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凤唳九霄》 第一章 雨夜袭杀 夜,凄风透骨,暴雨如注。 空谷乍起惊雷,惊得山林里野兽四散奔逃。 晦暗交替间,老树枯枝燃起烈火浓烟,又转瞬间,在大雨里泯灭。 寒风怒号着,咆哮着,吹动无数山木枝桠悲鸣。凄厉声里,隐约有厮杀声越来越近。 这里是韩楚边境的一片荒野,老树盘根,风雨凄凄。 一袭瘦小的身影极速在树梢上掠过,化作残影,奔向远方。 在他背后,十几位黑衣剑客紧追不休,草蛇灰线,步步紧逼。 刺客身上杀意四散,惊得林中鸟雀堰水,杜鹃哀啼。 “白凤背叛大将军,盗走府上密卷,手刃者赏百金,生擒者即刻提拔为百鸟第四位大统领。追上去,别让他跑了。” 为首的黑袍剑客厉声高呼,声如鸭啼。 经眉间而过,覆盖了半张脸的长疤拧在一起,衬得他面如恶鬼。 少年奔行的身影丝毫不见减速,他一头浓密的紫色短发,湿漉漉趴在额间。 电光闪烁中,映出一张俊俏绝伦的面庞。 侧头回看身后人影,少年嘴角勾出一抹好看的弧度。 “蠢货,计划了这么久,凭你们几头烂蒜也想拦住我?” 随之,少年身化残影,一分为六。 他脚尖在枝头轻点,身影向后倒射,几乎一个刹那,就拉近百丈距离。 指间鸟羽电射而出,激起水流飞散,眨眼间没入当前三人的喉头。 刺客临死前的眼睛里,满是骇然,似乎是不可置信,自己眨眼间就丢了性命。 少年身形飞转,躲过身侧一道猩红剑光。左脚为柱,右脚飞起,踢飞背后一道偷袭的身影。 他手腕翻转,露出两柄寒意森然的短匕: “凤舞六幻,寒月双匕。 作为第一个死在这一招之下的人,是你们一辈子的荣幸。” 刀光如雪,风雨骤歇,惨白的短匕倒映出少年清秀沉着的脸。 气劲纵横,血雨飘飞,几个呼吸后,只余十几道尸体压断枯枝老树坠入林间。 短刃抹过最后一人的喉咙,少年身形微微伫立,随后再度化作惊鸿飞快奔离。 与此同时,新郑,将军府。 “嘭”, 青铜酒爵被狠狠的砸在地上,一道粗犷蛮横的身影抽出身侧阔刀将身前的桌案劈成两半。 刀锋遥指,他厉声怒喝道:“手底下的人盗宝而逃,墨鸦,你该死”。 抬头瞥一眼眼前人凶厉蛮横的双眸,墨鸦头皮发麻,背生凉汗,不由得双膝跪倒,以头抢地: “将军,大错铸成,属下御下不严实在无力辩驳。请将军给属下一个机会,我将亲自出手,擒杀白凤夺回密卷。属下拳拳忠心,愿为将军效死。” 滴,嗒,滴答… 墨鸦额间冷汗滴在上等的针织彩凤流苏地毯上,大殿里,只有他心脏扑通扑通跳动的声音。 空气中的气氛愈发凝固。 寂静沉闷的大殿里,墨鸦粗重的喘息声清晰可闻。 姬无夜冷厉的神色不见丝毫缓和,他双眼微眯,凝气沉声,重铜般的嗓音响彻大殿: “半个月,本将军见不到白凤的人头和那份密卷,就拿你的人头来顶上”。 语罢暂缓,姬无夜端起左手酒杯一饮而尽。 他再度沉声道:“这件事我会调红鹄回来与你一起行动,墨鸦,本将军等着你的回报”。 “属下领命,必不让将军失望”。 墨鸦神色微苦,心下冰寒,随后躬身退出大殿。 殿外明月皎洁,夜空有流萤飞舞,空气中透着雨后泥土的清甜和百花的芳香。 墨鸦凝神伫立,眺望着远处灯火璀璨的新郑夜景。 他嘴角苦涩低喃:“小白凤,你可真是给我出了个大难题啊。” 翌日清晨,韩国边境。 这是一片终年不见人烟的山谷。 谷中苍松翠柏,郁郁葱葱,远处潭水幽深,飞瀑横流,两岸有野花遍地,五光十色,流萤蜜蜂交相飞舞,百灵杜鹃争放歌喉。 白凤悠然的仰躺在潭中,身形随波浪摆动起伏不定。 远处的火堆上炙烤着被昨夜暴雨打湿的衣物,刨开火堆,是一只鲜香扑鼻的叫花鸡。 渐升渐高的太阳撒下温暖的光辉,打在白凤冠玉般的面庞上,温馨而甜蜜。 少年微阖的双眼轻轻睁开,瞧着天空火红的暖日,瞥一眼远处姹紫嫣红的花丛,眉目间露出久违的惬意与欣喜。 “五年,你知道我这五年是怎么过的吗?你知道吗?” 身是此中客,魂非此中人。 五年前,原身遭逢大难,灵魂一朝转世于这七岁少年身上,成为百鸟杀手训练营的一员。 从此血火相伴,刀剑加身,历数十场生死搏杀,方才成为百鸟的精锐杀手。 直到后来,白凤被百鸟统领墨鸦所看重,由其带在身侧亲自培养,一身武功,也悉由所教。 突到异世时,迷茫惊惧; 探清环境时,满目骇然; 亲手杀死竞争对手时,惊恐,刺激,以及,一丝丝的兴奋。 白凤以极快的速度完成了从新时代五好青年到战国杀手的转变,但他的心从没有一刻安于现状。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既然来到了这个风起云涌的大时代,那就要争,要掌最大的权,杀最狠的敌,要睡最美的女人。 杀手看似强大神秘,实则不过是当权者豢养的一条恶狗,张开獠牙撕咬敌人是把好手,却一辈子上不得台面。 白凤立志要做此间第一流的男人,当然不能一辈子给人当狗。 所以,他从成功晋升百鸟杀手团的那一刻开始,就计划着逃离。 当然,要离开也不能一无所获。 姬无夜的将军府是韩国仅次于王宫的最大的权力中心,十二年前的百越之战更是让他积累了无数财富和秘宝。 若不能从中带走一二,实在愧对自己多年来为他辛苦卖命。 白凤一直在等,等一个合适的机会盗宝潜逃。直到不久前,那个轰动七国的消息传来,终于让白凤意识到了机会来了。 两个月前,窃符救赵的信陵君魏无忌在府中被罗网天字级杀手惊鲵一剑穿心,身死魂灭。 消息传开,六国之内王公贵族纷纷自危,闻罗网而色变。 大将军姬无夜被韩王安召入宫中排查隐患,百鸟杀手团亦被洒向相临各国,密切关注局势。 血衣侯白亦非奉王令,前往边境镇守,以应对蠢蠢欲动的秦魏边军。 值此时刻,新郑城中高手缺失,守备空虚。 多年来,白凤跟随墨鸦,知道将军府各处机关密室。 所以他悍然行动,先于将军府盗走姬无夜横练功法,又潜入雪衣堡盗走白亦非修炼的玄冰秘术。 随后他逃出新郑,一路向南奔行,打算借楚国地形之利,甩掉追兵,以图后计。 凭借着出众的轻功和隐藏技巧,他一路逃到韩国边境才被百鸟杀手追上,于昨夜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雨夜袭杀。 脑中略过一遍过去的种种经历,少年微微回神,起身穿好衣物。 此地向前三十里,就是楚国丹阳之地。届时自己既可向南潜入百越,也可向东往齐鲁而去。 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从此再无掣肘。 江湖,我来了! 第二章 谷中潜修 银月当空,清辉洒落大地。 不同于白日里百鸟争鸣的喧嚣热闹,入夜的山谷分外静谧。 只有熙熙猝猝的蝉鸣声不绝于耳,嘹亮清响。 白凤五心向天,手结印法。 单薄的身影独坐在潭中巨石之上,一呼一吸间寒气缭绕。 脚下,有白霜凝实,冷意森然。 手中印法变换,谷中灵气席卷而来,化作一缕一缕乳白色光华,没入少年丹田之中。 少年收气凝声,将最后一缕灵气引入丹田,随后檀口微张,吐出一道冰寒的冷气。 气息没入湖面,将潭水化作一片浮冰。 双目微张,白凤收势息功。 短短一日夜的修炼,这门白亦非手里逼格满满的玄冰秘术,就被他修炼到了第四层。 “或许穿越到此世最大的福德,就是这具资质无双的躯体”。 白凤心下暗衬,不禁想起自己在百鸟修炼的过往。 百鸟杀手团轻功身法出众,不亚于诸子百家核心秘传。 但引气吐纳的心法却极其普通,能勉强打通奇经八脉都算得天之幸。 数百名百鸟杀手里,修为最高的墨鸦也不过堪堪打通七条经脉,放在江湖中算是二流的水平。 然而凭借着此身无上的修炼资质,白凤在过去短短的四年多时间里势如破竹。 他不但贯通了全身奇经八脉,更成功开发出凤舞六幻,凤羽之阵等秦时巅峰时期的大杀招。 相较于内力境界的快速提升,白凤的肉体之强度更是与日俱增。 年不过十二,却身负千斤巨力,勇力可比西楚霸王。 也正是因此,白凤才不惜冒着风险,盗取了姬无夜的横炼秘籍。 匹夫无祸,怀璧其罪! 自身之实力资质,是白凤过去几年里最大的秘密。 即使最为亲近的墨鸦也摸不准白凤的真实水准。 做了四年的小透明,乖宝宝,白凤一朝实力暴露便石破天惊,轻易斩杀了十几位与自己同级别的杀手,心中说不尽的快意喜乐。 当然,白凤留在此地迟迟不走的原因,可不是艺高人胆大,打算和百鸟杀手火拼。 他在等,等一个人。 ………… 新郑,将军府。 姬无夜掌劲儿推吐,将手中密报震得粉碎。 他虎目圆睁,脸上露出狰狞血腥的笑容: “有意思,小老鼠居然隐藏的这么深,看来是本将军小看你了”。 .... 南阳,韩军大营。 一身戎装银甲的白亦非手中把玩着一柄精致的胡匕,侧耳听着身后老仆的回报。 良久,他猩红色的眸子微微波动,音色低沉:“你是说,一只该死的小老鼠进了本候的宅邸,偷走了本候的东西后大摇大摆的逃出了新郑,而你对此却一无所觉?” “候,侯爷,是属下无能。”仆人双膝跪地,语气怆然,老迈的身子止不住颤抖。 “呵”, 血衣侯嘴角不屑,“既然如此,你还活着干嘛?” “侯爷,侯爷,请侯爷恕……”老仆话音未落,一道冰刃已穿心而过,随后寒冰扩散而出,将整具尸体凝为冰雕。 “嘭”, 一声脆响过后,整个冰块碎为尘埃,只在地上余下一滩猩红的鲜血。 血衣侯拾起绢布,轻拭着手指上并不存在的鲜血。 “来人,扫地。” ………… 外界的纷扰白凤并不知晓,即使知道了也无所谓。 或许目前,自己的战力尚不能和真正的一流高手比肩。 但那句话说的不错:“轻功不代表武功,但速度决定你我的距离”。 凭籍着凤舞六幻之神速,只要他不以身犯险,天下能杀白凤的人屈指可数。 这些人里绝不包括白亦非,当然,姬无夜那头大笨熊就更不可能了。 白凤现在忧心的只有一件事,该如何应对墨鸦。 这位亦师亦友的大哥刚从魏国回来,就要面对自己叛逃的局面,想必姬无夜必然不可能给他好脸色。 但作为百鸟第一杀手,姬无夜忠心耿耿的左膀右臂,他的安全勿庸考虑。 最大的可能就是姬无夜派他来追杀自己,取回密卷。 “只是……”, 白凤心中喟叹,墨鸦对自己亦师亦友,绝不可能对自己下杀手。但以他的性格恐怕也不会轻易背叛姬无夜。 如此一来,恐怕最大的可能就是他牺牲自己成全于我。 罢了,无情无义者或可小胜,但终究难成大事。 左右自己已将这两卷内容悉数记下,原本就交给他回去做个交代。 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泥融飞燕子,沙暖睡鸳鸯。 四月的风光恰如少女春衫薄,又如海棠春睡迟。 那绿柳新芽是少女的长发,缤纷百花像姑娘的娇颜,潺潺溪水也宛如二八佳人最香甜可口的蜜津。 可惜墨鸦没有心情欣赏这绚烂的春光,他苦着一张俊脸,身影化作一道黑烟在林中极速穿行,惊得百鸟乍起,四散纷飞。 以墨鸦的轻功本该踏水无痕,逐叶而飞也不是难事。 但现在他的心情实实在在不太美丽,眼前的一幕不知是发泄,还是他故意为之。 墨鸦身后不远处还隐隐辍着个人影,斯人一袭红衣似火,眉间映着火焰晶纹,一根蓝紫发带自额间穿过,轻轻拢着乌黑欣长的秀发。 眉如远黛,肌肤赛雪,娇艳欲滴的红唇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他叫红鹄,是个男人! 瞧着前面那道墨色如烟的挺拔身影,他唇角微启,快步追上墨鸦: “看起来,这次的目标对你很重要”? 见墨鸦并不理他,遂再度开口娇笑道:“墨大统领如此风流俊俏的人儿,当年我百求而无所得,想不到今儿个却被个小家伙儿迷了眼,却不知是何等人儿,叫你如此牵肠挂肚”。 红鹄眉眼轻佻,舌尖自唇角一扫而过:“不知他的鲜血,可还美味”? 话音刚落,一股惊人的杀意铺天盖地的席卷周身, “唰”, 红鹄眸中惊色一闪而过,脚尖在树梢猛踏,以间不容发之机躲过了一发羽刃,他口中惊喝:“墨鸦,你疯了吗”? 墨鸦长身玉立,眉眼冰冷,“死人妖,不想死就给我把嘴闭上,不然我一定会杀了你”。 “你这个混蛋,疯子,将军会杀了你的。” 红鹄额间冷汗直流,差一点,仅差一点那枚羽刃就会穿喉而过,将他杀死。 “在那之前,你一定会比我先死,你信吗?”墨鸦俯视一眼红鹄,不屑的一笑,转身再度电射而出。 只留红鹄在原地,久久不语。 他长吐一口气,抬手擦擦额间的冷汗,心里暗恨道:“疯子,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第三章 密林交锋 残阳晚照,殷红似血。 远处云霞与日光连绵,掀起一片绯色。 余晖洒落林间,照的翠柏娇艳欲滴。 归家的倦鸟轻展歌喉,奔行的小兽相互呼引。一只饥肠辘辘的猛虎发出愤怒的咆哮,巨吼声惊得林中窜起无数雀儿。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落下西山,林中已然披上一层暮色。 飞流而下的瀑布湍急激荡,砸在寒潭上,发出震天巨响。 瀑布下,一道纤瘦的人影逆水而立。他弓腰扎马,一板一眼的打着一套外家拳法。 湍急狂暴的水流不停冲刷在人影身上,似乎不将少年拍入寒潭誓不罢休。 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任凭水流激荡,潭水冰寒,少年自屹然不动。一遍又一遍演练着那套古朴厚重的拳法。 足足一十三遍过后,少年方才收势纳气,气息微阖。 双足在石板上重踏一步,身形似电飞出瀑布,脚尖在潭水上几个轻点,纵掠出百丈距离,来到岸边。 白凤一边用内力烘干湿漉漉的身子,一边细细体会着刚才水中练拳时周身气血的搬运。 《盾甲百炼》不愧是姬无夜密不外传的上等练体秘术,其中精义当真神妙不凡。 仅仅十三次修行,就将白凤周身虚浮的气血锤炼的血气相合,凝为一体。 铜皮,钢筋,铁骨,玉髓,神藏。 《盾甲百炼》由外及内,共分为五大境界。 修炼者凝心聚意,内以武道真意调动周身气血冲刷全身筋骨皮膜,外用各种珍惜秘药涂抹周身大穴,内外交叠,不断为自己的躯体“叠甲”。 练到大成,不仅可以铜头铁臂百战无伤,更可五脏内壮,毒邪辟易。 姬无夜自幼苦修,历三十余载堪堪达到铁骨之境,却已被赋予韩国百年来最强之将的名号。 这其中固然有韩国人少国小,自吹自擂的缘故,但这门横练功法的强横也可见一斑。 白凤此时并没有秘药可用,尚不能最大限度的发挥这门神功的威力。 但方才的修炼,已然让他感受到了这门功法的强大。 抬手将额前湿漉漉的头发拢向侧边,白凤心里止不住的欢喜:“真不枉我此番冒险,此功比之玄冰秘术显然更契合于我”。 横炼艰难,首重资质。能将外功练出水准者历来万里挑一。 回想当世横炼高手,其中最为出众者当为十八年前的天下第一高手白起。 白起天赋异禀,以杀入道,内外功均是世间第一流的大宗师。 若非被秦昭襄王所忌惮,连遭打压之下心灰意冷一心赴死。恐怕世间没有任何人能伤他分毫。 白起死后,魏国大将军朱亥继承了横炼第一勇士的名号。 此人亦是将外功炼入神藏的绝世高手,也是原剧中号称铜头铁臂百战无伤的魏武卒千长典庆之师,属于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隐藏级高手。 只可惜,他卷入了魏王禧和信陵君的争斗之中,早早就丢了性命。 典庆作为披甲门首徒,资质实力也堪称绝顶。 原剧里,他在战场上横挑十三辆战车而不伤,夺神农令时护着朱家硬抗爆炸而无碍,引得无数漫迷惊呼。 但他心性有缺,神藏未成,被自家的蠢货师妹用一杯毒酒破功,惨死于二傻子田赐手里。 一代英雄落幕,不可谓不悲凉。 白凤身负龙虎之躯,一身气血力气远超常人。单以外功资质而言,白凤的天赋堪称天下第一。 姬无夜求而不得之境界,对白凤来说唾手可得。 若他能耐下性子,谨守精关,即使是五重神藏之境也未尝没有机会练成。 遥想白起绝世无双的风采,白凤内心怦然而动。 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好男儿当立不世凌云志,练最强的武功,喝最烈的酒,骑着最傲的母马干一番大大的事业! 夜幕压下满天星河,晓星残月,微风习习,婆娑树影随风款摆,嫩芽新枝舞起无边风月。 白凤仰面躺在河畔,舒服的微眯上双眼。 此时山河月色,一片静好。 但美好的事物犹如镜中花,水中月,易碎易逝。 随着身畔野花摇曳,两道惊人的杀气自身后极速靠近。 浮光掠影,惊鸿飞逝,掀起林中一片波澜。 少年嘴角弯弯,丝毫不见慌张。似乎早就料到了来人,他一个鹞子翻身轻松躲过袭来的暗器。 “墨鸦,红鹄,百鸟三大统领来了两个,大将军还真看得起我呢”。 挺身对着来人,少年清隽的面庞不见丝毫惧色。 来人正是百鸟杀手团统领墨鸦和红鹄。 墨鸦依旧是那副凄苦寡言的样子,他一言不发,定定的凝望着潭边少年。 似乎是想牢牢地将对方的样子记在脑海里,又似乎,是想认清对方的真实面目。 倒是红鹄似乎对白凤抱有极大的兴趣,他手捏兰花,娇声款款:“好一个标志的小哥儿,难怪能得墨大统领看重”。 语罢向前两步,丹唇微启:“可惜你这俊俏的小脸儿却没配一副好脑袋瓜子,岂不知拿了不该拿的东西,是要用命来还的”? 白凤侧眼瞥过那道火红人影,眉间溢上一股厌恶的神色。 “要打就打,费什么话,死人妖。” 红鹄闻言,不由得神色大恨,他虽有龙阳之好,却最忌恨别人骂他人妖。 他左手甩出一把六角飞镖,身形飞掠向前,口中怒喝: “小杂碎,你既然赶着趟儿送死,今儿个姑奶奶就送你归西”。 白凤侧头微微让过袭来的暗器,脚掌虚踏地面,身子不退反进,迎着眼前二人爆射而出。 指尖在腰身轻抹,翻出两柄寒霜短匕,迎上一黑一红掩杀而来的两人。 墨鸦后发先至,一黑一白俩道身影极速靠近。周身劲气震荡,手中利刃呼啸,似乎不斩下对方的头颅誓不罢休。 二人目光如电,紧紧的盯着对方的眼睛,空气中肃杀的气氛愈发凝重。 “怦”, 身影交错,间不容发之刻,二人默契收刀。 墨鸦右掌探出,拽住白凤腰带狠狠向后抛出,白凤本就如雷似电的身影更添三分速度,几乎是眨眼间的功夫就靠近了墨鸦身后十余丈的红鹄。 短匕翻飞,刀气吞吐,两道残月般的劲气刹那间斩过红鹄白皙嫩滑的脖颈。 身影交错而过,三人背身站立,夜风微凉,吹皱一潭春水。 红鹄双手握着脖颈,灿若星辰的眸子满是骇然和不可置信。 他唇角张合,似乎想质问些什么,却又发不出任何声音。 “扑哧”, 那双沾满血腥的双手再也捂不住脖间的伤口,x字型的伤口喷出浓浓血雾。 红鹄浑身颤抖,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前两步,手指指向墨鸦,他拼命张口,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响。 扑通一声,他摔倒在地,彻底失去了生命体征。 墨鸦闻得响动,轻甩额前碎发,侧过头来回望身后少年,凝声轻呵: “白凤,你做的好大事业”。 第四章 两处沉吟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郑国冷宫,太液春池。 四百多年前,周桓王率军攻打郑国,郑庄公领兵与之战于繻葛。 这场战争让周天子威信扫地,也成就了郑庄公一代霸主的名誉。史称:“繻葛之战”。 郑庄公在位四十三年,在执政期间, 政治上,他攘外安内,平息了国内外纷乱的局面; 经济上,他重农兴商,积极发展商品经济,不断增强国家的经济实力; 外交上,他借助外力清除了郑国前进道路上的障碍,最终使得郑国“小霸”于诸侯。 这座前朝冷宫记录了一代王者波澜壮阔的一生,曾经也极度辉煌。 鼎铛玉石,金块珠砾,弃掷逦迤。 莺莺燕燕欢声笑语,良臣名将往来不绝。 叹沧海桑田,海波易逝。 时间犹如一柄杀人不见血的利剑,不仅带走了那位绝代霸主的生命,更悄无声息间抹除了整个郑国的痕迹。 唯有这座历经风霜雨雪的冷宫依旧默默矗立。 腐朽糜烂的梁柱毫不掩饰的展示着岁月对它的侵袭,静水流深的湖泊无声诉说着留不住的往昔。 但这一切与红莲公主无关,她不关心春秋五霸的名头,也对眼前的美景弃如敝履。 她只是个刁蛮娇憨的小丫头,平日里最关心的大事是父王能不能少去几趟明珠老妖婆那里,能不能多陪陪她。 还有那位最宠她的九哥哥。 不知道他在齐鲁之地求学可还顺利?是否有按时吃饭? 是否记得她少喝酒,不许去勾栏听曲儿的嘱托? 听说齐国临海,珍宝妍丽,不知九哥哥回来时可会给她带些美美哒的首饰? 今日的红莲身着一身粉色锦绣霓裳水仙裙,脚踩云纹藕丝金步摇,头顶霞冠,耳戴玉环,额间一点朱砂痣衬得肤色葱白水嫩。 眉峰轻蹙,琼鼻高挺,水灵灵的大眼睛好似一汪春水,又如秀美温润的蓝田暖玉。 唯独高高撅起的小嘴儿,破坏了整张脸的美感。 她本是雪肤花容神仙妃子一般的可人儿,一动怒却平添了三分娇憨的气质。 红莲一手叉腰,一手扶着桃树,低垂蓁首,前脚连连踩踹,似乎恨不得将地上的草儿石头踢得粉碎。 她的双眸水雾朦胧,撅起的小嘴儿委屈巴巴的念叨着: “死小鬼,臭猪头,一声不吭就跑了,姑奶奶才不担心你呢”。 续又扭腰转身,粉拳紧握,把银牙咬的咯吱作响: “死小鬼,臭猪头,姑奶奶抓到你要把你屁股打成八瓣”。 蓦然间,她又想起什么,不由脸色微微酡红。 半晌,红莲轻移莲步,侧坐于湖边礁石上,一双圆润修长的玉腿斜斜伸出。她脱下鞋子,任由湖水淹没白嫩娇俏的小脚丫。 玉人神色悠远,意识恍恍惚惚随着流水一起淌向远方。 “臭小鬼,你可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呀”。 晚春的暖风犹如情人柔软的手掌,轻轻拂过少女美好的容颜。 春风席卷百花吹过湖面,吹向远方,留下的,是一地馨香。 ………… 边境深谷,静水寒潭。 两道人影并肩而立,相顾无言。 当空一轮弯月,皎洁清澈。天空中层层清云,如烟似雾,迷蒙在月色下轻均如绢。 云水相连,水天相接,月色与水色之间,俩道挺拔俊秀的身影便是第三种绝色。 “看见山顶那株桃树了吗?比比看,我们谁先到树顶,”白凤轻声说道。 他当先迈步,化作一道残影掠向山顶,墨鸦也提步跟上,紧紧跟随,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交错前进,在山林间掀起树影横飞。 这是二人最喜欢的游戏。 一刻后,一白一黑二人先后落在山顶枝桠上,呼吸间略显几分急促。 “看来是我赢了,”白凤轻笑着开口。 墨鸦直起身子,眼中闪过几分惊色。 他道:“你进步很大,看来我这个师父一点也不合格”。 二人并肩而立,身影融于天地。月色,景色,湖光山色,少年俊俏美色,光影流转,鸟雀惊鸣,天地犹如一副完美而巨大的画卷。 “那批训练营里二百多个小鬼,知道我为什么独独挑你做我的徒弟吗”?墨鸦缓缓开口,声音澄澈。 “嗯……,莫非,是我最好看”?白凤神色古怪,眉眼轻蹙。 “还是说,你目光如炬,一眼就看出我天赋异禀,天纵奇才”? 坦白讲,前世看动漫,白凤就对这二位之间的关系十分讶异。一个男人拼死保护另外一个男人,这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作为旁观者,他可以腐眼看人基,但如果故事中的人成了自己,故事就不那么美妙了。 墨鸦抬手,一巴掌拍在白凤后脑勺上。 “小王八蛋,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他双手抱胸,目光悠远,看向远处山林。 “那时候啊,我观察了你们每一个人的表情,麻木,惊惧,害怕,愤恨,懦弱……”。 顿了顿,他又开口道:“唯独你,目光里闪烁着光芒和渴望,那种对掌握自己命运的渴望”。 “你与我很像”,墨鸦抬手,伸向天空,“曾今的我也像你一样,拼命的挣扎,渴望掌握自己的命运,可惜夜幕犹如一张巨大的网,紧紧的包裹着我的人生,逃脱不得”。 “哦?是夜幕捆绑了你吗?难道不是舍不得鹦歌姐姐”? 白凤上前一步,左手拍上墨鸦肩膀,语气不无调笑的说道。 鹦歌是百鸟另外一位统领,也是唯一一位女性统领。 她长相美艳,妩媚多情,身材火辣,是一条风姿绰约的美女蛇。 当然,如此美人能在夜幕安然无恙而不受到姬无夜那个老色鬼的觊觎,可不是姬无夜良心发现,而是因为她的身份——姬无夜的嫡亲侄女。 在这个时代,血脉的捆绑是世间最强大的力量之一。小到宗族亲属,大到诸侯王国,人们借助血脉组成一个又一个牢不可破的利益团体。 墨鸦与鹦歌从小一起长大,一起成为百鸟杀手统领,二人互相爱慕,情根深种。 如果说墨鸦是向往自由的风筝,鹦歌就是那条牵着风筝的线,风筝飞得再远,也离开不了他的主人。 墨鸦神色呐呐,连连摆手,他面带羞怒的说道:“小鬼,我在和你说正事儿呢”。 白凤展颜轻笑,开口道:“所以墨鸦大哥将对自由的向往寄托在我身上,你期盼着我成长,给我伸展双翼的力量,却又在心里害怕,害怕我飞的太高迷失方向,又怕我摔得太惨,头破血流”? 墨鸦征征盯着白凤,漆黑如墨的眸子泛过一丝欣慰, “小白凤,看来你真的长大了呢”。 他略略沉吟,撸猫一样在白凤头上轻轻揉搓:“你说的不错,韩国太小,世界太大,你应该翱翔于天际,看日升月落,山河流转,而不是困于一隅,一辈子做个见不得光的杀手”。 白凤抬手打开墨鸦作怪的右手,凝声问到: “那你呢?你可曾想过自己?可曾想过我离开会给你带来什么后果”? 第五章 桃山问对 抬手接住一片落叶,屈指将其弹出,墨鸦神色澹澹,伸个懒腰。 他揽住白凤肩膀,轻松道: “若是红鹄那个傻瓜没有来,恐怕我也只能跟你一起逃了。不过如今红鹄身死,百鸟统领三去其一,夜幕在赵国的情报网群龙无首,底下又无人能担当大任,将军不会拿我怎么样的”。 “姬无夜心胸狭隘,刚愎自用,即使这次不处罚你,恐怕日后你的日子不会好过”。 白凤伸手扶额,神色气恼道:“是我对不起你”。 “哈哈哈哈”, 墨鸦朗声长笑,眉眼之间顾盼神飞,说不出的风流自在。 “小白凤,论武功我不如将军,论智谋我比不上侯爷,论果决我也比不上你”。 他缓缓开口,言语间说不出的自信:“但身为你的老师、朋友,保命的功夫我最拿手。我不想死,新郑城里还没人能杀的了我哦”。 白凤侧头打量,眼前人不过二十出头,长身玉立,身姿挺拔,虽是男儿却肌肤白皙容颜秀美。 他神采奕奕,光华内秀,想来汉时以容颜俊美著称的潘安之貌也不过如此。 这个时代知识掌握在贵族和诸子百家手里,墨鸦并没有读过多少精义典籍。 但他颇有急智,无论是这些年作为姬无夜的助手将百鸟打理的井井有条,还是记忆里他用言语欺骗姬无夜箭射阁楼,以身犯险为自己求得逃生之路,都可见他不俗的智慧。 白凤情知他不是自卖自夸之人,却也不放心他就这么回去,遂从怀中掏出一物,递给墨鸦。 “这是?”墨鸦伸手接过,略略翻看,“这就是你从将军府带走的东西”? “不错,上面一卷是将军的横炼功法,下面的那卷是血衣侯的玄冰秘术”。白凤应道。 墨鸦眉间蹙起几分不解,“我以为你会拿走什么珠玉玛瑙,珍宝翡翠,冒着这么大风险,却只拿走了这些杀伐武术?我记得,你并不是一个喜好杀戮的人”。 “浮屠乱世,生命犹如秋叶凋零,人居天地之间又有几个能掌握自己的命运”。白凤澹澹开口,面色郁郁。 “财宝珠玉拿的再多,若没有守护的实力也不过是为他人做了嫁衣。只有自身的强大,才能从容面对一切风险”。 “我的确不喜欢杀人,在我看来,杀人是解决冲突最下等的手段。夫谓上兵伐谋,其次伐交,最下攻城。只会用暴力解决问题的人,最终也会被暴力所解决”。 关于这一点,姬无夜是最好的证明。 原剧里习惯了挥舞夜幕这柄利剑为他披荆斩棘,扫灭一切竞争对手的姬无夜,最终在大婚之夜被卫庄一剑削首,生死魂灭。 可笑黎庶出生的他一生执着,意图真正踏入贵族的圈子,甚至不惜借助权势逼迫韩王将公主下嫁,却在美梦即将成真的前夜暴毙而亡,万事皆休。 墨鸦默然不语,时代的局限让他一时间难以理解白凤的思维,但他不是蠢人,也清楚力量的重要性。 “白凤,你真的长大了呢”。 墨鸦长叹一声,第二次重复这句话。 “离开韩国后呢?你打算去哪里?”他复问道。 “我打算先去趟楚国。” 白凤眼角弯弯,“听说楚女多细腰,我想看看她们是否真的如传言般婀娜多姿”。 “你这家伙,才多大?”墨鸦不禁失笑。他眉眼飘飞,嘴角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伸手扯住白凤一侧脸颊嘲笑道: “楚女固然艳丽多姿,不过小孩子可别有心无力哦”。 “呸”, 白凤侧身甩开墨鸦作妖的大手,眼睛里溢出向往的光芒。 他昂首挺胸,向前一步:“小孩开大车,多是一件美事儿。再说你这个家伙玩的可比我花多了”。 墨鸦虽然与鹦歌互订终身,但鹦歌常年在魏国执行任务,主持相关情报事宜,二人这几年来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身为一名健康的成年男性,还是一个仪容不俗的美男子,墨鸦可不是守身如玉的贞洁妇男。 新郑城里大大小小的勾栏乐坊都留下过他埋头耕耘的身影。 墨鸦浅笑,神色自傲,显然对自己的经历十分自得。 他悠悠的伸个懒腰,看向夜空。 银河宛如玉带绵延,万千星辰散落好似棋子,明月自乌云中破云而出,清寒的光辉洒落江河大地。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二人都清楚此一别恐经年难见,心里颇有一股止不住的失落。不过二人都不是儿女情长的女娇娥,做不来小女儿依依惜别的姿态。 “说正事,你不是好色之徒,究竟是如何打算的须得给我交个底,否则我不放心”。墨鸦直视白凤,正色道。 “大哥,你想过自己的命运吗?或者说,你想过韩国的命运吗”? 白凤心说你看错人了,嘴上却轻声开口,回视墨鸦。 “韩国的命运?什么意思?”墨鸦眉峰蹙起,神色颇为不解,向白凤问到。 白凤并未直接回答,而是捏起一株桃枝。枝上有几只蚂蚁上下攀爬,衔花啄叶。 他沉声开口:“如果说这株桃花是七国的天下,这些蚂蚁是诸侯国君,那韩国就是其中最弱的一只。 身处四战之地,外无天险关隘可守,内无良臣名将强国,国家犹如风中飘絮,镜花水月。 恐怕用不了几年,新郑城里醉生梦死的王公贵族就会发现列国的刀戈已架在他们的脖子上。” 墨鸦神色肃然,静默不语。 他只是个杀手头子,从未关注过七国的局势,也判断不来敌强我弱,潮流大势。 但他并不觉得白凤信口开河,他相信白凤就像相信自己一样,这是过去无数次生死危机里二人培养出的默契。 “七国如何并不关你我的事,我跟你说这些,只是希望你留个心眼。韩国也好,大将军也罢,他们都不值得你为他们陪葬”。白凤再度赘述道,他凝视着墨鸦的面容,语气郑重。 “臭小子,都告诉你了,你师傅我保命的功夫天下第一,我还需要你操心吗”?墨鸦拍一拍白凤的肩膀,语气轻松。 “呐,你清楚就好。”白凤撇过头,有些话不需要太多赘述。 “我这次去楚国,就是想为自己谋一条安身立命的后路。”白凤遥指远方,说道:“楚国地大物博,河道交错。诸子百家,几大显学都与楚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我想那里会有我想要的答案”。 墨鸦看着眼前少年,心中不胜唏嘘。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于是转身向北,留下最后一句话: “前路既定,就勇敢的走下去。告别的都是过去,未来都是惊喜,你生来就是高山,就别把自己当做草芥。白凤,我期待与你再见的那天”。 随后身影飘散,一道墨色人影直奔远方而去,渐渐融入夜色,遥不可见。 “你这个家伙,还真是!告个别都如此别扭。”白凤遥望着墨鸦消散的身影,喃喃低语。 “一直以来都是你做大哥护着我,下次再见,换我来做你的翅膀,大哥”。 白凤挥出一把鸟羽,脚尖一闪,踏羽而飞,身影向南渐行渐远。 少年澄澈的声音随风飘散,夜空里,唯有星星悄悄将一切铭记。 今日起,韩国往事如烟俱散,世上再无杀手白凤凰。 唯有少年白止,乘风而起。 第六章 丹阳夜色 楚地,丹阳古城。 这里是楚国最早的国都旧址,后来因为楚国与其他小国争夺汉中之地,从丹阳迁都到郢。 清人宋翔凤《过庭录·楚鬻熊居丹阳武王徙郢考》记载:楚武王伐随、代郧,败而迁都郢城。 丹阳地处交通要道,北接秦国,南抵百越,向西北还与魏韩二国相连。 昔年吴人经此地贩玉盐到山东(崤山以东)各国,聚拢天下财富。 吴王夫差正是凭着雄厚的财力,养出一只能战善战的甲士强军,雄霸南境,威压越国。 丹阳河道密布,水网丛生。各国渔船商船往来穿梭,繁华热闹。 后世有诗记载: 《宿镇江丹阳馆》 暂泊喜天晴,丹阳住晚程。 半窗留月色,隔岸送钟声。 江绕金山寺,云生铁瓮城。 片帆催早发,莫待暗潮平。 此地之繁华喧嚣,由此就可见一斑。 白止立于船头,遥看江中景色。 此时已是夕阳落日,暮色黄昏。江中百舸争流,万仞齐发,各自踏上回家的归途。 忙碌了一天的渔人们靠水吃水,靠船吃船,一道道炊烟自小船上缓缓升起,飘向天空,与晚霞交相掩映。 远方传来艄公明快嘹亮的号子,惊起芦苇里一滩鸥鹭横飞。 吴侬软语,咿呀醉人,热情美丽的吴地少女也张开檀口,唱起诗经里最动人的情歌。 “所谓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不外如是”。 白止眼见此情此景,不由得赞叹道。 “小公子,开饭喽”。 热情的船夫大叔头戴毡布帽子,在船尾高声呼唤白止。 他容颜苍老,满脸风霜,一双眼睛却分外明亮清澈,散发着勃勃生机。 船夫大叔并不知道白止的身份,但他有限的阅历里从未见过如此衣着华贵容貌俊秀的少年。 心中猜测着或许是哪家的贵族少年偷了家里的钱财偷偷跑出来周游天下,他手上动作却并不停歇。 他端起小泥炉上的汤锅,将鲜美诱人的鱼汤倒入陶盆里。 白止穿过船舱,来到船尾坐下,笑着招呼船夫大叔坐下一起用饭。 船夫黝黑的面庞泛起几分局促,他拿捏不准眼前贵人的性子,不敢贸然坐下。 白止见状,并不强求。 他呲溜一口鲜香美味的鱼汤,笑着打趣船夫大叔泛舟江海,悠闲自在的生活。又问道他每日鱼获几何,家中亲人如何。 许是看白止亲切温和,大叔慢慢放下了胆怯,他抽过一条船桨,垫坐在屁股下。 一边回答白止的询问,一边抽出一袋旱烟,嗒嗒的开始吞云吐雾。 日头在二人的谈笑声里缓缓落下,天空中已带上几分暮色。 白止掏出一把钱币递给船夫大叔,不等他推辞拒绝,便脚尖轻点,身化飞鸿,在大叔目瞪口呆的表情里飞向远处岸边。 “乖乖喏,啷个撞见神仙了噻”。 大叔狠狠掐一把大腿,目光失神,嘴里不住的呢喃。 行远的白止并不知晓船夫大叔心中的震撼,他已经趁着夜色进了丹阳内城。 一路走来,白止忍不住的连连惊讶。 这里虽然是楚地边城,其繁华热闹却不下新郑。 或许比不得新郑豪奢淫逸,却别有几分江南水乡的富贵清丽。 整洁宽敞的街道上摩肩接踵,虽是傍晚却不见丝毫昏暗。 两侧阁楼上花灯绰约,五彩缤纷,映的夜空亮如白昼。 道路旁摊贩林立,热闹异常。 远处还有变戏法的趁着人群表演起拿手绝活,引得路人惊呼连连,一片喝彩。 叫卖声,砍价声,老鸨揽客声,声声入耳; 美食香,胭脂香,二八姑娘的体香,香风阵阵。 白止登高远眺,看着眼前景象,心中说不尽的欣悦。 或许这里没有前世朝游北海暮苍梧的交通工具,也没有便携先进的通讯技术,但谁又能说这不是一个美好的时代呢? 先人智慧,诚不欺我。 韩国新郑是天下最繁华富饶之地,城中多的是一掷千金的豪奢贵人,紫兰轩更是七国有名的销金窟。 但过去四年多时间里,白止一则时刻为自身命运所担忧,不得不夜以继日辛苦练武;二来身为底层杀手,自己并没有足够的时间和自由度在城中闲逛。 所以对新郑的繁华,白止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 如今他脱得樊笼里,复得返自然。再度打量眼前景象,倒是别有一番意趣横生。 “今日无事,勾栏听曲”! 少年身形纵越,直奔城中最大的歌舞坊。 青楼这个词,原本指豪华精致的雅舍,有时则作为高门大户的美称,但后来却成了妓院的代词。 《晋书·麹允传》:“南开朱门,北望青楼”。邵谒《塞女行》:“青楼富家女,才生便有主”。南梁时,刘邈《万山凶采桑人》诗首句云:“倡妾不胜愁,结束下青楼”。 但在先秦时期,青楼文化还远不及后世发达。 各国的乐坊舞社大多是清倌人,凭借歌舞才艺流连于达官显贵之间,若得贵人看重,就会掏出大笔钱财买回家中细细把玩。 七国歌舞,以赵舞最为知名。 妃雪阁一舞凌波飞燕名传天下,号称世间绝艺。 听说那位荒唐昏聩的赵王偃,更是娶了一位能歌善舞的娼妇作了王后,不知这位倡后是否能舞得凌波飞燕。 白止坐在莳芳馆的二层雅间里,目光幽幽,手中把玩着一只青铜酒爵,思维飘飘然散向远方。 “婠颜姑娘,婠颜姑娘要出来了。” 暖阁外传来一阵巨大的喧闹声,打乱了白止飘散的思绪。 他侧头望向窗外,想看看这乐坊头牌究竟是何等绝色。 “婠颜姑娘月前才来到莳芳馆,短短半个多月就成了远近闻名的群芳魁首。”身后侍女碧荷不无艳羡的开口介绍道。 “哦?” 白止回头瞧着侍女娇俏清丽的面庞,见她不过十二三岁模样,目光含羞带怯,便忍不住开口逗弄道: “我也是见过世面的,你这小丫头可不要唬我,却不知这位婠颜姑娘究竟是何等仙姿,值得你这样的小美人儿如此夸赞。” 少女被夸,顿时霞飞双颊,嘴上呐声回应:“小公子自己看便是,婠颜姑娘就要开始献舞了。” 白止见她羞容满面,恨不能拔腿而逃的样子,心里觉得分外可爱,嘴上却不忍再继续调笑。 听得耳边传来彩声阵阵,便回过头来,准备欣赏一下这位声名鹊起的花魁舞姿,看看是否衬的上她好大的名声。 却不曾想,这一回头险些惊掉了他的下巴。 台上献舞之人雪肤花颜,身姿绰约,一张脸却分外的熟悉,悄然间撬动了他深藏的记忆宫殿。 第七章 鲵鱼风情 白止瞧着台上那张分外熟悉的脸,不由得双目失神。 手中酒杯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见他神态痴呆,小侍女不无酸意的嘀咕道: “还说自己是见过世面的,与旁的那些人姿态也没什么两样嘛。” 情知被小丫头当做了好色的猪哥儿,白止却并不解释。 盖因为他的注意力,已全被台上的女子所吸引。 眼前玉人一袭冰蓝彩绣云纹霓裳长裙,脚踩素色镂空挂饰水晶舞鞋。 裙下玉腿纤纤,笔直修长,脚步婀娜间乍现一抹惊人的白。 小脚光洁嫩滑,玉趾颗颗饱满圆润,不见一丝杂色。 步履摇摆,身姿婉约,一双美目水波流转,透出无限春情蜜意。 一颦一笑间,引得台下观众面色痴狂,嘶声呐喊,个个恨不能冲上台去求取佳人芳心。 但白止无心欣赏她的容颜舞姿,在他的记忆里,眼前之人应该有另外一套打扮。 她是七国最为知名的女刺客,常年面具遮脸,历来神秘莫测。 她身着银紫色紧身外甲,手持粉红长剑,一双玉腿紧紧包裹在魅惑诱人的网状丝袜里,干净利落,矫如脱兔。 她是最清香诱人的水仙花,内里却藏着致命的毒素。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的目的是什么”?白止心中泛起浓浓疑惑。 三个月前,对方一剑杀死信陵君,惊鲵剑的名号随之响彻七国,却也成为了魏国上下欲除之而后快的仇敌。 信陵君三千门客连月来铺天盖地到处围剿罗网驻地,只为追踪惊鲵踪迹,为主君报仇雪恨。 按理来说,她此时怀有身孕,应该隐姓埋名,避过风头,怎会在这四国相交的边境重城里抛头露面? 白止细细思量往昔记忆,犹如抽丝剥茧般推测惊鲵的动机。 是了,无名。 白止心中涌上一个名字。 不同于前世动漫里模糊不清的介绍,身处当世,这位儒家剑圣的名号对白凤来说可谓如雷贯耳。 孔子一生有门徒七十二,弟子三千。 在他去世后,儒家学说不断分裂,形成了八大派系。 儒家“八派”之说,始见于《韩非子》的《显学》篇:“自孔子之死也,有子张之儒,有子思之儒,有颜氏之儒,有孟氏之儒,有漆雕氏之儒,有仲良氏之儒,有孙氏之儒,有乐正氏之儒。” 这位剑圣无名,就是漆雕氏之儒的当代掌门。 漆雕氏之儒不愿做官,好勇任侠,是儒家少见的能动手就不动嘴的一派,历来为其他七派所鄙薄。 但漆雕氏之儒颇有侠义公允之名,备受七国游侠豪客所推崇。 一年前秦国攻魏,灭魏国属国卫国。剑圣无名一诺千金,孤身入卫,救出卫元君之幼子,那个孩子名叫路。 秦国的千军万马没能拦住剑圣无名的步伐,但他二人却成为了罗网的追杀目标,一年多来为保路的安全,二人东奔西走,四处逃命。 记忆里,惊鲵曾委身勾栏,追杀无名。 不曾想自己入楚的第一站,就赶上了如此大戏。白止心中兴奋不已,蠢蠢欲动。 白止对无名的兴趣远大于惊鲵。 身为罗网天字一等杀手,惊鲵天资出众,实力不俗。但她只有二十多岁,实力与青年时期的盖聂卫庄不过伯仲之间。 况且杀手缺乏完整的武学传承,未来成就终究有限。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和百家嫡传弟子的差距会越拉越大。 但无名不同,这位儒家正统学派的掌门人,是盖聂之前公认的天下第一剑客。 他是含光剑主,剑术宗师,拥有一剑秒杀惊鲵的恐怖实力。 白止身怀异术,却苦于独自摸索,一身实力难以悉数发挥。如果能得到无名的指点,自己的修炼之路想必会顺遂不少。 当然,白止心中不无希冀能通过无名拜入儒家,成为一名儒家弟子。 漆雕氏之儒虽然为其他七派所不喜,却也是儒家正统,从未被排除在儒门之外。 若非无名先以江湖手段保下卫元君之独子,即使罗网也不敢贸然刺杀儒家一派之掌门。 儒家作为当世两大显学,门生弟子遍布七国各地,弟子之间相互联系,形成一张庞大而恐怖的关系网。 君不见姬无夜在韩国一手遮天,却始终不敢刺杀相国张开地。 盖因为这老头子虽然其貌不扬,却是子张氏之儒的当代领袖,在儒家声望巨大。 儒家收徒首重身份资质,自己杀手出身,走正常途径绝难拜入儒家。 白止心思电转,一时间千头万绪不知从何下手。 他一手抚额,一手轻轻敲击着桌案,心中不断构思完善着计划。 许久,白止端起桌上酒樽一饮而尽,无名不能死。 ………… 新郑,将军府。 姬无夜身披大氅,仰躺在软榻之上。 他一手端着酒樽,一手揽着怀中美人儿娇柔温软的身子,左右还有四个二八芳华的侍女正伸出纤纤素手替他揉肩捶腿。 骄奢淫逸,不外如是。 墨鸦此刻正弓着身子,立于阶下。他眉眼微微扫过榻上景象,心里暗骂一声老贼荒淫,嘴上却恭恭敬敬向姬无夜回报着这次行动经历。 “咯吱”, 一股恐怖骇人的气势自榻上横压而下,姬无夜手中酒爵顷刻间被捏的粉碎。 他语气森寒,声如九幽厉鬼: “出去一趟人没带回来,反倒把红鹄的命丢在了那里?墨鸦,你怎么不去死呢”? “将军恕罪,是卑下无能,”墨鸦俊脸立时浮上一抹俱色,他乖巧的跪倒在地,不敢寻任何借口为自己开脱。 姬无夜为人刚愎自用,控制欲极强,向来只要结果不问缘由,强行开脱只会招致他雷霆之怒。 “将军,白凤实力隐藏极深,属下和红鹄不察之下被他偷袭暗算,红鹄也惨死于这贼子手里。属下有违将军信任,实在罪该万死”。墨鸦语气陈恳,认错的同时点明缘由。 他从怀中掏出一物,恭恭敬敬呈送姬无夜,再度开口:“属下虽然没能杀死白凤,但一番恶斗之下总算夺回了被他盗走的秘宝,请将军过目”。 语毕,墨鸦脸上适时浮现一抹惨白,嘴角也润出几分血色。 姬无夜接过侍人呈上来的卷轴,阴蛰的眸子扫一眼地上跪伏的墨鸦,见他面带菜色,呼吸紊乱,神情不似作伪,心中卸下几分杀意。 略略沉吟,念及墨鸦是他手下硕果仅存的大将,他开口道:“身为百鸟统领,你识人不明,纵容贼子藏身百鸟数年却一无所觉,此罪其一; 这次行动办事不力,一则任务失败,二则折损了红鹄这等好手,此罪其二。 两罪并罚,现解去你统领一职,你可服气”? “属下谢将军不杀之恩”,墨鸦五体投地,大礼参拜。 姬无夜一双虎目微眯,紧紧盯着墨鸦神色,半晌后才再度开口:“百鸟在赵国的人手无人统率,恐会出乱子,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办的好,你官复原职。” 姬无夜语气沉凝,墨鸦神情恭谨。 “办的不好,呵呵呵呵”,姬无夜血口大张,发出一阵意味莫名的冷笑。 墨鸦不禁背生凉汗,心中泛起无边寒意,他恭声应道:“若再让将军失望,属下提头来见”。 “下去”。 “是,属下告退”。墨鸦躬身弯腰,亦步亦趋,退出大殿。 姬无夜凶厉的眸子盯着墨鸦退走的身影,向身侧开口吩咐道:“派人去盯着墨鸦,我总觉得他隐瞒了什么”。 “是”。殿内阴影处,一道影子恭声回应,随后转身离去。 狡诈的狐狸,又岂会真正信任旁人? 星月当空,松间晚照,将军府又响起少女含羞带怯的呻吟。 第八章 色艺双绝 “碧荷,可否请婠颜姑娘过来为我独舞一曲”? 白止颠一颠手中的钱袋,开口询问道,他打算见一见惊鲵。 前世传言:铁打的惊鲵,百家姓的言儿。 可白止不过十几岁,他没有兴趣做别人的义父。 历史上多尔衮和大玉儿顺治母子的故事告诉男人一个至理:想玩带孩子的寡妇,吃不着肉还容易惹一身骚。 但白止并不歧视惊鲵,也不打算避开她。 一个实力强大却有明显弱点的美女杀手,值得他花费一番心思。 身为曾经杀手团的一员,他清楚这些自幼被培养的死士常年受到洗脑控制,几乎没有独立人格。 她委身魏无忌,最后毫不留情杀人的行为,不过是身为杀手必然的宿命。 对惊鲵而言,她前半生的宿命是杀人,后半生之所求唯有言儿平安成长。 为了这个目标她可以委身农家备受折磨,也可以放下手中的剑甘当庭院妇人。 