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是我的穿越》 第一章 原来我有个未婚妻 今年十八。 穿越的第二十个年头。 许不厌听完少女的话语,眉头轻挑。 “所以……你想退婚?” 事情还得从两刻钟前说起。 闭关一整年的许不厌睁开了眼睛。 还有五日便是师父的忌日,该出关了。 不,再闭关也没什么意义了。 感受着澎湃的灵力沉寂于内,许不厌明白,修为很难再得长进了,就这样吧。 拂去衣裳间的尘埃,瞥见墙角堆叠一起的几本书,这才想起自己借了许久未还,想来是早就超了期限,得受罚了。 既然如此,那待会就去书楼吧。 跨出门外,此时正值清晨,山峰之上雾气氤氲。 顺着山路下去,偶然瞥见了果树,才想着这正是蔬果丰收的春季。 看着青涩的果子,忽然觉得有些饿了。 师妹一旬前下山去了,他也一旬没吃东西了。可惜这果子还没熟,算了吧。 穿过果林,便回到一处小院,这是许不厌的家。 现在只有他一人,就和这峰头一样,冷冷清清的。少了师妹的喧嚣,不太习惯。 ——不过她也快回来了吧? 就在许不厌准备洗漱一番再下山时,却是注意到小院门前飞舞着一道流光。挥手将其招来,发现是道符箓,信符。 ——飞符传信。 不过竟是就在此地滞留却没被师妹拿去,难道是说师妹下山后才送来的? 翻看一番,许不厌才发觉这信符竟是发给自己的。 他这十八年来常年宅在离药峰上,人际交往也就那区区几人。要发信联系的话,难道说是…… 就在他想查看,忽然若有所感,翻手现出一面令牌。 令牌上书“天门”,下书“离药”,以表身份:天门宗离药峰主。 此时令牌一闪一闪,一段文字凭空浮现。 原来是有客来访。 片刻后,山脚下,许不厌看完了信,他的客人也到了。 “姑娘便是宁灵绫宁姑娘吧?在下许不厌,字子谦。” 少女拱手回礼:“子谦兄,我便是代家母前来祭奠林姨的宁灵绫。” 许不厌微微颔首,这件事他刚刚信件里已经得知。只是没想到前脚看见程姨的信,后脚她女儿就到了。 程姨是师父的密友,两年前师父故去时,长辈中便是她最为伤心。 只是作为一宗之主,程姨今年事务繁多实在难以抽身,只好让女儿代她前来。 许不厌观察着少女。 ——五官精致,白皙的肌肤透着绯红,一头长发整齐地披在肩上,直至腰间。 确实很漂亮,就是身材娇小了些,还没许不厌肩膀高。 反观许不厌自己,刚刚出关还没来得梳妆,长发随意地披散着,一身灰衣,除却面貌略微清秀外,平平无奇。 二人简单聊了一下程姨——其实许不厌与这位长辈很熟,也知道她有一个与师妹同龄的女儿,只是今日才得以相见。 好像小时候三人一起玩过?没印象了。 身处异地的两家人,长辈间一直相熟,而小辈间儿时一起玩过,但长大后小辈间不熟的状况很常有。 自见面起,一直到谈话间,宁灵绫始终面无表情,说话也冷冷淡淡的,但许不厌留意到她屡次抓衣袖,似乎藏着什么。 就在二人谈话一顿时,可能是下定决心,宁灵绫说道。 “……我还为另外一件事而来。” 宁灵绫的手探入衣袖之中,显露出白纸的一角,她稍稍犹豫,还是将其抽了出来。 “这是我们的婚约,家母当年与林姨定下的。但……对不起,我有心上人了。” 许不厌低头看着婚约,静静地听她说完,脸上没有一丝不悦。 ——原来自己还有个未婚妻,头一次听说。 宁灵绫带来的另一封程姨亲笔信件,足以证明此事不假。 而程姨的意思,是让年轻人自己决定。 “所以……你想退婚。” 