接,比姜雅可靠多了,几乎没有犹豫,时春分点了点头,“好。” …… 送走了马夫人,离燕跟在时春分的身旁,忧心忡忡地问道:“奶奶真的要与她合作?” 时春分苦笑道:“我还有其他选择吗?”她不能直接了结马不为,也不想亲自对付姜雅,最好的办法就是与马夫人合作,借她的手除掉那二人。如果不除掉他们,马夫人一死,她想对付马不为和姜雅就更难了。 “万一马夫人是在骗您呢?”离燕忍不住道:“她说自己身中剧毒,可又不找大夫,谁知道她所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是真是假,试试姜雅就知道了。”时春分平静道。 离燕一愣,试探道:“奶奶要去药堂?” 时春分摇了摇头,“等她自己上门。” 马夫人都知道了如烟的事情,姜雅也早晚会知道,而今她要做的就是跟姜雅比谁更沉不住气。 在姜雅上门之前,时春分先去未雨轩跟如烟见了一面,对方一如既往地明媚灿烂,招呼她时不遗余力地笑着,可时春分越看她却越觉得心酸,她又中了姜雅的圈套,这次还殃及了一个无辜的人。如烟以为自己接近马不为能帮上她的忙,却不知道她这次的牺牲毫无价值,马夫人救不活了,她还赔上一个如烟。 “奶奶在想什么?” 如烟的声音轻柔响起,却惹得时春分一惊,再抬眸时,便一眼望见了对方意味深长的双眼,她怎么忘了如烟最是机警敏锐洞察八方,只怕此刻已经看穿了她的心情。 “我有位朋友身中剧毒命不久矣。”时春分哀伤道:“我在为她难过。” 这话也不全是作假,马夫人如今的处境的确令她唏嘘不已,对方虽然算不上什么好人,也为虎作伥做过很多坏事,但她一腔真心都掏给了马不为,最后却偏偏死在马不为的手里,这样的女子既可恨又可怜,但却能从她身上看见无数女子的缩影。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可若父亲、丈夫、儿子便是想害你的那个人,那你又该如何自处? 以往的时春分大概会自怨自艾然后认命,可现在的她突然意识到,她若无罪,凭什么认命? “怎么会这样?”如烟也难过起来,“可有多找几个大夫看看?” 时春分摇了摇头,“她时日无多,已经没了求生的意志,一心只想报仇。” “报仇?”如烟有些意外,“是有人把她害成这样的?” 时春分微微点头,意味深长地看着她,“那个人你也认识,就是我让你接近的马不为,中毒者是他的妻子。” 空气仿佛长久地凝固住了,也不知沉默了多久,如烟才听见自己干巴巴地笑着,“怎……怎么会这样?” 她虽胆大心细,却并非不怕死之人,尤其是跟了马不为一段时间,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不同于其他恩客,他是真的会下手杀人的。认清楚这一点后,她跟马不为的相处愈发谨慎,但越谨慎就越觉得心惊,如今被时春分一吓,更是三魂不见了七魄。 见她真的吓着了,时春分愈发愧疚,连忙安慰道:“因为马夫人常年无子却占着正妻的位置,所以才会被这样对待,而你才刚刚跟他在一起没多久,我想应该不会有事。” “是啊。”如烟很快镇定了下来,勉强笑道:“他还要利用我来打探褚家的消息,怎会轻易让我出事呢?”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时春分才轻声道:“你放心,我很快就会将他解决,到时候你便可以全身而退。” 如烟笑了起来,“多谢大少奶奶。” 从未雨轩出来时春分才彻底下定了决心,如烟的牺牲已经不可挽回,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保住对方的平安,而要让如烟全身而退,最稳妥的方式就是除掉马不为,看来她与马夫人的合作迫在眉睫。 时春分回府歇了三日,第四日的时候总算等来了姜雅,姜雅一直在等她气急败坏地来找自己,质问自己为何骗她,但一直等到现在,时春分这边都没有动静,她的心里顿时忍不住嘀咕起来,难道时春分真的失败了,马夫人一点也没怀疑马不为? 马不为不仅没被怀疑,还很快有了新宠,对方恰巧是褚家的人,姜雅知道后便再也坐不住了,直接上门来找时春分想问个明白。 时春分很快接见了她,“你这么急着找我所为何事?”她一边问一边慢悠悠地品茶,姜雅一直紧盯着她的神情,试图从她脸上找出半分怨怼,但很显然她失败了,为了如烟,时春分隐藏的极好。 姜雅垂下眼眸,皮笑肉不笑地开口,“我之前说得没错?那马夫人果然不相信你。” 见她来只是为了说这个,时春分一脸平静,“她不信便不信,反正命是她自己的。” 难得她如此冷静,姜雅犹豫了一下,试探道:“你突然不在乎她的死活,是因为未雨轩的老板燕如烟跟马不为在一起了吗?” 提到这个,时春分总算抬眸看了她一眼,“你全都知道了?” 见她就这么承认了,姜雅心里堵得难受,“那燕如烟不是你派出去的棋子?” “我哪有这个本事?”时春分否认道:“她可是从京城来的花魁,当初险些嫁进褚家,那未雨轩是我们家二爷悔婚赔给她的产业,跟我可没有半点关系。更何况,他俩勾搭在一起的时候我还没回柳州,这事儿真与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回来之前他们就已经在一起了?”姜雅表情一滞。 “对啊!”时春分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那未雨轩开业的时候,马不为还找借口去门口巡视了呢!你想若是没有猫腻,堂堂朝廷命官怎么会愿意与烟花之地扯上关系,难道不怕影响自己的名声吗?” 姜雅的脸色愈发难看,她一直都找人监视着马不为,自然也知道未雨轩开业那日对方去了的事情,只是从未想到当中还有这层缘故,顿时恨得咬牙切齿,这厮竟在她眼皮子底下勾搭上了别人,简直岂有此理! 见她变了颜色,时春分暗暗在心里舒了口气,想不到马不为当日的无心之举,反而成为了他跟如烟早有私情的铁证,若非他那日不请自来,她还真没办法骗得过马夫人和姜雅这两个聪明绝顶的女人。 “知道他俩在一起后我也被吓了一跳。”时春分叹气道:“那马不为无缘无故接近如烟,必然是想利用她探听褚家的消息,好在我与如烟私交一般,才并未被他得逞。” 姜雅回过神来,听见她所说的,眸子不由沉了下来,“那女人知道此事后是什么反应?” “那女人”明显指的是马夫人,时春分默了默,坦言道:“跟你一样,急匆匆地跑来质问我。” 姜雅一副耐人寻味的样子看着她,“她知道了燕如烟的存在,竟然还是没怀疑马不为?” 时春分耸了耸肩,苦笑道:“比起马不为,她倒是更怀疑我。” “哦?”姜雅蹙起了眉头,这是她从未想过的。 “因为如烟是我的人。”时春分苦笑道:“她以为我编出这件事情是想离间他们夫妻的感情,好让如烟顺利上位,可她也不想想,我若想找人取代她的位置,又怎会找一个烟花女子?除非马不为是个傻子,否则怎么可能让青楼女子当太守夫人?简直是无稽之谈!”她说得义愤填膺,好像真的在为自己不被信任而忿忿不平。 姜雅盯了她半天,没从她的脸上看出半点破绽,不由咬牙道:“这个蠢货!”她一心以为能利用时春分让马夫人知道她即将命不久矣的事实,没想到马夫人“没”上她的圈套,在这短暂的最后关头里,若马夫人不知道自己是个将死之人,那她的阴谋还有什么意义,马夫人的死亡也将没有任何乐趣。 姜雅越想越觉得不甘,索性对时春分摊牌道:“你再去马夫人说她早就已经中毒了,而这毒天下间只有我可以解。” “哦?”时春分一脸疑惑地看着她,“此事是真的还是假的,你什么时候给马夫人下的毒?” 姜雅得意地笑笑,“半年前就下了。” “什么?!”时春分腾地一下站起了身子,装作愤怒的模样指着她道:“那你之前还让我去提醒她,你这不是存心利用我吗?” 见她气得涨红了脸,姜雅一脸快意,嘴上却不忘辩解,“她这不是没信吗?又怎能算得上是利用呢?” 时春分无言以对,半晌后无力地瘫在原位,“你说得没错,她根本就不信我。” 见她一脸颓然,一副对马夫人失望至极的模样,姜雅心中的怀疑又减少了几分,安慰道:“反正她都是将死之人,信不信你又有什么关系?” 似是被这句话刺激到了,时春分猛地抬起了头,“那马不为呢?你有没有给他下毒?” 姜雅的眸子闪烁了几下,回避道:“我还没找到机会。” “呵!”时春分生生地被气笑了,讥诮道:“是没找到机会,还是根本不打算杀他,只想取而代之……顶替马夫人的位置?” “你胡说什么?”姜雅拧起了眉头,“我那么恨那个畜生,怎么会……” “那你为何不杀他?”时春分打断了她的话语,“自你经营药堂以来,一直都与马不为藕断丝连,你嘴上对我说有多么恨他,却从未做过对他不利的事情,反而一次又一次地排除异己,还拿褚家的消息去讨好他。姜雅,你的所作所为让我如何能够信服,你这么做不是对他余情未了?”她分析得十分透彻,甚至心里都有些相信了这个答案。 倘若姜雅想做太守夫人,那她所做的一切都变得合理起来,唯一让她无法确定的是,以姜雅现在的容貌就算做再多事情,马不为也未必会接纳她,连她都想得到的事情,姜雅怎么可能想不到,除非她跟马不为还有其他交易,对方承诺了她太守夫人的位置。 “如果我告诉你,我也跟马夫人一样早已命不久矣,你会相信吗?”姜雅沉默半晌,抬眸道。 “命不久矣?”时春分一脸怀疑,“你有不治之症?” 姜雅摇了摇头,“马不为给我下了毒。” “什么?!”时春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给你下毒?你不是大夫吗?” 姜雅垂下眸子,笑得有些苦涩,“这就是最荒谬的地方,我一生制毒害人,到头来却死在别人的毒上。马不为不知从哪找来一种无色无味的毒下在我的药里。若非我的身体越来越差,我根本不会发现这一点。” 时春分还是不信,“倘若你身中剧毒,又如何取血救康儿,他喝了你的血,难道不会中毒?” “这就是马不为的高明之处。”姜雅冷笑道:“他在用以毒攻毒的法子,想延长马成康的寿命,若非我给马成康把脉的时候,发现他体中的毒素减弱,也不会怀疑到他的身上。” 第583章 我只信自己 时春分越听越觉得糊涂,“你不是说马不为根本不在乎马成康的死活,他又为何要延长马成康的寿命?” “他不是一开始就不在乎。”姜雅难得耐着性子解释道:“他是在尝试了所有方法之后,确定马成康身上的毒无药可解,才变得不在乎的。我想他一定找了高手来研究马成康身上的毒,并炼制了能毒死我却减少马成康体内毒性的药,连我都着了他的道儿。我一直没给他下毒,就是因为无法确定那个高手还在不在他身边,怕贸然出手会打草惊蛇。” “原来如此。”时春分没想到这当中的内情如此复杂。 但更复杂地是,马不为的身边有解毒高手,那关于马夫人的毒他又知道多少,他到底是想马夫人死,还是让马夫人陪他一起做戏,想骗过她和姜雅、甚至如烟,光是想想,时春分就不寒而栗。 “那你如何能确定马夫人身上的毒没解?”时春分忍不住问道。 姜雅笑了起来,她如今瘦的脱相,一笑起来脸上的皮都挤在一起,看起来怪渗人的,“你以为马不为会救他的夫人吗?别这么天真了,他只会假装毫不知情,宁可救路上的一条狗,也不会救他的夫人的。”她是那么地笃定,甚至丝毫不担心会有“万一”的可能。 以至于时春分噎了一下,苦笑道:“如果你真的那么了解马不为,就不会被他下毒了。” 这话无疑是在诛姜雅的心,她的表情一僵,整个人也变得歇斯底里起来,“你错了,我不是败给了马不为,而是败给了他身边那位炼毒高手!”她不是没想过马不为会杀她,只是没想过对方会用下毒的方式来杀她,或许是她对自己的医术太过自信,又或许是她没想到柳州城内还有比她更丧心病狂的大夫,总之她败的不甘极了,也惨烈极了。 时春分却懒得追溯这背后的原因,她只知道栽了就是栽了,马不为远比她们想象中狡猾,而她也无法再轻易地相信任何人,包括之前结盟的马夫人和在她面前振振有词的姜雅,她们全都有可能在骗她。 姜雅触碰到她的目光,整个人表情一凛,不可置信道:“你怀疑我?!” 时春分无奈地笑笑,“李开妍的事情你骗了我一次,马夫人的事情你又骗我一次,这还是在咱们联手的情况下你做出的事,你让我如何能够信你?” “呵!”姜雅生生地被气笑了,“你这人可真够好笑的,我骗你的时候,你非要信我,如今我不骗你了,你反倒不信了。” 时春分依然没有松口,“这次我谁也不信,我只想信自己。” “那你就信个够!”姜雅气急道:“看来我们已经没有合作的必要了!” “等等!”见她转身想走,时春分连忙叫住了她。 “怎么?”姜雅回过身子,挑了挑眉。 时春分定定地看着她,半晌才憋出一句,“你半年前就给马夫人下毒了,那有没有给我……” 见她一脸惶惶不安的样子,姜雅好笑地扯了扯唇,“你不是只信自己吗?那你就自己去查到底有还是没有!” 说着,她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现场。 绿桃素来看不惯她这副嚣张的模样,忍不住道:“奶奶,要不要我派人去把她给抓回来?” “是啊!”离燕也出声道:“万一她真的给您下毒了呢?” “暂时不用。”时春分摆了摆手,“以她的性子若真的下了毒,就算我们杀了她也不会拿解药的,又何必白费力气呢?” 绿桃听得胆战心惊,“我这就去把李大夫请来给奶奶把脉!” 时春分这回没阻止她,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事情是越来越复杂了……” 李大夫很快被请到府中,详细地给时春分检查了好几遍身体,即便他反复保证时春分绝对没有中毒,离燕和绿桃还是不够放心,又请了好几个大夫来看,直到确认每个大夫的答案都一样,她们的心才逐渐放下。 “不行,奶奶。”离燕紧张道:“这段时间还是让李大夫住在府中,您所有的吃穿用度都由他先过目,确保姜雅没有机会下手才好。” “对对对!”绿桃赶紧附和,“紧张点好。” 时春分眼下正是惶惶不安,不知道谁可以信任的时候,听见她们所说的,很快点了点头,“那好。” 李大夫就这样暂时住进了褚家,消息很快传到了三房,尽管李大夫已经上了年纪,但怎么说都是外男一个,惹得褚贵颇为不满,“老大家的越来越胆大妄为了。” 曹迎春却不觉得有什么,自李开妍的事情后,她与褚贵的感情愈发凉薄,如今是怎么看他都不顺眼,“府里多了个大夫,对全家都是好事,这你也要牙酸?” “这怎么能算牙酸呢?”褚贵皱眉道:“那可是个男子,我让你们提防一点,有什么错?” “要提防也先提防你。”曹迎春没好气道:“我看这家里最危险的男人就是你!” “你这是什么态度?”褚贵恼怒道:“现在得到内务权后,你连装都不想装了?” 见他戳穿了自己的心思,曹迎春冷笑道:“嫌我态度不好,你可以把李开妍从坟里挖出来,死人自然会对你心平气和!” “你?!”褚贵被气得不轻,“事情都过去了这么久,你怎么还一直记得?” “我可以不记得。”曹迎春笑着道:“只要我也去找个男人,你也能装得若无其事就行了。” 褚贵败下阵来,讪讪地拂袖而去,“疯子!你们全都是疯子!” …… 姜雅走后的第二天,马夫人迫不及待地找上门来,“她怎么说?”qqxδnew 见时春分不仅没有回答,反而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马夫人顿了一下,尴尬道:“马不为在你府外安插人手已经不是什么稀奇事儿了,妹妹不会这个时候才生气?” 时春分收回目光,淡淡道:“自然不会。” “那你是?”马夫人疑惑地看着她,她这般敏锐,自然发现了时春分与之前的态度不同了。 “姐姐可知道,姜雅也中毒了?”时春分放下手中茶盏,不紧不慢地说道。 “什么?”马夫人一愣,接着猛地起身,“不可能,一定是她在骗你!” “为什么不可能?”时春分反问道:“马不为连结发妻子都能下手,对她下手又有什么奇怪的?” “那康儿怎么办?”马夫人急切道:“如果她身中剧毒,恐怕康儿也早就死了!” 时春分一愣,意味不明地看着她,“你真的对此毫不知情?” 马夫人黑了脸颊,“你把我当作什么人?我若早就知道她身中剧毒,又怎么会把她列入自己的复仇计划中?”说到这里,她愣了一下,总算反应了过来,“你在怀疑我?” 见她的模样不似伪装,时春分才长长地叹了口气,“不是我不信任姐姐,实在是最近发生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匪夷所思,马不为让姜雅给姐姐下毒,他自己又给姜雅下毒,一次性除掉他身边所有的女人,对他到底有什么好处?” “不是还有一个没除掉吗?”马夫人冷冷道。 时春分一愣,颇为心虚地望向她,“你是指如烟?” 马夫人冷哼一声,知道时春分会护着如烟,所以并未说她的坏话,“我知道一个青楼女子成不了太守夫人,但习惯了软玉温香,看不惯我们这些残花败柳,也不是没可能的。”言语中还是将责任怪在了如烟身上,听得时春分心惊不已。 先前她只是为了博取马夫人的信任才把如烟跟马不为在一起的时间说长了点,想不到马夫人会怀疑如烟是幕后主使,万一她要找如烟报仇可怎么办? “马夫人说笑了。”时春分不动声色地开口,“你也说了你身上的毒是半年前被下的,我想如烟那个时候还没跟马大人在一起。” 见她果然在帮如烟说话,马夫人有些好笑,“想不到都这个时候了,妹妹还一心想保住如烟?” “不是想保住她。”时春分平静道:“而是这事本来就与她无关,就算没有如烟,马大人还会有如风如雨如云,一个心野了的男子,就算姐姐杀光他身边所有的女子也照样留不住他。” 这话倒是没错,以至于马夫人恍惚了一下,苦笑道:“你说得对,冤有头债有主,是马不为将我害成如今这样的。” 见她满脸恨意,时春分犹豫了一下,主动道:“我府中住着全柳州最好的大夫,姐姐可愿意让他看看身上的毒,说不定还有救?” 这个要求出口,马夫人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冷笑道:“你还是不信我。” 时春分避开了她的目光,“姐姐知道我一向都不聪明,也总是被人欺骗,或许只有这么笨拙的方法才能保证自己不是被算计的那个。” 马夫人看了她很久,才淡淡道:“罢了,就让你检查,至少你足够坦诚,没在私下偷偷验我。” 见她同意了,时春分长舒了一口气,但同时也有些惭愧,她不是不想私下偷偷地验,而是实在没这个本事,褚家安插在太守府里的眼线全是褚令的人,她要找他们帮忙必须通过狼毫,而一旦通过狼毫就意味着这件事会传到褚令那儿去,她不想让对方觉得自己连柳州的事情都搞不定。 李大夫很快就来了,细细地给马夫人把了脉,脸色也有些难看,“这是什么毒,我竟从未见过?” 这一点倒是符合马夫人之前所说的,她早已无药可救。 但想到姜雅曾说马不为身边还有位用毒高手能解马夫人的毒,时春分又抱着希望道:“若多给您一些时间钻研,您也解不了吗?” 李大夫摇了摇头,“除非我知道这是什么毒,否则没有一年半载,根本不可能研制出解药。” “一年半载?”时春分微微一怔。 这就是姜雅隐瞒马夫人中毒时间的缘故吗? 因为时间不够,所以除了她和马不为身边的那位高手以外,这世上无人能救马夫人的性命。 马夫人慢悠悠地挽起了自己的袖子,“这回你信了?” 时春分颇为同情地看着她,“马不为真狠,竟然一点都不顾念夫妻情分。” 马夫人闭了闭眼,显然同样感到受伤,“比起这个我更担心康儿,他一直服用姜雅的血续命,那姜雅身上的毒岂不是也传到了他的身上?” 见她是真心疼爱这个孩子的,也不算是无药可救,时春分的语气缓和了许多,“姜雅说马不为原本是想救这个孩子的,只是实在研制不出子母坞的解药,才反过来研制了毒药,试图以毒攻毒缓解康儿身上的毒性。换言之,姜雅虽然中了毒,但她身上的血却是对马成康有益的。” “原来如此。”马夫人长舒了一口气,“总算他还没有泯灭人性。” 但很快地,她又摇了摇头,“这样有什么用,姜雅死了,康儿还不是要死?” 见她满脸惋惜,时春分的心里突然有了一种大胆的想法,“倘若你去帮姜雅弄到解药,再去找她换你的解药,那你们两个岂不是都不用死了?” 马夫人一愣,她倒是从未想过这种可能性。 时春分却兴奋了起来,“姜雅说马不为身边有个炼毒高手,他既然能炼出姜雅身上的毒,必然也有解药,只要你去找马大人帮姜雅偷出解药,我想她一定会投桃报李,把你的解药也交出来的!” “这……”马夫人有些犹豫,“可行吗?” 人若能活,谁想求死? 先前马夫人以为自己身上的毒无药可解,所以彻底失去了求生的斗志,如今听到时春分提出的可能,一时间也有些心动。 “怎么不可行?”时春分认真道:“马大人还不知道你已经知道自己中毒,所以他表面上一定会维系与你的关系,这便是你接近他偷出解药的最好机会!” 第584章 跟你们褚家有一些瓜葛 “万一失败了呢?”马夫人莫名地觉得发怵。 时春分拧起了眉头,“你都已经是将死之人了,还有什么好怕的?若真的败了,大不了与他同归于尽便是。” 马夫人本能地咽了咽口水,人多数求生,有谁会求死,原本她已经下定决心要跟姜雅、马不为同归于尽了,却没想到绝处还可以逢生,而这唯一的生机却是要和姜雅联手,一起铲除她们曾经争得死去活来的男人,她的心明显犹豫起来。 时春分看出了她的不情愿,不禁有些好笑,“你不会舍不得对付马不为?” “当然不是!”马夫人迅速反驳,“我只是不甘心就这样跟姜雅联手而已。” “哦?”时春分挑眉,“原来真是这样。” 见自己不小心说出了真话,马夫人不由长长地叹了口气,“换作是你,你会甘心跟自己的仇人联手吗?” 时春分默了默,坦言道:“那就要看我是想求生还是求死了。” 求生的话,别说只是情敌,就算是杀父之仇恐怕也得退让三分。 马夫人明白她的意思,犹豫许久后,苦笑道:“或许我应该当面与她谈一谈。” 这场谈话来得十分顺利,时春分甚至没对姜雅说谎,直接告诉她是马夫人想见她,对方便急匆匆地过来了,三人头一次面对面地坐在一起,彼此都觉得氛围有些诡异。 “咳!”最终还是时春分轻咳一声,打破了沉默,“如今你俩都身中剧毒觉得自己命不久矣,与其相互厮杀,不如化干戈为玉帛,一起对付你们共同的敌人。” “共同的敌人?”姜雅转过了头,冷笑道:“我们俩共同的敌人不就是你吗?你想牵线让我们一起对付你?” “我……”时春分噎了一下,半晌说不出话来。 马夫人淡淡道:“还是我来说。”她望向姜雅,直接道:“褚夫人说你也中了毒,而你所需要的解药在马不为那里,只有我能偷到。” 姜雅眯起了双眼,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想跟我换解药?” 马夫人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可以求生的话,没人想寻死。” “呵!”姜雅有些好笑,“到底是你不想死,还是你不希望马成康死?” 马夫人一愣,没想到她这么快就看穿了自己的心思,顿时说不出话来。 是的,她其实没有那么看重自己的生命,一直犹豫不决的原因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马成康,那个她亲手带大的孩子。 虽然马成康跟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因为是她唯一的倚仗,所以她一直都带的十分用心,官宦世家的孩子往往都在乳娘手里长大,而她怕乳娘带的不好,从将马成康抱回家里开始,就一手一脚地将他带到现在,冷了添衣,热了扇凉,饿了喂牛乳,急了把屎把尿,全部是她一手操办。 人心是肉做的,尤其女子的心本就多几分母性,马夫人这辈子怀不了孕,不知不觉中就把马成康当成了真正的孩子。 虽然她嘴上总是说着等马成康长大之后为马家诞下嫡孙就不在乎他的死活了,但事实上她比任何人都希望这个孩子能活得久一点,再久一点。或许是因为姜雅是马成康的生母,对待马成康的感觉比其他人更加敏锐,所以她是第一个看穿这件事的人,也死死地将马夫人拿捏在了手上。 眼看气氛突然凝固,时春分干笑两声,解围道:“不管是希望谁活着都好,总之交换解药这件事情,对你们两个都没坏处。”说着,她望向姜雅,认真道:“难道你不想在这世上多活几年,看看这昭国的大好河山?” “哼!”姜雅冷哼一声,不屑道:“我没你那么诗情画意。” 但很快地,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表情犹豫起来。 时春分看出了她神情的变化,乘胜追击道:“就算你不喜欢昭国的大好河山,这世间总有什么是你真正在意的。马不为死了之后,你的仇恨彻底放下,为什么不做回自己,去寻找你原本想见识的事物呢?” 姜雅回过神来,冷笑道:“你确定马不为死了之后,我的仇恨就会彻底放下?” 她在这世上可不止马不为一个仇人,马夫人是,褚家也是。 时春分一噎,苦笑道:“那就当活着是为了继续报仇好了,反正你我的恩怨也总有一天需要了结,但在此之前,你得先活着不是吗?” “我看你大概是疯了。”姜雅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拼命劝自己的仇人好好活着,这对你有什么好处?还是说……”她的话语突然犀利,冷冽道:“你根本不觉得我能威胁得了你,所以才如此无所畏惧?” “你错了。”时春分无奈道:“我一直都觉得这世上最有可能杀了我的人就是你,你怎么会威胁不了我?” 似是被这个答案取悦了,姜雅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算你还有点脑子。” 马夫人却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她要杀你?她为什么杀你?”她难以置信地望着姜雅,“你的命不是褚夫人救的吗?你怎么还要杀她?” “恨一个人需要理由吗?”姜雅不屑道:“我就是恨她……恨她蠢钝如猪,却能抢走我所有的一切!” 马夫人拧起了眉头,“你简直是个疯子。” “难道你不是吗?”姜雅反问道:“对马不为那种男人,你都能爱得死去活来,你比我又好得到哪儿去?” 马夫人一噎,随即垂下了眸子,苦笑道:“你说得没错,我也是个疯子。” 这世间所有极致的爱恨多少都带点病态,姜雅一次次地陷害时春分是病,马夫人一次次为了维护马不为而加害其他女子又何尝不是病? 她们两个病态的女人如今面对面地坐在一起,既相互憎恶又惺惺相惜。 见她们沉默起来,时春分不得不再次打破尴尬,“那你们到底愿不愿意合作?” 姜雅睨了她一眼,淡淡道:“你都不怕我活着害你,我有什么好怕的?”说着,她望向马夫人,“这场交易我稳赚不赔,就是不知道你会不会亏?” 马夫人冷哼一声,不屑道:“那就尽管走着瞧好了,看看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反正不是你。”姜雅毫不客气地泼冷水道:“你在乎马成康比自己的命还重要,而马成康的命如今在我手里,这注定了你不可能赢得过我。” 马夫人拧起了眉头,“你真的一点也不在乎康儿的死活?他可是你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 “是我生的又如何?”姜雅的表情狰狞起来,“怀他的那十个月是我这辈子最痛苦的十个月,仇人的儿子有什么好养的,偏偏我还要将他生下!” 马夫人顿时哽住,“马不为对不起你,跟康儿有什么关系?” “那马不为对不起你,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姜雅反问道:“你还不是一次次地想置我于死地?” 马夫人无言以对,或许她们两个本就是一样的人,都会为了他人而迁怒与别人,只不过她是因为爱,而姜雅是因为恨。 简单地沉默后,姜雅抬起了眸子,“你真的有把握从马不为手里偷到解药?” 马夫人摇了摇头,诚实道:“没把握,我根本不知道该从何下手。”甚至在时春分跟她说这件事之前,她都不知道马不为身边有所谓的炼毒高手,更别说要去偷什么解药。 姜雅黑了脸颊,“你夜夜躺在他的枕边,却对他的事情一问三不知?” 马夫人有些好笑,“你还不知道他那个人?他一个月能有几天躺在我的枕边,尤其是带了康儿之后,他基本上不在我房里过夜,我怎么可能会对他的事情了如指掌?” 姜雅冷哼一声,望向了时春分,“那你手下那个如烟呢?她知不知道?” 时春分猝不及防被问到,顿时有些尴尬,“这我怎么会知道?我都不知道他们具体在一起的时间,更何况马不为如此狡猾,怎会把自己的底牌告诉一个青楼女子?我想如烟大概也是不知道的。” 见她只顾着撇清关系,姜雅冷笑起来,“你护犊子倒是护得挺紧。” 时春分有些无奈,“别说如烟了,就算你们两个也不是没被我护过,你还不知道我的性格吗?” 只要是个活的,她都会护着,这就是时春分的性格。 也全靠她本来的性格,姜雅才没有继续怀疑,“关于那个炼毒高手的事情我也是猜的,至于有没有这个人,或者他是个怎样的人,我对此一无所知,我甚至不知道他现在还在不在马不为的身边。” “那事情就棘手多了。”时春分拧起了眉头,“既然是高手,未必会一直跟着马不为,万一对方早就走了,那他有没有给马不为留下解药,或者解药被马不为放在哪里,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还有另一种可能。”马夫人意味深长道:“也可能某人根本没有中毒,所谓高手只是她凭空捏造出来的。” 这话无疑是在针对姜雅,听得对方黑了脸颊,“你不如直接说是我得了,不必指桑骂槐。” “是啊。”时春分站在了马夫人这边,“马夫人中毒的事情我已经验证过了,至于你身上有没有毒……目前也只有你自己知道。” 姜雅好笑地看着她们,“那你们想怎么样,再找个人来验我?” 时春分点了点头,“李大夫如今就在我府上,让他给你把个脉并不麻烦。” 见她们是铁了心要验自己,姜雅的脸色沉了下来,“要验就验,别那么多废话!” 李大夫很快被请了过来,这次是给姜雅把脉,但事实上他还没有把脉,仅仅看姜雅的脸色就变了颜色,“这位姑娘的脸色好像十分糟糕?” 姜雅没有回答,直接伸出了脉搏,“你自己看。” 李大夫把完脉后,脸色无比凝重,“怎么又是中毒?” 一连两天在褚家把脉的女子都是中毒,而且还都是他没见过的毒,李大夫几乎要怀疑人生了。 见他证实了姜雅的话,时春分与马夫人对视一眼,询问道:“她这毒可有药可解?” 李大夫摇了摇头,“她这毒比马夫人身上的毒还凶猛的多,好像是想夺取她的生机给其他人炼药,到底是什么人炼制了如此阴险的毒,简直是我们医者之耻!” “炼药”二字间接证实了姜雅所说的“以毒攻毒”,时春分和马夫人彻底打消了疑虑,感慨道:“是啊,到底是什么人呢?” 姜雅把袖子放了下来,反问道:“李大夫在柳州城行医多年,可曾听说过什么人擅长炼毒?” 这话出口,在场众人皆是一愣,李大夫犹豫地看了时春分一眼,见对方点了点头,才回答道:“柳州的确有这么个人,只是那人大概十年前就消失无踪了,老夫也不知道他如今还在不在柳州。” “哦?”时春分也来了兴趣,“那人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那人姓元名判,说起来,跟你们褚家还有一些瓜葛。”李大夫捋着胡子道。 “跟我们褚家有瓜葛?”时春分被吓了一跳,她心虚地看了姜雅一眼,追问道:“到底是什么瓜葛?” “他哥哥先前为府中二公子所用,还跟着去了华亭,后来不知怎么也销声匿迹了。”李大夫耐着性子解释道。 “阿休?”时春分一愣,接着很快想起来了,“的确有这么个人。”之前褚休身中剧毒,就是被那人所害,后来被褚润逼得在狱中自尽了,想不到他还有个弟弟也是炼毒高手。 如此说来,时春分有些明白对方为什么会出现在马不为身边了,很显然是想借马不为的手报复褚家,至于为什么会下毒到姜雅头上,恐怕就只有问马不为才知道了。 时春分顾不上回应姜雅和马夫人怀疑的目光,而是向李大夫追问道:“你可知道那人之前的住所,以及他们元家还有没有其他亲人?” \u0006\u0006\u0006\u0006\u0006\u0006 第585章 没有我想象中过得好 李大夫摇头,“他们兄弟俩素来孤僻,行医的手段也颇为阴毒狠辣,城中的大夫很少与他们来往,就算有来往也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如今怕是无人知晓那元判的去处。” “这厮姓元单名一个判字,能是什么好人?”马夫人咬牙道:“定是他蛊惑了我家老爷,才让他用这么阴毒的手段害我。” 姜雅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就马不为那坏种,还用得着别人蛊惑,你未免太看得起他了。” 马夫人原本只是随口一言,妄图让自己的心里好受一些,没想到当众被姜雅戳穿,脸色便有些挂不住了,“你说我家老爷是坏种,那你又算得上什么好人?身为医者,日日钻研如何害人,你跟那元判又有什么两样?!” “是没什么两样。”姜雅平静道:“我从不否认自己是个坏人,不像你们一个个都故作清高,敢做又不敢当!” “好了好了!”眼看她们就快吵起来,时春分颇为头疼地开口,“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只顾着狗咬狗,如今是我们在明,那马大人和元判在暗,你们真的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吗?” 那二人这才安静下来,一旁的李大夫则恨不得捂住自己的耳朵,怎么这褚家的腌臜事儿一天到晚都被他听到,他只是想好好地当个大夫啊! 时春分的目光却再次望向了他,“看来这次要麻烦李大夫了。” 李大夫背脊发凉,讪笑道:“大少奶奶说笑了,你知道我只是个普通的大夫,害人的事情从来不做,这次恐怕帮不了你。” “医者仁心,李大夫难道不想救人吗?”时春分指了指马夫人和姜雅,“这二人都身中奇毒,眼下唯有引出元判才能救她们,李大夫确定自己不想帮这个忙?” “这……”李大夫果然犹豫起来,倒不仅仅是为了救人,更因为他想知道这两种毒的解毒方式,做大夫的往往重视药方多过人命,“大少奶奶希望我怎么做?” “很简单。”时春分狡黠地笑着,“我要你放个消息出去,就说褚家大少奶奶的小千金身患奇毒,无药可救,现遍寻名医为她解毒,凡成功解毒者,赏一千两黄金和良田百亩。” 李大夫瞬间了然,“大少奶奶想引蛇出洞?” 时春分平静地点头,“他哥哥死在我们褚家手里,我想他不会放过这个混进我们褚家的大好时机。” 李大夫退下后,姜雅和马夫人围了上来,“那元判跟你们褚家有什么瓜葛,之前怎么从未听你提过?” “我跟你们一样,今日之前也从未听说过有这么个人。”时春分坦言道:“而他跟我们褚家的瓜葛,是他哥哥之前死在了二房的手里。” “二房?”马夫人有些好笑,“那你可真够冤枉的,二房做的好事直接算在了你们大房头上。” 姜雅冷哼一声,“她既然知道此事却见死不救,就说明并不无辜,那元判并没有报错仇。” 这话倒是千真万确,至少在时春分的心里也一直为此事而感到遗憾,她没有来得及救下元判的哥哥才种下了今日的因果。 马夫人白了她一眼,“那元判都把毒下在你身上了,你还为他说话?” 姜雅满不在乎,“我又不怕死,他爱下就下呗!” “疯子!”马夫人越来越觉得姜雅难以忍受,她有些后悔要跟对方合作了。 时春分倒是一脸平静,“这次我用自己女儿做饵,应该能顺利地将对方引出来,希望你们两个也好好珍惜这次机会,尽快从马不为那里弄到解药,我希望最后我们三个都能活下来。” 她难得如此郑重,听得那二人皆是一愣。 马夫人抿紧了双唇,没有说话。 姜雅则一脸复杂地看着她,“都活下来?” “对。”时春分坚定地点头,“包括你。” 姜雅有些好笑,“我自己都不期盼自己能好好地活下来,你却希望我好好地活着?” 时春分平静地看着她,“是褚家对不起你。” 姜雅被她的话噎了一下,有些狼狈地避开了她的目光,“不要用怜悯的语气对我说这种事,我这辈子最讨厌别人可怜我。” 马夫人饶有兴致地听着她们的对话,见姜雅原来对谁都是一副张牙舞爪的模样,心里反倒释然了,“有人可怜你还不好?”她直言道:“康儿一出生就没人可怜,甚至连他娘亲都嫌弃他,这才是真正的惨。” 见她心心念念地都是马成康,姜雅有些好笑,“想不到你一世英名竟会对别人的孩子如此上心。” 马夫人苦笑起来,“或许是我上辈子欠了你跟康儿的!这辈子来还债了……” 姜雅的眸子动了动,没有说话。 三人算是暂时达成了合作的协议,她们一走,绿桃就迫不及待地开口,“奶奶,您疯了是不是,怎么能为了她们用小主子做饵呢?” 时春分一脸平静地看着她,“汤圆儿对我而言比命还重要,你觉得我会为了她们就拿自己女儿的安危开玩笑?” “是啊,绿桃。”离燕帮忙解释道:“奶奶是为了保护小主子才这么做的。” “哦?”绿桃有些莫名,“这算什么保护?” 见她还是不明白,时春分不由叹了口气,“姜雅和马夫人都那么了解我,如果她们想对付我的话,你觉得她们会不会把主意打到汤圆儿身上?” “这……”绿桃迅速点头,“当然。” “正因为她们有可能会对汤圆儿不利,所以我才要找个由头将汤圆儿送走,而眼下正是最好的时机。”时春分直言道:“因为汤圆儿这次做饵是为了帮她们,所以她们暂时不会对汤圆儿下手,等她们回过神来的时候,汤圆儿早就被我送到安全的地方了,那时候才是我与她们真正的对决。” 见她原来想了这么长远,绿桃的表情顿时有些复杂,“奶奶明知她们两个有多危险,为何还要帮她们呢?由着她们自生自灭不好吗?” 时春分摇了摇头,“如果我不管她们,她们会比现在穷凶极恶一百倍,到时候才是真正地被杀个措手不及。” 离燕适时地开口,“奶奶已经想好要将小主子送去哪里了吗?” 时春分敛下了眉眼,“是时候去拜访他了。” …… 褚润接到下人的通报时,表情前所未有地惊讶,而更让他惊讶地是,时春分竟然带来了自己的女儿,汤圆儿一向是她的命根子,除了出生那日以外,褚润基本上就没有见过对方,一是他的身份不太方便,二是他没有立场去关心。他从来都没有想过,时春分会主动带汤圆儿过来见他,这让他有了一种她们母女俩想投奔他的错觉,当然错觉永远只能是错觉,时春分凝重的表情很快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大堂嫂。”他恭恭敬敬地向对方福了一礼,目光落在她怀中的汤圆儿上,试探道:“你们这是?” 时春分郑重其事地看着他,“我有事想请你帮忙。” 他很快将这二人迎进屋内,时春分简单地将自己的打算描述了一遍,听得他黑了脸颊,“不行,这太危险了。” “正是因为危险,所以才要尽快解决。”时春分认真道:“那元判可是你惹回来的麻烦,你不会不帮我?” 褚润拧起了眉头,“既然是我的麻烦,那就让我去解决,你无需铤而走险做这种事情。” “也不算是铤而走险。”时春分平静道:“汤圆儿被我送走了,府里便再没有其他人是我的软肋,我想那元判应该不会直接出手对付我,不然他早就下手了,无需等到今时今日。” “那万一呢?”褚润反问道:“万一他就是那么莽撞,直接出手对付你呢?