白止敬佩她母爱的伟大,却不敢在折服她的心之前,轻易将后背交给这样的人。 不过白止终究是要见她一见的。 和惊鲵的会面,既是与前世回忆的一场对话,也有一种走进历史的厚重感。 更何况,美色本身就是一种令人愉悦的兴奋剂。 “婠颜姑娘的出场费不低,奴家去知会一声管事妈妈,再来回禀公子”。小丫头瞧见白止鼓鼓囊囊的钱袋,应称一声便蹦蹦跳跳的出去联系老板。 白止瞧着小丫头不经意间露出的童趣,心里生出几分温馨。 神思恍惚间,又想起新郑,想起韩王宫里那朵活泼明媚的小红花。 “小红莲,你还好吗?没有我的日子,就不会每天被气成包子脸了?” 白止悠悠然,惦念起小红花和她气鼓鼓的小脸儿。 “怦,怦,怦”, 一阵敲门声打断白止的思绪。 “公子,我进来了哦”。 当先是个扎着丸子头,一身碧色云景短裙的小丫头在门口探头探脑朝里张望,瞧见白止回应她,哒哒的迈步走了进来。 她身后又进来一人,却见来人发绾金丝八宝福云鬓,头戴碧海皂红珍珠钗;身着一身大红云锦绸缎裙。 浓妆艳抹,眼波含情,嘴角天生向上弯起,挂着一副欲说含羞的笑脸。 不等白止开口,来人便张口笑道: “碧荷这小蹄子不懂事儿,耽搁了公子赏舞,奴家给公子赔个不是”。 她万福行礼,口称歉意。 不等白止回应,复又快走两步跪坐在白止身侧,伸出纤纤玉手为他斟满一杯美酒。 “公子,奴家已让人去请婠颜姑娘过来,片刻就到,还请公子满饮此杯,稍候片刻”。 白止抬眼望去,细细打量。见这妇人虽然浓妆艳抹,彩绘纹眉,却不过二十四五年岁,放在前世也就堪堪大学毕业的姑娘。 但她眼力不凡,举止有度,热情中尚带有三分距离,既讨了客人欢心,又不让人生厌。 两相比较,呆愣愣坐在一旁的碧荷小丫头便显得分外青涩稚嫩。 白止心中暗赞一声:“好厉害的娘们儿”。 他端坐案前,接过酒杯,浅浅呷上一口,温声道:“在下不过一厢情愿,何须劳得老板娘亲自招待。却还没谢过老板娘成人之美呢”。 “咯咯咯,” 美人儿捂嘴轻笑,她瞧着白止俊朗不凡中带着几分稚气的面庞,心里觉得十分欢喜。 “小公子,奴不过一介风尘女子,哪里当的公子一句道谢。不过是公子掏钱,奴家安排人献艺,但求公子满意欢喜罢了”。 此女说话行事颇显落落大方之姿态,全然不像个扭捏娇柔的风尘女子,白止不由得心中生出几分好感。 他清浅一笑,牵起美人儿一只玉手放在掌心,将一把金币塞进她手里,轻轻捏紧。 “既然如此,今天就劳烦美人儿姐姐作陪了,在下还不知姐姐芳名”? “公子称呼奴家青禾便是”。 眼见挣不脱被白止握紧的小手,老板娘青禾的玉颜浮上一抹羞涩。 她心里连啐几声“小色鬼”,面上仍笑脸不减。 不动声色的再度递上一杯美酒,趁机抽回玉手,她拍拍双掌,将已在门外等候的婠颜唤进来。 “小公子,婠颜姑娘国色天香,舞乐双绝,不知你想先看舞,还是先听曲儿?” 青禾将这个“小”字咬的沉重。 白止清隽的面庞顿时一黑。 这女人,真是见识短浅。 岂不知我前世今生加起来,阅历比你只多不少? 不过他也不好开口争辩,便将目光放在俏生生立在一侧的惊鲵身上。 无论看多少次,白止都不由得惊叹:眼前的女子虽是杀手,却当真美的不可方物。 她肌肤雪白,俏脸精致,巴掌大的小脸儿上啜着娇俏可爱的琼鼻,红唇温软,光泽四射,一双乌中带紫的眸子仿若最珍贵的猫眼翡翠,眼波流转,魅力无边。 目光下移,却见她锁骨精致,酥胸饱满,平坦的小腹上不见一丝赘肉,盈盈一握的小蛮腰仿佛是上天的恩赐。 浑圆修长的大腿包裹在半遮半掩的裙子里若隐若现,步履挪动间掀起无边春光。 一对儿小巧玲珑的玉足也精致光滑,白嫩透亮,颗颗玉趾宛若珍珠。 细细打量一番,白止收回目光。 美人虽好,若太过粗鄙直白的观赏,反而令人感官不适。 他回望老板娘青禾,浅笑道:“方才已见过婠颜姑娘的舞蹈,确实曼妙精彩。如今却想听听云柔姑娘的琴声,不知她可能弹得《高山流水》”? 在这个时代,高山流水是所有乐者必修的经典乐曲。 这首曲子演奏难度不大,却需要极深厚的情感投入。 能否奏好高山流水,是普通乐者和琴艺大师之关键区别。 白止开口便是高山流水,显然是通晓乐理之人,老板娘不敢轻易应下,将目光移向婠颜。 却见她螓首轻点,檀口微张,声音如清泉流响,叮咚悦耳:“这首曲子不难,奴家愿为公子一试”。 白止闻言,遥遥举杯,微抿一口后,示意她可自行演奏。 身侧,青禾端坐一旁,雪白玉颜凝滑如脂。 白止心头微动,抓起青禾的小手,轻轻握在掌心。 不顾美人儿娇嗔的白眼,他微阖双目,侧耳倾听惊鲵的琴乐。 “叮,咚”,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炸响,声如霹雳弦惊…… 第九章 高山流水 丹阳,竹青楼。 这里是名家的一处产业,用来招待百家贵客和诸国公候。 今天这里却来了二位特别的客人。 却见楼前有两大两小的四人相对而立。 当先一人面黄须短,眉毛稀疏,上下眼皮紧紧挤在一起,几乎看不见眼珠。鼻梁塌陷,满口黄牙,一张苍老的脸皮上满是褶子。 他左手牵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包子脸,丸子头,皮肤白嫩,身形略宽,一双小眼睛滴溜溜转动打量着对面二人,活像个大号的福娃娃。 二人对面是一名成年男子,儒服绣衣,腰环玉带,身姿挺拔,星眉朗目。 他脑后一根簪子别起乌黑长发,颇有一股士人才子的韵味。 在男子身侧跟着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少年,青衣白靴,背负书囊,面容秀气,目光清正,虽身无半点华贵装饰,却自有一股清贵儒雅的气质。 老者上前一步双手作揖,朗声开口道:“我与无名先生神交已久,一直无缘得见。今日先生到了丹阳,还请入阁上座,你我二人今日须得秉烛夜谈啊”。 无名快步上前扶起老者,语气谦恭道:“名家公孙龙先生是名动七国的饱学之士,无名不过后生晚辈,哪里当得先生如此礼待”? “在下的名声可不是什么好名声,世人都说我离坚白派巧舌如簧,诡辩多端,哪里比得上先生任侠公允的好名声啊。” 公孙龙哈哈大笑,话里虽然自嘲,神色却不见半分自卑。 无名面上浮起一抹苦笑,神色却更加恭谨。 眼前老者虽然相貌丑陋,却是诸子百家里屈指可数的大人物。 公孙龙,字子秉,乃赵国HD人,是名家离坚白派的代表人物,“诡辩学”的祖师。 名家提倡“正名实”,即要“正彼此之是非,使名实相符”。 分为“合同异”与“离坚白”两派,前者的代表人物为惠施,后者的代表人物就是公孙龙。 公孙龙能言善辩,曾经做过平原君赵胜的门客,著有《公孙龙子》14篇,其中最重要的两篇是《白马论》和《坚白论》。 仗着“白马非马”的巧辩,公孙龙曾横扫诸子百家一众辩者,令素来自傲的墨辩和儒辨两大显学都折戟沉沙。 当年公孙龙设擂台挑战百家辩手的时候,无名不过是个跟随父亲看热闹的小屁孩。 他亲眼见过眼前这位老人纵横捭阖挥斥方遒的英姿,自然不敢将他的谦词当真。 无名再度躬身一礼,开口谦虚道:“世人无知,岂能通晓先生逻辑自洽,严密论证之苦心。无名不过一介后生晚辈,今日求庇于先生门下,岂敢和先生相提并论”。 “嗯,” 公孙龙轻抚胡须,见无名举止有度,风采不凡,满意的点点头。他转头看向无名身侧,开口询问:“这就是那个孩子?” “是”,无名轻推少年肩膀,让他走向人前,“他叫路”。 “路?” 公孙龙捋须沉吟,开口道:“却是个好名字啊”。 他神色唏嘘,面带怀念,良久才向着路开口:“你的父亲卫元君我见过,昔年他也是个雄姿英发气度不凡的青年,可惜人心易变,覆水难收。希望你不要效仿他,一生平安顺遂就好”。 “路,拜谢先生提点”。 路年龄虽小,礼数却十分周全。 “嗯,” 公孙龙满意的点点头,抬头看向无名:“你们到了我这里,就先安心住下,等过段日子,我再安排你们去小圣贤庄。想必有荀况在那里,罗网也不敢太过放肆”。 无名与路对视一眼,点头诺道:“一切听前辈安排”。 ………… 莳芳馆,雅阁内间。 白止正双目紧闭,仔细聆听着入耳琴音。 却见琴声忽如银瓶乍破,又像兵戈作响,铮铮然高山仰止;曲乐升至最高处时,惊鲵手法渐缓,琴音似山涧流水,娓娓道来,如泣如诉,如怨如慕,婉转悦耳,不绝如缕。 一曲既罢,阁中一片安静。 众人双眼紧闭,仍沉浸在刚才美妙动人的琴音里,久久不愿转还。 白止率先睁眼,他眸光流转,灿若星辰,视线凝在惊鲵身上泛起无限奇意。 难怪连信陵君那等英才都逃脱不了她编织的情网,如此舞乐双绝又姿容脱俗的女子,当真是世间最美丽珍贵的宝物。 真不知罗网耗费多少心血,才能培养出如此超凡脱俗的美艳刺客。 “我原以为,婠颜姑娘的舞姿已经是世间绝色,却不想姑娘在曲乐之道上也如此精通。今日能闻听姑娘仙乐,在下何其幸运。今日所行不虚,当浮一大白,在下敬姑娘一杯”。 白止端起桌上酒杯,起身走到惊鲵身前。他神色自若,一手持杯,一手抓向惊鲵柔若无骨的小手。 “婠颜姑娘,请”。 却见惊鲵眉间现出几分慌乱,她连连避让,口中娇呼:“奴家一介舞姬,当不得公子敬酒,公子折煞奴家了”。 白止见她神情慌张,举止无措,宛如一只受惊的小白兔,心里暗赞一声“好演技”,手上却也不在逼迫。 本就是为了试探,底线未明之前却也不敢做的太过了。 他将酒杯置于桌上,后退两步,向惊鲵,声音清朗道:“在下深慕姑娘琴技,不曾想唐突了姑娘,是在下的不是。这杯酒是在下的心意,若姑娘不弃,还请满饮此杯”。 目光清正,神色温和,一派正人君子气度。 “咯咯咯咯”, 老板娘青禾瞧见眼前场景,上前解围道:“婠颜妹妹,这位小公子一片真心,你可莫要辜负,不如就陪他喝一杯”。 “是,奴家听姐姐的”。惊鲵柔声应道。 素手端起酒杯,她半掩娇颜,将杯中清酒一饮而尽,脸上登时透出一抹红韵,玉人展颜一笑,显得分外可爱。 绕是白止情知她演技高超,也不由得为眼前美人失神不已。 所谓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白止没见过杨玉环,但在此刻,在白止的心里,惊鲵的美貌是对这句诗最好的诠释。 他盯着惊鲵那张勾魂夺魄的脸,暗自赞叹此女果然仙姿玉容。 “小公子,美酒虽好,可不要贪杯哦”。耳边传来一阵温软的香风,将白凤的注意力拉回现实。 老板娘青禾似笑非笑,指尖轻点白凤胸口,她的螓首离白止唇边极近,略微前倾就可吻上玉人侧脸。 嗅得美人身上幽幽体香,白止一时间心猿意马,神思难定。 他如矢的眉峰微皱,灿若星辰的眸子凝起几分囧色。 退后几步,白止清隽俊逸的脸上爬上几分“羞色”。他低低落下一句“明天再来”,就快步走出雅阁。 夜凉灯暖,微风习习。 闻得身后青禾熙熙猝猝的笑声,和惊鲵浅不可闻的低语,白止唇角勾笑。 此番初见,他很开心。 第十章 守株待兔 出得楼来,白止双手环于脑后,缓步走在街上。 暮色浓厚,街上行人也逐渐稀少。 万家灯火渐渐熄灭,只零星传来几声家犬的吠叫,为这寂寥月色更添了几分烟火气息。 白止回想今日与惊鲵的初见,不由得会心一笑。 这个女人很强,也很聪明。 她演技高超,心思难测,绝非可以轻易拿捏的小家碧玉。 如今惊鲵并未显怀,仍是那个冰冷残忍的罗网刺客,若冒冒然靠上去,恐怕福祸难料。 不过她有明显的弱点,有了牵挂的杀手,心灵就漏开了缝隙。若是细致谋划,未尝不能将其收入麾下。 红颜薄命,命途凄凉,这个女人的一生太过悲苦。 白止虽不好为人爹,但多个能干的美女打手却也是一件美事。 毕竟美丽动人的百灵鸟不一定要养在后宅,囚于笼中。 广袤无垠,自由自在的天空才是它的归宿。 何况如果自己谋划得当,不但能抱上诸子百家最粗的大腿,救下无名、改变惊鲵之命运,也未尝没有机会。 白止人单力薄,想在偌大的丹阳找到无名的踪迹绝非易事。 但罗网既然在这里布下大网枕戈相待,那无名的行踪绝对在他们的掌握之中。 与其费力寻找无名,不如盯住惊鲵守株待兔。 况且,自己与无名素未谋面,贸然找上门去告知对方有人想杀你,恐怕不但得不到对方信任,反而徒惹人怀疑。 后世管理学中,将权力的获取之道划分明确:施惠,同有权势的人结盟、不激怒他人、寻找合适的顾问、在危机中受益、争取关键机会、不断的提升自己。 白止并不是熟谙权力获取之道的政治家,但他愿意在实践中学习。 如何在这场罗网与无名的搏杀里巧妙施惠,让对方对自己产生好感而不生疑,还需要白止不断的推敲完善。 月光如水,清静微凉,熠熠星光透过树影缝隙洒落大地。 明月高悬当空,皎洁剔透宛如无瑕的玉盘,又是一年月圆时。 白止倚墙驻足,抬头望月,眸光堆叠层层怀念,前世今生犹如镜花水月在他眼前轮番上映。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不知那些我爱的,爱我的亲友,此时可还安好? 莳芳馆,一处阁楼里。 惊鲵褪下一身舞裙,只披着一件薄纱里衣,轻轻倚栏望月。 月色清辉撒在她柔嫩白皙的肌肤上,更添无边风情。 月儿似乎也惊讶她的美貌,羞涩的躲入云间,又忍不住好奇,探头偷瞥。 她怔怔的看着月色,记忆飘忽不知起了何种惦念。 或许是想起信陵君,或许想起自己多年来的辛苦磨练? 蓦的,她又想起方才温润清和的少年,想起那杯清酒,一时间心思难辨。 竹青楼里,无名为路掩好被角,轻步走出房门。 他提起一壶桃花酿,跃身来到屋顶,对影而坐,举杯邀月。 今夜没有循礼守矩的儒家无名,也没有所向披靡的剑圣。 只有一位醉酒提壶,对月而歌的狂士,一位内心凄苦,伤痕累累的男儿。 他在想什么?他又在怀念谁呢? 天空繁星密布,今夜有许多人无眠! ………… 丹阳外城,阜水河边。 白止独坐河边,潜心修炼。 森冷的寒气随着他手中印法变化,逐渐绵延开来,为周围的芦苇挂上一层白霜。 白止的身体渐渐升起,悬于半空,周身席卷的灵气化作漩涡,疯狂灌入他的身体。 暴涨的灵气在白止的经脉里疯狂穿行,最后汇入丹田,仿若万川归海,倦鸟归林。 白止洁白如玉的面庞上渗出滴滴凉汗,落入地面瞬间凝成寒冰。 他锋矢般的眉毛上也挂起点点白霜,一呼一吸间有冷气凝烟。 世间修行并没有统一的境界划分,墨家用尚贤、尚同、节用、节葬、非乐,非分、尊天、明鬼、兼爱、非攻十种思想对应奇经八脉和任督二脉的打通情况,将修行划分为十大境界。 诸子百家不一而足,大致也按此划分。 江湖中,能打通奇经八脉,内力汇入雪山气海的便是一流高手。天行九歌中的鬼谷纵横二位,秦时的高渐离,还有如今的惊鲵都处于这个境界。 白止虽然也贯通了奇经八脉,但百鸟缺少上等的攻伐剑技,正面杀伐终究少了几分底气。 一流高手的数量已然十分稀少,多数都是百家中的精英,各国王侯的门客亲卫。罗网的天字级杀手也多处于此境界。 一流高手之上再进一步,就需要凝聚剑意,淬炼内力,以锋锐真气轰开任督二脉,勾连灵台神宫。 修炼至此,一身实力已然天下罕见。 这些人往往身份贵重,不是诸子百家掌门一级的人物,就是各国王侯的座上宾。 巅峰时期的盖聂,卫庄;夜幕的血衣侯;罗网的掩日,悬翦;道家天人二宗的掌门,还有阴阳家的东君,月神等人,都是此中佼佼者。 至于连奇经八脉都没贯通的,往往被称为杂鱼,炮灰。 这些人实力不一而足,强者如墨鸦足可以硬撼甚至重创外功大成的姬无夜,弱者就像被卫庄一挑五暴打的百越天团。 更次一等的则是那些连名字外貌都不配展示的小兵。 他们实力低微,身份卑下,是强者炫技的背景板。 传言在宗师之上,还有更高的境界。 但那些人都是百家隐藏的老怪物,各个学究天人,明悟大道,是真正的神仙人物。 道家的北冥子,阴阳家的东皇太一,儒家的荀况,还有那个立场莫测的楚南公可能踏足此境。 缓缓收功落于地面,白止吐出一口寒气。 半月苦修,他已然将一身功力悉数转化为玄冰真气。 这门功法霸道异常,威力非凡,远超白止过去修炼的三流内功。 但孤阴不长,孤阳不生,白止已然感受到一股寒毒在自己体内缓缓成型,逐渐深入骨髓。 好在自己肉身强悍,气血狼烟,这些许寒毒还伤不到自己根本。 “想来血衣侯捕捉少女,吸血练功,大抵就是为了借少女元阴将寒毒排出体外”。 白止心思沉吟,一时间却也想不到什么好的解决办法。 在白止的记忆里,除了阴阳家火部,似乎也没有什么阳刚霸道的功法可以抵消自己体内寒毒。 但阴阳家戒备森严,实力强大,老巢更是隐秘至极,极难潜入。自己想要效仿新郑之举,恐怕绝难成事。 “莫非,还真得去百越一趟,抓个打火姬回来给自己暖床”? 白止一手撑着下巴,脑海中跃上一道绝美妖娆的身影。 第十一章 眠花宿柳 “先生,江湖是什么”? 颜路将手中的毛巾拧干,一边替无名擦拭醉酒晕红的脸颊,一边轻声询问道。 “江湖啊”,无名仰躺在床上,舒服的眯起眼。 他伸手在路的脑袋上一阵拨弄,将他梳理好的发髻弄的散乱。 “江湖就是你我”。 “你我就是江湖?先生,我不懂”。路的脸上带有些许懵懂,显然他并未听懂无名的回答。 无名接过路手中的毛巾,在手中擦拭几下,开口道:“但知江湖者,都是薄命人。江湖是芸芸众生,是你,是我,也是他,是这千千万万黎庶众生。”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江湖不是生死仇杀,至少不止是。你我一路走来,所行所看,都是江湖。 罗网杀手是江湖,公孙龙老先生也是江湖。他们有好有坏,但都是构成你我江湖的一部分”。 路似懂非懂,只觉得十分深奥。 但少年人心性跳脱,他也还不是十几年后那个沉稳温润,谦谦君子的儒家二师公。 所以他不无兴奋的道:“这么说,我也是江湖人喽?” “路,你喜欢江湖吗”?无名不置可否,他开口反问路。 “喜欢?”路迷茫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江湖好吗?对他来说一点也不好。 本是锦衣玉食的卫君嫡子,如今却不得不四处逃命。 在他的眼里,江湖就是那些黑衣蒙面,手执利剑的罗网刺客。他们如蛆附骨,如影随形,像跟屁虫一样不肯放过自己。 但男孩儿的骨子里都是慕强的,他只觉得保护他的无名先生十分威风。 无论是千军万马,还是陷阱险阻,无名先生总是风轻云淡,一剑斩之。 他很羡慕这种气度。 “先生,我只是想保护好自己,不给别人添乱”。 路没有直接回答无名,他给出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 但无名却眼前一亮,他赞许的拍拍路的肩膀,笑着称赞道:“夫唯不争,是谓大争。含光无刃,坐忘无形。路,看来你比我更适合含光剑。今天开始,你就和我一起打坐,学习坐忘心法”。 路的眼睛陡然睁大,他面带喜意,躬身行礼道:“路,拜见老师”。 先生和老师,一个称呼的变化,却代表着路身份的转变。 对路来说,能得到心目中最崇拜的大侠的认可,是一件十分开心的事。 无名瞧着路那张兴奋的笑脸,悄然失神。 记忆中似乎也有一张相似的脸,蹦蹦跳跳围着他转圈儿,甜甜的喊他哥哥,他们曾一起游历魏国,一起泛舟江海;记忆里,自己似乎也曾是个笑容明媚的少年? “先生,先生”? 路扬手在无名眼前晃动,呼唤着他的名字。 “先生,我们上午还要去拜访公孙龙老先生呢,你可不能赖床了。”路笑呵呵的摇晃着无名的胳膊。 无名摇摇头,将散乱的记忆重新压回记忆深处。 他直起身子吩咐道:“去梳头发,换身衣服。公孙先生是前辈高人,我们不能失礼”。 路幽怨的瞪一眼无名,“若非你手欠,我哪里还需要费力”。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眼瞅路可爱的小表情,无名哈哈大笑。一时间空气里充满快活的气氛。 ………… 莳芳馆,昨日雅间。 老板娘青禾无奈的看着眼前的少年,一时间哭笑不得。 昨日她一时兴起,忍不住逗了一下这俊俏清秀的少年郎,吓得对方落荒而逃。今日对方夜色初升就再次上门,扬言要让婠颜和自己一同侍寝,实地考察一下大小。 青禾自然不是纯情小姑娘,何况白止容颜绝世,是世间一等一的美男子。 她每日迎来送往,识人无数,但白止的容貌仍是她生平仅见。 若是可以,她当真不介意一口吃掉这美少年,哪怕倒贴些钱也不是不行。 只是—— 对方的年龄实在太小了些。 虽然他身量高挑,体态欣长,但那稚气未脱的脸怎么看也不十几岁。 老牛吃嫩草,也得嫩草长成呢,青禾实在不忍心折了这让她颇具好感的美少年。 一旁的惊鲵也面色稀奇,她强忍笑意,心中啼笑皆非。绕是她心性冰冷,也觉得眼前少年分外可爱。 惊鲵虽然本性清冷,但她并不讨厌白止,甚至生出几分喜欢。 对方举止有度,目光清正,对自己这等风尘女子也十分尊重,让她心中有种别样的感觉。 即使在那位名震天下的信陵君府上,虽然她颇为受宠,但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姬妾,对方又何曾真的尊重过自己? 不过是养在府里的一个玩物罢了。 不约而同的,这二位御姐美人都把白止当成了一个顽皮可爱的小弟弟。 白止并不在意她们的目光,今日前来他自然不是真的要干点儿什么。 找这样的借口,只是方便他盯着惊鲵,当然,若能在惊鲵心中种下一颗自己的种子,也是意外的惊喜。 他起身来到二位美人中间,试探性的抓向惊鲵的柔若无骨的小手。却见她不着痕迹的抽身而退,向着白止柔声致歉: “公子,奴家卖艺不卖身,实难为公子侍寝,不如由婠颜为公子再跳一支舞,聊表歉意”。 白止并不恼,他温和的回道:“是在下孟浪了,姐姐天仙般的人儿,在下岂敢亵渎。昨日隔窗观望,未能尽兴,就请姐姐再舞一曲,好让在下一饱眼福”。 白止拉着青禾坐下,就着丝竹悦耳,赏着美人娇颜,他轻轻牵住青禾玉白小手,一起观赏起惊鲵跳舞。 美人儿身段儿窈窕,腰肢柔软,一步一摇间身体扭动出不可思议的弧度。彩裙飘扬,衣袂翻飞,水晶舞鞋在地面旋转跳跃,带起春色无边。 可谓,仙姿玉容,勾魂夺魄! 一舞既罢,白止双掌连拍,高声称赞。 不等惊鲵反应过来,他起身一手扶住惊鲵,在旁边坐下,端起一杯酒水郑重的奉上: “婠颜姐姐,我一直以为已经足够了解你的才华,但每一次你都能让我觉得自己见识浅薄。越是靠近你,越是发觉你的美好,请姐姐满饮此杯,勿要推辞”。 惊鲵俏脸微粉,接过酒杯一饮而尽,一双美目含香带露的落在白止身上。 女人都是听觉动物,即使是冷酷的杀手,也不会拒绝男人的甜言蜜语,特别是当她不讨厌这个男人的时候。 见她饮下,白止会心一笑。 复又举杯,声音清朗劝道:“得遇姐姐这样的美人,白止不胜欢喜。虽只第二次谋面,但我总觉得与姐姐分外亲近,我敬姐姐一杯。愿姐姐常喜乐,永安宁。” 视线相交,白止的眼眸温暖干净。听着他诚挚的祝福,惊鲵一时间神情恍惚,不由自主的再饮一杯。 似乎,从未有人如此关心过她的喜乐平安? 白止再斟一杯酒,递给一旁的青禾。他温声道:“蒙青禾姐姐成全,让我得见婠颜姐姐如此美人。二位姐姐都是世间佳人,今日却得遇一处,不如我们共饮一杯,以全今日缘分。” 青禾美目万种风情,落在白止身上腻的出水,她娇声款款:“小哥儿,偏你说的如此动人,姐姐怎么舍得拒绝?婠颜,便一起喝一杯。” 听得青禾开口,惊鲵自不能拒绝,她现在是青禾手下的舞姬,不好违背青禾的命令。 三人复又再饮一杯。 美酒入喉,身子渐感燥热,玉人欺霜赛雪的肌肤透出香汗微微,兼之白止青禾有意无意的撩拨,三人之间的气氛愈发旖旎。 夜色渐浓,情也荡漾。 片刻后,守在门口昏昏欲睡的小丫头碧荷听到屋里传来一男二女的打趣声,碰杯声,相互之间的嬉闹声……余音袅袅,不绝于缕。 今夜风儿喧嚣,月色也格外的温柔。 第十二章 风声渐起 旭日初升,天空中第一缕暖光穿过云层洒向大地。 窗外沉寂了一夜的鸟儿放开歌喉,叽叽喳喳欢迎着春回大地。 被露水打湿的鲜花直起腰杆,争相展现自己的艳丽多姿。 远处传来儿童竞相追逐的呼喊,他们手拿风车,在大街小巷里你追我赶。 惊鲵揉一揉自己醉酒后昏沉的额头,与对面衣衫不整的青禾对视一眼,面露一抹苦笑。 两人中间,还躺着一个衣衫半解的少年,正香甜的沉睡着。 以她的冷静睿智,实在难以想象昨夜的自己怎会如此冲动,居然在这少年郎的甜言蜜语里,一杯接一杯的饮下杯中美酒。 少年人青涩的面庞和温柔的话语不经意间就让她放下了防备,但想起对方不老实的双手,惊鲵脸上登时浮起一抹羞怯。 这该死的小鬼,真是无耻。 昨夜除了最后的关隘,当真是被他占尽了便宜。 不过,想想昨夜自己纵酒欢笑的模样,还有少年真情的关切和温柔的眼神,惊鲵心中不禁泛起点点涟漪。 在她有限的人生里似乎从来没有那样放松,那样欢笑过。 那种卸下所有防备的感觉,当真让人格外迷醉。 生于罗网,她天生就是一件杀人的工具。从她可以挥剑起,鲜血和死亡就常伴左右。 罗网之中竞争激烈,失败者的下场只有一个,用他的枯骨铺就强者的垫脚石。 惊鲵不知道自己挥剑的意义,但她不想死,所以她拼命的争,拼命的练剑。 好在她足够幸运,天生不凡资质。 她的运气似乎也很不错,历经数十场搏杀始终安然无恙。 十九岁时,她就成为了罗网最年轻的天字一等杀手。 怔怔的凝望着白止熟睡的俊脸,惊鲵不禁意间痴了。 对方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嘴唇细腻红润,一点也不显粗犷,光洁嫩滑的皮肤没有一丝杂色,足以让世间九成的女子自愧弗如。 想起他温柔的话语,仰慕的眼神,想起他醉酒后抱着自己坚实的臂膀,还有那温软的唇…… 惊鲵舔舔嘴角,一时间,她竟不知该如何处理这个家伙。 “罢了,终究只是个小鬼,想来任务结束之日,此生便不复相见。” 惊鲵心中叹一口气,她收回目光,整理好衣衫,向着青禾盈盈一礼,缓步走出房间。 或许连惊鲵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她居然对一个初识不久的人,失去了应有的警惕之心。 剑客一旦心软,手中宝剑犹利耶? 与惊鲵不同,青禾这个老色胚可要大胆多了。 昨夜喝的半醉未醉时,她就已察觉到了这个小男人的不老实,不过她并未拒绝。 纵然美人儿有怜香惜玉之心,但既然美食摆在面前,焉有不吃的道理? 青禾趴在白止身前,细细瞧着他熟睡的侧脸,不由得春心大动。 她挽起一缕长发,轻轻扫过白止面颊,逗的少年半醒未醒之际,发出盈盈轻笑。 白止伸手揽住青禾腰肢,握住她作怪的玉手。 他抱着青禾,清隽面庞上笑容浅浅。 “青禾姐姐昨日还嫌弃我,今天怎么就如此主动了”? 手指摩挲美人雪肤玉颜,白止低声在她耳侧呢喃。 “咯咯咯,小弟弟,谁叫你生得一副好颜色,偏偏还如此勾引姐姐呢”。 美人儿风情万种的瞪一眼白止,藕臂轻伸,向后环住白止的脖子。 “……”, 白止清隽面庞霎时染了殷红之色,感受着青禾身上传来的触感,关二爷也忍不住怒发冲冠。 他不敢再考验自己的定力,旋即一巴掌狠狠拍下,惹的美人一声娇呼。 白止坐起身子,穿戴好衣物,凝眸瞥一眼青禾,强忍心中一抹冲动,起身离开雅间。 同样的地点,不同的时间,白止又一次落荒而逃。 这次是真的落荒而逃。 身后美人儿倚栏观望,看着他远去的身影,一时间难掩笑意。 ………… 春水巷,草还堂。 这里明面上是丹阳一家有名的草药铺子,平日里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暗地里,却是罗网在楚国的一处据点,负责整个楚国边境的情报收集和刺杀活动。 推开里间的一道假墙,往里几步就是一间暗室。 长桌前坐着几位黑衣蒙面的刺客,这些人各个背负长剑,腕纹蜘蛛,气息阴沉,令人望之生畏。 见人员来齐,当先有一人开口道:“甲三目标前夜已至丹阳,目前在名家竹青楼落脚”。 他声音干涩怪异,显然嘴里藏有异物遮掩原声。 “竹青楼是公孙龙的地盘,那个老家伙是当年卫国大将军公孙羽的兄长,一身名家刺杀术非同小可,单凭我等恐怕不是对手,”另外一人语气凝重, “何况甲三号称剑圣,我等有大批同袍折损在他手里,冒然行动只怕损失惨重”。 他的情报工作显然做的极好。 见场面气氛凝重,上首之人不再沉默,他开口道:“这次行动由惊鲵大人统领,我等无须直面无名。公孙龙虽然实力强大,但名家刺杀术讲究一击必杀,只需安排死士扛过他必杀一剑,我等自保无虞”。 众人闻言眼睛一亮,连连点头,显然对他的话极为信重。 这些人虽然是杀手,但也不想白白送死,如果能有惊鲵出手,想必伤亡不会太惨。 “具霜,历来由你负责与惊鲵大人联系,请将此间情况迅速禀报惊鲵大人,敲定行动方案。” 上首之人向末座一人吩咐道,观其身形,显然是个女子。 “是。”具霜闻言点头应道。 ………… 白止漫步在丹阳街头,心情兀自翻腾。眼前景色美不胜收,他却全无半点心思观看。 想起昨天荒唐的一夜,白止舔舔嘴角,心中颇为异样。 原只是打算找个借口跟着惊鲵,顺带混个脸儿熟。 却不曾想几人推杯换盏间,个个失去了警惕和理智,半醉半醒的,就与玉人儿倒在了一起。 白止双手抱胸,回味着惊鲵纤瘦的身体和温软的樱唇,心中不胜怀念。 这个女人是个冷冰冰的性子,动情时,却有着别样的诱惑。 白止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昨夜的经历,只觉得有点梦幻。 “罢了,事到如今,总不好看着她一步一步身陷囹圄”。白止心思既定,迈步走向城外。 大幕拉开,风声渐起,戏台上只等生旦净末丑角儿一一登场。 第十三章 落子无声 剩云残日弄阴晴,晚山明。 傍晚的天空并不阴暗,而是有一种明丽的蓝色,群山在夕阳的照射下,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晕。 白止独坐在静室内,案几前散乱的摆着几颗石子,似乎代表着什么隐喻。 这是他的一个习惯。 每逢大事须谨慎,白止喜欢把敌我各方,明暗力量都摆在桌面上推演模拟,帮助自己做出最佳的抉择。 幽暗的静室内悄无声息,偶尔传来白止拨动石子的清响。 昏黄的烛火不时跳动,柔和的光辉铺满角落,照出白止眉头微皱的脸。 这是白止在此世的第一次布局,他并没有十足的信心。 昨夜盯梢惊鲵,发现并跟踪那个黑衣女刺客,给白止带来了不小的收获。 名家的参与令白止深感意外,前世的记忆里,关于无名和惊鲵的剧情只一笔带过,从未提到过名家。但现实的世界果然不是如此简单。 尽信书不如无书!白止颇有体会。 如今看来,丹阳的局面上大致四方力量共舞: 其一是儒家剑圣无名,他虽然带着个拖油瓶,但宗师巅峰的战力足以从容应对各种风险。 其二是以惊鲵为首的罗网刺客,他们多番布局枕戈旦待,犹如见血封喉的毒蛇,静静等待着发起致命一击。 其三是名家的力量,这帮卖嘴皮子的个体战力并不强大,但及其擅长刺杀之术,五步之内所向无敌。白止跟着罗网刺客远远打量过公孙龙一眼,他的体内藏着一道可怕的剑意。 最后是打算浑水摸鱼的自己。势单力孤,目的却最为艰难。 单从纸面实力来看,罗网表面上人手众多,布局森严,实际上顶层战力严重不足,最强者惊鲵不过一流实力。 而他们的对手却拥有公孙龙和无名两大宗师,这场刺杀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失败。 白止心思沉吟,若是任由局面自行发展,自己很可能一无所获。 看来,不能让无名摆脱这次刺杀,至少不能让他走的太过轻松。 ………… 惊鲵心中有点烦! 可能是日落时突然下起了小雨,空气里略显几分沉闷; 可能是倚栏观望时,远处桥上共打一把伞的小夫妻触动了她的某些回忆,一时间思绪难平; 也可能是想起某个小鬼讨厌的笑脸,他今天怎么没有按时出现? 她赌气似的将螓首埋入被窝,不知是想闷死自己,还是捂死那个讨厌的混蛋。 “呕”, 腹腔一股止不住的吐意涌上喉咙,惊鲵慌忙扶墙干呕。一时间她竟有些迷惑,以自己的实力也会生病吗? “罢了,也许是数月来连续奔波,屡遭恶战伤了身子,等做完本次任务,是该好好歇一歇了”。惊鲵轻揉小腹,斜靠在床沿上兀自思量。 “婠颜姐姐,那位小公子来了,请你去跳舞呢”。 屋外传来碧荷童真的声音,惊鲵不觉间心头一喜。 雅间外, “公子今日是来听曲,还是看舞?”惊鲵美眸映出少年挺拔俊秀的身影,丹唇微启,悦声问道。 白止摇摇头,他星眸凝光,深深直视惊鲵玉颜,直到她霞飞双颊,才缓声道:“婠颜姐姐,我是来道别的。” 娇躯一怔,惊鲵脱口而出:“你要去哪里?”她的心底微不可查的慌乱,似乎是害怕听到的结果。 伸手掏出一只木簪,白止无奈一笑,低声道:“我本就是一介江湖散客,四海为家。得遇婠颜姐姐后,心里却多了几分难言的感情。 只是我在丹阳日久,也到了离开的时候了。今日离别在即,这只亲手磨的簪子,就留给姐姐做个纪念。” 玉人抿嘴微怔,沉默半晌后,接过簪子,一言不发转身走入阁内。 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闻听着他的告别之语,心情更不妙了。 白止目送倩影消失,勾起一抹轻笑。 她既然没有拒绝白止的礼物,想来她的内心,并不像表面那样平静。 …………我是分割线………… 对路来说,今天是他最开心的日子。 在公孙龙的主持下,路为无名奉上一盏热茶,举行了个简单的拜师仪式。从今天起,路有了完整的姓名,他叫颜路。 颜并不是他的父姓,路的父亲卫元君乃姬姓,卫氏,是卫国第43位国君。他是卫嗣君之子、卫怀君之弟、魏安釐王之婿。 身为罗网之刺杀目标,路不能轻易暴露自己的来历姓名,所以无名为他改姓为颜,随母姓。 路对自己的母亲印象不深。 记忆里那是一个温柔明媚的女人,总是笑呵呵的抱着他,给他讲孔夫子与七十二个门徒的故事。 但她去世的太早,在路五岁的时候已经溘然长逝。 关于卫元君,路没有什么好印象。在他很小的时候,父亲又迎娶了一位魏国公主,从此便再也没来看过他和母亲。 听说他和那个女人又生了一个儿子,名字似乎叫角,二人虽是兄弟却也素未谋面。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卫国已经在秦国的铁蹄下烟消云散。卫元君身死,路的弟弟角似乎也被秦国迁到了野王,从此背离故土,孤身漂泊。 路抬头仰视无名,心中溢满崇敬钦佩之情。 无论怎么看,师父都像一个翩翩青年郎,浊世佳公子。 他眉眼细长,身量极高,一头乌黑长发收束在桃木发冠里,颇显潇洒气度。 师父的手掌颇为宽大,手指欣长,骨节分明,上无一处老茧,倒像是个琴师的手。 但颜路亲眼见过这双手的可怕,它轻描淡写的挥舞,就能击溃那些杀气腾腾的刺客。 路渴望着,他期待自己变得像师父那样厉害。 “师父,我们要在这里待多久”?颜路开口问道。 听说小圣贤庄邻近东海,他有些向往,出生在卫国的他从未见过大海。 无名伫立在阁楼窗前,他的视线盯着远处的一座小楼,那是一座酒馆儿。无名的神色有些凝重:“又来了吗?真快啊”。 “师父,你在说什么”?颜路没有听清无名的自语。 “路,或许我们今晚就得走了。”无名背对着颜路,沉声开口。 路一时间有些沉默,良久才开口道:“那些人又追上来了吗?” 他神色消沉,“看来明天不能陪公孙爷爷去钓鱼了呢,我还没有听他讲完名家的典故呢”。 无名默默不语,或许是剑客生来的宿命,他不是个擅长表达自己感情的人。尽管心里想安慰几句颜路,却不知如何开口。 无名一时间有些烦闷,如果当初的他不像个锯嘴的葫芦儿,或许师妹也不会被那个家伙骗走? 瞥一眼颜路那张与卫元君相似的脸,无名索性转过头去,眼不见为净。 “公孙先生明早会安排我们出城,以后…”无名顿了顿,“以后我们还有机会再见的”。 “我知道了,师父。” 颜路心思敏感,他察觉到了无名刚才一瞬间的不耐,乖巧的闭上嘴。 “好几次了,到底是为什么呢?”他心里有些疑惑。 师父平日里对自己极好,但不经意间总会流露出一些对自己的不耐,虽然他掩饰的很好,但颜路总能察觉到。 一时间二人默然对立,相顾无言,各自思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第十四章 血染长空 夜听蛙声十里,蝉鸣声声。 雨中山果落,灯下草虫鸣。路边无名野花肆意怒放,茅沿下马瘦嘶鸣。 白止呼吸一口新鲜空气,趁着夜色,孤身来到一处酒楼坐下。 百丈之外,竹青楼矗立在半山腰上。 铁索横空,连接断崖。 雷鸣愈响,电光闪耀。 天地无风自现杀意。 远处,一抹紫色人影趁着夜色出现,建行渐近…… 电蛇狂舞,惊雷漫天。 瓢泼大雨犹如水银泻地,落在屋檐上啪啪作响。 白止见到紫色人影接近,随即拉下面甲飞出阁楼。 他一袭墨色锦衣,肩上黑羽飘飞,胸前一道锁链向后延伸勾连背后墨玉腰带,上系一柄形制普通的青铜短刀。 他额间勾画淡紫纹路,眉峰晕彩,眼角涂霜,特制的鬼脸面具覆盖住清俊的容颜。 脚踩屋檐,身影如电。 白止绕过惊鲵,飞身扑向竹青楼前院,那里是名家公孙龙下榻之处。 待他赶到之时,院中罗网杀手和名家弟子已经厮杀一处。眼见一众罗网杀手在公孙龙凌厉的剑势下左支右绌,死伤惨重,他大喝一声,腰间短刀直射公孙龙: “呔那老贼,你面貌丑陋,行事粗鄙,也不躲在茅厕里洗漱一番,安敢出来污我墨鸦的眼球”? 公孙龙面色抽了一抽,一口逆血上涌,憋的老脸通红。 他心中暗骂:“好恶毒的小贼,真是满嘴喷粪,罗网的杀手何时兼修骂人了”? 当下一剑隔开众人,气势汹汹的杀向白凤。 周围的罗网杀手一脸懵逼。 他们相互对视,心中迷惑这个突然出现的奇葩是谁。莫非高层还安排了其他高手支援?众人各自好奇。 眼见公孙龙怒气冲冲,气势逼人,白止心头一喜,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运起墨鸦的轻功,飞身而上与公孙龙战至一处。名家虽只擅长一剑必杀之术,但公孙龙好歹也是老牌宗师,这种交手机会极为难得。 公孙龙老当益壮,剑势厚重。 他左脚重重踏在地上,身如飞矢,浮光虐影,右手长剑刺出,剑意遥遥锁定白止,发出惊天动地一击。 这一剑名头极大,战果斐然,赫然就是名家秘传之五步绝杀剑。 在不久的将来,有一位年轻的刺客会在有心之人的鼓动下以此剑刺杀那位绝代的帝王,将五步绝杀的威名推向巅峰。 剑气袭身,一股惊人的杀意笼罩白止。 “冷静,冷静,呼…”, 白止的眼睛死死盯住公孙龙极速靠近的身影,越是临近危险,他的心灵越发沉静。 “就是现在”, 公孙龙终究年迈了,年近八十的他,身体机能远不如壮年时期。抓住他呼吸滞涩的一瞬间,白止身化万千黑鸦,与公孙龙袭来的剑气交错而过。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老家伙,你不仅长的丑,力气怎么也这么小,莫非是人到暮年夕阳红,八十老翁又发春”?白止肩头血流如注,嘴上却不饶人。 他开口调笑着公孙龙:“一把年纪了别太拼啊,累死了自己,家里的小寡妇可就便宜了别人”。 “哇呀呀呀,气煞老夫也!”公孙龙面色潮红,眼球发白。 名家虽然是有名的喷子,却讲究逻辑严密,有理有据,他何时见过如此无耻恶毒的小儿。 “都愣着干什么,惊鲵大人有令,围杀公孙龙大功一件,回头各有赏赐,诸君还不快上”?白止扯虎皮做大旗,鼓动众人出手。 众杀手心下既定,心中自觉钦佩惊鲵:“果然不愧是天字一等的大人,布局之严密远超我等想象”。 世事如潮人如水,最好的计策从来不是机关算尽,而是因势利导,因地制宜。 白止巧妙的利用罗网上下等级森严,各自之间没有直接联系的特点,诱导他们按照自己的计划行事。 “公孙龙必杀之剑已出,此地尚有四名杀字级,二十余名地字级杀手,想来将他拖在此地一炷香时间应该不难”。 白止见众人齐齐出手,思量一番后悄然奔向后院。 断崖前,白止解开外袍摘下面具,一股脑都扔下悬崖。 胡乱用雨水搓掉脸上迷彩,他抬眼望向对面。 此时吊桥已断,崖谷间山风呼啸,对面的小楼里,惊鲵正领着一批人围杀无名,剑气纵横,小楼支离破碎。 没有公孙龙的支援,再加上罗网杀手处处抢攻颜路,绕是无名剑术超绝,一时间也施展不开手脚。 “呐,合该我关键时候救场啊”!白止喃喃自语,远眺对岸。 断崖间隔极长,崖下狂风呼啸,兼之大雨滂沱空气湿度极大。即使白止轻功卓绝,一时间也神情凝重。 鸟羽轻软,遇水收缩,显然不足以支撑白止飞跃断崖。 左右打量一番,白止一掌劈断一根苦竹。右手将竹竿斜斜掷出,白止后退两步,双脚飞踏地面,身形化作一道白光飞射而出,他后发先至,眨眼间突进几十丈追上竹竿,左脚一点,身体再度蓄力飞出。 暮色下,白止缓缓落在地面,他高调的出场引起场中众人的注意。 众人收剑对峙,各自戒备。 惊鲵瞧见来人样貌,瞳孔瞬间放大,美目失神:“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呵呵”, 白止泠然轻笑,犹如春风拂面。 他朗声开口,义正言辞:“尔等以多欺少,恃强凌弱,连手无缚鸡之力的稚子也不放过,真是无耻之尤”。 他睨一眼无名,续又说到:“今日遇见我白止,尔等的暴行到此为止”。 手腕翻转,寒匕立现。 他迈步走入人群中间:“这位先生,你带一少年处处受限,不如先行离开。这里的人就交给我来对付。” 无名长吐一口恶气,他抬手擦一擦额头血水,开口道:“在下谢过公子好意,这些人都是罗网杀手,实力强大不好对付。公子宅心仁厚,在下又岂能将你一个人留在险境”。 白止轻笑一声,若你真的离开了我费力筹谋还有什么意义? 他走到无名身前并肩而立,坚定开口道:“如此看来,你我二人今日便联手杀出一条血路”。 “固所愿也。” 无名也洒然一笑,持剑向前。 他本是侠义公允之人,也爱好打抱不平,对白止的出现虽觉得惊讶,却并不疑惧。 白止余光扫过惊鲵,见她默然伫立,面具下的双眼晦暗不明,心里轻叹一声。 他主动上前,迎向惊鲵。 固然无名秉性善良,不会妄造杀孽,但今日他久战不下难免心中戾气横生,若被他伤了惊鲵自己却也不忍。 二人距离越拉越近,惊鲵却仍站在原地默然不语,她的目光死死盯着白止的脸。 “……”, 白止心里莫名的慌乱,这气氛,明明周围剑气纵横,血肉飘飞,缘何自己有一种偷情被正宫抓住的感觉。 白止一阵心虚,“左右不过一起喝了两顿酒,顶多…顶多不小心摸了摸,咳咳”。 “再这样就露馅了。” 白止心下一狠,扑向惊鲵。 他短匕直指中路,掀起浩瀚气势压向惊鲵。 这一招气势磅礴,实则毫无威力,反倒像是提醒惊鲵出招抵挡。 “铿”, 剑刃交接,擦起一串火花。 惊鲵终于回过神来,与白止战至一处。 二人以快打快,身影舞成一团闪电,叮叮当当,兵刃交击之声不绝于耳。 飞身躲开惊鲵横空一剑,白止心中暗赞。这才是惊鲵,那个冷酷无情的女杀手呀。 或许自己有意无意的撩拨能激起她心中点点涟漪,但绝不至于让她失了理智。 “哐啷”, 一道巨大的剑气轰然斩出,高达三层的阁楼顷刻间化为齑粉。 无名一手提着颜路,身如流光掠过白止身旁,他一剑逼开惊鲵,开口招呼一声白止:“走”。 夜幕下,三道身影犹如脱笼飞鸟,几个呼吸间就消失不见。 惊鲵拄剑而立,盯着白止离去的背影默然不语。 良久,她收剑转身,离开这片废墟。 第十五章 兄若不弃 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 如今已是四月上旬,春色比诗句里更加醉人。 雨后天晴,万物生机勃发。 柏木苍翠,杨柳依依,就连小花儿也仿佛出浴的美人儿,随风摇曳不停。 白止肩头的伤口已然止血,他合上外衣走出门外。见眼前景致盎然,心中顿觉几分欣喜。 深吸一口新鲜空气,他面上露出几分陶醉。 这里是丹阳城外的一处农家小院儿,名家极隐秘的据点,三人奔逃一夜后暂时在此地歇脚。 “满眼不堪三月喜,举头已觉千山绿”。阳光正好,适合出游呐,白止慵懒的伸伸腰肢。 “兄台好诗才。” 耳后传来一道磁性的男低音,白止回头看去,无名正缓步走来。 “在下儒家无名,还未感谢过兄台昨夜仗义出手,助我师徒活命之恩”。无名双手交叠,躬身一礼。 白止侧身躲开,目露惊喜道:“您就是儒家的那个剑圣无名”? 他双手一拍,神色懊恼道:“想来昨夜在下是画蛇添足了,那些杀手人数虽多,但对剑圣来说恐怕也不过尔尔”。 女人是天生的演员,但千万不要小瞧一个男人,伪装和谎话是男人与生俱来的才能。 “兄台莫要谦词,若非你缠住对方首领,在下一时间也脱困不得”。无名态度温和,神色间丝毫不见一丝傲色。 他细细瞧一眼白止,心中升起几分奇意,笑着开口道:“我观兄台年纪不大,一身武功已然惊世骇俗。假以时日,必然能超越在下”。 白止闻言并不自傲,他摇摇头,脸上浮现几分落寞:“在下一介江湖浪子,能有现在的实力已是机缘巧合,不敢奢求能再进一步”。 “哦?” 无名闻言愕然,他原以为白止是百家中哪派的精英弟子,不曾想对方只是个江湖游侠儿。 见白止神色落寞,心中顿生热情之感,他开口道:“小兄弟,我观你昨夜出手有冰雪飘飞,寒气逼人,想来传承不俗,何故如此神态”? 白止见杆就爬,随即开口拉近关系:“无名大哥,你是名震七国的大豪侠,在下不敢欺瞒于你。 我原是韩国夜幕的杀手,从小就被培养杀人之术。在下不愿助纣为虐为虎作伥,前些日子趁乱逃出了韩国”。 顿了顿,见无名作认真倾听状,他继续开口:“我所学功法残缺不全,虽然内力进境极快,却招致寒毒入体,难以自愈,想来一身武学就止步于此了”。 白止的话九分真,一分假。 他深知对于无名这样的秉性纯良的剑道宗师,任何不怀好意的谎言都会被对方所察觉。 世间谎话大多错漏百出,唯有在真话里掺杂一丝微不足道的假象,才不会惹人生疑。 见白止神色真挚,态度坦诚,无名心中好感丛生。 夜幕的名号他也听过,不过他并不歧视白止的出身。 