宁灵绫抿着嘴,可能是有些愧疚,但还是重重地点头。 “……嗯!” “好吧,我知道了。” 令她意外的是,许不厌十分爽快地同意了。 “我没问题,但你准备怎么和程姨解释?” “母亲那边……回去后我会和她说的。” “那就好。” 顿时,二人陷入沉默。 又冷场了,但这次是话题的缘故。 毕竟刚解除了婚约呢。 不过,这么沉默下去也不是事,身为主人家,许不厌还是得好生招待客人的。 最终还是许不厌打破了沉默。 “师父的忌日在五日之后,这几日宁姑娘可有去处?” “这……” 宁灵绫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她感觉自己好傻,怎么一上来就和别人谈退婚的事呢? 娘亲是让她在离药峰暂住的,但现在,她好像除了山下小镇的客栈外,真的没去处了。 但又想到心中难以忘怀的青衣剑客也是天门宗人,不由得期盼着能寻到心上人所居之所。 若是能寻到赵公子的话,也不用与许不厌太过尴尬地相处了。 只是觉得有些对不起娘亲,林姨在生时,她们二人关系可是极好的。 但…… “我自己安排好了。” 闻言,许不厌点头。 “那便好。” 谈话到此结束,本该到了送客的时候,可宁灵绫一想起两家的交情,心中有些惴惴不安。 来之前,她自己对着镜子演练了许多次,想了很多应对男方的话语,唯独没想到这么轻易就结束了。 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又觉得自己对眼前这位始终谦谦有礼的青年有些亏欠。 这时,她突然注意到了什么。 “那个……你这是,刚练气吗?” 练气、筑基 金丹、元婴 化神、炼虚 合体、渡劫 这世间修炼境界无外乎如此。 还有个不知是否存在的大乘期,还有早已断绝的登仙之路。 传说渡劫期渡九劫后再渡成仙劫,一身灵气化为仙气,方可飞升登仙。 但那只是传说,近千年来没人飞升过了。大部分渡劫期别说九劫了,能过三四次都该烧高香了。 练气自然是修炼界的底端,在天门宗,十八岁才刚练气,未来可期。 ——说难听点就是人下人。 当宁灵绫把话说出口的那一瞬间,她就想扇自己一巴掌。 这才刚退婚,这么说可不像是在奚落别人一样吗? 但她真没这个意思。 顿时有些慌了,连忙解释: “我、呃……不是,我就想,能不能教你修行。” 许不厌眼神古怪地瞧了眼面色通红的女孩。 他刚刚还觉得程姨的女儿有些高冷。 现在看来似乎不是这么一回事。 “……多谢宁姑娘的好意,但我已筑基了,看起来像练气,只是秘法所至。” “呃?是吗……抱歉。” “没什么。” “那……我先走了?” “嗯,这几日遇上什么难题可以来离药峰找我。” “多谢,告辞。” 目送着少女的身影消失在山路的尽头,许不厌摇摇头。 他没有任何不快,只是觉得可惜。但……也就这样吧。长辈相熟,可他们间只能算刚见面的陌生人罢了。 没闹得不愉快,就是最好的结果。 摇摇头将这些思绪抛到脑后,将两封信件收起,转头往山上走去。 但脚步又是一顿,许不厌眉头蹙起。 望天,只见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聚集起乌云,电光在黑暗中流动。 又是天劫啊。 穿越二十年,天劫就陪了他二十年,而且还随着他修为的增长愈演愈烈。 最开始被天劫劈的原因,仅仅只是刚穿越过来,得了个系统。 但系统给出的选择太恶心,许不厌宁死不屈。 于是,舍弃系统后,就开始被劈了。 