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的处境有多危险?” “那就让他对付好了。”时春分满不在乎地笑笑,“他最拿手的不就是用毒吗?我身边有李大夫和姜雅,我倒想看看他会用什么毒来毒死我。” “荒谬!”褚润从未如此生气,“你能不能稍微紧张一点自己的安危?” 时春分避开了他的目光,“我的命本来就是捡来的,能活到今时今日已经赚到了,没什么可怕的。” 褚润生生地被气笑了,“你别告诉我,大堂兄也这么想?” 褚令当然不会这么想,正是因为他不在柳州,所以时春分才会为所欲为。 见她的表情明显一滞,褚润的脸色稍有缓和,“你瞒着他这么做?” 时春分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直接了当地问道:“你到底帮不帮我?” 难得她如此强硬,褚润噎了一下,苦笑道:“帮帮帮,你知道我一向都不会拒绝你的要求的。” 时春分挑了挑眉,“你刚才不是还嫌太危险了吗?” 褚润沉默了一会儿,坦言道:“或许是因为他不允许你这么做,所以我便会支持。” 时春分怎么都没想到是这个答案,瞬间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她心虚地避开了对方的目光,直接转移了话题,“那汤圆儿就放你这儿了。” 褚润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你就这么相信我,不怕我得罪什么仇家,反而牵连了汤圆儿?” 时春分有些好笑,“你得罪了阿令和阿休都能全身而退,我看没什么仇家能难得倒你。” “这倒是。”褚润一脸得意,“他俩的确不是一般人能对付得了的。” 时春分默了默,想到那二人如今所走的路子,忍不住道:“你以后仍然打算与他们为敌吗?” 见她突然问起这个,褚润挑了挑眉,“这你应该去问他们,以我现在的本事,恐怕没有能力招惹他们,为敌倒不至于……但朋友肯定也做不了了。” 难得他如此诚实,时春分犹豫了一下,认真道:“如果我是你的话,会想办法与他们修复关系。” “为什么?”褚润拧起了眉头。 因为他们将来会成为昭国的天啊! 时春分暗暗在心里想到。 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淡淡道:“多个朋友比多个敌人好,尤其他们还是你的亲人,比寻常人更加靠谱。” “呵!”褚润好笑地摇头,“可惜,我从来都不觉得亲人比陌生人好得了多少。”他这一生所有的灾难都是由亲人带给他的,与其让他相信亲人,倒不如让他相信时春分更来得直接。 时春分一噎,半晌说不出话来。 褚润定定地看着她,突然道:“你去了定水镇一趟,好像瘦了许多。” “是吗?”时春分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苦笑道:“可能是舟车劳顿。” “为什么不过完年再回来?”褚润询问道。 “啊?”时春分愣了一下,想起之前马夫人也曾说过还以为她会年后回来,不由心虚道:“柳州的生意注定了我不能离开太久。” 这谎言拙劣得很,褚润一眼便看穿了,“他们在定水镇挖河道而已,为何会搞得如此麻烦?” 时春分叹了口气,“你不明白,河道的事情牵扯了太多人的利益,所以注定没那么容易。” “我指的是为何会让你心力交瘁?”褚润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她。 时春分一愣,没想到他问得是这个,顿时有些如坐针毡,“我没有心力交瘁,我只是……” “只是什么?” 见他这般咄咄逼人,时春分黑了脸颊,直接站起了身子,“我还是先回去。” 见她有些怒了,褚润连忙起身解释,“我只是关心你而已。” “够了!”时春分听不得这样的话,“我以为你搬出来之后,就会有更多地分寸,没想到还是这样……” 褚润噎了下,讪讪地把手缩了回来,苦笑道:“你说得对,我的分寸感的确是差了很多,那是因为我发现你没有我想象中过得好。” 没有我想象中过得好。 听到这一句,时春分有些诧异地抬眸。 褚润就这么看着她,前所未有地执拗,“他对你不好,是不是?” \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 第585章 没有我想象中过得好 李大夫摇头,“他们兄弟俩素来孤僻,行医的手段也颇为阴毒狠辣,城中的大夫很少与他们来往,就算有来往也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如今怕是无人知晓那元判的去处。” “这厮姓元单名一个判字,能是什么好人?”马夫人咬牙道:“定是他蛊惑了我家老爷,才让他用这么阴毒的手段害我。” 姜雅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就马不为那坏种,还用得着别人蛊惑,你未免太看得起他了。” 马夫人原本只是随口一言,妄图让自己的心里好受一些,没想到当众被姜雅戳穿,脸色便有些挂不住了,“你说我家老爷是坏种,那你又算得上什么好人?身为医者,日日钻研如何害人,你跟那元判又有什么两样?!” “是没什么两样。”姜雅平静道:“我从不否认自己是个坏人,不像你们一个个都故作清高,敢做又不敢当!” “好了好了!”眼看她们就快吵起来,时春分颇为头疼地开口,“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只顾着狗咬狗,如今是我们在明,那马大人和元判在暗,你们真的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吗?” 那二人这才安静下来,一旁的李大夫则恨不得捂住自己的耳朵,怎么这褚家的腌臜事儿一天到晚都被他听到,他只是想好好地当个大夫啊! 时春分的目光却再次望向了他,“看来这次要麻烦李大夫了。” 李大夫背脊发凉,讪笑道:“大少奶奶说笑了,你知道我只是个普通的大夫,害人的事情从来不做,这次恐怕帮不了你。” “医者仁心,李大夫难道不想救人吗?”时春分指了指马夫人和姜雅,“这二人都身中奇毒,眼下唯有引出元判才能救她们,李大夫确定自己不想帮这个忙?” “这……”李大夫果然犹豫起来,倒不仅仅是为了救人,更因为他想知道这两种毒的解毒方式,做大夫的往往重视药方多过人命,“大少奶奶希望我怎么做?” “很简单。”时春分狡黠地笑着,“我要你放个消息出去,就说褚家大少奶奶的小千金身患奇毒,无药可救,现遍寻名医为她解毒,凡成功解毒者,赏一千两黄金和良田百亩。” 李大夫瞬间了然,“大少奶奶想引蛇出洞?” 时春分平静地点头,“他哥哥死在我们褚家手里,我想他不会放过这个混进我们褚家的大好时机。” 李大夫退下后,姜雅和马夫人围了上来,“那元判跟你们褚家有什么瓜葛,之前怎么从未听你提过?” “我跟你们一样,今日之前也从未听说过有这么个人。”时春分坦言道:“而他跟我们褚家的瓜葛,是他哥哥之前死在了二房的手里。” “二房?”马夫人有些好笑,“那你可真够冤枉的,二房做的好事直接算在了你们大房头上。” 姜雅冷哼一声,“她既然知道此事却见死不救,就说明并不无辜,那元判并没有报错仇。” 这话倒是千真万确,至少在时春分的心里也一直为此事而感到遗憾,她没有来得及救下元判的哥哥才种下了今日的因果。 马夫人白了她一眼,“那元判都把毒下在你身上了,你还为他说话?” 姜雅满不在乎,“我又不怕死,他爱下就下呗!” “疯子!”马夫人越来越觉得姜雅难以忍受,她有些后悔要跟对方合作了。 时春分倒是一脸平静,“这次我用自己女儿做饵,应该能顺利地将对方引出来,希望你们两个也好好珍惜这次机会,尽快从马不为那里弄到解药,我希望最后我们三个都能活下来。” 她难得如此郑重,听得那二人皆是一愣。 马夫人抿紧了双唇,没有说话。 姜雅则一脸复杂地看着她,“都活下来?” “对。”时春分坚定地点头,“包括你。” 姜雅有些好笑,“我自己都不期盼自己能好好地活下来,你却希望我好好地活着?” 时春分平静地看着她,“是褚家对不起你。” 姜雅被她的话噎了一下,有些狼狈地避开了她的目光,“不要用怜悯的语气对我说这种事,我这辈子最讨厌别人可怜我。” 马夫人饶有兴致地听着她们的对话,见姜雅原来对谁都是一副张牙舞爪的模样,心里反倒释然了,“有人可怜你还不好?”她直言道:“康儿一出生就没人可怜,甚至连他娘亲都嫌弃他,这才是真正的惨。” 见她心心念念地都是马成康,姜雅有些好笑,“想不到你一世英名竟会对别人的孩子如此上心。” 马夫人苦笑起来,“或许是我上辈子欠了你跟康儿的!这辈子来还债了……” 姜雅的眸子动了动,没有说话。 三人算是暂时达成了合作的协议,她们一走,绿桃就迫不及待地开口,“奶奶,您疯了是不是,怎么能为了她们用小主子做饵呢?” 时春分一脸平静地看着她,“汤圆儿对我而言比命还重要,你觉得我会为了她们就拿自己女儿的安危开玩笑?” “是啊,绿桃。”离燕帮忙解释道:“奶奶是为了保护小主子才这么做的。” “哦?”绿桃有些莫名,“这算什么保护?” 见她还是不明白,时春分不由叹了口气,“姜雅和马夫人都那么了解我,如果她们想对付我的话,你觉得她们会不会把主意打到汤圆儿身上?” “这……”绿桃迅速点头,“当然。” “正因为她们有可能会对汤圆儿不利,所以我才要找个由头将汤圆儿送走,而眼下正是最好的时机。”时春分直言道:“因为汤圆儿这次做饵是为了帮她们,所以她们暂时不会对汤圆儿下手,等她们回过神来的时候,汤圆儿早就被我送到安全的地方了,那时候才是我与她们真正的对决。” 见她原来想了这么长远,绿桃的表情顿时有些复杂,“奶奶明知她们两个有多危险,为何还要帮她们呢?由着她们自生自灭不好吗?” 时春分摇了摇头,“如果我不管她们,她们会比现在穷凶极恶一百倍,到时候才是真正地被杀个措手不及。” 离燕适时地开口,“奶奶已经想好要将小主子送去哪里了吗?” 时春分敛下了眉眼,“是时候去拜访他了。” …… 褚润接到下人的通报时,表情前所未有地惊讶,而更让他惊讶地是,时春分竟然带来了自己的女儿,汤圆儿一向是她的命根子,除了出生那日以外,褚润基本上就没有见过对方,一是他的身份不太方便,二是他没有立场去关心。他从来都没有想过,时春分会主动带汤圆儿过来见他,这让他有了一种她们母女俩想投奔他的错觉,当然错觉永远只能是错觉,时春分凝重的表情很快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大堂嫂。”他恭恭敬敬地向对方福了一礼,目光落在她怀中的汤圆儿上,试探道:“你们这是?” 时春分郑重其事地看着他,“我有事想请你帮忙。” 他很快将这二人迎进屋内,时春分简单地将自己的打算描述了一遍,听得他黑了脸颊,“不行,这太危险了。” “正是因为危险,所以才要尽快解决。”时春分认真道:“那元判可是你惹回来的麻烦,你不会不帮我?” 褚润拧起了眉头,“既然是我的麻烦,那就让我去解决,你无需铤而走险做这种事情。” “也不算是铤而走险。”时春分平静道:“汤圆儿被我送走了,府里便再没有其他人是我的软肋,我想那元判应该不会直接出手对付我,不然他早就下手了,无需等到今时今日。” “那万一呢?”褚润反问道:“万一他就是那么莽撞,直接出手对付你呢?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的处境有多危险?” “那就让他对付好了。”时春分满不在乎地笑笑,“他最拿手的不就是用毒吗?我身边有李大夫和姜雅,我倒想看看他会用什么毒来毒死我。” “荒谬!”褚润从未如此生气,“你能不能稍微紧张一点自己的安危?” 时春分避开了他的目光,“我的命本来就是捡来的,能活到今时今日已经赚到了,没什么可怕的。” 褚润生生地被气笑了,“你别告诉我,大堂兄也这么想?” 褚令当然不会这么想,正是因为他不在柳州,所以时春分才会为所欲为。 见她的表情明显一滞,褚润的脸色稍有缓和,“你瞒着他这么做?” 时春分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直接了当地问道:“你到底帮不帮我?” 难得她如此强硬,褚润噎了一下,苦笑道:“帮帮帮,你知道我一向都不会拒绝你的要求的。” 时春分挑了挑眉,“你刚才不是还嫌太危险了吗?” 褚润沉默了一会儿,坦言道:“或许是因为他不允许你这么做,所以我便会支持。” 时春分怎么都没想到是这个答案,瞬间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她心虚地避开了对方的目光,直接转移了话题,“那汤圆儿就放你这儿了。” 褚润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你就这么相信我,不怕我得罪什么仇家,反而牵连了汤圆儿?” 时春分有些好笑,“你得罪了阿令和阿休都能全身而退,我看没什么仇家能难得倒你。” “这倒是。”褚润一脸得意,“他俩的确不是一般人能对付得了的。” 时春分默了默,想到那二人如今所走的路子,忍不住道:“你以后仍然打算与他们为敌吗?” 见她突然问起这个,褚润挑了挑眉,“这你应该去问他们,以我现在的本事,恐怕没有能力招惹他们,为敌倒不至于……但朋友肯定也做不了了。” 难得他如此诚实,时春分犹豫了一下,认真道:“如果我是你的话,会想办法与他们修复关系。” “为什么?”褚润拧起了眉头。 因为他们将来会成为昭国的天啊! 时春分暗暗在心里想到。 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淡淡道:“多个朋友比多个敌人好,尤其他们还是你的亲人,比寻常人更加靠谱。” “呵!”褚润好笑地摇头,“可惜,我从来都不觉得亲人比陌生人好得了多少。”他这一生所有的灾难都是由亲人带给他的,与其让他相信亲人,倒不如让他相信时春分更来得直接。 时春分一噎,半晌说不出话来。 褚润定定地看着她,突然道:“你去了定水镇一趟,好像瘦了许多。” “是吗?”时春分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苦笑道:“可能是舟车劳顿。” “为什么不过完年再回来?”褚润询问道。 “啊?”时春分愣了一下,想起之前马夫人也曾说过还以为她会年后回来,不由心虚道:“柳州的生意注定了我不能离开太久。” 这谎言拙劣得很,褚润一眼便看穿了,“他们在定水镇挖河道而已,为何会搞得如此麻烦?” 时春分叹了口气,“你不明白,河道的事情牵扯了太多人的利益,所以注定没那么容易。” “我指的是为何会让你心力交瘁?”褚润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她。 时春分一愣,没想到他问得是这个,顿时有些如坐针毡,“我没有心力交瘁,我只是……” “只是什么?” 见他这般咄咄逼人,时春分黑了脸颊,直接站起了身子,“我还是先回去。” 见她有些怒了,褚润连忙起身解释,“我只是关心你而已。” “够了!”时春分听不得这样的话,“我以为你搬出来之后,就会有更多地分寸,没想到还是这样……” 褚润噎了下,讪讪地把手缩了回来,苦笑道:“你说得对,我的分寸感的确是差了很多,那是因为我发现你没有我想象中过得好。” 没有我想象中过得好。 听到这一句,时春分有些诧异地抬眸。 褚润就这么看着她,前所未有地执拗,“他对你不好,是不是?” \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 第586章 我怀疑家里要变天了 是不好。 时春分暗暗在心里答道。 但面对褚润,她只是平静地抬眸,“记住你的身份,你没资格问这个问题。” 汤圆儿适时地哭了起来,打破了二人间的尴尬,一直守在外面的离燕和绿桃听见连忙冲了进来,“奶奶,要不要我们先将小主子抱出去?” “不必了。”时春分瞥了褚润一眼,淡淡道:“四爷已经答应了帮忙,我们可以回去了。” 褚润不敢阻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然而对方没走几步,突然停下脚步,转身道:“阿兔今天怎么不在?” 余阿兔对褚润盯得有多紧她是知道的,尤其她特地选在傍晚到访,就算余阿兔回了娘家,这个时候也应该回来了,但出乎她意料的是,对方由始至终都没有现身。 见她最后关心的是余阿兔,褚润的眸子黯了黯,诚实道:“她搬回娘家住了。” “什么?!”时春分黑了脸颊,“什么时候的事,你对她做了什么?” 在她的认知里,余阿兔与褚润关系最差的那段时间都没有想过要回娘家,这次趁她不在柳州竟被气得回了余家,显然是遭受了重大的打击,而这个打击只可能是来源于褚润。 见她第一时间怀疑到自己头上,褚润的表情苦涩不已,“跟我没关系,是她自己要回去的。” 时春分微微一怔,她知道褚润这人虽然荒唐,但还算是敢作敢当,他不喜欢余阿兔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如果真的是他气跑了对方大可以明说,如今他却矢口否认了,想来真的与他无关。 “我知道了。”时春分点了点头,“汤圆儿就麻烦你了。” 褚润张了张嘴,似是还想说些什么,对上时春分平静无澜的眼眸,终是把话咽了下去,讪讪道:“自己小心点。” 时春分转身便走,没再多看他一眼,惹得离燕和绿桃都古怪地瞥了瞥他,这才匆匆跟着时春分转身离去。 褚润垂下眼眸,好笑地摇头,他大概是魔怔了,明知怎样会让时春分讨厌,还恬不知耻地向着那个方向努力,不过这样也好,他想到自己曾经做过的噩梦,又觉得让时春分讨厌也是件不错的事情。 从褚润的府邸出来,时春分便让马车径直驶去余家,原本她不该在这个关头管褚润和余阿兔的闲事,但引元判出洞一事她还得找余阿豹帮忙,所以也只能这个时候去余家看看了。 时春分抵达余家的时候,余大勇和余阿兔正在吃饭,大姑和余阿虎母子俩还在茶庄没有回来,余阿豹和单柔应该也在镖局,偌大的余家就只有他们两个坐在餐桌前,看起来怪冷清的。 余大勇素来不是会亏待自己的人,而今余家每个人都有了工作,他这个曾经的一家之主无需再赚钱养家,也在孩子们面前没了地位,索性花钱买了两个丫鬟回来伺候他,在她们面前颐指气使,逞尽了威风。 余阿兔虽然看不惯他,却也懒得管他,反正他也没胆子纳妾,这把年纪才发家,装装大爷似乎也没什么关系。 时春分进来的时候,这二人都十分惊讶,因为褚家的规矩繁琐,每次她过来都会提前派人知会,以便他们全家在家等待,很少像今日这样不说一声就突然出现,还偏偏选在饭点的时候。 “姑父,阿兔。”时春分向他们淡淡颔首,目光直接落到了饭桌上,“你们在用晚膳?” “是啊。”那二人连忙起身,余大勇心虚地开口,“大少奶奶要不要一起吃点?” “好啊。”时春分也不跟他们客气,径直坐了下来。 自从她一次又一次间接或直接地表达过对余大勇的不满后,对方明显有些怵她,一脸不自在地迈开步子,“我还是再去给你们两个添点菜。”说着,便带着两个丫鬟落荒而逃,明眼人都知道他们不会再回来了。 余阿兔摇了摇头,歉意道:“让你见笑了。” 时春分倒是不怎么生气,“他们不在正好,我们姐妹俩可以好好地谈心。” 她直接用了“谈心”这个词,惹得余阿兔微微一怔,这才意识到对方竟是冲着她来的。 “我今天去找了阿润一趟……”时春分简单地描述了一遍事情的经过,才抬起双眸望着她,“阿润说你是自己跑回娘家住的,此事到底是真是假?” 见她要问的原来是这个,余阿兔不由松了口气,“的确是我自己的决定,完全与他无关。” “哦?”时春分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表情不禁有些复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眼看瞒不过她,余阿兔叹了口气,“我怀疑家里要变天了。” “变天?”她所指的“家”自然是余家,可时春分却想不出来小小的余家有什么好变天的。 余阿兔没有回答她,而是反过来向她问了一个问题,“如果你大嫂与二哥偷情,你会怎么做?” 时春分脸色一变,“你是指二表哥和单柔?” 余阿兔微微点头,时春分倒吸了一口凉气,“怎么会?” 余阿兔苦笑起来,“我也不敢相信这件事,所以不得不搬回娘家查个清楚。” “那你调查的结果是?”尽管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时春分还是抱着一丝侥幸问道。 “他们之间的关系很不简单。”余阿兔咬牙道。 时春分闭了闭眼,一丝绝望在她的心底蔓延开来,原以为余家已经苦尽甘来,所有人都走上了正轨,没想到竟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们凭什么变成这样?! 或许是因为那个奸夫是从小到大最疼她的二哥,所以余阿兔这次难得地冷静,“或许我们应该尽快给二哥说门亲事。” “不行!”时春分回过神来,反对道:“这样只会多一个受害者。” “那你说应该怎么样?”余阿兔急切道:“总不能让我大哥休了大嫂再成全他们,这样会贻笑大方的!” 时春分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余阿兔说得没错,且不说成全他们俩会伤害余阿虎,就算余阿虎肯,余阿豹也未必有胆量迎娶自己的大嫂,之前杜娘子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她实在对这个二表哥的人品没什么信心。 “或许我们可以劝劝他们……”时春分艰难道:“趁没有其他人发现之前,让他们断了这段关系。” “所以我才觉得应该给二哥说亲啊!”余阿兔认真道:“这是逼他们结束关系最好的方式。” “不行。”时春分坚决反对,“在没确定你二哥的心思前,我们不能再拉另一个姑娘下水,万一他对单柔是认真的,你这么做只会把事情搞得更加复杂。” 余阿兔这才打消了念头,但还是有些不甘,“就怕在新的姑娘出现之前,我二哥永远都放不下单柔。” “让我去跟他谈谈。”时春分平静道。 当天晚上,余阿豹一回家就被余阿兔拽到一边,鬼鬼祟祟地将他拉到后院,“你这是做什么?”余阿豹回头看了远处的单柔几眼,见她似乎没有在意,才疑惑地望向余阿兔,“有事情想对我说?” “二表哥。”时春分从暗处走了出来,笑吟吟地看着对方。 余阿豹看看她,又看看余阿兔,莫名地有些心虚,“你怎么来了?” 余阿兔不好意思当面跟他谈这种事情,所以把他往时春分面前一推便落荒而逃,“让表姐跟你说。” 余阿豹看了半天她的背影,目光才转向时春分。 时春分同样在看着他,许久未见,曾经吊儿郎当的少年郎也长出一副成熟模样,他蓄了胡子、腰间挂了佩剑,颇有几幅江湖侠客的味道,可时春分心里清楚,他会变成这样完全是因为单柔。 余阿豹被她盯得有些心虚,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怎么了,不好看吗?” 时春分淡淡一笑,“二表哥以前可从未在意过自己的容貌。” 余阿豹是何等聪明,立刻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你到底想说什么?” 时春分望着他,郑重其事地开口,“你对单柔是认真的吗?” 似是心底最深的秘密被人打破,余阿豹素来镇定的表情总算出现了一丝慌乱,“什……什么认不认真,你在说什么?” 见他不肯承认,时春分叹了口气,“余家就这么大,你以为你们两个能瞒得住谁?” 余阿豹被吓得后退两步,连话都说不利索了,“还有谁知道?” 这话无疑是默认了他和单柔的关系,时春分顿了顿,苦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是阿兔先发现这件事的。” “那大哥和娘呢?”余阿豹试探道:“他们两个还不知道?” 时春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很希望他们知道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这种龌龊的事情,他恨不得这辈子都没人知道。 看见他的态度,时春分莫名地有些失望,倘若他能坦坦荡荡地告诉她,自己喜欢单柔并想与她在一起,或许她还能高看他一眼,可如今…… 余阿豹紧张地看着她,“能不能别告诉他们?” 时春分回过神来,笑着摇头,“纸是包不住火的,你希望他们这辈子都不知道,那就尽快与单柔断绝关系。” 听到最后一句,余阿豹的表情一滞。 看见他的反应,时春分的心里顿时燃起了一丝希望,“怎么,你舍不得?” 余阿豹抓了抓头发,一脸的苦恼,“不是我舍不得,而是她不肯断。” 时春分无言以对,嘴角噙起一丝冷笑,“你就没有半分不舍吗?” 余阿豹一心沉浸在自己的恐惧当中,并未察觉到她的愤怒,“当初本来就是她勾引我的,我一次次想跟她断绝关系,她都拿说出去来威胁我,我也没有办法……” “啪!”时春分忍无可忍,一个耳光打在了他的脸上,“你把单柔当什么,把你大哥又当什么?!” 一个女子若不是喜欢极了,绝不会冒着被浸猪笼的风险红杏出墙,然而她的所有主动在余阿豹眼里只是吃干抹净后的负累,他不仅对不起单柔,也对不起用真心对待单柔的余阿虎,若是让余阿虎知道自己全心全意对待的女子被余阿豹这样糟践,他们兄弟之间的感情大概彻底完了。 余阿豹被她打得有些懵了,待反应过来之后,才缓缓滑下捂着脸颊的手掌,苦笑道:“是,你打得没错,我是个混账。” “何止混账!”时春分气得发笑,“但凡你为单柔考虑一丝一毫,我都不觉得你如此无耻!二表哥,这是你第二次摧毁大表哥的幸福了……” 听到最后一句,余阿豹浑身一震。 是啊,他怎么就如此混账,一次又一次地对不起自己的大哥? 枉他还自诩余家的顶梁柱,到头来余家却是因为他而变得更糟。 早知如此,当初他还不如死在海上,别回来算了。 见他沉默不语,时春分深吸了几口气,无奈道:“倘若你还有一点点良心,那就多为单柔想想,事情一旦被传开,你是男子可以远走他乡,那她呢……她该怎么办?” 余阿豹根本不敢想这个后果,“可我又能做些什么?”他苦恼道:“我真的想跟她断了来着,是她一次次地以死相挟持,我才不得不继续下去……” “少为自己找借口!”时春分没好气道:“你会不知道怎样甩掉一个女子?当初对待杜娘子,你可没这么优柔寡断过!” 余阿豹无言以对,半晌才垂下了头,“我知道了。” 见他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时春分再次警告,“别怪我没提醒你,阿兔平时不住在余家都发现了这件事,那大姑和大表哥是真的没有发现吗?倘若他们早就知道了,只是装作不知道而已,你又该如何自处?” 余阿豹从未想过这个可能,一瞬间背脊发凉,连说话都变得结巴起来,“不……不会,我娘可不是一个能沉得住气的人。” \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 第586章 我怀疑家里要变天了 是不好。 时春分暗暗在心里答道。 但面对褚润,她只是平静地抬眸,“记住你的身份,你没资格问这个问题。” 汤圆儿适时地哭了起来,打破了二人间的尴尬,一直守在外面的离燕和绿桃听见连忙冲了进来,“奶奶,要不要我们先将小主子抱出去?” “不必了。”时春分瞥了褚润一眼,淡淡道:“四爷已经答应了帮忙,我们可以回去了。” 褚润不敢阻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然而对方没走几步,突然停下脚步,转身道:“阿兔今天怎么不在?” 余阿兔对褚润盯得有多紧她是知道的,尤其她特地选在傍晚到访,就算余阿兔回了娘家,这个时候也应该回来了,但出乎她意料的是,对方由始至终都没有现身。 见她最后关心的是余阿兔,褚润的眸子黯了黯,诚实道:“她搬回娘家住了。” “什么?!”时春分黑了脸颊,“什么时候的事,你对她做了什么?” 在她的认知里,余阿兔与褚润关系最差的那段时间都没有想过要回娘家,这次趁她不在柳州竟被气得回了余家,显然是遭受了重大的打击,而这个打击只可能是来源于褚润。 见她第一时间怀疑到自己头上,褚润的表情苦涩不已,“跟我没关系,是她自己要回去的。” 时春分微微一怔,她知道褚润这人虽然荒唐,但还算是敢作敢当,他不喜欢余阿兔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如果真的是他气跑了对方大可以明说,如今他却矢口否认了,想来真的与他无关。 “我知道了。”时春分点了点头,“汤圆儿就麻烦你了。” 褚润张了张嘴,似是还想说些什么,对上时春分平静无澜的眼眸,终是把话咽了下去,讪讪道:“自己小心点。” 时春分转身便走,没再多看他一眼,惹得离燕和绿桃都古怪地瞥了瞥他,这才匆匆跟着时春分转身离去。 褚润垂下眼眸,好笑地摇头,他大概是魔怔了,明知怎样会让时春分讨厌,还恬不知耻地向着那个方向努力,不过这样也好,他想到自己曾经做过的噩梦,又觉得让时春分讨厌也是件不错的事情。 从褚润的府邸出来,时春分便让马车径直驶去余家,原本她不该在这个关头管褚润和余阿兔的闲事,但引元判出洞一事她还得找余阿豹帮忙,所以也只能这个时候去余家看看了。 时春分抵达余家的时候,余大勇和余阿兔正在吃饭,大姑和余阿虎母子俩还在茶庄没有回来,余阿豹和单柔应该也在镖局,偌大的余家就只有他们两个坐在餐桌前,看起来怪冷清的。 余大勇素来不是会亏待自己的人,而今余家每个人都有了工作,他这个曾经的一家之主无需再赚钱养家,也在孩子们面前没了地位,索性花钱买了两个丫鬟回来伺候他,在她们面前颐指气使,逞尽了威风。 余阿兔虽然看不惯他,却也懒得管他,反正他也没胆子纳妾,这把年纪才发家,装装大爷似乎也没什么关系。 时春分进来的时候,这二人都十分惊讶,因为褚家的规矩繁琐,每次她过来都会提前派人知会,以便他们全家在家等待,很少像今日这样不说一声就突然出现,还偏偏选在饭点的时候。 “姑父,阿兔。”时春分向他们淡淡颔首,目光直接落到了饭桌上,“你们在用晚膳?” “是啊。”那二人连忙起身,余大勇心虚地开口,“大少奶奶要不要一起吃点?” “好啊。”时春分也不跟他们客气,径直坐了下来。 自从她一次又一次间接或直接地表达过对余大勇的不满后,对方明显有些怵她,一脸不自在地迈开步子,“我还是再去给你们两个添点菜。”说着,便带着两个丫鬟落荒而逃,明眼人都知道他们不会再回来了。 余阿兔摇了摇头,歉意道:“让你见笑了。” 时春分倒是不怎么生气,“他们不在正好,我们姐妹俩可以好好地谈心。” 她直接用了“谈心”这个词,惹得余阿兔微微一怔,这才意识到对方竟是冲着她来的。 “我今天去找了阿润一趟……”时春分简单地描述了一遍事情的经过,才抬起双眸望着她,“阿润说你是自己跑回娘家住的,此事到底是真是假?” 见她要问的原来是这个,余阿兔不由松了口气,“的确是我自己的决定,完全与他无关。” “哦?”时春分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表情不禁有些复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眼看瞒不过她,余阿兔叹了口气,“我怀疑家里要变天了。” “变天?”她所指的“家”自然是余家,可时春分却想不出来小小的余家有什么好变天的。 余阿兔没有回答她,而是反过来向她问了一个问题,“如果你大嫂与二哥偷情,你会怎么做?” 时春分脸色一变,“你是指二表哥和单柔?” 余阿兔微微点头,时春分倒吸了一口凉气,“怎么会?” 余阿兔苦笑起来,“我也不敢相信这件事,所以不得不搬回娘家查个清楚。” “那你调查的结果是?”尽管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时春分还是抱着一丝侥幸问道。 “他们之间的关系很不简单。”余阿兔咬牙道。 时春分闭了闭眼,一丝绝望在她的心底蔓延开来,原以为余家已经苦尽甘来,所有人都走上了正轨,没想到竟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们凭什么变成这样?! 或许是因为那个奸夫是从小到大最疼她的二哥,所以余阿兔这次难得地冷静,“或许我们应该尽快给二哥说门亲事。” “不行!”时春分回过神来,反对道:“这样只会多一个受害者。” “那你说应该怎么样?”余阿兔急切道:“总不能让我大哥休了大嫂再成全他们,这样会贻笑大方的!” 时春分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余阿兔说得没错,且不说成全他们俩会伤害余阿虎,就算余阿虎肯,余阿豹也未必有胆量迎娶自己的大嫂,之前杜娘子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她实在对这个二表哥的人品没什么信心。 “或许我们可以劝劝他们……”时春分艰难道:“趁没有其他人发现之前,让他们断了这段关系。” “所以我才觉得应该给二哥说亲啊!”余阿兔认真道:“这是逼他们结束关系最好的方式。” “不行。”时春分坚决反对,“在没确定你二哥的心思前,我们不能再拉另一个姑娘下水,万一他对单柔是认真的,你这么做只会把事情搞得更加复杂。” 余阿兔这才打消了念头,但还是有些不甘,“就怕在新的姑娘出现之前,我二哥永远都放不下单柔。” “让我去跟他谈谈。”时春分平静道。 当天晚上,余阿豹一回家就被余阿兔拽到一边,鬼鬼祟祟地将他拉到后院,“你这是做什么?”余阿豹回头看了远处的单柔几眼,见她似乎没有在意,才疑惑地望向余阿兔,“有事情想对我说?” “二表哥。”时春分从暗处走了出来,笑吟吟地看着对方。 余阿豹看看她,又看看余阿兔,莫名地有些心虚,“你怎么来了?” 余阿兔不好意思当面跟他谈这种事情,所以把他往时春分面前一推便落荒而逃,“让表姐跟你说。” 余阿豹看了半天她的背影,目光才转向时春分。 时春分同样在看着他,许久未见,曾经吊儿郎当的少年郎也长出一副成熟模样,他蓄了胡子、腰间挂了佩剑,颇有几幅江湖侠客的味道,可时春分心里清楚,他会变成这样完全是因为单柔。 余阿豹被她盯得有些心虚,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怎么了,不好看吗?” 时春分淡淡一笑,“二表哥以前可从未在意过自己的容貌。” 余阿豹是何等聪明,立刻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你到底想说什么?” 时春分望着他,郑重其事地开口,“你对单柔是认真的吗?” 似是心底最深的秘密被人打破,余阿豹素来镇定的表情总算出现了一丝慌乱,“什……什么认不认真,你在说什么?” 见他不肯承认,时春分叹了口气,“余家就这么大,你以为你们两个能瞒得住谁?” 余阿豹被吓得后退两步,连话都说不利索了,“还有谁知道?” 这话无疑是默认了他和单柔的关系,时春分顿了顿,苦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是阿兔先发现这件事的。” “那大哥和娘呢?”余阿豹试探道:“他们两个还不知道?” 时春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很希望他们知道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这种龌龊的事情,他恨不得这辈子都没人知道。 看见他的态度,时春分莫名地有些失望,倘若他能坦坦荡荡地告诉她,自己喜欢单柔并想与她在一起,或许她还能高看他一眼,可如今…… 余阿豹紧张地看着她,“能不能别告诉他们?” 时春分回过神来,笑着摇头,“纸是包不住火的,你希望他们这辈子都不知道,那就尽快与单柔断绝关系。” 听到最后一句,余阿豹的表情一滞。 看见他的反应,时春分的心里顿时燃起了一丝希望,“怎么,你舍不得?” 余阿豹抓了抓头发,一脸的苦恼,“不是我舍不得,而是她不肯断。” 时春分无言以对,嘴角噙起一丝冷笑,“你就没有半分不舍吗?” 余阿豹一心沉浸在自己的恐惧当中,并未察觉到她的愤怒,“当初本来就是她勾引我的,我一次次想跟她断绝关系,她都拿说出去来威胁我,我也没有办法……” “啪!”时春分忍无可忍,一个耳光打在了他的脸上,“你把单柔当什么,把你大哥又当什么?!” 一个女子若不是喜欢极了,绝不会冒着被浸猪笼的风险红杏出墙,然而她的所有主动在余阿豹眼里只是吃干抹净后的负累,他不仅对不起单柔,也对不起用真心对待单柔的余阿虎,若是让余阿虎知道自己全心全意对待的女子被余阿豹这样糟践,他们兄弟之间的感情大概彻底完了。 余阿豹被她打得有些懵了,待反应过来之后,才缓缓滑下捂着脸颊的手掌,苦笑道:“是,你打得没错,我是个混账。” “何止混账!”时春分气得发笑,“但凡你为单柔考虑一丝一毫,我都不觉得你如此无耻!二表哥,这是你第二次摧毁大表哥的幸福了……” 听到最后一句,余阿豹浑身一震。 是啊,他怎么就如此混账,一次又一次地对不起自己的大哥? 枉他还自诩余家的顶梁柱,到头来余家却是因为他而变得更糟。 早知如此,当初他还不如死在海上,别回来算了。 见他沉默不语,时春分深吸了几口气,无奈道:“倘若你还有一点点良心,那就多为单柔想想,事情一旦被传开,你是男子可以远走他乡,那她呢……她该怎么办?” 余阿豹根本不敢想这个后果,“可我又能做些什么?”他苦恼道:“我真的想跟她断了来着,是她一次次地以死相挟持,我才不得不继续下去……” “少为自己找借口!”时春分没好气道:“你会不知道怎样甩掉一个女子?当初对待杜娘子,你可没这么优柔寡断过!” 余阿豹无言以对,半晌才垂下了头,“我知道了。” 见他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时春分再次警告,“别怪我没提醒你,阿兔平时不住在余家都发现了这件事,那大姑和大表哥是真的没有发现吗?倘若他们早就知道了,只是装作不知道而已,你又该如何自处?” 余阿豹从未想过这个可能,一瞬间背脊发凉,连说话都变得结巴起来,“不……不会,我娘可不是一个能沉得住气的人。” \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 第587章 四海为家的男子 “那大表哥呢?”时春分追问道:“他可是单柔的枕边人,你觉得他一点都没有察觉?” “大哥一向粗心大意,平时又忙着在茶庄干活儿,我想他不知道也是正常的。”