漆雕氏乃侠儒,无名素来敬重秉性良善的江湖中人。 无名伸手拉过白止手腕,内息在他体内运转一圈,顿觉寒意丛生。 他眉头紧皱,心中犯难,白止体内的寒气如渊似狱,深植血脉,即使是无名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解决。 瞧着对方略显紧张的脸色,无名心下沉吟。 他开口道:“小白兄弟,你体内寒毒蚀骨,在下也暂无办法解决。在下欲往桑海小圣贤庄一行,我师兄荀况医术精深,想必定能帮助到你。不知你可愿与我同行”? 白止大喜,半月来他多般筹划各处演戏,目的不就在此吗? 不过闻听荀况是他师兄,一时间啧啧称奇,二者的年龄差距似乎极大? 不等他开口应下,却又听无名说道:“小兄弟勿要草率决定,在下被罗网盯上,这一路注定不会太平,你跟着我,恐怕会受到牵连。” “大哥何必小瞧于我,莫非昨夜我敢迎难而上,今日就怕了那罗网杀手”?白止佯装生气,开口责问。 “哈哈哈哈,是我的不是,是我的不是”。无名朗声大笑,心中多出几分亲近。 若白止听得罗网名头后唯唯诺诺害怕忧惧,他顶多感谢一番就会带着颜路离开;若对方携恩图报要挟自己,无名只怕心生不喜。 但白止落落大方,神色自若,绝口不提害怕二字,反而得了他的好感。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漆雕氏之儒以仗义公允著称,无名自然欣赏白止豪放大气的气度。 士不以出身鄙薄而自卑,虽然白止杀手出身,却令无名生出惺惺相惜之感。 看着无名满面笑容,白止也兀自欢喜。 虽然眼下的场景是他多番筹划算计所得,但君子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 自己对颜路和无名并没有恶意,一路同行对他们的安全也更添几分保障。 二人来到院中坐下,无名解下腰间酒囊豪饮一口,他抬手将酒囊扔给白止:“小兄弟,这是齐国上等的桃花酿,不知你可喝的惯”? 这儒雅的书生,喝起酒来竟然如此豪放。 白止也不做假,美酒美人本就是他心头所好,他依样学样猛灌一口。 “咳咳咳,” 一股浓郁的辛辣酒意瞬间涌上额头,呛得白止咳个不停。 “哈哈哈哈,”无名哈哈大笑。 他开口戏谑道:“这酒闻着清甜,实则犹如烈火烹油,最是烈性,你初次喝可不能学我啊”。 白止幽怨的瞪一眼无名,只觉得他一点也不像个儒生。 二人一边喝酒,一边聊起闲话:“无名大哥,儒家是天下闻名的显学,小圣贤庄一定很漂亮?那里是不是有很多你的朋友”? 无名摇摇头,他神色郁郁:“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回小圣贤庄了,想必那里也早已物是人非了”。 “大哥的亲人不在小圣贤庄吗”?白止好奇道。 “呵”, 无名苦涩一笑,亲人啊,多么熟悉而遥远的一个称谓。 父母早亡,唯一的师妹也嫁给他人郁郁而终,他还有亲人吗? 半晌,无名低声开口:“漆雕氏之儒早已没落,我素来孤身一人”。 见他神色悲戚,白止心中微微一动,脱口而出:“在下流落江湖,四处飘零,今得遇兄长,顿觉心中亲近,兄若不弃,我愿与兄结为异性兄弟。” 他拉住无名双手,深情开口:“从今往后,白某之命即为兄长之命,白某之躯即为兄长之躯,但凭驱使,绝无二话。某誓与兄患难与共,终生相伴,生死相随,有违此誓,天人共戮之”。 闻听此言,无名心中顿生一股冲动。只觉得一股热气涌上天灵盖,烧的他血脉喷张。 回望过去的人生,他少年时失怙少恃,独自拉扯着师妹艰难求生。 待到年龄渐长,心慕的少女又被异国的王侯公子用甜言蜜语和优渥的生活骗走。 迄今为止的人生里,他用剑战胜了一切强敌,却在感情上输的一塌糊涂。 白止的话狠狠的撬动了他的某处心弦——似乎,有个生死与共的兄弟也还不错? 他握住白止双手说道:“无名不才,先受兄弟大恩,又得你如此情谊,心中十分惶恐。蒙弟不弃,兄长我痴长你几岁,就厚颜做个大哥,日后江湖路远,你我且行且看”。 “大哥”, “二弟”, “大哥”, “二弟”, ………… 一时间,二人相视而笑,空气中充满快活的气氛。 第十六章 各有悲喜 丹阳,草还堂内。 惊鲵褪下紫黑色战衣,换了一身青色长裙。柳腰婀娜,束在素色丝带里显得格外纤细,一头浓密乌发随意的散落在肩头,颇显凌乱美感。 柳叶儿眉,樱桃嘴,明澈透亮的眸子清冷如水。 面容素雅,不施粉黛,却难掩她绝美的姿容。 跃动的烛火将她的倩影倒映在墙上,美人静静的独坐在密室,足足三个时辰了。 慵懒的伏在案上,她抬起一只纤纤玉手撑住光洁的下巴,好似一只乖巧的小猫儿。 惊鲵的思绪并不平静,昨夜发生的一切一遍又一遍在她脑海里回映。 她并不为任务失败所担心,甲三作为罗网最高级别的刺杀对象,接取任务的天字级杀手不只她一人,即使失败了也没什么惩罚。 那个白衣少年的脸占据了她全部的心扉,他清朗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在耳边回响: “尔等以多欺少,恃强凌弱,连手无缚鸡之力的稚子也不放过,真是无耻之尤”。 “无耻之尤”,这是他对自己的评价吗? 惊鲵沉寂的心湖一时间翻腾不止。她迷茫的眼神落在昏暗的烛火上,烛火不时跳动,却引不起她半分注意。 惊鲵或许并未注意到,她何以如此重视一个仅见过几次面的少年的态度。 在她有限而枯燥的人生里,杀人是唯一的记忆。她从未觉得杀人有错,剑出染血,任务完成,一切不是本该如此吗? “无耻之尤,无耻之尤,无耻之尤……”,这四个字犹如魔咒一样在她的耳边不断回想。 “怦”, 原本昏黄的烛台被打翻在地,房间里瞬间一片漆黑。 惊鲵默默不语,她收回玉手,强行收拢纷乱的思绪,开始打坐调息。 ………… 屋外,具霜提着一个食盒立在门前,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具霜人如其名,是一个面如霜雪的少女。她的肌肤像是打了冷光的冰石,呈现出凄冷的惨白色。 她个头不高,身形干瘪,标准的板上钉钉身材,但一双眼睛却生的极美,眉形弯弯,睫毛细长,一双淡粉色的眸子秀美诱人,眨动间略显几分狡黠。 具霜之于惊鲵,正如乾杀之于掩日、黑寡妇之于悬翦。 每一位天字一等杀手都有一位贴身心腹,二者一明一暗,彼此性命相连。 具霜本该是最了解惊鲵的人,但昨夜今晨,她却从惊鲵身上感受到了一种陌生感。 作为惊鲵的剑侍,她察觉到了旁人绝难体会的细节——惊鲵在放水。 从那个奇怪的白衣少年出现开始,惊鲵身上的剑意就好像火镰见水,飘絮遇风,顷刻间化为乌有。 后续二人激烈交手,看似杀气磅礴,但作为最了解惊鲵的人,她清晰的发现惊鲵的剑法处处留情,毫无杀意。 从战场回来之后,惊鲵就一言不发的将自己关在了屋子里,不许任何人进去。 具霜觉得荒诞又愕然,在她眼里惊鲵冷酷无情,实力强大,素来出手不留活口。但昨夜之所见所闻,几乎打破了她的世界观。 “……”, 在门前沉吟片刻,她放下食盒,转身离去。 ………我是可爱的分割线………… 听着屋内传来的欢声笑语,颜路坐在门前台阶上,十分郁闷。 昨夜狼狈逃命,来到此地时,他已经筋疲力尽,所以倒头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的格外舒爽,似乎还做了个美梦。梦里他手执含光,大杀四方,一众罗网刺客在他的脚下颤颤巍巍。 “哈哈哈哈”,他踩着杀手的脑袋,得意的大笑着。 就在他所向披靡自觉志得意满之时,脚下的杀手突然挣脱,迎风便长,膨胀成数丈大小面目狰狞的厉鬼,一口将他吞入腹中。 “呼”, 颜路吓得冷汗直流,坐起身子。他擦擦额头冷汗,原来是梦啊。 屋外传来师父和一名男子激动的声音,勾起颜路心中的好奇。 他走出门外,打算倾听一二,却发现了一个让他欲哭无泪的事实—— “我不想有一个师叔”,颜路倔强开口。 “糊涂,莫非忘了为师教你的礼仪规矩了”?无名勃然大怒。 “可他还不一定有我大呢”!颜路神色一震,委屈开口道。 颜路十三岁,但对面那个家伙有十二岁吗?他深深的怀疑。 见无名面色不渝,旁边强忍笑意的白止清一清嗓子,开口劝道:“大侄子,所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岂能以年龄作为论资排辈的规矩? 孔夫子曾言:三人行,则必有我师。须知万事万物皆有可取之处。 我与尔师一见如故,今结为异性兄弟,我虽不才,却也愿意以身为甲,日后关山水长,师叔必定护你平安”。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 闻听此言,无名眼前一亮,只觉这位义弟虽然出身鄙薄,却字字珠玑,内有深奥道理。 他伸手一拍颜路脑袋:“听听,你师叔也是有大智慧的人,还不快行礼拜见”? 事已至此,颜路已经无力反抗,只好苦着一张脸,规规矩矩的向白止作揖行礼,他不情不愿的喊一声:“师叔好”,声音拉的极长。 白止闻言,隽秀面庞浮起会心的笑意。 能让原著里那位谦逊温润,不争不怒的儒家二师公气鼓鼓的喊自己师叔,白止心里十分欢喜。 他虚手扶起颜路,清声笑道: “大侄子,日后天长地久,师叔就是你的靠山,但有所求,师叔无不应允”。 男人要会画大饼,不仅要会给女人画,也要给男人画。真假其实并不重要,让别人相信才最重要。 “谢师叔”,迎着无名严厉的目光,颜路只好规规矩矩的再度躬身一礼。 见得二人和睦相处,无名自觉十分满意,当下拉着白止走进屋里,准备探讨一番各自的学识。 他已经发现,这位结拜的弟弟才华横溢,不论是那句“满眼不堪三月喜,举头已觉千山绿”,还是那句“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展示了对方不俗的诗歌水平。 片刻后,屋内传来二人觥筹交错,谈笑风生的声音。 颜路抬头望望天空,日头正挂在中间。 天空碧蓝如洗,仿若倒扣的蓝宝石,朵朵白云点缀其间,构成一幅美丽的画卷。 “唉”! 颜路拧巴着小脸儿,长叹一口气。 快乐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第十七章 今将远别 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 阜水河上有红船,船中约莫三五人人。众人凭栏望江景,不知江景醉何人?春风或有情意在,等闲吹皱一江红。 公孙龙身形佝偻,面色凄凄,他伸手扶着老腰,不无落寞的看着无名说道: “老夫自诩在丹阳这一亩三分地还算薄有微名,却护不住先生师徒二人,实在是心里有愧啊”。 每每想起昨夜情景,公孙龙就恨的牙关紧咬。 那该死的黑袍男,当真可恶至极。 公孙龙是饱学之士,他虽然擅长辩合之术,一生驳斥过众多百家学说,但百家辩论讲究礼节,双方摆下擂台互相见礼,然后各呈观点,引经据典驳斥对方。 他老头子何时体会过被人辱骂的感觉? 回想对方恶毒的讽刺,无耻的谩骂,他都气的魂飞升天,肝火大动。 “老夫,老夫只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子,老夫容易吗我”?公孙龙手捂心口,心中诘问。 “若是他知道他口中那个无耻恶毒的贼子就站在他的面前,喝着他珍藏的美酒,却不知是何感觉”?白凤站在无名身侧,暗自偷笑。 无名心地善良,见公孙龙神色郁郁,面容沧桑,只以为他是在为昨夜之事愧疚。 无名内心涌起十分感动,只觉眼前老者真不愧是前辈高人,当真是品性脱俗,高风亮节。 他宽慰道:“公孙前辈何出此言?我师徒二人蒙你庇护已经十分感激,况且若非昨夜先生缠住罗网数十名杀手,我师徒二人恐怕也逃脱不得。 先生高风亮节,无名却为先生招来祸乱,在下才是真的愧对先生啊”。 白止也开口道:“老先生,您真是老当益壮,不弱少年呐。听先生讲述昨夜壮举,白止真恨不能与先生并肩作战,鏖战群雄”。 他眨巴眨巴水灵灵的大眼睛,一脸崇拜的看着公孙龙,神情孺慕,目光湛湛。 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闻听无名宽慰的话语,又见白止崇敬仰慕的眼神,公孙龙只觉得耳根温热,心旷神怡。 他挺一挺佝偻的老腰,左手拂须,作前辈高人状,心里不禁暗自窃喜: “瞧瞧,这才是知书达礼的好孩子嘛。老夫我也是受人尊敬的”。 见白止相貌堂堂,眉目清秀,说话又好听,一时间对他十分满意,目露几分赞许之色。 明月皎洁,江水微寒,一江春色也披上一层银纱。 船上三人相对而坐,就着夜色共饮离别前的饯行酒,颜路幽幽的跪坐在一侧充当起倒酒童子。 公孙龙捻起酒杯,率先开口:“今当远离,前路多艰。山高水远,汝等踽踽独行,吾心难安呐”。 无名慨然一笑,端起酒杯回敬道:“路途虽远,朋友却多。无名辗转奔逃,多蒙先生等良善之辈砥砺帮助,山水虽长,一路也不会孤单”。 公孙龙再度举杯,开口说道:“尔心良善,尔性纯洁,彼辈杀手却阴险下作,无所不用其极。这条路风云莫测,险阻难知,请务必事事小心”。 无名望一眼白止,心中涌起无限豪情,他满饮杯中烈酒开口道:“前辈金玉良言,无名铭记在心。纵然彼辈千般算计,万般谋划,我兄弟二人自有长剑锋利,一剑斩之。” “山高水长,珍重万千”!公孙龙抱拳。 “今当别离,祝先生为名家再谱新篇。”无名举杯。 众人站起身来,双手举杯,郑重的喝下最后一杯酒。 小船儿飘飘荡荡,顺着江水渐行渐远。 白止回头,发现公孙龙仍立在江边,他老迈的身子愈发佝偻,在夜色下渐渐模糊。 白止饮一口烈酒,仰躺在甲板上。 天有皎月,繁星点点,江水涓涓,风也温柔。 战国,这是最乱的时代,也是最好的时代。 纵然七国之间征伐不休,战乱连年,但这里没有司马氏窃魏,毁我汉家脊梁;也没有五胡乱华,灭我中华文化汤汤。 百姓们仍然热情好客,淳朴敦和;士人们尚还品性高洁,没有后世礼教的死板刻薄,也不会将阴谋诡计行之皇皇;即使是妇人女子,也能跃马行商,与好男儿一起争当忠良。 吸一口清风明月,唱一曲刀剑痴狂。 耳边阜水流响,眼前熠熠星光,白止慵懒的卷起身子,这天下,我很喜欢。 …………… 新郑,韩王宫。 “学剑?红莲,剑是凶杀利器,你贵为一国公主,怎么突然想学这个”? 韩王安挪一挪肥胖的身子,看着眼前想一出是一出的宝贝女儿,心里十分无奈。 身为曾今的韩国太子,如今的韩国大王,他也曾身披战甲,手执利剑上阵冲杀过。 正是靠着十二年前百越之战的巨大战功,让他击败一众兄弟,登上王位。 但所谓繁华富贵迷人眼,更何况是一国王位呢? 多年来佳丽环绕,养尊处优的生活,早就消磨了他所有的志气和血性。 在韩王安看来,剑是那些黔首军士该学的东西,身为王公贵族,只须付出些许利益,就可以安享他们的拼死保护。 但对于唯一的女儿红莲,他心里总是多了几分柔情的。女儿是父亲的小棉袄,他不忍拒绝红莲的要求。 “父王,好父王,我不管嘛,我就要学剑,女儿要做天下第一厉害的女剑客”。红莲摇晃着韩安的胳膊,用腻死人不偿命的声音疯狂撒娇。 今日份的红莲身穿明黄色长裙,蓝紫色玉带勾勒出她盈盈一握的小蛮腰,发挽云髻,头戴金钗,蹦蹦跳跳宛若可爱的小仙子。 她小脸圆润,肌肤粉白,一双透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镶嵌在玉颜上,瑰丽如珠玉宝石,绝美的容颜挂着甜腻的笑容,一颦一笑都令人沉醉。 “学剑辛苦,你个姑娘家家如何受得此罪?父王于心不忍呐”。韩王安面色关切,他实不忍自己的宝贝公主受半点儿辛苦。 红莲眼神狡黠,她眨巴眨巴大眼睛,乖巧的安慰韩安:“父王,女儿不怕累,女儿还要学好武功保护父王呢”。 “……”, 听得此言,韩安情不自禁,眼眶微润。瞧着红莲那与其亡母有七分相似的俏脸,一时间深受感动。 罢了,女儿的一番好意自己岂能辜负? 他慈爱的摸一摸红莲的小脑袋,温声开口:“你有此心,父王十分感动。明日父王便安排一位女剑师到你宫里,做你的贴身女官”。 “红莲谢父王,父王你最好啦”。目的达成,小公主不由得美目微张,心头欢喜。 “嗯!好孩子,你且去,父王必不叫你失望”。韩安点点头,开始送客。 “听说明珠夫人最近又为他挑选了一批美人儿,是时候去看看了。” 想到那些美人儿婀娜妩媚的身姿,韩安内心一片火热。 ………… 走出宫殿,红莲雀跃的欢呼一声。 脑海映起少年俊俏清秀的脸,她粉拳紧握,跺脚抱胸,‘恶狠狠’的自语道:“红莲加油,学好武功,拳打猪头,脚踢白凤”。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那个红莲心里惦念深深的猪头,此时正躺在随波逐流的小船上安眠,他一身酒气,满脸红晕。 “阿嚏”,白止砸砸嘴巴:“哪个妹妹又在想我?” 他嘟嘟囔囔嚷一句,翻个身又沉沉睡去。 第十八章 公与不公 “好师叔,我们下一站在哪里歇脚啊”? 颜路拖着沉重的身子,在山路间缓缓蠕动。连续赶了两个时辰路,他早已精疲力尽。 白止衣袂飘飘,当先走在前面。 他轻功出众,内力精深,长时间的赶路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半点痕迹。 对比颜路风尘满面,形如苦瓜的小脸,他倒像是来春游踏青的贵公子。 与无名对视一眼,白止澹澹开口说道: “此地往前三十里就到了会稽郡,我们今夜就宿在那里。瞧你脏兮兮的样子,今儿倒是能一个热水澡了”。 颜路眼前一亮,嘴角洋溢起笑脸。 这半个月来三人日日走在荒郊野外,风餐露宿,十分艰苦。 今日能进城洗个热水澡,再美美的吃一顿熟食,绕是他少年老成的性子也止不住面露喜意。 颜路心中平添一股动力,步履也轻快了几分。 无名走在最后,看着前面的二人含笑不语。 这半个月来三人翻山越岭,踏水行舟,一路同甘共苦。在他刻意的引导下,兼之白止颇通人情世故,颜路与这位小师叔的关系亲近了不少。 三人一路前行,再走一个时辰,已到郡城之外。 会稽县方圆不过十里,人口千余户。城墙由土坯铸成,看上去破破烂烂;一张烂桃木制成的大门被烟火熏的漆黑不堪。 白止几人入得城来,却见街道上人烟稀少,安静寂寥。几人心中升起惊疑,遂寻到一间客栈打听情况。 “今日城中开坛祈雨,祭祀天神,诸位先生若是有兴趣,可去城南集市一观”。 客栈老板见几人虽然面带尘色,却各个衣着华贵不似俗人,热情的开口介绍道。 颜路闻言,十分好奇。 他仰头看向无名,目露渴望之色。卫国人少国小,并无这样的祭祀活动,他颇为好奇楚地习俗。 无名见状,开口介绍道:“楚国巫蛊之风盛行,百姓大多敬奉屈原《九歌》之中的天神。每逢节令,必有祭祀,想来今日城南应该会十分热闹”。 白止也颇为好奇,屈原作《九歌》,然而九歌中的至高神东皇太一却也是阴阳家首领的称谓。 余者大少司命,东君,山鬼,河伯等神,都与阴阳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不知今日祭祀,与阴阳家是否有什么关联”?白止暗自思量。 瞥一眼颜路,他开口道:“既然有热闹可看,我等也不容错过。不如先洗漱一番,然后一起去看看楚风楚韵”。 后者登时眼前一亮,连连点头。 ………… 日头西落,暮色初升。 几人在客栈美餐一顿,趁着晚风走向城南。狭小的城区并不难找,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众人已到了集市。 这里地方不大,只一片小小的广场,但场中已聚满了早早赶来的百姓。 这些人身着楚地服饰,头戴花翎,脸上抹着油彩,咿咿呀呀的唱着楚国民谣。 颜路左瞧瞧,又看看,只觉得十分稀奇。 不多时,祭祀活动正式开始。 “嘭,嘭嘭,嘭嘭嘭……”, 伴随着细密的鼓点,一行头戴天神面具,身披兽皮短衣,赤脚裸臂的人跃上高台。 他们唱着古老的祭歌,手摇铜铃,身姿扭动,左摇右摆,跳起神秘诡异的舞蹈。 台下的百姓神情狂热,目光赤红,他们或跪或爬,此起彼伏的应和着台上的祭歌。 眼前的一幕诡异而神秘,白止看的头皮发麻,一时间呐呐无言。 未几,鼓声暂停,舞蹈骤歇。 一声高亢的声音响彻广场:“上~祭~品”。 随之发生的一幕骇人听闻,吓得白凤瞳孔骤缩。 …… 台下众人疯狂欢呼着,扭动着,庆祝着,声音盖过了童男童女们凄厉的哀嚎。 荒诞诡异,望之生寒。 白止三人像是被钉在了原地,默然伫立,一动不动。 夜色渐深,人群逐渐散场,三人依旧一言不发。 远处,几个衣衫褴褛的男子嗡嗡的哭着,他们佝偻着身子上前揽拾着那些童男童女的尸身,没有一丝害怕,也没有一丝嫌弃。 那是他们的孩子。 他们是楚地万千黎庶中的一员,只因巫祭的一句话,就不得不贡献出自家孩子的性命。 反抗?蚍蜉撼大树罢了。 悲伤?能换回孩子的命吗? ………… “呕”, 颜路扶墙弯腰,倒吐一大口苦水。他擦一擦额间的冷汗,语含悲戚开口问道: “师父,那些孩子才四五岁,却被如此残忍的杀害殉葬,他们为何如此残忍?命运为什么如此不公”? 眼前的一幕令颜路心神惊惧,深感同情。或许在颜路心里,他又何尝不像这些无力反抗的祭品,在罗网的鞭笞下四处逃窜。 “天日昭昭,地势乾乾。凡人身居天地之间,又有几个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呢。” 无名也语气低沉,神色怆然。 黎庶如何?剑圣又如何?他看似实力强大,又何曾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见多识广的他不是没有见过人殉的残忍,但面对这自商周开始流传千年的习俗,他又能做什么呢? 白止同样默然不语,但他并非为二人口中的命运而感伤。 封建时代,统治者用命运束缚百姓的思想,巩固自身阶级利益,所以无名和颜路可以感慨命运不公,世事无常。 但身为后世来客,白止享受过法治和民主的浸养。 他深知,阶层的划分是人类社会不可避免的运行规律,即使在高度发达的民主社会,也会有贫富差距,高官平民。 但上位者高高在上,黎庶百姓的生命贱如蝼蚁的情况,仍然让他深感不适。 白止不是傻白甜,他不会在这个时代高呼人人平等,要求公平法治。但他不愿看到生命如此凋零,不愿看到活人惨遭殉葬。 生命诚可贵,不该遭到如此践踏。 公序良俗才是真理,巫蛊邪神遗祸无穷。这该死的风俗令白止深深厌恶,一股打碎这一切的冲动涌上心头,激的他血脉喷张。 他想做点儿什么,为这个时代,为这万万黔首平民。 第十九章 无名授剑 清酒半壶家万里,秋水一剑寒九州。 哪个少年不曾在梦里白衣仗剑,跃马江湖?又有哪个男儿,能拒绝一柄绝世宝剑? 自从离开会稽,几人逐渐放慢了步伐。 这里离齐国渐近,罗网的探子越来越少。毕竟是倚靠人力的年代,又岂能做到精确监控。 白止趁着几人歇脚的时间,兴致勃勃的向无名请教起了剑术。 作为名冠七国的剑客,无名不仅精通儒家一十三种高深剑术,更将多年来行走江湖与人比剑所学习,积累的经验融会贯通,汇聚一炉,创出一门全新的剑法。 无名的剑术自成一体,潇洒自如。他出剑如雪落山崩,势如惊雷;运招如水银泻地,连绵不绝。 一招一式简单明了,却能轻描淡写间化解对手攻势。 白止早已眼馋至极,他憋了一路,抓住机会就向无名请教。 无名并不藏私,他的德行有如光风霁月,素来不会小气。兼之二人一路同行谈天说地,既是兄弟情深,又是难得的知音。 他不仅将自己亲创的剑术倾囊相授,更将佩剑含光借与白止来练剑,令白止备受感动。 白止把手试剑,顿感温润细腻。 含光剑并无剑刃,剑柄通体翠绿,晶莹如翡,入手清凉,略显几分轻盈。 灌入内息,一道透明气刃从剑口处缓缓伸出。 剑长三尺,薄如绢纸,刃口锋锐。 望之令人生寒。 白止心中暗赞:“好一柄稀世名剑”。 含光虽只位列剑谱第十六,但却是最为玄奇神秘的一把宝剑。持剑者剑气愈强,宝剑威力就越大。 淇水汤汤,渐车帷裳。 这里是诗经《氓》里楚女哀切“女也不爽,士贰其行。士也罔极,二三其德”的淇水河畔,千年不休的河水浩浩汤汤,不知洗去岸边多少痴男怨女的爱恨情仇。 但今天的淇水河却无暇关注那些哀哀怨怨的小儿女。湖水有灵,她的目光凝在岸边舞剑的少年身上。 白止的剑极缓,极慢。 细长的剑刃好似放慢了倍速,一招一式间如蜗牛爬行。 但他的剑也极稳,一式连着一式,一剑连着一剑,几无半点疏漏之处。 他的身姿优美,蜂腰长腿,手臂坚实,饱满的二头肌隆起贴身的袖衣;碎长的紫色短发随意的搭在耳后,颇显干净利落;薄薄的嘴唇微抿,清澈的眸子目光坚定。 他身随剑走,剑随势动,身姿舞动带起衣袂翻飞。 长河落日,晚霞漫天,淇水也散着粼粼波光。 一时间,霞光,水色,落日晕染的红色,少年舞剑掀起的的片片白色,五光十色融于天地,江水长天一线千里,构成画者笔下最瑰丽媚人的风景。 一套剑术舞完,少年收剑还鞘,临江伫立,手指捻起耳侧一抹发梢轻拂,宛如神仙临世。 一旁的颜路早已瞪大了双眼,艳羡的口水润出嘴角。 观剑的无名也忍不住击掌赞叹:“天下练剑之人或追求飘渺轻灵,以速取胜;或追求杀气腾腾,剑势厚重。你初练剑却能领悟这‘慢’的精髓,属实难能可贵。” 须知剑客求快者易,求慢却难。 只有放缓速度,细细体会剑法精要,才能剑出精准,以慢打快。 无名的剑术风格潇洒自如,简洁大气,正是源自于他对剑招的深刻理解和精准把握。 见白止剑一上手,就已得了剑中三昧,绕是他见多识广,也啧啧称奇这位义弟惊人的资质。 白止谦虚一笑,摆手自谦道:“大哥的剑法奥妙精深,弟初学剑唯恐错漏不当,哪里当的大哥称赞”。 无名摇摇头,温和一笑:“莫要自谦,我七岁练剑,十年剑成,二十岁才领悟了‘慢剑’的精髓。你一上手就能得其中真意,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颜路闻言,忙跑几步,他拉着白止胳膊讨好的说道:“好师叔,你教教我。为何你我一同练剑,偏你进步如此之快。你若有什么秘诀,可不能对我藏私啊。” 白止哑然一笑,顿觉十分有趣。 如今的颜路并未失去他爱戴敬重的师父,还多了一个年龄相仿的小师叔,性格要比印象里活泼许多,少年人的性子在他身上纤毫毕现。 白止拍开颜路作弄的双手,笑呵呵开口道:“我的秘诀就是多看,多听,多学。想要练好剑,可急躁不得。须知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打好基础自然能迅速进步。” 颜路闻言,止不住面上失望之色。 他学的颇为认真,只不过进度比起师叔来却不可同日而语,一时间心中懊恼不已。 白止见状,也不解释,盖因二者条件其实并不对等。 白止多年杀手生涯,练出一手简洁犀利的双匕之术,在器械兵刃上他并不陌生。 何况他内力强大轻功绝世,学起剑来自然一日千里。 而颜路才是真正的初学者,他拜师无名不过一月,内力尚未灌满一条经脉,微薄的内力都不足以支撑他用含光舞完一套剑法。 夜色初升,三人围坐一圈儿夜话江湖。 江水茫茫,时间伴着水波渐渐流淌。 ………… 楚国,陈地。 这是一座隐秘的山谷,谷中巨木林立,花香遍地,偶尔有走兽穿行,山鸟喧鸣。 复行百步,穿过丛林。 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入目赫然是一池温泉。池中热气翻腾,白雾迷蒙,宛如神仙宝地,瑶池秘境。 惊鲵取下面甲,解开发带,露出清冷绝美的容颜。 她左手轻轻抚上小腹,秀美的额头轻锁,神情更比潭雾迷蒙。 相比白凤在她心底泛起的点点涟漪,此刻有更大的刺激搅动她心湖翻滚,浪涛汹涌。 “孩子”, 惊鲵低声呢喃。 这个词语对惊鲵来说,是如此的陌生,陌生到令她心里止不住的惊慌。 但这个词语又如此的迷人,在她枯燥乏味的人生点亮一盏明灯。 初为人母,她冰冷的心底,第一次出现温暖的感觉。 掌心按着小腹,惊鲵小心翼翼的体会着腹中生命的气息。腹中微微的胎动,悄然勾起美人妍美玉颜上,一抹甜蜜中带着幸福的微笑。 蓦然间,她的心底生出难以言喻的恐慌。 腹中生命牵动她所有的心神,亦灌注了她满满的爱意。 偏偏,她只是个疲于奔命的杀手,一件杀人工具。她没有资格,也没有能力保护这个孩子。 惊鲵一双剪水秋眸,此刻溢满迷茫之色。 “我该怎么做呢?”她怔怔望着潭水,悄然失神。 恍然间,她的脑海里,又出现一张清隽俊秀的少年的脸。耳畔,又回荡起他那句“无耻之尤”的评价。 强烈的烦躁感从惊鲵心底涌现,第一次,惊鲵开始讨厌自己,讨厌自己是个杀手。 ………… 素手轻拂,惊鲵解开腰间丝带步入温汤。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她羊脂白玉般的肌肤在热气的蒸腾下透出诱人的淡粉光泽,三千青丝散落腰间,浸水后更多几分秀美。 纤纤玉腿,身段曼妙,美好的饱满在雾气里若隐若现。 玉臂轻抬,一抹水帘浇落在她光洁嫩滑的美背。柳眉弯弯,清冷如水的眸子多了几分娴静。 香脸半开娇旖旎,当庭际,玉人浴出新妆洗。 世间最美好的词藻不足以形容惊鲵绝美的芳华,再出众的画家也勾勒不出她的曼妙。 只是这份美好却掩藏在深谷,无人可见。 幽幽一叹,惊鲵强掩心中杂乱的思绪。 深陷罗网,她又该如何反抗呢?她想着孩子,想着白止,想着自己未知的明天,一时间,乱了心神。 第二十章 儒墨何从 “师父,儒家是诸子百家最强大的门派吗”? 颜路背着书囊,坠在无名身后。 即将进入齐国的国境,他对自己未来要生活的地方十分好奇。 无名摇摇头,向颜路介绍道:“儒家虽然是两大显学之一,但并不以武力见长。诸子百家虽然都有武学传世,但底蕴根本却是学说典籍。所以不能用强大来形容儒家。” “学说?百家的学说差别很大吗”?颜路眨巴眨巴大眼睛,追问道。 白止闻言也竖耳倾听。 没有几个现代人会专门研究诸子百家,此世做了杀手也从未接触过他们的学说主张。 或许半部《论语》就是大多数现代人对这个百家争鸣的时代唯一的了解。 见二人求知模样,无名温声开口介绍:“百家的主张各有不同,差别颇大。若要细究的话,说个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顿了顿,他放缓脚步,继续说道:“即使一派之内,主张也各有差别。 以儒家为例,自孔圣传《论语》,孟轲留《孟子》,儒家在几百年的时间里不断分裂,如今八派并存,各自争执不休。” 见日头高升,空气炎热,几人来到一株枝繁叶茂的榕树下歇脚。 无名擦擦颜路额头的汗,继续说道:“但儒家八派虽然各有主张,却都是门派内部的争执。对比儒家,其他都门派的内斗更为激烈。” 颜路好奇道:“其他门派?师父,既然是一个门派的人,为何要彼此内斗呢?难道不能坐下来好好交流吗?” “哈哈哈,路,各门各派的主张是他们立身的根本,主张不同,彼此之间自然形如仇寇”。无名耐心介绍道。 “就像道家,道家天宗信奉杨朱学说,主张‘拔一毛以利天下而不为也’,天宗超然物外,避世隐居,而与他们同出一源的人宗却信奉黄老学说,主张入世才能出世。 天人二宗数百年来争锋相对,早就形同陌路,双方甚至每隔几年就要拔剑论战一番”。 无名的声音温和中带着磁性,讲起故事来娓娓动听。 白止神色微动,面露向往的向无名询问:“大哥,我既与你结为兄弟,不知可能拜入儒家?弟读书不多,却极好舞文弄墨。” 无名闻言,心中略略沉思。 片刻后开口道:“二弟,依我看来,儒家并不适合你”。 见白止面露失色,无名朗然一笑,开口道:“儒家八脉虽然同居小圣贤庄,传承却各有其道。我虽添为漆雕氏掌门,但漆雕氏之传承本就稀少。 当年稷下学宫破败,儒家迁居小圣贤庄的路上更遗失了大半典籍,恐怕对你帮助寥寥。 在我看来,或许墨家更适合你”。 “墨家”? 白止面露不解。 若是他没有记错的话,儒墨虽然并称两大显学,相互之间的关系却极为恶劣。 昔年墨翟学儒而后出儒,创造了与孔子学说针锋相对的墨家,孟子也曾驳斥过墨翟学说,两派之间可没少拿剑说话。 “身为儒家一派掌门,劝自己去墨家?”白止面色古怪。 无名心思灵动,猜觉白止想法,遂开口解释: “莫要觉得稀奇。儒墨虽然对立,却是学术理念之争。 昔年墨家一分为三,相夫子入齐建齐墨一脉,这一支以辩合之术著称,继承了墨翟的学术和思想; 相里子入秦建秦墨一脉,这一支专攻机关造物,擅长制造守城器械,与秦国军方联系密切; 邓陵子入楚,在齐楚边境伐木开山,掘石建堡,在巍峨山岭里建起一座巨大的机关城。这一脉的弟子好勇任侠,仗剑江湖,被人尊称为墨侠。他们的行事作风倒与我漆雕氏颇为相似。” 白止神色恍然,记忆里墨家机关城的确巧夺天工,鬼斧神工,但关于墨家的来历却一笔带过。 他也曾稀奇过,为何主张非攻兼爱的显学墨家,头领却是些江湖大盗,舞女琴师。 如此看来,倒也不算奇怪。 未等白止开口,无名继续说道: “如今楚墨一脉的巨子六指黑侠是名动天下的豪侠,他为人慷慨仗义,处事公正严明,在江湖上声望极高。 我与他年少相识,也曾一切在齐楚两地行侠仗义,是相交多年的好友。我若荐你入墨家,他必不会拒绝。” “何况”, 无名笑呵呵的强调:“或许那里,你会收获意外的惊喜”。 “意外的惊喜?” 白止闻言十分好奇。能被无名看重的惊喜,必然不同凡响。 无名也不卖关子,他直接揭开谜底: “三年前,墨家铸剑大师徐夫人起火开炉,采天山寒铁之精,掘深海冰魄玉髓,融以五金,淬以地炎,铸造出一把稀世名剑,取名‘水寒’。 剑成之日,机关城八月飞雪,寒霜覆盖了整座剑庐。想来,这把剑与二弟之玄冰内力十分契合,若得此剑,必是你迈入宗师之境的契机”。 脑海中浮现水寒剑的模样,白止心头很是火热。 正如无名所说,名剑对剑客来说至关重要。 欲成宗师,需要剑客凝聚全身内力,以剑意催发无边剑气轰开任督二脉,勾连气海神宫。 这一步需要深厚的内力和极致的操控,行差踏错一步都会造成难以挽回的后果。 但若能得到一柄属性契合的名剑相助,可以极大的提高成功率和安全性。 略略沉吟,白止心下既定。 自己的本意是在诸子百家找个靠山,墨家也好,儒家也罢,都是自己洗白身份的踏板。 何况比起学风严谨,固本守礼的儒家,满脑子游侠精神的楚墨一脉似乎更易掌控一些。 “姬丹…”嗯,弄死好了。 这个问题对白止来说无需考虑。 纵观姬丹一生,说他是秦时‘岳不群’一点也不为过。 身为燕国太子,此人志大才疏。 他不通庶务,不理农桑,也不关心生民百姓。一心登临高位,却满脑子刺客游侠思想,毫无王者气概。 他拜六指黑侠为师,却诱使东君杀师篡逆; 口呼和平,却将兼爱众生的墨家打造成自己反秦的工具; 身为丈夫,却对身陷囹圄的妻子不管不顾; 入秦为质,却勾连田光隐秘潜逃,让燕国的名誉沦为七国之耻; 推行刺秦,不惜在酒宴上残忍砍下侍女的玉手,逼迫荆轲起行…… 凡此种种,不胜枚举。 与君王不忠,与师父不孝,与黎民不仁,与朋友不义,与妻女寡情。 杀掉一个这样的人,对白止来说毫无思想压力。白止心思电转,已经接受了无名的说法。 他抬头望望天空,燕丹的身影在眼前浮现。 “汝妻子我养之,汝勿虑也”! 第二十一章 何谓真情 齐国临海,气候湿热。 历西周八百年,分为姜齐和田齐两个时代。 公元前1046年,姜子牙辅佐周武王灭商后,被封国建邦。自太公望封国建邦以来,历代齐国君候煮盐垦田,建市行商,很快就富甲一方。 传至齐桓公时,已经是疆域濒临大海的东方大国。 齐桓公通过“尊王攘夷”,成为春秋五霸之首,齐国也被当时的人称为海王之国。 姜齐传至齐康公时,大夫田和放逐齐康公于临海的海岛上,“食一城,以奉其先祀”。 田和自立为国君,是为田齐太公。 公元前386年,田和被周安王列为诸侯,姜齐正式为田齐所取代。 公元前221年,齐王建向秦王嬴政纳玺献地,这个传承八百多年的诸侯大国正式灭亡。 脑中回忆一遍齐国的历史,白止心中心中感叹。 昔年晏子使楚,言说齐国国都“张袂成荫,挥汗成雨,比肩继踵而在。” 白止未至临淄,却已经感受到了齐国的繁华。 宽阔的驰道上行商的马车络绎不绝,喧闹的码头上运盐载粮的船只往来无休,商人们各个锦衣玉带,劳工们也人人膘肥体壮。 相比韩楚两国百姓的衣衫褴褛,生活困窘,齐人的富庶可见一斑。 是夜长烟一空,皓月千里。 桑海渐近,几人的心思也松快了几分。白止提酒一壶,斜依树干,旁敲侧击的问起无名和颜路的关系。 二人头顶星河,背对江水。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酒酣微醺之际,无名神情戚戚的向白止倾诉自己的半生经历: 生来丧母,少年丧父,唯一的师妹又体弱多病,少年老成的无名不得不肩负起一家之主的责任,含辛茹苦的带着师妹艰难求生。 二人相依为命,朝夕相处,无名在日复一日的陪伴里逐渐对温柔善良的师妹情根深种。 奈何落花有意逐流水,流水无情自向西,青梅竹马的师哥到底不如年少多金风度翩翩的邻国公子。 眼见师妹投入他人的怀抱,无名的一颗心也随之死寂。 此后关山水长,二人一个仗剑天涯,江湖浪荡,一个投身宫闱,春锁深墙。 可惜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曾今的甜言蜜语海誓山盟终究不敌权势的诱惑,满目情深的情郎又攀上了宗主国的公主。那体弱多病的师妹又如何受得深锁后宫,以泪洗面的生活? 劳燕分飞,飞鸿传信。 一封言辞恳切的绝笔信撬开了无名悲戚的心扉,他终于放下芥蒂,单人只剑千里入卫,见了师妹的最后一面。 他心疼形容枯槁的师妹,也愤恨薄情寡义的卫元君。 这份愤恨转嫁在那与卫元君有七分相似的颜路身上,令他不愿接受师妹最后的托孤,只应下会在关键时刻保颜路一命。 那被他从小宠到大的少女到底没有达成所愿,郁郁而终。 明月芦花,星海天涯。 无名话至此处,带着一身酒气沉沉睡去,鼾声微促,他的眼角一行清泪点点晕开。 后面的故事白止不言而喻。 只是他止不住感慨:这绝世无双的剑圣,在感情里却是个十足的白痴。 细细想来,无名之死的原因概莫如是。世间或许有秉性纯良割肉喂鹰的好人,但那是圣人佛祖的境界。 作为双手沾满鲜血的剑圣,他又岂会如此圣母? 凄苦悲凉的人生早就击垮了这个男人的内心,师妹的郁郁而终更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的内心远没有表现出来的云淡风轻。 所以在他原本的人生里,他选择在临近桑海的地方坦然赴死,以自己的生命点化怀孕的惊鲵,唤醒她内心的柔情和善良,也结束自己悲情的一生。 白止摇摇头,摒除脑海杂乱的思绪。 在他看来,无名的悲哀完全属于沉没成本投入太大,让他迷失在一份感情里不能自己。 年少时和师妹紧紧绑在一起,一味的单方向付出不断加重师妹在他内心的分量,但他日复一日的陪伴却成了师妹的习以为常的生活。 那份朦胧的爱意在师妹眼里不过是哥哥对妹妹的宠溺,所以乍见之欢也就胜过了长久陪伴。 生活需要细水长流,但爱情却需要新鲜刺激。 一味的示好只会被视若无睹,适当的情绪刺激才能挑动情人的心扉。 无名不懂这个道理,但白止却格外清醒。感情是生活的点缀,绝不是生活的全部。 无名看似情伤难愈,死气存心,实则不过是将自己的思维关在了死胡同里。 打碎这堵墙壁,他自然会发现新的天地。 ………… 桑海,海月小筑。 “沧海映泰岳,鱼翅烹熊掌”。 海月小筑坐落在东海之滨,这里既有海天一色,烟波葳蕤的美景,又有色香俱全,千金难求的美食。 但隐藏在海月小筑偌大名头下的,是罗网深埋齐国的据点。 “惊鲵大人,甲三目标已至桑海地界,按他们的脚程明日上午就会途经囚龙谷。” 具霜一袭水蓝色长裙,青丝如瀑,身段摇曳,袅娜娉婷,她俏立惊鲵身后,恭恭敬敬回禀着情报。 而她身前的惊鲵却一身墨色大氅包裹全身,绝美娇俏的容颜遮掩在斗笠之下,只在行走时露出玉颈一抹惊人的白。 二者一蓝一黑,一高一矮,形成鲜明的对比。 “传令丁酉二组,于囚龙谷设伏。多架弓弩,备好落石。” 惊鲵莺声婉转,声色宛如林籁泉韵,但一字一句都透着霜寒肃杀之气。 “是…” 具霜诺声应道,面色却带着一丝犹疑,似乎话未说尽。 “嗯?还有事吗?”惊鲵侧脸看向具霜,秀美的眸子透出几分疑色。 具霜犹豫半天,喏喏开口道:“大人,那个少年…似乎一路都与无名同行”。 她没有指明少年是谁,但她知道惊鲵会懂。 “……,不该管的事情,就不要关注。” 惊鲵回视具霜,神色冷若冰霜,她的声音低沉清冽,却有杀意无风自现。 以下犯上,妄自揣测主上的心思本是死罪,区区剑侍,惊鲵并不介意换一个更听话的。 “是,属下孟浪了。”具霜单膝跪地,一滴冷汗自额间流下。 身为剑侍,她情知惊鲵的杀意绝非虚假。 “下去”。 惊鲵收回目光,不再搭理具霜。她缓步走到阁楼窗前,看着远处海景怔怔出神。 ………… “呼”, 走出阁楼,具霜一抹额间冷汗,长呼一口气。 “只是,你真的不在意吗?那阵沉默虽然短暂,但…”, 脑海中浮现刚才惊鲵动怒前的情形,具霜心底微动。杀手哪有真情在,她又岂能甘心一辈子做惊鲵的剑侍。 “或许这是个机会”,具霜缓步离开,一双淡粉色眼眸愈发狡黠。 第二十二章 栈道陈仓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齐国不见桃花,但有樱飞漫天。 正是晚春时节,一片春光大好。几人一路走来,路边百花娇艳,河堤杨柳依依,流萤飞蝶在花丛里乱舞,老燕新雀又重回屋檐。 芳原绿野恣行事,春入遥山碧四围。比之早先春寒料峭,白止更爱这暖风熏人,花艳香浓的时令。 连月赶路,三人早已身心俱疲。 但一路走来,罗网几乎毫无动静,却让白止心中升起警惕之心。 他深知罗网残忍,素来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这一路的畅行更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敌人或许正隐藏在阴暗的角落里蓄势待发,只等几人精神松弛时发动雷霆一击。 “大哥,此地距桑海已不足百里,恐怕敌人在最后这段路里早就布下了天罗地网,你我还需再谨慎一些。” 越过颜路,白止与无名并肩而行。 无名也神色略显几分凝重,他敏锐的嗅到天地间传来的一股杀意。 这感觉没来由,但在过去曾无数次帮他度过致命危机。 回想一番桑海地势,他语气凝重道:“欲到桑海,必经囚龙谷。那里地势险峻,道路逼仄。两侧高山耸立,山上怪石嶙峋。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若是敌人设伏,必会在此地埋有重兵。” 白止神色一沉,心绪电转。 对方隐忍至此,绝不会小打小闹,恐怕这次的袭杀比起丹阳来说绝对不可同日而语。 天时,地利,人数,己方处处受限,敌人却虚网以待,静等几人踏入陷阱。若贸然一头扎进去,即使无名实力强悍,自己轻功绝世,但带着一个拖油瓶颜路,恐怕也绝对讨不了好。 “大哥,我有一个计划……”。 白止盯着颜路,眼眸幽深如水。 ………… 日当正,山色朦。 “叮铃,叮铃……”,远处山道传来铃铛脆响,叮叮当当渐行渐近,一支百十人的商队正满车满载,向山谷走来。 “此次运盐到赵国,我等收获颇丰。接下来半年内都不需要再出去啦。”一风霜满面,肤色黝黑的脚商满怀兴奋,开口说道。 离家越近,大家的心情格外不错。 “是啊,这趟远行虽然辛苦了些,但我等换回了大量的胡裘貂皮,想来能卖个好价钱。”另一人也兴致勃勃,已经畅想着枕金睡银的美好日子。 即入深谷,幽寒森森。 两侧的高山掩映,山上老树盘根,山石落下激起山鸟飞起,树荫下隐有寒鸦凄鸣,嶙峋怪石矗立其间,更显几分神秘莫测。 行商的汉子们入得谷来,顿感寒气袭人,凉风刺骨。纷纷饮一口北地烈酒,唱起高亢的乡音。 马车吱吱呀呀晃荡,车队的背影慢慢淌向远方。 山谷上,丛林间。 “大人,底下是一支商队经过”。斥候单腿跪立,恭敬的向身前一人回禀。 具霜斜靠在树干上,一只光滑白嫩的美腿松散的垂下,轻轻摇晃。 她慵懒的开口:“查一下,别让甲三他们混迹过去。不过,不要打草惊蛇。” “是”, 斥候恭敬回应,随后几个闪身跃下山崖,丝毫不敢抬头看眼前那抹惊人的白腻。 “呵呵呵,”具霜媚眼轻笑,一双粉眸悠悠落向山涧。 山巅处,孤石前。 惊鲵素手轻扶帽檐,双眸怔怔出神。 大战将临,她的思绪却不在此地。 一刻前,浅蓝色的天幕仍像一幅洁净的丝绒,镶着黄色的金边; 一刻后,骤起的乌云遮蔽天日,烈烈狂风吹的山石摇晃,枝桠作响。 谷外一行人逆着山风走来,人影渐渐拉近。 鲜明的着装,俊朗的容颜,他们的身份昭然若揭。 具霜的目光死死盯住谷下走来的人影,眉间泛起几分疑色。 来人一大两小,长者腰悬含光,幼者喜着白衣,另有一人背负书囊,眼前情况与她所知的情报一般无二。 不过,无名背上的人…… 罢了,千岁一时,机会稍纵即逝,绝不能轻易错过。 “动手”, 一声清亮的喝声回荡谷间,顿有杀气顷刻间充盈天地。 “咻,咻,咻”, 一支支由公输家改良后的强弩射出的利箭铺天盖天,星落如雨。 精铁打造的箭簇泛起幽幽寒光,倒勾的血槽狰狞嗜血,万箭齐发,恐怖的气势令人灵魂颤栗。 跟在箭矢之后的,是一块块巨大的山石,庞大沉重的石头在崖壁上不断滚落,石身与树杆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抬头望去,眼前的一幕山崩地裂,犹如天地倾覆。 