烦死。 不过这整整一年没渡劫,估摸是都积攒在一起了。 隔了这么长时间,还真有点不习惯。 许不厌眉头舒展,摩挲着下巴想了想。 抬手,指天,说话。 “等会儿,我还有别的事,一个时辰后再渡。” 乌云散去了,很听话。 许不厌伸起懒腰打了个哈欠,把要还的书放一边,朝内屋走去了。 洗澡去,做个饭吃,换身衣服出门,还完书,领完罚,之后再找个地头渡劫。 “说回来这是第几次天劫来的?” “好像快破百了?” “算了,随便吧。” 第二章 还书一二事 “书长老,我是来还书的。” 青年的嗓音惊醒了沉浸在书籍中的老人。 老人抬起半只眼,便瞧见一青年,身着青衣、束长发、左佩剑、右悬八卦盘,一身气息微弱,想来约摸是刚刚踏上修行。 看起来都及冠之年了,在这天门宗内这年龄才刚练气可是极为落伍了。 但老人可管不了那么宽。 “书放下。” 青年依言放下,老人拿起随意翻了几页,从桌下取出一沓册子。 “什么时候借的?” “去年三月。” 书长老寻册子的手顿了顿,随后从中抽出一本,也没抬头看青年,只是念叨着。 “那可超了期限啊。” “是,弟子甘愿领罚。” “嗯~懂事就好。”书长老快速翻页,“哪个峰头的?” “离药峰。” 书长老的手指停留在了某页,似乎是瞧见了什么,老人眉头微挑,终于抬头正视青年。 “离药峰…赵元燕?” 许不厌摇头:“不,那是我师妹,我是许不厌。” “姓许?倒是稀奇,林语花是你什么人?” “家师,已故。” “……失言了。”不曾想,老人眼中竟是闪过几分落寞,脸色又是一正,随后才对许不厌说道: “我与你家师父有旧,以后若是有难处,可以来寻我。至于这惩罚,本就小事,免了吧。” 许不厌不是高傲得不愿接受任何好意的人,便拱手一礼。 “谢长老。” 这话说完了,许不厌一时间不知就此退去是否合适,环顾周围,发觉今日书楼安安静静的。 想着书长老与师父有旧,他忍不住说了。 “今天书楼好生清净啊。” 虽说以往来时也不吵,但总归是有人来往的,今天连个人影都没。 书长老正为如何给旧人的弟子更改名册犯难,便随口答了句。 “后天就大比了,他们当然是不愿来这书楼消遣时间了。” 大比?许不厌心中升起些许疑惑时,忽然感应到有人踏入书楼。 书长老亦是察觉,但还是与许不厌初见那般,冷冷淡淡的没有回头,直接说道: “来了就过来帮忙。” 话语中透着一丝不耐烦,吓得那男弟子匆匆走来。 书长老随手给许不厌还回来的几本书施加法术上锁,敲了敲桌,那男弟子会意,连忙捧起了书。 就在他要往书楼里走去时,书长老叫住了他。 “曾嘉是吧?” 曾嘉顿足:“弟子在。” “此前罚你整理书楼七日,现在还剩两日……” 看着老人沉思的神色,曾嘉的心不由得吊了起来。 “这样吧,这也要大比了,把你手上那些放上去就走吧,好生准备,大比之后再来补上。” 喜色攀上曾嘉的脸颊:“是,多谢长老。” 说着就匆匆往书楼里去了,脚步都欢快了些许。 一旁的许不厌算是听明白了,估计他领罚的话也是这么被罚吧。 但现在不用了,有些开心。 另外,书长老虽说冷着张脸,现在看起来却对晚辈颇为照料。 也不知他与师父到底是何关系。 将册子收起,老人再次看向了许不厌,他扬了扬下巴。 “看见刚才那后生了吗?应该和你年龄差不多,练气九重了。” 许不厌眨眨眼,他当然看得出那曾嘉的修为,只是不知为何谈起这个,但还是乖巧地点点头。 “嗯,好像是。” “那你呢?那曾嘉也只算是中下之资,我瞧你这是才练气吧?