余阿豹自我安慰道:“他若是知道了,怎会容许自己的妻子与别人私通呢?”他说得理所当然,几乎就要说服自己。 时春分却摇了摇头,“倘若他本就没喜欢过单柔呢?” 余阿豹唇角的笑容一滞。 没喜欢过,所以不在乎。 余阿虎自幼憨厚老实,若非在杜娘子的事情上迷了心窍,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做一件恶事,自己的妻子红杏出墙固然难堪,可倘若他怕像逼死杜玉梅一样逼死单柔,装作视而不见也不是没可能的。 余阿豹想到这种可能,恨不得转过身给自己两个耳光,他都做了些什么,时春分说得没错,他亲手毁掉了整个余家的幸福。 见他沉默起来,时春分的语气稍有缓和,“我只是提出一个假设而已,事情未必像我想的那么糟糕。” 余阿豹的眸子动了动,仍然没有说话。 时春分继续道:“但不管真相如何都已经不重要了,你现在要做的只有一件事,要么跟单柔断绝关系,要么带她远走高飞。” 听到第二种可能,余阿豹瞪大了双眼,“这……这怎么可以?” 时春分嘲弄地笑笑,“我知道你不会选第二种,因为你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对单柔负责。” 单柔或许永远都不会明白,跟这世道的阻力相比,余阿豹才是她最难掌握的命运,因为对方从来都不是一个会负责任的人,女子于这世道千难万难,都不及挑个好儿郎更难,选错了倾心的对象,这辈子便全是坎坷。 余阿豹不敢看她的双眼,凭心而论,他的心里是喜欢单柔的,可男子的一生除了感情以外,还有太多太多重要的事情,他没办法为了一点点廉价的喜欢就放弃自己璀璨的人生。 时春分没再斥责他什么,只是道:“尽管解决这件事情!就当是你最后为她做的一件事。” 余阿豹点了点头,艰难地答应道:“好。” 聊完了单柔的事情,时春分话锋一转,继续道:“除此之外,我还有件事情想劳烦二表哥帮忙。” “哦?”余阿豹此刻仍有些心不在焉,望向她的时候十分敷衍,“是何事?” 时春分简单描述了一遍用汤圆儿做饵的事情,最后才道:“我需要一个跟汤圆儿年纪相仿的小女孩顶替她,家世越简单越好,这样万一出了事……”她顿了顿,也意识到这个结果十分残忍,“不会有任何麻烦。” 余阿豹倒是平静得多,“好,交给我来办。”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才从后院走了出去。 余阿兔不敢面对余阿豹的目光,只得望向时春分询问道:“怎么样,说通了吗?” 时春分瞥了余阿豹一眼,淡淡道:“让他跟你说,我先回去了。” 那二人自是不会拦她,余阿兔又很快将余阿豹拽进了后院…… 时春分准备从前院离开,没想到刚走到门口,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不确定的身影,“大少奶奶?”她的脚步一顿,眯起了双眼。 单柔惊喜地上前,脸上写满热情,“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进去坐坐?” 她不知道时春分来了余家,还以为是刚到的。 时春分定定地看着她,平心而论,她知道单柔不是个坏人,尤其是余阿虎一直忘不了杜玉梅,单柔这般刚烈的性子忍一年两年还行,怎么可能忍得了一辈子? 但她万万没有想到,对方会看上余阿豹,那个原本该与她成亲的男子,世事就是这么荒谬,当初说亲的时候单柔没看上余阿豹,成亲之后反而与他勾搭到了一块儿。 单柔大概也没有想到,自己曾经最看重的优点,余阿虎身上的专一,最后反而成为了将她推开的缺点,她高估了自己的理智,也低估了余阿虎对杜玉梅的情意。 见她定定地望着自己,单柔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疑惑道:“怎么了?” 时春分思前想去,还是选择了沉默,“没什么。”她勉强笑笑,“今天很晚了,我就不久留了,下次再来找你喝酒。” “好嘞!”单柔松了口气,朝她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时春分走出余家长舒了一口气,她知道自己不能劝单柔半句,否则以单柔刚烈的性子,事后必然以为是她们强迫余阿豹与她分离,到时候反而适得其反。她要让单柔清清楚楚地明白,余阿豹的决定与任何人无关,就算没有旁人的阻力,一个意志力薄弱的男子也不会成为她的良配。 两日后,余阿豹亲自上门为时春分送来一个小女孩,对方的五官精致,看起来圆滚滚的,说是爹娘原本是护城河旁的油饼小贩,每日起早贪黑就为了赚那几十文钱。有一日出摊到深夜,回去的时候男人脚下一滑,掉进了护城河里,女人连忙去救也一起摔了下去,二人都不会泅水,恰好又是深夜,周围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很快便淹死在河里,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才被人发现。 小女孩在不谙世事的年纪没了爹娘,说是不幸也是幸运,至少她将来长大的时候,不会再想起曾经有家的快乐。 时春分逗了她一会儿,便让乳娘将她抱了下去,从今天开始,这小女孩儿就代替汤圆儿成为她们的小主子,自然得提前熟悉几日,免得元判上门的时候露出破绽。 乳娘走了之后,时春分才望向余阿豹,不过短短两日的功夫,对方明显憔悴了许多,看这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样子,还以为他在桥洞流浪了两日。 “怎么样了?” 时春分没有明言,但余阿豹一下子就明白了她问的是什么。 “我去青楼雇了个姑娘,假装寻花问柳被她发现。”余阿豹苦笑道:“都不用我自己提,她已经嫌我肮脏要与我断绝往来了。” 见他事情办得倒快,时春分挑了挑眉,“这样也好,你要记住……你其实是在救她。” “是吗?”余阿豹垂下眼眸,罕见地露出迷茫的样子,“怎么我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人挖走了一块,每天都空落落的?” “不过两天而已。”时春分无情地戳穿了他,“等两年后你依然这么觉得,再来哭诉。” 余阿豹怔了怔,无奈地扯了扯唇,“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时春分默了默,诚实地点了点头,“你知不知道自己做过多少荒唐的事情?” 逼死杜玉梅,在褚家偷物资去卖,勾搭自己大嫂,这一桩桩一件件换作别人早就打死他了,亏得时春分脾气好,才能忍他到今时今日,可不管再怎么忍耐都好,厌恶是隐藏不住的。 余阿豹自知理亏,苦笑道:“枉我一直自命清高,觉得能代替父亲成为余家的顶梁柱,到头来不过落得个神憎鬼厌的下场。” 时春分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的确是余家最聪明的人,可惜聪明没用在正途,便成了愚蠢。” 她很少如此直接,以至于余阿豹恍了恍神,垂首道:“你说得没错,我是很愚蠢。”他将所有的小聪明都用在了算计别人身上,便宜是挣到了一些,可也失去了所有。 “你猜得没错。”他突然道:“大哥的确早就知道了这件事,只是一直没说而已。” “哦?”时春分有些意外,这原本只是她的一个假设,没想到竟成了现实。 余阿虎这人……傻的时候特别傻,怎就偏偏逼死了杜玉梅呢? 或许正因为余阿虎的无私,余阿豹才能那么快下定决心与单柔断绝关系,因为他清楚地知道,余阿虎比他有担当多了,单柔继续跟着他远比跟着自己要好。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时春分平静道:“要不要想个法子让单柔离开镖局?” 余阿豹摇了摇头,“不必,镖局是她的梦想,而我的梦想是海的征途。” 当初他决定留在柳州,只是怕余家没了他不行,而如今余家所有事情都步入正轨,他也是时候该继续自己的梦想了。 时春分默了默,知道这是最好的结局,余阿豹这样心思活络的人,根本不能好好地待在家里过安稳的生活,或许他出去闯荡会比现在快乐多了。 “打算什么时候走?” 见她没有挽留自己,余阿豹苦涩地笑笑,“再过一个月,等你这边的事情解决,一切都风平浪静,我便可以远走高飞了。” “这样也好。”时春分微微点头,“免得你走得太急,引起单柔的怀疑。” 二人再次沉默起来,余阿豹主动道:“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嗯。”时春分一脸平静。 余阿豹走了没多久,门房的下人突然急匆匆地跑来禀报,“不好了,大少奶奶,表少爷与一个女子在府外打起来了?” 时春分愣了半晌,才想起表少爷是谁,不禁哭笑不得,她用脚想都能猜到那个女子是谁,八成是单柔跟了过来,然后二人一言不合就在府外又打又骂,“去把那个女子请进府里。”时春分吩咐道。 “啊?”那下人愣了一下,他只认出了余阿豹是时春分的表哥,却不知道单柔是她的表嫂,心里不由犯起了嘀咕,怎么表哥被打却是把打人者请进府里? 但他不敢多问,迅速依言照做。 单柔很快进了府中,“气死我了,真的气死我了!” 她一冲进来就把佩剑往桌上一放,一副气势汹汹要杀人的模样。 离燕和绿桃被吓了一跳,本能地挡在时春分的面前,“奶奶小心。” 时春分微微摆手,示意她们二人出去,这才望向单柔笑着道:“二表哥怎么你了?” 单柔犹豫了一下,显然也知道他们之间的事情难以启齿,只得避重就轻道:“那家伙竟然去青楼寻花问柳,你说他腌不腌臜?” “这有什么?”时春分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哪有男子不寻欢?二表哥正值壮年又没有妻房,逛青楼也是很寻常的事情。” “寻常?”单柔跳了起来,“你知不知道那些青楼女子有多脏,万一你二表哥染了花柳,你哭都没地方哭!” “那也只是他的命罢了。”时春分平静道:“他一个大男人有手有脚,我们总不能绑着他不让他寻欢。”说着,她摆出一副灵机一动的样子,“或许我们应该找大姑商量一下,尽早给他说一门亲事。” “不行!”单柔想也没想地反对道:“他不能成亲!” “为什么?”时春分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单柔噎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的话语有多么荒谬。 余阿豹凭什么不能成亲呢? 且不说因为他寻花问柳的事情,他们已经断绝了关系,就算没有断绝……她是他的大嫂,又能与他怎么样呢? 见她发起呆来,时春分笑了笑,“二表哥年纪不小了,早该成家立室了,我想他一直都没有说亲的打算,可能是因为嫌有家室太过麻烦……” “麻烦?”单柔一怔,“怎么会?” “你不了解二表哥那个人。”时春分笑着道:“他这人喜欢到处漂泊以四海为家,以前不是做倒爷便是去跑船,这样的男子怎么会把心系在一个女子身上呢?” 单柔无言以对,半晌说不出话来。 其实有关余阿豹的过去,她多多少少也听过一些,关于对大海的向往,余阿豹不止一次地向她提过,她每次都两眼发光地看着对方,觉得这样的他简直熠熠生辉,然而她却从未想过,这样的男子怎么会拘于四四方方的后宅里,怎么会一生只爱一个女子? 所有的事情在这一刹那仿佛都有了答案,原来不是余阿豹背叛了她,而是她根本就看错了人。 像余阿豹这样的男子以四海为家,走到哪里都不会亏待自己,寻花问柳才是他的本色,她才是他生命中真正的意外。 第587章 四海为家的男子 “那大表哥呢?”时春分追问道:“他可是单柔的枕边人,你觉得他一点都没有察觉?” “大哥一向粗心大意,平时又忙着在茶庄干活儿,我想他不知道也是正常的。”余阿豹自我安慰道:“他若是知道了,怎会容许自己的妻子与别人私通呢?”他说得理所当然,几乎就要说服自己。 时春分却摇了摇头,“倘若他本就没喜欢过单柔呢?” 余阿豹唇角的笑容一滞。 没喜欢过,所以不在乎。 余阿虎自幼憨厚老实,若非在杜娘子的事情上迷了心窍,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做一件恶事,自己的妻子红杏出墙固然难堪,可倘若他怕像逼死杜玉梅一样逼死单柔,装作视而不见也不是没可能的。 余阿豹想到这种可能,恨不得转过身给自己两个耳光,他都做了些什么,时春分说得没错,他亲手毁掉了整个余家的幸福。 见他沉默起来,时春分的语气稍有缓和,“我只是提出一个假设而已,事情未必像我想的那么糟糕。” 余阿豹的眸子动了动,仍然没有说话。 时春分继续道:“但不管真相如何都已经不重要了,你现在要做的只有一件事,要么跟单柔断绝关系,要么带她远走高飞。” 听到第二种可能,余阿豹瞪大了双眼,“这……这怎么可以?” 时春分嘲弄地笑笑,“我知道你不会选第二种,因为你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对单柔负责。” 单柔或许永远都不会明白,跟这世道的阻力相比,余阿豹才是她最难掌握的命运,因为对方从来都不是一个会负责任的人,女子于这世道千难万难,都不及挑个好儿郎更难,选错了倾心的对象,这辈子便全是坎坷。 余阿豹不敢看她的双眼,凭心而论,他的心里是喜欢单柔的,可男子的一生除了感情以外,还有太多太多重要的事情,他没办法为了一点点廉价的喜欢就放弃自己璀璨的人生。 时春分没再斥责他什么,只是道:“尽管解决这件事情!就当是你最后为她做的一件事。” 余阿豹点了点头,艰难地答应道:“好。” 聊完了单柔的事情,时春分话锋一转,继续道:“除此之外,我还有件事情想劳烦二表哥帮忙。” “哦?”余阿豹此刻仍有些心不在焉,望向她的时候十分敷衍,“是何事?” 时春分简单描述了一遍用汤圆儿做饵的事情,最后才道:“我需要一个跟汤圆儿年纪相仿的小女孩顶替她,家世越简单越好,这样万一出了事……”她顿了顿,也意识到这个结果十分残忍,“不会有任何麻烦。” 余阿豹倒是平静得多,“好,交给我来办。”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才从后院走了出去。 余阿兔不敢面对余阿豹的目光,只得望向时春分询问道:“怎么样,说通了吗?” 时春分瞥了余阿豹一眼,淡淡道:“让他跟你说,我先回去了。” 那二人自是不会拦她,余阿兔又很快将余阿豹拽进了后院…… 时春分准备从前院离开,没想到刚走到门口,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不确定的身影,“大少奶奶?”她的脚步一顿,眯起了双眼。 单柔惊喜地上前,脸上写满热情,“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进去坐坐?” 她不知道时春分来了余家,还以为是刚到的。 时春分定定地看着她,平心而论,她知道单柔不是个坏人,尤其是余阿虎一直忘不了杜玉梅,单柔这般刚烈的性子忍一年两年还行,怎么可能忍得了一辈子? 但她万万没有想到,对方会看上余阿豹,那个原本该与她成亲的男子,世事就是这么荒谬,当初说亲的时候单柔没看上余阿豹,成亲之后反而与他勾搭到了一块儿。 单柔大概也没有想到,自己曾经最看重的优点,余阿虎身上的专一,最后反而成为了将她推开的缺点,她高估了自己的理智,也低估了余阿虎对杜玉梅的情意。 见她定定地望着自己,单柔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疑惑道:“怎么了?” 时春分思前想去,还是选择了沉默,“没什么。”她勉强笑笑,“今天很晚了,我就不久留了,下次再来找你喝酒。” “好嘞!”单柔松了口气,朝她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时春分走出余家长舒了一口气,她知道自己不能劝单柔半句,否则以单柔刚烈的性子,事后必然以为是她们强迫余阿豹与她分离,到时候反而适得其反。她要让单柔清清楚楚地明白,余阿豹的决定与任何人无关,就算没有旁人的阻力,一个意志力薄弱的男子也不会成为她的良配。 两日后,余阿豹亲自上门为时春分送来一个小女孩,对方的五官精致,看起来圆滚滚的,说是爹娘原本是护城河旁的油饼小贩,每日起早贪黑就为了赚那几十文钱。有一日出摊到深夜,回去的时候男人脚下一滑,掉进了护城河里,女人连忙去救也一起摔了下去,二人都不会泅水,恰好又是深夜,周围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很快便淹死在河里,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才被人发现。 小女孩在不谙世事的年纪没了爹娘,说是不幸也是幸运,至少她将来长大的时候,不会再想起曾经有家的快乐。 时春分逗了她一会儿,便让乳娘将她抱了下去,从今天开始,这小女孩儿就代替汤圆儿成为她们的小主子,自然得提前熟悉几日,免得元判上门的时候露出破绽。 乳娘走了之后,时春分才望向余阿豹,不过短短两日的功夫,对方明显憔悴了许多,看这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样子,还以为他在桥洞流浪了两日。 “怎么样了?” 时春分没有明言,但余阿豹一下子就明白了她问的是什么。 “我去青楼雇了个姑娘,假装寻花问柳被她发现。”余阿豹苦笑道:“都不用我自己提,她已经嫌我肮脏要与我断绝往来了。” 见他事情办得倒快,时春分挑了挑眉,“这样也好,你要记住……你其实是在救她。” “是吗?”余阿豹垂下眼眸,罕见地露出迷茫的样子,“怎么我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人挖走了一块,每天都空落落的?” “不过两天而已。”时春分无情地戳穿了他,“等两年后你依然这么觉得,再来哭诉。” 余阿豹怔了怔,无奈地扯了扯唇,“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时春分默了默,诚实地点了点头,“你知不知道自己做过多少荒唐的事情?” 逼死杜玉梅,在褚家偷物资去卖,勾搭自己大嫂,这一桩桩一件件换作别人早就打死他了,亏得时春分脾气好,才能忍他到今时今日,可不管再怎么忍耐都好,厌恶是隐藏不住的。 余阿豹自知理亏,苦笑道:“枉我一直自命清高,觉得能代替父亲成为余家的顶梁柱,到头来不过落得个神憎鬼厌的下场。” 时春分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的确是余家最聪明的人,可惜聪明没用在正途,便成了愚蠢。” 她很少如此直接,以至于余阿豹恍了恍神,垂首道:“你说得没错,我是很愚蠢。”他将所有的小聪明都用在了算计别人身上,便宜是挣到了一些,可也失去了所有。 “你猜得没错。”他突然道:“大哥的确早就知道了这件事,只是一直没说而已。” “哦?”时春分有些意外,这原本只是她的一个假设,没想到竟成了现实。 余阿虎这人……傻的时候特别傻,怎就偏偏逼死了杜玉梅呢? 或许正因为余阿虎的无私,余阿豹才能那么快下定决心与单柔断绝关系,因为他清楚地知道,余阿虎比他有担当多了,单柔继续跟着他远比跟着自己要好。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时春分平静道:“要不要想个法子让单柔离开镖局?” 余阿豹摇了摇头,“不必,镖局是她的梦想,而我的梦想是海的征途。” 当初他决定留在柳州,只是怕余家没了他不行,而如今余家所有事情都步入正轨,他也是时候该继续自己的梦想了。 时春分默了默,知道这是最好的结局,余阿豹这样心思活络的人,根本不能好好地待在家里过安稳的生活,或许他出去闯荡会比现在快乐多了。 “打算什么时候走?” 见她没有挽留自己,余阿豹苦涩地笑笑,“再过一个月,等你这边的事情解决,一切都风平浪静,我便可以远走高飞了。” “这样也好。”时春分微微点头,“免得你走得太急,引起单柔的怀疑。” 二人再次沉默起来,余阿豹主动道:“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嗯。”时春分一脸平静。 余阿豹走了没多久,门房的下人突然急匆匆地跑来禀报,“不好了,大少奶奶,表少爷与一个女子在府外打起来了?” 时春分愣了半晌,才想起表少爷是谁,不禁哭笑不得,她用脚想都能猜到那个女子是谁,八成是单柔跟了过来,然后二人一言不合就在府外又打又骂,“去把那个女子请进府里。”时春分吩咐道。 “啊?”那下人愣了一下,他只认出了余阿豹是时春分的表哥,却不知道单柔是她的表嫂,心里不由犯起了嘀咕,怎么表哥被打却是把打人者请进府里? 但他不敢多问,迅速依言照做。 单柔很快进了府中,“气死我了,真的气死我了!” 她一冲进来就把佩剑往桌上一放,一副气势汹汹要杀人的模样。 离燕和绿桃被吓了一跳,本能地挡在时春分的面前,“奶奶小心。” 时春分微微摆手,示意她们二人出去,这才望向单柔笑着道:“二表哥怎么你了?” 单柔犹豫了一下,显然也知道他们之间的事情难以启齿,只得避重就轻道:“那家伙竟然去青楼寻花问柳,你说他腌不腌臜?” “这有什么?”时春分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哪有男子不寻欢?二表哥正值壮年又没有妻房,逛青楼也是很寻常的事情。” “寻常?”单柔跳了起来,“你知不知道那些青楼女子有多脏,万一你二表哥染了花柳,你哭都没地方哭!” “那也只是他的命罢了。”时春分平静道:“他一个大男人有手有脚,我们总不能绑着他不让他寻欢。”说着,她摆出一副灵机一动的样子,“或许我们应该找大姑商量一下,尽早给他说一门亲事。” “不行!”单柔想也没想地反对道:“他不能成亲!” “为什么?”时春分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单柔噎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的话语有多么荒谬。 余阿豹凭什么不能成亲呢? 且不说因为他寻花问柳的事情,他们已经断绝了关系,就算没有断绝……她是他的大嫂,又能与他怎么样呢? 见她发起呆来,时春分笑了笑,“二表哥年纪不小了,早该成家立室了,我想他一直都没有说亲的打算,可能是因为嫌有家室太过麻烦……” “麻烦?”单柔一怔,“怎么会?” “你不了解二表哥那个人。”时春分笑着道:“他这人喜欢到处漂泊以四海为家,以前不是做倒爷便是去跑船,这样的男子怎么会把心系在一个女子身上呢?” 单柔无言以对,半晌说不出话来。 其实有关余阿豹的过去,她多多少少也听过一些,关于对大海的向往,余阿豹不止一次地向她提过,她每次都两眼发光地看着对方,觉得这样的他简直熠熠生辉,然而她却从未想过,这样的男子怎么会拘于四四方方的后宅里,怎么会一生只爱一个女子? 所有的事情在这一刹那仿佛都有了答案,原来不是余阿豹背叛了她,而是她根本就看错了人。 像余阿豹这样的男子以四海为家,走到哪里都不会亏待自己,寻花问柳才是他的本色,她才是他生命中真正的意外。 第588章 元判 单柔与她聊完,便失魂落魄地离开了,想来心里也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否则依她的性子必会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余家那边鸡飞狗跳的同时,李大夫很快帮时春分放出了消息,为了能让元判信服,这次他们做的十分隐晦,并没刻意将消息外传,而是通过柳州城的其他医者口口相传,终于一传十十传百传到了元判的耳朵里。 元判在十五岁的时候就被逐出了元家,皆因他天赋异禀,从小就擅长炼毒,小时候把去他们家看病的病人毒的手脚溃烂,爹娘追着他打了五里路,最后是大哥把他背回家中的,后来长大了被逐出家门,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天煞孤星,注定无依无靠,直到传来了大哥的死讯……儿时的点点滴滴瞬间涌上心头,他才想起自己曾经也有过依靠。 那个不善言辞却经常在父母揍他时挡在他身前的男子,竟然先他一步离开了这个世界。 苍天不仁,如果炼毒有报应的话,为何不报在他的身上? 元判决定复仇,他并不知道自己大哥和褚家的恩怨,也不知道他为何要畏罪自尽,但不管对方是真的畏罪也好,假的畏罪也罢,他根本不在乎当中的是是非非,他只知道他大哥死了,凶手是褚家的人。 他到底还是有点本事的,一回到柳州就查到了马不为与时春分之间的恩怨,虽然他不知道他们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可却看出了这位新晋太守并不怎么满意褚家,于是他毛遂自荐顺利地成为了马不为的门客,而马不为给他的第一个考验就是替马成康解毒,可惜子母坞的毒性太大,马成康年纪又小,倘若是个成年男子,他或许还可以下剂猛药救对方一命。 但马成康不过是个小小婴孩,能活下来已是侥幸,他哪敢再下重药? 可即便如此,还是被他研制出了另一种毒药,能借姜雅身上的血液减弱毒性,帮马成康延长寿命。 马不为在用他之前已经遍访柳州名医,甚至还求了告老还乡的御医过来帮忙,在所有人都束手无策的情况下,他能做到这一步已是难得,所以元判很顺利地成为了马不为的心腹。 “你想去褚家救人?”马不为眯起了双眼。 “是。”元判诚实地点头,“顺便看看这个消息是真是假。” 虽然这次时春分没有大肆传播这个消息引起他们的注意,但这二人一向狡诈多疑,自然还是怀疑起了事情的真伪。 “倘若是真的,你会救她吗?”马不为坐在书房里,手指不轻不重地敲着桌子,“救她的话,那是仇人的女儿,心里大抵会有些不甘;可不救的话,你又该如何博得她的信任?” 元判淡淡一笑,“大人是否忘了我最擅长什么,先解毒再下毒,对我而言一点也不难。” 见他还是动了杀心,马不为满意地弯唇,“做的隐晦一点儿,可别让人发现了。” “是。”元判应了一声,便恭敬地退了出去。 马不为闭上双眼,唇角的笑容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凛冽的杀意,刘太傅千叮万嘱,让他在取得褚家的罪证之前,不能动褚家的人,可他实在忍不住了。且不说褚家那边一直没被他抓到把柄,区区一个妇人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踩到他的面前,明目张胆地与他对着干。来之前原以为自己的身份会让褚家忌惮,到头来反而是他忌惮了褚家,他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元判便是他最好的棋子。 为了不引起褚家的怀疑,元判足足拖了五日才上门,一来他想从其他大夫口中多打听点“褚思卿”的病况,二来他得找合适的人引荐他,引荐他的人是之前太守府惯用的大夫,那人去了一趟褚家对“褚思卿”身上的毒束手无策,马不为才装作不经意的样子给他引见了元判。 虽然他不知道太守身边何时多了个用毒高手,但听到对方或许能解他解不了的毒时,心里还是忍不住嗤之以鼻,他欣然引荐了元判去褚家,为得只是看对方出丑。 元判出现在时春分面前时,对方前所未有地惊讶,因为早就听闻了他的事迹,再加上又与马不为为伍,所以她心里认定了对方是个面貌丑陋的伪君子,没想到他倒是比她想象中长得端正,一身琉璃白长衫,头戴青色方巾一丝不苟,倒是有几分书卷气息。 “参见大少奶奶。”元判微微俯首,不卑不亢的态度令人又平添了几分好感。 如果不知道他的真正目的的话。 “元大夫免礼。”时春分知道自己刚才一瞬间的失神必然令人怀疑,所以很快道:“你看起来年纪轻轻,倒不像是什么世外高人。” 这般傲慢的话语出口,果然打消了元判心中的疑虑,并对她嗤之以鼻,又是一个以貌取人的蠢货。 世人愚昧,连最美丽的事物往往最危险的道理都不懂。 “有没有本事,大少奶奶一试便知。”元判平静道。 似是不想错过救人的机会,又似是想看看他到底有什么本事,总之时春分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最终还是不耐烦地起身,“那你跟我来。” 元判微微俯首,迅速跟在了时春分身后。 时春分带着他来到“褚思卿”的房间,还没进门就听见了对方震天的哭声,时春分加快了脚步,做出一副焦急的模样,迅速走进了房间,“汤圆儿为什么在哭?”她望向乳娘,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到底怎么回事?” 屋内的乳娘和丫鬟齐刷刷跪了一地,看起来都十分怕她,“启禀大少奶奶,小主子说她身上难受,我们又不敢让她抓,所以才……” 乳娘一边解释,时春分一边冲向“褚思卿”,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大概是这些天的相处有效,“褚思卿”到了她的怀中,竟然真的止住了泪水,“疼,汤圆儿疼……” “褚思卿”如今已经两岁了,正是牙牙学语的年纪,小孩子本能说出的话是最让人信服的,到了这一刻,元判心里已经信了九成。 “快!”时春分抱着孩子转身望向了他,“大夫在哪里?!” 元判连忙上前,装作紧张的样子开口,“还请大少奶奶将小主子放在床上,方便小人诊治。” 时春分依言照做,元判这才看清了“褚思卿”的模样,的确是个人见人爱、我见犹怜的瓷娃娃,可惜胳膊和腿都溃烂起来,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脓血味道,饶是他早有心理准备,此刻也微微一愣,竟然有人对一个两岁的孩子下这种恶心的毒,显然是恨到了极致,他彻底打消了疑虑,他不信有任何一个母亲会对自己的孩子下如此狠辣的毒手。 时春分自然是不忍的,即便如今的“褚思卿”不是她的孩子,可谁叫姜雅给她毒药的时候骗了她呢,嘴上说着这毒不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可“褚思卿”毒发的时候她才意识到对方有多么残忍,元判今日要是再不上门的话,时春分都要忍不住逼姜雅拿解药出来了。 元判抓着“褚思卿”的小手把了把脉,然后又用银针沾了点她伤口上的脓血细细查看,当银针以飞速变成黑色时,他的脸色很快沉了下来,“到底是什么人,竟对一个孩子下如此毒手?!” 他愤怒的模样不似作假,惹得时春分微微恍神,苦笑道:“我也不知道。” 大概是怕她露出破绽,一旁的绿桃插嘴道:“我们家大少奶奶要是知道的话,早就把那人抓来千刀万剐,逼他拿出解药了,还用得着请你们上门吗?!” 这话说得合情合理,听得元判沉默起来。 时春分适时地问道:“怎么样,你有没有法子能救得了我女儿?” 她的言辞恳切,一改刚才傲慢的姿态,显然是为了孩子向他低头。 元判叹了口气,直言道:“恐怕需要一点时间,就是不知道这孩子能撑几天。” 时春分的心里一紧,双手缩进袖子里,悄然用指甲嵌入掌心。 如果要等元判研制解药,那就意味着“褚思卿”还得继续演下去,她甚至没法逼姜雅拿出解药,因为这样元判必然会察觉到真相。 “大概需要多久?”她面色凝重地询问道。 元判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为了安全起见,在下恐怕要住进府中,日夜盯着小主子身上的变化。” “你想得倒美!”绿桃忍不住呵斥道:“还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解毒,就想赖在府里,万一是个神棍怎么办?” 时春分也望着他,露出一副不赞同的姿态。 元判冷笑起来,“恕我直言,以小主子现在身上的伤势,恐怕用不了几天就会没命。我若是个神棍,随便给你们开几副药材就好,何必住在你们褚家等着被人揭穿呢?” 时春分眯了眯双眸,终是妥协地点头,“好,那你就留在府中,日夜照料着我家汤圆儿,倘若你最后解不了毒,我便让你陪葬!” 元判微微俯首,一口答应,“一言为定。” 就这样他留在了汤圆儿的房间,时春分带着一众丫鬟离开,一直走到对方看不见她们,绿桃才担心道:“奶奶,他留在府中会不会发现什么?” “会也没有办法。”时春分平静道:“他提出的要求合情合理,况且他说得没错,他留在褚家想杀我,焉知我不会杀他呢?” 绿桃叹了口气,“奶奶要杀的话可要抓紧,不然我怕他一夜之间毒死我们府里所有人!” 时春分成功被她给逗笑了,“你忘了府里还住着李大夫,以及随时会上门的姜雅?若是元判的毒连他们两个都解不了,那就不用担心以后,他现在就能置我们于死地。” 绿桃微微一愣,挠头道:“这倒是。” 元判住进府内不到半个时辰,“褚思卿”的房间又陆陆续续来了以李大夫为首的四五个大夫,说是一起留在褚家为“汤圆儿”会诊,其实是盯着他防止下毒,好在这个理由合情合理,“汤圆儿”如今性命垂危,时春分只找他一个大夫研制解药才令人奇怪。 一群大夫住进褚家盯着元判,时春分则趁机出府又与姜雅和马夫人见了次面。 那二人如今轻车熟路,不等她到便已经坐下饮茶了,时春分进去的时候,见她们两个相处的还算和谐,不由微微一怔。 “你怎么现在才来?”姜雅不耐烦地开口。 时春分走进包厢,无奈地笑笑,“这就要问你为何能狠得下心肠给‘汤圆儿’下那么重的毒药,你知不知道我在元判面前,哄了‘汤圆儿’半天才没有露馅。” 提到这个毒药,姜雅一脸得意,“怎么样,他是不是一点都没有怀疑?” 她也是生过孩子的人,自然知道当母亲的心态,虽然她并不爱护自己的儿子,可却知道怎样才能伪装成一个好母亲。 很显然,她用的毒让元判信了十成,但凡换个发作起来轻缓一些的毒药,对方都不会相信的这么轻易。 “的确没有怀疑。”时春分轻叹道:“可惜他一时之间拿不出解药,恐怕‘汤圆儿’还要受好几天的折磨。” “你以为他拿不出来吗?”姜雅冷笑道:“他只是生性多疑,想拖延时间看看‘汤圆儿’身上的毒性有没有变化,倘若她真的是你的女儿,你一定会因为不忍心而暗中减弱她的毒性,到时候他一把脉便知。” “这么说……”时春分拧起了眉头,“他还是没有相信。” “信了,只是多疑而已。”姜雅讥诮道:“这世上有一种人,永远都不会十成十地相信别人,我想那元判就是这种人。” “那你呢?”马夫人忍不住插嘴,“你也是这种人吗?” 时春分也望向了她。 面对她们二人的目光,姜雅轻嗤一声,不屑道:“我当然不是,曾几何时,我也相信过别人。” 马夫人撇了撇嘴,“那个人不会是马不为?” 第588章 元判 单柔与她聊完,便失魂落魄地离开了,想来心里也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否则依她的性子必会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余家那边鸡飞狗跳的同时,李大夫很快帮时春分放出了消息,为了能让元判信服,这次他们做的十分隐晦,并没刻意将消息外传,而是通过柳州城的其他医者口口相传,终于一传十十传百传到了元判的耳朵里。 元判在十五岁的时候就被逐出了元家,皆因他天赋异禀,从小就擅长炼毒,小时候把去他们家看病的病人毒的手脚溃烂,爹娘追着他打了五里路,最后是大哥把他背回家中的,后来长大了被逐出家门,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天煞孤星,注定无依无靠,直到传来了大哥的死讯……儿时的点点滴滴瞬间涌上心头,他才想起自己曾经也有过依靠。 那个不善言辞却经常在父母揍他时挡在他身前的男子,竟然先他一步离开了这个世界。 苍天不仁,如果炼毒有报应的话,为何不报在他的身上? 元判决定复仇,他并不知道自己大哥和褚家的恩怨,也不知道他为何要畏罪自尽,但不管对方是真的畏罪也好,假的畏罪也罢,他根本不在乎当中的是是非非,他只知道他大哥死了,凶手是褚家的人。 他到底还是有点本事的,一回到柳州就查到了马不为与时春分之间的恩怨,虽然他不知道他们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可却看出了这位新晋太守并不怎么满意褚家,于是他毛遂自荐顺利地成为了马不为的门客,而马不为给他的第一个考验就是替马成康解毒,可惜子母坞的毒性太大,马成康年纪又小,倘若是个成年男子,他或许还可以下剂猛药救对方一命。 但马成康不过是个小小婴孩,能活下来已是侥幸,他哪敢再下重药? 可即便如此,还是被他研制出了另一种毒药,能借姜雅身上的血液减弱毒性,帮马成康延长寿命。 马不为在用他之前已经遍访柳州名医,甚至还求了告老还乡的御医过来帮忙,在所有人都束手无策的情况下,他能做到这一步已是难得,所以元判很顺利地成为了马不为的心腹。 “你想去褚家救人?”马不为眯起了双眼。 “是。”元判诚实地点头,“顺便看看这个消息是真是假。” 虽然这次时春分没有大肆传播这个消息引起他们的注意,但这二人一向狡诈多疑,自然还是怀疑起了事情的真伪。 “倘若是真的,你会救她吗?”马不为坐在书房里,手指不轻不重地敲着桌子,“救她的话,那是仇人的女儿,心里大抵会有些不甘;可不救的话,你又该如何博得她的信任?” 元判淡淡一笑,“大人是否忘了我最擅长什么,先解毒再下毒,对我而言一点也不难。” 见他还是动了杀心,马不为满意地弯唇,“做的隐晦一点儿,可别让人发现了。” “是。”元判应了一声,便恭敬地退了出去。 马不为闭上双眼,唇角的笑容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凛冽的杀意,刘太傅千叮万嘱,让他在取得褚家的罪证之前,不能动褚家的人,可他实在忍不住了。且不说褚家那边一直没被他抓到把柄,区区一个妇人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踩到他的面前,明目张胆地与他对着干。来之前原以为自己的身份会让褚家忌惮,到头来反而是他忌惮了褚家,他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元判便是他最好的棋子。 为了不引起褚家的怀疑,元判足足拖了五日才上门,一来他想从其他大夫口中多打听点“褚思卿”的病况,二来他得找合适的人引荐他,引荐他的人是之前太守府惯用的大夫,那人去了一趟褚家对“褚思卿”身上的毒束手无策,马不为才装作不经意的样子给他引见了元判。 