常人至此,怕是要吓得两股战战,惊慌失措。 但谷中之人岂是寻常? 二者一人是儒家剑圣,一剑既出,群雄束手。 一人是少年天才,轻功绝世,逸世凌虚。 俱有泰山压顶而面不改色的豪情。 无名眼见箭矢临身,嘴角勾起一抹轻笑。 下一刻。 他只手向后抓起背上的青衣‘少年’掷出,转瞬之间‘少年’的身体已被一片箭雨覆盖。 无名神色没有半分变化,他解下腰间剑柄,含光剑影翻飞,几十道丈余长的剑气逆风而上,斩落无数箭矢。 剑石相交,巨大的轰鸣声震天动地,巨石被剑气肢解化为齑粉,谷中登时迷雾漫天。 相比无名潇洒大气的剑术,白止出手更显简单粗暴。 他双手掐诀,霸道森寒的真气席卷山谷水汽,周身数十丈瞬间化身寒冰地狱。 巨石凝霜,山木冰封。 杀气腾腾的箭矢被玄冰覆盖,竟显出晶莹剔透的光泽。 眼见精心布置的杀阵被对方轻描淡写的破解,山上杀手不再隐藏,各个拔剑而出,脚踩树枝直扑谷底。 面对大名鼎鼎的剑圣,他们从未想过仅靠山石箭矢这些死物就能杀死对方。这一番准备也只是正戏开场的前菜,所求不过消耗些许对方的真气。 为了一战功成,罗网此次调动了一名天字一等杀手和丁酉二组近百名精锐刺客。 这些悍不畏死的杀手,才是罗网真正的杀招所在。 无名白止背身而立,二人衣袂随风翻飞,谷底草木猎猎作响。 “二弟,且看为兄这一剑的风采。”无名手挽剑花,朗声开口。 他身化虹烟,轻飘飘随风而上。 手中含光剑气激增,碧绿如翡的剑柄竟透出墨青色的光泽。 身影飘忽,掀起林间树枝狂舞。 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恐怖的剑刃风暴炸响山岭,古木倾折,山石碎裂,崖壁枯枝居然燃起熊熊大火。 十数位刺客的尸体被狂暴的气刃切的支离破碎,鲜血流淌,汇聚成溪,咕嘟嘟的滴落山涧谷底。 白止望着眼前天灾般的一幕,不由得瞳孔地震,骇的他冷气倒吸。 他从未低估过无名的实力,但眼前惨烈的场景仍旧让他怀疑自己的认知。 这里真的是武侠世界?教练,我想回家。 第二十三章 血战山谷 何谓死士? 死士者,有死无生也! 他们信念坚定,不惧生死,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们敢趟刀山火海,也不惧受斧钺加身。 他们是人间的幽灵,地狱的亡魂。 所以无名惊天动地的一剑或许可以吓退世间九成的剑客,却不能让这些罗网刺客驻足片刻。 却见无名正长身玉立,背对山涧,他眼望天空,剑指大地,一身长袍无风自动,一派逍遥剑仙风范。 但敌人没兴趣看你装叉。 未等他姿势摆完,一道猩红的剑光已破开层层空气,扎向无名后心。 身后,数十道身影脚步不歇,齐齐向无名掩杀而去。 白止大笑一声,他双脚一踏,身体扶摇而上,脚踩飞羽,身化虹光,向着无名极速飞去。 人未至,招先到。 白止大手一挥,三枚鸟羽符化作流光直射而出。 “唰唰唰,” 一名刺客躲闪不及,惨遭一刃穿喉,他瞪大的眼睛里满是惊恐。 “大哥剑术绝世无双,暂且看弟弟手段。”白止声音清朗,转眼已加入战团。 只见他虚影摇晃,身子一分为六。六人或站或伏,忽左忽右,前者持剑,后者抱胸,姿态居然各不相同。 凤舞六幻,寒匕双刃,这是白止五年来仗之生存的绝技。 世间无二之轻功搭配神出鬼没的短匕,倚强凌弱杀人几如割草。 浮光虐影,剑气惊鸿。 中间穿插冰刺互相配合,身影掠过之处留下一地寒霜。 白止的打法美观且高效,不见丝毫血腥之气。 一剑隔开身后杀手,无名看的异彩连连。他大笑开口道:“二弟好身手,如此轻功当浮一大白。” 白止越过刺客,与无名背身而立。周围刺客层层叠叠,分散山石古木之间将二人紧紧包围,杀气冲霄,搅动天地间风云变幻。 白止轻笑开口:“大哥,此地山高地险,景色秀丽,当为埋骨之地。” 无名澹澹出声:“也好,葬了这些鼠辈,你我兄弟再痛饮一番。” “杀”, 二人一声大喝,再度挺剑而上。 剑气动,刀光凝。 乌云倒卷,风声凄厉,天空忽有电闪雷鸣。暴雨倾泻,水帘如注,山路一片泥泞。 这是一场惨烈的血战。剑光,血光,雷霆炸响的电光;风声,雨声,利刃入肉的刺啦声;血流如注灌满山洼,断臂残肢四处散落。 杀手早就失去了理智,无名白止也杀红了眼。 身影在崖壁间穿梭,兵刃激烈的碰撞纠缠,白止的手臂机械的挥舞,短匕在刺客的脖子间留下一条条血线。 他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也不知道自己杀的是谁,凡眼前之人,一切都是敌人。 手起刀落,人头落地,滚滚热血洒满山涧,心中的冷意却愈发深邃。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暴雨渐渐停息,乌云也逐渐散去,金黄色的光辉再次照耀大地,山涧上升起一弯彩虹,挂在天空一片绚丽。 白止不知时间过了多久,也忘了短匕挥舞带走多少人命。但酸痛的手臂已是勉力支撑,充沛的内力也渐渐干涸。 干掉眼前最后一个敌人,他拖着疲惫的身子寻到一株枯树坐下。 揉一揉酸痛的肩膀,远处无名正将剑刃从一女子喉间抽出。 无名回身,见白止狼狈的靠在树干上,也疲倦的一笑。 这百来名杀手各个身手不凡悍不畏死,一场大战几乎耗尽了二人所有的体力。 “给”, 无名一屁股坐在白止旁边,手腕一翻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个酒囊。 “你我兄弟一番鏖战大获全胜,岂能无酒庆祝?”他斜躺在地上,一双长腿懒散的伸开。 白止咕嘟咕嘟豪饮一口,把酒囊扔回给无名。 见无名姿态慵懒,失笑开口道: “好大哥,你可不能藏私,刚才那惊天动地的一剑啥时候也教教我。” 无名闻言自傲一笑,他不无骄傲的开口:“二弟这是眼馋了?这一剑可是我历十年苦修创造出来的绝技,威力可还值得一看?” “何止值得一看,简直是骇人听闻啊大哥。我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招式。”白止的语气颇为激动。 直到现在回想起那天崩地裂的一剑,他都心有余悸。以身相代,白止暗衬恐怕自己全力施展凤舞六幻也绝难躲开。 无名爽朗一笑,血色尘泥也止不住他英挺的容颜。 他缓缓开口:“可不是大哥小气,这一剑威力太大,非是你现在的内力所能驾驭。 待你打通天地二桥,勾连灵台神宫之时,可以纳天地元气为己用,届时修炼这一剑自然水到渠成。” 白止眼前一亮,他情知自己确实难以驾驭这一剑,但只要无名肯教,自然有学会的一天。 御剑乘风来,除魔天地间。有酒乐逍遥,无酒我亦颠。 哪个少年不向往白衣飘飘,诗酒逍遥的绝代剑仙?对于这威力奇绝又仙气飘飘的一剑,白止内心火热不已。 二人休息片刻,无名站起身来伸伸懒腰。他远眺桑海方向,缓缓说道:“多亏二弟这番筹谋,想来颜路此时已至小圣贤庄。天色渐晚,你我也早点赶路。” 话毕,他当先迈步向崖下走去。白凤见他步履匆匆,心知他不放心颜路。当下苦笑一声,准备起身跟上。 “轰隆”, 一块巨石撞开林间枝桠,快如流矢撞向无名,巨石背后一道墨色人影手持粉红长剑,人随石动,如流光飞射。 杀机,恐怖的杀机。 原来这才是罗网真正的杀招所在。 前面巨石箭矢也好,百余名杀手也罢,他们不过是消耗无名体力内气的棋子。罗网隐藏最深的杀手锏,是天字一等刺客——惊鲵。 “该死的,”白止心中大急。 他多番算计,却忘记自己冒入带来的影响。 罗网此番刺杀活动比之原著可谓凶险百倍,而自己居然还傻傻等待惊鲵像原著一样出现。 此时无名身在半空无处借力,他内力枯竭,身体虚弱,情况凶险万分。 “婠颜”, 白止一声大喝,身子强提一口真气化作一缕残影极速蹿向无名。 半空中,惊鲵身形一颤。 那熟悉的声音勾起她心中一抹回忆。 神色恍惚,她想起罗网可怕的手段,惊鲵嘴唇微抿,眼神瞬间清明。 她的身形再动,闭眼狠狠一剑刺出。 “刺啦”,利剑入肉之声清晰可闻。 惊鲵睁眼,美目骤缩,一张她格外熟悉的脸就在眼前。 “阿止”! 一声凄厉震怖的怒吼响彻山谷。 第二十四章 明心见意 桑海,小圣贤庄。 颜路穿着一身粗布麻衣,脚踩一双破烂的草鞋,正一脸气恼的坐在门前的榕树下。 抬头望望小圣贤庄的大门,他心里十分绝望。 一个时辰前,他被师叔一番化妆后藏在商队里,一路混进了桑海。按照路人指引的方向,他顺利找到了小圣贤庄的地址。 肩负着搬救兵的重任,颜路不敢耽搁,慌忙上前敲门。但不料趾高气昂的守门仆役见他衣衫褴褛,只当他是叫花子,不等他开口就把他赶了出来。 颜路内心心急如焚。 此刻师父和小师叔必然正身临险境,独他一人混进桑海。若不能搬到救兵,恐怕师父师叔的性命危在旦夕。 他烦躁的踢一脚地上土块,只恨不能一把火烧了这小圣贤庄。 “嗯……火?” 想到了什么,颜路心中升起一个念头。 “不让我进去,那我就把你们烧出来。”颜路手中举着从酒楼后厨偷来的火把,心中碎碎念道。 这素来老实沉稳的少年,竟然也有霹雳手段。 “燃烧,烧的越大越好”,少年趴在墙头,手中火把用力掷出。 眼见火星引燃草地,火势熊熊席卷周围种植的樱树,颜路兴奋的忍不住击掌叫好。 “走水了,快救火。” 火势越来越大,惊动了庄里的学子。众人奔走呼喝,慌乱中铲土的铲土,舀水的舀水,齐齐扑向火场。 眼见庄内乱作一团,颜路立在墙头高声大喊:“我是儒家无名的弟子颜路,我要见小圣贤庄掌门孔谦。我是剑圣的弟子,我要见孔谦大人。” 孔谦者,孔伋后人也。 孔谦在历史上并不出名,但他却有个举足轻重的老祖宗——孔伋。 孔伋字子思,是圣人孔丘之子伯鱼的儿子。孔伋尝困于宋,作《中庸》,添为四书之一。 他一生之成就与孔子、孟子、颜子、曾子比肩,并称为儒家五大圣人,也是儒家八派中子思之儒的创始人。 孔伋后人继承了他的思想,在数百年时间里不断发展壮大,如今已是儒家八派里,势力最强大的一支。 孔谦乃子思之儒的当代首领,也是小圣贤庄的掌门。 若无白凤,颜路应被无名的一封绝笔信推荐,拜入他门下,成为原剧里那个温润谦和的儒家二师公。 但蝴蝶扇扇翅膀,历史早已掀起波澜。 “放火的就是那个小鬼,抓住他。”守门的仆役见颜路站在墙头,手指颜路连连高呼。 见有人向他扑来,颜路并不反抗,乖巧的束手就擒。 ………… “……,是你放的火?” 孔谦是一个须眉花白的老者,他一身儒服码的整整齐齐,苍老的面容十分古板。 “是”,颜路并不害怕,大声的回应。 “听说你要见我,这就是你的手段?”孔谦的脸上不带一丝表情,声音却多了几分沉凝。 显然,他的心情并不美好。 眼珠轱辘一转,颜路立刻扑倒在地,他抱住孔谦的大腿哀声哭嚎:“师伯救命啊,我是漆雕氏无名先生的弟子颜路,我的师父在囚龙谷遭遇了罗网的埋伏,求您出手救救他。” 孔谦闻言,面色恍然。 身为儒家掌门,他自然不会不知道无名的动向。 低头打量一番颜路,他心中暗衬:“这就是那个孩子吗?倒也颇有几分急智。” 见颜路面色凄凄,神态惊慌,遂开口道:“既然是儒家弟子,断没有在桑海出事的道理,你无需惊慌。” 他转头看向身后侍奉在侧的弟子,吩咐道:“伏念,你师叔在囚龙谷遇险,就由你带人去一趟。无须留手,把人安全的带回来。” 显然,他对这个年轻的弟子十分自信。 “是,师父。”伏念恭声应道。 颜路抬头打量,却见伏念面容端正,目光如炬,一举一动气势不凡,虽然看着年纪轻轻,却颇有一股威严气度。感受到对方不凡的气势,颜路当下心中安稳几分,当即就要跟着伏念离开。 “站住”, 一声轻呵传来,颜路顿时驻足。 “囚龙谷距离此地足有数十里,你不通武艺,赶过去空耗时间。你师兄伏念乃泰阿剑主,实力不凡,你就不要给他添乱了。” 孔谦盯着颜路,澹澹开口道。 “……是”,虽然心下委屈,但颜路情知自己帮不了什么忙,只能低声应下。 他目送着伏念离开,一时间心绪难宁。 “师父,小师叔,你们还好吗?” ………… 山谷,绝壁之间。 一道巨大的剑伤贯穿了白止的腹腔,鲜血自草草包扎的伤口里不断渗出。 惊鲵紧紧将白止抱在怀里,内力疯狂的涌向他体内。 她秀眉紧蹙,玉颜凝霜,秀美的脸上此刻早已失去了平日的清冷。 一旁,神色阴沉的无名拄剑而立,难以抑制的杀气吹动周身草木猎猎作响。 “若非,若非阿止的拼死阻拦,躺在地上的应该是自己啊。” 眼见白止身受重伤,无名心中恨欲发狂。 要不是从二者的那一声呼喊和神态里敏锐的察觉到他们的关系非比寻常,他早就一剑将惊鲵劈杀在此地。 无名恨不能以身相代,但现在,他只能看着惊鲵为白止疗伤。 “呼”, 无名吐一口恶气,手指捏的咯吱作响。 地上,白止面色苍白如雪,鲜血自唇角涌出,染的身上白衣一片绯色。 但他看着半死不死,实际上并无大碍。 身怀盾甲百炼,兼之强大的肉身,这致命的一剑对他来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 只是误刺白止的惊鲵,似乎失去了平日的冷静,并未发现这一点。 见惊鲵玉颜慌乱,白止心头微微一喜。看来,那场无意的醉酒,在这个冷美人儿的心里,留下了别样的记忆。 惊鲵这种内心封闭的冷美人,撬动她心扉的机会绝难仅有。 自己先前在她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此刻正是趁热打铁的时候,所以白止乐得装出身受重伤的样子。 在惊鲵出现的那一刻,白止的心思泛起千头万绪。他决不能坐视惊鲵杀死无名,但更害怕无名爆种一剑劈杀惊鲵。 一者是对自己倾囊相授的义兄,一者是自己预定的打手女友,损了哪个都是在自己心头剜肉。 所以,他选择了赌,赌自己可以影响惊鲵的情绪,赌自己够快,赌自己能接的下这一剑,也赌自己的肉身不会让自己失望。 好在他赌赢了,结果甚至出乎意料的喜人。 他目光凄迷,怔怔看着惊鲵绝美的容颜。 “真美,”白止嘴角轻咧,低声呢喃。 什么样的女人最美? 或许各花各有各花香,每个人对美的定义也不尽相同。但在白止眼里,女子关切失色的姿态最令他心折。 所谓:此身原本不知愁,最怕万一见温柔。 当一名女子眸如秋水,面带关切盯着你的眼睛时,相信没有哪个男子能扛得住这似水柔情。 眼前的惊鲵便是此间绝色。 她清冷如水的眸子此刻雾色阴翳,皙白光洁的额头深深蹙起,素来淡雅平静的脸上也浮现几分惊慌之色。 她的纤纤玉手正覆在白止腹部的伤口之上,磅礴的内力不断涌入,但鲜血渗出的速度却不见丝毫放缓。 见她玉颜惊色,眸中水雾,白止抬手拂起惊鲵额间垂落的一缕青丝,轻轻为她别在耳后,他柔声开口道:“ 别害怕,婠颜姐姐。” 第二十五章 终至桑海 “对不起,”惊鲵眸间雾气迷蒙,她复说一遍:“对不起。” 她是最好的杀手,天生的演员,此刻却演不出自己内心的情绪。 她沉寂多年的心,似乎随着少年喷涌的鲜血,逐渐鲜活了过来。 “不怪你,婠颜姐姐。”白止展颜一笑,苍白的脸色浮现一抹红晕。 他温柔的覆住惊鲵的小手,缓缓说道:“上次交手,我便觉得你很熟悉,只是当时没想到是你。” “咳咳咳”,白止剧烈的咳嗽,强逼喉间喷出一口逆血。 “别说了,不要说了。”惊鲵切声叮嘱,绝美的玉颜凝起满脸的慌乱。 她的眼角,似有水色迷离。 面色苍白,白止心中却火热。惊鲵垂泪,他已然撬动了这位冷美人的心扉。 抬手抚平惊鲵蹙在一处的峨眉,白止语气温柔,轻声问道:“做杀手,很累?” 他虽是提问,语气却很肯定。 他柔情的看着惊鲵的眼睛:“我该早点认出你来的,我该带你走的。” 惊鲵轻摇螓首,她抱紧白止,垂目低语道:“我是杀手。” 顿了顿,她又道:“无耻之尤。” 白止愣神:“这句话,她还记着?” 只是片刻,他回神,握紧惊鲵小手,道:“难道要一辈子做杀手吗?” 他知道惊鲵对罗网的畏惧,所以盯着惊鲵的美眸,一脸正色道:“婠颜,跟我走,由我来保护你。” 惊鲵身子陡然一颤,她玉手捏紧,避开白止的眼睛,沉默不语。 白凤止是第一个掀起她心湖波澜的男人,她对白止,是有着朦胧的喜欢的。 腹中日渐成型生命的气息,亦让她厌恶了杀手的行当,产生了逃离罗网的想法。 只是……,自幼长于罗网,她对罗网的恐惧根深蒂固。 惊鲵轻摇螓首,微声道:“罗网的恐怖,你无法想象的。” “她心动了”,白止暗道。 只说恐怖,却没有说不愿,这只鲵鱼儿已经入网。 旋即,白止目光坚定望向惊鲵,他声音带着伤患的虚弱,听起来却格外的有力:“那,孩子呢?你要她也一辈子做杀手吗?” 孩子,是惊鲵最大的弱点,她可以委屈自己,也可以拒绝白止,但为了孩子,她一定会抓住任何机会。 闻言,惊鲵美眸陡然睁大,她不可置信的看向白止,又低头看向被白止抓紧的手腕。 惊鲵微抿薄唇,眉眼里,肉眼可见的慌乱。 她不想让白止知道这个孩子,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冒出这样的想法。 不等惊鲵开口,白止温声道:“如果没有对抗恐惧的勇气,只会沦为恐惧的奴隶。婠颜,我会陪着你,陪你一起对抗你害怕的一切。” 惊鲵盈盈秋眸与白止对视,少年眼里的炽热和坚定,灼的她娇躯发烫。 白止赤诚的话语,让她觉得,自己冰冷的心,似乎融入了光的海洋。 温暖,而又明亮。 身处光明的人无法想象地狱的可怕,脚踩黑暗的人也不敢奢求温暖的阳光。 但当有一束光照进她们的心扉时,便是他们终生的信仰。 对惊鲵来说,她找到了自己的光。 美人抬眼,她望着白止,绝美玉颜上展颜一笑,惊人的美貌,足以令百花失色。 她檀口微开,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 她说:“好。” 一旁,无名眼神里的戾气早已烟消云散,甚至生出几分敬佩之色 他不知二人的过往,但眼前的一幕却分明昭示了二人的关系。 瞥见惊鲵隆起的腹部,他心中不禁对自己这位年纪轻轻的义弟升起几分叹服。 吾弟年纪轻轻,已然有妻有后,真天下无敌也。 只是, 剑圣左看右看,眼前的二人抱在一起,似乎再也容不下旁的一切,目光交融,酝酿着无限的柔情蜜意。 空气里,气氛似乎也变得格外的旖旎。 偌大山涧,偏只有他一条单身狗在见证一对儿美好的爱情? “汪汪”, 无名心头发酸,一时间觉得自己站在此处,格外的多余。 呵,我呸! 剑圣吐一口唾沫,转身走开。 ………… 救兵就像二十一世纪的巡捕,总是姗姗来迟。 当扛着泰阿,带着一帮小弟乌压压杀来的儒家黑老大伏念赶到囚龙谷时,眼前的景象让他一脸懵逼。 “周围的山涧里的摆着百十具尸体,此地果然经过好一场大战。”伏念点点头,心中暗自戒备。 “只是……”, 他看着独坐在树干上满身怨气的师叔,还有树下不远处那对紧紧抱在一起的年轻男女,绕是他素来沉稳有加,一时间也忍不住嘴角抽搐。 怎么看眼前这一幕都像是二男争妻,并且师叔貌似还输了的样子?伏念忍不住猜测。 “不过……”, 看着躺在地上那个少年腹部的剑伤,伏念自信的点点头,“嗯,不愧是无敌的无名师叔。” 见伏念一行人到来,无名心中顿时放下心来。想来颜路已安全到达小圣贤庄,他不禁松了一口气。 白止当时定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计策,效果颇为不凡。 此役,兄弟二人虽然耗尽体力,精力大损,但阵斩百余名罗网精锐杀手的战绩,足以让罗网吃痛。虽不至于伤筋动骨,但短时间内恐怕再无余力对自己动手。 这场大战堪称自己一生里最凶险可怕的一战。 虽有白止分担压力,但对手却个个精锐,个体战力具是打通五条经脉以上的高手,结成剑阵更是威力倍增。 一场大战下来,自己收获颇丰,剑术或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何况二弟还收获了个女人。 “嗯?女人?” 看一眼树下几乎要融在一起的二人,剑圣的心里酸味儿更浓,顿觉自己的这点收获似乎也不值一提。 呵,呸。 剑圣自树上一跃而下,向伏念走去。 两个时辰后,桑海城内。 被抬在担架上的白止,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车水马龙的集市,一时间激动的热泪盈眶。 无怪他如此神态,只须想想他的过往。 四年多的杀手身涯,他无时无刻不盼着逃离夜幕。 新郑盗宝,千里南逃,边境追杀,丹阳血战,再到之前生死一线的囚龙谷杀局。 他历经多般筹谋,数场血战才获得今日的局面。 他如何能不激动?他又怎能不兴奋? 那个杀手白止的时代结束了。 从今天开始,他是儒家剑圣无名的义弟,是儒家三杰的小师叔,或许未来,还会是墨家的头领,甚至……巨子? 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白止忍不住想仰天长啸:桑海,且听龙吟。 第二十六章 玉手调羹 瑶草一何碧,春入武陵溪。溪上桃花无数,枝上有黄鹂。 这句诗是宋人黄庭坚《水调歌头》里的一句写景,倒也恰如其分的描绘了小圣贤庄的春光。 白止躺在一张上好貂皮包裹的软榻上,神色悠闲惬意。 入庄一旬,他的伤势逐渐愈合,心情也美丽了几分。 作为儒家的圣地,桑海的地标,小圣贤庄的景致格局可谓美不胜收。 远处山水长廊,亭台楼阁,沿着潺潺流水错落有致的排列两边; 中间一汪碧蓝色春水坐落庭院,时有鱼儿嬉戏,荡起水面点点涟漪; 再近几步,修剪的疏枝密叶的樱树整齐的种在墙边,漫天樱花随风舞,天地登时显娇颜。 闻着花香袭人,听着黄鹂脆鸣,白止舒服的阖上双眼。 这里没有压在头上面目狰狞的姬无夜,也不需要自己到处杀人;这里没有穷追不舍的罗网,无须自己血染白衣;这里也不是雨急偏屋漏,风吹草木衰的荒郊旷野,生活惬意安宁。 这里景致盎然,风光秀丽。 往来的学子谦恭有礼,衣食住行品味脱俗,便是林间啼叫的鸟儿,似乎也颇通人意。 当然,最妙的还是那条近日来愈发润的出水的俏美鲵鱼儿。想起惊鲵,白止舔舔嘴角,回味一丝残留的唇香。 嗯?我老公…啊呸,我老婆呢? 自那日山谷惊鲵决定跟着白止叛离罗网,她已将将白凤视之为一生的倚靠。 况且因她之故,令白止身受重伤,美人儿心里一直怀着愧疚,所以恨不能将一腔温柔全部抛给白止。 那娴静如水的眸子映在白止身上,搅得少年心底波澜四起。 偏今儿个一大早,却没有见到她的人影,白止一时间心下好奇不已。 他倒也不担心惊鲵会离开。 拿捏一个女人的心,其实并不太难。 对缺爱者温柔,对娇蛮者霸道,对冷漠者热情,对高傲者贴心。 她缺什么,你便给她什么。 无论美人儿的身份,性格,地位如何,只要她是女子,便都是情绪的俘虏。 提供给她合适且及时的情绪价值,一切自然水到渠成。 对惊鲵来说,厌倦了杀戮的她渴求心灵的港湾,怀孕的女子也需要男人的庇护。 她所向往的一切,白止都是唯一的答案。 这个本该命途多舛的女子,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就不会轻易放手。 ………… “小师叔,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惊鲵姐姐呢?” 闻得声音,白止抬眼望去。 见颜路一身素白儒服,头挽云髻,簪头别发,一副翩翩少年郎模样。他缓步向自己走来,脸上挂着一抹疲色。 白止懒散的伸伸腰,开口道:“她今儿个一大早就不见了。我坐在这里赏赏花,看看景。你小子怎么有空来找我?” 儒家礼仪周全规矩繁多,颜路身为漆雕氏之儒一脉相传的独苗儿,拜师仪式自然不会草率,他最近可并不轻松。 见四下无人,颜路脸上露出放松神色,他一屁股坐在白止旁边,语气略显抱怨: “今日伏念师兄允了我半天假,不用再去学那些礼仪规矩了。小师叔,我好羡慕你。” 白止闻言也暗自庆幸,他本是洒脱不羁的性格,若是拜入儒家整日对着孔谦伏念那张臭脸,恐怕都得呕死。 见颜路脸色疲惫,他幸灾乐祸的笑道:“成大事者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嘛。你小子一来小圣贤庄就成了儒家的师公辈人物,底下的学子还指不定多羡慕你呢。” 颜路苦笑,幽怨的开口:“好师叔,你就别调笑我了。我倒也想跟你一样悠闲的看看风景呢。可惜孔谦师伯实在太严格,我每日忙的都脚不沾地。” “哈哈哈哈,难得的休沐却来找我,你小子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找我有什么事?” 白止见他一脸苦相,笑的愈发开心。 颜路闻言,直起身子正色道:“师叔,能告诉我你变强的动力吗?” 同行一月,颜路深感白止习武之刻苦。 晨钟暮鼓,闻鸡起舞,旦有歇脚的时间都争分夺秒的练剑。 见他一脸正色,白止沉吟一番,开口道:“动力嘛,无非是为了自由罢了。” 见颜路面露不解,他轻声解释道:“人生天地之间,想来不能孤身一人。 家国天下,世事纷争,无数外因犹如大网紧紧将我们束缚包裹。 想要自由,就要掌握自己的命运。 如果没有绝对的实力,哪怕眼前繁花似锦,终究不过是一场梦幻泡影。” 颜路眉头蹙起,面带沉思。 许久才开口道:“以师叔的年龄能有如此感悟,颜路好生敬佩。师叔,我想我明白了。” 若是卫国有足够的实力,或许就不会被秦所灭;若是自己有足够的实力,一路上也不会成为师父的累赘。 想明白这一点,少年清秀的脸上迷茫尽去,一双透亮的眸子满是坚定。 “嗯?” 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视线,白止回眸望去。 惊鲵一身素衣白裙,俏生生立在他身后。 美人儿眉如远黛,眼含秋水,朴素清雅的衣衫也掩不住她曼妙的身材。 二人目光交融,顿时柔情蜜意,缱绻纠缠。 颜路撇撇嘴,默默的施一礼转身离开。 白止也不管他,起身迎向惊鲵,柔声开口道:“婠儿,怎么一早就不见了你的人影?” 惊鲵展颜一笑,绝美的容颜令满园春光尽失色。 她献宝似的伸出背后的双手,一个陶罐跃上眼前。 白止惊奇,讶异问道:“婠儿,这是?” 惊鲵轻笑,玉手揭开盖子,只见一缕热气升腾,带起香气霎时间扑入鼻中。 低头看去,奶白的汤色点缀翠绿的香葱,鲜嫩的肉块儿浮在其间。这竟然是一瓮熬的鲜香扑鼻,色香俱全的鸡汤。 白止哑然,心中升起几分感动。 他一手接过陶罐,一手握紧惊鲵小手,柔声说道:“这便是你一早上的杰作?这味道,闻着很香呢” 惊鲵闻言,笑颜更加明媚,她舀起一勺鲜汤送至白止嘴边,悦声说道:“第一次做,味道不太好,你尝尝。” 白止目光黏住惊鲵眸子,嘴角轻轻一吸将汤汁送入嘴中。 他伸手揽过惊鲵腰肢,胸前传来一抹丰盈饱满的感觉。 轻咬惊鲵耳垂,白止温柔开口:“婠儿,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欢。” 温热的气息打在惊鲵滢玉般的脖间,痒痒的,挠的玉人心里一阵酥麻。 感受着爱人有力的臂弯,惊鲵会心一笑,她伸手拥住白止蜂腰,心中一片安宁。 花香蝶自来,情深不知处。 旭日暖阳,微风习习,两道情浓的身影在花丛里相拥,岁月一片静好。 第二十七章 偷得浮生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 日上三竿才醒来的白止揉一揉惺忪的睡眼,见今日天朗气清,万里无云,不由得心情大好。 阳光明媚,适合出游呐! 自入小圣贤庄以来,无名就不见了踪影。多年未归的他有太多的事要处理,白止也不愿给他添乱。 索性今日只叫上惊鲵,一起去过个二人世界。 爱情需要保鲜,一场完美的约会既能撩拨爱人的心弦,也是日后想起时格外美好的回忆。 白止对今日的约会十分期待。 不过……,似乎等女友化妆是男人不分古今的宿命? 白止十分无语。 他兴致冲冲的来找惊鲵,却被羞赧的美人儿关在了门外。只好乖乖坐在门口,等小鱼儿沐浴更衣。 日正当头,一个时辰悄然过去,白止已等的快不耐烦。 “吱,” 是房门打开的声音。 如久旱逢甘霖,白止当即一骨碌站起身来向后看去,他的眼睛在一瞬间失神,嘴巴也微张起。 只见眼前人儿一袭素白纱衣,腰间一根玉带勾勒出完美的曲线。 三千青丝被一根木簪钗起垂于腰间,飘飘然随风摇曳。 螓首娥眉,美目盼兮,娴静的俏脸上微施粉黛,唇若丹霞,显然是抹了胭脂。 前世见惯各色网红美人,此刻只觉得都是庸脂俗粉。 白止自认不是急色之人,却也被惊鲵的美貌狠狠撬动了心弦。 罢了,约会还未开始,自己的一颗心已被对方俘虏。 白止星眸柔和,温柔盯着惊鲵俏脸,清声赞叹道:“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婠儿,若世间美貌共分一担,婠儿姐姐便独占了七斗。” 脸皮厚,嘴巴甜。 白止素来不会吝啬甜言蜜语。美人是需要多夸的,若她们听了心情愉悦,你便不缺意外的惊喜。 惊鲵面露一抹羞色,盈盈低下螓首,她的声音如清泉流响:“你喜欢就好。” 傻女人! 白止心头暗叹,这个时代的女子,总是如此动人。 她若把一颗心交给你,从此眼里心里,便只有你。 他向前一步,身子贴近惊鲵,二人温热的呼吸交织在一起,空气里分外旖旎。 伸手捻起一缕青丝,深深的嗅一口香气,白止陶醉的开口:“婠儿,你真是一副毒药,总叫我欲罢不能。” 美人儿霎时呼吸急促,额间竟有香汗微微,一张羞花闭月的俏脸早已满面了红晕,她的呼吸略显急促,娇喘微微。 见她如此可爱,白止不忍继续逗弄,当下牵起她的小手儿迈步向前:“今日风和日丽,我带你去海边瞧瞧涨潮。” “嗯,”这一声应和低若蚊蝇。 对惊鲵来说,这段日子的经历如梦似幻,恍如梦境。 她逃离了那个恐怖阴森的组织,每日不在疲于奔命。她不需要再手染鲜血,也不用再日夜提心吊胆。 而那个在她心里投入一缕光芒的少年,如今已是她朝夕相处的爱人。 低眉是紧紧牵在一起的手,抬头是少年好看的侧脸。 惊鲵呼一口新鲜空气,玉颜绽开一抹笑脸。 美好的未来就在眼前,喜欢的人就在身边。 这样的生活,她很喜欢。 ………… 咸阳,相国府。 后世西方不乏资本家用金融捆绑政治,利用政权为自己的金融帝国保驾护航。但在久远的战国年代,秦国有一位他们的祖宗。 吕不韦奇货可居的故事,大概是人类史上第一庄用金钱开道的政治投资。通过这神之一笔的操作,这位杂家的掌门成为了七国实际上最大的掌权者。 赢异人早亡,他的功绩后人无法评说。但他留下幼子亡妻给这位前夫哥的骚操作,直接造就了这位权倾朝野的权相,并成功为自己脑袋上添了一沓厚厚的绿帽子。 但这些都与赢异人无关了,他只是一个死鬼,而如今是吕不韦的时代。 此时,这位白发长髯的相国正跪伏在桌案前,他认真诵读着眼前的一摞竹简,神情是格外的庄重。 他老了,追求自然也与年轻时不再一样。 论财,他是七国最富有的豪商,说一声富可敌国也不为过;论权,他一言可决天下事,七国的棋盘里他是最大的执棋者。 如今的他只想求得身后千古留名。而这一卷《吕氏春秋》,便是他新的投资。他如饥似渴的阅读竹简上的每一个字,因为他要创造一部史无前例的完美典籍。 但身为相国,他的时间总是如此宝贵。察觉到身后一道熟悉的气息出现,吕不韦只好放下手中书简。 “或许,是该想个法子了。”他暗自沉思,一个人的能力终究有限,他需要一个更高效的办法。 吕不韦并未转身,他沉凝的声音响起:“如何?” 简洁有力,透着不容置疑的霸气。 “……”,他身后的人影沉默片刻,开口道:“任务失败,惊鲵叛变了。” “嗯?”吕不韦眉头皱起,心情糟糕了几分。 “一把背主的剑,就没有必要留着了。换个听话的上。”他的声音透着苍老气息,但其中蕴含的上位者意志却如渊似狱。 他并不关注惊鲵为何叛变,也不需要知道任务经过。对吕不韦来说,罗网只是一件工具,工具若不趁手,换了便是。 “是,我会安排玄翦出手。”身后那人声音低沉有力,他身姿魁梧,一身铁甲,脸上覆着面具。 “这种小事以后你自己处理。比起这个,宫中那个女人才是你最需要关注的。看紧她,不要再让她惹出麻烦来了。” 想起咸阳宫里的那个蠢女人,吕不韦神色透出深深疲惫。他年龄大了,已经不能满足那个如狼似虎的娘们儿。偏偏那个女人情绪极不稳定,自己稍一松懈她就会搞风搞雨。 吕不韦伸手揉一揉老腰,浑浊的眸子泛起几分无奈。这七国之内能让他如此头疼的,也只有那个女人了。 偏偏对方乃一国王后,权力极大,自己若是失去她的支持,恐怕也坐不稳这相国之位。 回头打量一眼魁梧的掩日,吕不韦心中浮起一个念头:“或许?可以给她找一个面首?” 迎着吕不韦诡异的视线,掩日一时间背生凉汗,不知所措。 “此事或可筹谋一二,不过这人选须得知根知底”。吕不韦压下心中念头,吩咐掩日离开。 世事如棋,人如棋子。天道不公,以万物为刍狗。凡人又岂能事事顺心? 或许吕不韦也想不到自己一念之差,居然就埋下了他败亡的祸根。 第二十八章 半日闲情 桑海。 白止一路牵着惊鲵玉手,直往城外走来。 桑海城背靠东海,多岛,多季风。 五月初旬,城外暖风习习,熏在游人的身上,格外舒心。 像情人的抚摸,又像仙子的低吟。 空气略显潮湿,带有几分咸咸的气息,这是独属海边的味道。 城外,一片原始的树林蜿蜒铺开,绵延十里。 古木丛生,松涛阵阵。 日光略显炽热,斜斜的洒落林间,透过枝叶,撒下一片阴翳。 远处,一对璧人挽手走来,男子丰盛俊朗,女子袅娜娉婷,飘飘仙气,好似神仙眷侣。 二人的目的地,是一处断崖,听说就隐藏在这一片森林之后,不易找寻。 伸手拭去惊鲵额间细密的香汗,白止轻声一笑。 日头高悬,空气炽热,若不以内力抵御,惊鲵也不禁香汗微微。 左手握紧玉人皓腕,手心一阵冰凉的气息吐出,悄然抚上玉人的身体。 感受到爱人的细心,惊鲵眸色晕起涟漪。她反手牵住白止的手掌,绵绵软软,柔若无骨。 娇艳的丹唇微启,张口欲言。 白止伸指,堵住她诱人的樱唇,轻笑道:“婠儿肤质娇嫩,受不得这日光。这点内力不算什么的。” 一抹感动之色浮现心底,惊鲵眸雾朦胧。瞧着少年关切的目光,心头如蘸蜂蜜。 爱在心头口难开! 纵有千言万语,一腔柔情,此刻的鲵鱼儿却发不出一言。 她只握着少年的大手,越来越紧。 白止轻笑,柔声开口道:“断崖难寻,日光却灼人的厉害。不如我们找个地方,歇一歇。想来看看花鸟春光,也是极好的。” 螓首点点,玉人抱紧白止手臂。 “都好。” 白止闻言,温润笑笑。 悦目倾城是绝色,和这样的美人儿在一起,他总是止不住欢喜。 牵着惊鲵,二人寻一处山石坐下。 不远处,一丛野花自石壁间伸出,顶着山石,奋力生长。它贪婪的享受着阳光的沐浴,迎着光线,摇曳生姿。 心头念起,白止看向惊鲵。 玉人今日粉面丹唇,轻抹淡妆,但头上的那只白止送的木簪却有几分素气。 沉吟一笑,白止当下辣手摧花,折来几朵妍丽花枝。 他双指灵巧,上下拨弄,不多时,一个花环便在手里诞生。 伸手一招,将惊鲵揽进怀里。 他温声开口:“婠儿倾国之色,可愿让我瞧瞧你与鲜花哪个更美?” 不等玉人开口,他就将花环戴在惊鲵头上。 退后两步,抬眼打量惊鲵。 人比花艳,花衬人娇。 白止情不自禁赞叹道:“我的婠儿比花更美呢。” 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 惊鲵的美貌在花环的衬托下,愈发显得勾魂夺魄。 哪个女儿家能受的了这连番的甜言蜜语? 自认识白止以来,惊鲵自觉听遍了世界的情话和赞语。 那连珠炮似的情话,炸的她内心一片酥麻。她原是清冷如霜雪的女子,却不知羞红了多少次娇颜。 峨眉低扫,螓首轻垂。 惊鲵一步向前,拥入白止的怀里。 她呢喃:“阿止,谢谢。” ………… 无名断崖。 二人寻到此地,已是落日时分。 眼前景色美不胜收。 绯色晚霞洒在粼粼海波之上,余晖十里,海天渐成一色。 一行鸥鹭飞起,展翅滑翔抓起出水鲢鱼。 涛声拍岸,巨石击水,沙滩荡起层层海浪。 海波层叠,一线千里,远处的地平线隐有烟波渐起。 临崖观望,海风醉人。 远处山岛竦峙,近来崖石嶙峋。 虽然错过了涨潮时浩浩汤汤水天一线的磅礴大气,却也有美不胜收的落日海景。 白止揽着惊鲵腰肢,坐于崖边。二人安静的欣赏着眼前景致,享受海风沐浴。 怀中娇躯软绵如蚕,心里难得的一片安宁。 白止低头,手指轻挑起惊鲵下颌,见美人眸子迷茫,樱唇略开,一副呆萌模样,不由得心神一荡。 手擒玉颈,他低头印上美人丹唇。 湿热,温软,甜蜜……一种难以形容的触感在白止心头激荡。 惊鲵瞳孔张大,面色竟有几分慌乱。虽然近来关系越发亲密,但白止的突然袭击令她依旧羞涩不已。 鼻尖嗅着惊鲵幽幽的体香,感受美人灵巧津甜的触感,白止双臂环住惊鲵腰肢,动作愈发投入。 情浓,爱深,心意缓缓交融…… 良久,唇分。 惊鲵面色酡红,呼吸略有几分急促。 玉人幽怨的看一眼白止,竟有万种风情,惹人心倾。 白止回味嘴角余香,环住惊鲵的腰双臂轻轻收紧。 “婠儿,我的好婠儿。” 惊鲵抬头,美眸怔怔仰视白止侧颜。 她轻声开口:“你也是我的,阿止。” “婠儿,以后,你就放下惊鲵这个称号。我们会有一个不一样的人生,一个不需要你拼命的人生。” 白止看着惊鲵的眼睛,柔声细语,语气却坚定。 但百依百顺的鲵鱼儿却罕见的摇摇头。 她说:“我是你的婠颜,你一个人的婠儿。” 她说:“惊鲵还是惊鲵,是他人眼里的惊鲵。不过惊鲵的剑,以后只为守护你的安危。” 白止恍惚。 眼前的人儿神色是如此的坚定,她的眼睛似有薄雾,玉白的容颜绯色如霞。 感受到她内心的坚定,白止的心痴了。 轻轻在她额间一吻,宠溺的蹭一蹭她的发梢。 白止缓缓说道:“婠儿,日后,我是你的盾,你是我的剑。山高水长,风雨江湖,卿若不离,我亦不弃。” 惊鲵说不来这羞人的情话,她表达爱意的方式却令人心折。 玉臂勾住白止脖子,将少年的脸拉近眼前。 她湿润的呼吸轻轻打在白止唇角,剪水秋眸蕴起浓浓雾色。 她丹唇微微张开,轻轻咬上白止的唇。海风习习,波浪微澜,月色下,俩道相拥的身影簇在一处,贴的越来越近。 第一次,她主动攀上白止的唇,吻的如此火热,如此认真。 她不会甜言蜜语,但一颗真心,早已随着唇齿相连,滑入白止的心底。 日头已西落,明月渐升起。 海面镀上一层淡淡的银色,粼粼的波光倒映天地,月如玉盘,落入海底。 天愈高,海愈深,但情人的心儿,却越来越靠近。 第二十九章 始见荀况 松花酿酒,春水煎茶。 白止与无名相对而坐,煮水烹茶。 桌上小泥炉火光灼热,透过缝隙散着星点光芒。 一缕白色雾气在茶嘴里翻转,蜿蜒上升,带起清透的茶香,溢满春室。 白止抬手斟茶,涓涓热流缓缓淌出,澄澈的颜色里点缀几片浓绿的叶片,在杯中翻转,荡漾。 “兄长,请。” 白止抬头轻笑,手指缓推茶杯,送至无名眼前。 拾杯轻嗅,清甜沁人的茶香扑鼻而来。无名赞叹开口道:“二弟的茶艺当真雅致脱俗,不同凡响。” 白止抿一口茶汤,自谦道:“大哥谬赞了,些许手艺不值一提。” 无名摇头,他神色略显叹服:“哪个敢说你是江湖游侠儿?便是王公贵族,才子文人,也养不出你这一身清雅脱俗的气质。” 若非知白止乃夜幕出身,无名绝难相信,一个杀手出身的少年,一举一动竟有如此清贵气度。 白止缓缓开口道:“近来大哥俗事缠身,今日总算得了空闲。若弟的几盏清茶能为大哥去去乏,便也是有价值的。” 二人足有七八天未曾谋面,无名眉目间依稀还显着倦色。感慨他近来劳碌,白止再奉上一盏茶。 无名面色带着歉意:“为兄繁忙,近来确实怠慢了二弟。” “你我兄弟岂在这些虚礼,大哥一介侠儒,莫要做那腐儒姿态。”白止摇摇头,劝慰道。 近来他美人入怀,过得清静自在,倒也不觉得无聊。 复又开口道:“大哥,今日找我可有要事?” 无名面色一正,回道:“却有要事。荀况师兄昨日游历归来,如今已在庄内。我今早特地拜见了他,提了你的情况。等傍晚时候,我带你去见他。” 白止面色一暖,目露几分感激。 若说没有感动,那一定是假的。无名百忙之中仍将自己的事放在心头,他的情谊风骨,确实令人心折。 他轻声开口:“蒙大哥费心,弟心中不胜感激。” 男人的友情不需要激烈的表达,真正的感情总是无声之处见惊雷,关键时刻,才显出拳拳真情。 无名不答,转而说起另一件事情。 “说来还有一件事,却要告你知晓。前些日子我已去信一封,寄给六指黑侠。想来等些日子他会来桑海一趟。” 白止闻言,眼前一亮。 见荀况不过是意外之所得,自己的寒毒只是为了接触无名的一时借口,实际上远没有无名想象中的严重。 墨家和六指黑侠,才是他关心的。 水寒剑虽好,但有便罢,得不到也无所谓。自己真正的依仗,还是盾甲百炼。天授强大肉身,自己自然不能买椟还珠。 真正让白止上心的,是墨家的机关术和典籍。 抛开那些过于理想化的治国理念,墨家可谓古代科学院。 墨家祖师墨子是逻辑学的鼻祖,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提出辩,类,故等逻辑概念的人。 他首次提出小孔成像,开启物理研究之先河。 他定义了数学中“倍”、“同长”、“中”、“圜”、正方形、直线等概念,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理性研究数学的人。 …… 天文,地理,物理,术数,哲学……墨子一生之学说涵盖寰宇,包罗万象。堪称古之全才。 墨家兼爱非攻的治国理念,超越这个时代近两千年。 但在这君候集权的战国时代,没有哪个国家会自掘坟墓,所以墨家的学说自然不受重视。 拥有超越这个时代的见识,白止深知墨家的潜力和重要性。 在他看来,如今的墨家可谓明珠蒙尘,空有宝山而无人问津。 撇开墨家的治国理念,发掘出他们的机关术和理工科研之潜力,他们就是最好的科学家。 再想起燕丹将偌大的墨家一手打造成盗匪流寇,舞女琴师聚集的反秦基地,白止哑然失笑。 这样的蠢货,死亡是他最好的结局。偏他野心勃勃,还妄想着与嬴政交锋。 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掌控墨家,拨乱反正,将会是自己崛起的第一步。” 心中思索,白止的目光绽放熊熊野心。 “二弟,二弟?”无名呼呵两声,大手在白止眼前轻晃。 白止目光一散,当即回过神来。 他朗笑开口道:“弟一时心情激动,不觉失了态,叫大哥见笑了。” 端起茶杯,轻抿一口。 白止生出几分迫切之心,他已经迫不及待见到六指黑侠了。 无名恍然,他戏谑说道:“二弟素来沉稳,竟也有失神的时候?” “大哥莫要笑我。我对百家学术景仰已久,闻听能加入墨家,自然心情激动。” 无名哈哈大笑:“二弟乃性情中人,是大哥的不是。” 见日头西垂,他神色一正,开口道:“时候差不多了,走,莫要让师兄久等。” 白止闻言点点头,起身跟上。 二人一路走来,方向越走越偏。 无名说道:“我师兄性情孤僻,不喜俗礼,平日里一个人住在后山的竹林里。你一会儿进去了一切随意一些。” 白止闻言,心绪一动。 即使在两千年后,这位老者也大名鼎鼎。 “荀子劝学”的典故,是每一位学子耳熟成详的故事。 荀子被称为“后圣”,是继孔子,孟子之后,儒家的又一尊圣贤。 他一扫儒家百年来混乱的学术局面,创造性地发展了儒家正统的思想和理论。 荀子主张“礼法并施”;提出“制天命而用之”的人定胜天的思想;他反对鬼神迷信;提出了与孟子截然相反的性恶论…… 历数儒家几百年的历史,荀子的贡献直追孔孟。 今日得见圣贤,白止颇有一种走进历史的厚重。 二人在林间复行数百步,不多时,一座竹园跃然眼前。 推开篱笆院墙,眼前是一栋沥青小楼,通体翠色的竹竿编织在一起,隐有山风吹动竹响,颇显主人清雅的风骨。 绕过小楼,再行几步,便是一座小小的凉亭,亭檐挂着几串风铃,随风飘荡,发出清脆的铃音。 亭下 一位须发皆白,炯目长髯的老者独坐棋盘之前。 他目光专注,抚额沉思,似是全然未觉察身后来人。 许久,老者掷子,回头。 他的眼睛扫过无名,又留在白止身上,深深打量。 荀子的目光并无恶意,但落在白止身上,却让他脊背发凉。 半晌,荀子抚须开口:“卖相不错,心思却杂。且来与老夫手谈一局。” 他的声音清朗和气,白止却听得冷汗森森。 自己的情况瞒得住无名,但在荀子面前却纤毫毕现。 吸一口气,白止上前两步,向着荀子躬身一礼后坐下。 荀子点点头,眼神一撇阶下无名,泠然开口道:“莫要在这儿站着,你且回去。” 第三十章 韩非李斯 无名闻言,并不惊讶,显然是习惯了荀况的风格。 他苦笑一声,向白止投去一个安心的眼神,然后施礼离开。 目送无名退出庭院,荀子回看白止,眼神中露出几分莫名的意味。 他澹澹开口询问道:“小友可擅奕棋?” 白止顶多能下个五子棋。 他只好面露羞意答道:“前…师兄,我只懂些围棋规则,却没有下过几盘,怕是要让师兄失望了。” 荀况眼前一亮,他按住白止欲起的身子,开口道:“无妨,奕棋本求修身养性,我自不会怪你。” 当下摆开阵势,向白止邀请道:“且下一局,若你下的不好,老夫自然不吝指点。” 他的神色居然颇有几分激动,自得。 白止闻言,不好拒绝,只好厚着脸皮与荀子对弈。 只是…… “……”,瞧着棋盘上散乱不堪的黑白棋子,白止一时间十分无语。 他本以为自己一介庸俗,只前世在手机上玩过几局围棋的水平已经足够烂了。 但看看眼前冥思苦想的荀子,再看看棋盘上毫无章法的黑白棋子,一时间张口无言。 这荀况,居然是个臭棋篓子。 “难怪他下了一辈子棋,居然被张良暗中指点的天明杀的溃不成军。”白止不无恶意的回想道。 罢了,舍命陪君子,左右不过两个臭棋篓子,谁也别嫌弃谁。 …… 日落西山,暮色渐起。 凉亭下, 荀子一扯长髯,手拍桌案,高亢的喊一声:“终手,小子,你又输了。” 白止苦笑一声,投子认输。 两人一番鏖战,可谓张飞斗马超,关公战秦琼,卧龙遇凤雏…… 虽然二人的棋路不堪入目,但荀况却极为开心,今日他败少赢多,一时间飘飘然忘乎所以。 