大比不好好表现的话,会被逐出门的。” 大比,又是大比。 许不厌也想起来了,确实有个宗门大比。 大比小比都有,小比经常有,大比三年一次,主要目的都是考校。 小比不强制参加,但影响修行资源分配,不参加就容易落伍,所以一般人都会参加。 至于大比,更严肃些,十六岁以上强制参加,宗门会以成绩判断弟子是否还有资格留在宗门。 许不厌没参加过小比,也没自愿参加过大比,但这次恐怕是必须得想想办法了。 离药峰是天门宗的一部分,是他和师妹的家,他还不想被赶出去。 不过他去比武有些欺负人了吧。 许不厌在想这些,书长老见他沉默,又继续劝道: “十六岁后第一次不要紧,但之后三年可得好好努力了。我也不想看见离药峰的后人被赶出去。” “知道了,多谢长老。其实我前不久筑基,足以应付了。” 十八岁才筑基,在内门弟子中算中等,可以搞定大比了。 书长老眉头轻挑:“那就好。” 没有再多说什么,老人就自顾自地低头看书去了,没再理会许不厌。 看来是送客了。 许不厌不语,又行了一礼,安安静静地离去了。 不过走出门外,往回瞧了眼。 嗯,书长老是元婴没错,好像有九重那样吧,看起来快化神了。 不过丹田似乎有些凝滞,老人要突破恐怕没那么容易。 回头查查师父和书长老什么关系,要是合适的话,就帮帮他吧。 说起来许不厌自己是什么时候化神来的?十岁? 忘了,还是想想怎么把大比应付过去吧。 就在许不厌离去没多久,一道急匆匆的身影也奔跑着离开了书楼。 过了好一会儿,那人影终于跑上了玄玉峰的另一头。 ——玄玉峰是天门宗内门弟子集中之所,无论是灵气环境还是各类设施,皆是上等。 ——书楼也在玄玉峰,只不过在比较安静的那一面。 人影闯入一处凉亭之中,惹得其中众人皱眉。 为首之人问道:“曾嘉,你这是干什么?” “我、我碰到了。”那人正是方才从书楼里跑出来的曾嘉,“我碰到那个离药峰的人了!” 亭中气氛一滞,简绍忍不住站起身。 “当真?” “真的!”曾嘉连忙将自己偶然听见的谈话说了出来。 简绍闻言,眉头微蹙,嘴里喃喃着:“青衣、佩剑、八卦盘,没错就是他了!” 亭中的四人顿时激动了。 他们是狗腿子,韩玉文的狗腿子。 那是大长老之子,天赋上佳,他们也确实乐得当狗腿子搏一个前程。 而就在半旬前,他们的同伙接宗门任务时,瞧见韩玉文所中意的女子与少年走得很近,为自家老大上去找茬挨了一顿揍,那少年还自称是离药峰弟子。 恰巧,曾嘉所描述的那人和那少年着装完全一致。 就是他没错了。 他们傍的主子韩玉文得知后可是勃然大怒,只是韩玉文也在外历练,一时半会赶不回。 这可是好机会,狗子讨好主人的好机会。 “刚筑基是吧?” 简绍眼睛一亮,看看凉亭里的四人,除却曾嘉尚在练气外,其他三人都有筑基一二重。 大比他们不行,但找个茬还不是信手拈来? “我们走,曾嘉,带路!” 此时。 许不厌正在找地渡劫。 第三章 你也不想那件事被人发现吧 离了山门,往山下去了。 走个二十里,就是一处山谷,内里雾气浓郁,看不清景色,却又雷声浩荡,不失为一奇观。 不仅如此,谷内雷灵颇多,对雷法修士颇有益处。 据说这“雷谷”乃是十五年前忽然现世,初时无人注意,后来渐渐扩张。 直至今日,也称得上是一处秘境了,常有许多修士来此地寻求机缘。 当然,来这里最多的,还是天门宗子弟。 毕竟真的很近,历练的好地方,唯一的遗憾就是不在宗门版图之内,属于朝廷王土。 