虽然他不知道太守身边何时多了个用毒高手,但听到对方或许能解他解不了的毒时,心里还是忍不住嗤之以鼻,他欣然引荐了元判去褚家,为得只是看对方出丑。 元判出现在时春分面前时,对方前所未有地惊讶,因为早就听闻了他的事迹,再加上又与马不为为伍,所以她心里认定了对方是个面貌丑陋的伪君子,没想到他倒是比她想象中长得端正,一身琉璃白长衫,头戴青色方巾一丝不苟,倒是有几分书卷气息。 “参见大少奶奶。”元判微微俯首,不卑不亢的态度令人又平添了几分好感。 如果不知道他的真正目的的话。 “元大夫免礼。”时春分知道自己刚才一瞬间的失神必然令人怀疑,所以很快道:“你看起来年纪轻轻,倒不像是什么世外高人。” 这般傲慢的话语出口,果然打消了元判心中的疑虑,并对她嗤之以鼻,又是一个以貌取人的蠢货。 世人愚昧,连最美丽的事物往往最危险的道理都不懂。 “有没有本事,大少奶奶一试便知。”元判平静道。 似是不想错过救人的机会,又似是想看看他到底有什么本事,总之时春分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最终还是不耐烦地起身,“那你跟我来。” 元判微微俯首,迅速跟在了时春分身后。 时春分带着他来到“褚思卿”的房间,还没进门就听见了对方震天的哭声,时春分加快了脚步,做出一副焦急的模样,迅速走进了房间,“汤圆儿为什么在哭?”她望向乳娘,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到底怎么回事?” 屋内的乳娘和丫鬟齐刷刷跪了一地,看起来都十分怕她,“启禀大少奶奶,小主子说她身上难受,我们又不敢让她抓,所以才……” 乳娘一边解释,时春分一边冲向“褚思卿”,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大概是这些天的相处有效,“褚思卿”到了她的怀中,竟然真的止住了泪水,“疼,汤圆儿疼……” “褚思卿”如今已经两岁了,正是牙牙学语的年纪,小孩子本能说出的话是最让人信服的,到了这一刻,元判心里已经信了九成。 “快!”时春分抱着孩子转身望向了他,“大夫在哪里?!” 元判连忙上前,装作紧张的样子开口,“还请大少奶奶将小主子放在床上,方便小人诊治。” 时春分依言照做,元判这才看清了“褚思卿”的模样,的确是个人见人爱、我见犹怜的瓷娃娃,可惜胳膊和腿都溃烂起来,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脓血味道,饶是他早有心理准备,此刻也微微一愣,竟然有人对一个两岁的孩子下这种恶心的毒,显然是恨到了极致,他彻底打消了疑虑,他不信有任何一个母亲会对自己的孩子下如此狠辣的毒手。 时春分自然是不忍的,即便如今的“褚思卿”不是她的孩子,可谁叫姜雅给她毒药的时候骗了她呢,嘴上说着这毒不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可“褚思卿”毒发的时候她才意识到对方有多么残忍,元判今日要是再不上门的话,时春分都要忍不住逼姜雅拿解药出来了。 元判抓着“褚思卿”的小手把了把脉,然后又用银针沾了点她伤口上的脓血细细查看,当银针以飞速变成黑色时,他的脸色很快沉了下来,“到底是什么人,竟对一个孩子下如此毒手?!” 他愤怒的模样不似作假,惹得时春分微微恍神,苦笑道:“我也不知道。” 大概是怕她露出破绽,一旁的绿桃插嘴道:“我们家大少奶奶要是知道的话,早就把那人抓来千刀万剐,逼他拿出解药了,还用得着请你们上门吗?!” 这话说得合情合理,听得元判沉默起来。 时春分适时地问道:“怎么样,你有没有法子能救得了我女儿?” 她的言辞恳切,一改刚才傲慢的姿态,显然是为了孩子向他低头。 元判叹了口气,直言道:“恐怕需要一点时间,就是不知道这孩子能撑几天。” 时春分的心里一紧,双手缩进袖子里,悄然用指甲嵌入掌心。 如果要等元判研制解药,那就意味着“褚思卿”还得继续演下去,她甚至没法逼姜雅拿出解药,因为这样元判必然会察觉到真相。 “大概需要多久?”她面色凝重地询问道。 元判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为了安全起见,在下恐怕要住进府中,日夜盯着小主子身上的变化。” “你想得倒美!”绿桃忍不住呵斥道:“还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解毒,就想赖在府里,万一是个神棍怎么办?” 时春分也望着他,露出一副不赞同的姿态。 元判冷笑起来,“恕我直言,以小主子现在身上的伤势,恐怕用不了几天就会没命。我若是个神棍,随便给你们开几副药材就好,何必住在你们褚家等着被人揭穿呢?” 时春分眯了眯双眸,终是妥协地点头,“好,那你就留在府中,日夜照料着我家汤圆儿,倘若你最后解不了毒,我便让你陪葬!” 元判微微俯首,一口答应,“一言为定。” 就这样他留在了汤圆儿的房间,时春分带着一众丫鬟离开,一直走到对方看不见她们,绿桃才担心道:“奶奶,他留在府中会不会发现什么?” “会也没有办法。”时春分平静道:“他提出的要求合情合理,况且他说得没错,他留在褚家想杀我,焉知我不会杀他呢?” 绿桃叹了口气,“奶奶要杀的话可要抓紧,不然我怕他一夜之间毒死我们府里所有人!” 时春分成功被她给逗笑了,“你忘了府里还住着李大夫,以及随时会上门的姜雅?若是元判的毒连他们两个都解不了,那就不用担心以后,他现在就能置我们于死地。” 绿桃微微一愣,挠头道:“这倒是。” 元判住进府内不到半个时辰,“褚思卿”的房间又陆陆续续来了以李大夫为首的四五个大夫,说是一起留在褚家为“汤圆儿”会诊,其实是盯着他防止下毒,好在这个理由合情合理,“汤圆儿”如今性命垂危,时春分只找他一个大夫研制解药才令人奇怪。 一群大夫住进褚家盯着元判,时春分则趁机出府又与姜雅和马夫人见了次面。 那二人如今轻车熟路,不等她到便已经坐下饮茶了,时春分进去的时候,见她们两个相处的还算和谐,不由微微一怔。 “你怎么现在才来?”姜雅不耐烦地开口。 时春分走进包厢,无奈地笑笑,“这就要问你为何能狠得下心肠给‘汤圆儿’下那么重的毒药,你知不知道我在元判面前,哄了‘汤圆儿’半天才没有露馅。” 提到这个毒药,姜雅一脸得意,“怎么样,他是不是一点都没有怀疑?” 她也是生过孩子的人,自然知道当母亲的心态,虽然她并不爱护自己的儿子,可却知道怎样才能伪装成一个好母亲。 很显然,她用的毒让元判信了十成,但凡换个发作起来轻缓一些的毒药,对方都不会相信的这么轻易。 “的确没有怀疑。”时春分轻叹道:“可惜他一时之间拿不出解药,恐怕‘汤圆儿’还要受好几天的折磨。” “你以为他拿不出来吗?”姜雅冷笑道:“他只是生性多疑,想拖延时间看看‘汤圆儿’身上的毒性有没有变化,倘若她真的是你的女儿,你一定会因为不忍心而暗中减弱她的毒性,到时候他一把脉便知。” “这么说……”时春分拧起了眉头,“他还是没有相信。” “信了,只是多疑而已。”姜雅讥诮道:“这世上有一种人,永远都不会十成十地相信别人,我想那元判就是这种人。” “那你呢?”马夫人忍不住插嘴,“你也是这种人吗?” 时春分也望向了她。 面对她们二人的目光,姜雅轻嗤一声,不屑道:“我当然不是,曾几何时,我也相信过别人。” 马夫人撇了撇嘴,“那个人不会是马不为?” 第589章 无路可退 见她道出了自己心底最不堪的事实,姜雅表情一滞,半晌没有说话。 是啊,她这辈子信任过的人不多,华亭县主是一个,马不为是第二个,结果前者轻易许诺她嫁入褚家,最后却没有兑现;后者答应会用真心待她,最后将她弃如敝履,把希望放在别人身上,是世界上最愚蠢的投资。 马夫人却在她这一滞中看出了端倪,脸上写满了幸灾乐祸,“真的是他?” 姜雅瞥了她一眼,冷冷道:“你不也跟我一样,栽在同一个男人手里,有什么好得意的?” “那可不同。”马夫人仰起了脖子,“我再不济也是个正妻,他会背叛我是因为我无法为他诞下嫡子,这一点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至少她曾经得到过马不为的真心,跟姜雅一比她觉得自己厉害得多。biqμgètν “正妻?”姜雅不屑地笑笑,她的目光望向时春分,努了努嘴,“人家不也是没诞下嫡子的正妻,郎君可心疼得紧!” 见话题被引到了自己身上,时春分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少来,你又不是没在褚家住过,怎会不知道我的处境?” 正是因为知道她的处境,姜雅才觉得她身在福中不知福,但她永远都不会提醒时春分这一点,她就是要她对褚令心生怨怼,这辈子都无法过着安稳幸福的生活,光是想想都令人兴奋。 马夫人却忍不住叹了口气,“什么处境都好,你那位可是堂堂三州巡抚,又是柳州最俊俏的儿郎,这样的男子在你身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时春分微微一怔,苦笑起来,“或许是。” 当初嫁给褚令的时候她也是这么想的,她已经够幸运了,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但人或许生来就是贪心的,当她什么都有的时候,便觉得这些远远不够。 三人同时沉默起来,似是短暂地为不幸的命运默哀,温柔如时春分,坚韧如马夫人,阴毒如姜雅,不同的女子却有着相同的厄运,被男子冷落、背叛、出卖的一生。 也不知过了多久,姜雅率先打破沉默,望向了马夫人,“元判已经上钩了,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这是她们早就商量好的安排,将元判从马不为的身边引开,再让马夫人去接近他,看看能不能骗到解药或套取一些有用的信息。 马夫人却莫名地有些发怵,“让我去还不如让那个如烟去,她是青楼女子最擅长套话了。” “好啊。”时春分淡淡一笑,惹得那二人齐刷刷地望向了她,“那如烟骗到的解药,就用来交换她自己想要的东西好了。” 姜雅挑了挑眉,“合理。” 马夫人则翻起了白眼,“我就知道你没这么好心。” “这不是好不好心的问题。”时春分认真道:“那是别人的命运,我无权决定。” 让如烟去接近马不为已经成了她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之一,她绝不会再让对方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去为姜雅偷取解药。 似是被对方的话噎了一下,马夫人撇了撇嘴,“就你清高!” 姜雅却是难得地赞同她,“本来就是你自己的事,你怎么还撺掇别人去做,该不会又想一箭双雕,自己再偷偷跟马不为和好?” “你想多了!”马夫人没好气道。 她对上时春分疑惑的目光,一副羞于启齿的样子,“我……我现在有些怕他。” 时春分恍然大悟,每日同床共枕的如意郎君突然变成了想要杀她的人,换作是谁心里都会发怵,之前马夫人敢于破釜沉舟,是因为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可如今有了生机……她便没了勇气。 “真没用!”姜雅嗤笑道:“枉我之前还以为你不怕死,到头来不过是强装镇定。” 马夫人的脸瞬间红了,“你不怕死,那你还跟我交易?” “我只是想给自己多找点乐子而已。”姜雅冷笑道。 时春分怕她们又吵起来,轻咳一声打断了她们的对话,“不管怎么样,说好的事情总不能反悔。马夫人,这次麻烦你了……” 马夫人叹了口气,“那我只能尽力而为了。” 为了避免她发生意外,时春分让姜雅拿包迷药给她,必要时刻可以迷晕马不为逃离太守府。 姜雅冷哼一声,“你倒是会借花献佛!”但到底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拿出来了。 跟她们见完面,时春分又去未雨轩坐了坐,想不到如烟恰好被马不为叫出去了,快到天亮才回来。 马不为身为朝廷命官,是不能明目张胆地逛青楼的,尽管如烟再三向他保证在未雨轩里给他安排了秘密包厢,但他还是选择在未雨轩外面租了间宅子,专门用来与如烟私会,这是他玩弄女子的惯用伎俩,之前跟李开妍在一起也是这样,一旦倦了厌了便连宅子也换了,确保不会留下任何把柄。 如烟一回到未雨轩就收到了时春分等了她一夜的消息,尽管她已经迅速整理了一下自己才进去,但还是被时春分一眼看见了她肌肤上的青紫痕迹,那果然不是一个会怜香惜玉的人。 时春分迅速移开了目光,假装没发现她的狼狈,若无其事地开口,“你这未雨轩的床可真舒服,我等你等得一不小心就睡着了,难怪那些恩客会流连忘返。” 见她原来是不小心睡着了,而不是刻意等了自己一夜,如烟的心里松了口气之余,连忙道:“这青楼做的就是睡觉的生意,可不得在床上面下功夫,大奶奶若是喜欢的话,回头我再订一张干净的让人送到你的府内。” 时春分笑着摆手,“那倒不用,这床太舒服容易贪睡,到时候反而耽误事情。” 如烟怔了怔,苦笑道:“这倒是。” 时春分指了指自己面前的座位,示意对方坐下,这才询问道:“昨晚跟马不为相处的如何,他有没有对你说什么特别的事情?” 如烟想了想,很快道:“还真有。” “哦?”时春分来了兴趣,“是什么事?” 如烟微微俯身,压低嗓子道:“他向我打听小主子的事情,还问我她是怎么中毒的。” 为了避免如烟在马不为面前露馅,时春分早就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她,所以她从马不为嘴里听见的时候一点也不惊讶。 “那你是怎么回答的?”她平静道。 “就按奶奶吩咐的那样,做出一副很担心的样子,还问他有没有法子。”似是想到什么不好的经历,如烟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他说自己又不是大夫,恐怕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帮忙留意一下城里的可疑人物,看看能不能抓到凶手。” “呵!”时春分讥笑起来,“猫哭耗子!” 如烟却低下了头,“对不起,我什么忙都帮不上,那人的嘴严得很,不管我如何哄他,他都只谈风月,别的一概不提。” “这才是他正常的态度。”时春分安慰道:“你始终是我的人,虽然委身于他,但他难免会心存疑虑,倘若他突然像竹筒倒豆子一般什么都对你说,那我们才该警惕起来。” 如烟微微点头,“这倒也是。” 见没什么可问的了,时春分站起了身子,“那我就先回去了。” 如烟有些意外,“这么快?” 她还以为时春分等了她一夜是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说呢! 莫非真的只是不小心睡着了? 时春分淡淡一笑,“等我解决了马不为,再来找你庆功。” 她只是想来看看如烟的近况,见对方过得不好,更坚定了她要尽快解决马不为的决心。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人残忍,她已经无路可退。 时春分回到府邸,因为她一夜未归,离燕连忙上前禀报,“昨天那元判没什么动静,只是自顾自地在院子里捣鼓他的药材,倒是李大夫不忍心‘小主子’受折磨,往她身上溃烂之处抹了点药膏。” 时春分闭了闭眼,医者仁心,她又何尝不是呢? 但想到如烟身上的痕迹,她终是咬了咬牙,“由着她。” 心虽然狠了下来,但面子工程还是得做的,她简单用了些早膳,便带着丫鬟赶到了“汤圆儿”房间,查看她的伤势。 “一个晚上过去了,你研制出了解药吗?”时春分一脸焦急地抓着元判问道。 元判明显也一夜没睡,原本白净俊秀的脸上浮现出两个乌青的眼圈,“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能救她。” 时春分当然知道他最后为了博取自己的信任一定会交出解药,但此刻却不得不装作不信任的模样冷脸道:“若我女儿最后有什么三长两短,我非得要你偿命不可!” 说着,她一把将他甩开,又跑去找李大夫等人,“你们呢?有没有办法……” 元判远远看着她的声音逐渐减弱,似乎在找李大夫等人商量救人的法子,他的唇角一弯,眼里闪过几分不屑,这么凶猛的毒药靠这群墨守成规的老家伙能研制出什么解药,下毒者倒是比他想象中有趣。 时春分走进房间,让下人守在门口,确信院子里的元判看不见她了,才压低声音向李大夫问道:“怎么样,我女儿的伤势如何,还能撑几天?” 李大夫叹了口气,“最多还剩五天,比起这个,老夫更担心她解毒了也会残疾。” “残疾?”时春分的表情瞬间凝固,她从未想过会有这个可能,她还以为最多就让她多受几天苦。 “这毒狠辣无比,小主子年纪又小,伤口轻而易举地就从皮肉溃烂进骨头里,手脚残疾都是轻的,最后很可能终身瘫痪!”李大夫严肃道:“我不知道大奶奶跟元判有什么恩怨,但既然已经将他引了出来,大奶奶想怎么样都行,又何必再搭上一个孩子的未来呢?” 时春分沉默起来,她素来都不是一个狠心的人,原以为只要这个小女孩多受几天苦就能大功告成,没想到当中还有这么多麻烦,倘若真是这样,那她便得谨慎一些了。 “我知道了,李大夫。”时春分艰难道:“你让我想想,再想想……” 从孩子的房间里走出来,她整个人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倒真像是为孩子烦恼的母亲。可她心里清楚,她不配做这孩子的母亲,因为直到现在,她仍然没有放弃这个计划的打算,孩子的命固然重要,可姜雅和如烟的命又何尝不是命? 时春分慢腾腾地走回房间,心里很快有了主意,“绿桃,去把狼毫叫来。” “哎!”绿桃欢天喜地的应了一声,便连忙去叫了。 自从她和狼毫的事情捅破之后,几乎所有人都在撮合他们,所有跟狼毫有关的事情大家都先找她传达,而她也乐在其中,觉得自己早晚能拿下狼毫。狼毫起初有些不太自在,后来也能坦然地面对众人的调侃了,人家做姑娘的都不介意这个,他有什么好介意的? 在绿桃的传达下,他很快来到了时春分面前,恭敬地向她福了一礼,“大少奶奶。” 时春分微微点头,吩咐道:“你去找几个机灵的小厮,在那元判面前做一场戏……” 当天下午,狼毫便带着人急急忙忙地闯进“汤圆儿”的后院,大声嚷嚷道:“有救了有救了,小主子有救了!” 一直醉心捣弄手中药草的元判抬起了头,冷眼注视着他们传话。 李大夫等人急忙走了出来,询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是有人研制出了解药吗?” 狼毫摇了摇头,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是我们家大爷通过关系找到了前朝御医,他了解了小主子的伤情后,说自己有办法医治,后天早上就能抵达柳州。奶奶让我央求诸位,无论如何要拖延小主子的伤势,拖到后天就行。” “那可太好了。”李大夫等人松了口气,“这下小主子总算有救了……” 他们一边说一边将狼毫迎进屋内,简直将他当作了报信的英雄。 元判则在院子里缓缓站起身子,一双眸子晦暗不明。 前朝御医? 柳州就住了两位前朝御医,之前为了解马成康的毒马不为找到了一个,可惜那位医术有限没能帮得上忙,至于另一位……倒是有几分真本领,可惜早已远走他乡,难道褚令就是找到了这位,让他回柳州救自己的女儿? 第589章 无路可退 见她道出了自己心底最不堪的事实,姜雅表情一滞,半晌没有说话。 是啊,她这辈子信任过的人不多,华亭县主是一个,马不为是第二个,结果前者轻易许诺她嫁入褚家,最后却没有兑现;后者答应会用真心待她,最后将她弃如敝履,把希望放在别人身上,是世界上最愚蠢的投资。 马夫人却在她这一滞中看出了端倪,脸上写满了幸灾乐祸,“真的是他?” 姜雅瞥了她一眼,冷冷道:“你不也跟我一样,栽在同一个男人手里,有什么好得意的?” “那可不同。”马夫人仰起了脖子,“我再不济也是个正妻,他会背叛我是因为我无法为他诞下嫡子,这一点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至少她曾经得到过马不为的真心,跟姜雅一比她觉得自己厉害得多。biqμgètν “正妻?”姜雅不屑地笑笑,她的目光望向时春分,努了努嘴,“人家不也是没诞下嫡子的正妻,郎君可心疼得紧!” 见话题被引到了自己身上,时春分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少来,你又不是没在褚家住过,怎会不知道我的处境?” 正是因为知道她的处境,姜雅才觉得她身在福中不知福,但她永远都不会提醒时春分这一点,她就是要她对褚令心生怨怼,这辈子都无法过着安稳幸福的生活,光是想想都令人兴奋。 马夫人却忍不住叹了口气,“什么处境都好,你那位可是堂堂三州巡抚,又是柳州最俊俏的儿郎,这样的男子在你身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时春分微微一怔,苦笑起来,“或许是。” 当初嫁给褚令的时候她也是这么想的,她已经够幸运了,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但人或许生来就是贪心的,当她什么都有的时候,便觉得这些远远不够。 三人同时沉默起来,似是短暂地为不幸的命运默哀,温柔如时春分,坚韧如马夫人,阴毒如姜雅,不同的女子却有着相同的厄运,被男子冷落、背叛、出卖的一生。 也不知过了多久,姜雅率先打破沉默,望向了马夫人,“元判已经上钩了,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这是她们早就商量好的安排,将元判从马不为的身边引开,再让马夫人去接近他,看看能不能骗到解药或套取一些有用的信息。 马夫人却莫名地有些发怵,“让我去还不如让那个如烟去,她是青楼女子最擅长套话了。” “好啊。”时春分淡淡一笑,惹得那二人齐刷刷地望向了她,“那如烟骗到的解药,就用来交换她自己想要的东西好了。” 姜雅挑了挑眉,“合理。” 马夫人则翻起了白眼,“我就知道你没这么好心。” “这不是好不好心的问题。”时春分认真道:“那是别人的命运,我无权决定。” 让如烟去接近马不为已经成了她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之一,她绝不会再让对方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去为姜雅偷取解药。 似是被对方的话噎了一下,马夫人撇了撇嘴,“就你清高!” 姜雅却是难得地赞同她,“本来就是你自己的事,你怎么还撺掇别人去做,该不会又想一箭双雕,自己再偷偷跟马不为和好?” “你想多了!”马夫人没好气道。 她对上时春分疑惑的目光,一副羞于启齿的样子,“我……我现在有些怕他。” 时春分恍然大悟,每日同床共枕的如意郎君突然变成了想要杀她的人,换作是谁心里都会发怵,之前马夫人敢于破釜沉舟,是因为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可如今有了生机……她便没了勇气。 “真没用!”姜雅嗤笑道:“枉我之前还以为你不怕死,到头来不过是强装镇定。” 马夫人的脸瞬间红了,“你不怕死,那你还跟我交易?” “我只是想给自己多找点乐子而已。”姜雅冷笑道。 时春分怕她们又吵起来,轻咳一声打断了她们的对话,“不管怎么样,说好的事情总不能反悔。马夫人,这次麻烦你了……” 马夫人叹了口气,“那我只能尽力而为了。” 为了避免她发生意外,时春分让姜雅拿包迷药给她,必要时刻可以迷晕马不为逃离太守府。 姜雅冷哼一声,“你倒是会借花献佛!”但到底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拿出来了。 跟她们见完面,时春分又去未雨轩坐了坐,想不到如烟恰好被马不为叫出去了,快到天亮才回来。 马不为身为朝廷命官,是不能明目张胆地逛青楼的,尽管如烟再三向他保证在未雨轩里给他安排了秘密包厢,但他还是选择在未雨轩外面租了间宅子,专门用来与如烟私会,这是他玩弄女子的惯用伎俩,之前跟李开妍在一起也是这样,一旦倦了厌了便连宅子也换了,确保不会留下任何把柄。 如烟一回到未雨轩就收到了时春分等了她一夜的消息,尽管她已经迅速整理了一下自己才进去,但还是被时春分一眼看见了她肌肤上的青紫痕迹,那果然不是一个会怜香惜玉的人。 时春分迅速移开了目光,假装没发现她的狼狈,若无其事地开口,“你这未雨轩的床可真舒服,我等你等得一不小心就睡着了,难怪那些恩客会流连忘返。” 见她原来是不小心睡着了,而不是刻意等了自己一夜,如烟的心里松了口气之余,连忙道:“这青楼做的就是睡觉的生意,可不得在床上面下功夫,大奶奶若是喜欢的话,回头我再订一张干净的让人送到你的府内。” 时春分笑着摆手,“那倒不用,这床太舒服容易贪睡,到时候反而耽误事情。” 如烟怔了怔,苦笑道:“这倒是。” 时春分指了指自己面前的座位,示意对方坐下,这才询问道:“昨晚跟马不为相处的如何,他有没有对你说什么特别的事情?” 如烟想了想,很快道:“还真有。” “哦?”时春分来了兴趣,“是什么事?” 如烟微微俯身,压低嗓子道:“他向我打听小主子的事情,还问我她是怎么中毒的。” 为了避免如烟在马不为面前露馅,时春分早就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她,所以她从马不为嘴里听见的时候一点也不惊讶。 “那你是怎么回答的?”她平静道。 “就按奶奶吩咐的那样,做出一副很担心的样子,还问他有没有法子。”似是想到什么不好的经历,如烟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他说自己又不是大夫,恐怕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帮忙留意一下城里的可疑人物,看看能不能抓到凶手。” “呵!”时春分讥笑起来,“猫哭耗子!” 如烟却低下了头,“对不起,我什么忙都帮不上,那人的嘴严得很,不管我如何哄他,他都只谈风月,别的一概不提。” “这才是他正常的态度。”时春分安慰道:“你始终是我的人,虽然委身于他,但他难免会心存疑虑,倘若他突然像竹筒倒豆子一般什么都对你说,那我们才该警惕起来。” 如烟微微点头,“这倒也是。” 见没什么可问的了,时春分站起了身子,“那我就先回去了。” 如烟有些意外,“这么快?” 她还以为时春分等了她一夜是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说呢! 莫非真的只是不小心睡着了? 时春分淡淡一笑,“等我解决了马不为,再来找你庆功。” 她只是想来看看如烟的近况,见对方过得不好,更坚定了她要尽快解决马不为的决心。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人残忍,她已经无路可退。 时春分回到府邸,因为她一夜未归,离燕连忙上前禀报,“昨天那元判没什么动静,只是自顾自地在院子里捣鼓他的药材,倒是李大夫不忍心‘小主子’受折磨,往她身上溃烂之处抹了点药膏。” 时春分闭了闭眼,医者仁心,她又何尝不是呢? 但想到如烟身上的痕迹,她终是咬了咬牙,“由着她。” 心虽然狠了下来,但面子工程还是得做的,她简单用了些早膳,便带着丫鬟赶到了“汤圆儿”房间,查看她的伤势。 “一个晚上过去了,你研制出了解药吗?”时春分一脸焦急地抓着元判问道。 元判明显也一夜没睡,原本白净俊秀的脸上浮现出两个乌青的眼圈,“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能救她。” 时春分当然知道他最后为了博取自己的信任一定会交出解药,但此刻却不得不装作不信任的模样冷脸道:“若我女儿最后有什么三长两短,我非得要你偿命不可!” 说着,她一把将他甩开,又跑去找李大夫等人,“你们呢?有没有办法……” 元判远远看着她的声音逐渐减弱,似乎在找李大夫等人商量救人的法子,他的唇角一弯,眼里闪过几分不屑,这么凶猛的毒药靠这群墨守成规的老家伙能研制出什么解药,下毒者倒是比他想象中有趣。 时春分走进房间,让下人守在门口,确信院子里的元判看不见她了,才压低声音向李大夫问道:“怎么样,我女儿的伤势如何,还能撑几天?” 李大夫叹了口气,“最多还剩五天,比起这个,老夫更担心她解毒了也会残疾。” “残疾?”时春分的表情瞬间凝固,她从未想过会有这个可能,她还以为最多就让她多受几天苦。 “这毒狠辣无比,小主子年纪又小,伤口轻而易举地就从皮肉溃烂进骨头里,手脚残疾都是轻的,最后很可能终身瘫痪!”李大夫严肃道:“我不知道大奶奶跟元判有什么恩怨,但既然已经将他引了出来,大奶奶想怎么样都行,又何必再搭上一个孩子的未来呢?” 时春分沉默起来,她素来都不是一个狠心的人,原以为只要这个小女孩多受几天苦就能大功告成,没想到当中还有这么多麻烦,倘若真是这样,那她便得谨慎一些了。 “我知道了,李大夫。”时春分艰难道:“你让我想想,再想想……” 从孩子的房间里走出来,她整个人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倒真像是为孩子烦恼的母亲。可她心里清楚,她不配做这孩子的母亲,因为直到现在,她仍然没有放弃这个计划的打算,孩子的命固然重要,可姜雅和如烟的命又何尝不是命? 时春分慢腾腾地走回房间,心里很快有了主意,“绿桃,去把狼毫叫来。” “哎!”绿桃欢天喜地的应了一声,便连忙去叫了。 自从她和狼毫的事情捅破之后,几乎所有人都在撮合他们,所有跟狼毫有关的事情大家都先找她传达,而她也乐在其中,觉得自己早晚能拿下狼毫。狼毫起初有些不太自在,后来也能坦然地面对众人的调侃了,人家做姑娘的都不介意这个,他有什么好介意的? 在绿桃的传达下,他很快来到了时春分面前,恭敬地向她福了一礼,“大少奶奶。” 时春分微微点头,吩咐道:“你去找几个机灵的小厮,在那元判面前做一场戏……” 当天下午,狼毫便带着人急急忙忙地闯进“汤圆儿”的后院,大声嚷嚷道:“有救了有救了,小主子有救了!” 一直醉心捣弄手中药草的元判抬起了头,冷眼注视着他们传话。 李大夫等人急忙走了出来,询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是有人研制出了解药吗?” 狼毫摇了摇头,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是我们家大爷通过关系找到了前朝御医,他了解了小主子的伤情后,说自己有办法医治,后天早上就能抵达柳州。奶奶让我央求诸位,无论如何要拖延小主子的伤势,拖到后天就行。” “那可太好了。”李大夫等人松了口气,“这下小主子总算有救了……” 他们一边说一边将狼毫迎进屋内,简直将他当作了报信的英雄。 元判则在院子里缓缓站起身子,一双眸子晦暗不明。 前朝御医? 柳州就住了两位前朝御医,之前为了解马成康的毒马不为找到了一个,可惜那位医术有限没能帮得上忙,至于另一位……倒是有几分真本领,可惜早已远走他乡,难道褚令就是找到了这位,让他回柳州救自己的女儿? 第590章 只早一步 所谓的前朝御医自然是时春分编出的谎言,她将对方出现的时机定在了后天早上,倘若到时候元判还没有研制出解药,她就会揭穿这个谎言,直接将元判拿下。可即便如此,那个小女孩仍然要面临有可能残疾的风险,于是连夜住进祠堂,日夜为小女孩祈祷。 后天早上终于到了,时春分给元判的最后期限是辰时,他若拿不出解药,这场戏便彻底作罢。 比起元判最后会不会入局,时春分更揪心的是那个小女孩的伤势,听说对方的手脚已经全都溃烂,伤口深可见骨,再这样下去非落下残疾不可。 就在她即将忍耐不住的时候,离燕匆匆跑进祠堂,为她带来了喜讯,“元判上钩了,‘小主子’得救了!” 时春分长舒了一口气,整个人瘫在了蒲团上,她在老祖宗的灵位前跪了一天两夜,早已用完所有的力气。 见此状况,离燕连忙上前将她扶起,泪眼婆娑地开口,“奶奶,您辛苦了。” 时春分笑着摇头,“傻瓜,我又没少一块肉,倒是那孩子……”她叹了口气,显然说不下去了。 离燕也觉得此事有些残忍,可那孩子无父无母,若是没有时春分救她,或许早就不知道被人卖到哪儿去了,至少将来她会留在褚家衣食无忧,这样想想倒也没什么不好的。 “别想那么多了,奶奶。”离燕安慰道:“那人拿出了解药,您身为‘母亲’得赶紧过去才行。” 时春分微微点头,立刻在离燕的搀扶下站起身子。 二人匆匆赶到汤圆儿的院子,元判已经站在房里一脸平静地接受着所有人的赞誉,这些人全都默契的很,在他炼制出解药前对他爱搭不理,炼制出解药后谄媚不已,将大户人家狗眼看人低的性子表演的淋漓尽致。 时春分跑进房间看也没看他们,直奔“汤圆儿”的身边,“孩子怎么样了,毒真的解了?” 李大夫连忙上前,恭敬地答道:“确实解了,是这位元大夫妙手回春,才救了小主子一命。” 时春分这才把目光投向元判,见对方不卑不亢地站在人群中,立刻起身向他福了一礼,“多谢元大夫救命之恩。” 元判一心想要博得她的信任,怎会受她的礼,连忙伸手阻止,拱手道:“在下侥幸而已,就算我救不了小主子,待会儿前朝御医来了也能救她,在下只不过刚刚好早了一步而已。” 他不提还好,一提时春分的眸子便沉了沉。 不早不晚,刚刚好只早一步。 倘若她没有想出这个法子逼对方提前交出解药,只怕他真的会等到“汤圆儿”全身瘫痪后才拿出解药,此人阴险无比,其心可诛。 但不过转瞬的功夫,她便敛下情绪,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对了,我得赶紧派人通知孟太医,说‘汤圆儿’的毒已经解了,让他不用这么急着过来。”说着,她睨了离燕一眼,对方很快心领神会,转身去办了。 她又望向元判,解释道:“孟太医年事已高,一路舟车劳顿,若是因为急着过来而撞了摔了,那我真是罪过大了。” 元判微微一笑,直接道:“其实有我在这儿,他来不来都没什么关系。” “话虽如此,孟太医他医术精湛,都已经到了柳州自然要过来看看汤圆儿,说不定能祛除她身上的伤疤呢?”时春分认真道。 “这倒也是。”元判点了点头,心里最后一丝疑虑也彻底打消。 倘若这个“孟太医”是时春分虚构出来的,那她必定会顺水推舟接受他的意见,干脆就让对方不要上门了,可她不仅没有,还强调了不希望“汤圆儿”留疤,这么看来倒是一切都毫无破绽,只是他为何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呢? 时春分又陪了汤圆儿许久,抓着元判问了半天她后续该如何治疗,身上的疤痕如何祛除,会不会留下后遗症。 元判耐着性子一一解答,直到说得口干舌燥,时春分才放他回去休息,说自己还得继续陪在汤圆儿身边等她醒来。 元判没有怀疑,很快便被下人领着回了房间,这几日他装作苦心钻研解药,连吃喝都在院子里,身上早已狼狈极了,也是时候住进客房好好地洗澡休息一下了。 他走了之后,时春分望向床上双目紧闭的小女孩儿,不过几日的功夫,原本白白胖胖的她便瘦弱了许多,她以前的爹娘一定将她养得很好,虽然家境贫寒却没少她一口饭吃,结果到了褚家却被她折腾成这样,她真是该死极了。 不知怎地,她想到了儿时被送到褚家的自己,虽然是当作童养媳养的,可老太太却从未亏待过她。 即便如此,她长大了仍对褚家充满怨言,觉得自己若是没做这个童养媳该有多好。 可如今……看看眼前的女孩儿,她突然觉得自己是挺不知足的。 因为在祠堂跪了太久,时春分想着想着便忍不住趴在床边睡着了,睡梦中好像有双小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她费劲地睁开了双眼,只见眼前的小女孩儿不知从什么时候醒了,不仅没有哭闹,还满脸纯真地看着她,“娘……” 时春分鼻子一酸,眼泪很快掉了下来,她伸手轻抚对方的头顶,温柔道:“好,以后我就是你娘,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了。” 小女孩儿眼都不眨地看着她,也不知听懂了多少,但时春分心里明白,从今以后她将有两个女儿。 一直陪小女孩到深夜,时春分才回了自己房间,听说元判也被累得不行,回到客房洗完澡便倒头就睡,甚至连饭都没吃,时春分坐在房间,细细地复盘眼前的局面。 元判应该是相信她了,不然不会那么卖力地想留在她身边,她暂时可以拖住对方,看看能不能从对方手里偷到解药,至于马夫人和姜雅那边……也不知有没有进展。 简单在府里休息了一夜,第二天时春分便收到马夫人的传话,约她和姜雅出去见面,她匆匆赶到约定的地点,姜雅还没有过来,倒是马夫人已经坐在了那里,脸上难掩惆怅。 时春分脚步一顿,慢悠悠地上前,询问道:“怎么了?” 马夫人抬起头看见是她,不由叹了口气,“我从老爷那儿套到了话,他说姜雅身上的毒根本没有解药,下毒者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给她留活路,所以这世上根本就没有解药。” “什么?!” 这一点倒是出乎时春分的意料,她还以为马不为那只老狐狸到最后关头,会用解药逼姜雅交出子母坞的解药,想不到他们俩都够狠的,谁也没给对方留退路。 “现在可怎么办?”马夫人惆怅极了,“她没有解药就意味着我必死无疑,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不跟她合作,免得白白被她奚落。” “你不能这么想。”时春分回过神来,安慰道:“事情还没有到最后一刻,说不定她肯拿解药救你呢?” “怎么可能?”马夫人一脸颓然,“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有多恨我,在我能救她的命的前提下,她与我做交易都勉强得很,更别说我救不了她了。” “她若真的不想给你留任何活路,便会像元判那样不留任何解药。”时春分直言道:“她肯制出解药,就说明你还有生机。” 马夫人微微一愣,原本绝望的心情又逐渐燃起希望,“真的吗?她真的会救我?” 但很快地,她又恨恨地咬牙,“若她不肯救我,大不了我找人将她绑起来严刑拷打,我就不信她不肯拿出解药。” “你疯了吗?”时春分没好气道:“你是不是忘了姜雅那人吃软不吃硬?