见暮色蒙蒙,老头也恢复正色。 他笑盈盈看着白止道:“你小子不错,老夫很喜欢。今日且到这里,明日下午再来老夫这里,老夫我多教教你。去去,我老人家乏了。” 白止无奈一笑,只好点头应诺,缓步离开。 荀况从头到尾没提寒毒一事,他也摸不准对方心思,只好顺着他。 出得门来,却见暮色下两道人影逐渐走近。 一人似是醉酒,走起路来东倒西歪,另一人掺着他的胳膊,端正的脸上挂满无奈之色。 三人擦肩而过,各自微微一礼。 白止目送着二人走进庭院,低喃一声:“是他们啊。” 韩非,李斯。 俱是名垂千古,声名赫赫的大人物。 韩非,法家之集大成者。 他一生作《五蠡》,《孤愤》,《说林》,《说难》,《内外储说》等策论,集法术势于一体,奠定后世两千年封建王朝统治之格局。 但他韩国贵族的出身,却是兑现一身才华的最大限制。 理想主义的花,终究难以盛开在现实的土壤上。他的命运也像他创造的流沙一样,随风飘散,无力挣扎。 李斯在文章上不如韩非耀眼。 但他以平民之身入秦国,作《谏逐客书》而得始皇重用,历任舍人,长吏,廷尉,相国等职,都干出了不凡的成绩。 他一生献国策,定帝号,反分封,废私学,作《仓颉篇》以统一文字。 比起才华卓著的韩非,李斯更像一个实干家。 出身平民的他,却有着超前的眼光和治国之才能。 除了人品差了点,这个人没啥毛病。 虽然大名鼎鼎,但白止对这二人并无结交之心。 李斯野心勃勃,他的志向非是如今的自己所能满足。 他惊人的眼光早就预测到了秦灭六国的结局,一颗心也早已奔向了秦国。 理想主义的韩非妄图掌握九十九的天下,但身处以“弱韩”著称的韩国,他的梦想不过是痴人说梦。 自称走过时间长河的他,却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把握。 看不开小国小家的韩非,注定随着韩国这艘破船一起沉没。 白止摇摇头,缓步走入竹林。 ………… 一连七日,白止白天陪着惊鲵,傍晚去找荀况下棋,生活开启了两点一线的模式。 日暮,凉亭。 春山好处,空翠烟霏。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自竹林消逝,淡淡的暮色掩映苍翠的枝叶,隐约间似有薄薄的烟气。 晚风袭来,吹动檐铃叮当作响,空气里带着潮湿的气息,打在脸上略显闷热。 白止默默的收拾棋盘,二人又结束一天的对弈。 但今天,荀子并没有开口赶人。 见白止收拾完毕,他开口道:“一连七日陪老头子下棋,你可有怨气?” 白止摇摇头。 虽然两个臭棋篓子下不出啥好棋,但为一颗臭子,你一言我一语的争执,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何况荀子一代宗师,他偶尔的几句耳提面命也让自己受益匪浅。 他开口道:“蒙师兄指点,我近来觉得棋艺大进呢。哪里有什么怨气。” 荀况怡然一笑,缓缓开口道:“你小子心思杂,我便想磨一磨你的脾性。如今看来,倒还不错。” 白止情知,他这是在点明自己诈病接近无名一事。 但不等他开口解释,又听荀子说道:“莫要多言,老夫的这对招子还算清楚,看得出你小子不是什么恶人。人有心思不是坏事,你无须担心老夫对你有偏见。” 白止起身,恭敬一礼。 荀子的好意,他已清楚。这七天的对弈既是观察,也是考验。 若白止的表现合他心意,自然不吝帮助,但如果白止心性不佳,德行有缺,免不了被扫地出门。 果然 荀子满意的点点头,他笑道:“确实是个聪明的。” 手腕翻转,掏出一物,他递给白止。缓缓开口说道:“你的问题在于功法有缺,阴阳失衡。若是强行修炼,不仅前途有限,寒毒蚀骨更会愈发严重。” 顿了顿,他又开口:“医术解决不了功法的问题,但老夫早年受道家北冥子师伯指点,曾得他一卷引气之法,想来对你有所帮助。” 白止闻言,惊喜莫名。 引元御气,道家第一。诸子百家皆有所不如。 在秦时一众剑客大乱斗里,道家术法包罗万象,神奇瑰丽,更像是御气修仙的仙人。 当即恭恭敬敬向着荀子大礼参拜。 他感激的开口道:“师兄大恩,白止铭记于心。请师兄受我一拜。” 荀子虚手扶起白止,澹澹开口道:“莫要高兴的太早,这卷功法不是什么神功秘籍,去不了你的寒毒。 他唯一的特性,就是中正平和,兼容并蓄。你若能再找到一门火系功法,或者蕴含阳火的天材地宝,或可以此法兼容。” 白止闻言神色顿时一愣。 莫非,那烟视媚行的打火姬,真是自己命中注定的解药? 第三十一章 庭院夜话 夜,月上中梢。 白止独坐庭院,趁着夜色开始修炼新得之功法。 近来生活悠闲,软玉投怀,他也起了几分倦怠之意。 今日新得一卷道家功法,倒激起了他的勤奋之心。 道家功法平和中正,水流般的真气随着白止印法的变化,环绕着他周身缓缓流淌,真气呈水蓝色,在白止背后缓缓凝实,一呼一吸间没入白止的丹田。 气息入体,既不像玄冰秘术的森寒冰冷,也没有盾甲百炼的气血滔滔。 温和的真气淌过经脉穴窍,一股暖洋洋的感觉传来,柔和,温润。 幽寒的玄冰真气蜷缩在丹田,被温润的道家真气包裹,气息交织,竟不显一丝冲突。 白止唇齿微吐,将最后一缕醇和的灵气纳入丹田,水墨色眸子缓缓睁开。 拾起膝盖上摊着的羊皮绢帛,白止目露赞色。 这功法虽不知名字,但修炼出来的真气醇和温暖。 呼吸间周身百窍犹如漩涡,旋转吐纳时,天地灵气源源不绝的被吸入体内,修炼速度几乎十倍于自己最初修炼的百鸟功法。 “道家,名不虚传也!”开口赞叹一句,白止对那素未谋面的北冥子心中升起几分神往之意。 念头微转,白止想起荀子的赠言。 火系功法一书难求,自己也仅知阴阳家火部或许有自己需要的东西。 而相关属性的天材地宝,更是渺无踪迹,山野大泽,深山密林,自己人单力孤,恐怕寻之不得。 唯独……, 想起那道烟视媚行,袅袅婀娜的身影,白止微抿唇角。那是,无数人心目中的绝代女神啊。 一舞倾城真国色,孤山水牢玉美人。 曾今惊鸿一现的美人鱼,不知是多少人念念不忘的回忆。 呐!看来为了治病,自己不得不屈从于美色了! 白止微微一叹,老实人总是这般无奈。 “吱呀”,门开的声音。 白止回头,眸中一道墨色人影映入眼帘,玉人斜倚门框,一对剪水秋眸盈盈的望着白止。 白止额间轻蹙,面上显出几分疑色。 自入桑海以来,惊鲵似乎再未做过这杀手打扮,今日却……? 展颜一笑,白止温醇的声音响起:“婠儿,夜色已深,怎么还未就寝呢?莫非有什么心事?” 螓首轻摇,美人款款走来,她纤美的身姿倒映明月,落在庭院里朦朦胧胧。 惊鲵轻声开口:“睡不着,便想寻你说说话。” 身子自然的投入白止的怀抱,轻轻将螓首靠在白止胸膛。她的心跳有几分紊乱,显然心绪并不平静。 伸手环紧玉人腰肢,白止眉头轻抵惊鲵额间青丝。 “你在害怕吗?” 玉人仰头,抬脸,美眸蕴着几分迷茫。她轻摇螓首,缓缓开口道:“只是觉得有点不真实。有点……” 顶着玉人美目,白止认真开口:“觉得眼前的生活太美好,美好的有点虚幻?” 螓首轻点,惊鲵抱紧白止:“有时候很害怕,害怕睁开眼,又回到罗网,害怕睁开眼,就再也见不到你。害怕罗网的追杀,害怕未来居无定所。” 惊鲵绵软的身子瘫在白止怀里,温软的触感动人心弦。 她清澈如水的眸子雾色朦胧,似有泪光点点。 这本来冷若冰霜的美人杀手,此刻竟分外的脆弱。当被冷漠掩藏的内心射入光芒,白止温暖的爱早已融化了她所有的坚强。 或许在外,她仍是那个剑出染血的冷艳刺客。但在白止面前,她是婠颜,是一个坠入爱河的小姑娘。 “唔”,怀中美人儿瞪大双眼,剪水秋眸闪过几分慌色。 她玲珑娇嫩的丹唇被紧紧噙住,男性霸道的气息撬开她的贝齿。 月色深深,竹影摇晃,两道人影拥抱在一处,紧紧贴合…… 芳莲坠粉,梧桐吹绿。 一对璧人的身影乘着月色,倒映在庭院里,如水,似蜜。 安抚一个女人不安的心,行动比情话更重要。 情话是点缀,是撩拨情绪的助推剂,但踏实的肩膀和靠谱的行动,才能霸占她的心扉。 面对白止霸道的索吻,惊鲵先是慌乱,渐渐的,她开始沉迷,环着白止脖颈 的玉臂也缓缓收紧,最后,是甜蜜而热切的回应…… 久久,久久…… 唇分,人离。 惊鲵玉颜面色羞红,彤彤霞色映满双颊,皙白细腻的肌肤也香汗淋漓。美人儿幽怨的瞥一眼白止,微抿红唇,神色羞赧难掩。 最是那不经意的风情,动人心! 见美人盈盈秋眸哀怨水色,白止心头一荡,舌尖不禁轻扫唇角残留的津液,面上泛起几分回味。 玉人见状,眉眼更显羞恼。她秀足轻跺,螓首一甩,背过身去。 背着身的惊鲵玉手握紧,抱在胸前。她巴掌大的小脸儿,一片绯红。 回忆刚才那缠绵悱恻,经久不休的热吻,她的芳心荡漾,久久不能平息。 白止轻声一笑,缓步向前,他双臂屈伸,从背后抱住惊鲵。 两首相抵,白止炽热的呼吸打在玉人的发丝,颈上,旖旎的气氛弥漫庭院。 他柔声开口道:“婠儿,相信我。我会给你一个安定的家,一个无惧任何危险的身份。罗网只是你的过去,儒家也不是我们的终点,我们的未来,一定光明,美好。” 定一定神色,惊鲵侧头,仰视白止侧颜,她的目光柔和且坚定。 莺啼悦耳的声音回响在白止耳边:“哪怕流落江湖,一身风霜,与你在一起的每一刻,对我来说都格外安宁。风霜雨雪,我们不离不弃。” 耳边软软一吻,白止低喃道:“我可舍不得我的婠儿受那风霜雨雪,日后长长久久,你要陪着我见证山河壮丽呢。” 寻一石凳坐下,白止将惊鲵抱在腿上。 绝美的容颜近在咫尺,白止呼吸一滞,强按下心中旖旎,他正色道:“想来桑海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咸阳,婠儿,接下来,我们或许要去墨家了。” 惊鲵疑惑,秀眉轻蹙,她眼里,眼前的安宁实难割舍。 白止笑笑,解释道:“无名大哥他曾修书一封,推荐我加入楚墨。墨家有一座建在万仞绝壁上的机关城,是世间难得的世外桃源。你如今已显怀,我们去那里且安心修养。” 惊鲵美眸瞬间怔住,难言的复杂神色浮现在她清美的小脸上——不安,惊慌,亏欠,悔恨…… 她,一直不敢提,一直逃避的问题,如今被白止一言点出,心中翻腾的情绪令她慌乱如麻。 轻轻一吻,白止扶正惊鲵俏脸,他温润的眸子黏住惊鲵美目,温醇的声音缓缓传开:“昨日之日不可留,过去的经历不如忘记。你和我,还要亲手开创一个属于我们的未来呢。” 玉手抚在爱人胸膛,感受到那浓浓的爱意和诚挚的真心。惊鲵秋眸再起水雾,朦胧间有泪花闪烁。 她得承认,她沦陷了。 庭院深深,竹影摇晃,夜色里,两道身影融在一起,愈缠,愈紧。 第三十二章 地狱归人 魏国,魏家庄外。 一场大战后,山庄一片废墟。 倾颓的屋舍,塌倒的泥墙,四散的火星在夜空星星点点,断裂的梁柱升起浓烟缭绕。 晓星残月,月色下的庄园,破败,寥落,再不见往昔人烟。 河边,断桥。 一道人影孤独的躺在地面,他一身灰黑色短打劲装,包裹着健硕的身材,额间发带殷红,似是血线织就。 一头碎长的灰白色头发,凌乱的披散在肩上。面上,一道自眼角起,经鼻梁到唇边的狰狞伤疤贯穿全脸。细密的胡茬,灰白色皮肤,显得他阴森而强大。 这似乎,是个死人。 月下,一道墨色人影缓步走来。空气里,沉凝绵密的真气铺天盖地,压的人喘不过气。 随着人影的靠近,浓郁厚重的血色遮掩天地,悬于当空的明月,也被映的一片血红。 他的腰间悬戴一柄奇特的长剑,剑身呈铜黄色,前宽后窄,剑柄细短,仅一掌之握。 人影逐渐走到桥头,立足。 看着地上躺着的男子,人影沉思片刻,然后弯腰屈腿,盘坐于他背后。 他双手掐诀,奇特的印法不断变化。空气里,明黄色的真气缓缓流淌,包裹住地上“死人”的身体。 随着印决变化,“死人”开始痛苦挣扎,他的喉咙发出凄厉的惨叫,回荡在夜空里,显得诡异,恐怖。 印法愈急,真气也不再是明黄色,滔天的血色光芒粘稠如浆,化作真气长龙,疯狂的自“死人”七窍涌入。 男子的惨叫声愈发激亢,黑红色的鲜血自他眼角,唇边,耳室不断渗出。 良久…… 夜色逐渐寂寥,弥漫的血色真气也烟消云散,地上,“死人”再度落于地面。 他的肤色不再灰白,透出淡淡的红润光泽,空气里,“咚咚”的声音若有若无,似乎,是心跳声? 墨色人影收功而立,他的呼吸略有几分紊乱。调整一番后,他伸手,解下背后的双剑,插于地上。 双剑一黑,一白,剑身刻有奇特纹路,单面开刃,形如直刀。剑刃狭长,刃口极薄,吹毛短发亦是容易。 “飞鸟游过,触其刃如斩截焉。” 它是,黑白玄翦。 半晌之后,地上男子缓缓睁开双眼。眸色漆黑,渊深如狱,隐有血弧一闪而过。 他轻轻摇晃头部,活动几下肩膀,缓缓站起身来。 随着他的起身,空气里陡然出现一股巨大的杀气,凝如实质的黑红色真气扑散天地,压的断桥吱吱作响。 男子微眯双眼,他的神色浮起几分惊疑。 他,没有死? 感受到身后那道熟悉而强悍的气息,男子缓缓转身。他寒狱双眸泠然望向人影,冷冷开口道:“掩日?” “你醒了,黑白玄翦。”这道声音幽深莫测,年龄难辨。 “我,还活着?”玄翦开口,他伸手,拔出黑剑。 掩日深深注视着玄翦,开口道:“你与纵横的一战,早已结束。” 玄翦沉默,开口:“是吗?我输了啊。看来,不是纵横没能杀死我,而是罗网不希望我死。” 掩日幽幽开口:“你的命运,就如同这把白剑,经历破碎重铸,才能所向披靡。” “呵呵,呵呵呵”,玄翦的笑阴冷而莫名,他冷言道:“你们重铸了我的白剑?为了让杀器再度散发凶光,你们不惜将我重铸,可知重铸的剑,是需要强者的血,来试剑的。” 掩日森然一笑,开口道:“你想要的强者之血,如今在桑海等你。” “太差的对手,可不配为我的剑开锋。”玄翦气势凝然,他的人,像他的剑,冰冷无情。 掩日道:“你的下一个目标,是罗网的叛徒,曾经的天字一等杀手,惊鲵。” 玄翦皱眉,他疑问道:“惊鲵?那个女人?” 他并不满意,同为天字一等,那个女人还没有资格与他相提并论。不过,倒也勉强算值得一战的对手。 “呵呵”,掩日轻笑,他继续说道:“只那个女人不值一提,但她的身边,似乎还有一个擅长轻功的冰巫术高手,或许,会是一道不错的美味。” 玄翦展眉:“希望你精心挑选的对手,不要死的太快。” 挽剑倒悬,玄翦转身,缓步向东。他内心的杀意,已经灼的他血脉沸腾。 浓郁的血色在眼底攒聚,杀意盈野,他的意识,在渐渐模糊…… 月下,一道壮硕人影踏叶而来,几个起落,落在掩日背后。 他是,乾杀。 望着玄翦离开的背影,乾杀躬身行礼,他开口道:“掩日大人,您以八御封魂秘术复活玄翦大人,恐怕……是否需要属下跟着他?” 掩日一瞥乾杀,血色瞳孔不含一丝情绪,他幽幽说道:“一把疯了的剑,未尝不能杀人。执剑之人的手够稳,心够狠,就不怕他失控。” 语罢,他漠然道:“乾杀,这一次,由你带领坎鼠,离舞,巽蜂一起行动,安排好伏杀计划,务必一击功成。” “是,大人。” 乾杀躬身一礼,转身离开。 破败的村落就此沉寂,只有熠熠火光还在夜色下透着点点光芒。 ………… 楚地,墨家。 巨大的机关鸟飞过重重关隘,落在机关城内。 一道包裹在黑袍下的人影跃步落地,他头戴斗笠,面容在黑布的遮掩下,如烟似雾,不可捉摸。 身后,一道年轻的人影也一落而下,紧随在黑衣人身后。 他扫视周围宏伟的机关建筑,和往来之间气势不凡的墨家弟子,眸间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贪婪。 青年赞叹的开口道:“老师,百闻不如一见,墨家机关城的宏伟瑰丽,当真是鬼斧神工。” 人影闻言,转身看向他,他抬手轻拍青年肩膀,赫然有六根指头惹人注目,墨家巨子——六指黑侠。 成熟磁感的中年男声缓缓开口:“这里是所有墨家弟子的家,以后,也会是你的家。” 青年恭敬回道:“弟子必秉承师命,承继墨者志向。以兼爱为本,以非攻为愿,辅佐师父将墨家发扬光大。” 六指黑侠闻言,赞许的点点头。对这个谦逊守礼,侠风义骨的弟子,他十分满意。 虽然对方贵为一国太子,但丝毫没有贵族的骄奢淫逸。且二人偶然相遇,他就对自己顶礼膜拜,跪求拜师。 一番思考以后,六指黑侠收下了这个年龄略大的弟子。 或许,以对方的身份,若能坐上燕王之位,将会对墨家将有无比巨大的好处。甚至…… 想到墨家数百年来的志向,将有可能在自己手里实现,六指黑侠心头激动,呼吸也急促了几分。 “巨子大人,这里有您的一封信。”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传来,吸引了六指黑侠的注意。 第三十三章 风云汇聚 桑海,竹楼。 虽已得传功法,白止依旧照例来陪荀子下棋。 人情冷暖,不能见利则忘义。 推开篱笆,白止缓步走向凉亭。未几,听到院后传来说话声,白止眉头微蹙。 今日,似乎有意外的情况? 迈步走进,却见荀子旁边,一紫一蓝两道身影正跪坐在他下首,三人正在交谈着什么。 见白止进来,荀子招招手,示意白止过来。 他侧头,向二人开口介绍道:“韩非,李斯,这位是白止,他是尔等之师叔无名的义弟。” 闻言,李斯立时起身,屈身行礼,他恭恭敬敬见礼道:“法家李斯,见过师叔。” 他一旁的韩非却颇为自来熟,见白止一身韩地打扮,他眼前一亮,一边七扭八歪的行礼,一边好奇开口道:“小师叔可是韩国人?” 白止虚手扶起二人,打量一眼韩非,见他果如记忆里一样,身量高挑,星眉朗目。笑着开口道:“原是韩人,如今却是四海为家,浪荡天涯的一游子罢了。” 闻言,李斯的眸中微不可查的闪过一丝不屑。法家出身的他,对江湖游侠可谓深恶痛绝。 韩非同样如此,不过他面上不见丝毫轻视。 他的《五蠡》一书,将学者(儒士),言谈者(纵横家),带剑者(游侠),患御者(逃兵),商工之民(商人工人)五类,痛骂为禽兽不如,认为他们是影响君主统治的蠡虫。 有意思的是,未来的他不仅和纵横家卫庄混在了一起,卫庄还是一个江湖气十足的杀手头子。 更妙的是他看不起商贾,却用商贾之道和夜幕斗得不可开交…… 古怪的打量一眼韩非,白止噙笑不语。这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即使自己不喜欢的力量,也能纳为己用。 可惜了…… 见白止神色古怪,韩非摸摸鼻子,他忍不住询问道:“师叔,我有什么不对吗?” 摇摇头,白止说道:“只是没想到在这里能遇见韩国的公子,有点稀奇罢了。他乡遇故国之人,倒也当浮一大白。” 韩非眸子一亮,俊脸溢出激动之色,他兴奋开口道:“师叔也是惯饮之人?非亦好酒,不如你我老乡今日把酒言欢一番?” “够了”, 荀子严肃的声音炸响,他瞪一眼韩非,开口道:“老夫这里可不招待酒鬼,我与你师叔尚有要事,还不下去做功课?” 闻言,韩非面色讪讪,他挤眉弄眼向着白止使了半天眼色,然后在荀况巨大的咆哮声里拉着李斯一路小跑,逃出庭院。 “呵呵,师兄莫要着恼,左右不过是个顽皮弟子,哪里值当你发火呢?”白止轻轻一笑,说劝道。 荀子拂须,摇摇头道:“门下不成器的弟子,叫你见笑了。” 白止澹澹道:“师兄严格了,我读书不多,但也看得出师兄这二位弟子具是人中龙凤,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呐。” 荀子凝视白止,好奇询问道:“你小子还懂识人之术?那你瞧瞧,我这两位弟子,日后哪位前途更好一些?” 白止反问:“师兄以为呢?” 荀况略略沉吟,开口道:“不如你我将心中的答案,一起写在这棋盘上?” 二人相视一笑,随即手捏剑指,催动内力,一时间黑白棋子纷纷凌空,噼里啪啦落在棋盘上,赫然是两个一样的字:李。 荀况颇有些意外,他问道:“韩非是韩国公子,他归国后未尝没有希望登临王位,师弟缘何选一个平民出身的李斯?” 白止捻起一枚棋子,缓缓开口道:“若韩非不是法家,他或许真如师兄所言。但一心追求刑名之术的他,绝无可能在韩国登临高位。” 这句话并非白止胡扯,而有史实为据。七国之内,秦国任用商鞅,奠定虎狼强秦;魏国任用李俚,率先称雄诸侯;赵国有赵武灵王胡服骑射;齐国任用管仲,申不害,即使是燕国,也有燕昭王高筑黄金台,吸引天下才子来投。 唯独韩国,属实是烂泥扶不上墙的典范。昔日韩昭侯任用申不害,结果他一死,贵族们立刻推翻了申不害的法令,韩国再一次沦为七国最弱。 生于韩,纵然韩非才华横溢,但一味追求循法守令的他,绝无魄力改变韩国的局势。 荀子赞许的点点头,他不无遗憾的说道:“韩非的才华,乃我生平仅见。可惜他心有执念,恐怕这一生命途多舛呐。倒是李斯,虽然他出身鄙薄,却有一颗求进之心,日后若得机会,必然会扶摇而上。” 白止亦赞许道:“李斯信念坚定,确实不错。” 荀子摇摇头,叹气说道:“李斯…此人出身鄙薄,又有一个才华横溢的师兄压着他。这些年,他心中的郁气积攒甚深,我恐怕他会走上歧路啊。” 白止心道你看人真准! 无论是历史上还是秦时里,韩非可不就是被李斯进谗言给弄死的吗? 不过他并不打算多言,过犹不及的道理,白止深知。 冒然说出什么,不仅得不到信任,更让人徒生怀疑。 何况,想想韩非的性格,他是知难而退的人吗? 命运的齿轮一经运转,就不会停息。他也注定了被时代的大磨碾成齑粉。 轻笑开口,白止说道:“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师兄授之以渔,捕鱼多少就是他们自己的命运了。” 荀子不胜唏嘘,白止拈棋微笑。 黄昏里,二人的身影与树影交融,拉的欣长。 ………… 墨家,机关城。 六指黑侠接过班大师递来的信,视线沉入绢帛。 片刻后,他将绢帛递给燕丹,开口道:“看来今日,还有意外的惊喜。” 燕丹略略翻阅,也欣喜道:“年仅十二岁的一流高手,还是儒家剑圣无名先生的义弟,确实是个好消息。” 心思微动,燕丹瞬起招揽之心。他加入墨家的目的,不就是觊觎江湖高手的力量吗? 沉吟片刻,六指黑侠向着燕丹说道:“人才难得,此番就由你和我一起去桑海。我们半个月后启程,也带你见见儒家的各位前辈,结识一番年轻俊彦。” 燕丹闻言,惊喜莫名,他漆黑如墨的眸子里燃烧着熊熊的野心。 对于神秘而强大的百家高人,他,渴望很久了。 夜幕张开,豪强鬼蜮俱向东方而来。 一时间,桑海风云汇聚。 第三十四章 练剑日常 外界风云变幻,风口下的主角却仍安之若素。 这几日,白止颇有兴致的向惊鲵请教起了剑术。 儒家剑术毕竟是门派机密,自己得传无名亲创的一套剑术已是得天之幸,自然不敢奢求更多。 不过,自家宝贝老婆的剑法自然是没有那么多规矩的。 面对白止的请教,惊鲵心底其实颇为开心,堕入爱河的女人,总是恨不得把一颗心全抛给爱人。 何况能给实力强劲的白止当师父,多是一件美事? 惊鲵一身素白长裙,衬出她清冷美人的气质,脚上一双小巧的织锦绣鞋,显得很有几分可爱。 她手持长剑,肆意挥舞,剑法刁钻迅疾,剑势轻灵明快,搭配她灵巧如狸的身法,竟犹如仙子临凡,翩翩起舞。 但隐藏在唯美剑花之下的,却是连绵不绝的杀机。 白止击掌赞叹,眼中异彩连连。 惊鲵的剑法自然不如无名精深奥妙,但那兼具速度与美感的剑技,却与白止的打法颇为契合。 猛不猛是一时的,帅不帅却是一辈子的事。 昔日也是一名喜着白衣的风骚刺客,白止的打法自然向来以帅为主,以快为辅。 见美人儿剑随身动,身姿优美,白止情不自禁,也拔出腰间短匕,跃入场中,与惊鲵共舞。 二人一者身姿挺拔,体态欣长,一者纤瘦秀美,娉婷婀娜。 俱是一身剪裁合体的素雅白衣,舞起剑来,恍若神仙眷侣,临凡献艺。 剑匕交接,似是比斗,又像抒情。 身影交错时,目光交融,指掌相牵,缠缠绵绵连在一起,好像爱侣起舞,哪有半点杀伐之气。 一舞既罢,惊鲵的身子早已娇娇软软的贴在了白止怀里。 这好好的一场剑术教学,竟被白止生生玩成了情侣调情。 瞅着怀中美人儿香汗欲滴的俏脸,白止一时间食指大动,不由得低头噙住惊鲵樱唇。 那种感觉,温润,甜蜜,湿滑……罢了,此中奥妙,说了你也不懂。 良久,唇分。 惊鲵嫩滑的小脸儿此刻布满红霞,她羞恼的掐一把白止腰间的软肉,“恶狠狠”嗔怒道:“坏家伙,还能不能好好学了?” 瞧着眼前美人玉颜彤彤霞色,白止心中颇为欣慰。 这冷血无情的冰美人儿,如今却会因自己的一个吻,羞红了脸颊。 他手指挑起惊鲵下颌,面上略带轻佻,戏谑笑道:“好师父,婠儿,徒儿知错了,不知师父打算如何惩罚徒儿呢。” 见白止语气轻佻,惊鲵羞愤不已,她唧一口啃在白止下唇,却又不舍得咬疼,只轻轻嘬了嘬就松了开。 只抱着他凶巴巴警告道:“你这冲师的逆徒,再敢欺负我,我就……” 支支吾吾半天,她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哈哈哈哈”, 白止一把将惊鲵揽入怀中,他目露向往之色,柔声道:“好师父,徒儿知错了,你一定要多惩罚徒儿几次。” 若惊鲵的惩罚都只这般,白止一定保证小错误不断。 这是惩罚吗?不,这是最魅惑的奖励。 白止咂咂嘴,这惩罚,他很喜欢。 惊鲵不再开口, 她自认拿这脸皮厚如城墙的家伙毫无办法,又舍不得真的惩罚他,只好将玉颜深埋在白止怀里,双臂紧紧锁住他的蜂腰。 掩耳盗铃,遮面藏羞,不外如是。 白止见状,轻轻抱紧惊鲵,不再开口逗弄她。 二人拥在一起,享受着美好的安宁。 未几,惊鲵抬起头来,她盈盈目光仰视着白止侧脸,面上露出几分忧色。 惊鲵轻声开口:“阿止,罗网要来了。” 闻言,白止垂首轻轻抵住惊鲵白皙的额头。 “你察觉到什么了吗?” 惊鲵点点头,忧心忡忡的说道:“罗网的人手遍布七国,我们的消息早就传到了咸阳。 恐怕,追杀的人,不日就要到桑海了。” 身为昔日的天字一等,没有人比她更了解罗网的狠辣与残酷。 罗网从不留活口,更没有放过叛徒的习惯。 这一次,自己大张旗鼓的叛逃,甚至明晃晃住进了儒家圣地,恐怕罗网的探子,早就将周围的一切密切监视了起来。 伸手抚平惊鲵蹙起的眉头,白止温笑着安抚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我一体同心,就不怕任何魑魅魍魉。放心,你家男人可是很强的。” 他盯着惊鲵的眼睛,轻声开口道:“婠儿,有我在,莫怕。” 惊鲵恍然,少年温和灿烂的笑容是如此明媚,驱散了她心底所有的阴霾。 惊鲵展颜,轻笑。 此刻的她,卸下了心中所有的忧愁,再无惧色。 海上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只要他与她在一起,生死又何妨?罗网又何惧? 无非,是再一场血战罢了。 见惊鲵神色变化,白止心中略为宽慰,他是最理解惊鲵的人。 同样从杀手组织叛逃,自己面对的夜幕不过是小虾小猫三两只,而罗网却是一张遍布七国的大网。 压在惊鲵头上的恐惧,远甚于自己。 白止面上的轻松,并非是刻意对惊鲵的安慰,他对自己如今的实力很有信心。 离韩两月,自己一身玄冰秘术已然迫近宗师境的门槛,若非自己害怕寒毒随着功力的提高,深入骨髓。 周身雄浑气血也压制不住毒性深植,他随时可以踏出这临门一脚。 何况,白止天授神力,根骨强健,修炼横炼外功的速度,几乎一日千里。 短短两月,盾甲百炼之铜皮境已然大成,钢筋之境也相去不远。 内外相合,再搭配学自无名的剑术和飘渺轻灵的凤舞六幻,即使面对宗师之境的对手,白止也未尝没有一战之力。 罗网如今六剑奴尚未组建,只要悬翦和掩日不联袂而至,余者不过是些土鸡瓦狗,威胁不到自己二人的安全。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正甜蜜相拥的二人霎时分开。 惊鲵慌忙整理整理衣衫,她含羞带怨的瞪一眼白止,人影一闪,消失在了原地。 嗅着空气中残留的些许体香,白止回头,见门口挤进来一张尴尬的笑脸。 “师叔,我是不是来的不太巧?” 第三十五章 坐论七国 堂中,白止引着韩非在案首前坐下。 “九公子今日怎么有空来寻我?荀况师兄布置的课业都做完了?” 白止玩笑着问道,话里话外,充满了打趣之意。 荀子治学严谨,对这两位弟子的要求素来严格。 今日韩非找上门来,怕是又背着荀子偷偷跑出来的。 韩非面色尴尬,连连摆手。 他忙笑着翻出一个酒壶,向白止展示道:“师叔莫要打趣我了,他乡遇故人,我可是把自己最好的珍藏拿了出来。” 他伸手将酒壶递到白止面前,炫耀道:“齐国最知名的美酒‘郁金香’,其色如琥珀,酒香浓郁。 昔年老师出任兰陵令时,曾收藏了一些。师叔,你今日有口福了哦。” 白并不低头看酒,他似笑非笑的盯着韩非:“偷出来的?” 韩非俊脸涨红,支支吾吾解释道:“窃酒,窃酒不能算偷,喝酒的事,怎么能叫偷呢?我这是帮师父清理库存。” 白止不再理他,拿起酒壶,掀开壶嘴儿,轻嗅一口浓郁的酒香,面上现出几分沉醉。 他不无遗憾的说道:“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只可惜,如此美酒,却无上好的酒樽盛放,不免令人遗憾啊。” 韩非眼前一亮,双手伏案惊喜道:“师叔果然是知酒,懂酒之人。” 语罢,他左手在袖子里一翻,掏出一对儿酒樽,献宝似的向白止展示道:“此乃我之珍藏的宝贝碧海珊瑚樽,原是四只。两个被我换了酒钱,余下的两个今日正好与师叔把酒言欢。” 白止闻言,拈起一只酒樽细细打量。 见其通体翠绿,玉色细腻,迎光而看,杯壁色泽通透,盈盈欲滴。 不由开口赞叹道:“却是一件好宝贝,九公子可真是会享受啊。” 韩国贵族奢靡之风,白止历来久知。 这价值连城的一对儿酒樽,不正是韩国上层醉生梦死,浮华淫靡之风盛行的真实写照吗?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对比王公贵族的穷奢极欲,底层百姓衣不蔽体,土里刨食的生活更像是一场荒诞的玩笑。 瞥一眼衣着精致,品貌脱俗的韩非,白止轻轻摇头。 此人却有强国之志,但他同样是这个时代贵族的代表,维护的是王公贵族的利益。 作为中央集权理念的提出者和倡导者,在韩非的眼里,君主的地位和利益高于一切。 那些躬耕农田,一身土气的百姓,只配被愚弄和奴役。 “顺民”,大概是他对这个时代底层百姓的最大恩赐。 微微一叹,白止心下属意。 先秦时期,百姓的君臣观,道德观还比较朴素,这个时代的人们讲求“君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为腹心;君视臣为草芥,则臣视君为仇寇。” 君权对百姓的辖制和愚弄,远不如后世。 而正是韩非子集权理论的出现,为后世“中央高度集权,天子一言可决天下事”的制度奠定了基础,也拉开了中国二千年封建王朝统治的序幕。 但,对这个时代,白止有更好的答案。 在这个中央集权尚未盛行于世,百家文化依旧繁荣灿烂的时代,白止的理想,远比后世更容易实现。 轻轻摇晃酒樽,白止开口询问:“九公子今日如此大方,可是有事要问我?不妨直言。” 韩非不再嬉笑,正色问道:“他乡遇故人,韩非也十分想家。师叔从韩国来,不知一路有何见闻,可否告我一二?” “公子这是有归韩意向?”白止直视韩非,缓声开口。 韩非苦笑一声,抱手说道:“师叔知我。我毕竟是韩国的公子,总有一天,是要回去的。” 白止澹澹一笑,斟一杯美酒,置于掌心。 “前几日我拜读公子大作,见公子深谙帝王之术。不知公子,可是想登临王位?” 深吸一口气,韩非凝声说道:“非只愿能以一身之所学,助韩国扶摇而上,问鼎中原。” 他狭长的凤目里,闪烁着燃烧的野心。 “呵呵”,白止轻笑。 年轻人的热血冲动,总是令人血脉喷张,倒也难怪他靠着一张嘴就能创建流沙这样的组织。 不过…… 白止摇摇头,轻声说道:“九公子好志向。可惜,我一路走来,只见新郑城里高门大户林立,楼台亭阁无数,豪奢富人为美色不惜一掷千金。 而新郑城外,却遍地饥荒,百姓衣不蔽体,穷人易子而食,世间惨剧轮番上映。 若公子真有心变法救国,白止祝公子早日得偿所愿。” 一场注定失败的变法,白止无心关注。 比起优柔寡断的韩非,白止更欣赏李斯这样的人。 变法本就是一场革命,若无酷吏之心,霹雳手段,变法者只会被既得利益者的反击,打的体无完肤。 指望靠规矩和法条,要求贵族们割自己的肉,这样的韩非单纯又好笑。 面色郁郁的韩非沉默半晌,才沉声说道:“师叔,非会用自己的行动,改变这一切的。” 他语气坚定,迷惘的眼神也重新射出光芒。 愣了愣,白止举杯,示意。 他看着韩非坚定的目光,一字一句说道:“九公子有这份心,总是好的。在下就以这杯酒,祝你能将韩国改天换地。” 有梦想就了不起。 白止无意干涉韩非的选择,也没能力阻止韩国既定的命运。 不过对于这种坚定的理想主义者,他报以敬佩之心。 韩非也举杯,一饮而尽。 他擦擦嘴角,向白止询问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韩非整日困于桑海,著书立说,却从未亲眼见过七国的情况。 师叔游历天下,想来对七国的局势很是了解,不知师叔如何看待当今这天下局势。” 这倒是个有深度的问题。 白止言说自己是游侠,实则不过是从韩国逃到齐国,对于七国的情形,他实际了解并不比韩非多多少。 根据脑海中七国历史的大致脉络,白止略略沉思。 组织一番语言,他开口道:“依我看来,如今的七国局势大致可以用八个字概括:一超多强,韩国最弱。” 第三十六章 不欢而散 一超毫无疑问,秦国。 秦虎踞函谷,坐拥关中,背靠陇西,还握着巴蜀这个大粮仓,人口钱粮是七国当之无愧的第一。 历代国君矢志不渝,继承嬴渠梁东出之志。 招兵买马,挖渠修路,选贤举能,广纳贤士,秦国国力日渐提升。 秦人循商君之酷法,行张仪范睢之国策,简拔赢华,白起,王翦等大将。 武备俨然,谋士景从。 秦国奋六世之余烈,近年以来,国力已达极致,拥有着随时随地一打五不落下风的强大底蕴。 秦国的强大,是如今山东六国远不能比的。 在秦之下,是赵魏楚三国。 赵国自赵武灵王胡服骑射以来,国力日趋强大。 虽然长平之战葬送了四十万赵国儿郎,但英勇的赵人并没有被打断脊梁。 长平之战后,燕王趁火打劫,派大将栗复领六十万大军攻赵,却被廉颇东拼西凑的二十万童子军杀的大败而归,狼狈逃窜。 赵人之勇武强悍,由此可见一斑。 若非郭开这位“秦国战神”,和赵王迁的一通骚操作,害死了御北二十年不败的“猎狼者”李牧,秦灭赵之战未必能如此轻松。 余者,魏楚二国亦各有底蕴。 魏国虽然失去了天下强军魏武卒,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面对秦军也尚有一战之力。 楚军被项少羽吹的神乎其神,实际战力却只能勉强称得上句不错。 楚国虽然地大物博,领土极广,但国内却主弱臣强,屈景昭三大家族长期把控军政大权,彼此之间内斗不休。 若非昌平君倒戈一击,李信二十万大军灭楚绝非虚言。 而齐燕韩三国,只能勉强算个添头。 齐国自乐毅伐齐,陷城七十余座之后,武备日渐松弛。 齐国也是六国里唯一一个毫不抵抗就献玺投降的国家。 燕国……,嗯。 一个口号喊的震天响,战力低的不如狗的国家,无需多提。 而韩国,能和其余六国并立,大概只是因为它地处中原。 兵不足十万,将不到百员,人口区区几十万。 翻开七国的地图,不仔细看都找不到韩国的位置。虽以国为号,领土却不足秦国一郡之地大。 能在四国的夹缝里求存,只是因为各国都承担不起灭韩的影响罢了。 白止的话简单直接,却切中要害。 韩非怔了怔,颓然一笑。 他缓缓开口道:“师叔仅八个字,却切中了七国的格局,韩非佩服。” “不过是一句空谈罢了,值当不得什么。” 白止自觉,七国有识之士不少,看得清这天下格局的很多。 韩非为白止再添一杯酒,询问道:“师叔离韩,也是因为不看好韩国的未来吗?” 白止摇摇头,回道:“我得罪了大将军姬无夜,算是狼狈离开的。” 他并未正面回应,但给出了解释。 “姬无夜……”,韩非沉吟。 这个名字,他并不陌生。 姬无夜是父王的从龙之臣,韩国禁军的大将军,隐藏在新郑上空的夜幕,亦由他一手缔造。 若要强韩,姬无夜是他绕不开的对手。 片刻后,韩非恢复神色,笑着说道:“师叔只说离韩的原因,却并未回答我的问题。” 目光微凝,白止捏紧手中酒樽。 瞥一眼韩非,他澹澹说道:“韩国必灭。” “聪明人,却不够聪明。”这是白止对韩非的评价。 没有回答的回答,本身就是一种答案。 他寻常的询问,却是一种咄咄逼人的表态,白止很不喜欢。 纵观韩非回国后的操作,看似每一场与夜幕的争斗都步步为营深谋远虑,占尽了上风。 但除了空耗国力,他又给韩国带来了什么呢? 百姓需要的是丰衣足食,韩国需要的是结好各国,保存国力。 他们并不需要一个君权至上的统治者,也不愿意成为韩非与夜幕争权的牺牲品。 一味走上层路线的韩非,并没有看到国家盛衰的本质。 他的年轻与热血,带给韩国的,也不会是安稳与和平。 他想要答案,白止就给他一个。 闻言,韩非瞳孔收缩,他双掌拍案,半起身子诘问道:“师叔这是何意?” 白止迎着他火气十足的目光,淡定回应道:“字面意思,韩国,必灭。而且,最多不超过十年。” 似乎是被白止淡定的态度所激怒,似乎是白止直白的回答戳中了他不愿接受的心思。 他厉声呵问道:“你也是韩人,何以如此恶待母国?” 白止垂首,斟酒。 他慢悠悠回答道:“韩国灭不灭,和我的态度有关吗?” 他抬起头,戏谑的看着韩非说道:“你是韩国的公子,自然不希望韩灭。可韩灭不灭,干百姓何事?干我何事?左右不过是头上换一个统治者,至少秦国还能让百姓丰衣足食。” 端起酒樽一饮而尽,他续又说道:“灭韩者,乃韩也,乃尔等穷奢极欲的王公贵族也。 若有朝一日异国的军队攻进韩国的土地,公子不妨猜猜,百姓是拔剑相向的多,还是夹道欢迎的多?” 闻言,韩非脸色灰白,他颓然坐下,久久不语。 他有强韩之心,有变法之志,自然是因为他也知道韩国局势之糜烂。 他寄希望于英明果决的君主,但无论是韩王安,还是他那些野心勃勃的兄长叔伯…… 苦涩一笑,他知道,白止说得对。 白止见之,微微一叹,暗道一声可惜。 此人才华虽好,却没有割肉剔骨的狠心,又如何挽救得了韩国那糜烂不堪的局势? 白止是一个务实者,他喜欢辩证的看待问题。 秦强则强矣,却绝非无懈可击,否则也不会在始皇帝死后,全国遍地狼烟四起。 六国虽弱,也并非无药可救。 赵魏楚三家随便出现一位雄主,只须革清吏治,劝农课桑,选贤举能,合纵抗秦,都可挡住秦国东出之志。 可惜,天下大事如江水滔滔。 国之将亡,必有妖孽横行。 齐有后胜,赵有郭开,楚有李园,魏燕韩三国的国君又各个昏庸无能。 唯独秦国,迎来了那位气吞寰宇的盖世帝王,和王翦王贲,蒙恬李信等一大票贤才良将。 特殊的局势加上特殊的人,铸就了秦灭六国的辉煌伟业。 韩非怔怔然站起来,向着白止沉声说道:“师叔所言,却有道理,但韩非相信人定胜天。若有一日,韩非能让韩国改换新颜,再请师叔回国,见证一个不一样的韩国。” 语罢,他躬身一礼,转头离去。 “恕不远送。” 白止并未起身,他摇晃着手中晶莹剔透的酒樽,一时间心情大好。 白得一壶上好的美酒,和两个价值不菲的酒樽,美滋滋! 第三十七章 惨遭镇压 堂内。 见韩非离开,惊鲵自屏后缓步走出。 她到白止身侧坐下,目露好奇的问道:“你好像,不太喜欢那个韩国的公子?” 抓起美人儿玉手,白止一边把玩,一边笑着说道:“我并不讨厌他。” 惊鲵眨眨眼,“你对他的态度?” 手指轻敲她的额头,白止反问道:“可是觉得我说话太直白,平白恶了他?” 惊鲵点点头。 在她眼里,温暖阳光的白止像个小太阳,对每一个人都格外和善。 今日他直白甚至有些凌厉的话语,令她有些意外。 “小傻瓜,”白止失笑,亲昵的刮刮美人儿的琼鼻。 他解释道:“不讨厌他,也不代表我喜欢他。我很欣赏他的才华,却不喜他的性格。 一个优柔寡断,却富有野心的法家弟子,更妙的是他还是韩国的公子,这些奇特的特点放在一起,令我觉得颇有些违和。” 惊鲵点点头,应称道:“是有些违和。” 上位者的道德标准不同于平民,韩非不够狠,就是他最大的错。 “对一个人的态度,取决于他所站的立场。” 白止徐徐开口:“贵族希望集权,黔首若愚鲁不堪,就有利于他们的统治,所以他们不遗余力的打压寒门,垄断学术。 而我出身平民,天生立场就与韩非对立。恰好,我没有甘心给人做狗的习惯,所以自然不会对他太过热情。” 惊鲵美眸茫然,不由得抓紧白止的手。 对她来说,阶级,立场这些名词太陌生,令她一时间有些接受无能。 伸手将惊鲵抱进怀里,白止深入浅出的解释道:“婠儿曾经是杀手,但你心向光明,不愿再造杀孽,而将你视为工具的罗网高层,就是你对立的阶级。彼此目标不同,矛盾也就由此产生了。” 拍开白止在她怀里作怪的大手,惊鲵面色绯红。 她轻声说道:“我有些明白了,对你来说,九公子就像罗网高层,是吗?” 白止笑笑,柔声说道:“算是。” “我去杀了他。” 惊鲵拔剑而起,欲往门外杀去。 白止见状,一把将她娇软的身子拉回怀里,哭笑不得的说道:“傻姐姐,我与他是立场之争,本身并无仇恨,哪里值当你去一剑杀了他呢?” 秀眉微蹙,惊鲵面色不解。 既然是立场相对的敌人,难道还要放过他吗?她自问与罗网之间,只有殊死争斗,绝无求和的可能。 自己一句无心的比喻,这个女人就敢在儒家拔剑杀人。 白止心头十分感动,这傻娘们儿虽然莽了点,却是实实在在的对自己好。 轻轻吻过她的唇角,白止柔声解释道:“你与罗网,乃生死之争。而韩非与我,却是大道之争,志向之争,双方并非生死相向的矛盾。 我会亲眼见证他的失败,然后在旧时代的瓦砾之上,为这个天下塑造一个光明的未来。” 惊鲵美眸茫然,然后透出几分沉思,最后是深深的讶异。 她颤声开口道:“你,你要……?” “是”, 白止盯着她的眸子,肯定的回道。 深吸几口气,惊鲵垂首捂胸。 对她一个小小的杀手来说,七国,天下实在太大了,她有些不敢想象。 此刻,她的脑海有些乱! 一时间,屋里气氛格外静谧,只有惊鲵的喘气声略显粗重。 白止抱着惊鲵,脸上挂着温煦笑容。 他并非糊涂之人,告诉惊鲵自己的志向,也不是脑袋发烧。 这个女人的心已经是自己的模样,她的忠诚毋庸怀疑。而自己逐梦的每一步,都将困难重重,血雨丛生。 他需要一个足够贴心的人,一个可以分享他所有秘密的人,一个可以替他处理一些隐秘之事的人。 身份,能力,性格,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惊鲵都是最合适的。 果然。 片刻后,惊鲵缓缓抬头,她目光落在白止脸上,一字一句坚定说到:“你是我的盾,我是你的剑。 这句话,是我听过最美的情话。 无论你想做什么,惊鲵永远会在你身边,守护你的安全。” 见美人儿认真模样,白止微微一笑,低头,索吻。 二人唇齿相依,再也容不下任何旁的声音。 此时无声胜有声。 半刻钟后。 这讨厌的小鬼,亲就罢了,一双手何以如此的不老实。 砸砸嘴,白止笑嘻嘻开口:“婠儿,才半刻钟你气息紊乱,可是不行?” “呸,你才不行。” 美人儿瞪一眼白止,目光含羞带怨,宜嗔宜喜的俏脸儿愈发羞红。 “唔,唔唔”, 惊鲵眨巴着大眼睛,玉手抵住白止坚实的胸膛,轻轻推搡着。 半晌,她一把推开白凤,美目“恶狠狠”剜一眼他,颇为羞愤的说道:“坏家伙,你不许欺负我。” 此刻的她哪有半点冷面杀手的样子。一对儿饱满气的不断起伏,巴掌大的小脸儿霞飞双颊,彤彤霞色映的玉容娇媚无比。 最妙的,是那一片湿透的裙摆,和那略微咸湿的气息。 心情愉悦的白止此刻不敢在逗弄她,不过…… 少年从怀中掏出一物,递给惊鲵。柔声开口道:“婠儿,打开看看。” 惊鲵闻言,只好羞着脸接过。她打开一看,顿时被吸引了目光。 “这是?”美人儿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白止。 温润一笑,白止说道:“别想了,就是给你的。” 那是一卷道家功法,荀子给的。 惊鲵眸间水雾朦胧,她柔柔看着少年俊俏容颜。 “阿止…”, 惊鲵心底的感动无以复加。 内力是她的短板,但百家功法乃密不外传的珍宝,自己也寻不到更好的。 而今白止将最珍贵的道家功法毫不犹豫的交给自己,这份情谊似乎比刚才的缠绵更让她……湿润。 “唔,” 白止瞪大双眼,身子重重的倒在地上。惊鲵娇躯绵软,主动攀上白止…… “唔唔唔”,白止拼命挣扎,二人拼命搏斗,战成一团儿。 “年轻人不讲武德,竟然,竟然偷袭我这十几岁的老同志。” 白止咿咿呀呀含糊不清的说着什么,逐渐被惊鲵镇压于身下…… 第三十八章 北地来人 翌日,清晨。 晨曦的第一缕微光透过窗口,洒在白止安恬的睡脸上,一片安详。 屋檐上新燕衔泥,叽叽喳喳的,颇有几分生动意趣。 画廊外,一道纤瘦秀美的身影缓步走来,袅娜娉婷,仙姿绝世。 她素雅的穿着也掩不住傲人的身材,眉目间,溢着媚人的春情。 来到门前,见白止睡容安详,俊俏的面庞挂着恬淡的笑容,惊鲵面上浮起一抹柔色。 她缓步走到床边,身子微微蹲下,一双美眸柔柔的腻在白止脸上。 见白止长长的睫毛眨动,半醒未醒之际,惊鲵心头一荡,不由轻轻一吻,落在白止唇角,又飞快的逃离。 一双大手捞住惊鲵腰肢,轻轻一带将她拉回床上。 白止翻身跃马,压倒惊鲵,他埋首惊鲵发间,深嗅一口淡淡的清香,戏谑开口道:“大胆妖女,昨日对我上下其手,今日还敢来撩拨我, “呸,你这坏东西。” 惊鲵神色羞赧,一把掐住白止腰间软肉,气呼呼轻呵道。昨日自己一时情难自已,倒让这小贼占尽了便宜。 “嘶…”, 白止倒吸一口冷气,这冷美人儿如今动不动就掐自己的腰,也不知是和谁学的。 白止喃喃低语,瞧着惊鲵的俏脸儿,一时间深感惊异。 “这丫头,果然是一条鲵鱼儿, 见白止目光神色,惊鲵羞得恨不能寻个地缝钻进去。 “怎么,怎么会……”, 惊鲵心里一片慌乱 只得将身子缩在白止怀里,螓首深埋其间,遮掩那一抹媚人的春色。 白止深吸一口气,缓缓运转玄冰秘术,压下心中燥热的气息。 “该死的,最多半年,盾甲百炼必入玉髓之境。”白止心中暗恨,默默决定加紧修炼外功。 非是老夫定力不强,奈何敌人太诱人啊。 揽起鲵鱼儿温软的玉体,白止在她耳边轻声开口:“起床吃饭了,婠儿宝贝。” 温热的吐息,性感的声线,还有那若有若无暧昧的气息,二人抵首相连,旖旎的氛围令惊鲵惊慌中带点羞涩。 逃离夜幕是自己对这个世界的第一次改变,而拯救惊鲵,则是自己的第一份收获。 原本命途多舛的悲情女子,如今时不时笑容满面。这种感觉,很暖,很不错。 白止会心一笑,起身出门,向着日光而去。 ………… 齐国,渑水。 一道人影独立河畔,静静的凝望着滔滔不绝的江水。 斯人一袭黑衣劲装,腰插两柄异色长剑,他瘦削的身材包裹在衣衫之下,丝毫不显得庸弱。眉间那一道狰狞的疤痕,倒衬出几分凶残狠厉的气质。 但现在,他的面上显着几分迷茫,几分怀念。他怔怔的望着江面,伸手似乎想抓住什么,却又什么也没抓住。 江面水波流转,粼粼水色倒映湛蓝天空,似乎包容了整片天地。一条鱼儿戏水,鱼身拍打湖面,溅起的水花惊动了悬翦。 他茫茫然抬头,四下张望一番后,见周围无人,便迅速低下头来,掬起一捧水扑在脸上,清澈江水洒落湖中,散作一地小小的珍珠。 悬翦掀起衣袖擦擦脸,拂去眼角残存的水珠,他再回望一眼江面,深吸一口气后,转身离开。 远处,六道人影踩着暮色黄昏,缓缓来到悬翦方才立足的江边。 “无情的刺客却爱上了一个女人,真是世间最奇妙的事儿。” 巽蜂轻浮的声音响起,他不露痕迹的瞥一眼离舞,转头看向悬翦离开的方向。 “这有什么奇怪的,美人儿本来就是对男人最致命的毒药。悬翦大人也是男人,他又岂能例外?” 说话的是坎鼠,他短小肥胖的身子缩成一团,猥琐油腻的目光死死盯着离舞,恨不能剜下二两嫩肉。 离舞眉头紧蹙,一步退开。对于这个猥琐的胖子,她十分厌恶。 巽蜂见状,目露怒火,他尖利的嗓音发出愤怒的吼声:“收起你那恶心的目光,坎鼠,你想死我可以满足你。” 他倾慕离舞已久,视之为禁脔,对觊觎离舞的坎鼠,恨不能生吞活剥。 “够了,都给我闭嘴。” 乾杀冷漠的声音响起,场面为瞬间之一肃。 几人以乾杀为首,对他素来敬畏有加。想起乾杀能吸收人灵魂的恐怖能力,坎鼠和巽蜂吓得冷汗森森。 “我们这次的目标,是帮助悬翦大人诛杀惊鲵,带回惊鲵剑。 另外,如果有可能的话,将她身边的那个少年拉入罗网。” 乾杀冷厉的目光扫过几人,他一字一句交代着任务。 随之,他将目光转向离舞,缓缓开口道:“小圣贤庄高手如云,他们藏身其间,我们绝难建功。离舞,是时候发挥你的作用了。” 离舞身形一颤,随后轻轻点头。 “终于到了吗?”她在心头呢喃。 身为杀手,还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女杀手,美人计是她绕不开的一步。闻听乾杀所言,她心下浮现一抹慌乱,又强行止住心思。 “大人,离舞她……”,巽蜂慌忙开口,他不愿意看着离舞投入别人的怀抱。 “你,有意见?” 乾杀目光转向巽蜂,幽深的眼眸凝聚森寒杀意。 “没,没有,大人,我没有意见。”在乾杀嗜血的目光下,巽蜂低下头,苦苦压住心中的悲痛。 他知道,自己敢露出半分不满,对方的剑就会落在自己的脖子上。 他爱离舞,但他不想死。所以,他选择服从。 乾杀收回目光,沉凝开口道:“这次的任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离舞,你需要取得目标的信任,并将他们带出小圣贤庄。这件任务很难,但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对吗?” 离舞点点头,不敢拒绝。 乾杀是掩日的工具,而她是乾杀的工具,身为工具,她只需要服从命令。 残阳沥血,渑水染绯。 几人踩着暮色,向着桑海,步步趋近。 第三十九章 外功小成 燕子经年梦,梧桐昨暮非。 危机渐近,白止也提起了勤快之心。 一连七日,他躲在院里闭门谢客,专心练功。 大战将起,每一分进步都是保护惊鲵和自己安全的保证,容不得他懈怠。 庭中。 白止上身赤裸,露出强悍健美的身材。饱满的前胸,笔挺的脊背,腹部块块肌肉宛若壁垒。 他的身体沐浴在日光下,散着金色的光泽,随着拳腿翻飞,浓郁的男性魅力扑面而来。 廊下,惊鲵倚着栏杆,一双美眸溢满了光彩。 “想不到,他的身材居然如此完美。”惊鲵眸光失色,盯着白止阳刚的身姿,一脸痴迷。 大道阴阳,刚柔并济。 男人健美阳刚的身材对女人的吸引力,不亚于女子婀娜丰满的体态对男人的诱惑。此刻白止上下翻飞的身影,就像一把重锤,狠狠敲开她的内心。 “好帅啊!”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惊鲵目光一凝。 她眸子望向一边,见颜路正乖巧的站在一处,一脸痴汉的望着庭中的白止。 “小鬼,你怎么来了?”惊鲵好奇询问道。 自入桑海,她整日深居简出,几乎再没见过颜路。 颜路无奈一笑:“喂喂喂,惊鲵姐姐,我比那个家伙还大一岁呢,你可不能一直叫我小鬼啊。” 惊鲵歉然一笑,她才不会辩驳白止在她心里的特殊位置。 好在颜路并不在意,他开口道:“我有些日子没见小师叔了,今日正巧路过,就想着进来拜访一下你们。” 惊鲵点点头,不再言语。若非白止,她与对方只是猎人与猎物的关系,并没有多深的交情。 场中,白止并没有被二人的动静所打扰。此刻的他完全沉静在武学的世界里。 随着重重拳影扑散天地,空气里凝聚一股沉凝厚重的血气。 白止拳如奔雷,腿如疾风,电闪的身子在半空轰出无数劲气。 随着他拳速的变化,体内气血被完全激活,化作奔腾不住的气血长河,汹涌的冲刷着身体每一处皮毛,大筋。 屈身如张弓,展臂如挥刀。白止全身的大筋此刻犹如被拉紧的弓弦,发出吱吱的声响。 “轰”, 随着一道巨大的拳印轰过,院中一株海棠树瞬间化作齑粉。 白止缓缓收功而立,奔腾不息的气血渐渐放缓。他全身筋骨噼啪作响,声音清脆,好似竹节击缶。 缓缓张目,一道神光自眸中一闪而过。 白止深吐一口气:刚筋之境,成! 惊鲵快走两步,来到白止身前。 她像一位温柔的妻子,用手帕轻轻拭去白止额间的细汗。 握住美人儿玉手,白止温柔一笑:“婠儿。” 美眸嗔一眼白止,惊鲵轻轻的挣开:“有人呢,别闹。” 白止闻言转头,才看见廊下正一脸尴尬,去留不得的颜路。 微微一笑,接过惊鲵递来的外衫,白止迈步向颜路走去:“你小子今日有空来找我,莫非是又遇到什么难事儿了?” 颜路尴尬一笑:“小师叔,我没事儿就不能来看看你吗?” “得了,你小子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事儿,说来听听。”白止懒洋洋往栏杆上一趟,向着颜路打趣道。 颜路讪讪一笑,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道:“掌门师伯给我派了个任务,我不大明白,便想来找师叔帮帮忙。” “哦?你才刚入门就让你干活儿,孔谦那老头子莫不是欺你师徒人少力寡不成?”白止面色一凝,沉声询问到。 颜路慌忙摆手:“不是不是,师叔莫要误会。师伯只让我下山采买一趟,并无旁的要求。” 白止狐疑的打量几眼颜路,开口问道:“采买?不知买什么东西,还需要你来找我帮忙?” 颜路面色一涨,带着几分羞色道:“买,买女人。” “女人?” 白止瞪大双眼,登时高声喊出。 他古怪的打量几眼颜路,不无艳羡的开口道:“儒家……那老头子还挺会玩儿啊。” “师叔……”,颜路声线拉的老长。 他幽怨的瞪一眼白止,解释道:“小圣贤庄缺些洒扫的婢女婆子,师伯让我下山采买一些,锻炼锻炼处理庶务的能力,你想到哪里去了?” “咳咳,”白止心虚的转过头,他反问道:“既然如此,你去就罢了,来找我做什么?” 颜路目中露出几分央求之色,好声说道:“好师叔,我哪里懂怎么挑那些婢女,你帮帮我,和我一起去。” 白凤止目露玩味,他笑着打趣道:“你小子好歹也曾是贵族公子,怎么能被区区几个女人难倒?不去不去,我不去。” “师叔,”颜路大急,拉着白止衣袖急声开口:“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我,我从未和旁的女子接触过,做不来这些啊。” 他小时候倒还有些婢女婆子伺候,可卫元君娶了那个魏国公主后,宫里的侍女寺人哪个不躲着他们母子走? 见白止仍不答应,颜路瞅见一旁正似笑非笑的惊鲵,顿时脱口而出:“师叔你识女有方,连惊鲵姐姐这样的大美人儿都对你情有独钟,这件事非你不可,你可不能不管我啊。” 闻言,惊鲵大羞,恶狠狠剜一眼颜路就转身飞离。 白止气的无奈一笑:“合着在你小子眼里,我倒成了阅女无数的花丛圣手了?” “嘿嘿,”颜路乖巧一笑,他继续央求着白止:“好师叔,你一定会帮我的对。” 一巴掌拍开颜路拉着自己衣袖的手,白止扶额无奈应道:“服了你了,明日正午,来我院里寻我。” 颜路大喜,他立刻躬身一礼,然后转身就跑,似乎深怕白止反悔。 “好师叔,说好了,明日正午我来寻你。” 瞧着他一路跑出门外,白止摇头失笑。这样的颜路,倒也颇为活泼有趣。 “不知不觉间,我已经悄然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啊。” 白止仰头低语,脑海中浮现一个个熟悉的身影:红莲,墨鸦,惊鲵,无名,颜路…… “好在,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白止收起心思,缓步走入屋内。 第四十章 礼物离舞 翌日。 正午时分,白止话别惊鲵,随着来访的颜路一起走出小圣贤庄。 诗有云: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白止迎着醉人的春风,踩着轻快的步伐迈入桑海。 见眼前烟波十里,处处人烟;长街窄巷,商铺林立;行人摩肩接踵,货郎高声喝卖;亭台楼阁缀着流苏彩穗,古街画舫处处披红戴绿;就连那蓝天白云,似也溢着明媚神色。 贪婪的呼吸一口新鲜空气,白止缓步融入人群。 严格来说,这是他第一次在桑海闲逛。 初至时受了剑伤,被人一路抬着进来,只匆匆一瞥,留下些许印象。上次与惊鲵出游,也直奔城外海边,并未驻足停留。 眼前这番热闹的景象,倒让他颇有些身处丹阳的感觉。 “城中最大的牙行在东城,师叔若是有事,我们不如早去早回?”颜路跟着白止,询问道。 白止展展腰,神色轻松的说道:“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何必着急回去?走,且看看这桑海城的热闹。” 颜路闻言,亦欣然起步。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他也想好好见识一下这繁华热闹的桑海。 “师叔,听说芝兰坊开了一家客栈,庖厨手艺乃是城中一绝,我们要不要绕路去尝尝?” “嗯?客栈?”白止蹙眉。这个时间,这个地点…… 他开口询问道:“那客栈名字,可是有间客栈?” 颜路讶然,“师叔也听过那家客栈的名头?” “道听途说罢了,听说此间老板擅解牛,乃一门绝艺。”白止嘴上敷衍道。 “墨家的人安插在儒家的探子,有意思。” 白止心里沉思,一时间摸不准墨家的用意。 颜路忙开口道:“庖丁解牛却乃一门绝活儿,师叔,我们去瞧瞧?” 似笑非笑打量一眼颜路,白止笑着开口:“想不到你还是个餮客,罢了,走。吃惯了惊鲵姐姐的手艺,今儿我们也去换换口味。” 男人嘛,总是喜欢新鲜的。 颜路羞涩一笑,快步跟上。他确实好珍馐美食,对于有间客栈可谓神往已久。 二人一路步行,到达时已是半个时辰之后。 瞧着堂内坐的满满当当的客人,白止心里赞叹一声:“真不愧是桑海有名的地标,生意果然火爆。” 有间客栈不大,仅二层小楼,堂内摆着七八张桌子。 一个身材瘦小手脚麻利的伙计负责招呼堂内客人,传菜报菜。 而大名鼎鼎的庖厨庖丁则在后厨掌勺。 二人寻一空处坐下,随意点了几个招牌菜。 白止四下打量一番,却没有见到庖丁的身影,心下也不介意。 待日后自己加入墨家,总有结识这位同僚的时候。 未几,小二吆喝着端来二人的饭菜。 仅一盘青菜,一盘宫保鸡丁,一盘香煎鲑鱼,却看着红黄柳绿,香气四溢。 诱人的光泽搭配扑鼻的鲜香,热气腾腾的饭菜令人食指大动。 白止夹起一块鱼肉送入口中,舌尖立时传来酥麻香辣的触感,盈盈不绝的味道回荡在唇齿间,别样的酥香感令他口齿生津。 美味的食物本身就是一种幸福。 白止心下感慨,这里虽与正史相去甚远,但这堪比后世的厨艺,食材,还有阴阳家妹子们人腿一条的丝袜…… 种种看似与时代违和的一切,无一不刺激着男人的荷尔蒙。这里是强者的天堂,弱者的地狱。 这个时代,很美,我很喜欢! 用罢饭,二人缓步走出客栈,悠闲的踱着步走向东城。 “师叔,庖丁手艺名不虚传,我倒想着,能不能雇了他,日后专门做小圣贤庄的饭菜。” 颜路说话时面色带着几分兴奋,刚才的一顿美餐令他心情愉悦,回味无穷。 睨一眼颜路,白止开口:“这不是你这个二师公一句话的事儿吗?且自己回去安排。” 傻小子,自己往家里拉墨家的探子,可怪不得别人。 不过,庖丁这里顶多算个墨家的据点,他一个厨师也接触不到儒家的秘密,到也没必要刻意提醒。 ………… 二人一路闲逛,白止还特意寻了家珠宝铺子,为惊鲵挑了个冰蓝色的玉镯。 宠自家女人是男人的浪漫,想想惊鲵收到礼物时感动娇羞的样子,白止便觉得不虚此行。 等两人走到牙行之时,已是傍晚时分。 未等二人入门,一个披金戴银,身宽体胖的中年男子就抱着手走了上来。他眯缝着小眼睛,一张脸笑的好似烂菊花。 见颜路衣着华贵,相貌不俗,一副儒家士子打扮,旁边的白止也容颜俊秀,锦绣白衣。 遂热情洋溢的开口欢迎道:“二位客人请入里间,不知是想要购置府宅,还是买些仆役婢女?” 见颜路望着自己闭口不言,白止只好上前一步说道:“我二人乃小圣贤庄之人,今日特来买些能干粗活儿的婢女。请老板去挑十个八个,带过来看看。” “好说好说,桑海城里,只要客人需要的,我们这儿都能给您置办齐。您里边儿请。”胖子一边热情开口,一边领着二人直上二楼雅间。 见二人坐下,老板一鞠手,向着白止介绍道:“先生今日来的巧了,牙行今日刚来了一批卖身的婢女,各个容貌不俗,手脚麻利,想来您一定能满意。” 儒家采买的婢女,自然不能是粗鄙愚鲁的妇人。容貌身段,谈吐气质都要比寻常人家的出众一些。 老板很快领着一队身段曼妙,肤色白皙的少女走了进来。这些女子穿着统一的白色衣裙,眉眼顾盼之间自有一股袅娜风情。 都说齐女多情,韩女清丽,秦女英气,燕女雍容,楚女多姿,赵女娇柔,魏女美艳。 白止暗赞一声,这些女子果然个个热情洋溢,妩媚动人。 他一一打量排成一排的女子,颇有赏心悦目之感。 未几,目光落在最后进来的一人,白止登时眼神一凝。 同样素雅的白裙,却掩不住这最后一人傲人的身材。 她体态欣长,曲线婀娜,比旁的姑娘高了足有半个头,现在人群里颇有鹤立鸡群之感。 丰盈挺括的一对儿饱满撑的衣裙炸起,步履挪动间,一对儿细长白嫩的玉腿若隐若现。 最妙的,是额间纹着的一朵紫色蝴蝶,衬得她清纯的脸庞中带着几分妖媚的神色。 白止看着那张与记忆里一般无二的娇美面庞,嘴角微微勾起,带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来了吗?罗网,又是俗套的美人计啊。” 白止微微一笑,心中思量。 他的婠儿,今日或许可以收获一个更好的礼物。 第四十一章 拷打女特务 桑海,小圣贤庄内。 颜路一脸崇拜的拍拍白止肩膀,敬佩的说道:“师叔真男人,颜路今日服了。” 白止今日掏钱买了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儿,还一路扛回了家,实在是让颜路大开眼界。 想起惊鲵姐姐杀气腾腾的眼神,和那柄饮血无数的粉色长剑,再看看白止肩头扛着的大美人儿,颜路此刻对白止的敬佩犹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 他不敢留下来见证即将到来的家暴,拱拱手一溜烟儿就跑了。 “师叔,我明日再来看你,祝你平安。” “呵,呸。大丈夫还能让个娘们儿给管住?” 白止不屑一笑,一脚踢开大门走了进去。 庭下, 一道绝美的人影正双手抱胸,静静盯着迈步进来的白止。 她一双美眸幽深如水,落在白止身上,吓得他一个激灵。 完蛋!吹牛被抓现场了。 伸手在脸上一抹,白止立刻堆起笑容:“婠儿,我回来了。今天专门给你买了礼物。” 惊鲵不言,幽幽盯着白止的脸,然后目光下移,看着白止肩膀上的美人儿缓缓说道:“礼物?就是你肩头这个小美人儿?” 她语气平静,不含一丝情绪,却听得白凤冷汗森森。 “怎么可能?” 白止登时一把将肩头的离舞扔在地上,飞快从怀中掏出一物,献宝似的递给惊鲵:“婠儿,今日路过坊市,见这镯子碧蓝透亮,想来十分搭你欺霜赛雪的皓腕,我便买了下来。你且戴上看看,可还喜欢?” 撇开白止伸在眼前的手,惊鲵眸子聚起水雾,泠然说道:“那这个姑娘呢?买来自己把玩的?” 她的语气,带着几分委屈和不满。本就愧疚自卑的惊鲵,此刻只当白止是嫌弃自己了。 “啪”, “哎呀,你干什么?”惊鲵捂着额头,又气又委屈的哭道。 “当然是打你这个不相信为夫的笨蛋娘们儿了。”白止脸上故作怒火之状,瞪着惊鲵不满道。 虽然离舞很美,看着也很润,自己也很心动。 不过,在惊鲵面前,当然不能让她胡思乱想了。 白止愈强势,她的不安和猜疑就愈少。 一把将她的娇躯揽入怀里,轻轻的在她额间吹一吹,白止心疼开口道:“疼吗?” 闻听白止温柔的关切,惊鲵心底的委屈,不满,刚才被打的心酸,一股脑儿涌了上来。 孕期的女人,本就敏感多疑,脆弱的很。 她紧紧抱住白止蜂腰,一言不发,只眼泪嗒嗒滴下,打湿白止的胸膛。 白止哭笑不得,这女人现在真是上下通透,处处流水。 他温柔的扶起惊鲵小脸儿,乐呵呵说道:“你这傻娘们儿,怎么都不问问清楚,就开始胡思乱想了?我又不是急色之人,岂会带个女人来气你?” 低头吻去惊鲵眼角泪痕,他柔声开口道:“这个女人的确是礼物,不过不是给我的。我想,你会对她更有兴趣一些。” 惊鲵睁大眼睛,美眸眨巴眨巴望着白止,似是等他继续开口。 拍拍她的脑袋,白止说道:“你去翻开她的衣袖看看。” 惊鲵闻言,瞳孔瞬间一缩。她颤声开口道:“罗网?” 手腕纹蜘蛛,是每一位罗网杀手的标志。她无比清楚其中的含义,因为她也有。 点点头,白止轻声说道:“今日在牙行遇见,我猜测罗网已经打算通过她对我们出手了。索性直接将她买下,我们或许能从她身上,得到罗网的计划。” 眸中厉色一闪而过,惊鲵牵住白止的大手,她凝声道:“那就弄醒她,拷问情报,我也还算拿手。” 真当她是个哭包了? 除开在白止身边,她依旧是那个杀人盈野的绝顶刺客。 ………… 离舞醒来的时候,一脸懵逼。她现在觉得人生一片灰暗。 她的原定计划是通过牙行混入小圣贤庄,再寻找机会接触惊鲵和白止。 在牙行意外见到白凤时,她心里已经生出了不妙的感觉。 但对方似乎颇为好色,对她产生了极大的兴趣,毫不犹豫的花钱买下了她。 以为这是个好色之徒,离舞心下稍稍宽慰,只觉得这次任务完成在望。 只是…… 一到小圣贤庄门口,对方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干昏,呸,打昏了自己。 等再次醒来时,她以一个极其羞耻的姿势,被捆绑在桌子上。瞧着对面两张阴森诡异的笑脸,她心下一片冰凉。 完了! 她不知道对方如何识别出自己的身份,但她的结局已经注定。 白止可无暇顾及离舞的想法,此刻他迎着惊鲵怪异的眼神,正头皮发麻。 “你这,捆绑的技术,还挺别致啊。”惊鲵似笑非笑,一双美眸意味莫名。 “咳咳,情报重要,情报重要。” 白止心虚的撇开头,忙转移话题。他才不会承认自己有什么特殊癖好。 二人的目光落在离舞身上,惊鲵寒声开口:“醒了就别装了,罗网拷问人的手段,你是知道的。” 闻言,离舞心中一片绝望。她睁开眼睛,视线扫过白止,然后落在惊鲵身上,肯定的开口道:“惊鲵大人?” “说,你是谁?罗网这次行动安排的人员、计划又是什么?” 此刻的惊鲵,再无半点柔媚可人的女儿姿色。她目光幽寒,语气森冷,惊人的杀气落在离舞身上,压的她呼吸滞涩。 离舞默然,半晌才开口道:“我叫离舞,你们想知道的,我可以说,但请答应我一个条件。” 她不想死,她还想挣扎一下。 惊鲵凝眸,剑刃出鞘三寸,锋锐的淡粉色剑气瞬间充斥室内,在离舞洁白如玉的肌肤上留下道道血痕:“你没有资格谈条件,死或者说,你的命运,由你自己选择。” 离舞反而失笑,她抬眸凝视惊鲵,哀切说道:“说了就能活吗?从我被抓的那一刻,在罗网那里已经成了一个死人。不是每一个人都像你那么幸运,有人护你,爱你。” 她垂首低眉,语气凄凄,哀声婉转,令人心生怜惜。 惊鲵面色一滞,她清楚罗网的规矩,也情知自己的确够幸运,才能得遇白止。 一时间,她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把目光投向白止。 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白止向前一步。 他垂眼看着离舞,直接应称道:“你的条件,我可以答应。” 惊鲵愕然,离舞抬头。 “阿止,你……,”惊鲵神色急切。 伸手止住张口欲言的惊鲵,白止开口道:“左右不过是求我们庇护你,这并不难。你需要我们的力量,我们也需要你的情报。 但是,代价呢?或者说,凭什么让我们放心的把后背交给你。” 离舞死寂的眸子溢出光彩,她似乎,找到了求生的希望。她怔怔的望着白止说道:“只要我知道的,你想知道的一切,我都可以告诉你。” “不够,”白止冷然开口。 “我有一百种方法在你临死之前撬开你的嘴,相信我,你连一种都承受不了。 如果拿不出更有用的东西,你就可以准备好品尝我的蹂躏了。” 第四十二章 定计诛敌 离舞此刻神思电转,强大的求生欲望支撑她的思绪飞速转动,寻找那一线生机。 未几,她看一眼惊鲵,目光放在白止身上,强忍着羞愤抿嘴说道:“我…我也可以侍奉您。” 惊鲵瞬间皱眉,强大的杀气再抑制不住,直扑离舞。 白止忍不住嘴角一抽,你这娘们儿,是真的作死。 当下,他伸手牵住惊鲵玉手,面色不渝,道:“谁允许你奖励自己的?我要的,是掌控你的把柄。” “奖,奖励自己???这个混蛋把我当什么了?” 离舞闻言,一时间肝火大动,一对儿饱满气的不断起伏,胸前霎时间波涛汹涌。 她豁出颜面求生,却被如此羞辱,此刻简直羞愤欲死。 强压下心中火气,离舞嘴角扯出一抹难看的笑,她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态度开口道:“离舞不才,除了这副皮囊一无所有。阁下若是有什么手段,就使出来。” “哦?是吗?”白止轻笑。 这个女人,还挺有脾气,很好。 不过…… 他走近离舞,一手按住她香肩,低头靠着她莹玉般的耳朵,缓缓开口道:“我有一种方法,只须将你埋在土里,然后在你这颗美人头上豁个小口儿,再灌入些许水银。 你便会奈不住那浑身的奇痒,拼命挣扎。 最后肉体活生生从土里钻出来,留下一张皮在土里。不知,你可想尝试一下?” 离舞的瞳孔瞬间收缩,然后猛然放大。 白止踱步,走到她身前,挑起她的下颌,轻笑着继续说道:“我还有一种方法,只须在你身上涂满蜂蜜,然后将你置于蛇窟蚁穴。 届时,自有无数蛇虫蚂蚁闻香而来,爬满你这娇软美丽的身体,它们逢孔便入,钻进你的鼻孔,耳朵,嘴巴眼睛,以及……” 打量一眼离舞裙下深处,白止止住话语。 恐惧,需要时空间来蔓延,而离舞脆弱的意志,会击溃她的坚持。 离舞被捆绑的死死的身子拼命挣扎,檀口颤声哭喝道:“魔鬼,你这个魔鬼,你不要过来。” 一旁的惊鲵也瞪大了双眼,她眸子落在白止身上,忍不住头皮发麻。 “这么恶毒的刑法,他……”, 惊鲵看着白止和煦的笑脸,一时间怀疑自己和他相比,是不是还算个好人? “哈哈哈”, 白止冷然一笑,他扯过离舞的头,盯着离舞惊惧的眸子一字一句开口道:“这不过是我众多陪你玩耍的法子里,最简单的两种。你想不想试试,自己能撑过几种?” 肉体的痛苦不过是最低级的刑罚,精神的折磨才会让强者奔溃。 白止要的,就是彻底击碎她的骄傲和心防。 “不要,我不要,我都告诉你,不要这样对我。”离舞声音颤抖,难掩的恐惧之色布满脸颊。 此刻的她,彻底被白止吓破了胆。 这个男人是地狱的魔鬼,他折磨人的法子,比罗网恐怖十倍,百倍。 想到自己皮肉分离,浑身爬满蛇虫的惨像,离舞忍不住浑身颤栗。 伸手摸摸她的脑袋,白止温醇的笑道:“现在,我想你一定有很多话想对我说,对吗?” 少年的容颜俊美无双,他的笑容和煦暖人,可落在离舞眼里,却仿佛魔鬼的狞笑,恶魔的低语。 她此刻再不敢讲条件,竹筒倒豆子一样迅速将一切计划和盘托出:“下达命令的是掩日大人,这次刺杀由悬翦大人负责执行。 另外,掩日大人安排了乾杀带着我和坎鼠,巽蜂三人,一起协助悬翦大人行动。 我的任务是潜入小圣贤庄,接近您和惊鲵大人,将您二位诱到预设的伏杀地点。” 眉头微皱,白止扫一眼吓成一团烂泥的离舞,将目光转向惊鲵,二人的脸上同时现出凝重神色。 悬翦,这个男人…… ………… 白止封住离舞七窍,独独放大了她的感知。 然后牵着惊鲵来到外堂,相对而坐。 惊鲵面上积郁浓浓的凝重神色,她缓缓开口道:“越王八剑,黑白玄翦。正刃索命,逆刃镇魂。悬翦乃罗网最顶级的杀手,传言他的实力还在掩日之上。 不过此人本是江湖中的一代剑豪,半路才加入罗网,所以地位在掩日之下。对上他,我必败无疑。” 实力,年龄,经验,悬翦对惊鲵都有碾压式的优势,由不得她不慎重。 白止当然清楚悬翦的可怕。 许多人将单剑压纵横当成悬翦的荣誉,但那不过是他一生战绩里微不足道的一页。 号称魏国第一勇士的朱亥,那位神秘莫测的披甲门主,同样死在悬翦双剑之下。 如非主角光环,强行让他丢了一把剑,恐怕纵横出山的第一战,就是他们一生的最后一战了。 面对这样一位正处在实力巅峰的宗师级剑客,纵然自己轻功绝顶,也不一定能逃生。 见惊鲵面带惧色,白止出口安慰道:“罗网之所以可怕,是因为他就像毒蛇一样,躲在阴暗的角落,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发起攻击。 如今我们提前洞悉了罗网的计划,自然可以从容应对。 或许,我们应该想一个周全的计划,争取将他们全部留在桑海。” 白止可没有被动挨打的习惯,既然罗网已经出招,他就敢砍掉他们伸出来的爪子。 惊鲵轻吐一口气,向白止问道:“我们能否,请动儒家的力量来帮忙?” 无论是剑圣无名,还是那天那个背负泰阿的青年男子,都给惊鲵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们身上那种若有若无的恐怖气机,令惊鲵深感忌惮。若是…… 白止摇头,缓缓开口道:“儒家不会掺和进来的,他们立场中立,从不参与各国纷争,也不会为了你我得罪罗网这尊庞然大物。 大兄无名自然不会不管我们,但他只可做底牌。如非必要,我们还是不要给他惹麻烦。” 惊鲵秀眉微蹙,一时间不知如何破局。 白止闭眼,在脑海里回忆起关于悬翦的一切信息。 悬翦,魏芊芊,魏庸,黑寡妇,罗网,掩日,乾杀…… 一切与他相关的人物信息在脑海里飞快闪过,白止细细思量着破局的关键。 许久,一个名字跃上心头。 想到对方与悬翦的关系,白止会心一笑。手握这张王炸,就不愁他不配合了。 白止睁眼看向惊鲵,微微一笑。 “婠儿,或许,我想到破局的办法了。” 第四十三章 有情之剑 无情之剑未必可怕,有情之剑一定伤人。 当最不该动情的杀手动了情以后,若没有守护挚爱的实力与地位,就必然被妄动的感情碾成齑粉。 玄翦亦如斯。 身为杀手的他,却爱上了刺杀目标的女儿,不得不说,这是上天对他最大的愚弄。 他的悲哀不在于实力,强如玄翦者,天下也无几人。 但身为一介杀手,江湖大宼,个人的武力面对权势的逼迫,是如此的无力,又如此的可笑。 面对魏庸,他救不下爱人;面对罗网,他报不了血仇。 他像一个小丑一样,死在“弱者”的剑下,然后被罗网作为一件工具复活,再度沦为杀戮的机器。 凝集在他心中的悲伤,最终压垮了他的理智。 所以他在杀死乾杀,继承八玲珑以后,毫不犹豫的将自己的人格深藏,成为那个“形不逢影,影不离形,一心异体,八面玲珑”的工具。 好在,他并非真的忘记了一切。 白止收回关于玄翦的思绪,向着惊鲵笑道:“我在夜幕时,曾查阅过一些魏国的情报。传闻魏国大司空魏庸的女儿,曾被他囚于府中,长达一年之久。据传,此女之所以被囚,是因为她未婚先孕,诞下了一个孩子。” 惊鲵一脸迷惑,“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片刻,她瞪大双眼,不可置信道:“玄翦?” 白止点点头,微笑道:“不错,那位司空嫡女的情郎,就是玄翦。” 他缓缓说道:“魏庸曾利用他的女儿,胁迫玄翦成为他手中的利剑,为他剪除政敌,杀死了魏国大将军朱亥。 后来,魏庸以他的女儿为饵,设下埋伏意图杀死玄翦,却错杀了自己的女儿。而玄翦的那个孩子,则被他抹除了一切存在的痕迹。 你说,这个消息,能不能换得玄翦与乾杀等人内斗?” 惊鲵美眸蕴起光彩,她不无兴奋的说道:“若玄翦与那位司空嫡女果然情深意笃,那他一定不会拒绝这个消息。” 事实上,情况比惊鲵想的还要更好一些。 乾杀等人曾听命掩日,杀死了爱慕玄翦的黑寡妇,双方之间本就有宿怨。记忆里,玄翦复活后也曾毫不犹豫的干掉了乾杀。 但这个消息的来源天知地知,白止知,他无从向惊鲵解释,所以只能闭口不谈。 若白止以这个消息为代价,要求玄翦拿乾杀等人的人头来换,他必不会拒绝。 但惊鲵却摇摇头,她冷静分析道:“交易成立的前提,是双方实力的对等。玄翦的实力远超你我,恐怕,他直接动手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白止眼睛一亮,心中升起几分赞叹,惊鲵的冷静超越了他的想象。 能在看似一片大好的局势下,敏锐的发现危机所在,她的聪慧与冷静,果然不同凡俗女子。 白止赞许的点点头,柔声开口道:“我的婠儿果然有管仲之才,你说的不错。” 想来未来那位农家女管仲田言,便是继承了她母亲的这份智慧。 美人儿嗔一眼白止,羞恼开口道:“你既然如此淡定,想必早有了对策,何必如此夸我?” “哈哈哈哈”,白止大笑,他亲昵的吻一下惊鲵玉手,笑着说道:“刚还说你聪明,怎么又变傻了?你莫非忘了大兄?” “无名先生。”惊鲵恍然,心下顿时安宁。 白止神色轻松道:“我们的确不能牵连儒家和大兄,但请他站站台总是没问题的。 若是此番操作得当,未尝不能将玄翦变成我们插在罗网的钉子。 届时罗网的行动尽在眼前,你我才能真正安全。” 闻言,惊鲵一双美眸泛起无边光彩,她娇俏的小脸儿此刻溢满崇拜神色。 若只她一人,恐怕只能在罗网的追杀下四处潜逃,疲于奔命。 但眼前这个少年寥寥几语,就为她拨清了眼前迷雾,寻到了破局的关键。 甚至,他竟然还打算将手伸进罗网,做她想都不敢想的事儿。 这种满满的安全感和被保护的感觉,令她芳心一片沉醉。 她,又一次沦陷了。 于是,她情不自禁的,一步上前,温软诱人的樱唇攀上白止的脸颊,深深一吻。 白止轻轻抱住主动索吻的惊鲵,罕见的,他没有强势回应。 伸手引玉人螓首靠在自己胸前,白止温润的声音响起:“婠儿,我们从丹阳相识,一路也算几经血雨。 如今光明的前景就在眼前,我不会让任何人破坏我们的幸福。悬翦不行,罗网也不行。” 惊鲵并不抬头,玉人螓首在白止胸膛轻轻耸动几下,夜莺般的嗓音柔柔的诉说坚定的真心:“我信你。你说要带我看山河壮丽,我便一步也不离你。” 半晌,惊鲵抬头,她仰视着白止轻声问道:“那,里头那个女人你打算怎么办?” 美人儿的目光不知不觉又变得幽深如水,眼底似有无穷冷气渐生。 白止眉头微皱,他并指拈起惊鲵一缕青丝抚弄,沉吟片刻后,说道:“那个蠢女人吗?她既然和盘托出,我倒也不好再杀了她。不过在一切暂定之前,却也不能放了她。婠儿,不如交给你来处理?” 对于离舞,白止并无特殊感情,不过倒也不值得杀了她。 惊鲵的神色瞬间柔和。 她奖励似的在白止唇角一吻,柔声开口道:“阿止,我舍不得将你的爱分半分给别人。但我知道,你这个小色鬼,日后身边总会有莺莺燕燕环绕。 只是你须永远记得,我是你的第一个爱人,日后到你身边的女子,也得我给你把关,好吗?” 白止闻言,心里浮起几分愧疚。 这个时代的女子,便是爱人也爱的如此卑微。 但男人的愧疚就像…后的贤者时间,来的快去的也快。 比起那一丝丝愧疚,惊鲵允诺日后能光明正大带妹子进门的承诺,令他心头微喜。 白止低头噙住惊鲵丹唇,细碎的轻轻嘬吸一番后,温声开口道:“好婠儿,没人能代替你的位置。答应你的,我会永远记在心里。” 满意的一笑,惊鲵睨一眼白止,哼声开口道:“莫要以为我看不出你的心思,那个离舞刚离罗网,忠心难测,就让我先替你调教调教,再交给你。” 初遇白止时,惊鲵就已知白止是个贪花好美的小色胚,若非他甜言蜜语,恐怕也撩拨不得自己情绪。 方才他未表态杀掉离舞,显然是动了几分心思的。 白止闻言讶然,情不自禁脱口而出: “还有这种好事?” 第四十四章 收服离舞 揉着被掐的乌紫青黑的腰,白止龇牙咧嘴的走进房间。 “果然,九阴白骨爪是每个女人无师自通的绝技。” 白止一边暗自抱怨,一边向着离舞走去。 现在,他要去收获成果了。 征服一个人的心,最快的办法是什么? 答案是恐惧! 爱或许可以消除彼此的隔阂,架起心灵的桥梁。 但恐惧,则能让一个人彻底的臣服。 对离舞,白止的办法正是如此。 大战在即,他没有时间慢慢和对方培养感情。何况她也不是惊鲵,不值得自己耗费太多心思。 用恐惧和害怕击碎她的心防,再稍稍给她一点点希望,就不愁她不屈服。 想来,那无边无际的黑暗,和漫无尽头的寂静,此刻在她的心底里,已酝酿出足够的恐惧。 缓步走近,幽暗的房间里,离舞被绑的死死的玉体此刻在不停的挣扎扭动,无意掀起的裙摆,露出大片雪白滑腻的春色。 而她俏美皙白的小脸儿上,此刻五官扭曲,似乎沉溺于无边恐惧里,逃脱不得。 “呵呵”,白止轻笑。 他缓步走到离舞旁边,伸手解开她被封住的耳窍和口窍。 他在背后轻轻扶着离舞颤抖的娇躯,声如恶魔低喃:“离舞姑娘,抱歉,让你久等了。” “呼,呼,呼……”,离舞剧烈的喘息着,她绝望的哀声嘶喊:“杀了我,求求你杀了我,不要折磨我了。” 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想象不到绝对黑暗和绝对寂静的恐惧。 离舞似乎经历了比地狱更恐怖的折磨,此刻她心神疲惫,只想痛痛快快死去,摆脱那无边无际的黑暗和恐惧。 白止抱紧离舞抖如筛糠的身子,温柔的抵住她的耳垂。 他并指解开离舞被封的眼窍,柔声开口道:“不怕,不要害怕,离舞姑娘。没事了,一切都结束了。” 白止收紧抱着她的双臂,给她更坚实有力的支撑。 他像哄小孩儿一样轻轻摇晃着开口:“慢慢,慢慢的睁开眼睛,离舞姑娘。睁眼看看,一切都结束了。” 离舞眨动细长的睫毛,一双星紫的眸子缓缓睁开,无助的泪水正从眼角不断滴落,柔软的娇躯不时的抽搐着。 白止轻柔的将她的揽入怀里,视线交融,他的眼睛酝着说不尽的柔和:“不要怕,离舞。现在,你很安全,我会保护你的。” 他拍打着离舞的纤瘦的美背,将美人的螓首轻轻揽在自己胸膛。 在白止轻柔的抚慰和温暖的臂弯下,离舞渐渐止住了颤栗。 她娇软的身子像猫儿一样蜷缩成一团儿,窝在白止怀里,一双手紧紧抱住白止的蜂腰。 此刻,她像一个溺水的人,好不容易抓到一根救命稻草。 右手穿过离舞蜷缩的腿弯,白止将她以公主抱的姿势抱起。他缓步将她抱在床上,细心的为离舞掩好被角。 白止低头,在她唇边轻轻一啄。然后摸摸她的脑袋开口道:“现在,你需要好好的睡一觉,乖乖的闭上眼,好吗?” 语罢,他起身欲走。 “不要。” 一双细嫩莹润的手臂紧紧抱住白止的腰,离舞整个人挂在了白止的身上。 白止唇角轻启。 他知道,离舞,这辈子也离不开他了。 离舞这个女人,能在卧底任务里,爱上成蟜这个带点变态的人,甚至甘心为他赴死。 可见她不仅是个恋爱脑,甚至还有点受虐倾向。 所以,白止毫不犹豫的对她动了刑,再以救世主的身份温柔的抚慰她,保护她,让她在无边的黑暗和恐惧里抓住自己这颗唯一的救命稻草。 白止抱着在自己怀里睡熟的离舞,轻轻失笑:“一个有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美女杀手,真是……” 真是意外的惊喜啊。 ………… 惊鲵迈着翩翩步伐走了进来,她一双美眸此刻溢满古怪之色。 她丹唇轻启,啧啧称奇道:“你这个家伙,究竟是怎么想出来如此变态的法子?” 罗网的杀手不是软柿子,他们对痛苦的忍耐力远超常人。 但这个家伙却杀人不见血,只一番恫吓加上一点点穴手段,就让这一名杀字级精锐彻底破了心防。 方才对方凄厉恐怖的哀嚎,和那如堕地狱般的惊惧,令她也感觉到头皮发麻,背生凉汗。 白止微微一笑,牵住惊鲵小手。 他含糊回答道:“只是一点小手段而已,我不喜欢弄的血淋淋的。” 适当的神秘感,可以让女人产生好奇心。 一旦她们在破解谜题的快乐里,逐渐沉沦,就是她们情网缠身,深陷爱河的时候。 惊鲵美目嗔怒,她不满的开口道:“亏我还想着帮你收服这小美人儿,如今看来,你的手段可比我高明多了。” 看着白止抱着离舞,她心里难掩的出现一股失落和愤怒。 她不知道那种感觉叫吃醋,但此刻,她很不开心。 这一眼含羞带怨,似嗔似怒,眼波流转间,映在白止眼里,激起一阵阵波澜。 惊鲵在不满。 或许对于男人来说,女人的吃醋不厌其烦,但白止此刻格外开心。 从初遇时,双方不含情感的互飙演技; 到那日醉酒,一夜荒唐后心底生起朦胧情愫; 夜战竹青楼时,二人不约而同的放水; 再到囚龙谷受伏,白凤以伤证情,与惊鲵表明心意; 春游的花环,断崖的拥吻,还有庭院的夜话………… 这个面若桃李心如寒冰的女子,一步一步变得温柔,一点一点打开心扉。 如今,她终于学会了吃醋,学会了表达自己的不满。 她,更像个活生生的人了。 不是杀手,不是工具,不是一个封心锁爱的演技大师。此刻的惊鲵,只是一个吃醋的小女人。 白止好美色,但他不是播种机。 他深爱的女人,每一个都应该是有血有肉的。无论品貌性格,出身来历,至少在感情里,她们不该是白止的附庸,平等真诚的爱,才最动人。 伸手一把将惊鲵拉进怀里,白止在她额头轻轻一吻。 按住她欲挣开的身子,白止笑盈盈的说道: “我的婠儿,今日这是妒忌了?” 第四十五章 兵分两路 觉后不知明月上,满身花影倩人扶。 夜,星空明月,海波微澜。 离舞全身包裹在黑色的大氅里,亦步亦趋的跟在白止后面。 她一双媚意十足的美眸,此刻蕴满复杂之色,落在白止身上时,难言那是恐惧还是爱慕。 白止脚步微顿之间,总能让她像受惊的兔子一样,骤然抱紧自己。仿佛那可以给她更多的安全感一样。 感受到身后女子不安的心绪,白止止步转身,看向离舞。 他牵住离舞的柔软的小手,温声说道:“别害怕,等结束这一切,我带你离开这里。日后你不需要再为罗网卖命了,你可以选择,做一个你喜欢的自己。” 离舞螓首连点,她乖巧的缩进白止怀里,以此表达自己的顺从。 “唔”,白止皱眉。 这倒霉孩子,好像被自己玩坏了。 他用力搬正离舞的缩紧的身子,在她额间轻轻落下一吻。 “你不用这么害怕我,之前因为不能保证你的忠诚,所以我不得不对你动了点手段。日后,只要你听话,我同样会宠你,护你。” 他的眼神温暖又诚恳,仿佛下午那个如同恶魔一般的少年,与他没有半分关联。 离舞抬头,迷惘又贪恋的仰视着白止的脸。 这张俊俏的少年面庞,曾带给她无边的恐惧,他又像天使一样,给予自己温暖和笑容。 她应该恨白止的。 但此刻,她提不起任何恨意。 他的怀抱是如此的温暖,他的嗓音也清澈爽朗,缩在他的怀里,自己似乎找到了避风港,找到了,家的温馨。 “主人”,离舞呢喃。 罢了,比起罗网,或许他是更好的选择。 离舞的一对桃花眼,此刻柔的似水,似蜜。 “主人,离舞不会让您失望的。”她凝望着白止的眼睛,深情开口。 赞许的摸摸她的脑袋,白止微笑着道:“你的忠心,我收下了。” 择日不如撞日,今夜,白凤止就要去见玄翦。然后将罗网的人,彻底葬送于桑海。 “离舞,你的任务,是以汇报进度为由,稳住乾杀等人。天亮之前,我一定来接你。” 白止揽着离舞,轻声交代着。 他拒绝了惊鲵亲自监视乾杀等人的要求,转而启用了离舞。 惊鲵此刻身子不便,白止不希望她遭受任何可能存在的风险。 至于离舞,白止相信她的忠心,或者说,他相信自己的手段。 何况即使她离开自己后真的叛变了,也无伤大雅。 乾杀等人不过是个添头,白止真正需要的,是悬翦的投名状。 否则他大可以带着惊鲵去将他们杀个一干二净,然后缩在小圣贤庄等六指黑侠到来。 左右不过是些杀字级的小虾米,他们的价值,也只配为自己的计划润润色。 离舞点点头,她眷恋的深吸一口白止身上的味道,轻声说道:“在主人到来之前,他们不会离开那里。” “很好,那我们就兵分两路,天亮汇合。” 白止满意的点点头,向离舞告别道。 月色下,二人一人向西,一人向北,各自飞快动身。黑白分明的身影,在夜色里逐渐模糊,消失不见。 ………… 桑海城北,孤村。 这里已近城外,人烟稀少。 窄小的土路旁,稀稀拉拉的矗立着是几十座茅屋。 夜色下,影影绰绰的老树在夜风的吹拂下轻轻摇摆。 夏蝉似乎也爬出了泥土,树梢上,清脆的蝉鸣在夜空里回荡,连绵不绝的声音越来越响。 这里,静谧且隐蔽。 白止迈步,踏入村落,向着玄翦藏身的地方走去。这里并不难找,根据离舞的情报,白止很快来到了村中。 看着周围破败的景象,白止撇撇嘴。罗网是真的抠搜,不放产假就算了,连差旅费都不给员工发足。 想想姬无夜那鸟厮,虽然粗暴了些,好歹手下各个锦衣绣袍,穿金戴银。再看看罗网杀手那破破烂烂的穿着。 “啧,996且不发工资,还不允许员工自由恋爱,罗网当真是,玩的一手好福报。” 白止暗自心疼一波悬翦。 “玄翦大叔,出来接客。” 白止来到玄翦门前百步站下,太近的距离,他没有安全感。 “轰”, 一道丈余长的赤红色剑气劈开院门,里面有墨色人影缓步走来。 感受到玄翦那瘦削身影里散发的可怕杀气,白止嘴角一抽。 “高手的出场,总是这么声势浩大吗?” 怜惜的看一眼那碎成渣的木门,白止暗自提几分内气戒备。 “这股冰冷的内力,有意思,我还是第一次遇见主动送上门的老鼠。” 玄翦的语气漠然低沉,搭配他那张攻击性十足的丑脸,可谓压迫感十足。他缓缓开口道:“那个女人呢?就凭你一个人,可喂不饱我的长剑。” “别这么暴躁嘛,大叔。我是来找你谈合作的。”白止熟络招呼道。 “合作?” 玄翦咀嚼一番这个词,他阴沉的盯着白凤的双脚,凝声开口道:“和一只将死的老鼠合作?” “呵呵”,白止低笑。 他平静的望着剑气开始蔓延的玄翦说道:“杀我容易,但你又能靠这个证明什么呢?证明你的强大?证明你是最顶级的剑客?这又有什么意义?” 白止的眼眸秋寒如水,他目不斜视的盯着玄翦赘述道:“你仍旧是一个失败者。你决定不了自己的命运,也保护不了自己的爱人。甚至……” “你在找死”, 玄翦双目赤红,他厉喝一声,手中黑剑倒转,左脚在地上重重一踏,身子登时破开百米空气,长剑自上而下斩向白止头颅。 “呵”,白止轻笑。 他脚尖在地上一点,身影瞬息间在原地飘散。 未等悬翦第二剑挥出,白止背后,一道恐怖绝伦的剑意铺天盖地横压而来。 月色下,一道紫襟白衣,儒士打扮的高瘦身影缓步走来。 他的脚步似是踩着奇特的鼓点,随着他一步一步踏地,玄翦的身子不由自主的止住。 此刻,玄翦只感觉自己的心脏在随着对方脚步的起落而跳动。 “嘭,嘭,嘭”, 难以形容的压抑感,令玄翦几乎呼吸停滞。 “这种压力,他……”,玄翦此刻近乎颤栗,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险境。 白止的身影在虚空缓缓凝实,落在来人身侧。 感受着身侧那近乎实质的恐怖压力,他瞪大双眼,惊讶问道: “大哥,你又突破了?” 第四十六章 合作达成 无名朗然一笑,开口道:“囚龙谷血战后,心境有了些突破。” “你踏入了那个境界?” 是玄翦,他语气激动的向着无名急声询问道。 身为剑客,无人不梦想着得窥大宗师之境,此刻,他的眼前似乎有一尊活生生的大宗师。 玄翦忘记了压力,忘记了恐惧,深埋于他骨子里的好战成痴的本性已被唤醒。 他在渴望,渴望与真正强者的一战。 白止同样好奇,他双眸紧紧盯着无名。 无名瞥一眼玄翦,向着白止轻声解释道:“迈出了很大一步,但还没有真正的跨过去。” 白止恍然! 恐怕如今的无名,恰如手持木剑的盖聂,踩在了大宗师的边缘。 不过,小师妹之于无名,就像端木蓉之于盖聂。这两位绝顶剑客,似乎不约而同的被感情束缚住了心境。 