因为常年有人来往缘故,这雷谷边上也渐渐有了个小集市,有客栈,有饭馆。 许不厌就是冲着饭馆去的。 不是他不会做饭,只是想到一个人吃,很难做一个人的量。 于是就出来吃了。 真的不是他懒得洗碗。 真的。 菜刚上,就有一群人进了饭馆,热热闹闹的。 许不厌忍不住瞧了眼,这群人衣裳款式趋同,显然是制服;再仔细瞧瞧,认出了他们衣服上的标志。 原来是天机楼的人。 和宗派相比,他们更像一个松散的组织,修炼界里挺出名的,主要业务是万事通。 通俗来说就是卖情报的。 恰好他们中为首之人坐在了许不厌邻桌,他们说什么都没顾忌旁人,许不厌想听不见都难。 “无论你们中新来的还是之前就听我说过,我再申明一遍这次的目的。” 说着,男人取出一颗晶石,运起灵力一点,一副画面便投影在桌上。 那是一面残破岩壁,但神奇的是,其中电光汇聚成流,展露出两个字:“我命”。 在属下的围绕中,男人滔滔不绝地说着: “这是我深入谷中难得找到的岩壁,阁里以前就有一猜想: 这雷谷是否是某位前辈之遗泽,现在一看,确有此事。 只可惜那里处于谷底之中,难以靠近。今日集结尔等,是为一同探寻。 记住,我们的主要目的是探查真相,而非寻宝……” 男人后面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都是些规矩了。 邻桌的许不厌愣愣地瞧着投影上的字。 啊。 糟糕。 男人大约是说完了规矩,手下人忍不住提问: “头儿,那位前辈修为到底如何啊?” “不好说,但是……”男人正色,眼眸闪过一丝惊恐,或者说,后怕。 “此前那两个字,气息可是极为凌厉,我仅仅只是远远地望了一眼,便是双目发疼。若非走得及时,恐怕我早已瞎了这双眼。” “嘶——”听领头的金丹期这般描述,众人不由得呼吸一滞,仿若当时被伤着双眼的不是领头而是他们。 而沉浸在敬畏中的他们,当然不会留意到邻桌的一位青年匆匆离去。 集市摊位中,瞧见远处饭馆冒出来的身影,曾嘉眼睛一亮。 “简哥,那边!” “哪?好小子,我们赶紧追!” 此时,许不厌埋头赶路,快步挤过拥挤的人群,离了集市后更是施展身法一骑绝尘地往谷中奔去。 跨越山间雾气,闯入雷霆之海,但这一切都无法阻拦他的脚步。 终于,他沉入谷底,眼神复杂地望着那面露出“我命”二字的岩壁。 撇撇嘴,挥手,土石尽数化为尘埃,显露出埋藏其中的真相。 “我命由我不由天” 所以才说很糟糕,再来晚点的话,许不厌的黑历史就得被外人发现了。 有时候真觉得自己是个幼稚鬼,偶尔还是想耍耍帅,而其结果之一,就在眼前了。 许不厌脸颊微红,深吸一口气,五指并拢。 轰! 地动山摇之后,岩壁上再也没有文字,只余下一掌印。 许不厌松了口气。 这下,就没人知道自己的黑历史了。 倏地,许不厌一阵心烦,想回家了,睡一觉可能就不会再惦记这烦心事了。 那首先,渡劫吧。 像是感受到他的心意,乌云在天际间聚拢,雷电交织十余年的焦土之中,许不厌的手搭上了剑柄,顿了一顿后,又松开了。 算了,不需要拔剑。 让他试试积攒了一年的天劫如何吧。 轰隆!!! 天威浩荡,山谷之外的简绍一行人惊得无法动弹。 刚才是地动,此时雷谷中又发生何事了? 明明他们只是追踪着离药峰那小子来找个茬,想着宗门外好动手,可怎么就碰上这么多事? 而在他们不远处的天机楼的队伍更为惊恐,为首者面色苍白,扶着树干才勉强站着。 这般天威,究竟是何方大能在此地渡劫?! 