更何况,就算她拿出了解药,马大人不肯放过你,你依然难逃一死。” “这……”马夫人微微一怔,这才想起最想杀她的人是马不为,姜雅只不过是对方的刀而已。 “马不为……”马夫人眯起了双眼,“好!我就去先把他杀了,再找姜雅要解药!” 她的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了鼓掌的声音。 她和时春分皆是一愣,二人一回头才看见姜雅缓缓走了进来。 “一来就听到如此劲爆的宣言,倒是没白来一趟。”姜雅慢悠悠地进来,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时春分看了站在她身后的绿桃一眼,见对方点了点头,知道她说的是真的,她才刚来没多久,心情很快放松下来,“怎么这么晚才来?” “是你们早到了。”姜雅自顾自地上前,很快坐到了她们对面,“怎么样,为何突然叫我出来,该不会是拿到了解药?” 她这话显然是对着马夫人说的,听得对方一愣,有些心虚地移开了目光。 在对方说出谎话之前,时春分直接代她开口道:“她已经从马大人那里问清楚了,炼毒的人没炼解药,所以关于你身上的毒,我们恐怕无能为力。” 出乎意料的是,姜雅比她们想象中平静,只是轻挑眉毛,淡淡道:“哦,是吗?” 马夫人不可置信地望着她,“你早就猜到了这一点?那你还与我做交易?”这不是存心想看她笑话吗? 姜雅一脸好笑,“猜到了又如何,我就不能抱着一点侥幸吗?万一这世上有解药呢?谁不想多活几年?” 马夫人无言以对,整个人瞬间颓了下来,“对不起。” 似是没想到她会道歉,这回姜雅倒是有一点讶异,“对不起我什么?你没找到解药,我也没给你解药,这公平得很,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还是说……”她语气一顿,意味深长地看着对方,“你想博取我的同情,让我将解药给你?”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马夫人直言道:“你又不是开善堂的!” “你知道就好。”姜雅仰起下巴,一脸得意,“我这人天生坏种,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见她还得意上了,时春分无奈极了,“那我代替马夫人与你做另一场交易如何?” “哦?”姜雅有些意外,“什么交易?” “用马不为的命换马夫人的命,如何?”时春分认真道。 “呵!”姜雅像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没好气道:“他的命本来就是我的,就算没有你们帮忙,我也能取他的性命。” “那倘若我们不但不帮忙,甚至还出手搅局呢?”时春分平静道。 姜雅表情一滞,脸色沉了下来,“你敢?” “没什么不敢的。”时春分定定地望着她,“连元判那条毒蛇都被我放进了府里,他炼毒的本事可是比你好成百上千倍,你觉得我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姜雅黑了脸颊,“就为了这个女人?” 马夫人也呆呆地望着时春分,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坚持要救自己。 “她跟你不同。”时春分直言道:“她还有救。” 这话一语双关,除了指马夫人身上的毒以外,还指她的蛇蝎心肠。 曾几何时,马夫人的确跟姜雅一样是个十恶不赦的女人,可自从她领养马成康之后,内心的母性一步步被激发,时春分亲眼见证了她的改变,她觉得离开马不为的马夫人一定会成为一个善良的人,所以她决定救她。 姜雅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不屑道:“肤浅!” 在她看来,马夫人的心肠变好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她是为了马成康变好的,而马成康是一个注定会早夭的孩子。 “你怎么想都行。”时春分漠然道:“交出马夫人的解药对你没有任何影响,甚至还多了个人照顾你的孩子,难道这不好吗?” “我早就说了他不是我的孩子!”姜雅歇斯底里道:“他是我一生的耻辱,他根本就该死!” “够了!”马夫人忍无可忍地呵斥道:“你恨我、恨马不为就算了,这一切关康儿什么事,难道他有权决定自己的出生?是你非要把他生下,还给他扣上不该活着的罪名,你这人何其阴毒,何其可笑?!” 第590章 只早一步 所谓的前朝御医自然是时春分编出的谎言,她将对方出现的时机定在了后天早上,倘若到时候元判还没有研制出解药,她就会揭穿这个谎言,直接将元判拿下。可即便如此,那个小女孩仍然要面临有可能残疾的风险,于是连夜住进祠堂,日夜为小女孩祈祷。 后天早上终于到了,时春分给元判的最后期限是辰时,他若拿不出解药,这场戏便彻底作罢。 比起元判最后会不会入局,时春分更揪心的是那个小女孩的伤势,听说对方的手脚已经全都溃烂,伤口深可见骨,再这样下去非落下残疾不可。 就在她即将忍耐不住的时候,离燕匆匆跑进祠堂,为她带来了喜讯,“元判上钩了,‘小主子’得救了!” 时春分长舒了一口气,整个人瘫在了蒲团上,她在老祖宗的灵位前跪了一天两夜,早已用完所有的力气。 见此状况,离燕连忙上前将她扶起,泪眼婆娑地开口,“奶奶,您辛苦了。” 时春分笑着摇头,“傻瓜,我又没少一块肉,倒是那孩子……”她叹了口气,显然说不下去了。 离燕也觉得此事有些残忍,可那孩子无父无母,若是没有时春分救她,或许早就不知道被人卖到哪儿去了,至少将来她会留在褚家衣食无忧,这样想想倒也没什么不好的。 “别想那么多了,奶奶。”离燕安慰道:“那人拿出了解药,您身为‘母亲’得赶紧过去才行。” 时春分微微点头,立刻在离燕的搀扶下站起身子。 二人匆匆赶到汤圆儿的院子,元判已经站在房里一脸平静地接受着所有人的赞誉,这些人全都默契的很,在他炼制出解药前对他爱搭不理,炼制出解药后谄媚不已,将大户人家狗眼看人低的性子表演的淋漓尽致。 时春分跑进房间看也没看他们,直奔“汤圆儿”的身边,“孩子怎么样了,毒真的解了?” 李大夫连忙上前,恭敬地答道:“确实解了,是这位元大夫妙手回春,才救了小主子一命。” 时春分这才把目光投向元判,见对方不卑不亢地站在人群中,立刻起身向他福了一礼,“多谢元大夫救命之恩。” 元判一心想要博得她的信任,怎会受她的礼,连忙伸手阻止,拱手道:“在下侥幸而已,就算我救不了小主子,待会儿前朝御医来了也能救她,在下只不过刚刚好早了一步而已。” 他不提还好,一提时春分的眸子便沉了沉。 不早不晚,刚刚好只早一步。 倘若她没有想出这个法子逼对方提前交出解药,只怕他真的会等到“汤圆儿”全身瘫痪后才拿出解药,此人阴险无比,其心可诛。 但不过转瞬的功夫,她便敛下情绪,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对了,我得赶紧派人通知孟太医,说‘汤圆儿’的毒已经解了,让他不用这么急着过来。”说着,她睨了离燕一眼,对方很快心领神会,转身去办了。 她又望向元判,解释道:“孟太医年事已高,一路舟车劳顿,若是因为急着过来而撞了摔了,那我真是罪过大了。” 元判微微一笑,直接道:“其实有我在这儿,他来不来都没什么关系。” “话虽如此,孟太医他医术精湛,都已经到了柳州自然要过来看看汤圆儿,说不定能祛除她身上的伤疤呢?”时春分认真道。 “这倒也是。”元判点了点头,心里最后一丝疑虑也彻底打消。 倘若这个“孟太医”是时春分虚构出来的,那她必定会顺水推舟接受他的意见,干脆就让对方不要上门了,可她不仅没有,还强调了不希望“汤圆儿”留疤,这么看来倒是一切都毫无破绽,只是他为何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呢? 时春分又陪了汤圆儿许久,抓着元判问了半天她后续该如何治疗,身上的疤痕如何祛除,会不会留下后遗症。 元判耐着性子一一解答,直到说得口干舌燥,时春分才放他回去休息,说自己还得继续陪在汤圆儿身边等她醒来。 元判没有怀疑,很快便被下人领着回了房间,这几日他装作苦心钻研解药,连吃喝都在院子里,身上早已狼狈极了,也是时候住进客房好好地洗澡休息一下了。 他走了之后,时春分望向床上双目紧闭的小女孩儿,不过几日的功夫,原本白白胖胖的她便瘦弱了许多,她以前的爹娘一定将她养得很好,虽然家境贫寒却没少她一口饭吃,结果到了褚家却被她折腾成这样,她真是该死极了。 不知怎地,她想到了儿时被送到褚家的自己,虽然是当作童养媳养的,可老太太却从未亏待过她。 即便如此,她长大了仍对褚家充满怨言,觉得自己若是没做这个童养媳该有多好。 可如今……看看眼前的女孩儿,她突然觉得自己是挺不知足的。 因为在祠堂跪了太久,时春分想着想着便忍不住趴在床边睡着了,睡梦中好像有双小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她费劲地睁开了双眼,只见眼前的小女孩儿不知从什么时候醒了,不仅没有哭闹,还满脸纯真地看着她,“娘……” 时春分鼻子一酸,眼泪很快掉了下来,她伸手轻抚对方的头顶,温柔道:“好,以后我就是你娘,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了。” 小女孩儿眼都不眨地看着她,也不知听懂了多少,但时春分心里明白,从今以后她将有两个女儿。 一直陪小女孩到深夜,时春分才回了自己房间,听说元判也被累得不行,回到客房洗完澡便倒头就睡,甚至连饭都没吃,时春分坐在房间,细细地复盘眼前的局面。 元判应该是相信她了,不然不会那么卖力地想留在她身边,她暂时可以拖住对方,看看能不能从对方手里偷到解药,至于马夫人和姜雅那边……也不知有没有进展。 简单在府里休息了一夜,第二天时春分便收到马夫人的传话,约她和姜雅出去见面,她匆匆赶到约定的地点,姜雅还没有过来,倒是马夫人已经坐在了那里,脸上难掩惆怅。 时春分脚步一顿,慢悠悠地上前,询问道:“怎么了?” 马夫人抬起头看见是她,不由叹了口气,“我从老爷那儿套到了话,他说姜雅身上的毒根本没有解药,下毒者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给她留活路,所以这世上根本就没有解药。” “什么?!” 这一点倒是出乎时春分的意料,她还以为马不为那只老狐狸到最后关头,会用解药逼姜雅交出子母坞的解药,想不到他们俩都够狠的,谁也没给对方留退路。 “现在可怎么办?”马夫人惆怅极了,“她没有解药就意味着我必死无疑,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不跟她合作,免得白白被她奚落。” “你不能这么想。”时春分回过神来,安慰道:“事情还没有到最后一刻,说不定她肯拿解药救你呢?” “怎么可能?”马夫人一脸颓然,“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有多恨我,在我能救她的命的前提下,她与我做交易都勉强得很,更别说我救不了她了。” “她若真的不想给你留任何活路,便会像元判那样不留任何解药。”时春分直言道:“她肯制出解药,就说明你还有生机。” 马夫人微微一愣,原本绝望的心情又逐渐燃起希望,“真的吗?她真的会救我?” 但很快地,她又恨恨地咬牙,“若她不肯救我,大不了我找人将她绑起来严刑拷打,我就不信她不肯拿出解药。” “你疯了吗?”时春分没好气道:“你是不是忘了姜雅那人吃软不吃硬?更何况,就算她拿出了解药,马大人不肯放过你,你依然难逃一死。” “这……”马夫人微微一怔,这才想起最想杀她的人是马不为,姜雅只不过是对方的刀而已。 “马不为……”马夫人眯起了双眼,“好!我就去先把他杀了,再找姜雅要解药!” 她的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了鼓掌的声音。 她和时春分皆是一愣,二人一回头才看见姜雅缓缓走了进来。 “一来就听到如此劲爆的宣言,倒是没白来一趟。”姜雅慢悠悠地进来,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时春分看了站在她身后的绿桃一眼,见对方点了点头,知道她说的是真的,她才刚来没多久,心情很快放松下来,“怎么这么晚才来?” “是你们早到了。”姜雅自顾自地上前,很快坐到了她们对面,“怎么样,为何突然叫我出来,该不会是拿到了解药?” 她这话显然是对着马夫人说的,听得对方一愣,有些心虚地移开了目光。 在对方说出谎话之前,时春分直接代她开口道:“她已经从马大人那里问清楚了,炼毒的人没炼解药,所以关于你身上的毒,我们恐怕无能为力。” 出乎意料的是,姜雅比她们想象中平静,只是轻挑眉毛,淡淡道:“哦,是吗?” 马夫人不可置信地望着她,“你早就猜到了这一点?那你还与我做交易?”这不是存心想看她笑话吗? 姜雅一脸好笑,“猜到了又如何,我就不能抱着一点侥幸吗?万一这世上有解药呢?谁不想多活几年?” 马夫人无言以对,整个人瞬间颓了下来,“对不起。” 似是没想到她会道歉,这回姜雅倒是有一点讶异,“对不起我什么?你没找到解药,我也没给你解药,这公平得很,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还是说……”她语气一顿,意味深长地看着对方,“你想博取我的同情,让我将解药给你?”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马夫人直言道:“你又不是开善堂的!” “你知道就好。”姜雅仰起下巴,一脸得意,“我这人天生坏种,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见她还得意上了,时春分无奈极了,“那我代替马夫人与你做另一场交易如何?” “哦?”姜雅有些意外,“什么交易?” “用马不为的命换马夫人的命,如何?”时春分认真道。 “呵!”姜雅像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没好气道:“他的命本来就是我的,就算没有你们帮忙,我也能取他的性命。” “那倘若我们不但不帮忙,甚至还出手搅局呢?”时春分平静道。 姜雅表情一滞,脸色沉了下来,“你敢?” “没什么不敢的。”时春分定定地望着她,“连元判那条毒蛇都被我放进了府里,他炼毒的本事可是比你好成百上千倍,你觉得我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姜雅黑了脸颊,“就为了这个女人?” 马夫人也呆呆地望着时春分,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坚持要救自己。 “她跟你不同。”时春分直言道:“她还有救。” 这话一语双关,除了指马夫人身上的毒以外,还指她的蛇蝎心肠。 曾几何时,马夫人的确跟姜雅一样是个十恶不赦的女人,可自从她领养马成康之后,内心的母性一步步被激发,时春分亲眼见证了她的改变,她觉得离开马不为的马夫人一定会成为一个善良的人,所以她决定救她。 姜雅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不屑道:“肤浅!” 在她看来,马夫人的心肠变好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她是为了马成康变好的,而马成康是一个注定会早夭的孩子。 “你怎么想都行。”时春分漠然道:“交出马夫人的解药对你没有任何影响,甚至还多了个人照顾你的孩子,难道这不好吗?” “我早就说了他不是我的孩子!”姜雅歇斯底里道:“他是我一生的耻辱,他根本就该死!” “够了!”马夫人忍无可忍地呵斥道:“你恨我、恨马不为就算了,这一切关康儿什么事,难道他有权决定自己的出生?是你非要把他生下,还给他扣上不该活着的罪名,你这人何其阴毒,何其可笑?!” 第591章 夫妻一场,让我亲自送他 “你们怎么说都好。”歇斯底里过后,姜雅很快冷静下来,“现在是你们有求于我,不是我有求于你们。” 世上最难缠的不是恶人,而是不怕死的人。 很显然,此时此刻的姜雅让她们毫无办法。 时春分的语气缓和下来,好声好气地与她商量道:“你要怎样才肯救马夫人?” 姜雅也知道现在的时春分与往日不同,若是把她逼得急了,搞不好真会影响她杀马不为的计划,短暂的沉默后,她淡淡道:“我要马不为和马成康两条命。” 时春分微微一怔,马夫人则斩钉截铁地拒绝道:“不可能!我不会用康儿的命来换自己的命!” “是吗?”姜雅挑了挑眉,“你可想清楚了,我身上的毒无药可解,我死了之后马成康活不了多久,用一个必死无疑的人的性命来换你自己的命,这值得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就连时春分也不赞同地看着对方。 稚子无辜,可那孩子注定早夭,马夫人的牺牲没有任何意义。 马夫人果然犹豫起来。 见她如此,姜雅淡淡道:“这样,你们先帮我杀了马不为,等他死了之后,再决定要不要救马成康。” 时春分眯起了双眼,“我们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反悔?” 她已经不仅一次地被姜雅欺骗,这次自然多长了个心眼。 姜雅耸了耸肩,“你就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况且我也想看看二选一的难题,你们会怎么做?” 这一点倒是的确符合她的个性,时春分与马夫人对视一眼,见对方点了点头,才答应道:“那好,我们再信你一回。” 杀马不为这件事远比其他事容易得多,之前她们是为了姜雅的解药束手束脚,可如今知道对方手里没有解药,她们便再无顾虑。 姜雅摸出一瓶毒药,让马夫人下在马不为的酒中,这是她苦心炼制了一年的新毒,吃起来无色无味,也不会当场发作,男子中毒后会悄无声息地死在他们的第一场床事中,就连仵作也验不出来,只会当他是马上风。 马夫人紧握药瓶,双手微微颤抖,心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姜雅睨了她一眼,冷笑道:“你不会舍不得?” 这已经是她不记得第几次问马夫人这个问题了,每次马夫人都会斩钉截铁地给出答案,“当然不会。”但这一次她却有些犹豫。 同样犹豫的人不止是她,还有时春分,“你们两个最近与他势成水火,想来也不会无缘无故与他亲热,那他岂不是会死在如烟的床上?”她一心想借这二人的手除掉马不为,倘若马不为最后死在如烟身边,那她筹谋这么久又有什么意义? “那只能算她倒霉了。”姜雅冷笑道:“我当初炼毒的时候,可没想过会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你就没有其他毒可以用了吗?”时春分不满道。 “有是有……”姜雅笑着道:“只不过这么一来他的死因就充满可疑,你们褚家到时候可是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 “你?!”时春分生生地被气笑了,也就是说不管选哪条路子,褚家都会被怀疑。 那如烟与褚家关系匪浅,刘太傅不彻查才怪! 见她们争论不休,马夫人平静地开口,“你们不用担心,这事我亲自来办。” 二人皆是一愣,时春分似乎明白她的意思,但又不敢肯定,“你要……” “夫妻一场,就让我亲自送他。” …… 夜阑人静,马不为像往常一样处理完公务,差不多二更的时候才返回府邸,平常这个时候马夫人早就已经睡了,所以他识趣地直奔自己书房旁边的小屋,那里备了软塌,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那儿睡的。 原本他今天想和如烟一起过夜,但对方以来葵水为由,拒绝了他的邀请,他不得不老老实实地回府,做个乖乖回家的好夫郎。 他一路向书房走去,途经马夫人的院子,见对方的院子到了这个时候还灯火通明,他犹豫了一下,终是改变了方向,直奔马夫人的房间。 院子里的下人见他过来,脸上难掩惊喜,“老爷您来得正好,夫人她喝得酩酊大醉,您赶紧进去看看!” “哦?”马不为有些意外。 这些年来,马夫人为了稳住自己太守夫人的位置,一直都克制守礼,从未做过半点逾矩的事情,像酒水这种会乱人心智之物,她几乎从来不喝。 马不为走到房间门口,还没进门就闻到了一股酒味,马夫人醉醺醺地抓着自己贴身丫鬟的手腕,涕泗横流地问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老爷他不喜欢我?” 见她原来是为了自己伤心,马不为挑了挑眉,心中得意极了,不过想想也是,这女子的一生都围着他转,直到有了马成康后,才很少将心思放在他的身上,不为他哭泣还能为谁哭泣? 男子素来怜弱,尤其是马夫人命不久矣,马不为想到她以往对自己的付出,心里便软了几分,大步走进了房间。 “你这是做什么?”他上前抓住马夫人的手腕,阻止她继续买醉,“一个人喝成这样,成何体统?” “老爷?”马夫人泪眼朦胧地看着他,似乎不确定他的身份,又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真的是老爷?” 她的双手冰凉,显然已经敞着门吹了很久的风,马不为愈发心疼,连忙道:“是我,真的是我……” “老爷回来了?”马夫人朝他莞尔一笑,笑中带泪的模样令人我见犹怜,“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我的屋子了。” “怎么会呢?”马不为将她手中的酒壶抽出,安慰道:“我这不是来了?” “你来了又怎么样?”马夫人的笑容淡了下来,嘟着嘴道:“还不是很快会走?” “不会,我不会走。”马不为将酒壶放下,示意屋内的丫鬟退下,自己搀扶着夫人好声安慰道:“我留在这里陪你。” 马夫人歪着头看着他,指尖轻点他的鼻子,“真的?那你陪我喝一杯。” 说着,她摇摇晃晃地拿起马不为刚刚放下的酒壶,为他倒了杯酒。 马不为想也没想,便接过酒杯一口喝下,“好了好了,喝完这杯该上床休息了。” 如果他足够喜欢马夫人,便会发现在他放下酒杯的那一刻,马夫人的表情僵硬了几分,眼泪也掉得更凶,但他显然不喜欢看见她这副狼狈的样子,放下酒杯的同时一直回避着她的目光。 马夫人自嘲地扯了扯唇,这才明白原来一个男人爱不爱你,其实很容易看得出来,当他不敢直视你最狼狈的一面,就说明他的眼里只有皮相,并无灵魂。 马不为放下酒杯,准备拉着马夫人回里屋休息,没想到对方扑进他的怀里,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媚眼如丝地开口,“老爷真的会与我上床休息吗?” 这个休息与他所指的休息自然不同,多年的夫妻让他一下子就听懂了对方的暗示,他正想以今日太累为由拒绝对方的邀请,没想到勾住他的脖子,膝盖轻轻向上一提,他整个人瞬间瞪大了双眼。 这些年来,他一直都嫌马夫人太过正经,何时见过她这般浪荡的模样,几乎没有犹豫,他很快俯身将她抱了起来,“那就你见识见识老爷我的厉害……”看书喇 二人进了里屋,床帐吱呀吱呀地响起,不过片刻的功夫,床上便传来马夫人撕心裂肺地呐喊,“来人啊,老爷出事了!” …… 马不为死讯传来的时候,时春分正坐在饺子旁冷眼看着元判上药,饺子是她为那女孩儿取的小名,既然决定了要收她为女儿,名字自然得与汤圆配对,不得不说元判的医术的确高明,他所研制出来的药膏敷在饺子的身上,对方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愈合,就连李大夫也直呼神奇,向元判讨了一点回去研究。 离燕适时地走了进来,将她叫到屋外,通知了她马不为去世的消息。 时春分闭了闭眼,感慨道:“她下手的倒快。” 昨天才拿到毒药,昨晚就把人给杀了。 离燕直言道:“或许是拖得太久,怕自己于心不忍。” “是吗?”时春分睁开双眼,眸子里闪过几分肃杀。 马不为死了,该轮到元判了。 时春分回到屋内,见他已经帮饺子上完了药,主动道:“元大夫,你帮汤圆儿解毒后,我还没来得及好好谢谢你,今晚想在府中设宴款待,不知你愿不愿意?” 元判站起身子,微微向她点了点头,“既是夫人一片好意,小人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时春分笑了起来,“那就请元大夫先回去休息,晚上准时出席。” 当天晚上,在宴会开始之前,时春分先派人接来了马夫人和姜雅,马夫人一身丧服,头戴白花,肉眼可见地颓然,与她的状态完全不同的是姜雅,对方一身红裙,浓妆艳抹,生怕别人不知道她今天有多高兴一样,二人站在一起形成了最鲜明的对比。 饶是时春分早有心理准备,此刻看见她们还是被噎了一下,“你们两个……真的是……” 姜雅看看自己又看看马夫人,好笑道:“有人丈夫死了,自然得披麻戴孝,不像我……姘头死了,该放烟花才是!” 时春分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目光落到马夫人身上,忧心道:“你……没事?” 马夫人摇了摇头,虽然满脸憔悴却难得地平静,“人都死了,没什么好难过的。” 昨夜给马不为设下圈套的时候,她就已经想好了,但凡对方多看她一眼,哪怕一眼,她就放弃这个计划,饶了他的性命。 但他没有…… 不仅没有,还被她那么低劣的手段给勾引到了。 她这一生严肃正经,几乎从未做过那般浪荡的事情,马不为会被这样的她吸引,足见他的心里根本就没有原来的她。 一个完全不爱自己的男人,留着他的命有何用? 时春分淡淡颔首,“你能想明白就好。” 姜雅环视了周围一圈,好奇道:“你把我们叫来是为了开庆功宴?” 大概被她的想法惊呆了,时春分好笑地摇头,“你们忘了马不为死了,还有另外一个人等着我们处理?” 姜雅的笑容很快淡了下来,“元判?” “嗯。”时春分平静地点头,“之前原本我想博取他的信任,看看能不能从他手中骗到解药,但他手中既然没有解药,那我们就没有再演戏的必要了,我决定速战速决,今夜便是你向他逼问解药的好时机。” 姜雅眯起了双眼,“比起解药,我对他手中的毒更敢兴趣。” 马夫人则微微抬眸,眼里难得地散发出一丝光亮,“如果他肯交出解药,那康儿是不是不用死了?” 姜雅冷哼一声,“你能让他交出来再说。” 马夫人兴奋起来,“我必会全力以赴。” 三人说话间,绿桃上前禀报,“奶奶,已经布置好了。” “嗯。”时春分微微点头,对她们道:“那元判是用毒高手,今晚虽然是鸿门宴,但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叫来了一群大夫,防止他最后关头向我们下毒。” “切!”姜雅嗤笑一声,“你胆子真小!”说着,她不知想到什么,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你只怕元判向你下毒,不怕我向你下毒?” “怕。”时春分平静道:“所以那些大夫也是用来防着你的,待会儿你跟元判坐一块。” 姜雅撇了撇嘴,“你真无趣!” 马夫人却忍不住东张西望起来,“那些大夫都藏在哪儿呢?” 时春分还没来得及回答,便听到了绿桃的提醒,“奶奶,他来了。” 众人齐刷刷地回头,果然看见元判一身长衫走进了宴会现场,似是没想到宴会还有其他人,他的脚步微微一顿,缓步上前,“参见大少奶奶。” “元大夫免礼。”时春分的面前站了许多下人,不动声色地隔开与元判的距离,“大家还是赶快入座。” 第591章 夫妻一场,让我亲自送他 “你们怎么说都好。”歇斯底里过后,姜雅很快冷静下来,“现在是你们有求于我,不是我有求于你们。” 世上最难缠的不是恶人,而是不怕死的人。 很显然,此时此刻的姜雅让她们毫无办法。 时春分的语气缓和下来,好声好气地与她商量道:“你要怎样才肯救马夫人?” 姜雅也知道现在的时春分与往日不同,若是把她逼得急了,搞不好真会影响她杀马不为的计划,短暂的沉默后,她淡淡道:“我要马不为和马成康两条命。” 时春分微微一怔,马夫人则斩钉截铁地拒绝道:“不可能!我不会用康儿的命来换自己的命!” “是吗?”姜雅挑了挑眉,“你可想清楚了,我身上的毒无药可解,我死了之后马成康活不了多久,用一个必死无疑的人的性命来换你自己的命,这值得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就连时春分也不赞同地看着对方。 稚子无辜,可那孩子注定早夭,马夫人的牺牲没有任何意义。 马夫人果然犹豫起来。 见她如此,姜雅淡淡道:“这样,你们先帮我杀了马不为,等他死了之后,再决定要不要救马成康。” 时春分眯起了双眼,“我们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反悔?” 她已经不仅一次地被姜雅欺骗,这次自然多长了个心眼。 姜雅耸了耸肩,“你就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况且我也想看看二选一的难题,你们会怎么做?” 这一点倒是的确符合她的个性,时春分与马夫人对视一眼,见对方点了点头,才答应道:“那好,我们再信你一回。” 杀马不为这件事远比其他事容易得多,之前她们是为了姜雅的解药束手束脚,可如今知道对方手里没有解药,她们便再无顾虑。 姜雅摸出一瓶毒药,让马夫人下在马不为的酒中,这是她苦心炼制了一年的新毒,吃起来无色无味,也不会当场发作,男子中毒后会悄无声息地死在他们的第一场床事中,就连仵作也验不出来,只会当他是马上风。 马夫人紧握药瓶,双手微微颤抖,心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姜雅睨了她一眼,冷笑道:“你不会舍不得?” 这已经是她不记得第几次问马夫人这个问题了,每次马夫人都会斩钉截铁地给出答案,“当然不会。”但这一次她却有些犹豫。 同样犹豫的人不止是她,还有时春分,“你们两个最近与他势成水火,想来也不会无缘无故与他亲热,那他岂不是会死在如烟的床上?”她一心想借这二人的手除掉马不为,倘若马不为最后死在如烟身边,那她筹谋这么久又有什么意义? “那只能算她倒霉了。”姜雅冷笑道:“我当初炼毒的时候,可没想过会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你就没有其他毒可以用了吗?”时春分不满道。 “有是有……”姜雅笑着道:“只不过这么一来他的死因就充满可疑,你们褚家到时候可是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 “你?!”时春分生生地被气笑了,也就是说不管选哪条路子,褚家都会被怀疑。 那如烟与褚家关系匪浅,刘太傅不彻查才怪! 见她们争论不休,马夫人平静地开口,“你们不用担心,这事我亲自来办。” 二人皆是一愣,时春分似乎明白她的意思,但又不敢肯定,“你要……” “夫妻一场,就让我亲自送他。” …… 夜阑人静,马不为像往常一样处理完公务,差不多二更的时候才返回府邸,平常这个时候马夫人早就已经睡了,所以他识趣地直奔自己书房旁边的小屋,那里备了软塌,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那儿睡的。 原本他今天想和如烟一起过夜,但对方以来葵水为由,拒绝了他的邀请,他不得不老老实实地回府,做个乖乖回家的好夫郎。 他一路向书房走去,途经马夫人的院子,见对方的院子到了这个时候还灯火通明,他犹豫了一下,终是改变了方向,直奔马夫人的房间。 院子里的下人见他过来,脸上难掩惊喜,“老爷您来得正好,夫人她喝得酩酊大醉,您赶紧进去看看!” “哦?”马不为有些意外。 这些年来,马夫人为了稳住自己太守夫人的位置,一直都克制守礼,从未做过半点逾矩的事情,像酒水这种会乱人心智之物,她几乎从来不喝。 马不为走到房间门口,还没进门就闻到了一股酒味,马夫人醉醺醺地抓着自己贴身丫鬟的手腕,涕泗横流地问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老爷他不喜欢我?” 见她原来是为了自己伤心,马不为挑了挑眉,心中得意极了,不过想想也是,这女子的一生都围着他转,直到有了马成康后,才很少将心思放在他的身上,不为他哭泣还能为谁哭泣? 男子素来怜弱,尤其是马夫人命不久矣,马不为想到她以往对自己的付出,心里便软了几分,大步走进了房间。 “你这是做什么?”他上前抓住马夫人的手腕,阻止她继续买醉,“一个人喝成这样,成何体统?” “老爷?”马夫人泪眼朦胧地看着他,似乎不确定他的身份,又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真的是老爷?” 她的双手冰凉,显然已经敞着门吹了很久的风,马不为愈发心疼,连忙道:“是我,真的是我……” “老爷回来了?”马夫人朝他莞尔一笑,笑中带泪的模样令人我见犹怜,“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我的屋子了。” “怎么会呢?”马不为将她手中的酒壶抽出,安慰道:“我这不是来了?” “你来了又怎么样?”马夫人的笑容淡了下来,嘟着嘴道:“还不是很快会走?” “不会,我不会走。”马不为将酒壶放下,示意屋内的丫鬟退下,自己搀扶着夫人好声安慰道:“我留在这里陪你。” 马夫人歪着头看着他,指尖轻点他的鼻子,“真的?那你陪我喝一杯。” 说着,她摇摇晃晃地拿起马不为刚刚放下的酒壶,为他倒了杯酒。 马不为想也没想,便接过酒杯一口喝下,“好了好了,喝完这杯该上床休息了。” 如果他足够喜欢马夫人,便会发现在他放下酒杯的那一刻,马夫人的表情僵硬了几分,眼泪也掉得更凶,但他显然不喜欢看见她这副狼狈的样子,放下酒杯的同时一直回避着她的目光。 马夫人自嘲地扯了扯唇,这才明白原来一个男人爱不爱你,其实很容易看得出来,当他不敢直视你最狼狈的一面,就说明他的眼里只有皮相,并无灵魂。 马不为放下酒杯,准备拉着马夫人回里屋休息,没想到对方扑进他的怀里,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媚眼如丝地开口,“老爷真的会与我上床休息吗?” 这个休息与他所指的休息自然不同,多年的夫妻让他一下子就听懂了对方的暗示,他正想以今日太累为由拒绝对方的邀请,没想到勾住他的脖子,膝盖轻轻向上一提,他整个人瞬间瞪大了双眼。 这些年来,他一直都嫌马夫人太过正经,何时见过她这般浪荡的模样,几乎没有犹豫,他很快俯身将她抱了起来,“那就你见识见识老爷我的厉害……”看书喇 二人进了里屋,床帐吱呀吱呀地响起,不过片刻的功夫,床上便传来马夫人撕心裂肺地呐喊,“来人啊,老爷出事了!” …… 马不为死讯传来的时候,时春分正坐在饺子旁冷眼看着元判上药,饺子是她为那女孩儿取的小名,既然决定了要收她为女儿,名字自然得与汤圆配对,不得不说元判的医术的确高明,他所研制出来的药膏敷在饺子的身上,对方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愈合,就连李大夫也直呼神奇,向元判讨了一点回去研究。 离燕适时地走了进来,将她叫到屋外,通知了她马不为去世的消息。 时春分闭了闭眼,感慨道:“她下手的倒快。” 昨天才拿到毒药,昨晚就把人给杀了。 离燕直言道:“或许是拖得太久,怕自己于心不忍。” “是吗?”时春分睁开双眼,眸子里闪过几分肃杀。 马不为死了,该轮到元判了。 时春分回到屋内,见他已经帮饺子上完了药,主动道:“元大夫,你帮汤圆儿解毒后,我还没来得及好好谢谢你,今晚想在府中设宴款待,不知你愿不愿意?” 元判站起身子,微微向她点了点头,“既是夫人一片好意,小人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时春分笑了起来,“那就请元大夫先回去休息,晚上准时出席。” 当天晚上,在宴会开始之前,时春分先派人接来了马夫人和姜雅,马夫人一身丧服,头戴白花,肉眼可见地颓然,与她的状态完全不同的是姜雅,对方一身红裙,浓妆艳抹,生怕别人不知道她今天有多高兴一样,二人站在一起形成了最鲜明的对比。 饶是时春分早有心理准备,此刻看见她们还是被噎了一下,“你们两个……真的是……” 姜雅看看自己又看看马夫人,好笑道:“有人丈夫死了,自然得披麻戴孝,不像我……姘头死了,该放烟花才是!” 时春分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目光落到马夫人身上,忧心道:“你……没事?” 马夫人摇了摇头,虽然满脸憔悴却难得地平静,“人都死了,没什么好难过的。” 昨夜给马不为设下圈套的时候,她就已经想好了,但凡对方多看她一眼,哪怕一眼,她就放弃这个计划,饶了他的性命。 但他没有…… 不仅没有,还被她那么低劣的手段给勾引到了。 她这一生严肃正经,几乎从未做过那般浪荡的事情,马不为会被这样的她吸引,足见他的心里根本就没有原来的她。 一个完全不爱自己的男人,留着他的命有何用? 时春分淡淡颔首,“你能想明白就好。” 姜雅环视了周围一圈,好奇道:“你把我们叫来是为了开庆功宴?” 大概被她的想法惊呆了,时春分好笑地摇头,“你们忘了马不为死了,还有另外一个人等着我们处理?” 姜雅的笑容很快淡了下来,“元判?” “嗯。”时春分平静地点头,“之前原本我想博取他的信任,看看能不能从他手中骗到解药,但他手中既然没有解药,那我们就没有再演戏的必要了,我决定速战速决,今夜便是你向他逼问解药的好时机。” 姜雅眯起了双眼,“比起解药,我对他手中的毒更敢兴趣。” 马夫人则微微抬眸,眼里难得地散发出一丝光亮,“如果他肯交出解药,那康儿是不是不用死了?” 姜雅冷哼一声,“你能让他交出来再说。” 马夫人兴奋起来,“我必会全力以赴。” 三人说话间,绿桃上前禀报,“奶奶,已经布置好了。” “嗯。”时春分微微点头,对她们道:“那元判是用毒高手,今晚虽然是鸿门宴,但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叫来了一群大夫,防止他最后关头向我们下毒。” “切!”姜雅嗤笑一声,“你胆子真小!”