白止转头,看着玄翦轻笑道:“玄翦大叔,现在,我想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 不屑的俯视一眼白止,玄翦嘲讽道:“狗仗人势,可不是个好习惯。” “我呸”, 白止脸色登时一黑,这王八蛋嘴是真的臭。 当下,白止也不再忍让,他泠然道:“世界本就没有公平可言,我有大哥你没有,这就是你的命。不服?憋着。” 见玄翦瞳色赤红,怒欲发狂,白止不屑一笑:“我知道你不怕死,所以你大可放手一战。可你死在这里,恐怕你那可怜的孩子,这辈子就要沦为别人的奴隶了。” “孩子?” 玄翦瞳孔骤缩,他眼底的血气一瞬间消失殆尽,急声询问道:“你说,孩子?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呵呵”,白止轻笑。“看来,你也不是什么丧失理智的杀人工具嘛。” “告诉我!” 玄翦再也忍不住心底的急迫,他身化残影,疯狂扑向白止。 “唰”, 无名手中含光一闪,剑尖精准抵住玄翦咽喉。 罢了,父爱无过。 白止见他痴狂神色,也不再吊人胃口。 他看着玄翦说道:“你的那个爱人,叫魏纤纤的,在被囚期间曾为你诞下过一个孩子。 那个孩子的存在,被魏庸抹除了一切痕迹。但我可以确定,她还活着,现在怎么也有个两三岁了。” “嘭”, 玄翦颓然跪地,他垂着头,全身止不住的抖动,黑白双剑被随意的撇在地上。 此刻的玄翦,内心已被巨大的痛苦淹没。对方能精准的提出纤纤的名字,显然不是作假。 他曾怀疑过这个问题,刚救出纤纤时,也很想问问她孩子的存在。 但不等二人成功逃离,纤纤就死在了魏庸设下的埋伏里。 纤纤死后,他一度绝望,也失去了追寻答案的勇气。 但现在,白止给了他一个确切的答案,他如何还能逃避? 那是,他们的孩子啊! 白止看不到玄翦的神色,但从他紊乱的呼吸和微颤的身体里,感受的到他心底浓浓的悲伤和痛苦。 犹豫一下,白止轻声开口:“这个消息的真假不难证明,你只需再去一趟魏国,在司空府查询一下就知。” 玄翦缓缓抬头,他眼底蕴着丝丝血色,声音轻颤着问道:“你说的合作,是指什么?直接告诉我这个消息,你又凭什么觉得我之后还会配合你?” 白止洒然一笑,走近玄翦。 他蹲下来正视着玄翦:“找到那个孩子之后呢,让他跟你一起做杀手吗?子承父业,成为罗网的工具?” 他按住玄翦肩膀:“我们合作,你成为我在罗网的眼睛,我为你的孩子提供一个安全的成长环境。 日后,她不需要沦为别人手里的工具,也不用像你一样,连自己的爱人都不能守护。” 玄翦直视白止眼睛,他的语气无比郑重:“我们之间,缺少相互信任的基础。” 白止轻笑,他知道,玄翦心里已经同意了。此刻,他还需要一份信任,一份白止可以实现诺言的信任。 白止正色道:“我只是个无名小卒,但在我身边的,是大名鼎鼎的儒家剑圣:无名。想来他的名头,你一定听过。如此,够了吗?” 玄翦拾剑,起身。 他缓缓还剑于鞘,开口道:“一诺千金,剑圣无名。冲着剑圣的名头,我们的合作达成。” “大叔豪气。” 白止抚掌赞叹,他继续说道:“我接下来不会一直待在儒家,你寻找孩子也需要时间。或许,我们应该约定一个下次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玄翦低眉,“你放心把选择的机会交给我?” 白止正色:“我只是选择相信一个父亲。” “父亲”,玄翦恍惚。 这个沉甸甸的名词,让他早已死去的心,再起了些许暖意。 他怔怔然,半晌开口道:“十月初十,楚国与百越边境的宛城,我在那里等你。” “合作已经达成,或许,我们还需要为这次合作寻点庆贺的礼物。” 白止伸伸懒腰,今夜他很开心。现在,是时候去收尾了。 玄翦弹剑半寸,语气森然:“我的双剑,早已饥渴难耐。” ………… 西城,桑榆客栈。 透过明黄色的烛光,四道人影倒映在木窗上。 乾杀手里捏着一柄小剑,挑弄着蜡烛的灯芯,他背对众人说道:“离舞,我总觉得你这次的潜入太过轻松了。” 离舞面色一滞,她心底闪过一丝惊色。 回想白止温暖的怀抱,她故作漠然说道:“我对自己的外貌很有信心。” 乾杀皱眉,他隐隐觉得不安,但这种感觉却毫无来由。 瞥一眼离舞略带殷红的玉颈,他凝声问道:“他已经对你……?” 巽蜂见之,神色痴狂,他声音尖锐的嘶声道:“那个混蛋,我一定要亲手撕碎他的脑袋,然后吸干他的脑浆。” 坎鼠哈哈大笑,他贪婪的剜几眼离舞丰满的身子,对着巽蜂嘲讽道:“醒醒巽蜂,你的梦中情人已经被别的男人玩烂了,你什么都做不了,或许你可以用你的蜜蜂去听听墙角?” “你想死吗?杂碎。坎鼠,我现在就可以宰了你。”巽蜂双目喷火,他的杀意已经无法抑制。 他恨白止,恨坎鼠,也恨安排离舞去出卖色相的乾杀。 甚至,他恨离舞,恨那个已经不洁的女人。 “够了”,乾杀皱眉。 他冷厉的目光凝视巽蜂,漠然冷笑道:“身为工具,就要认清自己的身份。如果你再敢起不该有的念头,我不介意把你变成我灵魂的养料。” 巽蜂低着头,他双手握紧,身子止不住颤栗,强忍着心中的怒火和杀意,他缓声开口道:“是,乾杀大人。” 离舞冷眼旁观着一切,一言不发。 烛火摇晃,人影也随之弯曲,映在窗户上摇摆不定。 离舞蜷缩一下身子,将自己丰盈美丽的娇躯严严实实包裹在大氅里。 此刻,她有些怀念白止温暖的怀抱了。 第四十七章 破晓时分 薄雾冥冥,微光破晓。 夜色渐渐褪去,天地悄然浮现一抹淡淡的微白。 桑榆客栈。 “离舞,天色渐明,你该回去了。下次见面,就不要再来这里了,我会让巽蜂通知你新的地点。” 天色愈亮,乾杀心中的不安越发浓郁。 他强压下心中的不安,催促离舞离开。 “是时候,换个地方藏身了。” 乾杀暗自思衬。 狡兔三窟,乾杀的谨慎,是他能在罗网维生的根本。 离舞眼波微转,她不动声色的说道:“小圣贤庄高手太多,为避免暴露,让巽蜂以蜜蜂传信即可。” 赞许的点点头,乾杀应道:“你做的很好,我不会让这个蠢货坏事的。”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走了。”离舞扫一眼屋内众人,起身缓步向着门口走去。 乾杀抬头,巽蜂哀视,坎鼠贪婪的舔舔嘴角。 三人注视着离舞迈动的步伐。 “咚,咚,咚”, 静谧的房间内,空余离舞的凉鞋踩在木地板上的脚步声。 经过巽蜂时,离舞微顿。 她一双桃花眼轻转,落在巽蜂身上。眸中似有哀怨,似有凄婉,似有不满,似有怨怼…… 微不可闻的一声轻叹,她再次迈步向前。 对视一刻,巽蜂全身一震,脑海里,离舞那双凄婉哀切的美眸不断回荡。 她似怨含悲的一声叹息,激起巽蜂心中无限波澜。 “咚,咚,咚”, 房间不大,离舞纵然刻意放慢速度,呼吸间也已至门口。 “站住”, 巽蜂深深低着头,喉间挤出两个字。 离舞止步,乾杀凝眉。 巽蜂迎着乾杀杀人的目光,缓缓抬头,他嘶哑着嗓子开口:“我说,你这个混蛋。我不允许她去陪别的男人啊。” 乾杀冷漠一笑,他缓缓抽剑,“看来,你已经选好了自己的命运。” 巽蜂重重一拍背后的蜂箱,他赤红着双目闷声怒喝:“早就受够了你这个混蛋,来试试看啊?” 一旁,离舞轻倚门户,静静旁观着对峙的二人,嘴角勾起一抹媚笑。 “主人,你会夸奖我的。” 美人儿一双眸子悠悠映出少年俊俏的脸,她喃喃低语道。 坎鼠油腻的破锣嗓音响起:“巽蜂,你这个家伙,居然敢挑战乾杀大人,真是不知死活。” 他挪动肥胖的身子,手上出现一对梅花刺,与乾杀一起围住巽蜂。 乾杀转头,冷厉的眸子转向门口的离舞,他漠然问道:“你呢,离舞,你也打算和这个蠢货一起违抗我吗?” 美人儿眼波低垂,媚眼盈盈,她似拒还羞的柔声道:“奴只是大人的工具,自然不敢违背大人的命令。” 乾杀冷然一笑,长剑直指巽蜂。 此刻的巽蜂瞪大双眼,他不可置信的望着离舞道:“离舞,你在开玩笑对不对?不要害怕他。我知道你不愿意委身他人的,合你我二人之力,乾杀留不住我们的。” 厌恶的瞥一眼形貌粗鄙的巽蜂,离舞捂嘴呵斥道:“大胆的家伙,我可不会跟着你自寻死路。” “你,你,你”, 巽蜂手指离舞,眼中涌现无边的质疑和恨意。 “这个贱人,这个贱人她在骗自己。” 未等他回神,乾杀已然一剑直刺,锋锐的剑气直逼巽蜂咽喉。 背后,坎鼠短胖的身子此刻竟然灵滑如鼠,他像个球一样滚向巽蜂,手中梅花刺直刺巽蜂后心。 杀机,瞬息遍布房间。 “嗡…”, 巽蜂背后蜂箱瞬间炸碎,成百上千只黑褐色毒蜂卷起黑云风暴,眨眼间遍布房内,只扑乾杀和坎鼠而去。 他的轻功亦如他的蜜蜂一样,灵巧明快,左右摇摆间避开二人绝杀一击,然后携毒蜂风暴直冲门口离舞而去。 “即使是死,也要杀了你这个贱人啊。” 巽蜂赤红色的眸子狰狞可怕,无穷恨意攒聚眼底,他已然痴狂。 离舞秀眉拧蹙,面对巽蜂拼死一击,她已然深陷险境。 “太近了,躲不开。” 离舞心底绝望。 她以音攻和媚术见长,不擅轻功,巽蜂到门口不足十步的距离,这含怒一击她只能硬抗。 只是—— “轰”, 离舞身后,突现霸道森寒的寒冰真气卷起一道冰龙,瞬间撞碎屋门。 冰龙去势不歇,悍然撞向疾扑而来的巽蜂。 二者相对运动,几乎一个眨眼间,冰龙就缠上了气势汹汹的巽蜂。 …… 晨曦破晓。 白止悄然出现在离舞背后,他伸手环住离舞尚还紧张颤栗的娇躯,温声说道:“舞儿的任务完成的不错哟,接下来,就交给我。” 咽一口口水,离舞震惊的看着被冻结在半空的巽蜂,和他那成百上千的毒蜂。 感受到背部传来的那熟悉的温暖,离舞仰头,少年俊俏的脸跃然眼前。 “这种熟悉的安全感……”,离舞贪婪的深嗅一口白止身上的味道,身子向后缩一缩,紧紧贴近白止怀里。 屋内, 乾杀看清门口白止的脸,和他怀里的离舞,瞳孔一瞬间凝缩。 他厉声开口道:“离舞,你敢背叛罗网?” 一旁,察觉到不对的坎鼠悄然屏住呼吸,他矮小的身子缩在阴影里,微不可查的挪向窗户,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撞开窗户,奔逃而出。 “扑哧”, 利剑入肉之声清晰可闻。 一个黑色劲装,血红发带的男人肩扛白剑,右手黑剑挑着坎鼠粗短的喉咙,一脚踢碎窗子,走进屋内。 “玄翦大人”, 乾杀不可置信的惊呼。 玄翦狭长的眸子瞥一眼乾杀,转头看向白止,他皱眉道:“你抢走了我的一个猎物。” 白止哈哈一笑:“别这么小气嘛,玄翦大叔。谁叫我的轻功稍微厉害了那么一点点呢。” “哼”,玄翦不屑的撇嘴。 快有什么用,照样打不过他。 此刻,乾杀身上的冷汗,已然浸透他的衣衫。望着那道墨色人影,他止不住双腿颤栗。 “玄翦大人,背叛罗网的代价,您……” 他话音未落,双眼已陡然睁大。眉心,一柄黑窄剑刃已然穿颅而过。 玄翦抽剑,看着乾杀的眼睛缓缓说道:“弱者的哀求,我没有兴趣听。” 白止一把将被玄翦凶厉目光吓得花颜失色的离舞拉至背后,撇嘴说道:“我说大叔,杀个人而已,不用搞的这么恶心。” 地上,乾杀脑浆流满一地,坎鼠被挑断的脖子此刻犹如喷泉,粘稠的血浆四散流淌。 玄翦不理白止的嫌弃,他冷然问道:“合作达成,还需要我做什么?” 第四十八章 性感女仆 日浴东海,丹水绿竹。 白止与玄翦立于临海礁石之上,远眺遥遥深海。 风起青萍,海波微澜。 暖水拍沙岸,惊起海鸥漫天。 白止伸手接住一只飞来的水鸟,亲昵的为它整理好杂乱的羽毛。 “罗网不是易于之地,你我想要对抗他,还须慎之再慎。” 白止并未抬头,他送飞水鸟,凝声说道。 玄翦依旧一副冷酷模样,他冷硬的嗓音满满硬汉风格:“做好你答应我的事,罗网针对你与惊鲵的一切动向,我会亲自出手。” “放心,时间会证明我的诚信。” 白止看着玄翦:“无论顺与不顺,十月十日,我们宛城见。” 玄翦看一眼白止,微微点头,然后转身离开。 红日破晓,迷蒙雾色俱不见。 初升的太阳透过树林,撒下熠熠斑点。 玄翦脚踩树影,亦步亦趋,向北方而去。 他瘦削的背影挺的笔直,黑白分明的双剑插在腰间,衬出一片孤傲气质。 白止凝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轻声一笑。 寇可往,我亦可往。 罗网,我们的对决,开始了。 离舞丰盈的身影自树影后显出。 她忌惮的看一眼玄翦离去的背影,一溜烟儿窜入白止的怀抱。 她亲昵的拱一拱身子,仰起娇媚的小脸儿,娇声微微:“主人~” 感受着离舞胸前绵软在自己身上的磨蹭,白止心神一荡。 这性感的小女奴,当真是要人命! 温柔的抚摸着她的头顶,白止轻声道:“舞儿,今天的表现不错哦。” 虽然白止信心十足,但看到她坚定的选择了自己,白止还是很开心。 降服她的手段虽然激烈了些,结果却格外的喜人。 毕竟,性感听话的小女奴,谁不爱呢? 离舞抱紧白止,她声如黄鹂脆鸣:“离舞是主人的奴婢,主人的命令,离舞当然要用心完成。” 白止擒住离舞后颈,直视她的眼睛柔声道:“很乖哦,离舞。对于听话的小女奴,主人是有奖励的。” 此刻,离舞下肢与白止紧紧贴在一起,一对儿丰盈压在白止胸膛,被挤成椭圆形状。 唯有她的脖子高高仰起,吹弹可破的小脸儿凑在白止的唇边。 美人儿媚眼如丝,盈盈语道:“主人~”。 这声音婉转媚人,销魂动听,荡漾在白止心里,惹的他心头火起。 但, 白止只在她朱唇边轻轻一啄,感受一抹细腻的温润。 他的声音充满了诱人堕入地狱的磁感:“想要得到更多的奖励,离舞还要好好表现。” 螓首猛点,离舞收起眸中媚色,小脸儿坚定的说道:“离舞是主人的小女奴,一定会好好表现,得到主人更多奖励的。” 瞧着离舞一脸的坚定,和眼神里深深的眷恋,白止心底微微一赞。 这个女人,彻底被他玩成了自己的形状。 一个任他予取予求的大美人的美好,旁人难以体会。 ………… 桑海,小圣贤庄。 白止带着离舞回来时,已是日上三竿时分。 未等他走进庄内。一道纤瘦绝美的身影已跃入眼帘。 惊鲵一袭紫衣轻甲,肩披黑袍。 她长发束起,一根水蓝色的带子绾起葱郁云髻,显得干净利落。 两条细长白嫩的纤纤玉腿包裹在黑色的渔网袜里,婀娜走动时,便有无限风光。 见她手持长剑,在庄外来回踱步,白止心头一暖。 这傻丫头,恐怕也一夜未睡。 “婠儿”,白止高呼。 惊鲵身形一颤,猛然回头。 见一翩翩少年星眉朗目,眉眼含笑的正从远处走来。 惊鲵怔怔凝望,仔细打量少年周身上下,见他完璧如初,心下顿时安宁。 片刻后,她再按耐不住心头的思念,身化一抹紫烟,向着少年的怀里飞扑而去。 白止伸手接住掠来的玉人娇躯,当即抱着她在空中旋转一圈儿。 然后捏起她小脸儿上一缕嫩肉,轻声责问道:“不是叫你好好待在家里等我吗?怎么一点也不听话。” “唔”,白止瞪大双眼。 惊鲵抱着白止的玉臂此刻环在他的颈间,细腻温软的樱唇,已贴上白止的嘴巴。 抵死缠绵,不依不饶。 惊鲵巧舌如簧,眉眼盈盈俱是爱意,她热烈而炽热的爱强势的发泄出来,真诚而甜腻。 白止眨巴眨巴眼睛,看着闭眼献吻的惊鲵,心底一堆问号:“这是?我又被强吻了?” 罢了,既然不能反抗,那就躺平享受。 白止当即闭眼,以更狷狂勇猛的姿态,激烈反击。 许久,唇分。 惊鲵美眸落在白止脸上,面色羞歉的说道:“我不放心。” 捧着她的小脸,白止温醇笑道:“事成后,不是让大兄回来通知你了嘛?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惊鲵摇摇头,她轻声道:“知道是一回事,心里的担心却止不住的。” 她哪能放心的了呢?那是她深爱的人啊。 她的爱人正为了她,与遍布七国的罗网斗智斗勇,与虎谋皮,她如何能坐在家里,安享他的宠爱? “不怕了,婠儿。”白止抱紧惊鲵,“一切都很顺利,乾杀等人已经伏诛,玄翦也与我达成了合作。日后,罗网针对我们的行动,都将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 惊鲵眼底,溢出一抹喜色,她语气略带着激动:“阿止,我们真的成功了。” “是的,我们成功了。”白止微笑着强调道。 阴影下,毒蛇的威胁令人寒芒在背。但当它出现在阳光下时,顶多算顿可口的辣条。 与罗网的天字一等杀手玄翦达成合作,对二人来说,意味着他们不再需要时时防备那随时出现的偷袭。 惊鲵闻言,嫣然一笑。 明媚的笑意洋溢在她的小脸儿上,比蛋白更细腻的的雪肤晕开一抹微微的淡粉。 柳叶眉儿下,她盈盈秋水般的眸子漾起欢欣的喜意。 白止愣神,怔怔的看着惊鲵,一时间呐呐无言。 众里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如尘土。 这本是形容人间绝色的诗句,此刻却不足以形容惊鲵的一笑风姿。 美到极致的外貌,语言再难形容。 白止只痴痴盯着惊鲵绝美的容颜,一时间情难自已。 第四十九章 如入墨家 桑海,傍晚时分。 白止辞别无名,缓步向自己的小院儿走去。 方才的一番拜见,一为感谢无名今日的出手,二也是为讨教一番剑术。 若说月前与白止并肩作战的无名,剑术行招犹如水银泻地,挥洒自如。 那如今的他行招之间就仿若白云出岫,不着痕迹。 只随意的点,拨,挑,刺,就逼的白止毫无还手之力。 愈是压力,愈有动力。 面对无名连绵不绝的攻势和古拙大气的剑势,白止咬牙坚持,费力抵挡。 虽然形状狼狈,但成果斐然。 他习自无名和惊鲵的剑法,已逐渐使得精熟,并慢慢开始形成自己的风格。 “若每日都能讨教一番,最多半年我的剑法便可融会贯通。只是不能日日叨扰大兄,可惜了。” 白止心头思量,随后摇摇头,打消这不切实际的想法。 走进小院儿,眼前的一幕令白止哑然失笑。 却见惊鲵着一袭明黄色抹胸长裙,身子斜倚在壁橱之上。 她修长细嫩的美腿并拢一处,裙摆下隐约可见雪白的嫩肤。 似是没有察觉白止进来,她仍低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纤纤玉手蹴在一处,手中针线上下翻飞,白色绢布上,一只玄鸟图样渐渐成型。 而在她身侧,离舞发绾云鬓,头戴珠钗,眉间一朵蝴蝶印,唇上轻敷胭脂红。 贴身的黑裙勾勒出娇躯曼妙的曲线,黑色丝袜包裹两条白腻的玉腿。 离舞一脸乖巧,她跪坐在惊鲵身侧,模样倒像个被恶婆婆罚跪的小媳妇儿。 二人一个绣衣,一个静坐,莲开并蒂,美不胜收。 见白止进来,离舞眸子一亮,脸上浮现盈盈欢喜,便欲起身相迎。 一旁,惊鲵秀眉微抬,她眸光一扫离舞背影,然后看向进来的白止。 离舞身子登时一颤,她停步驻足,娇躯半起未起,尴尬的停在半空。 惊鲵似是不见,她轻盈的起身,翩翩迈步,迎向白止:“怎么去了这么久?” 她一边接过白止手中长剑,一边从怀中取出手帕,替白止擦去额间未干的细汗。 “可又是和无名先生比剑了?” 美人儿嗔怪的看一眼白止,将被脏汗染的乌黑的手帕叠好。 “去见大兄,怎能不讨教一番。”白止轻笑着开口。 他抬抬手,示意双腿酸麻的离舞起身。 离舞起身,怯怯看一眼惊鲵,然后微微挪步,靠向白止。 心中升起几分古怪之色,白止打量一眼惊鲵和离舞,笑问道:“才半天未见,婠儿就降服了这只小猫儿?” 惊鲵琼鼻轻哼一声,“这是怪我欺负你的小女奴了?” “哪里的话?”白止并指轻刮一下惊鲵琼鼻,轻笑道:“只是没想到,我家婠儿也是个护食的小狸猫。” 俏脸浮起一抹红晕,惊鲵狡辩道:“我,我只是还不信任她。只一个晚上,谁能保证这不是她诱敌深入的计划。” “诱敌深入?”白止再度古怪看一眼惊鲵。 这傻丫头真的会用成语? 不知是要我深入哪里? 白止也不拆穿她,只轻笑着招呼离舞靠近,然后温声道:“离舞如今认我为主,昨夜对我们的计划也卓有贡献。婠儿不妨也试着信任她一些。毕竟,” 白止微顿,牵起惊鲵小手,“毕竟,你是家里的女主人,离舞是我的,而我是你的。” 惊鲵闻言,一双美眸微微失神,落在白止脸上,蕴着如水爱意。 她娇软的身子没入白止怀里,用行动表达自己的感动。 一旁,离舞艳羡的看着惊鲵,那个她深深迷恋的怀抱,此刻被惊鲵独占。 牵着两位美娇娘,白止缓步走入里间坐下。 他正色道:“今日去拜谢大兄,从他那里,我得了个墨家的消息。” 惊鲵蹙眉,她疑惑道:“莫非是?” 离舞此刻,一脸茫然。我们不是在儒家吗?缘何提起墨家了? 白止见她疑惑,轻声解释道:“大兄曾推荐我加入墨家,方才得知他已收到墨家巨子回信,不日六指黑侠就会亲至桑海。” 离舞恍然,她的心底松了一口气。加入墨家,或许罗网给她的压力,就没那么大了。 “我们要离开这里了吗?” 惊鲵语气很有几分不舍,在这里,她度过了前所未有的快乐时光。 深谷定情,为爱调羹,树林里的花环,悬崖边许下的誓言,还有那耳鬓厮磨的庭前夜话,和情意绵绵的练剑日常……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有了如此多的美好回忆。 白止知她情绪,当下握住惊鲵的小手,“婠儿,儒家不是我们最好的选择。等到墨家后,我们亲手建一个房子,你来设计,我去伐木,一砖一瓦,一草一木,我们一点一点筑起自己的家。” 惊鲵螓首点点,带着几分向往:“那一定是世界上最美的房子。” 亲手搭建独属于她和白止的小屋,别样的浪漫溢满惊鲵的心房。 一旁的离舞,也被白止描绘的画面所吸引。 阡陌小路,阖家农忙。 男儿耕种打猎,女子织衣弄桑,这样悠闲又安宁的生活,是她梦里都不曾有过的向往。 见二人目露向往,白止正色道:“墨家,对我们来说是一个陌生的地方。我们想在墨家立足,还需要一个稳妥的办法。” 离舞闻言,又是一脸茫然,只是加入墨家而已,还需要什么办法求生吗? 惊鲵却面色一正。 白止的志向,唯有她知晓。墨家是助他实现梦想的重要拼图,容不得二人大意。 惊鲵带着几分谨慎,说道:“我们对墨家,缺少必要的情报了解。贸然制定的策略,不一定能行得通。” 在没有十足的把握前,顶级的刺客绝不会贸然动手。这份冷静,是惊鲵能在十九岁成为天字一等杀手的底气。 燕丹如今尚未上位,墨家与白止记忆里的样子大有不同。 不过,当千头万绪无所适从的时候,以力破巧就是最好的办法。 白止澹澹开口道:“我们半途加入,想要融入墨家,就必须以点破面。 楚墨一脉的传承,真正的核心是机关术和铸造术。 如今墨家机关术的头领,是一个叫班大师的老头,而铸造术的头领,是铸剑大师徐夫人。 此二人和巨子的态度,决定了我们在墨家的命运。” 闻言,惊鲵静默半晌,转而问道:“那,我们的对手呢?” 第五十章 智囊惊鲵 白止必须承认,惊鲵当真是他的女管仲。 能在白止分析的大好局势里,一眼切中最关键的问题,她的冷静与聪敏,远胜寻常之人。 手指轻敲案几,白止赞许道:“婠儿又令我刮目相看了,你这个问题很关键。” 惊鲵抿嘴微笑,她的心里十分欢喜。能帮到白止,让她很有成就感。 白止缓缓赘述道:“我们在墨家的对手未知,但有一个人,一定会是我的阻碍。” 他眼睛扫过离舞,看着惊鲵轻声开口:“燕国太子——姬丹。” “燕太子?” 惊鲵蹙眉,离舞惊呼。 这个名字,让二人十分惊讶。一国之太子,怎么会和楚墨扯上关系? 白止见二人不解,遂解释道:“燕丹虽为燕国太子,但他却并不受燕王宠爱。不久前,此人拜墨家巨子六指黑侠为师,成为了楚墨的一位统领。” 惊鲵眸光一亮,“他的目的,是墨家巨子之位?” 白止轻笑点头:“不错,此人野心勃勃,一心登临燕王之位。但他手无寸权,在燕国形如透明人,所以……” “所以他就盯上了墨家巨子之位,”离舞也恍然大悟。 “要想办法除掉他吗?”惊鲵握剑,她泠然开口,已经起了杀意。 一切影响白止的阻碍,她都不会放过。 白止一愣,又摇头失笑。 这只鲵鱼儿确实聪慧冷静,但杀手的出身,终究限制了她的思维和眼界。 一言不合拔剑杀人的想法,在她内心里,已然根深蒂固。 不顾美人脸上的羞恼之色,白止伸手将惊鲵抱入怀里,他轻笑道:“婠儿,从你跟了我开始,就不再是罗网的杀手了。日后,你也不许将自己当成一件杀人工具。” 惊鲵怔然,她柔美的脸上一片坚定:“为了你,我愿意……” 白止伸指按住她的朱唇,严肃道:“婠儿,你是我的爱人,是要陪我一生的女人。我们的剑,只为守护彼此的安全,我不允许你将自己置于险地,懂吗?” 白止的眼神满是认真,他的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 惊鲵凝视白止,只觉得他眉也温柔,眸更多情,俊美的脸上,处处都是肉眼可见的宠溺。 伸手抚上白止侧脸,她嫣然笑道:“好,听你的。” 惊鲵心中庆幸且甜蜜,她的爱人,比她想象的还要爱她。 在白止看来,刺杀,永远是最下等的手段。 乃落败者无可奈何时,鱼死网破,兵行险招之举。 如果把刺杀当做决定成败的关键,那无论成功与否,结果往往不会如人所愿。 鬼蜮阴私之计在堂皇大势面前,不过是风中浮萍,不堪一击。 毕竟,一个不遵守规则的人,往往也会经受规则的剧烈反噬。 燕丹此人虽然在白止心里已经是个死人,但在他的剩余价值没有榨干之前,白止可不会轻易杀了他。 结合燕丹未来干的那些狗屁倒灶的事儿,白止已然有了计划。 他只须一面冷眼旁观燕丹野心的增长,一面把他高高的捧在天上。 然后静等他在欲望的驱使下,一步一步走向深渊。 等到他最春风得意的时候,再亲手将他丑陋的面目揭露于众人之前。 剪除对手,树立威望。 从容的收取败者遗留的政治资本,然后在众人的欢呼声里,登上巨子之位。 这,才是一个成熟的政治家应该有的觉悟。 只是…… 白止低头思量:“战略好定,战术仍需要仔细雕琢。权力的博弈,乃没有硝烟的战场,行差踏错一步,都会招致严重的后果。” 压下心中思绪,白止在心底期待起墨家的到来。 而兴冲冲奔赴桑海的燕丹,却不知一张即将捆住他命运的大网,已悄然张开獠牙。 ………… 入夜微凉,海风熏人。 白止拥着惊鲵,温柔的哄她睡下。 待美人儿呼吸渐渐细密后,白止忍不住,细细打量着她安恬熟睡的俏美小脸儿。 眼前的睡美人儿,小脸仅巴掌大小。 细长的眉眼,小巧的琼鼻,唇如胭脂,色泽莹润。 精致的五官,巧妙的分布在莹白如玉的小脸儿上,宛如精心雕刻的瓷娃娃。 似是腹痛难忍,玉人偶尔峨眉轻蹙,一抹令人见之怜惜的哀色,便浮上俏脸。 白止低头,轻轻在惊鲵唇边落下一吻,替她掩好踢开的被角,然后放轻脚步,悄然走出门外。 方才出门, 一道紫纱薄裙,身材丰盈的身影便跃然眼前。 离舞倚着竖梁,一双美眸眼巴巴望着惊鲵门口,显然已等了许久。 见白止出来,她略显疲惫的俏脸,登时渲开明媚的光彩。 迈步向前两步,离舞俏脸儿溢满了欣喜:“主人~”。 牵起离舞小手,白止迈步向庭院走去:“夜已深了,怎么还没有去就寝?” 闻言,离舞突然止步。 她紧紧抱住白止的胳膊,小脸儿上满是惊惧害怕的神色:“主人,我……,太黑了,我害怕。” 白止皱眉。 为了尽快收服离舞,他用上了后世著名的感觉剥夺实验。 将离舞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置于绝对安静和黑暗的环境之中。 现在看来,的确让离舞将自己视为了唯一的倚靠,但也对她的内心造成了严重的损害。 怕黑,怕静,怕孤独,这是典型的焦虑后遗症。 见白止眉头皱起,久久不语,离舞登时浑身一颤,她慌忙开口道:“离舞知错了,离舞给主人添麻烦了,您不要处罚我好不好?” 此刻的离舞花颜失色,娇美的小脸儿溢满了恐惧。 她太害怕了,害怕再次堕入那无声无息,无边无际的黑暗世界里。 见她泪湿双颊,白止微微一叹,伸手将离舞颤栗的娇躯拥入怀里。 轻轻抚平她因害怕而皱在一处的额头,白止柔声说道:“不要害怕,舞儿。今夜,我抱着你睡。” “真,真的吗?主人。” 离舞泪眼凝噎,微微抽泣着。 白止不答,他直接拦腰抱起她的身子,迈步向厢房走去。 似在害怕,又像是眷恋,离舞将自己的身子紧紧贴近白止。 她用力的拥着白止,恨不能将自己揉碎了,送进他的身体。 闻着玉人身上传来的幽幽体香,白止长叹一声: 嗐,造孽啊。 第五十一章 小醋坛子 翌日,日上三竿。 待白止睁开惺忪的睡眼时,已快到午时。 怀里的离舞早已不见踪影,空留满床沁人心脾的香气。 懒洋洋的翻个身,白止打算继续眯一会儿。干掉乾杀等人,与悬翦达成合作,他的心里卸了不少压力。 难得的悠闲时光,他想给自己放个假。 只是, 还未等他睡熟,门口已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 这声音又密又急,惹的意欲掩耳逃避的白止,根本无法安然入睡。 “谁啊?” 他不耐烦的呵斥一声,光着脚走向门口,待他气冲冲打开房门时,一双清冷平静的眸子瞬间映入眼帘。 惊鲵一身白衣,眉目冷然,她三千青丝被一根青色玉带束在一处,显得高冷又干练。 独独那双不含任何感情的美眸,落在白止身上,令人脊背发凉。 白止登时身子一冷,他讪讪轻道:“婠儿……” 惊鲵不理他,只泠然留下一句“吃饭了”,就转身向正堂走去。 得,吃醋了。 白止一拍脑袋,面露无奈神色。见美人儿娉婷身影逐渐走远,他只好迈动步子,快步追了上去。 堂内。 白止进来时,惊鲵已然在案几前坐下,她玉手托着一碗香米,神色平静的开始用餐。 一旁,离舞糯糯的坐在一侧,为白止备好碗筷。 白止微顿,平日里,惊鲵素来会亲自备好一切,等自己起来了再一起坐下用餐。 今日这幅样子,显然是对自己心有不满。 苦笑一声,白止只好自认倒霉。 昨日自己溜出她的房间,见离舞神色戚戚,一时间心有不忍,就抱着她睡了一夜。 显然,今日这是气着惊鲵了。 若不能安抚好她,怕是这心思敏感的小娘皮,今日一天心情都好不了了。 白止神思微转,脸上微微一笑。 他直接在惊鲵对面坐下,也不说话,直接接过离舞递来的饭碗,开始用餐。 夹起一筷子素鸡,白止赞许着笑道:“今日多了一道没见过的菜,舞儿,可是你做的?” 离舞怯怯的看一眼惊鲵脸色,犹豫片刻后,轻声道:“是我给惊鲵大人打下手,一起做的。” 白止故作不懂,放在嘴里品尝一番后,称赞道:“舞儿的厨艺确实不错,这素鸡做的软弹可口,香气十足。” 一旁,惊鲵面色仍是一片平静,手中筷子却悄然被她捏紧。 离舞羞赧一笑,心里如蘸蜜糖。 余光扫过惊鲵,白止会心一笑。 他假装无意的抬头,盯着离舞的眼睛,赞美道:“难得你起个大早,还有时间梳妆,舞儿今日的眼妆,倒是格外的媚人呢。” “啪”, 惊鲵丢下折成两截儿的筷子,垂眼低低一句:“我吃好了。” 随后蓦然起身,径直想着门外走去。 “主人”,离舞面上惊疑,她指着惊鲵背影,疑声说道:“您怎么故意气惊鲵大人呢?” 见白止面色淡淡,她抓起白止大手,着急的说道:“主人,您快去解释呀。” 白止微微一笑,向着离舞好奇道:“你不是挺怕她的吗?怎么还这么为她操心呢?” 离舞抿了抿丹唇,犹豫了下解释道:“因为离舞知道,主人很爱惊鲵大人,您舍不得让惊鲵大人伤心的。” “只是如此?” “我,我也不想让您伤心。”离舞明媚的眸子落在白止身上,声音轻柔的说道。 “哈”,白凤满意的一笑。如此乖巧可人的小女奴,令他深感欣慰。 他奖励的在离舞脸颊轻轻一吻,然后站起身来: “莫慌,看我操作。” ………… 白止缓步来到惊鲵门前,见房门紧闭,不由得轻声一笑。 娃娃鱼生气,着实是别样的风情。 她不哭不闹,只一双剪水秋眸漠然的瞥你一眼,然后盈盈的迈步离开。 既高傲,又清冷,同时还有一种别样的,令人怜惜的孤离感。 “咚咚”, 白止轻敲几下门,他呼唤一声:“婠儿,开开门。” 屋内,惊鲵早就听到了白止走来的脚步声,但她却不想听见。 这个气人的坏东西,明明睡前还抱着自己,醒来时已经到了那个小女奴屋里。他还当着自己的面,连连夸赞那个女人。 简直,简直……, 惊鲵不会骂人,她只想帮那个坏家伙洗洗眼睛,叫他瞧瞧清楚,究竟谁更美一些。 听到门外白止的声音,惊鲵伸手一扯被子,将自己的螓首埋入被子里。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屋里不声不响。 白止扶额,这小鲵鱼儿,气性倒真大。 白止见房门久等不开,不禁眉头一皱。 罢了,女人不能太惯着,他当即转身就走。 ………… “不给开门,我还不能翻窗了?” 白止来到飘窗前,微微一笑。 聪明的男人总能在逆境里创造机会,他当即高呼一声:“婠儿,我进来了。” 随即纵身一跃,跳入屋内。 临入之时,脚尖在窗沿轻轻一勾,整个身子登时向地上摔去。 白止吓得“花颜失色”,他大喊一声“婠儿救我”,然后就张开手臂,放任身子做自由落体运动。 床上,惊鲵瞥见白凤摔落,当即失了冷静,身子立即化作一道轻烟扑向白止。 恋爱脑发作的娃娃鱼,貌似忘记了白凤是天下最顶级的轻功高手。 “唔”, 拔出自己深陷进去的脸,白止连喘几口粗气。 “好”。 白止震惊莫名 感受到被白止袭击部位传来的一阵反弹,惊鲵又羞又气:“谁,谁让你进来的?还不快起来。” 白止眨眨眼,他半压着惊鲵的身子,柔声说道:“好婠儿,若不是你,我怕要跌个大跟头了,你对我可真好。” 惊鲵抬手轻推白止胸膛,羞恼道:“我做的菜不好吃,你找你的小女奴去,她自会对你好。” 白止也不起来,他赖在惊鲵身上,笑问道:“婠儿,你这是生气了?” “谁会生你的气?” 美人儿见他厚着脸皮不肯起来,便偏过头去,不肯看他。 “既然没生气,怎么才吃了几口就离席?” 惊鲵默然不答。 此刻,白止从离舞房里出来的身影,他在用饭时夸离舞的样子,还有称赞离舞妆容的样子,一一浮现在她眼前。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难过,只觉得最重要的东西被别人夺了去。 一时间,玉人美丽的眸子悄然浮起一层水雾。 第五十三章 剑雨流星 三日后,申时。 白止侧卧于室内,双目微阖,倾听着悦耳丝竹之声。 屋内, 惊鲵玉手抚琴,离舞朱唇弄箫。 二人合奏一曲高山流水。 女子本是人间绝色,乐曲更是曲艺精妙。抚琴者玉手纤纤,拢捻挑拨,吹箫者绛唇温软,气息不绝。 声音拢在一处,似有清泉流响,自山涧缓缓而来,流入心田,水色温柔,浸润听者之心灵。 白止睁眼,欣赏着惊鲵抚琴的仙姿。 美人专注的样子,颇有别样的风情。她一双美目紧闭,已然完全沉浸于音乐的世界。 玉手飞舞于琴弦之间,铮铮悦耳琴音,如涓涓流水不断传开。 本就纤美的身子,也随着曲乐节奏的变化,轻轻摇晃。 而在她对侧,却是另一番风景。 离舞不及惊鲵高挑,但她的身量却丝毫不弱于惊鲵。 长长玉箫握于手中,不可避免的被高耸的峰峦顶起。 她一袭薄纱黑裙,修长曼妙的玉腿被黑丝紧紧包裹,勾勒出令人血脉喷张的曲线。 美人临案侧坐,丰盈玉体的每一处细节与美妙,都完美的展露在白止的眼前。 一曲罢了,屋内寂然。 白止抿一口茶水,击掌赞叹:“仙音悦耳,沁人心脾。我只道婠儿你的琴音已是人间少有,不曾想,与离舞合奏,竟然还能更上一层楼。” 未等惊鲵开口,门外便传来一道爽朗的男低音:“二弟整日神仙眷侣,携美弄琴。生活如此惬意,令为兄好生羡慕啊。” 白止闻声,眼前一亮,连忙起身向庭外走去。 “大哥,你这大忙人今日怎么有空来寻我了?” 无名一袭青色儒衫,头发被青色带子绾起,梳成高高的云鬓。 他面带歉然,温声说道:“往后便没这么忙了,几日不曾与二弟练剑,今日专来寻你一趟。可还忙着?” 白止爽朗一笑,“只在屋里听听曲儿,哪有什么大事。大哥今天可得再好好的点拨我一番。” “你小子进步斐然,只怕我过不了多久就教不了你了。” 无名也温润一笑,他左手翻出一个酒壶,向着白止说道:“比剑须得有酒,今日你我且痛饮一番,再品鉴一番剑术,岂不美哉?” “那可真是好极了,”白止见他手中酒壶精致,当即很是心动。 他向无名一拱手,说道:“大哥且等我片刻,我去取剑。” 院内, 惊鲵已将惊鲵剑备好,美目温柔的看着白止走来。 白止伸手握住美人玉手,歉然说道:“婠儿,我……” 惊鲵轻摇螓首,美眸柔柔一眨,她悦声道:“去,莫要喝的太醉,晚上早点回来。” 伸手接住美人递来的宝剑,白止低头在她面上轻轻一吻:“等我回来。” 一旁,离舞眼巴巴望着白止,脸上满是渴望神色。 白止见她可爱,伸手在她玉容上轻轻一捏,温声道:“照顾好婠儿,在家等我。” 离舞面上满足的一笑,白止任何亲昵的行为都令她很是开心。 她屈身行一礼,乖巧道:“我会照顾好惊鲵大人的,主人。” ………… 城外,断崖。 “大哥,怎么跑这么远来喝酒?” 白止面露惊奇,只是一场寻常的比剑,二人竟然一路奔出了数十里。 无名立于礁石之上,远眺碧波千里。他面带回忆之色,眼神迷蒙的追忆着什么。 许久,他缓缓开口道:“我少年时,曾于此地逐水击浪,撼海练剑,内力修行一日千里。再回此地,已经倏忽二十年过去了,当真是物是人非啊。” 物是,人非。 那个曾为他擦汗送水的温柔师妹,已永远从他的生命里消失了。 无名唏嘘感慨,白止面色豁然。 每个人都有一片心灵的港湾,那里铭刻了他的回忆,记录了他的欢声笑语。 在那里,他可以放松的笑,可以大声的哭,可以肆意揭开自己所有的伤疤。 想来这里,就是无名一腔温柔之所在。 白止一拍腰间酒壶,旋即寻一块巨石坐下。 他朗然笑道:“大哥,昨日之日不可留,今日之日多烦忧。故地重逢,当常怀少年心态。来,我敬大哥。” 无名也洗去脸上唏嘘之色,他拍开酒壶,遥遥向白止举杯:“二弟爽气,愚兄亦满饮。” 被夕阳余晖染的一片金红的海面,与远方天际渐渐溶于一线。 海鸥飞鸟展翅翱翔,翅膀划过水面,带起朵朵儿浪花。 无名饮一大口美酒,望着海面说道:“你我兄弟,亦分别在即。今日愚兄于此地,授你那日山谷之一剑。” 白止当即眸中浮起一片炽热神色。那一剑的风采,至今在他记忆里留下深刻印象。 语罢,无名缓缓起身,他并指拂剑,含光无形剑刃于他手中凝起幽幽寒色。 他朗然开口:“这一剑,名为剑雨流星。乃我观战场杀伐,模仿箭雨攒射,而创造的一剑。” 无名面色清静,庞大而恐怖的真气,缓缓灌注于剑身。 空气中,无形的剑气激增,周围的山石被剑气席卷,无声无息化为齑粉。 无名的动作极慢,他缓缓展示着每一分内力的搬运,每一处劲气的攒聚。白止的眼里,清晰的显现这一剑的形成过程。 片刻后,已由绿转墨的含光剑柄,蕴起一抹深沉的紫黑之色。 “瞧好了”,无名一声轻呵。 他一步点出,身子当即悬于半空。手中剑柄挥动,数百道锋锐剑气如雨射出。 “轰,哗啦……” 剑气落于海面,发出轰隆隆巨响。强大的真气攒射,令平静的海面升起十丈巨浪。 一条宽有十米,长达百丈的水沟,在海面上久久不曾被淹没。 这一剑,截江断海。 白止早已看呆了眼睛,无论是从哪个角度看,无论看多少遍,这一剑的风情,都令他叹服不已。 无名缓缓落地,他微笑道:“二弟若看清楚了,不妨一试。” 白止点点头,压下心中的震撼。 他闭上眼,仔细回忆着无名方才出剑的每一处细节。 同时,手中惊鲵剑缓缓出鞘,森寒的内力开始灌注于剑身,强大的内气不断激增。 脚下,森寒内力蔓延开来,巨石之上包裹上一层厚厚的坚冰。 未几,惊鲵剑突然剧烈震颤,白止强悍的内力陡然失控,手中长剑一声哀鸣,瞬间脱手而出,倒悬插入岩壁之中。 白止眉头一皱,无名也骤然凝眉。 玄冰内力与惊鲵剑不合,完全无法发挥这一剑的威力。 白止的学剑之路,尚未开始,就已经结束。 “阁下不妨试试这把剑如何?” 半空里,一道沉凝厚重的声音远远传来。 第五十四章 水寒剑利 声刚传来,一柄连鞘长剑,已经破开层层空气,直向白止而来。 剑速极快,上负一层墨色内力,电闪流星之间,已至白止眼前。 “试探吗?” 白止目光一凝,心头已知来人身份——六指黑侠。 他催动得自荀子的无名功法,掌心当即出现一道漩涡,大手一挥,拦向电射而来的长剑。 剑掌相交,墨色真气与白止冰蓝色内力激烈碰撞,发出铮铮之声。 长剑虽利,终究是无根浮萍。 白止内力源源不绝,与墨色真气角抵较力,片刻间就抵消了剑上附着的强大墨家真气。 见长剑力道减弱,白止手指一迁一带,长剑已然落入他手中。 缓缓拔剑出鞘,剑刃登时一颤,发出一道刺眼的光芒。 随着长剑完全出鞘,剑身响起悦耳的轻鸣,似是在发出欢呼之声。 白止的目光已沉浸于长剑剑身,忘记了眼前的情形。 只见长剑剑身狭长,宽约二指,长足四尺。 剑刃通体晶莹透明,呈淡淡的水蓝色。 前半截剑身两侧呈水波纹锯齿状,后半截剑身笔直修长,剑尖呈锥形,透着熠熠寒光。 感受着长剑传来的幽幽寒意,白止体内的玄冰内力似是雀跃的喷涌而出,灌入剑身之中,一股水乳交融的感觉瞬间浮上心头。 “好剑!” 白止情不自禁的开口赞叹一声。 这把剑,仿佛天生为他而生。 握剑的那一刻,白止清晰的感觉到宝剑传来的一抹欣喜。 手指轻轻摩挲着剑身上的“水寒”二字,白止已然对这柄宝剑爱不释手。 “确实是好剑。” 沉凝厚重的男声再度响起。 白止闻声抬头一道被黑袍包裹的身影,已落于他身前十步。 “这位,就是传言中的墨家巨子,六指黑侠吗?”白止看着来人,暗自思量。 未等白止开口,无名已向前几步,迎向来人。 “端木兄,你我一别经年,巨子的风采尤胜往昔啊。” 来人转身看向无名,也爽朗一笑:“无名老弟,久违了。” 二人各自一礼,旋即站起身来,一起哈哈大笑。 片刻后,无名正色道:“此番劳驾巨子亲自来桑海一趟,无名不胜惶恐。端木兄,你我入城一叙,且让在下设宴招待你一番。” 六指黑侠摇摇头,他朗声道:“江湖儿女,不拘小节。 我听说你有良才美玉推荐给我,哪里还能坐的住?连日奔行,只为早点一睹为快。 方才与这位小兄弟隔空交手一招,他的实力,果然不同凡响啊。” 闻言,无名温润一笑,当即引着白止与他见礼。 “此乃吾之义弟,白止。他为人豪爽仗义,与我是生死之交。 若非我儒家收徒规矩森严,我是真不舍得将他交给你啊,端木兄。” 白止亦拱手道:“久仰墨家巨子侠义之名,今日得见尊颜,白止何其幸也。” 对于这位死状凄惨的墨家巨子,白止好奇已久。 记忆里,他被阴阳家东君偷袭,身中六魂恐咒后,惨死于墨家禁地。 随后,燕丹踩着他的尸骨登上了巨子之位,一手将楚墨打造成他反秦的根据地。 由于笔墨寥寥,白止并不清楚他的真实实力。 但方才与他隔空交手,仅仅附在剑上的一道真气,就让白止不得不勉力应对。 可见此人内力之雄厚,恐怕与无名相比也相去不远。 赞许的打量几眼白止,他谦虚道:“区区浮名,不值一提。你小小年纪,一身实力已如此惊人,令我也深感叹服。此番我为阁下而来,着实不虚此行。” 与白止的一记对拼,令他对这白衣少年起了十分的重视之心。 虽然他相信无名的人品,但真正感受到白止那与年龄不相符的强悍实力时,才让他真正放下心来。 “如此英才,合该入我墨家。” ………… 咸阳,相国府。 吕不韦结束了一天的工作,阖上双目,开始小憩。 在他的身后,两名年方二八的妙龄少女,正伸出芊芊玉手,替他按捏着肩膀。 屋子里,寂静无声,没有人敢在吕不韦休息的时候,发出任何声响。 一道略显急促的脚步自门外快步走来,鞋子与地面相碰,发出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子里清晰可闻。 一旁,服侍再侧的管家吕仲眉头皱起。 他悄悄看一眼熟睡的吕不韦,躬身迈步,悄然走出房间。 门口,吕仲拦下来人,低声呵问道:“相国大人正在小憩,缘何弄出这么大的声响?” 来人一抹额间细汗,气喘吁吁的说道:“宫中传信,太后娘娘砸碎了青玉璃龙盏,急招相国大人入兰池宫。” 吕仲面色一凝,心中起了慎重之念。这咸阳城里,唯独那位,能让相国大人也不得不低头从命。 当即,他严肃道:“去备好车架,我即刻上报相国大人。” 屋内。 吕仲躬身缓步走进,发现吕不韦已睁开了双眼。 他恭敬道:“相国大人,宫中……” 吕不韦摆摆手,不等他把话说完,就肃声道:“不急着进宫,去,将嫪毐给我带过来。” 东郡异人嫪毐,乃当地闻名遐迩的大阴人。传闻他能以…转动车轮,不知是真是假。 吕不韦扶额思量,心里很是头疼。那个女人如狼似虎,自己一把老骨头早就扛不住她的索求无度。 近日,掩日为他寻来东郡一异人,言称可假扮宦官,送入宫中,以解太后苦闷。 吕不韦叹一口气,希望此人真如传言所说,也好让自己从那个女人的魔爪里解脱出来。 未几,吕仲拉着一个身形高大的青年走了进来。 这青年相貌平平,但身板敦实,孔武有力,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见吕不韦抬眼瞧他,当即屈身一跪:“门客嫪毐,拜见相国大人。” 吕不韦点点头,俯视着他说道:“把裤子脱了。” “啊,相国大人?”嫪毐面露震惊之色,一时间游移不定。 吕不韦面色一肃,呵斥道:“传闻你可转车轮,老夫须验证一番真假。若是真的,老夫今日送你一场大造化。” 闻言,嫪毐两股颤颤,只好不情不愿的解开裤子,露出自己的下体。 “嘶”, 吕不韦和管家吕仲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这厮果然名不虚传。” 吕不韦满意的点点头,他转头向一侧的吕仲吩咐道:“去给他更衣,随我进宫。” 心头重担突然卸去,他老迈的身子也松快了几分,不由得挺直了腰板儿。 一旁,谁也没有看见,低眉顺目的嫪毐眼里,那一闪而过的喜色。 第五十五章 六指黑侠 断崖上,暖日余晖,日光温暖,轻盈的铺开在海面上,为大海镀上一层金色的外衣。 晚风渐起,海浪千里一线,浩浩汤汤涌向岸边。 波涛拍岸,声如奔马。 巨大的水花激起十数米高,落在地上,散如颗颗珠玉。 白止留恋的看一眼水寒剑,忍着心中的不舍,将剑递还给六指黑侠。 “今日承蒙巨子慷慨,使我得见世之名剑,白止大幸也。” 他确实对这把名剑极为动心,但他与六指黑侠只是初次见面,自然不会兀自霸占着宝剑不还。 六指黑侠闻言,先是静默,旋即赞许的对着白止点点头。 他并未伸手接剑,而是缓缓说道:“风胡子点评天下名剑,将水寒剑排在第七,此剑乃我墨家铸剑大师徐夫人倾力之作。 剑成以来,一直神物自晦,未逢明主。