冷汗划过额间,简绍哆嗦着肩膀,双腿发颤想要逃离,却被吓得像是扎了根一样动弹不得。 那一刻,他以为自己会就此死无葬身之地。 但下一瞬,万钧压力骤然消失,身体终于得以回应思维,两腿一软瘫坐了下去。 结、结束了吗? 简绍喘着气,心中闪过这个念头,随之而来的是一片后怕。 他勉强爬起身,回头看了看曾嘉三人,才发现他们更是不堪。 他们明明只是追着人来的…… 这时,远处,一道身影背对雷谷走来。 “简哥,看!” 虽说换了一身蓝衣,腰间佩剑与八卦盘也已不见,但观其面容,显然就是他们要找的许不厌。 简绍连忙招呼几人站起,他们可不能让人瞧见瘫软的模样丢了面子。 也不知为何,许不厌直直地往他们走来。 就在接近之时,简绍撑出筑基境的气息想厉色说些什么时,突然对上了许不厌的双眼。 “亻尔女子” 霎时间,简绍呼吸骤停。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不,那不是眼睛,是剑! 凌厉的剑意仿佛要洞穿他的心神,将他所有龌龊的心思看透。 简绍哆嗦着牙关,捞起又一次瘫坐在地的曾嘉,四人莽足了劲转身奔逃。 原地,许不厌歪歪脑袋。 不解,这是干啥。 他只是看见几个同门状态不好,想过来关心一下而已。 摸摸自己的脸,许不厌忽然想到了什么。 闭眼,睁眼,双目已恢复如常。 原来是把几个倒霉蛋吓到了。 他并非对自己强大没有自知的人,只是单纯缺乏经验不太会控制而已。 还挺不好意思的,但总不能去解释,也只能算他们倒霉了。 希望下次遇见时别再把人吓到了。 如果有下次的话吧。 这些小事,很轻易地就被抛到脑后,更让许不厌发愁的是衣服。 低估这次天劫了,没控制好力度,刚才那身青衣被毁掉了。 虽说并非法衣,但那都是好料子,款式他也很喜欢,当初在山下花了大价钱买的。 ——许不厌可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人,心疼钱。 唉,没办法,回山吧。 退婚的事早就抛到脑后,他现在要考虑的是怎么应付宗门大比。 让他装弱扮猪上场比武——那是不太愿意了。 要不直接去宗主那里露两手得了。 低调是一回事,但遇到困难也没必要太过刻意隐藏。 师父去了之后,离药峰主便是他,宗主那边也颇为照顾。有这重身份在,去见宗主应该不会被为难。 另外,被他魔改过的功法,气息内敛,搞得现在人人看他都是练气。 总感觉这样会惹上些麻烦,但再改功法也挺麻烦的。 得想想办法让自己看起来也很强才行。 这一闭关出来,麻烦事还挺多的。 正这样想着,许不厌若有所感,五指虚握,黑底红字的峰主令出现在掌心。 这样的身份牌,天门宗人都有,男弟子黑底黄字,女弟子黑底白字。 但不知道他自己那面代表内门弟子的放哪去了,回头再找找。 现在,峰主令闪着荧光,一道文字浮现而出。 [后日辰时,大比前,玄玉峰议事堂,众峰议事。] 第四章 未婚妻的心上人竟是…… 次日。 许不厌睁开眼睛,迎着明媚的阳光打了个哈欠。 好像还没睡饱。 为了大比的事,昨夜他去找宗主了,但没找着。 但没关系,明日大比前峰主议事的时候总能见到他,明天再说。 唯一的小问题就是,许不厌发现自己衣柜里的衣物少了几套,都是他爱穿的青衣,款式不一,但风格趋同。 还有,他那面内门弟子身份牌也找不到了。 怪事,被师妹无意间收拾了吗? 不过问题不大,峰主令还在就成。至于衣服,再买就好。 但,到这里,就出现一个大问题了。 