说着,她不知想到什么,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你只怕元判向你下毒,不怕我向你下毒?” “怕。”时春分平静道:“所以那些大夫也是用来防着你的,待会儿你跟元判坐一块。” 姜雅撇了撇嘴,“你真无趣!” 马夫人却忍不住东张西望起来,“那些大夫都藏在哪儿呢?” 时春分还没来得及回答,便听到了绿桃的提醒,“奶奶,他来了。” 众人齐刷刷地回头,果然看见元判一身长衫走进了宴会现场,似是没想到宴会还有其他人,他的脚步微微一顿,缓步上前,“参见大少奶奶。” “元大夫免礼。”时春分的面前站了许多下人,不动声色地隔开与元判的距离,“大家还是赶快入座。” 第592章 换还是不换 四人纷纷入座,元判的目光落到马夫人和姜雅脸上,明显闪过几分疑虑,马夫人没见过他,可他却远远在马家见过马夫人,对方怎么会出现在今日的宴会上呢? 至于姜雅…… 他倒的确从未见过。 见他的目光望向她们二人,时春分主动道:“元大夫,你可认识她们两位?” 元判很快摇了摇头,否认道:“不认识。” “那可就怪了。”时春分微笑道:“你不认识她们,却暗中给她们下毒?” 这话出口,元判脸色一变,但身体却没有任何动作,“我不明白大少奶奶是什么意思?” “马不为昨晚死了。”马夫人悠悠开口,脸上还挂着诡异的笑容,“死于马上风。” 元判登时就坐不住了,腾地一下站起了身子,“你胡说!马大人身体好得很,怎么会突然……”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看着眼前三个微笑的女人,心里突然明白了什么,“是你们毒死他的?!” 时春分迅速否认,“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元大夫无凭无据可不能随便冤枉我们。” “呵呵……”元判气得发笑,“所以小主子中毒也是假的,你是为了引开我?对自己的女儿下如此毒手,你可真够狠的。” 时春分轻挑眉毛,存心气他,“谁说那是我自己的女儿?” 元判再次一愣,表情随即扭曲起来,“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骗局,想不到区区一个我竟值得你们如此大费周章?!” “少说那么多废话。”姜雅沉声道:“马不为为什么要让你给我下毒,我明明已经对他没有了威胁!” 元判望向她,不确定地问道:“你是姜雅?” 见他还知道自己的名字,姜雅弯唇冷笑,“是又如何?” 元判撇了撇嘴,“马大人说你这人心狠手辣,连亲生儿子都暗中下毒,他怕你早晚有一天会下毒到他身上,所以便下手为强。”说着,他很快明白了什么,饶有兴致地望向她,“那个会使人全身溃烂的毒是你下的?对一个两岁的孩子都如此残忍,你可真下得了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马大人恐怕也是死于你的手中……” 姜雅得意地笑笑,目光直直地望向他,“我残忍难道你就不残忍吗?我与马夫人从未得罪过你,你却甘于做马不为的走狗,先后向我们下毒。大家既是同道中人,你又何必自命清高?” “好一句同道中人!”元判见她们三个气定神闲地坐在一起,右手悄悄地摸进了袖子,“所以今天这场鸿门宴,你们打算连我也杀了?” 他的话音刚落,狼毫便带着两个下人上前,一左一右地将他按在了桌上。 狼毫用绳子绑住他的双手,迅速搜遍他的全身,很快摸出了一大堆瓶瓶罐罐,全都拿去交给了李大夫。 确定眼前没有了危险,时春分才慢悠悠地开口,“杀不杀你,就要取决于你识不识相了。”她指了指自己身旁的二人,认真道:“如果你肯交出姜雅的解药,再顺便救了马夫人,我可以考虑饶你一命。” 人都是惜才的,尤其是元判的炼毒之术几乎是柳州第一,倘若他肯迷途知返,时春分不介意给他一个机会。 “那你还是直接杀了我。”元判冷笑道:“我当初炼毒的时候就没想过要做解药,就算我把药方拿出来,以她身上毒的发作速度,恐怕也来不及做解药了。” “岂有此理。”时春分黑了脸颊,“你这是没给自己留活路啊!” 姜雅倒是一脸平静,她丝毫不惧怕死亡,反而嫌自己耽误了太久,每多活一天都是煎熬,“你还是可以把药方给我,起码让我死的明白。” 元判微微一怔,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你倒是跟我一样,是个药痴。” “既然没有解药,那便没有谈的必要了。”时春分挥了挥手,示意狼毫将他押下去,淡漠道:“你很快便会在黄泉路上与马不为相见。” 眼看自己就要被拖走,元判忍无可忍道:“等一等,你还没告诉我,我大哥是怎么死的!”她们都已经查到了他的身份,自然也知道他出现在柳州的目的,至少时春分心里一定心知肚明。 时春分挑了挑眉,好笑道:“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元判望向姜雅,“她不是想要药方吗?我拿药方跟你换!” 时春分却没答应,而是对姜雅道:“如果你肯救马夫人的话,我就帮你要这个药方。” 见她还谈起了条件,姜雅有些好笑,“你倒是一直都心心念念记着这事儿。” 时春分没有理会她的嘲讽,“换还是不换?” 姜雅没有说话。 时春分便挥了挥手,“拖他下去。” 元判很快被狼毫等人拖走,时春分长舒了口气,感慨道:“总算又解决了一个麻烦。” 姜雅却望向马夫人,“元判的事情解决了,你不会还没有下定决心?” 时春分也转过身子,一脸担忧地望着她。 马夫人平静地开口,“我已经有了决定。”她抬起眸子,一张素净的脸上格外平和,“我选择让康儿多活一段时间。” “你疯了是不是?”姜雅惊叫出声,竟比时春分还激动,“你知不知道他是个注定会早夭的孩子,你凭什么为这样一个孩子赔上自己的性命?!” 时春分诧异地望着她,没想到她会这么激动。 马夫人自嘲地扯唇,“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傻,但我很清楚地知道,康儿多活一段时间,能解毒的机会就大一点。说不定就是他活着的那几年,有人研制出了子母坞的解药呢?这世上不止你一个大夫……” 姜雅无言以对,像看傻子一样看着马夫人。 倘若这是马夫人的孩子,或许她还能理解对方的牺牲,可那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孽种,马夫人凭什么这么爱他? 时春分也有些头痛,“你想清楚了没有,元判为了延长康儿的寿命直接用了以毒攻毒的法子,也就是说康儿现在体内有两种毒素,之前一种毒就已经那么难解了,两种毒混在一起,只怕神仙也难救。” “我想得很清楚。”马夫人是她们三个之中最平静的,“杀人偿命,我宁愿早早下黄泉去赎清自己的罪孽。” 见她确实不怕死,姜雅整个人颓了下来,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时春分则叹了口气,“既然这是你的选择,那我们也只能尊重了。” 就在她准备派人送她们两个回去的时候,姜雅突然抬起了头,“我可以给你解药。” 马夫人和时春分均是一怔。 姜雅定定地望着她们,“条件只有一个,我要马不为的尸首。” 这场交易十分顺利,毕竟死了的人换活人的性命没什么不划算的,马夫人甚至没问姜雅拿马不为的尸首去做什么,免得答案会令她良心不安。 姜雅交出解药后,时春分让李大夫反复检验过,才放心地让马夫人服用。 这场她们三人之间的博弈,最终以马不为的死和姜雅命不久矣暂时画上了句号,或许马夫人是安全了,但时春分清楚地知道,自己跟姜雅间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元判被关在了褚家的密室里,时春分到底还是舍不得他满身的毒术,决定等将来褚令回来再处置他,反正一个身上没有任何药材的大夫,就好像猎人失去了武器,只能被人捆住手脚,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 将这件事解决后,时春分去了二房的宅子一趟,看望自己的亲生女儿。 褚润以为她是来接汤圆儿的,还给对方收拾了行李,没想到时春分却淡淡道:“汤圆儿继续放在你这儿,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忙。” 褚润眯起了双眼,“是有其他事情要忙,还是又有了其他的危险?” 见他倒是了解自己,时春分苦笑道:“马不为是解决了,可姜雅还没有,我想她总归是会向我下手的。” 褚润面无表情地开口,“我帮你去杀了她。” “不用。”时春分认真道:“我想她死的话早就杀了,但她并不该死,是褚家对不起她在先。” 如果没有华亭县主的授意,姜雅不会一步步地走到今天。 时春分始终认为是褚家害了姜雅,所以才一直对她手下留情。 褚润有些好笑,“褚家对不起的人多了去了,难道个个都要放虎归山?” 时春分并未回答他的问题,“阿兔呢?今天怎么又不见人?” 见她每次过来不是找汤圆儿就是找余阿兔,褚润气得脑仁都疼,“一直住在娘家,没搬回来过。” 时春分微微一怔,心里不禁有些奇怪。 余阿豹和单柔的事情不是都已经解决了吗? 怎么她还没有回来? 她很快道:“我替你回去问问。” 褚润开口叫住了她,“汤圆儿的事你可别拖太久,她一直住在我这儿也不是办法。” 时春分头也没回,“知道了。” 从二房的宅子出来,她再次直奔余家,这次有了心理准备,所以见到余阿兔的时候开门见山,“二表哥的事情不是解决了吗?你怎么还住在娘家没有回去?” 见她特地来找自己就是问这个,余阿兔无奈地摇头,“说是解决了,我看他们两个每天大眼瞪小眼的,我怕自己不在这里盯着,很快会出乱子。” “这倒也是。”时春分叹了口气,“二表哥打算出海,你知道吗?” 余阿兔点了点头,“他跟我说了。” 提及此事她感慨万分,“真不知道我们余家为什么会搞成这样。” 大哥的姻缘一团混乱,而且这辈子都不打算要孩子; 二哥又是没有脚的小鸟,随时会飞向大海; 而她自己……倒是有个看似美满的家庭,但这个家却迟迟缺一个孩子。 时春分明白她的心情,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说余家惨,但他们每个人都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 至于为什么有了这样的生活却不美满,那就要问他们自己才知道了。 或许强求来的东西,注定都没有那么地十全十美。 “阿兔。”时春分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你跟阿润的感情如何,你们搬出去后,他真的没有亏待过你吗?” “没有。”余阿兔笑了起来,脸上写满了幸福,“他真的跟我圆了房,我们一直都在为要嫡子而努力。” 时春分默了默,点头道:“那就好。” 余阿兔却有些惆怅,下意识地抬手轻抚自己的肚皮,“可惜不管再怎么努力,我的肚子里都没有动静。”说到这里,她不禁有些害怕,“表姐,你说我会不会像纪小满一样,让他的妾室先抢在我前头怀上孩子?” 提到纪小满,时春分的脸色有些难看,“怎么都好,你可千万别步她后尘!” 这话无疑是在指杀妾剖子一事,余阿兔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当然了,难道还嫌报应不够吗?” 这两个字出口,她和时春分皆是一愣。 接着二人都好笑地摇了摇头,原来大家都心知肚明,余家会有今时今日,可不就是“报应”二字吗? 笑过之后,时春分主动问道:“听二表哥说,大表哥早就知道了他和单柔的事情,却一直都装作不知道。如今单柔跟二表哥断绝了关系,那她和大表哥的感情还有没有可能恢复?” 余阿兔耸了耸肩,“谁知道呢?不过在我看来,他们之间本就没有感情,哪里谈得上恢复?若有……也是单柔单方面对我大哥的,至少我大哥从来都没有爱过她,不然怎么会对她红杏出墙都视而不见呢?” “那倒也是。”时春分点了点头。 她知道余阿虎一直都忘不掉杜玉梅,全没想到他对单柔从未动过感情,这男子果然与女子不同,对着一个没有感情的女人,他们都能心安理得地成亲、快活。 余阿兔望向她询问道:“那你呢?最近褚家如何,麻烦解决了没有?汤圆儿一段时间没见你,可与你生分了?你打算什么时候接她回去?” 第592章 换还是不换 四人纷纷入座,元判的目光落到马夫人和姜雅脸上,明显闪过几分疑虑,马夫人没见过他,可他却远远在马家见过马夫人,对方怎么会出现在今日的宴会上呢? 至于姜雅…… 他倒的确从未见过。 见他的目光望向她们二人,时春分主动道:“元大夫,你可认识她们两位?” 元判很快摇了摇头,否认道:“不认识。” “那可就怪了。”时春分微笑道:“你不认识她们,却暗中给她们下毒?” 这话出口,元判脸色一变,但身体却没有任何动作,“我不明白大少奶奶是什么意思?” “马不为昨晚死了。”马夫人悠悠开口,脸上还挂着诡异的笑容,“死于马上风。” 元判登时就坐不住了,腾地一下站起了身子,“你胡说!马大人身体好得很,怎么会突然……”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看着眼前三个微笑的女人,心里突然明白了什么,“是你们毒死他的?!” 时春分迅速否认,“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元大夫无凭无据可不能随便冤枉我们。” “呵呵……”元判气得发笑,“所以小主子中毒也是假的,你是为了引开我?对自己的女儿下如此毒手,你可真够狠的。” 时春分轻挑眉毛,存心气他,“谁说那是我自己的女儿?” 元判再次一愣,表情随即扭曲起来,“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骗局,想不到区区一个我竟值得你们如此大费周章?!” “少说那么多废话。”姜雅沉声道:“马不为为什么要让你给我下毒,我明明已经对他没有了威胁!” 元判望向她,不确定地问道:“你是姜雅?” 见他还知道自己的名字,姜雅弯唇冷笑,“是又如何?” 元判撇了撇嘴,“马大人说你这人心狠手辣,连亲生儿子都暗中下毒,他怕你早晚有一天会下毒到他身上,所以便下手为强。”说着,他很快明白了什么,饶有兴致地望向她,“那个会使人全身溃烂的毒是你下的?对一个两岁的孩子都如此残忍,你可真下得了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马大人恐怕也是死于你的手中……” 姜雅得意地笑笑,目光直直地望向他,“我残忍难道你就不残忍吗?我与马夫人从未得罪过你,你却甘于做马不为的走狗,先后向我们下毒。大家既是同道中人,你又何必自命清高?” “好一句同道中人!”元判见她们三个气定神闲地坐在一起,右手悄悄地摸进了袖子,“所以今天这场鸿门宴,你们打算连我也杀了?” 他的话音刚落,狼毫便带着两个下人上前,一左一右地将他按在了桌上。 狼毫用绳子绑住他的双手,迅速搜遍他的全身,很快摸出了一大堆瓶瓶罐罐,全都拿去交给了李大夫。 确定眼前没有了危险,时春分才慢悠悠地开口,“杀不杀你,就要取决于你识不识相了。”她指了指自己身旁的二人,认真道:“如果你肯交出姜雅的解药,再顺便救了马夫人,我可以考虑饶你一命。” 人都是惜才的,尤其是元判的炼毒之术几乎是柳州第一,倘若他肯迷途知返,时春分不介意给他一个机会。 “那你还是直接杀了我。”元判冷笑道:“我当初炼毒的时候就没想过要做解药,就算我把药方拿出来,以她身上毒的发作速度,恐怕也来不及做解药了。” “岂有此理。”时春分黑了脸颊,“你这是没给自己留活路啊!” 姜雅倒是一脸平静,她丝毫不惧怕死亡,反而嫌自己耽误了太久,每多活一天都是煎熬,“你还是可以把药方给我,起码让我死的明白。” 元判微微一怔,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你倒是跟我一样,是个药痴。” “既然没有解药,那便没有谈的必要了。”时春分挥了挥手,示意狼毫将他押下去,淡漠道:“你很快便会在黄泉路上与马不为相见。” 眼看自己就要被拖走,元判忍无可忍道:“等一等,你还没告诉我,我大哥是怎么死的!”她们都已经查到了他的身份,自然也知道他出现在柳州的目的,至少时春分心里一定心知肚明。 时春分挑了挑眉,好笑道:“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元判望向姜雅,“她不是想要药方吗?我拿药方跟你换!” 时春分却没答应,而是对姜雅道:“如果你肯救马夫人的话,我就帮你要这个药方。” 见她还谈起了条件,姜雅有些好笑,“你倒是一直都心心念念记着这事儿。” 时春分没有理会她的嘲讽,“换还是不换?” 姜雅没有说话。 时春分便挥了挥手,“拖他下去。” 元判很快被狼毫等人拖走,时春分长舒了口气,感慨道:“总算又解决了一个麻烦。” 姜雅却望向马夫人,“元判的事情解决了,你不会还没有下定决心?” 时春分也转过身子,一脸担忧地望着她。 马夫人平静地开口,“我已经有了决定。”她抬起眸子,一张素净的脸上格外平和,“我选择让康儿多活一段时间。” “你疯了是不是?”姜雅惊叫出声,竟比时春分还激动,“你知不知道他是个注定会早夭的孩子,你凭什么为这样一个孩子赔上自己的性命?!” 时春分诧异地望着她,没想到她会这么激动。 马夫人自嘲地扯唇,“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傻,但我很清楚地知道,康儿多活一段时间,能解毒的机会就大一点。说不定就是他活着的那几年,有人研制出了子母坞的解药呢?这世上不止你一个大夫……” 姜雅无言以对,像看傻子一样看着马夫人。 倘若这是马夫人的孩子,或许她还能理解对方的牺牲,可那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孽种,马夫人凭什么这么爱他? 时春分也有些头痛,“你想清楚了没有,元判为了延长康儿的寿命直接用了以毒攻毒的法子,也就是说康儿现在体内有两种毒素,之前一种毒就已经那么难解了,两种毒混在一起,只怕神仙也难救。” “我想得很清楚。”马夫人是她们三个之中最平静的,“杀人偿命,我宁愿早早下黄泉去赎清自己的罪孽。” 见她确实不怕死,姜雅整个人颓了下来,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时春分则叹了口气,“既然这是你的选择,那我们也只能尊重了。” 就在她准备派人送她们两个回去的时候,姜雅突然抬起了头,“我可以给你解药。” 马夫人和时春分均是一怔。 姜雅定定地望着她们,“条件只有一个,我要马不为的尸首。” 这场交易十分顺利,毕竟死了的人换活人的性命没什么不划算的,马夫人甚至没问姜雅拿马不为的尸首去做什么,免得答案会令她良心不安。 姜雅交出解药后,时春分让李大夫反复检验过,才放心地让马夫人服用。 这场她们三人之间的博弈,最终以马不为的死和姜雅命不久矣暂时画上了句号,或许马夫人是安全了,但时春分清楚地知道,自己跟姜雅间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元判被关在了褚家的密室里,时春分到底还是舍不得他满身的毒术,决定等将来褚令回来再处置他,反正一个身上没有任何药材的大夫,就好像猎人失去了武器,只能被人捆住手脚,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 将这件事解决后,时春分去了二房的宅子一趟,看望自己的亲生女儿。 褚润以为她是来接汤圆儿的,还给对方收拾了行李,没想到时春分却淡淡道:“汤圆儿继续放在你这儿,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忙。” 褚润眯起了双眼,“是有其他事情要忙,还是又有了其他的危险?” 见他倒是了解自己,时春分苦笑道:“马不为是解决了,可姜雅还没有,我想她总归是会向我下手的。” 褚润面无表情地开口,“我帮你去杀了她。” “不用。”时春分认真道:“我想她死的话早就杀了,但她并不该死,是褚家对不起她在先。” 如果没有华亭县主的授意,姜雅不会一步步地走到今天。 时春分始终认为是褚家害了姜雅,所以才一直对她手下留情。 褚润有些好笑,“褚家对不起的人多了去了,难道个个都要放虎归山?” 时春分并未回答他的问题,“阿兔呢?今天怎么又不见人?” 见她每次过来不是找汤圆儿就是找余阿兔,褚润气得脑仁都疼,“一直住在娘家,没搬回来过。” 时春分微微一怔,心里不禁有些奇怪。 余阿豹和单柔的事情不是都已经解决了吗? 怎么她还没有回来? 她很快道:“我替你回去问问。” 褚润开口叫住了她,“汤圆儿的事你可别拖太久,她一直住在我这儿也不是办法。” 时春分头也没回,“知道了。” 从二房的宅子出来,她再次直奔余家,这次有了心理准备,所以见到余阿兔的时候开门见山,“二表哥的事情不是解决了吗?你怎么还住在娘家没有回去?” 见她特地来找自己就是问这个,余阿兔无奈地摇头,“说是解决了,我看他们两个每天大眼瞪小眼的,我怕自己不在这里盯着,很快会出乱子。” “这倒也是。”时春分叹了口气,“二表哥打算出海,你知道吗?” 余阿兔点了点头,“他跟我说了。” 提及此事她感慨万分,“真不知道我们余家为什么会搞成这样。” 大哥的姻缘一团混乱,而且这辈子都不打算要孩子; 二哥又是没有脚的小鸟,随时会飞向大海; 而她自己……倒是有个看似美满的家庭,但这个家却迟迟缺一个孩子。 时春分明白她的心情,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说余家惨,但他们每个人都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 至于为什么有了这样的生活却不美满,那就要问他们自己才知道了。 或许强求来的东西,注定都没有那么地十全十美。 “阿兔。”时春分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你跟阿润的感情如何,你们搬出去后,他真的没有亏待过你吗?” “没有。”余阿兔笑了起来,脸上写满了幸福,“他真的跟我圆了房,我们一直都在为要嫡子而努力。” 时春分默了默,点头道:“那就好。” 余阿兔却有些惆怅,下意识地抬手轻抚自己的肚皮,“可惜不管再怎么努力,我的肚子里都没有动静。”说到这里,她不禁有些害怕,“表姐,你说我会不会像纪小满一样,让他的妾室先抢在我前头怀上孩子?” 提到纪小满,时春分的脸色有些难看,“怎么都好,你可千万别步她后尘!” 这话无疑是在指杀妾剖子一事,余阿兔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当然了,难道还嫌报应不够吗?” 这两个字出口,她和时春分皆是一愣。 接着二人都好笑地摇了摇头,原来大家都心知肚明,余家会有今时今日,可不就是“报应”二字吗? 笑过之后,时春分主动问道:“听二表哥说,大表哥早就知道了他和单柔的事情,却一直都装作不知道。如今单柔跟二表哥断绝了关系,那她和大表哥的感情还有没有可能恢复?” 余阿兔耸了耸肩,“谁知道呢?不过在我看来,他们之间本就没有感情,哪里谈得上恢复?若有……也是单柔单方面对我大哥的,至少我大哥从来都没有爱过她,不然怎么会对她红杏出墙都视而不见呢?” “那倒也是。”时春分点了点头。 她知道余阿虎一直都忘不掉杜玉梅,全没想到他对单柔从未动过感情,这男子果然与女子不同,对着一个没有感情的女人,他们都能心安理得地成亲、快活。 余阿兔望向她询问道:“那你呢?最近褚家如何,麻烦解决了没有?汤圆儿一段时间没见你,可与你生分了?你打算什么时候接她回去?” 第593章 女儿家的年华拖不得 “暂时不接了。”时春分坦诚道:“我跟姜雅之间的事情还没有解决。” 余阿兔也懒得劝她,她知道在底线上面,时春分比旁人想象得更加倔强。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表姐?”她试探道。 时春分笑着点头,“当然。” 余阿豹出海的那天,时春分、时翠和余阿兔一起过来送他,上次他出海瞒着爹娘,害得他们担心了好一阵子,所以这次他没有选择隐瞒,而是心平气和地告诉他们自己的野心。经历了这么多变故,这二人的心态也稳重了许多,知道有些事情是强求不得的,便也没极力阻止。余大勇倒是反对了几句,可如今他在余家是最没有话语权的人,自然说什么都无人搭理,故而气得连送行都没来送。 一行人站在码头,都知道这次一别不知道将何时能够见面,余阿豹或许会回来,或许再也不回来了,无需依靠他的余家,对他而言已经没有任何值得留恋的地方。 “二哥……”余阿兔哭得泣不成声,“你每到一个地方,记得写信回来报平安。” 时翠也十分难过,“若是在外面遇到了情投意合的姑娘,便早点成家立室,不用等到回来再办,咱们余家没那么多规矩。” 余阿豹一一应下,最后目光落到时春分身上,“我不在的时候,还得麻烦表妹多照应家里。” 他很少会求到时春分面前,皆因一直都自命清高,觉得仅凭自己的本事也能让余家风光无限,但这几年的打磨显然让他看透了一些事情,时春分最大的本事不是能为这个家带来多少利益,而是她有安定人心的本领。与金钱相比,余家更需要的是安稳平淡的生活,这是他无法带来的。 时春分弯了弯唇,“二表哥客气了。” 众人又寒暄了一阵,余阿豹身后的大船已经扬起了风帆,他不得不转身上船,“娘,妹妹,表妹,再见了!” 众人一一向他挥手,时翠和余阿兔哭作一团。 余阿豹也抬起胳膊给她们回应,但当他看见远处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时,挥臂的动作骤然一顿。 她还是来了。 单柔站在远处的角落里,一个人双手掩面哭得泣不成声,她跟余阿豹一样是个自负的人,所以成亲前信心满满地觉得自己能拿下余阿虎。可她还是赌错了,人心永远不能用计算来衡量,她低估了余阿虎对杜玉梅的情深,也高估了自己对感情的把控,她不仅赌输了余阿虎的心,还赌输了自己和余阿豹的。 就跟当初余阿豹用心机去计算杜玉梅一样,他赌输了杜玉梅的命,也赌掉了自己大哥原本幸福美满的家庭。 他们两个是这世上最相似的人,也是注定无法在一起的人。 人生这场赌局,输了便是输了,再也没有翻本的机会。 一行人在码头待到看不见船的影子才转身准备回家,时春分见离燕跟吴泊聊得正高兴,便对余阿兔道:“你陪大姑先回去,我还有事情要办。” 二人如今正是伤心的时候,便也没有多问,很快相互搀扶着离开了现场。 时春分走到离燕和吴泊面前,那二人见她过来,还以为是来催离燕离开的,吓得连忙点头哈腰,“大少奶奶,小的这就送你们上马车。” “不着急……”时春分摆了摆手,目光落到离燕身上,“你俩的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该把亲事办了。吴泊,这几日你就找媒人来褚家提亲!” “啊?”吴泊呆呆地看着她,幸福来得太过突然,他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离燕推了他一把,激动道:“怎么着,你还不乐意了?” “不不不,我愿意!”吴泊回过神来,兴奋得嘴巴都咧到了后脑勺,“多谢大少奶奶成全,小的明日就上门提亲!” 听见有喜讯传来,周围的人纷纷凑了过来,“恭喜恭喜!” “你小子可以啊,连褚家大少奶奶的贴身丫鬟都娶到了!” “看来咱们漕帮跟褚家还真是有宿世姻缘!” 趁他们七嘴八舌地围着吴泊,时春分很快带着离燕转身离去,离燕跟在她的身边,同样笑得明媚,“奶奶怎么突然想起给我办婚事了?” 时春分淡淡一笑,“你年龄不是早就到了,是我耽误了你。” 离燕吓得连忙摆手,否认道:“这与奶奶有什么关系,前几年柳州城动荡不安,咱也不敢随便成亲。” “是啊……”时春分目光幽深地注视着远方,感慨道:“不趁现在多做一点,很快又要乱了。” …… 吴泊和离燕的婚事很顺利,小老百姓没大户人家那么多讲究,随便选个吉利的日子就共度了一生。 时春分出钱在褚家附近给他们置了个院子,当作送他们的贺礼,平日里吴泊不忙的时候就可以来这间小院,与离燕过着琴瑟和谐的生活。至于生孩子的事情,他们说顺其自然,毕竟二人年纪都大了,能不能怀上也是未知,况且褚家和漕帮的未来并不安稳,一旦有了孩子,他们便无法全心全意地为主子办事。 离燕的亲事解决了,时春分又暗地里叫来狼毫,“这么久过去了,你可对绿桃有了决定?” “啊?”狼毫跟吴泊一样,同样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但他却没有一个在旁边提示的姑娘,只得自己挠了挠头,尴尬道:“奶奶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绿桃的年纪也不小了,不管你喜不喜欢人家,总不能继续耽误着她。我知道你们之间有个时间约定,可姑娘家的年华何其珍贵,你真的忍心让她白白为你等待吗?”时春分认真道。 “这……”狼毫犹豫起来。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不是喜欢绿桃,只是因为太清楚自己喜欢什么样的,所以对着绿桃就难免挑剔。一方面他觉得绿桃是个不错的姑娘,另一方面他又总觉得自己能找到真正心仪的女子,两种念头交织在一起,他也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 时春分看出了他的纠结,很快道:“这样……我给你半个月的时间做决定,若半个月后你还是没有打算,那我只能找媒婆为绿桃相看其他男子了。” “啊?”狼毫一脸惊诧,“这么着急?” 绿桃比离燕小上两岁,他不明白时春分怎么突然就急着要把她嫁出去。 “不算急了。”时春分淡淡道:“女儿家的年华拖不得。” 狼毫从时春分的房间里走出来,绿桃很快凑了上来,好奇道:“奶奶找你做什么?” 狼毫有些古怪地望着她,之前他以为是绿桃求时春分催他的,可看眼前这个架势,绿桃似乎全不知情。 见他呆呆地望着自己发愣,绿桃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奇怪,我脸上不会有脏东西?” 狼毫回过神来,很快摇头道:“不是,你脸上干净得很,没有脏东西。” “那你发什么愣?”绿桃不解道。 狼毫定定地望着她,反问道:“除了我以外,你想嫁一个什么样的男子?” “啊?”绿桃愣了一下,随即拧起了眉头,“你不会想告诉我,要帮我相看其他男子?” 狼毫再次摇头,“不是我,是大少奶奶。” “啊?”这次绿桃真的奇了,但很快地,她又明白过来,“一定是离燕有了着落,奶奶便想起我了。” 见她一点也不为自己担心,狼毫皱起了眉头,“你就不怕她随便找个男子把你嫁了?” “呸呸呸!”绿桃没好气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奶奶若要给我安排亲事,定是她精挑细选过……极好极好的儿郎。” “那我呢?”狼毫本能道。 话一出口,他便有些后悔,怎么听起来像个怨夫? 绿桃饶有兴致地看了他一眼,好笑道:“你若娶我,我自然不会嫁给其他男子;但你若不肯娶我,我找个极好极好的儿郎嫁了,也没什么问题。” 狼毫撇了撇嘴,“那你心中极好极好的儿郎是什么样的?” 绿桃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在喜欢上狼毫之前,她觉得这世上最好的儿郎莫过于褚家的少爷,一个个风华绝代,文武双全,哪怕嫁给他们为妾,也是让无数女子艳羡的。可后来亲眼见证了钱铃儿、华亭县主、薛锦绣、王霁雪等人的惨况,她又觉得这最好的儿郎也不过如此,嫁给他们等于嫁进了虎穴狼窝,倒还不如那些平凡的男子。 后来喜欢上狼毫,她又觉得他才是世上最好最好的儿郎,他长得没那么俊俏,却也称得上眉清目秀,他还是大爷身边的得力下属,可以说是前途无量。最最重要的是,他会拼死护在她的身前,拼命保护她的安危,若是嫁给这样的儿郎,这一生大概没什么可烦恼的。于是她欢天喜地的向他告白,结果却得知对方早已有了心仪的女子,当下的那一刻像一盆冷水泼在她的心上,直接将她浇了个透心凉。 短暂的哀伤过后,狼毫在她心里便变得没那么重要,他仍然是她目前最喜欢的男子,但却不再是她心中最好的男子了。 世上最好的男子,当是一生一心,一心一意,而不是心里住着白月光,娶得却是朱砂痣。 白月光和朱砂痣,理应是一人才对。 似是没想到她是这个答案,狼毫顿时一脸恍惚,原来他不是她心目中最好的儿郎,为何会有几分淡淡的失望呢? 人大抵都是贪心的,以前知道绿桃喜欢自己,他总是避而不及,可如今她没那么喜欢他了,他又觉得少了些什么。 绿桃望向他,好奇道:“奶奶可有说什么时候帮我相看?” 狼毫回过神来,淡淡道:“半个月后。” “太好了!”绿桃兴奋起来,“我有足够的时间准备,到时候一定能给对方一个不错的印象。” 见她欢天喜地的转身离去,狼毫的心像是被人挖走了一块,瞬间变得空落落的。 他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很快转身回了时春分的房间,“奶奶,我想好了,我要娶绿桃为妻。” 他们二人的亲事也顺利地定了下来,只是却不像离燕那么快,毕竟吉利的日子每个月就那么几天,他们错过了这个月的,最快也只能下个月成亲,时春分看着黄历,用朱砂笔圈出了最近的一天,“就这日!” 狼毫与绿桃对视一眼,二人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诧异。 若之前时春分是怕绿桃被耽误急着要狼毫作决定,那这下又是怎么回事? 绿桃素来是个沉不住气的,很快忍不住问道:“奶奶,您不会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啊?”时春分意外地抬头,对上他们二人忧心忡忡的目光,不由笑了起来,“没有的事,你们别多想。” “我看不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离燕也站在屋内,插话道:“奶奶是忌惮姜雅,所以想尽快把手上的事情办完?” 见她一下就猜出了自己的心思,时春分微微一笑,点头道:“不错。” 绿桃和狼毫顿时黑了脸颊,“既然如此担心,奶奶为何不直接找人把她杀了?” 时春分睨了他们一眼,那目光凉飕飕的,瞬间看得他们噤声。 离燕替她道:“跟了奶奶那么久,你们还不知道杀人从来都不是奶奶解决问题的方式吗?” 那二人叹了口气,绿桃直言道:“知道是知道,只是觉得奶奶这样未免有点自讨苦吃。” 谁说不是呢? 时春分垂下眼眸,连她也觉得自己有些魔怔,可那又怎么样,她这条命本就捡来的,若能无愧于心,就算明天便被姜雅拉下黄泉,她也没什么好怕的,唯一有些不舍的,大概只有自己的两个女儿。 “或许会没事呢?”离燕安慰道:“连马不为那样的人都败在了奶奶手下,我想姜雅应该也不足为惧。” “是吗?”时春分淡淡一笑。 可她却不这么觉得,姜雅要比马不为可怕多了。 第593章 女儿家的年华拖不得 “暂时不接了。”时春分坦诚道:“我跟姜雅之间的事情还没有解决。” 余阿兔也懒得劝她,她知道在底线上面,时春分比旁人想象得更加倔强。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表姐?”她试探道。 时春分笑着点头,“当然。” 余阿豹出海的那天,时春分、时翠和余阿兔一起过来送他,上次他出海瞒着爹娘,害得他们担心了好一阵子,所以这次他没有选择隐瞒,而是心平气和地告诉他们自己的野心。经历了这么多变故,这二人的心态也稳重了许多,知道有些事情是强求不得的,便也没极力阻止。余大勇倒是反对了几句,可如今他在余家是最没有话语权的人,自然说什么都无人搭理,故而气得连送行都没来送。 一行人站在码头,都知道这次一别不知道将何时能够见面,余阿豹或许会回来,或许再也不回来了,无需依靠他的余家,对他而言已经没有任何值得留恋的地方。 “二哥……”余阿兔哭得泣不成声,“你每到一个地方,记得写信回来报平安。” 时翠也十分难过,“若是在外面遇到了情投意合的姑娘,便早点成家立室,不用等到回来再办,咱们余家没那么多规矩。” 余阿豹一一应下,最后目光落到时春分身上,“我不在的时候,还得麻烦表妹多照应家里。” 他很少会求到时春分面前,皆因一直都自命清高,觉得仅凭自己的本事也能让余家风光无限,但这几年的打磨显然让他看透了一些事情,时春分最大的本事不是能为这个家带来多少利益,而是她有安定人心的本领。与金钱相比,余家更需要的是安稳平淡的生活,这是他无法带来的。 时春分弯了弯唇,“二表哥客气了。” 众人又寒暄了一阵,余阿豹身后的大船已经扬起了风帆,他不得不转身上船,“娘,妹妹,表妹,再见了!” 众人一一向他挥手,时翠和余阿兔哭作一团。 余阿豹也抬起胳膊给她们回应,但当他看见远处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时,挥臂的动作骤然一顿。 她还是来了。 单柔站在远处的角落里,一个人双手掩面哭得泣不成声,她跟余阿豹一样是个自负的人,所以成亲前信心满满地觉得自己能拿下余阿虎。可她还是赌错了,人心永远不能用计算来衡量,她低估了余阿虎对杜玉梅的情深,也高估了自己对感情的把控,她不仅赌输了余阿虎的心,还赌输了自己和余阿豹的。 就跟当初余阿豹用心机去计算杜玉梅一样,他赌输了杜玉梅的命,也赌掉了自己大哥原本幸福美满的家庭。 他们两个是这世上最相似的人,也是注定无法在一起的人。 人生这场赌局,输了便是输了,再也没有翻本的机会。 一行人在码头待到看不见船的影子才转身准备回家,时春分见离燕跟吴泊聊得正高兴,便对余阿兔道:“你陪大姑先回去,我还有事情要办。” 二人如今正是伤心的时候,便也没有多问,很快相互搀扶着离开了现场。 时春分走到离燕和吴泊面前,那二人见她过来,还以为是来催离燕离开的,吓得连忙点头哈腰,“大少奶奶,小的这就送你们上马车。” “不着急……”时春分摆了摆手,目光落到离燕身上,“你俩的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该把亲事办了。吴泊,这几日你就找媒人来褚家提亲!” “啊?”