今日你剑一上手,便引得宝剑绽放光彩,可见你与此剑乃天作之合。 墨家素来不会对自己人吝啬,这柄剑,日后就是你的佩剑了。” 千金买马骨,不外如是也。 其实,从无名的信里,得知白止擅长寒冰内力之后,六指黑侠就动了心思。 水寒剑铸成多年,一直寻不到合适的剑主,这既是墨家的损失,又是铸剑大师徐夫人心头的遗憾。 此番入齐,六指黑侠临行前,特意向徐夫人讨来这柄剑,就是想试试能否为它寻到合适的剑主。 若白止能获得水寒剑认可,他以剑相赠,既可示好以收拢人心,也可以为墨家再添一尊未来的宗师级剑客。 即使失败了,也无甚大不了的。左右尚可招揽一名少年高手,他总是不亏的。 白止一顿,瞬间通晓他的心思,但初次见面,对方就送上如此至宝,让他心里莫名的察觉到危机。 世界上没有天上掉馅饼的美事,每一份高昂的馈赠,都在暗中标好了价码。 顿了顿,白止清隽秀气的面庞露出坚定神色,他双手奉剑,送至身前,语气俨然道:“无功不受禄,在下还没有替墨家立下半点功劳,怎么能收下如此珍贵的礼物。” 六指黑侠的脸遮掩在重重黑纱之下,白止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他的声音醇厚温和:“宝马配好鞍,宝剑赠英雄。汝一路护持无名东下,足见也是个有情有义的世间豪杰。 这柄剑既然与你契合,就不要再推辞了。希望你不要辜负这柄剑,带着它锄强扶弱,名动江湖。” 他的一番话情真意切,满是对白止的赞赏。话里话外,充满了对白止的期许。 身为墨家巨子,他不吝于对后生晚辈的提点和帮助,更不会吝啬区区一柄名剑。 白止颔首,眼波轻盈流动,俊逸面庞浮现微微笑意。 话已至此,他加入墨家已是板上钉钉之事,既然六指黑侠如此豪爽大气,他再拒绝倒显得太虚伪。 眉眼轻抬,他星眸直视六指黑侠,拱手一礼,白止欣长健美的体魄微微躬身: “承蒙巨子厚爱,白止厚颜受此礼物。加入墨家,是白止的荣幸。日后白止区区之身,但凭巨子驱使。” 六指黑侠虚手一扶,掌上果然有六根手指,清晰可见。 今日墨家再添一高手,他的心情十分不错,朗笑道:“你乃无名结义兄弟,自然该与我平辈论交。我代表墨家,欢迎你的加入。” 因墨子曾求学于儒家,所以墨家辈分矮于儒家一辈。 但儒墨对立足有数百年,双方纷争不止,旧时的规矩,也早就无几个人遵守。 六指黑侠表达如此态度,一来,是对一侧的无名展示自己的尊重,二来,也是对白止的又一次示好。 能与巨子平辈论交,无形中将白止在墨家的地位,拔高了一筹。 白止闻言,脑海里瞬间闪过燕丹和东君的样子,心中悄然浮起个古怪的想法。 师叔与……不得不说的故事, 啧,真刺激。 一旁,无名含笑走近,他伸手揽住白止肩膀,温声道:“二弟今日初得名剑,想来也是心痒难耐。不如为兄与你做个对手,也好让你一吐心中快意。” 眼前的一幕,是无名为这位义弟费心筹划的结果。 有他这位江湖地位崇高的剑圣做靠山,六指黑侠自然不可能让白止从底层弟子做起。 想来,一个统领的位置,总是跑不了的。 而水寒剑,则是为白止铺就了宗师之路。 一柄属性契合的名剑,足以将白止的实力快速推向巅峰。 现在,无名打算通过一场战斗,让六指黑侠更真实的感受到白止年轻身体下可怕的实力。 他要为这位义弟在墨家的地位,填上最后一把薪火。 白止闻言亦心头一热,一双星眸里浮起几分意动之色。 水寒在手,那恐怖的“剑雨流星”,他也添了几分把握可以斩出。 他正欲开口答应,却被一旁的六指黑侠出声打断: “无名老弟,你堂堂一代剑圣,就莫要以大欺小了。” 六指黑侠醇和一笑,他复说道:“我有一徒,名为丹,今年二十又一岁。虽不如白止小兄弟天资奇绝,但他毕竟痴长几岁,一身实力倒也在伯仲之间。不如,就让他二人来比试一番。” 闻言,白止眼中流光一闪,回忆起关于燕丹的情况。 抛开人品不谈,燕丹的实力在七国青年一辈里,绝对属于翘楚级别。二十出头的他,已经是打通奇经八脉的一流高手。 近来,他又拜六指黑侠为师,得了墨家武学真传,一身实力更是愈发的深不可测。 虽然只有二十一岁,但在如今日渐式微的楚墨一脉,他已是仅次于六指黑侠的存在。 六指黑侠对他信心十足,而这场对战,他亦有别样的心思。 笃定了将燕丹作为他的继承人,六指黑侠已开始为他的上位铺路。 如果燕丹能在这场对战里击败白凤,获得白止的投靠与认可,那他未来承继巨子之位时,白止必是一大助力。 同时,这也是对无名和白止的一场武力的展示:墨家的年轻俊彦,放之江湖亦是出类拔萃之辈。 对于年纪轻轻却实力强大的白止,六指黑侠希望用一场败仗,让他意识到墨家的强大,和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 心思微转,体会几分六指黑侠的意思后,白止与无名相视一笑,随即点头应称道:“自无不可。” 感受着掌中水寒剑传来的幽幽寒意,白止的眸子积翳几分冷色:鹿死谁手,打过才知道呢。 第五十六章 试剑燕丹 姗姗来迟的燕丹,刚一出现,就被六指黑侠告知他将要面临一场比剑。 只片刻愣神后,这位燕国太子就做出了正确的反应。 他爽朗一笑,向着无名与白止各自见礼,旋即笑道:“能与高手一战,丹求之不得。” 身为身份贵重的燕国太子,不惜屈身与江湖游侠比剑,他的这份隐忍,倒真是有几分岳不群的样子。 白止亦对燕丹十分好奇,不由得仔细打量燕丹的外貌。 年轻时的燕丹,卖相倒也颇为不俗。 与白止温润如玉,翩翩公子的长相不同,他眉峰粗直,五官端正,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契在脸上,显得整个人刚毅勇武,气度不凡。 他身材高大,龙行虎步,一举一动十足的贵族风范。 单以卖相而言,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此人相当可靠,忠厚。 若非知道他的本性,恐怕白止也会不自觉的被他这张脸忽悠,对他心生好感。 六指黑侠见他应下,声音愈发温和:“丹,莫要大意。白止年纪虽小,内力却极其强悍,一身剑术更是由无名先生亲传。你虽年长他几岁,也不可生出轻视之心。 燕丹面色一肃,恭敬应道:“师父放心,丹不会给师父丢人的。” 燕丹幼年时,曾入赵国为质。 在HD城里,他这个来自战败弱国的太子,也曾饱受赵人排挤和欺凌。 那段仰人鼻息的质子生涯,养成了他谨慎小心的性格。 他不会因对手的年龄而轻视他的实力。 这份谨慎,是他当了十年质子还能安全返回燕国,坐稳太子之位的保障。 六指黑侠与无名对视一眼,旋即向着白止与燕丹说道:“天色渐晚,你二人就早点开始。这场比试,你等须点到为止,不可伤人性命。” 无名也叮嘱道:“刀剑无眼,你二人各自小心。” 语罢,无名和六指黑侠远远退开,将场地留给白止与燕丹二人。 礁石上,白止白衣飘飘,仗剑独立。 他面色澹澹,不见丝毫情绪,一双星辰宝石般的眸子,凝视着不远处卖相高大英武的燕丹,和他手中的长剑:墨眉。 抱剑行礼,白止声音清润,缓缓说道:“我与阁下初见,今日你我以剑会友,还请阁下不吝赐教。” 对付伪君子,演技好坏是关键。 白止既然已谋划着将对方当做自己的踏脚石,那在功成之前,必然不能暴露自己的真实意图。 大家都是朋友,当然得互帮互助嘛。想来以燕丹的心性,白止即使截胡了他未来的老婆,也算是替他积德了。 燕丹见白止长身玉立,神态谦和。说话举止丝毫没有江湖游侠的粗鄙习气,一时间也心生好感。 对于拉拢白止的心思,也更热络了几分。 他当即朗然笑道:“白止兄弟乃人中龙凤,天资不凡。丹妄自称大,却也不敢妄称指教。你我今日切磋,只当是以武会友。” “请”, “请”。 二人各自行礼后,缓缓相对站定。 剑刃尚未出鞘,剑气已存于天地之间。 白止冰蓝色的内力自剑身不断喷涌,扩散于周身天地之间。 巨石挂霜,海水凝冰。 这临海之地,天然就是最适合白止的战场。 感受到白止身上传来的巨大压力,燕丹面色严肃,再提几分谨慎之心。 他也不在隐藏,随着手中墨眉伸展,强大的水墨色真气如烟似雾,缓缓铺开。 墨家内力如水似雾,无孔不入,俱有极强的侵蚀力和包容性。 水墨色真气撞上白止的冰蓝色内力,磅礴的气劲碰撞开来,掀起周围碎石乱飞。 白止目光一凝,他的剑势已然聚拢到极致。见燕丹同样气势骇人,准备妥当。 二人目光交接,无形的电光在半空里激烈震荡。 对视一眼,白止脚尖原地一点,宛如一道白色匹练,顷刻间直向燕丹飞去。 燕丹动作不慢,他的左脚在礁石上重重一踏,身子腾空而起,自上而下砸向白止。 “哐啷”, 剑刃碰撞,天地为之一静。 片刻后,铺天盖地的水墨色真气与玄冰内力轰然散开。 二人脚下的礁石,一瞬间被炸成碎石。 白止借力倒退,脚尖在空中漂浮的碎石一点,身子已然跃回岸边。 燕丹轻功稍逊一筹,但他掌力吞吐,一巴掌排在海面之上,借反作用力直扑白止。 手中墨眉前刺而出,直指白止胸膛。 这一剑大有名堂,乃墨子剑法中的一招,名为独龙刺虚。 剑速极快,剑气惊人,远隔数丈,白止面上已被刮得生疼。 眸中冷光一凝,白止当即长剑横空。玄冰内力凶猛灌入水寒剑中,剑身之上,冰凌突起,森寒沁人。 手臂倒转,白止一剑横劈而出。一道巨大的月牙状剑气轰然破开燕丹的水墨领域。 剑气临身,燕丹临危不乱。 他以鞘借力,身子犹如飘絮一样,斜斜划过虚空,避开了这威力令人的一剑。 他的身子似慢实快,顷刻间已至白止眼前,再度递出强势一剑。 这一招同样是墨子剑法中的一式,名为孤凤划空。 避无可避,那就创造奇迹。 白止的身子在剑刃临身的一刻瞬间飘散,化作漫天虚影。 旋即,六道身影同时出现,将燕丹围在中间。 感受到身前身后六道近乎实质的身影,燕丹面色陡然凝重。 以一对一尚可,以一对六,对他来说是个极为困难的挑战。 旋即,他神思一动。 当即不再主动出手,整个人侧身半蹲,前以剑刃护体,后以剑鞘掩身,整个人作守势。 墨守成规。 这一剑,乃墨子剑法里唯一的一招防御剑术,亦是世间最顶级的护身手段。 严丝合缝的防守加上水墨领域无孔不入的侵袭,这一招攻守皆备,令人防不胜防。 白止脚踩凤舞六幻,手挥水寒长剑,与燕丹激烈碰撞,电光火石之间,二人已交手数百招。 轰然一声炸响后,白止再度抽身后退。 看着眼前犹如龟壳一样的燕丹,不由得心生一丝烦躁。 老王八,这么喜欢乌龟壳,以后一定多给你带几顶帽子。 暗骂一声,白止剑眉微蹙,儒家剑术不重杀伐,他破不开眼前这一招。除非—— “要试试那一招吗?”白止喃喃低语。 第五十七章 斩碎断崖 远处,观战的六指黑侠满意的点点头。 燕丹能在短时间内,将墨子剑法练至如此程度,他十分欣慰。 对方的天赋越高,他心中愈发坚定自己的想法。对实现墨家兼爱非攻理想的愿望,也更多了几分信心。 无名立于一侧,眉头微微皱起。 他传授于白止的剑法,剑走轻灵,挥洒自如,其中并无以点破面的强势剑招。 眼下白止久战不下,内力消耗迅速,恐怕再打下去,他便要落入下风了。 白止无瑕顾及远处二人的想法,他的骄傲不允许他输在这里,更何况,对手是燕丹。 深吸一口气,白止的眸中闪烁冰蓝色光芒。 他举剑指天,丹田内息被不断压榨,汹涌挤入水寒剑中。 疯狂的真气不断凝实,溢散的剑气在白止白玉般的面庞上,刮出细长的血口。 水寒剑一声欢呼似的轻鸣,空气里陡然传来可怕的压力。 与白止正对的燕丹,霎时间一股寒芒在背,白止锋锐剑气尚未发出,已经令他心生惧意。 “死,我会死”。 面对这即将临身的一剑,燕丹脑中不可抑制的冒出这个想法。 身后,无名与六指黑侠同时瞪大双眼。六指黑侠倒吞口水,惊颤问道:“这一剑,你居然也教给他了?” 二者互为至交,又都是顶级的剑道宗师,昔日也曾多次切磋过剑术。 六指黑侠是为数不多的,亲自体验过“剑雨流星”的恐怖威力的男人。 他深知这一剑的恐怖,眼见场中情势危急,遮掩在面纱之下的面庞不由爬上了一层浓重的担忧。 一旁的无名也皱起眉头,他只演示了一遍的“剑雨流星”,白止也只练习过一次,且还失败了。 如今白止再度冒然用出这一招,由不得他不担忧。 二人对视一眼,相继有了想法。这一剑,绝不能让二人正面碰撞。 无名含光出鞘,六指黑侠也身化烟雾,二者齐齐飞向战场中间。 六指黑侠抢过燕丹手中墨眉,掌力一吐,将他送出战场。旋即剑身一转,摆出与燕丹之前同样的姿势——墨守陈规。 相比于燕丹,一代宗师六指黑侠的水墨领域更为恐怖。他磅礴的劲气溶于天地,周身三十丈布满了浓黑色的粘稠墨汁。 气势达到顶峰,白止星眸扫过场中严阵以待的三人,轻微一笑。 他长剑侧斩,剑雨如流星坠落,大地顷刻间,尘烟四起。 “咕噜”, 一旁,六指黑侠与无名缓缓收剑,燕丹不由自主的倒咽口水,瞳孔中,一股难言的惊惧之色蔓延开来。 远处,海风吹过,崖上突起的一块巨石瞬间化为尘粉。 片刻后,断崖轰然一声响动,足有三丈方圆的山崖,被缓缓切开,径直落入崖下大海,掀起一片巨浪。 出剑的最后一刻,白止偏移了剑刃的方向。 他既然不能真的杀了燕丹,也就没有必要与未来的领导硬拼一记。 展示展示实力,再移开剑刃,刷刷六指黑侠和燕丹的好感,这才是他冒然使出这初学一剑的真正意义。 缓缓落地,白止迈步迎向几人。他身子微微一躬,面带悔意,歉声道:“白止一时昏头,使出了这尚不熟练的一剑,差点误伤了这位丹兄弟,在下深表歉意。” “白止兄弟何必挂怀,是丹技不如人,岂能怪罪于你。兄弟这威力绝伦的一剑,实在是让丹大开眼界啊。” 燕丹的反应很快,他的脸上堆满笑意,向着白止大气说道。 随后,他又转身向着六指黑侠恭敬行礼,道歉道:“师父,弟子学艺不精,还劳驾您出手搭救,弟子给您丢脸了。” 六指黑侠见二人谦恭有礼,和睦相处的一幕,心中升起几分喜意。 他摆摆手,朗声道:“白止这一剑,乃是你无名师叔的看家绝学。即使是为师,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接下,你不必挂怀。” 这句话毫无疑问,是他的谦词。须知白止手里的剑雨流星,又如何能与无名的剑雨流星相比。 身为墨家掌门,他的实力虽然略逊于无名,但绝不至于接不住白止这并不熟练的一剑。 他的这番话,不但恭维了无名的实力,而且为燕丹的失败,寻找了一个合理的借口。 一旁,无名惊讶的打量着白止,他的这位义弟,又给了他一个惊喜。 只看过一遍,白止就能使出他十年磨一剑的绝学,这份才情令无名也深感敬佩。 今日诸事已毕,场中各人也都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无名遂温声笑道:“端木兄得此佳徒继承衣钵,今日又为墨家再添一位高手,真是可喜可贺。 天色渐晚,我等不如入城一叙,也让我略尽地主之谊。” 六指黑侠亦点点头,他豪爽笑道:“到了桑海,岂能不在无名老弟这儿打打秋风?今日我师徒二人,可要好好尝尝齐国的美酒美食。” 白止眼咕噜一转,忽然冒出个想法。 他向前一步,对着三人建议道:“大兄,我前日在城里发现了一家客栈,庖厨的手艺相当不错。想必那里的饭菜定然可以让巨子和丹兄弟满意。” “哦?不知是城中哪家客栈?”无名好奇道。 近来他忙于庶务,对桑海的美食了解的不多,便想听听白止的建议。 白止清浅一笑,视线余光扫过六指黑侠二人,轻声道:“那家客栈名字很有趣,名唤:有间客栈。” 六指黑侠的身体微不可查的一顿,他失笑着开口道:“有间客栈?果然是个有趣的的名字。” 白止暗笑,你小子自己安排的据点,能不有趣吗? 稷下学宫衰败后,齐墨一脉已近乎绝迹。六指黑侠在桑海安插个据点,其实也说得过去。 但庖丁隐瞒身份,混迹儒家的做法,显然不符合墨家显学的地位,也不符合诸子百家的规矩。 摇摇头,晃出脑中的想法,白止便带着三人往城中走去。 “不知那庖丁见到墨家巨子突然登门,会是何种反应?” 白止的恶趣味,已经开始幻想二人见面的场景。 第五十八章 宾主尽欢 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 白止从有间客栈出来,扶着无名缓步走向小圣贤庄。 春末夏初,暖风沁人。 燥热的海风带着潮潮的湿气,打在人身上,肌肤上顿有一股黏黏的感觉。 晃一晃醉酒半晕的头,白止清隽的脸上,浮起几分清澈的笑意。 今日得到水寒已经十分欣喜,与六指黑侠等人的一番酒宴,也算宾主尽欢。 席间几人推杯换盏,白止刻意推捧,燕丹精于演技,而无名与六指黑侠又都是江湖前辈。 几人觥筹交错,气氛搞的热烈温馨。 席间,燕丹有意展示自己礼贤下士的一面,所以表现的颇为活跃热情,对白止明里暗里,多次褒扬称赞。 燕丹的拉拢交好之意,白止不问自知。他一面谦虚应对,一面反向恭维着燕丹。 随着美酒入喉,脸色晕红,二人的关系也快速拉近。 在燕丹心里,白止实力强大,为人谦和,说话风趣,令他也深感赞叹,心中结交拉拢之意愈发强烈。 而这,也正是白止特意营造的局面。若不能得到六指黑侠和燕丹的信任,他在墨家必然难有建树。 他对燕丹的一切谋划,已缓缓展开。 酒席既罢,已是两个时辰之后。 众人依依惜别后,六指黑侠与燕丹就在有间客栈住下,而白止则扶着酒酣的无名,回返小圣贤庄。 暮色如烟,明月浮空。 白止将无名送回他的庭院后,踩着轻快的步子,向自己的小院儿走去。 未几,快到门前时,白止隐约瞧见庭前一道纤瘦秀美的身影,素手提着一盏明灯,倚在门前,观望着前路。 见到白止身影,她绝美的面上顿露欢喜神色,向着白止迈步走来。 白止吐出一口酒气,快步迎向惊鲵。 “夜色这么晚了,怎么还在门口等着?” 白止握住惊鲵玉手,语气疼惜的责问道。 惊鲵轻摇螓首,一双美眸柔柔的落在白止脸上,她抿嘴一笑,妍美玉颜爬上了一抹胭红之色。 惊鲵素手拥住白止,悦声道:“我想等你回来。” 白止摸摸她的头,爱怜的嗅一口美人发间的清香,温柔道:“婠儿,可想我了?” 惊鲵抬头,眸中盈盈水波流转,她不堪一吻的樱唇开合,婉转柔声道:“想,很想。” 白止闻言,稍稍一愣。 素来婉约的惊鲵,如此直白的开口回应自己,却也不多见。 他心头欢喜,不由的低下头,嘴巴摄住惊鲵樱唇,甜腻而悠长的深深一吻。 玉人面如胭脂,娇喘微微,眼眸如水似蜜,柔柔的腻在白止身上,令他不禁心神一荡。 牵起惊鲵玉手,白止缓步走入庭院。 却见堂内白烟缭绕,雾气蒸腾。走入屋内,身段妍美的离舞正跪坐在桌案前,摆弄着身前的小火炉。 炉上,正烧着一只瓦罐儿。瓦罐儿里热气腾腾,翻滚的小米粥泛出金黄的色泽。 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见着眼前一幕,白止心头溢满了感动。 一旁,惊鲵绝美的玉颜浅浅一笑,她柔声道:“知道你与无名先生见面必会喝酒,特地为你熬了粥,也好去去醉意。” 离舞见白止进来,宁静玉致的脸上立即挂起笑颜。 她忙起身,向前给白止盈盈一礼,口中乖巧呼道:“主人~。” 白止牵住惊鲵玉手,亲昵的抚摸离舞的玉颜,道:“辛苦你了。” 离舞像猫儿一样蹭蹭白止的大手,她的眸中溢起几分满足之色。 白止解下背后双剑,来到案前坐下。他伸手将双剑递给一旁坐下的惊鲵,看着美人轻笑不语。 “这是?” 惊鲵玉颜爬上几分疑色? 她将自己的惊鲵剑置于一边,拿起水寒仔细端详。 玉指摩挲剑身,水寒缓缓出鞘。 冰凉透骨的寒意侵袭惊鲵葱白玉指,凝上一层白色的寒霜。 “水,寒”。 惊鲵眉眼低垂,胭脂小口轻轻呢喃,念出剑身的名字。 她美眸一凝,轻声询问道:“墨家?” 手中长剑森寒侵骨,锋利异常,一看就是世之名剑。能为白止寻来如此契合的名剑,想来也只能是他曾经提到过的墨家了。 白止坐于案前,抬手端起一碗离舞递来的香粥,轻笑点头。 他温声道:“今日与大兄在海边比剑,见到了墨家的巨子六指黑侠。这柄剑,是他给我的见面礼。” “墨家巨子?” 惊鲵闻言恍然,她清声道:“看来,我们不日就要离开这里了?” “今日与六指黑侠一见,已经商定了离开的时间。两日后,我们启程去机关城。” 饮下一口热粥,白止含糊不清的回道。 玉人峨眉蹙起,她素手轻抬,为白止拂去嘴角的汤渍。 白止借势嘬一口她葱白妍长的玉指,不顾美人胭红的俏脸,柔声道:“婠儿,机关城距离此地不近,我们需要乘坐墨家机关巨鸟朱雀前往那里。 你让离舞准备些厚实的衣物,明日你在家收拾好行囊,打点好家里的一切。” 惊鲵螓首轻点,她一手推开白止作弄的嘴巴,应称道:“好,家里的一切你无需担心。” 二人的东西不多,只有一些衣服财物,收拾起来并不费力。 惊鲵美眸盈盈,看着喝粥的止,心中一片安宁。 片刻后,她又柔声道:“颜路那个小鬼与你交好,你要离开这里,恐怕他会十分不舍。” 白止一愣,想起颜路不情不愿喊自己师叔的样子,不禁失笑道:“那小子啊,等我们离开的时候,我去找他道个别好了。” 他与颜路一路同行,互相打打闹闹,又同生共死过一回。 颜路对白止的态度,也从最初的不情不愿,变得愈发亲善友好。 那个家伙朋友不多,想来自己离开后,怕是要孤独一阵子了。 白止心中微叹,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如今分别在即,也只好期待来日再见了。 蓦的,白止又想起荀子。 这个脾气古怪的小老头儿,是唯一一个能和自己下棋半斤八两的臭棋篓子。 他虽然脾气古怪了些,但那篇功法对自己帮助甚大,于自己也有恩情在,想来,明日也该去与他道个别。 压下心中思绪,白止抬头,却见到惊鲵与离舞两双大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 “嗯……,有事儿吗?”一股冷气在背后蓦然升起,白止犹豫着问道。 “该睡觉了。” 惊鲵的声音平静,清冷如水,她美眸落在白止身上,静静的等着他的回答。 一旁,离舞的眼神儿怯懦中透着渴望,她眼巴巴看着白止,却又不敢开口与惊鲵争。 苦笑一声,白止暗道自己作孽。 旋即,他起身直接抱起惊鲵纤瘦柔嫩的娇躯,大步向她的房间走去。 身后,离舞的眼睛顿生失望之色,脸颊也迅速的爬上一片灰暗。 蓦然,她看见白止进入房门前微不可查的手势,脸上顿时一片喜意。 杨柳鸣稠绿暗,荷花落日红酣。 今夜,应有人无眠。 第五十九章 辞别荀子 翌日,午后。 白止用过午饭,慢悠悠来到荀子住处。 夏至时分,天气略显燥热。荀子一如既往,坐在他院后的凉亭之中。 他倚在软榻之上,双目微阖,似乎是在小憩。 帘外熏风燕语,庭前绿树蝉鸣。 庭院中安静又祥和,一草一木竞相生长,充满了勃勃生机。 见这老头儿悠闲做派,白止不由得好笑。论享受人生,悠闲度日,还得是这些老家伙。 白止也不客气,他直接走入凉亭,一屁股在荀子旁边坐下。 见这老头儿鼾声微微,不欲醒来,当即也不管他,直接端起他的棋盘,准备砸在地上。 开玩笑,作为儒家硕果仅存的大宗师,荀子岂会感知不到身前几尺的来人? 老头儿有意消磨白止,白止也不惯着他,对付这倔老头儿,就得比他还不按常理。 “干什么,干什么,你这混账小子,安敢毁了我老头的宝贝。” 荀子登时睁眼,手忙脚乱的接住棋盘,横眉怒目的朝着白止一顿嚷嚷。 白止丝毫不理他蛮横神色,笑呵呵的道:“荀师兄,你醒了啊。” 荀子摩挲着他的宝贝棋盘,怒哼哼道:“你小子今日怎么这么大的戾气?说,来找我老头子干什么。” “哪来的戾气,只是试试师兄的棋盘质地如何而已。” 白止厚颜无耻,他才不会承认自己今早老腰被惊鲵掐的青黑,一肚子火气发不出去。 见这厮一改常态,今日全然一副混不吝的样子,荀子也面露无奈神色。 他不满道:“好了,臭小子。你有几日没过来了,今日又找我老头子有什么事?莫非今日又是来欺负我那徒儿的?” 对于自己的得意门生韩非被白止这个土包子一顿输出,干的心灰意冷了好几天这件事,荀况这小气老头儿这几天一直耿耿于怀。 白止尴尬一笑,他又不是故意欺负韩非。 他只是说了些真实情况,韩非如何着实不是他的本意。 “这个世界上比谎话更伤人的,永远是真话。” 白止对这句话,有了新的体会。 他对着荀子歉然一笑,清声道:“师兄莫怪,我今日是来找您道别的。” “嗯?道别?” 荀子蹙眉,他疑惑道:“你这是准备离开桑海了?” 白止点点头,对荀子恭声道:“师兄明鉴,明日我就要动身,离开这里了。离别之前,想来再陪您下几盘棋。” 荀子的脾气虽然古怪,但他却是个十足的好人,也是一个聪明人。 他初见白止,就发现了白止身体的端倪,却并没有直接告知无名,赶走白止。 而是用连续七天漫无目的的对弈,来考察白止的品性。 他以自己的方式,认可了白止的为人后,又能毫不犹豫的拿出珍贵的道家功法来帮助白止。 可见其人德行端谨,其智如渊似海,其性光风霁月。 这句话,是对荀子最贴切的评价。 白止与荀况相处之日尚短,但对这个有趣的怪老头儿,他十分敬佩且喜欢。 一旁,荀况面上浮起几分遗憾之色。 对于白止这个小后生,他亦十分欣赏。 这份欣赏与他的实力无关,纯粹是对他性格的喜欢。 儒家礼仪繁多,规矩森严,往来之人个个对他毕恭毕敬。 即使是性格跳脱的韩非,也不敢在他面前暴露本性。 唯独白止,虽然他初见时也规规矩矩的向自己行礼,但荀况看得出来,他的眼里并没有旁人的那种敬畏之色。 他的目光清正温和,看自己的眼神和看个邻家老头儿没啥区别,这让孤僻古怪的荀老头儿很满意。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白止也是个臭棋篓子。 这让喜好奕棋却屡败屡战的荀况,久违的找到了赢棋的快乐。 微微一叹,荀况随即又释怀了。 天地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世间哪有不散的宴席? 白止不是儒家之人,自然不能久居儒家,如今分别,却也合适。 荀子微微颔首,他抚手道:“既然要离开,可有了具体的去处?” “大兄无名曾推荐我加入墨家,明日我就要启程去楚国了。” 白止的语气带着几分谨慎,他不能确定荀子对墨家的态度。 但显然,他小瞧了这位与孔孟并称的儒家后圣的胸襟。 荀子闻言居然微微一笑,他说道:“墨家对你来说,倒是个不错的去处。那帮子武夫虽然愚直了些,但德行操守却也值得尊敬。” 白止心下一松,遂也点头道:“我乃一介江湖浪客,加入墨家也算有个归宿。” 顿了顿,他不无遗憾道:“只是日后不能再与师兄下棋,想想也颇为遗憾不舍。” “哈哈哈哈”,荀子抚须长笑, 他反而开口安慰白止:“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总要见过不一样的风景,你的人生才算有意义。希望在墨家,你可以得到新的收获。” “师兄说的是。”白止恭声道。 旋即,他又打趣道:“只盼师兄保重身子,精研棋艺,下次见面,可不要让我赢了你。” 荀子闻言,自得一笑。 他傲然道:“想战胜老夫,你小子还差了点火候,且待来日,老夫再予你几场大败。” 二人目光交聚,顿时哈哈大笑。一老一少宛如孩童,在奕棋这件事儿上,属实是又菜又爱玩儿。 片刻后,荀子一捋胡须,温声道:“相识一场,老夫对你的脾性很是喜欢。既然明天你就要走了,就送你个礼物。” 不等白止推辞,他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伸手递给白止。 “这块玉佩,老夫养了也有八九年光景,你这小子长相不赖,配上老夫这块玉佩倒也合适,就送给你拿去把玩。” 老头儿眉眼弯起,笑眯眯的对着白止说道。 “……”, 压下心中的感动,白止伸手接过玉佩。 手中玉佩龙纹雕样儿,入手温润,通体瑕白,被荀子养了多年,色泽莹润,质地通透,一看就不是凡品。 送玉,在先秦时期,是极高的礼遇。这代表着荀子对他品性的认可和赏识,也代表了荀子对他的期待。 白止站起身来,躬身一礼,对荀子恭敬道谢:“白止,谢过师兄厚礼。” 荀子摆摆手,意兴阑珊的道:“罢了罢了,老夫乏了。你小子赶紧回去,老夫就不送你了。” “是,师兄珍重。” 沉默片刻,白止再度向他一礼后,缓步退出凉亭。 快到门口时,白止回眸一眼,老者已经阖目休憩,白止喟叹一声,走出庭院。 别时容易见时难,师兄,珍重! 第六十章 终离桑海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白止来时,桑海正春意盎然,万物勃发,一派溪山千古秀。 白止走时,桑海已是初夏时分,日暖风溶,万波碧倾肆东流。 不知不觉,已是临别时刻。 颜路立于无名身侧,他面色沉郁,神情落寞。 嘴巴几番张合,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悄然不语。 白止见状,不觉好笑。 这个家伙临别之际,竟然傲娇了起来。明明心里十分不舍白止离开,却又张不开口挽留。 “大侄子,我要走了,你就没啥对我说的吗?” 颜路嘴巴憋了憋,半晌道:“一路顺风。” 白止斜睨着他的脸,笑问道:“只这一句?” 颜路脸色微涨,眼神飘忽,呐声问道:“小师叔,你以后还会回来吗?” “怎么,舍不得师叔我走了?”白止调笑着打趣道。 颜路面色一郁,语气有些低沉:“聚散匆匆,往来无常,师叔这一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呢。” 他是不舍的,虽然有个比自己小的师叔让他很不爽。 但白止这个家伙还算仗义,说话又风趣,他们一路同行,积累了很深的友谊。 对于孤独的颜路来说,白止是他唯一的朋友。 如今,他的朋友又要离他而去了。 白止也心绪低沉了几分。 前世今生,他的年龄也有二十余岁,十二三岁的颜路在他眼里,就是一个孤独又谦和有礼的小孩。 对于颜路,他是当弟弟看待的。 儒家克谨恭礼,规矩甚严。自己一走,恐怕他再无一个能交心洽谈的朋友。 微叹一声,白止缓声道:“别离是为了更好的遇见,颜路,我朋友不多,你是一个,希望来日再见时,你我依旧能把酒言欢。” 浮屠大千,人如秋叶,各自凋零飘散。 今天分离,各自的前程命运,也就此有了区别。 想来再见之日,这个谦逊中带点少年活力的少年,也就成长为日后那个温润如玉,君子无争的儒家二师公了。 一旁,无名见二人情绪低落,便开口安慰道:“你二人年纪尚小,何愁日后不能想见?等过些年,总会江湖再见的。” 无名亦十分不舍白止,二人的结识颇具江湖风格,但对白止这个聪慧有礼,天赋异禀的翩翩少年郎,无名早已将他当做了自己真正的弟弟。 白止的豪爽仗义,白止的文采斐然,白止的大方有礼,都在无名心中留下了了深刻的印象。 他们是兄弟,是酒友,也是交心的知音。 或许巧合,但白止与他喝酒时有意无意的开解,还有他洒脱大气的性格,悄然间让无名那颗死寂的心,已稍稍释怀。 轻拍颜路的肩膀,无名柔和一笑,温声道:“好男儿不做女儿姿态,莫要矫揉造作。” 颜路点点头,他抬眸看向白止,眼角略微有些余红。 他伸手从袖子里掏出一卷书简,双手奉给白止,故作轻松道:“师叔,我没什么好送你的。这卷书简,是我亲笔抄录的《中庸》一篇,送给你做个礼物。” 他知白止好学,便以一卷书简相赠,细微处可见心意。 白止面色一正,当即双手接过。 这个年代,知识是最宝贵的财富,颜路以书相赠,可谓重礼。 见白止接下,颜路面露一抹微笑。他轻声道:“师叔说我们是朋友,朋友相交,贵在知心。此次师叔远行,颜路祝师师叔鹏程万里,尽展抱负。” “路,告别就到此为止。江湖路远,我们来日再见。” 白止撇头,这离别的气氛,令他颇为感怀。 他转身,向着一侧的无名拱手道:“大兄,保重。” 无名亦拱手道别,惜字如金道:“保重。” 千般情意无需赘述,一声珍重已是告别。 白止与无名都不是扭捏之人,一句道别,已经表明了心意。 白止转身,远处六指黑侠与燕丹已在朱雀之上等待良久,惊鲵与离舞俏立在他身后不远处,静静等待着他。 微吐一口气,白止迈步向二人走去,到近前时,惊鲵美眸轻眨,悦声问道:“时间还早,不再留片刻吗?” 摇摇头,白止轻声道:“相见时难别亦难,何必痴缠。未来总会有再见之日。” 螓首轻点,玉人不在多言。 白止牵起她与离舞,跃上机关朱雀。 他向着等候半晌的六指黑侠歉声道:“白止惭愧,劳巨子久等了。” 六指黑侠宽厚笑道:“左右不过半个时辰,无妨。既然你诸事已毕,那我们就启程。” 他的眼眸扫过白止身后姿容绝世的惊鲵,和丰盈柔媚的离舞,心里啧啧称奇。 想不到这少年郎不仅品貌脱俗,练武的天赋远超常人,就连这儿女情长之事,似乎也有过人的天赋。 接连搞定罗网的两名美女杀手,这等手段,令六指黑侠也自愧弗如。 一旁的燕丹眼里同样闪过一丝惊艳,他实不知白止这位年纪轻轻的小老弟,居然还有如此娇妻美妾伴身。 眸色微转,他心底闪过一个念头:“好色吗?或许可以……” 一个有喜好的人,就有了明显的弱点。出身王室的燕丹,生来就擅长对症下药,掌控属下人心。 此刻,他已经生出了用美色笼络白止的心思。 燕丹上前一步,他视线稍微扫过白止背后二女,微笑道:“白止兄弟,墨家机关城是个好地方,欢迎你们的到来。” 白止向他礼貌一笑,清声道:“劳二位等候,那我们即刻启程。” 六指黑侠稍微颔首,他操控着巨大的机关朱雀,缓缓升空。 巨大的机关鸟拔地而起,在地面掀起大片尘埃。 随着机关鸟逐渐升高,地面正挥手告别的无名与颜路,逐渐在白止的眼里越来越小。 天愈近,地越远。 高空的寒流吹在白止的身上,一身白衣的衣带随风飘舞,猎猎作响。 白止将惊鲵绵软的娇躯揽入怀里,垂眼看着脚下飞速掠过的山河大地。 会当临绝顶,一览众山小。 居高临下,地面上的高山如土丘,大河似溪流,一切都显得空旷又渺远。 山河流转,天地万物似乎都包容于他的胸怀,一股难以抑制的豪情壮志从白止的心里喷薄而出。 墨家,我来了。 第一章 机关城和老头儿 经过两天一夜的疾行, 白止一行人终于来到了楚地的崇山峻岭之间。 机关朱雀驶过万仞高山,穿越重重关隘,来到了一处绝壁之前。 在离舞和惊鲵惊讶的目光里,朱雀一头撞向了山崖绝壁。 离舞花颜失色,整个人缩成一团,躲进白止的怀里,似乎白止的怀抱可以给她不惧生死的安全感。 一旁的惊鲵也脸色发白,她葱白如玉的手指,陡然抓紧白止的手掌。 但她见白止面色澹澹,毫无惧色,一旁的六指黑侠和燕丹更是神色淡然,心下也稍稍安定。 绝壁上, 藏于山石之间的机关轰然打开,六指黑侠驾驶着朱雀不带丝毫停歇,宛如飞鸟投林一样,直直的冲进山体内部。 甬道里,一片漆黑。 独余头顶之上,有斑驳的星光,闪闪点点。 星光蜿蜒,铺成一条绵延不绝的玉带,在漆黑的空间里,撒下熠熠光辉。 见白止抬头盯着头顶光幕,燕丹热络的上前询问道:“白止兄弟,你可知这头顶的星光是由什么铺就的?” 白止淡然的面色隐藏在夜空里,他星辰宝石般的眸子睨一眼热情的燕丹,故作不解道:“莫非是由东海的夜明珠铺成的?” 燕丹哈哈大笑,他拍一拍白止的肩膀,不无自豪道:“这你可就猜错了?这条绵延十里的甬道,乃是墨家机关城的第一座机关。 你头顶的闪闪星光,乃是由近十万支利箭的箭头组成。 若逢外敌闯入,只需打开机关,十万支利箭顷刻间就攒射而出。 便是一只老鼠,也逃脱不了。” 六指黑侠亦缓缓开口道:“这座机关城,乃墨家先祖耗时百年,在悬崖绝壁上开凿出来的一座世外桃源。 为了保护机关城的安全,墨家历代弟子不断在机关城里添设机关,布置暗器。 如今的机关城,可谓步步凶险,处处机关,若无墨家弟子的指引,外人绝难潜入这里一步。”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骄傲和自豪。 这座汇集了墨家数代人智慧的机关城,是墨家机关术集大成的智慧结晶。 任凭外界乱世纷争,厮杀无休,这里却始终是一片安静祥和的乐土,不受战争和灾荒的打扰。 惊鲵一双美眸震撼的看着眼前这壮观的一幕。 巨大的飞行机关兽,建立在绝壁上的城池,还有这山体内绵延十里的甬道…… 墨家的神奇和强大,在她单调的认识里,掀起了层层波澜。 第一次,惊鲵认识到,原来除了杀人,世界上还有如此鬼斧神工的杰作。 驶出甬道,朱雀缓缓落地,停在一处宽阔的平台之上。 光线骤暗转明。 白止几人定睛瞧去,眼前的一幕更是令他啧啧赞叹巧夺天工。 自山顶轰然垂落的瀑布宛如一条银色的丝带,落在平台下的护城河中,激起翻涌的浪花。 水流下,木质的巨大齿轮在流水的推动下,缓缓转动,与绳索相连一处,产生源源不绝的动力,提供着整座机关城的能源。 山涧上,是一个由滑轮和绳索组成的古代版“电梯”。 随着六指黑侠与值守的弟子对上暗号,巨大的箱框缓缓下降,落在众人眼前。 几人乘着“电梯”缓慢升空,又来到一处逼仄狭窄的直道前。 直道里处处机关,若是不通密语,便是寸步难行。 六指黑侠引着白止几人一路向里,他声音温醇,向几人介绍道:“昔年墨家三分,我侠墨一脉的祖师邓陵子入楚,带领着三千墨家弟子,在这崇山峻岭里建立起了这座巨大的机关城。 百年来,机关城庇护我墨家传承不绝,亦为墨家培养了众多以“兼天下,爱众生”为念的墨家子弟。 我墨家弟子散布七国,止戈反战,护佑苍生,从不畏惧生死小事。 汝等几人加入我墨家,亦须学习我墨家的典籍,遵循我墨家的信仰,继承历代墨家前辈的遗志。” 白止闻言,肃然起敬。 六指黑侠只寥寥数语,背后却隐藏了无数墨家前辈的血泪史。 以兼爱非攻为念的墨家弟子,数百年来始终奔行在列国战场的第一线。 他们止戈,反战,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和巧夺天工的机关造物,一次一次抵挡列国掀起的战火纷争。 墨家最巅峰时,有弟子十万,甲械无数,势力一度比肩春秋五霸,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显学。 但历数百年战国纷乱,曾今问鼎百家虎视诸侯,却不得不在一次一次战火里损兵折将,日渐凋零。 到战国初期,曾盛极一时的墨家,甚至已经面临着门生殆尽,传承断绝的危机。 时任的墨家巨子壮士断腕,将墨家一分为三,力图保全墨家传承不断。 但时也命也,如今齐墨一脉已近乎绝迹,秦墨早已彻底融入秦国。 唯有靠着机关城栖身的楚墨一脉,还余有大猫小猫三两只,依旧做着“兼爱,非攻”的美梦。 对于拥有超越这个时代的理念的墨家来说,他们同样承受了远超常人的苦痛。 对比保全自身,日益壮大的儒家,墨家更像是一匹孤独的狼,他坚定的在旷野上寻找着自己的梦想,矢志不渝,万死不退。 这样的墨家,可敬! 走过逼仄小道,白止几人来到一处水潭。 潭深约十数丈,潭水清澈,水波缓缓,一眼见底。 透过清澈的水面,底下是百十尾颜色各异的鱼儿,翻腾戏水,摆尾击浪,颇显活泼恬嬉的美态。 水潭边,一道沟渠将潭水引流,灌入不远处一个百米方圆的圆形水池。 池水不深,色泽昏黄,里头林林散散插着几十柄制式长剑。 白止定眼打量,这些长剑虽然形制普通,但每一柄都透着幽幽寒光,显然不是凡品。 未等白止开口询问,一道略显老迈,但中气十足的声音顺着池水传来:“这座水池,名叫墨规池。” 白止抬眼望去,一道黑布帛衣,白发长髯的老者映入眼帘。 老者身形高大,虎背略驼,他的一双眼睛犹如亮珠,视之令人生畏。 短窄的袖袍下,是一双骨节分明,布满老茧的粗糙大手。 白止心中暗衬:“有如此形象者,必定是墨家精通铸造的大师。 如今徐夫子尚没有这么苍老,恐怕此人,就是记忆中,那位铸造了屠龙之剑‘残虹’的徐夫人了。” 随着老者的走近,白止手中的水寒嗡鸣作响,几欲飞出。 白止低头,水寒并非是被剑气所吸引,它的嗡鸣之声悦耳清脆,毫无杀气,似是在表达着它的欣喜之意。 这更佐证了白止的想法。 老者走到众人身前十步站下,他伸手一招,白止手中的水寒登时飞射而出,落入他的手掌。 手挽几个剑花,老者一双虎目打量着白止,缓缓开口道:“此剑,是老夫一生中最为杰出的作品。 成剑三年,曾有无数声名赫赫的剑客向老夫求取宝剑,但老夫均未同意,因为他们不配。” 话至此处,老者面上一股难以掩饰的狂傲之色毕露。 但,他有这个资格狂。 白凤止手执剑鞘,面露恭敬之色,拱手行礼道:“白止见过徐夫人大师。” 老者微微顿首,他的目光微不可查的闪过一丝欣赏神色。 旋即老者又说道:“能得水寒认主,你很不错。希望你日后不要辱没了他,让水寒剑的大名,响彻七国。” 剑成就人,人亦成就剑。 剑客的名声来源于他的实力,而宝剑的名声,来源于它主人的名气。 渊虹在剑圣盖聂手里,它才是剑谱第二。 天问也只有成为嬴政的佩剑,才能成为天下第一神剑。 徐夫人铸造水寒,堪为当世第一名匠。但如果没有一名强大的剑客为他扬名,恐怕也只是明珠蒙尘。 白止面色一肃,他正色看着徐夫人,坚定道:“此剑与我,必攀巅峰。” 巅峰是什么,他没有说,徐夫人也没有问。 但白止眼里不可一世的少年意气和熊熊野心,却让徐夫人十分满意。 他哈哈大笑,大手一掷将水寒还于剑鞘之后,向着白止朗声道:“你小子很不错,老夫喜欢。日后在墨家,有事可以来找老夫。” 语罢,老者转身就走,迈着阔步渐行渐远,隐入墨规池之后。 一旁的六指黑侠啧啧称奇,他看向白止,轻笑道:“徐夫人是我墨家的前辈,他脾气古怪不近人情,便是我和他讨要水寒,也遭了他好一顿骂。难得你与他竟然一见如故,如此投缘。” 白止不甚明了,他只觉得徐夫人是个有趣的老头儿。 旋即,他微笑道:“水寒与我有缘,想来大师也是爱屋及乌。” 六指黑侠点点头,他向着一侧的燕丹吩咐道:“丹,你带着白止他们,去安排个住处。” 燕丹点头应下,带着白止三人,往内城走去。 送至一处院落前,燕丹面上堆起笑容,他温煦道:“白止兄弟,连日旅途劳顿,为兄今日就不打扰你你们休息了。 待明日,我再来带你们好好逛一下机关城。” 白止亦假笑应对:“劳兄相送,明日再与丹兄把酒言欢。” 二人目光交融,虚假的笑容下,一片心心相惜的感觉。 依依送别燕丹后,白止迎着惊鲵古怪的眼神,温煦一笑:“婠儿,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 第三章 燕丹的算计 翌日,清晨时分。 白止半裸着上身,缓步来到屋后长廊。 夏日的暖光透过山涧,落在长廊檐上,反射着晃眼的亮光。 呼吸一口新鲜的空气,白止抬眼远眺,这山涧绵延数里,深不可见。 岩壁怪石嶙峋,岩缝里零散的长着些柏木老槐,枝繁叶茂,郁郁葱葱。 沐浴着日光,白止身姿摆动,缓缓打起盾甲百炼的动功篇。 如今他已臻至铁骨境,气血的增长逐渐放缓,单靠动功的修炼,他的外功进度已日益放慢。 欲要进一步修炼,必须辅以各种珍惜秘药,以特殊的手法炼制成药膏。 秘药外敷,气血内练,一外一内,血肉结合,才能更进一步。 只是白止虽有药方,却收集不到相关的草药。 便是有了草药,他也不通医术,亦不会炼制药膏的手法。 缓缓打完一套动功,感受着体内微弱的气血变化,白止眉峰轻蹙。 盾甲百炼是他真正的底牌,但如今的进度他并不满意。 略略沉吟,白止想起那位与墨家牵扯甚深的镜湖医仙,念端大师。 若墨家有一人可助自己,恐怕便只有此人了。 看来,还得寻个机会与六指黑侠提一提,专门去拜访一趟这位医家仙子。 午后,墨家演武厅。 宽阔巨大的大厅内,上百名墨家弟子排成几排。 众人正整齐的练习着墨子剑法。 为首之人,是一个高约两米,肌肉茕结的壮汉。 他高大的身材,丝毫不影响身体的灵活。手中大剑挥舞,一套墨子剑法使的得密不透风,水泼不进。 一套剑法练完,众人纷纷围住他。 “石猛大哥,你好厉害,剑法已快大成了。” “石猛大哥,不愧是我们墨家的天才,进步也太快了。” “石猛大哥,想来不日你就要踏入一流之境了,到时候剑术统领的位置一定非你莫属。” “石猛大哥,你……” “石猛大哥,……” 众人连珠炮似的赞誉,一瞬间淹没了被围在中间的壮汉。 绕是壮汉面色憨厚,一时间也被这花团锦簇的吹捧,给夸的心中飘飘然,脸上笑意喜不自禁。 “好了,好了,诸位放心,等我石猛当了统领,一定对各位兄弟倾囊相授,保管教大家每个人都学会墨子剑法。” 壮汉胸脯拍的梆梆响,他向着一众弟子大方许诺道。 “石猛兄,说得好。” 众人气氛热烈之时,厅外一道清朗的声音传来。 “是巨子的徒弟,丹大人。”一弟子惊呼道。 燕丹顶着众人的目光,缓步走进大厅。 他面色和煦,脸挂笑容,熟络的走到众人中间。 “石猛兄剑术精深,人品贵重,来日必是我墨家一员大将啊。” “嘿嘿,丹大人,您太夸奖我老石了。”石猛憨厚一笑,他复又向燕丹问道:“听说您和巨子大人一起外出办事,如今可是忙完了?” 燕丹眸色一转,他面上堆起笑容,故作疲累道:“是啊,此次去桑海招揽了一个高手,一来一回奔行数日,着实是累人。” “高手?”石猛闻言,眼睛一亮。 墨家如今高手凋零,城中除了巨子,几乎找不出可与他交手的强者。偏偏他又不能挑战巨子,所以颇有一种“高手寂寞”的感觉。 闻听有高手加入,石猛顿时来了兴趣。 燕丹眼波微转,他余光睨一眼场中众人,嘴角轻笑道:“是啊,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天赋很是不错。我听说,巨子大人还准备封他做墨家的统领呢。” “什么?十几岁?这能是什么高手?巨子大人老糊涂了吗?” 石猛闻言,瞬间皱眉,他破锣般的大嗓门不满的大声嚷嚷。 场中众人闻言也面面相觑,纷纷出言争论。 “十几岁的孩子能做什么?石猛大哥才是最好的统领人选。” “一个外来者,有什么资格做我墨家的统领?” “对,他有什么功劳?” ………… 一时间,场面异常的激烈,不满的情绪在演武厅里,不断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