许不厌正看着木盒里的几张纸币发愁。 他没钱了。 赵朝这二十年来改制,已弃金银改用“皇元”,纸币替代了金银。 银子贬值得厉害,金子倒是不错,但许不厌没有啊。 得想办法赚点钱,不然他连帅气的衣服都买不起了。 愁啊愁,怎么一出关就这么多事呢? 又是人人看他练气期的,又是什么大比的,现在还没钱了。 如果师妹在就好了,好歹有个人陪陪。 正自个儿在家里发着愁,许不厌忽然有所感应,眉头轻挑,啪地一下盖上盒子,走出门外往山下望去。 树木丛生,土石迭起,但并不能阻碍他的视线。 山下这状况是…… “韩师弟,你不要再纠缠我了。” “舒怡,我……” “请不要这样称呼我,我们并不熟。” 避开韩玉文伸来的手,卫舒怡向身后的少年靠近了几步,这却只得将韩玉文愤怒的目光牵引至青衣少年身上。 青衣、佩剑、悬八卦盘,不正是这粉头粉脸的奶油小生抢了自己心仪的女子吗? 见着那如女孩般秀气的面庞,更是对韩玉文的心火上浇油。 他那不善的眼神,令卫舒怡面色一沉。 “韩师弟,我与你的事是我与你的事,莫要牵扯他人。” “你……我……” 韩玉文可气急了,他什么都没说呢,卫舒怡就护着那小白脸! “好好好,姓赵的,给我等着!” 说罢,便大袖一挥,转身就要领着一众小弟离去。不曾想,青衣少年竟是迈前一步越过卫舒怡,轻喝一声。 “站住。” 少年嗓音清脆,韩玉文止住脚步。 “韩玉文,若你觉得你我之间有恩怨,那便在大比中一决胜负。” “你?”韩玉文仔细打量少年,随即冷哼一声,“哼,不自量力。” 说着,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目睹一切的卫舒怡看着赵师弟的背影,自知他这是为何出头,这般担当不由得令她怦然心动。 正因如此她才担忧: “师弟,你不必这样,韩玉文他虽是劣迹斑斑,但那身筑基七重的修为可是实打实的啊。” 闻言,赵师弟轻笑一声,那两个深陷的小酒窝如一缕清风般抚平了卫舒怡的浮躁。 “师姐,不必担心。我言既出,自有把握。” “赵师弟~~” 看着他的笑容,卫舒怡如沐春风,这师弟又生得如此好看,她脸颊微烫着,害羞得别过脸。 忽然瞧见山路边破旧的石碑,上书“离药”,卫舒怡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一事。 赵师弟的家,就在离药峰上吧? 她抿了抿嘴,轻声道:“师弟,我稍微有些累了,不知可否上离药峰歇息一……” 未待她说完,第三者的嗓音忽然插入。 “赵公子?” 宁灵绫昨日下山去了小镇客栈渡过,而今日是来寻许不厌商讨祭奠事宜的。 退婚尴尬归尴尬,可在她心里,林姨的忌日马虎不得;二人间再怎么尴尬,也应当把一应准备商定下。 但,就在她如昨日一般踏入山门、顺着熟悉的道路来到离药峰下时,却是见到了那半年来朝思暮想的身影。 可是为什么,有个女孩站在他身边呢? 她是谁? 而卫舒怡也这般问了。 “赵师弟,她是?” 青衣少年此时瞪大了眼睛,方才的从容不复存在。 “宁姑娘?你怎么在这里?” “我……” 宁灵绫话语一滞,微微垂首轻咬嘴唇,再抬头时,藏起了眼眸中的几分欣喜,恢复了平日那般清冷的神色。 “赵公子,许久未见,我……你还好吗?” “我…我很好,可是为何,为何宁姑娘会在天门宗?” 青衣少年眼神慌乱着,竟是有些语无伦次,而少女一步一步走近。 “赵公子的恩情,灵绫一直记在心里,所以……” “等等。” 