吴泊呆呆地看着她,幸福来得太过突然,他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离燕推了他一把,激动道:“怎么着,你还不乐意了?” “不不不,我愿意!”吴泊回过神来,兴奋得嘴巴都咧到了后脑勺,“多谢大少奶奶成全,小的明日就上门提亲!” 听见有喜讯传来,周围的人纷纷凑了过来,“恭喜恭喜!” “你小子可以啊,连褚家大少奶奶的贴身丫鬟都娶到了!” “看来咱们漕帮跟褚家还真是有宿世姻缘!” 趁他们七嘴八舌地围着吴泊,时春分很快带着离燕转身离去,离燕跟在她的身边,同样笑得明媚,“奶奶怎么突然想起给我办婚事了?” 时春分淡淡一笑,“你年龄不是早就到了,是我耽误了你。” 离燕吓得连忙摆手,否认道:“这与奶奶有什么关系,前几年柳州城动荡不安,咱也不敢随便成亲。” “是啊……”时春分目光幽深地注视着远方,感慨道:“不趁现在多做一点,很快又要乱了。” …… 吴泊和离燕的婚事很顺利,小老百姓没大户人家那么多讲究,随便选个吉利的日子就共度了一生。 时春分出钱在褚家附近给他们置了个院子,当作送他们的贺礼,平日里吴泊不忙的时候就可以来这间小院,与离燕过着琴瑟和谐的生活。至于生孩子的事情,他们说顺其自然,毕竟二人年纪都大了,能不能怀上也是未知,况且褚家和漕帮的未来并不安稳,一旦有了孩子,他们便无法全心全意地为主子办事。 离燕的亲事解决了,时春分又暗地里叫来狼毫,“这么久过去了,你可对绿桃有了决定?” “啊?”狼毫跟吴泊一样,同样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但他却没有一个在旁边提示的姑娘,只得自己挠了挠头,尴尬道:“奶奶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绿桃的年纪也不小了,不管你喜不喜欢人家,总不能继续耽误着她。我知道你们之间有个时间约定,可姑娘家的年华何其珍贵,你真的忍心让她白白为你等待吗?”时春分认真道。 “这……”狼毫犹豫起来。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不是喜欢绿桃,只是因为太清楚自己喜欢什么样的,所以对着绿桃就难免挑剔。一方面他觉得绿桃是个不错的姑娘,另一方面他又总觉得自己能找到真正心仪的女子,两种念头交织在一起,他也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 时春分看出了他的纠结,很快道:“这样……我给你半个月的时间做决定,若半个月后你还是没有打算,那我只能找媒婆为绿桃相看其他男子了。” “啊?”狼毫一脸惊诧,“这么着急?” 绿桃比离燕小上两岁,他不明白时春分怎么突然就急着要把她嫁出去。 “不算急了。”时春分淡淡道:“女儿家的年华拖不得。” 狼毫从时春分的房间里走出来,绿桃很快凑了上来,好奇道:“奶奶找你做什么?” 狼毫有些古怪地望着她,之前他以为是绿桃求时春分催他的,可看眼前这个架势,绿桃似乎全不知情。 见他呆呆地望着自己发愣,绿桃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奇怪,我脸上不会有脏东西?” 狼毫回过神来,很快摇头道:“不是,你脸上干净得很,没有脏东西。” “那你发什么愣?”绿桃不解道。 狼毫定定地望着她,反问道:“除了我以外,你想嫁一个什么样的男子?” “啊?”绿桃愣了一下,随即拧起了眉头,“你不会想告诉我,要帮我相看其他男子?” 狼毫再次摇头,“不是我,是大少奶奶。” “啊?”这次绿桃真的奇了,但很快地,她又明白过来,“一定是离燕有了着落,奶奶便想起我了。” 见她一点也不为自己担心,狼毫皱起了眉头,“你就不怕她随便找个男子把你嫁了?” “呸呸呸!”绿桃没好气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奶奶若要给我安排亲事,定是她精挑细选过……极好极好的儿郎。” “那我呢?”狼毫本能道。 话一出口,他便有些后悔,怎么听起来像个怨夫? 绿桃饶有兴致地看了他一眼,好笑道:“你若娶我,我自然不会嫁给其他男子;但你若不肯娶我,我找个极好极好的儿郎嫁了,也没什么问题。” 狼毫撇了撇嘴,“那你心中极好极好的儿郎是什么样的?” 绿桃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在喜欢上狼毫之前,她觉得这世上最好的儿郎莫过于褚家的少爷,一个个风华绝代,文武双全,哪怕嫁给他们为妾,也是让无数女子艳羡的。可后来亲眼见证了钱铃儿、华亭县主、薛锦绣、王霁雪等人的惨况,她又觉得这最好的儿郎也不过如此,嫁给他们等于嫁进了虎穴狼窝,倒还不如那些平凡的男子。 后来喜欢上狼毫,她又觉得他才是世上最好最好的儿郎,他长得没那么俊俏,却也称得上眉清目秀,他还是大爷身边的得力下属,可以说是前途无量。最最重要的是,他会拼死护在她的身前,拼命保护她的安危,若是嫁给这样的儿郎,这一生大概没什么可烦恼的。于是她欢天喜地的向他告白,结果却得知对方早已有了心仪的女子,当下的那一刻像一盆冷水泼在她的心上,直接将她浇了个透心凉。 短暂的哀伤过后,狼毫在她心里便变得没那么重要,他仍然是她目前最喜欢的男子,但却不再是她心中最好的男子了。 世上最好的男子,当是一生一心,一心一意,而不是心里住着白月光,娶得却是朱砂痣。 白月光和朱砂痣,理应是一人才对。 似是没想到她是这个答案,狼毫顿时一脸恍惚,原来他不是她心目中最好的儿郎,为何会有几分淡淡的失望呢? 人大抵都是贪心的,以前知道绿桃喜欢自己,他总是避而不及,可如今她没那么喜欢他了,他又觉得少了些什么。 绿桃望向他,好奇道:“奶奶可有说什么时候帮我相看?” 狼毫回过神来,淡淡道:“半个月后。” “太好了!”绿桃兴奋起来,“我有足够的时间准备,到时候一定能给对方一个不错的印象。” 见她欢天喜地的转身离去,狼毫的心像是被人挖走了一块,瞬间变得空落落的。 他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很快转身回了时春分的房间,“奶奶,我想好了,我要娶绿桃为妻。” 他们二人的亲事也顺利地定了下来,只是却不像离燕那么快,毕竟吉利的日子每个月就那么几天,他们错过了这个月的,最快也只能下个月成亲,时春分看着黄历,用朱砂笔圈出了最近的一天,“就这日!” 狼毫与绿桃对视一眼,二人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诧异。 若之前时春分是怕绿桃被耽误急着要狼毫作决定,那这下又是怎么回事? 绿桃素来是个沉不住气的,很快忍不住问道:“奶奶,您不会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啊?”时春分意外地抬头,对上他们二人忧心忡忡的目光,不由笑了起来,“没有的事,你们别多想。” “我看不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离燕也站在屋内,插话道:“奶奶是忌惮姜雅,所以想尽快把手上的事情办完?” 见她一下就猜出了自己的心思,时春分微微一笑,点头道:“不错。” 绿桃和狼毫顿时黑了脸颊,“既然如此担心,奶奶为何不直接找人把她杀了?” 时春分睨了他们一眼,那目光凉飕飕的,瞬间看得他们噤声。 离燕替她道:“跟了奶奶那么久,你们还不知道杀人从来都不是奶奶解决问题的方式吗?” 那二人叹了口气,绿桃直言道:“知道是知道,只是觉得奶奶这样未免有点自讨苦吃。” 谁说不是呢? 时春分垂下眼眸,连她也觉得自己有些魔怔,可那又怎么样,她这条命本就捡来的,若能无愧于心,就算明天便被姜雅拉下黄泉,她也没什么好怕的,唯一有些不舍的,大概只有自己的两个女儿。 “或许会没事呢?”离燕安慰道:“连马不为那样的人都败在了奶奶手下,我想姜雅应该也不足为惧。” “是吗?”时春分淡淡一笑。 可她却不这么觉得,姜雅要比马不为可怕多了。 第594章 还命 姜雅约时春分出来的那天,天上下起了绵绵细雨,时春分连离燕和绿桃都没带,选择了一个人只身赴约,姜雅擅于用毒,她不希望无关的人因为自己而遭殃。 二人约定的地点是城郊的十里亭,这里平时人来人往是许多贩夫走卒的歇脚点,今天因为下雨反倒没什么人。 似是没想到她会只身赴约,姜雅先是一愣,接着很快笑了起来,“看来你跟我想得一样,都想在今天做个了结。” 时春分弯了弯唇,反问道:“为何会选在十里亭?” 印象中,她不记得自己跟姜雅之间的渊源包括这个地方。 姜雅撇了撇嘴,不情不愿道:“你运气好,本来我想让你死在人来人往的街上,让整个柳州城的百姓看看曾经风光霁月的褚家大少奶奶死状何其凄惨,想不到天公作美,今日竟下起了雨。” 说完这些,她定定地望着时春分,本以为对方的脸上会浮现出惊慌失措的表情,没想到她只是平静地笑了笑,“原来如此。” 姜雅噎了一下,狐疑道:“你不怕死?” 时春分认真地点头,“当然怕。” 姜雅冷哼一声,“可我看不出你哪里怕。” 时春分叹了口气,“我们兜兜转转地斗了这么多年,你不累吗?” 姜雅一怔,定定地望着她。 “可我累了。”时春分坦诚道:“褚家不是人待的地方,虽然我什么都得到了,但跟什么都没得到的你相比,根本也好不了多少。” 姜雅眯起了双眸,“你在求死?” “你错了。”时春分认真道:“人若能求生,没有人会求死,除非有人活得生不如死。” 姜雅好笑地看着她,“你可别告诉我,那个人是你。” 时春分再次摇头,“生不如死的是你,而我是来代华亭县主赎罪的。” 姜雅的表情一滞,面部瞬间变得狰狞起来,“你有什么资格代她赎罪,像她这样高高在上的掌权者,根本就死有余辜!如果不是她随口一句,我、孔尤莲、王霁雪,会一个比一个惨吗?她轻而易举地摧毁了我们三个的人生,她根本就死有余辜!” “是。”时春分难得没与她辩驳,“正因为如此,所以我才来代县主还这条命给你。” 不仅仅是还给她,也是为了还王霁雪母子俩,她始终觉得是自己没有保护好她们。 “呵!”姜雅好笑地扯唇,“这算什么?婆债媳偿?我没记错的话,她对你可是一般。” “确实挺一般。”时春分耸了耸肩,“但她救过我也是真的。” 不止救了她,还救了整个褚家,虽然现在的她已经不觉得褚家有多么神圣,可老太太对她的恩情是刻骨铭心的,她没法恨她们。 姜雅眯起双眼,指了指旁边早就摆好的酒杯,“这里有三杯酒,其中一杯放了我精心炼制的断肠散,一杯酒下肚,你很快就会肠穿肚烂,命丧当场。我要你从中选两杯喝下去,如果你走运没选到有毒的那杯,你跟我的恩怨从此就一笔勾销。” 时春分没想到她还会给自己留活路,不由朝她笑了笑,“谢谢。” 姜雅皱起了眉头。 就在时春分准备伸手拿酒的时候,一个人影突然从暗处闪出,将三杯酒都抢着喝进了肚子,时春分和姜雅都一脸震惊地望着她,半晌才看清了她的容貌。 “马夫人?”时春分难掩心中的惊愕。 姜雅也黑了脸颊,“你有病?” 三杯酒下肚,马夫人松了口气,抬起眸子笑眯眯地看着时春分,“这条命姐姐替你还了。” 一句“姐姐”时春分湿了眼眶,如果说她代华亭县主偿命是罪有应得,那马夫人代她偿命又算得了什么,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在马夫人心中变得如此重要。 “你这是做什么?”时春分哽咽起来,“千辛万苦才求得她放过你,怎么又……” “正因为是你千辛万苦求来的,所以我才应该还给你。”马夫人捂着肚子,一缕鲜血从她的嘴角涌了出来,她转头望向姜雅,认真道:“我的命给你了,你能放过大少奶奶吗?” 姜雅被气得面部扭曲起来,“你们俩还真是姊妹情深!”接着,她很快想起了什么,追问道:“你死了,那马成康怎么办?” 马夫人脸上露出了笑容,“自然是交还给你这个亲生母亲。” “我不会要他的!”姜雅斩钉截铁道:“就算我的命只剩一天,我也不会要他!” “随便你……”马夫人已经痛得站不住了,“反正我都要死了,管不了那么多了。” “姐姐!”时春分一边扶着她,一边激动地望向姜雅,“解药呢?你想杀的人是我,别拉无辜的人下水!” 姜雅烦躁地在原地转圈,“我根本没准备解药,谁知道她会突然跑出来寻死,简直是个疯子!” 时春分的眼泪大滴大滴地直往下掉,闻言无措地低头,用手帕轻轻擦去马夫人嘴角的血迹,“姐姐,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马夫人疼得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来了,“我……我这一生作恶多端,早就该下黄泉了,你……你心地善良……又热心助人,你才应该活在这个世上,可以帮助更多的人。” 时春分泣不成声,“姐姐……” 马夫人笑着抬手,轻抚她的脸颊,“你叫了我那么多声……姐姐,我却……从未尽过做姐姐的义务,这……这回终于可以保护你一次了。”她的话音落下,又呕出一大滩鲜血,手也坠了下来。 “姐姐!”时春分紧紧将她抱在怀里,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姐妹的温暖。 从余阿兔到纪小满,她一直都努力地做个保护者,却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也能被别人保护。 马夫人用最后一点力气,再次望向姜雅,叮嘱道:“我已经将……马家的地契和银票全都放在了康儿的房间,你……可以拿着我的令牌去马家要人,康儿是个好孩子,你……你一定会喜欢他的。” 说完,她便彻底闭上了双眼,但脸上却挂着满足的笑容。 “姐姐!”时春分撕心裂肺地叫着,在这一刻她多么希望死的人是自己。 姜雅虽然比她平静得多,可此刻也被气得精神恍惚,想杀的人没有杀成,不想杀的人却死了,这下马成康是真的没人管了。 时春分找人将马夫人的尸体运回了褚家,对方一生都为马不为而活,到死才找到了那么一点点的快乐,她不希望对方最后跟马不为合葬,她要单独为她找一块坟地,让她死后可以自由自在。 姜雅最后还是去接了马成康,虽然她嘴上说着不想将那些地契和银票便宜了马家,但她抱着马成康来给马夫人上坟的时候,时春分见那个孩子被她养得白白胖胖,见到她欣慰的目光,姜雅似乎还有些不好意思。 时春分移开目光,询问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带他离开柳州,找个偏僻的地方等死。”姜雅的嘴一如既往地恶毒。 时春分笑了起来,但笑着笑着又有些哀伤,因为她知道对方说得是真的,她的毒确实无药可解。 “有没有想过去京城碰碰运气?”时春分直言道:“那里的大夫医术更高明,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让阿令帮写封引见信,让宫中的御医帮你会诊。” “不必了。”姜雅淡淡道:“我跟褚家的恩怨已经一笔勾销了,不想再欠褚家任何东西。” “可是……”时春分还想再劝。 姜雅张口打断,“如果你真的想帮我,就祝福我们。说来也怪,从华亭到柳州我没有一天开心过,可如今命不久矣,反倒轻松了许多。现在对我而言,我的每一天都是赚到的,你应该为我感到高兴才对。” “是吗?”时春分怔怔地看着她,很快笑了起来,“那我就祝福你和康儿。” 姜雅微微一笑,目光落到马夫人的坟上,将马成康手中的拨浪鼓拿了过来,安安静静地放在了她的坟前,“就让这个拨浪鼓陪伴着她。” 谢谢她曾经那么照顾我的儿子。 姜雅就这样带着马成康离开了柳州,而她之前经营的药堂也被时春分直接卖了,倒不是因为那间药堂不盈利,而是她始终对姜雅心存忌惮,担心药堂里又存着什么陷阱,她自己死了不要紧,连累了马家就不太好了。 姜雅一走,时春分便迫不及待地去二房那里接汤圆儿回来。 在去的马车上,离燕和绿桃对她抱怨连连,“奶奶去见姜雅竟然不带着我们,如果不是有马夫人帮你挡了这一劫,现在我们恐怕已经被大爷打死了!” 时春分好笑地看着她们,“原来你们只是担心自己被打死,不是担心我啊?” 那二人撇了撇嘴,“担心你有什么用,你又不听我们的!” 时春分哈哈大笑起来,心情前所未有地轻松,“总算摆平了所有的麻烦,接下来可以好好地做生意了。” 马家倒了,朝廷没那么快派新的太守过来,至少眼前她还可以安稳一阵子。 见她这么开心,离燕和绿桃也笑了起来,这二人都是刀子嘴豆腐心,嘴上埋怨着时春分,心里比谁都高兴。 一行人抵达二房的府邸,时春分顺利地见到了汤圆儿。 “呀,一段时间没见,我的小汤圆儿又胖了不少!”时春分从余阿兔手中接过孩子,乐呵呵地逗着她。 自余阿豹走了之后,余阿兔便搬回了这里,但不知怎地,这次她异常地安静。 时春分逗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她的情绪不对,很快将汤圆儿交给了离燕和绿桃,拉着余阿兔坐到一边,询问道:“你怎么了?” 不问还好,一问余阿兔就哭了出来,“表姐,我……我怀孕了!” “真的?”时春分兴奋起来,同时也有些疑惑,“怀孕了是好事啊,你怎么哭成这样?” 余阿兔哭得更加厉害,“可这孩子……这孩子……” 见她支支吾吾,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时春分心里一沉,连忙让屋内的下人全都出去,这才低声道:“到底怎么了?” 余阿兔嚎啕大哭起来,“这孩子根本不是四爷的!他为了不跟我圆房,竟然随便找了个男人冒充他!” 时春分心里咯噔一下,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余阿兔哭得愈发厉害,“你说他怎么能这样,我是他的妻子啊,他怎么能故意让别人给他戴绿帽子?!” 时春分震惊得无以复加,最近发生的事情都太过离谱,已然超乎了她的想象,“你说他一直都是找别人代他圆房,而你从未发现?” “嗯……”余阿兔抽抽搭搭地点头,懊恼道:“他说他喜欢事前喝点小酒,每次都让我陪他喝,而我每次喝完就睡着了,醒来房也圆了,人也走了。” 时春分无言以对,在这一刻她突然想起了褚润曾经说过的话。 “从她跟我闹开始,我就没打算再给她幸福。” 他的确做到了,他不仅没给余阿兔幸福,还亲手毁掉了她的一生。 “若非我最近害喜,怀疑自己可能有孕,在事前没喝他那杯酒,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发现这个秘密!”余阿兔哭着道:“那日我假装喝了酒睡着了,没想到过一会儿就听见他开门的声音,然后从外面进来一个陌生的男子,他让那个男人好好地服侍我!” 时春分也结巴了起来,“那……那你……” “我本来想跟他闹,可是想到自己已经算是红杏出墙,事情闹开了对我一点好处都没有,所以我就忍了下来。”余阿兔哭哭啼啼道:“表姐,你说怎么办啊?难不成我要忍这事一辈子?” 时春分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闹,的确毁得是余阿兔的名声; 可不闹,未免太憋屈了一点。 这事儿还偏偏跟余阿豹和单柔的事情不同,起码那二人是两情相悦,而余阿兔却是跟一个连对方身份都不知道的男子,这如何能忍得了一生? 她也没了主意。 第594章 还命 姜雅约时春分出来的那天,天上下起了绵绵细雨,时春分连离燕和绿桃都没带,选择了一个人只身赴约,姜雅擅于用毒,她不希望无关的人因为自己而遭殃。 二人约定的地点是城郊的十里亭,这里平时人来人往是许多贩夫走卒的歇脚点,今天因为下雨反倒没什么人。 似是没想到她会只身赴约,姜雅先是一愣,接着很快笑了起来,“看来你跟我想得一样,都想在今天做个了结。” 时春分弯了弯唇,反问道:“为何会选在十里亭?” 印象中,她不记得自己跟姜雅之间的渊源包括这个地方。 姜雅撇了撇嘴,不情不愿道:“你运气好,本来我想让你死在人来人往的街上,让整个柳州城的百姓看看曾经风光霁月的褚家大少奶奶死状何其凄惨,想不到天公作美,今日竟下起了雨。” 说完这些,她定定地望着时春分,本以为对方的脸上会浮现出惊慌失措的表情,没想到她只是平静地笑了笑,“原来如此。” 姜雅噎了一下,狐疑道:“你不怕死?” 时春分认真地点头,“当然怕。” 姜雅冷哼一声,“可我看不出你哪里怕。” 时春分叹了口气,“我们兜兜转转地斗了这么多年,你不累吗?” 姜雅一怔,定定地望着她。 “可我累了。”时春分坦诚道:“褚家不是人待的地方,虽然我什么都得到了,但跟什么都没得到的你相比,根本也好不了多少。” 姜雅眯起了双眸,“你在求死?” “你错了。”时春分认真道:“人若能求生,没有人会求死,除非有人活得生不如死。” 姜雅好笑地看着她,“你可别告诉我,那个人是你。” 时春分再次摇头,“生不如死的是你,而我是来代华亭县主赎罪的。” 姜雅的表情一滞,面部瞬间变得狰狞起来,“你有什么资格代她赎罪,像她这样高高在上的掌权者,根本就死有余辜!如果不是她随口一句,我、孔尤莲、王霁雪,会一个比一个惨吗?她轻而易举地摧毁了我们三个的人生,她根本就死有余辜!” “是。”时春分难得没与她辩驳,“正因为如此,所以我才来代县主还这条命给你。” 不仅仅是还给她,也是为了还王霁雪母子俩,她始终觉得是自己没有保护好她们。 “呵!”姜雅好笑地扯唇,“这算什么?婆债媳偿?我没记错的话,她对你可是一般。” “确实挺一般。”时春分耸了耸肩,“但她救过我也是真的。” 不止救了她,还救了整个褚家,虽然现在的她已经不觉得褚家有多么神圣,可老太太对她的恩情是刻骨铭心的,她没法恨她们。 姜雅眯起双眼,指了指旁边早就摆好的酒杯,“这里有三杯酒,其中一杯放了我精心炼制的断肠散,一杯酒下肚,你很快就会肠穿肚烂,命丧当场。我要你从中选两杯喝下去,如果你走运没选到有毒的那杯,你跟我的恩怨从此就一笔勾销。” 时春分没想到她还会给自己留活路,不由朝她笑了笑,“谢谢。” 姜雅皱起了眉头。 就在时春分准备伸手拿酒的时候,一个人影突然从暗处闪出,将三杯酒都抢着喝进了肚子,时春分和姜雅都一脸震惊地望着她,半晌才看清了她的容貌。 “马夫人?”时春分难掩心中的惊愕。 姜雅也黑了脸颊,“你有病?” 三杯酒下肚,马夫人松了口气,抬起眸子笑眯眯地看着时春分,“这条命姐姐替你还了。” 一句“姐姐”时春分湿了眼眶,如果说她代华亭县主偿命是罪有应得,那马夫人代她偿命又算得了什么,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在马夫人心中变得如此重要。 “你这是做什么?”时春分哽咽起来,“千辛万苦才求得她放过你,怎么又……” “正因为是你千辛万苦求来的,所以我才应该还给你。”马夫人捂着肚子,一缕鲜血从她的嘴角涌了出来,她转头望向姜雅,认真道:“我的命给你了,你能放过大少奶奶吗?” 姜雅被气得面部扭曲起来,“你们俩还真是姊妹情深!”接着,她很快想起了什么,追问道:“你死了,那马成康怎么办?” 马夫人脸上露出了笑容,“自然是交还给你这个亲生母亲。” “我不会要他的!”姜雅斩钉截铁道:“就算我的命只剩一天,我也不会要他!” “随便你……”马夫人已经痛得站不住了,“反正我都要死了,管不了那么多了。” “姐姐!”时春分一边扶着她,一边激动地望向姜雅,“解药呢?你想杀的人是我,别拉无辜的人下水!” 姜雅烦躁地在原地转圈,“我根本没准备解药,谁知道她会突然跑出来寻死,简直是个疯子!” 时春分的眼泪大滴大滴地直往下掉,闻言无措地低头,用手帕轻轻擦去马夫人嘴角的血迹,“姐姐,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马夫人疼得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来了,“我……我这一生作恶多端,早就该下黄泉了,你……你心地善良……又热心助人,你才应该活在这个世上,可以帮助更多的人。” 时春分泣不成声,“姐姐……” 马夫人笑着抬手,轻抚她的脸颊,“你叫了我那么多声……姐姐,我却……从未尽过做姐姐的义务,这……这回终于可以保护你一次了。”她的话音落下,又呕出一大滩鲜血,手也坠了下来。 “姐姐!”时春分紧紧将她抱在怀里,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姐妹的温暖。 从余阿兔到纪小满,她一直都努力地做个保护者,却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也能被别人保护。 马夫人用最后一点力气,再次望向姜雅,叮嘱道:“我已经将……马家的地契和银票全都放在了康儿的房间,你……可以拿着我的令牌去马家要人,康儿是个好孩子,你……你一定会喜欢他的。” 说完,她便彻底闭上了双眼,但脸上却挂着满足的笑容。 “姐姐!”时春分撕心裂肺地叫着,在这一刻她多么希望死的人是自己。 姜雅虽然比她平静得多,可此刻也被气得精神恍惚,想杀的人没有杀成,不想杀的人却死了,这下马成康是真的没人管了。 时春分找人将马夫人的尸体运回了褚家,对方一生都为马不为而活,到死才找到了那么一点点的快乐,她不希望对方最后跟马不为合葬,她要单独为她找一块坟地,让她死后可以自由自在。 姜雅最后还是去接了马成康,虽然她嘴上说着不想将那些地契和银票便宜了马家,但她抱着马成康来给马夫人上坟的时候,时春分见那个孩子被她养得白白胖胖,见到她欣慰的目光,姜雅似乎还有些不好意思。 时春分移开目光,询问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带他离开柳州,找个偏僻的地方等死。”姜雅的嘴一如既往地恶毒。 时春分笑了起来,但笑着笑着又有些哀伤,因为她知道对方说得是真的,她的毒确实无药可解。 “有没有想过去京城碰碰运气?”时春分直言道:“那里的大夫医术更高明,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让阿令帮写封引见信,让宫中的御医帮你会诊。” “不必了。”姜雅淡淡道:“我跟褚家的恩怨已经一笔勾销了,不想再欠褚家任何东西。” “可是……”时春分还想再劝。 姜雅张口打断,“如果你真的想帮我,就祝福我们。说来也怪,从华亭到柳州我没有一天开心过,可如今命不久矣,反倒轻松了许多。现在对我而言,我的每一天都是赚到的,你应该为我感到高兴才对。” “是吗?”时春分怔怔地看着她,很快笑了起来,“那我就祝福你和康儿。” 姜雅微微一笑,目光落到马夫人的坟上,将马成康手中的拨浪鼓拿了过来,安安静静地放在了她的坟前,“就让这个拨浪鼓陪伴着她。” 谢谢她曾经那么照顾我的儿子。 姜雅就这样带着马成康离开了柳州,而她之前经营的药堂也被时春分直接卖了,倒不是因为那间药堂不盈利,而是她始终对姜雅心存忌惮,担心药堂里又存着什么陷阱,她自己死了不要紧,连累了马家就不太好了。 姜雅一走,时春分便迫不及待地去二房那里接汤圆儿回来。 在去的马车上,离燕和绿桃对她抱怨连连,“奶奶去见姜雅竟然不带着我们,如果不是有马夫人帮你挡了这一劫,现在我们恐怕已经被大爷打死了!” 时春分好笑地看着她们,“原来你们只是担心自己被打死,不是担心我啊?” 那二人撇了撇嘴,“担心你有什么用,你又不听我们的!” 时春分哈哈大笑起来,心情前所未有地轻松,“总算摆平了所有的麻烦,接下来可以好好地做生意了。” 马家倒了,朝廷没那么快派新的太守过来,至少眼前她还可以安稳一阵子。 见她这么开心,离燕和绿桃也笑了起来,这二人都是刀子嘴豆腐心,嘴上埋怨着时春分,心里比谁都高兴。 一行人抵达二房的府邸,时春分顺利地见到了汤圆儿。 “呀,一段时间没见,我的小汤圆儿又胖了不少!”时春分从余阿兔手中接过孩子,乐呵呵地逗着她。 自余阿豹走了之后,余阿兔便搬回了这里,但不知怎地,这次她异常地安静。 时春分逗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她的情绪不对,很快将汤圆儿交给了离燕和绿桃,拉着余阿兔坐到一边,询问道:“你怎么了?” 不问还好,一问余阿兔就哭了出来,“表姐,我……我怀孕了!” “真的?”时春分兴奋起来,同时也有些疑惑,“怀孕了是好事啊,你怎么哭成这样?” 余阿兔哭得更加厉害,“可这孩子……这孩子……” 见她支支吾吾,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时春分心里一沉,连忙让屋内的下人全都出去,这才低声道:“到底怎么了?” 余阿兔嚎啕大哭起来,“这孩子根本不是四爷的!他为了不跟我圆房,竟然随便找了个男人冒充他!” 时春分心里咯噔一下,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余阿兔哭得愈发厉害,“你说他怎么能这样,我是他的妻子啊,他怎么能故意让别人给他戴绿帽子?!” 时春分震惊得无以复加,最近发生的事情都太过离谱,已然超乎了她的想象,“你说他一直都是找别人代他圆房,而你从未发现?” “嗯……”余阿兔抽抽搭搭地点头,懊恼道:“他说他喜欢事前喝点小酒,每次都让我陪他喝,而我每次喝完就睡着了,醒来房也圆了,人也走了。” 时春分无言以对,在这一刻她突然想起了褚润曾经说过的话。 “从她跟我闹开始,我就没打算再给她幸福。” 他的确做到了,他不仅没给余阿兔幸福,还亲手毁掉了她的一生。 “若非我最近害喜,怀疑自己可能有孕,在事前没喝他那杯酒,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发现这个秘密!”余阿兔哭着道:“那日我假装喝了酒睡着了,没想到过一会儿就听见他开门的声音,然后从外面进来一个陌生的男子,他让那个男人好好地服侍我!” 时春分也结巴了起来,“那……那你……” “我本来想跟他闹,可是想到自己已经算是红杏出墙,事情闹开了对我一点好处都没有,所以我就忍了下来。”余阿兔哭哭啼啼道:“表姐,你说怎么办啊?难不成我要忍这事一辈子?” 时春分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闹,的确毁得是余阿兔的名声; 可不闹,未免太憋屈了一点。 这事儿还偏偏跟余阿豹和单柔的事情不同,起码那二人是两情相悦,而余阿兔却是跟一个连对方身份都不知道的男子,这如何能忍得了一生? 她也没了主意。 第595章 摊牌 余阿兔哭得太凶,时春分怕她被褚润发现端倪,索性以接她回娘家养胎的名义,将她和汤圆儿一起带回了褚家。 等到对方的情绪稳定下来,她才道:“要不要我去找阿润谈一谈?” 余阿兔大惊,“你想揭穿他?” 时春分微微点头,“我知道你在怕什么,可你要相信表姐,我是不会让他伤害你的。” 余阿兔的眼泪再次涌了出来,“不伤害也伤害了,表姐,他竟如此恨我!” 时春分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今天这步,褚润这人真是远比她想象中更加阴毒,用这样的法子来羞辱自己的妻子,亏他想得出来! 这样想着,时春分俯身抓住余阿兔的手,认真道:“到了这个地步,我们没什么好怕的,大不了就与他和离,表姐养得起你!” 余阿兔愣了愣,沉默良久,终是点了点头,“好,就与他摊牌!” 时春分将余阿兔接走的第二天,就又写帖子邀请他上门,褚润是何等聪明,很快猜到了事情的原委,来的时候也一脸坦然。 时春分看见他这副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褚休的事是这样,余阿兔的事也是这样,明明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他却摆出一副正大光明的样子,好像全世界的人都对不起他似地,以前她或许会同情这样的他,可亲眼见证了马夫人的改变后,她逐渐意识到真正的好人是会迷途知返的,而褚润显然没有选择一条正确的道路。 “你答应过我会好好对待阿兔的。”时春分开门见山道。 褚润一怔,随即露出一个恍然的神情,“你们果然知道了。” 见他没露出半点心虚的样子,时春分气得发笑,“难道你就没什么要跟我解释的吗?” 褚润耸了耸肩,“我答应过要给她一个孩子,现在她顺利地怀孕了,我也会对那个孩子视如己出,我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 “呵!视如己出?”时春分满脸讥诮,“那我是不是还得替他们母子俩谢谢你?” 褚润蹙起了眉头,“跟她圆房的那个男子是我精心挑选的,对方的容貌秉性不比我差,家世是弱了一些,但既然她是我的妻子,自然也无需担心钱的问题。”qqnew “啪!”时春分忍无可忍,一个耳光甩在了他的脸上,“你把阿兔当成了什么?” 褚润被她打得侧了侧身子,白皙的脸上很快浮现出五个指印,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容,“我说过,我并不爱她。” “那难道你爱香鸾?”时春分反问道:“为什么香鸾可以,阿兔不可以?” “因为我讨厌被人要挟。”褚润毫不犹豫地回答道:“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吗?” 时春分后退了两步,一脸失望地看着他,“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一句讨厌要挟,你就轻易安排一个女子的人生,你有没有问过阿兔她愿不愿意?” “那她当初耍心眼嫁给我的时候,有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褚润反问道:“一切都是她自找的,正如我现在站在这里被你打一样,我也是自找的。” 他说得那么理所当然、理直气壮,以至于时春分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回他什么。 就在二人僵持着的时候,寂静的院子里突然传来一声笑声,那笑声由浅至深,到最后竟不能自已。 时春分只愣了一会儿,很快便反应过来,“阿兔?” 余阿兔从暗处走出,一步步地来到褚润面前,脸部因为笑容而变得狰狞,“原来一切都是我自找的,是我自找的!” 她的声音尖锐凄厉,听得时春分垂下了眸子。 褚润却没有回避她的目光,而是冷静地与她对视,“这一生,你没得到幸福,我也没……很公平,不是吗?” “哈哈哈哈哈……”余阿兔笑得越发响亮,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掉了下来,“是我强求了,是我强求了……” 二人终究不欢而散,余阿兔最后没跟褚润回府,她也没脸回去。 时春分帮她写了封和离书,让她与褚润和离。 余阿兔看了两眼,很快撕得粉碎,“他不是说要将这孩子视如己出吗?好,我就偏偏要继续霸着这褚家四少奶奶的位置,我倒要看看……他这辈子是不是真的不要其他嫡子了!” 时春分诧异地看着她,半晌后叹了口气,“你这又是何必呢?” 跟褚润赌这一口气,最后赔上的还不是自己的人生,她虽然怀上了别人的孩子,但人生还有大半程路要走,实在没必要继续跟褚润僵持下去。 “那你觉得我当如何?带着孩子回娘家吗?”余阿兔好笑道:“你和娘家的确养得起我,可这孩子很快就会背上没有爹的非议,我希望他能堂堂正正地长大,不必被任何人指指点点。” “这……”时春分一心只为余阿兔着想,倒是从未想过她肚子里的孩子的心情。 是啊,一个没有爹的孩子就算不愁衣食,也难免会遇到比其他孩子更多地麻烦。 如果不想孩子受到伤害,委曲求全是最好的办法。 “那你想搬回他的府邸吗?”时春分追问道。 余阿兔再次摇头,“我暂时不想看见他们,表姐,我能不能先住在这里?” “当然可以。”时春分笑了起来,“这里本来就是你家。” 笑过之后,二人相拥而泣,想不到兜兜转转,她们又回到了原点。 …… 十月怀胎不算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余阿兔很快诞下了一个健康的男孩儿。 在她生产的那天,褚润总算再次来到褚家,时春分抱着孩子给他,让他给孩子取一个名字。 褚润有些冷漠地看着怀中的男孩儿,淡淡道:“就叫褚思年。” 时春分微微一怔,想不到对方连孩子都跟汤圆儿取了一样的字,思卿思年,这份情意太重,大到她不敢答应。 褚润抬起眸子望向她,见她没有回应,好笑地扯了扯唇,“看来你很怕我会赖上你。” 时春分回过神来,漠然道:“你真的要让他做你的嫡长子,现在反悔还来得及,总比长大后曝光要好。” 褚润耸了耸肩,“无所谓。” 他自己也是庶子出身,自然明白嫡庶的区别,可他偏偏要打破这种区别,谁说庶子一定不会被父亲重视,他就要做那个只看重庶子的父亲。 时春分自然不知道他已经想得那么长远了,只不过心里仍然头疼,“这回你不会再骗我了?” 若是等到孩子长大,他才突然戳破对方的身份,这种打击远比在单亲家庭中长大更加可怕,时春分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信他了。 褚润淡淡一笑,“放心,我还没有那么龌龊。” 由始至终,他想惩罚的人只有余阿兔而已,他不会冷血到去对一个孩子下手,当然……也不会给他过分的宠爱就是。 见他和余阿兔都下定了决心,时春分无奈极了,“那你今天便接他们母子俩回去!孩子都已经生了,他们再住在我这儿会被人说闲话的。”不仅仅是三房会说闲话,二房那边的下人们也会在背地里乱嚼舌根,她希望余阿兔母子俩能体面一些地回去。 褚润很快答应,“好。” 将余阿兔母子俩送上马车,时春分站在马车外面叮嘱道:“回头若是受了什么委屈,随时可以回褚家来找表姐,这里的大门永远为你们母子俩敞开。” 余阿兔笑了起来,她知道时春分这话不仅是说给她听的,也是特地对褚润强调的,即便对方看起来没什么反应。 “放心,表姐。”余阿兔抱着孩子,笑着道:“十月怀胎,我想通了很多事情,以后不会再让你担心了。” “这样最好了。”时春分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这才把手缩了回来,对车夫道:“可以走了。” 马车的车轮缓缓驶动,时春分静静地站在原地凝视着他们走远,心里莫名地有了一些怅然若失的滋味,她身边的人都一个个地离去了,一切仿佛尘埃落定,可又没外表所见的那么安稳,因为真正的大事还没有来到。 时春分叹了口气,转身走回府邸。 没走几步,狼毫就匆匆赶来,禀报道:“奶奶,新任的柳州太守到了,并派人给您送了帖子。” “哦?”时春分有些意外。 自马不为死后,朝廷就一直没再派人过来接管柳州,她还以为天子已经把这块地方给忘了呢! 她接过帖子,飞快地扫了几眼,疑惑道:“怎么会这么突然,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你可听说了对方的来历?” 狼毫摇了摇头,坦诚道:“小的也没收到消息,已经派人去查了。” “那好。”时春分叹了口气,很快将帖子收了起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眼下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跟马不为不同,这次的太守并未将见面地点约在太守府,而是约在了柳州的一间酒楼,这间酒楼在柳州还算出名,所以时春分没有太大的防备,只带了离燕和绿桃进去,让狼毫等人在酒楼外等候。 三人迈上楼梯前往帖子上约好的四楼,在去的路上店小二说有一群贵人把整层四楼包下了,专门就是为了接待她们,这让时春分多长了个心眼,“一群?” “是啊!”店小二乐呵呵道:“除了薛大人以外,还有一对母子说是来见故人的,其中一个腿脚不便,还是我们将他背上去的呢!” “母子,姓薛,还腿脚不便?”时春分三人相互对视一眼,很快警惕了起来。 “快去通知狼毫。”时春分对绿桃道:“让他立刻召集人手,将整座酒楼包围,万一我跟离燕也什么三长两短,他们谁也别想出去!” “是!”绿桃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立即转身去办了。 她一走,店小二愣了一下,很快闭紧了嘴巴。 时春分和离燕抵达四楼,一切如她们所料,这次邀请她们过来的果然是老熟人。 “大堂嫂,好久不见。”看见她们露面,褚全推着轮椅迅速来到了她们面前。 时春分睨了他和薛锦绣一样,漠然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不等他们回答,一个蓄着胡子的男子大步向前,笑眯眯道:“本官来柳州上任,恰好吾妹锦绣先前与你们褚家颇有渊源,便将他们一起带上了。” “吾妹锦绣?”时春分眯起了双眼,“原来是薛家的人,久仰久仰。” 对方同样向她拱了拱手,“下官薛锦林见过巡抚夫人。” “薛大人客气了。”时春分回了一礼,这才带着离燕走向饭桌,“既然是来吃饭的,薛大人应该不介意我们坐下再说?” 见她不仅没有害怕,还如此坦然地进入,薛锦林挑了挑眉,笑着道:“当然。” 一行人同时坐下,时春分扫了饭桌上的人一眼,从她上来起,褚全就一直阴测测地看着她,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薛锦绣倒是比之前沉稳了很多,由始至终一句话没说,可目光看起来同样不善,除了他们母子俩以外,桌上便剩下新任柳州太守薛锦林与他的夫人,说是一大群人,其实也不过就四个。 时春分垂下眼眸,心里疑惑极了,到底是那店小二夸张了,还是这四楼真的有一大群人,只是躲在暗处没有露面。 见她垂眸不语,薛锦林笑着道:“吾妹锦绣回到娘家后,一直念叨着大少奶奶的风采,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这话多少带了几分嘲讽,时春分却面不改色地笑笑,“薛大人谬赞了。” 大概没想到她还能若无其事地感谢,薛锦林噎了一下,很快话锋一转,“只不过,当初也不知道我妹妹和外甥做错了什么,你们褚家要将他们孤儿寡母赶出褚家?”说到这里,他的声音骤然拔高,厉声道:“尤其我外甥还在你们褚家折了双腿,你们就这样将一个残疾人赶出褚家不管不顾,到底于心何忍?莫非是因为你们看不起薛家,才如此对待他们?!” 第595章 摊牌 余阿兔哭得太凶,时春分怕她被褚润发现端倪,索性以接她回娘家养胎的名义,将她和汤圆儿一起带回了褚家。 等到对方的情绪稳定下来,她才道:“要不要我去找阿润谈一谈?” 余阿兔大惊,“你想揭穿他?” 时春分微微点头,“我知道你在怕什么,可你要相信表姐,我是不会让他伤害你的。” 余阿兔的眼泪再次涌了出来,“不伤害也伤害了,表姐,他竟如此恨我!” 时春分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今天这步,褚润这人真是远比她想象中更加阴毒,用这样的法子来羞辱自己的妻子,亏他想得出来! 这样想着,时春分俯身抓住余阿兔的手,认真道:“到了这个地步,我们没什么好怕的,大不了就与他和离,表姐养得起你!” 余阿兔愣了愣,沉默良久,终是点了点头,“好,就与他摊牌!” 时春分将余阿兔接走的第二天,就又写帖子邀请他上门,褚润是何等聪明,很快猜到了事情的原委,来的时候也一脸坦然。 时春分看见他这副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褚休的事是这样,余阿兔的事也是这样,明明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他却摆出一副正大光明的样子,好像全世界的人都对不起他似地,以前她或许会同情这样的他,可亲眼见证了马夫人的改变后,她逐渐意识到真正的好人是会迷途知返的,而褚润显然没有选择一条正确的道路。 “你答应过我会好好对待阿兔的。”时春分开门见山道。 褚润一怔,随即露出一个恍然的神情,“你们果然知道了。” 见他没露出半点心虚的样子,时春分气得发笑,“难道你就没什么要跟我解释的吗?” 褚润耸了耸肩,“我答应过要给她一个孩子,现在她顺利地怀孕了,我也会对那个孩子视如己出,我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 “呵!视如己出?”时春分满脸讥诮,“那我是不是还得替他们母子俩谢谢你?” 褚润蹙起了眉头,“跟她圆房的那个男子是我精心挑选的,对方的容貌秉性不比我差,家世是弱了一些,但既然她是我的妻子,自然也无需担心钱的问题。”qqnew “啪!”时春分忍无可忍,一个耳光甩在了他的脸上,“你把阿兔当成了什么?” 褚润被她打得侧了侧身子,白皙的脸上很快浮现出五个指印,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容,“我说过,我并不爱她。” “那难道你爱香鸾?”时春分反问道:“为什么香鸾可以,阿兔不可以?” “因为我讨厌被人要挟。”褚润毫不犹豫地回答道:“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吗?” 时春分后退了两步,一脸失望地看着他,“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一句讨厌要挟,你就轻易安排一个女子的人生,你有没有问过阿兔她愿不愿意?” “那她当初耍心眼嫁给我的时候,有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褚润反问道:“一切都是她自找的,正如我现在站在这里被你打一样,我也是自找的。” 他说得那么理所当然、理直气壮,以至于时春分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回他什么。 就在二人僵持着的时候,寂静的院子里突然传来一声笑声,那笑声由浅至深,到最后竟不能自已。 时春分只愣了一会儿,很快便反应过来,“阿兔?” 余阿兔从暗处走出,一步步地来到褚润面前,脸部因为笑容而变得狰狞,“原来一切都是我自找的,是我自找的!” 她的声音尖锐凄厉,听得时春分垂下了眸子。 褚润却没有回避她的目光,而是冷静地与她对视,“这一生,你没得到幸福,我也没……很公平,不是吗?” “哈哈哈哈哈……”余阿兔笑得越发响亮,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掉了下来,“是我强求了,是我强求了……” 二人终究不欢而散,余阿兔最后没跟褚润回府,她也没脸回去。 时春分帮她写了封和离书,让她与褚润和离。 余阿兔看了两眼,很快撕得粉碎,“他不是说要将这孩子视如己出吗?好,我就偏偏要继续霸着这褚家四少奶奶的位置,我倒要看看……他这辈子是不是真的不要其他嫡子了!” 时春分诧异地看着她,半晌后叹了口气,“你这又是何必呢?” 跟褚润赌这一口气,最后赔上的还不是自己的人生,她虽然怀上了别人的孩子,但人生还有大半程路要走,实在没必要继续跟褚润僵持下去。 “那你觉得我当如何?带着孩子回娘家吗?”余阿兔好笑道:“你和娘家的确养得起我,可这孩子很快就会背上没有爹的非议,我希望他能堂堂正正地长大,不必被任何人指指点点。” “这……”时春分一心只为余阿兔着想,倒是从未想过她肚子里的孩子的心情。 是啊,一个没有爹的孩子就算不愁衣食,也难免会遇到比其他孩子更多地麻烦。 如果不想孩子受到伤害,委曲求全是最好的办法。 “那你想搬回他的府邸吗?”时春分追问道。 余阿兔再次摇头,“我暂时不想看见他们,表姐,我能不能先住在这里?” “当然可以。”时春分笑了起来,“这里本来就是你家。” 笑过之后,二人相拥而泣,想不到兜兜转转,她们又回到了原点。 …… 十月怀胎不算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余阿兔很快诞下了一个健康的男孩儿。 在她生产的那天,褚润总算再次来到褚家,时春分抱着孩子给他,让他给孩子取一个名字。 褚润有些冷漠地看着怀中的男孩儿,淡淡道:“就叫褚思年。” 时春分微微一怔,想不到对方连孩子都跟汤圆儿取了一样的字,思卿思年,这份情意太重,大到她不敢答应。 褚润抬起眸子望向她,见她没有回应,好笑地扯了扯唇,“看来你很怕我会赖上你。” 时春分回过神来,漠然道:“你真的要让他做你的嫡长子,现在反悔还来得及,总比长大后曝光要好。” 褚润耸了耸肩,“无所谓。” 他自己也是庶子出身,自然明白嫡庶的区别,可他偏偏要打破这种区别,谁说庶子一定不会被父亲重视,他就要做那个只看重庶子的父亲。 时春分自然不知道他已经想得那么长远了,只不过心里仍然头疼,“这回你不会再骗我了?” 若是等到孩子长大,他才突然戳破对方的身份,这种打击远比在单亲家庭中长大更加可怕,时春分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信他了。 褚润淡淡一笑,“放心,我还没有那么龌龊。” 由始至终,他想惩罚的人只有余阿兔而已,他不会冷血到去对一个孩子下手,当然……也不会给他过分的宠爱就是。 见他和余阿兔都下定了决心,时春分无奈极了,“那你今天便接他们母子俩回去!孩子都已经生了,他们再住在我这儿会被人说闲话的。”不仅仅是三房会说闲话,二房那边的下人们也会在背地里乱嚼舌根,她希望余阿兔母子俩能体面一些地回去。 褚润很快答应,“好。” 将余阿兔母子俩送上马车,时春分站在马车外面叮嘱道:“回头若是受了什么委屈,随时可以回褚家来找表姐,这里的大门永远为你们母子俩敞开。” 余阿兔笑了起来,她知道时春分这话不仅是说给她听的,也是特地对褚润强调的,即便对方看起来没什么反应。 “放心,表姐。”余阿兔抱着孩子,笑着道:“十月怀胎,我想通了很多事情,以后不会再让你担心了。” “这样最好了。”时春分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这才把手缩了回来,对车夫道:“可以走了。” 马车的车轮缓缓驶动,时春分静静地站在原地凝视着他们走远,心里莫名地有了一些怅然若失的滋味,她身边的人都一个个地离去了,一切仿佛尘埃落定,可又没外表所见的那么安稳,因为真正的大事还没有来到。 时春分叹了口气,转身走回府邸。 没走几步,狼毫就匆匆赶来,禀报道:“奶奶,新任的柳州太守到了,并派人给您送了帖子。” “哦?”时春分有些意外。 自马不为死后,朝廷就一直没再派人过来接管柳州,她还以为天子已经把这块地方给忘了呢! 她接过帖子,飞快地扫了几眼,疑惑道:“怎么会这么突然,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你可听说了对方的来历?” 狼毫摇了摇头,坦诚道:“小的也没收到消息,已经派人去查了。” “那好。”时春分叹了口气,很快将帖子收了起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眼下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跟马不为不同,这次的太守并未将见面地点约在太守府,而是约在了柳州的一间酒楼,这间酒楼在柳州还算出名,所以时春分没有太大的防备,只带了离燕和绿桃进去,让狼毫等人在酒楼外等候。 三人迈上楼梯前往帖子上约好的四楼,在去的路上店小二说有一群贵人把整层四楼包下了,专门就是为了接待她们,这让时春分多长了个心眼,“一群?” “是啊!”店小二乐呵呵道:“除了薛大人以外,还有一对母子说是来见故人的,其中一个腿脚不便,还是我们将他背上去的呢!” “母子,姓薛,还腿脚不便?”时春分三人相互对视一眼,很快警惕了起来。 “快去通知狼毫。”时春分对绿桃道:“让他立刻召集人手,将整座酒楼包围,万一我跟离燕也什么三长两短,他们谁也别想出去!” “是!”绿桃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立即转身去办了。 她一走,店小二愣了一下,很快闭紧了嘴巴。 时春分和离燕抵达四楼,一切如她们所料,这次邀请她们过来的果然是老熟人。 “大堂嫂,好久不见。”看见她们露面,褚全推着轮椅迅速来到了她们面前。 时春分睨了他和薛锦绣一样,漠然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不等他们回答,一个蓄着胡子的男子大步向前,笑眯眯道:“本官来柳州上任,恰好吾妹锦绣先前与你们褚家颇有渊源,便将他们一起带上了。” “吾妹锦绣?”时春分眯起了双眼,“原来是薛家的人,久仰久仰。” 对方同样向她拱了拱手,“下官薛锦林见过巡抚夫人。” “薛大人客气了。”时春分回了一礼,这才带着离燕走向饭桌,“既然是来吃饭的,薛大人应该不介意我们坐下再说?” 见她不仅没有害怕,还如此坦然地进入,薛锦林挑了挑眉,笑着道:“当然。” 一行人同时坐下,时春分扫了饭桌上的人一眼,从她上来起,褚全就一直阴测测地看着她,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薛锦绣倒是比之前沉稳了很多,由始至终一句话没说,可目光看起来同样不善,除了他们母子俩以外,桌上便剩下新任柳州太守薛锦林与他的夫人,说是一大群人,其实也不过就四个。 时春分垂下眼眸,心里疑惑极了,到底是那店小二夸张了,还是这四楼真的有一大群人,只是躲在暗处没有露面。 见她垂眸不语,薛锦林笑着道:“吾妹锦绣回到娘家后,一直念叨着大少奶奶的风采,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这话多少带了几分嘲讽,时春分却面不改色地笑笑,“薛大人谬赞了。” 大概没想到她还能若无其事地感谢,薛锦林噎了一下,很快话锋一转,“只不过,当初也不知道我妹妹和外甥做错了什么,你们褚家要将他们孤儿寡母赶出褚家?”说到这里,他的声音骤然拔高,厉声道:“尤其我外甥还在你们褚家折了双腿,你们就这样将一个残疾人赶出褚家不管不顾,到底于心何忍?莫非是因为你们看不起薛家,才如此对待他们?!” 第596章 唇亡齿寒 听完他的控诉,时春分平静地笑笑,“薛大人似乎误会了什么,当初令妹与外甥并非是被褚家赶出去的,而是他们在褚家犯了事情,不敢承担罪责,自己私自逃回了薛家。我们褚家没想过要再追究他们的责任,怎么你们反倒上门来兴师问罪了?” 她说得理直气壮,以至于薛锦林挑了挑眉,关于薛锦绣母子俩的所作所为他当然一清二楚,但既然存了找麻烦的心思,他又怎会跟时春分讲道理呢? “这些都只是你的一面之词。”薛锦林笑着道:“本官听到的版本可并非如此。” “呵!”时春分扯了扯唇,“这么说,薛大人是不相信我了?” “舅舅,跟她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褚全忍不住道:“你忘了前任太守是怎么死的吗?这女人阴得很,咱们直接动手!” 这话出口,离燕立刻警惕起来,护在了时春分身前,“你们敢?!” “有何不敢?”薛锦绣终于开了口,“你们以为褚家真的在柳州只手遮天吗?前任太守无端暴毙,早已引起了朝廷的不满,我们就是接了朝廷的密旨来柳州处决你们的。” “什么?!”离燕大惊。 时春分则面不改色,“如果真是这样,那我想你们应该比我更怕。” 薛锦林眯起了双眼,“此话何解?” 时春分淡淡一笑,“整个昭国都知道华亭县主去世后,当今陛下承诺了要善待褚家,倘若褚家出事,你们猜陛下为了保全自己的仁义之名,会如何对待帮他执行密旨之人?只怕你们薛家很快就会步我们褚家后尘!” “这……”薛锦林脸色一变,显然被她给唬住了。 见此状况,褚全连忙道:“舅舅,你别听她胡说,她不想死当然这么说!我们帮陛下解决了麻烦,朝廷论功行赏都来不及,怎么会杀我们呢?” 他说得天真,可薛锦林却心知肚明,时春分说得很有可能是真的,他为官这么多年,怎会不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尤其薛锦绣和褚全之前还跟褚家有那么多渊源,朝廷既然存心想除掉整个褚家,又怎么会放过他们,到时候薛家恐怕也会被牵连。 见他的表情阴晴不定,薛锦绣心里也忐忑起来,“大哥?” 薛锦林没有理她,而是望向时春分,“如果我今日放过你们,你觉得朝廷是会继续等下去,还是将我们两家一起处置了?” 时春分淡淡一笑,“两种可能都有,但至少能拖一天是一天。” “拖?”薛锦林好笑地看着她,“这种事情拖就有救了吗?” 对他而言,现在就好像陷入了一场死局,他灭了褚家会死,不灭对方也一样会死。 时春分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想到薛家现今拥有的兵力,不由挑眉道:“说不定拖一段时间,昭国的天就会变呢?” 薛锦林脸色一沉,“大胆!” 时春分知道这是大不敬的话语,可眼下薛家对她动了杀心,她要么拉拢他们,要么就死在这里,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薛家拥兵自重这么多年,想必也没少受朝廷猜疑,如今朝廷突然派你们来解决褚家,摆明了是想一箭双雕,到了这个地步,你们还想着要忠君报国,无愧于心吗?” 薛锦林原本以为她是为了活命才口不择言,听完她这一连串的话语,才意识到对方似乎早有预谋,脸色顿时凝重了起来,“你的意思是……” “既然这天容不下我们,那我们便做昭国的天!”时春分大胆道。 “放肆!”这回是薛锦绣忍不住呵斥起来,“原来你们竟想着要造反!” 褚全也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们,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女人连反都敢造,看来当初打断了他的腿还是轻的。 薛锦林倒是镇定的多,可内心也久久无法平静,薛家的确已经到了进退两难的境地,朝廷容不下他们,而他们也不甘心放弃一切告老归田。倘若要守住兵权,自然要另投明主,原本他们想着解决了这次的事情后,朝廷或许会让他们进京封赏,到时候他便挑选一位合格的皇子,辅佐对方继承大统,这样或许可以保住整个薛家。 然而时春分的话提醒了他,朝廷对他们心存忌惮,有怎么会给他们这样的机会? 况且当今陛下正值壮年,要靠皇子登基来保住薛家未免也太久远了一些,思来想去造反竟是他们唯一的路子。 见他迟迟没有说话,薛锦绣的心沉了下去,不可置信道:“大哥,你怎么不说话,你不会想答应她?” “住嘴!”薛锦林不耐烦地打断了她,转而望向时春分,询问道:“这件事情你们筹备了多久,总共有多少把握?” 见他真的心动了,时春分立即道:“已经好几年了,至于把握……有或没有,有区别吗?” 薛锦林一愣,随即眯起了双眼。qqxδnew 是啊,不管有没有把握,这都是他们唯一的路子,他们有选择吗? 薛锦林想了想,很快道:“我要见褚令一面,不知你能否安排?” 这话就是决定放过她们了,时春分内心一喜,连忙道:“当然可以,阿令如今正在定水镇监督三州河道的事情,薛大人愿意的话可以亲自过去找他,或者由我休书一封,看他能不能回柳州一趟。” 见他们竟然真的达成了合作意向,褚全急了起来,“舅舅,你疯了是不是,造反可是弥天大罪要诛九族的,你们怎么能跟这女人一起疯?!” “住嘴!”薛锦林没好气道:“要不是因为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我们薛家如今会落到这个进退两难的地步吗?口口声声为了薛家,其实还不是为了你的一己私怨,竟然想让整个薛家为你陪葬?!” “我……”褚全还想再说,迅速被薛锦绣捂住了嘴巴。 她也是薛家的人,自然知道不到万不得已薛锦林不会作此决定,脸色顿时凝重起来,“大哥,薛家真的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吗?” 薛锦林冷哼一声,反问道:“不然呢?锦绣,家里平时如何待你,你是知道的。当初为了救全儿,我们想都不想就交出了一部分兵权,而如今你忍心为了一己私怨,就让整个家族为你和全儿陪葬吗?” “这……”薛锦绣的心情沉重起来,她自然是不愿意的。 见他们沉默下来,薛锦林很快望向时春分,客气道:“既然如此,那就有劳大少奶奶尽快为我们安排了。” “哪里哪里……”时春分拱了拱手,吓得心脏都差点跳出来。 眼看他们已经谈妥了,薛锦林便带头拿起了碗筷,“那今日这顿就当是接风宴,我在柳州初来乍到,以后还得靠大少奶奶多多扶持。” “一定一定!”时春分笑了起来,很快拿起了筷子。 离燕也松了口气,默默地退了一边。 此时褚全也安静了下来,薛锦绣以为他想明白了,便松开了捂住他嘴巴的手,回到自己的位置坐正。 眼看气氛变得融洽起来,时春分颇为心虚地看了褚全一眼,见对方阴测测地看着自己,她的心咯噔一下,手中的筷子掉了下来。 “奶奶!”离燕连忙上前查看她的情况,薛锦林和薛锦绣也疑惑地看向了她,“大少奶奶这是怎么了?” 时春分摆了摆手,苦笑道:“没什么,一时没拿稳筷子而已。” 薛锦林正欲起身去让店小二给时春分换双干净的筷子,却听见离燕惊呼一声,“奶奶,小心!” 他下意识地顺着声音望去,才发现褚全竟不知从哪儿弄来一个袖筒藏在了衣袖里,此刻正对着时春分咻咻咻地射出三枚毒针。 薛锦林和薛锦绣都脸色大变,离燕也连忙扑到了时春分面前,试图帮她挡住毒针。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来到,反而身后传来了一声惨叫,只见一群人从天而降,踢走毒针的踢毒针,制服褚全的制服褚全,褚令也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一把将时春分拉起拽入了怀中。 时春分满脸震惊地望着对方,她从未想过对方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将近一年的分离,她几乎已经快忘了对方怀中的温度,可他就是那么真真切切地站在她的面前,没有半分虚假。 几乎是下意识地,她的眼泪掉了下来,“阿令……” 褚令蹙着眉头望向她,见她哭了出来,还以为她被褚全给吓到了,望向薛家等人的神情阴鹜的吓人,“别怕,我来了。” 短短的五个字,让时春分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眼泪却还是掉个不停。 薛锦林率先反应过来,指着褚全大骂道:“好你个忤逆子,为了报仇连家族性命都不顾了,难怪你亲爹都不要你!” 薛锦绣则怔怔地望着自己的儿子被压在地上,因为对方毫不留情,导致他的五官被按在地板上都有些扭曲。 “娘,救我!”褚全被按在地上大吼道:“你还愣着干嘛,你不管我了吗?!” 他是那般地理直气壮,以至于完全忘了自己刚才的举动是会害死他娘、害死他娘的大哥和家人们。 薛锦绣的眼泪掉了下来,在这一刻才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养了一个怎样的白眼狼,薛锦林的话不断地盘旋在她的脑海里,难怪你亲爹都不要你! 是啊,难怪! 可她之前还处处埋怨褚顺,怪他不够偏袒他们的儿子,怪他没有为褚全做到极致,可她恰恰忘了,褚顺若是没做到极致,褚全又怎么能活到今时今日? 整个二房因为他而走向衰败,可她却仍然不够知足,怪褚顺不够用心。 直到今时今日,褚全开始连累薛家、连累她的至亲,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当初的自己是多么荒唐。 薛锦林来不及再管他们,很快走到褚令面前,向对方拱了拱手,“在下薛锦林,见过巡抚大人。” 褚令理都没有理他,而是望向怀中的时春分,低声问道:“要不要先派人送你回去?” 时春分此时已经镇定下来,很快擦干眼泪摇了摇头,“你们早就来了?” 褚令点了点头,“我们收到薛锦林要上任的消息,就连夜赶回柳州,还没来得及去褚家跟你见面就先来了酒楼。” 他们包下了酒楼的第五层,一直埋伏在上面,监听着他们的对话,本以为时春分很快就需要他下来救人,没想到她竟懂得破釜沉舟,反过来拉薛家入伙。 若非亲眼所见,褚令根本不敢相信当初那个唯唯诺诺的女子已经成长成这副模样,而她却是他的妻子,这让他何其自豪! 也是因为那短暂的自豪,让他忍不住多看一会儿,就是这一会儿的功夫,险些让时春分出事。 时春分微微点头,这才明白那店小二所说的“一大群人”是谁,想必他应该是看到了褚令等人,以为他们也是去的四楼,所以就弄混了,毕竟眼前乌泱泱一片,褚令的确带了不少高手过来。 见她的目光落到其他人身上,褚令还以为她在看褚全,很快道:“他,你想怎么处置?” 时春分一愣,下意识地看了薛锦林和薛锦绣一样,见他们二人都没有直视自己,显然已经放弃了这个畜生,她想了想,很快道:“暂时找个地方把他关起来,让他面壁思过。” 褚令挑了挑眉,“就这么简单?” 时春分叹了口气,“对一个心怀仇恨的人而言,一辈子关着他已经比死更难受了,况且我们要跟薛家合作,我也不想二婶心里有隔阂。” 听见她提到自己,薛锦绣微微一怔,眼泪很快涌了出来,“春分,你……” 她竟然还肯叫她一声二婶。 时春分淡淡一笑,“你走了之后,二叔一直没再找过其他女人,如果你想感激我的话,就回到二叔的身边,别再为了一个不孝子搞得自己夫离子散了。” 薛锦绣捂着嘴巴哭个不停,但还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第596章 唇亡齿寒 听完他的控诉,时春分平静地笑笑,“薛大人似乎误会了什么,当初令妹与外甥并非是被褚家赶出去的,而是他们在褚家犯了事情,不敢承担罪责,自己私自逃回了薛家。我们褚家没想过要再追究他们的责任,怎么你们反倒上门来兴师问罪了?” 她说得理直气壮,以至于薛锦林挑了挑眉,关于薛锦绣母子俩的所作所为他当然一清二楚,但既然存了找麻烦的心思,他又怎会跟时春分讲道理呢? “这些都只是你的一面之词。”薛锦林笑着道:“本官听到的版本可并非如此。” “呵!”时春分扯了扯唇,“这么说,薛大人是不相信我了?” “舅舅,跟她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褚全忍不住道:“你忘了前任太守是怎么死的吗?这女人阴得很,咱们直接动手!” 这话出口,离燕立刻警惕起来,护在了时春分身前,“你们敢?!” “有何不敢?”薛锦绣终于开了口,“你们以为褚家真的在柳州只手遮天吗?前任太守无端暴毙,早已引起了朝廷的不满,我们就是接了朝廷的密旨来柳州处决你们的。” “什么?!”离燕大惊。 时春分则面不改色,“如果真是这样,那我想你们应该比我更怕。” 薛锦林眯起了双眼,“此话何解?” 时春分淡淡一笑,“整个昭国都知道华亭县主去世后,当今陛下承诺了要善待褚家,倘若褚家出事,你们猜陛下为了保全自己的仁义之名,会如何对待帮他执行密旨之人?只怕你们薛家很快就会步我们褚家后尘!” “这……”薛锦林脸色一变,显然被她给唬住了。 见此状况,褚全连忙道:“舅舅,你别听她胡说,她不想死当然这么说!我们帮陛下解决了麻烦,朝廷论功行赏都来不及,怎么会杀我们呢?” 他说得天真,可薛锦林却心知肚明,时春分说得很有可能是真的,他为官这么多年,怎会不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尤其薛锦绣和褚全之前还跟褚家有那么多渊源,朝廷既然存心想除掉整个褚家,又怎么会放过他们,到时候薛家恐怕也会被牵连。 见他的表情阴晴不定,薛锦绣心里也忐忑起来,“大哥?” 薛锦林没有理她,而是望向时春分,“如果我今日放过你们,你觉得朝廷是会继续等下去,还是将我们两家一起处置了?” 时春分淡淡一笑,“两种可能都有,但至少能拖一天是一天。” “拖?”薛锦林好笑地看着她,“这种事情拖就有救了吗?” 对他而言,现在就好像陷入了一场死局,他灭了褚家会死,不灭对方也一样会死。 时春分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想到薛家现今拥有的兵力,不由挑眉道:“说不定拖一段时间,昭国的天就会变呢?” 薛锦林脸色一沉,“大胆!” 时春分知道这是大不敬的话语,可眼下薛家对她动了杀心,她要么拉拢他们,要么就死在这里,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薛家拥兵自重这么多年,想必也没少受朝廷猜疑,如今朝廷突然派你们来解决褚家,摆明了是想一箭双雕,到了这个地步,你们还想着要忠君报国,无愧于心吗?” 薛锦林原本以为她是为了活命才口不择言,听完她这一连串的话语,才意识到对方似乎早有预谋,脸色顿时凝重了起来,“你的意思是……” “既然这天容不下我们,那我们便做昭国的天!”时春分大胆道。 “放肆!”这回是薛锦绣忍不住呵斥起来,“原来你们竟想着要造反!” 褚全也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们,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女人连反都敢造,看来当初打断了他的腿还是轻的。 薛锦林倒是镇定的多,可内心也久久无法平静,薛家的确已经到了进退两难的境地,朝廷容不下他们,而他们也不甘心放弃一切告老归田。倘若要守住兵权,自然要另投明主,原本他们想着解决了这次的事情后,朝廷或许会让他们进京封赏,到时候他便挑选一位合格的皇子,辅佐对方继承大统,这样或许可以保住整个薛家。 然而时春分的话提醒了他,朝廷对他们心存忌惮,有怎么会给他们这样的机会? 况且当今陛下正值壮年,要靠皇子登基来保住薛家未免也太久远了一些,思来想去造反竟是他们唯一的路子。 见他迟迟没有说话,薛锦绣的心沉了下去,不可置信道:“大哥,你怎么不说话,你不会想答应她?” “住嘴!”薛锦林不耐烦地打断了她,转而望向时春分,询问道:“这件事情你们筹备了多久,总共有多少把握?” 见他真的心动了,时春分立即道:“已经好几年了,至于把握……有或没有,有区别吗?” 薛锦林一愣,随即眯起了双眼。qqxδnew 是啊,不管有没有把握,这都是他们唯一的路子,他们有选择吗? 薛锦林想了想,很快道:“我要见褚令一面,不知你能否安排?” 这话就是决定放过她们了,时春分内心一喜,连忙道:“当然可以,阿令如今正在定水镇监督三州河道的事情,薛大人愿意的话可以亲自过去找他,或者由我休书一封,看他能不能回柳州一趟。” 见他们竟然真的达成了合作意向,褚全急了起来,“舅舅,你疯了是不是,造反可是弥天大罪要诛九族的,你们怎么能跟这女人一起疯?!” “住嘴!”薛锦林没好气道:“要不是因为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我们薛家如今会落到这个进退两难的地步吗?口口声声为了薛家,其实还不是为了你的一己私怨,竟然想让整个薛家为你陪葬?!” “我……”褚全还想再说,迅速被薛锦绣捂住了嘴巴。 她也是薛家的人,自然知道不到万不得已薛锦林不会作此决定,脸色顿时凝重起来,“大哥,薛家真的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吗?” 薛锦林冷哼一声,反问道:“不然呢?锦绣,家里平时如何待你,你是知道的。当初为了救全儿,我们想都不想就交出了一部分兵权,而如今你忍心为了一己私怨,就让整个家族为你和全儿陪葬吗?” “这……”薛锦绣的心情沉重起来,她自然是不愿意的。 见他们沉默下来,薛锦林很快望向时春分,客气道:“既然如此,那就有劳大少奶奶尽快为我们安排了。” “哪里哪里……”时春分拱了拱手,吓得心脏都差点跳出来。 眼看他们已经谈妥了,薛锦林便带头拿起了碗筷,“那今日这顿就当是接风宴,我在柳州初来乍到,以后还得靠大少奶奶多多扶持。” “一定一定!”时春分笑了起来,很快拿起了筷子。 离燕也松了口气,默默地退了一边。 此时褚全也安静了下来,薛锦绣以为他想明白了,便松开了捂住他嘴巴的手,回到自己的位置坐正。 眼看气氛变得融洽起来,时春分颇为心虚地看了褚全一眼,见对方阴测测地看着自己,她的心咯噔一下,手中的筷子掉了下来。 “奶奶!”离燕连忙上前查看她的情况,薛锦林和薛锦绣也疑惑地看向了她,“大少奶奶这是怎么了?” 时春分摆了摆手,苦笑道:“没什么,一时没拿稳筷子而已。” 薛锦林正欲起身去让店小二给时春分换双干净的筷子,却听见离燕惊呼一声,“奶奶,小心!” 他下意识地顺着声音望去,才发现褚全竟不知从哪儿弄来一个袖筒藏在了衣袖里,此刻正对着时春分咻咻咻地射出三枚毒针。 薛锦林和薛锦绣都脸色大变,离燕也连忙扑到了时春分面前,试图帮她挡住毒针。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来到,反而身后传来了一声惨叫,只见一群人从天而降,踢走毒针的踢毒针,制服褚全的制服褚全,褚令也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一把将时春分拉起拽入了怀中。 时春分满脸震惊地望着对方,她从未想过对方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将近一年的分离,她几乎已经快忘了对方怀中的温度,可他就是那么真真切切地站在她的面前,没有半分虚假。 几乎是下意识地,她的眼泪掉了下来,“阿令……” 褚令蹙着眉头望向她,见她哭了出来,还以为她被褚全给吓到了,望向薛家等人的神情阴鹜的吓人,“别怕,我来了。” 短短的五个字,让时春分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眼泪却还是掉个不停。 薛锦林率先反应过来,指着褚全大骂道:“好你个忤逆子,为了报仇连家族性命都不顾了,难怪你亲爹都不要你!” 薛锦绣则怔怔地望着自己的儿子被压在地上,因为对方毫不留情,导致他的五官被按在地板上都有些扭曲。 “娘,救我!”褚全被按在地上大吼道:“你还愣着干嘛,你不管我了吗?!” 他是那般地理直气壮,以至于完全忘了自己刚才的举动是会害死他娘、害死他娘的大哥和家人们。 薛锦绣的眼泪掉了下来,在这一刻才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养了一个怎样的白眼狼,薛锦林的话不断地盘旋在她的脑海里,难怪你亲爹都不要你! 是啊,难怪! 可她之前还处处埋怨褚顺,怪他不够偏袒他们的儿子,怪他没有为褚全做到极致,可她恰恰忘了,褚顺若是没做到极致,褚全又怎么能活到今时今日? 整个二房因为他而走向衰败,可她却仍然不够知足,怪褚顺不够用心。 直到今时今日,褚全开始连累薛家、连累她的至亲,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当初的自己是多么荒唐。 薛锦林来不及再管他们,很快走到褚令面前,向对方拱了拱手,“在下薛锦林,见过巡抚大人。” 褚令理都没有理他,而是望向怀中的时春分,低声问道:“要不要先派人送你回去?” 时春分此时已经镇定下来,很快擦干眼泪摇了摇头,“你们早就来了?” 褚令点了点头,“我们收到薛锦林要上任的消息,就连夜赶回柳州,还没来得及去褚家跟你见面就先来了酒楼。” 他们包下了酒楼的第五层,一直埋伏在上面,监听着他们的对话,本以为时春分很快就需要他下来救人,没想到她竟懂得破釜沉舟,反过来拉薛家入伙。 若非亲眼所见,褚令根本不敢相信当初那个唯唯诺诺的女子已经成长成这副模样,而她却是他的妻子,这让他何其自豪! 也是因为那短暂的自豪,让他忍不住多看一会儿,就是这一会儿的功夫,险些让时春分出事。 时春分微微点头,这才明白那店小二所说的“一大群人”是谁,想必他应该是看到了褚令等人,以为他们也是去的四楼,所以就弄混了,毕竟眼前乌泱泱一片,褚令的确带了不少高手过来。 见她的目光落到其他人身上,褚令还以为她在看褚全,很快道:“他,你想怎么处置?” 时春分一愣,下意识地看了薛锦林和薛锦绣一样,见他们二人都没有直视自己,显然已经放弃了这个畜生,她想了想,很快道:“暂时找个地方把他关起来,让他面壁思过。” 褚令挑了挑眉,“就这么简单?” 时春分叹了口气,“对一个心怀仇恨的人而言,一辈子关着他已经比死更难受了,况且我们要跟薛家合作,我也不想二婶心里有隔阂。” 听见她提到自己,薛锦绣微微一怔,眼泪很快涌了出来,“春分,你……” 她竟然还肯叫她一声二婶。 时春分淡淡一笑,“你走了之后,二叔一直没再找过其他女人,如果你想感激我的话,就回到二叔的身边,别再为了一个不孝子搞得自己夫离子散了。” 薛锦绣捂着嘴巴哭个不停,但还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