卫舒怡打断了她的话语,她哪里还看不出呢,眼前这位宁姑娘眼中那份与自己相似的眼神。 可是,明明赵师弟待她如此温柔,为什么还会有其他女人? 为什么? “赵师弟?” “赵公子……” “赵师弟?!” “赵公子。” “赵……” “咳咳咳。”就在青衣少年面色苍白之时,一道男人的嗓音闯入,“今天我离药峰好生热闹啊。” 二女的话语顿时一滞,三人纷纷寻着源头望去。只见一男子,着青衣、腰佩剑、悬八卦盘,一身打扮竟是与她们中意的师弟一般无二。 ——正是许不厌。 许不厌刚在山上看完了两场闹剧,真是够了,居然给他惹出这些麻烦来。 但无论如何,此事多多少少也算涉及到他,那就出面解决烂摊子吧。 许不厌缓步轻移,走至三人身边,仗着身高居高临下地凝视着“赵师弟”,而青衣少年却是不好意思地别过脸躲避他的目光。 心中冷哼一声,许不厌扭头望向昨日退婚的“前”未婚妻。 “状况我大概了解了,宁姑娘,这便是你的心上人吧?” 许不厌这般直言快语,将三人之间藏着捏着不愿表明的事挑明了来说,惹得青衣少年肩膀一震,卫舒怡下意识攥紧了拳头;而宁灵绫脸颊微红,轻抿嘴,以微不可闻的声音轻轻应了一声。 “嗯……” 可是,她不明白。 为何赵公子会在离药峰山下,为何今日许不厌这般打扮,与赵公子如此相似? 难道说,他们是同门师兄弟吗?可是,娘亲不是说林姨就许不厌一个徒弟吗? 但可以确定是,他们之间必定相熟,可她昨日却退了许不厌的婚约。 那,他们两家关系,岂不是…… 她的这些心思,都藏在那副清冷的面容之下,无人知晓。 而许不厌则是将视线移回赵师弟身上,挥手一招,少年腰间黑底黄字的令牌便落入许不厌手中。 “拿着我的令牌,穿着我的衣服……你真会玩啊,师妹。” 第五章 子谦 那位许不厌不知名的同门师姐逃似地离开了。 望着她的背影远去,许不厌冷不丁说道: “玩脱了?” 侧脸瞥去,他的师妹,赵元燕,讪笑着立在一旁。 她的幻术早在山脚下就被许不厌点破,本是一粉面小生的面容此时多了几分少女的娇媚。一身男装也已卸下,她身材高挑,着一件雪白的齐胸襦裙,抹胸将雪白包裹得紧致,几缕发丝垂落在精致锁骨边缘,脖颈白皙而纤长,许不厌的视线就落在了那里。 “长高了啊。” 虽说闭关时常送饭,可一墙相隔,许不厌从未在她送饭时醒来过,竟是巧合得一年未曾见过她的面容了。 但即便这样,许不厌也能一眼认出相伴十五年的师妹,即便是稍施幻术也难以迷惑他。 赵元燕依旧讪讪笑着,顾左右而言他。 “哎呀呀,没想到师兄居然出关了。” “我再不出关,你岂不是要闹翻天了?” 许不厌冷冷地抛了记眼刀,轻哼一声就摇摇头回身往院子里走去。 赵元燕不敢当面违逆师兄,只得在他身后偷偷扮了个鬼脸。但再往院子里走几步时,她连嘟嘴埋怨的勇气都没有了。 因为树荫下的石桌边,宁灵绫就坐在那里,静静的、冷冷的,又有些无助的目光在师兄妹间回荡。 赵元燕笑不出来了。 许不厌隐隐瞪了她一眼,上前拱手行礼。 “宁姑娘,师妹顽皮,让你见笑了。” “我……” 宁灵绫红唇微张,想说些什么,但迷茫的双目落在赵元燕身上,最后却只得几个模糊的音节出口。 见她这般模样,许不厌叹气,扭头,面色一厉。 “过来!” 赵元燕下意识缩起脖子,十指慌乱地纠缠成一团,慢吞吞地挪动脚步走到桌边。 “抱歉啊,宁姑娘,我只是……” 话语一滞,她突然意识到,无论自己扯什么理由,都是苍白无力的。 轻咬嘴唇后,弯腰作揖。 “宁姑娘,这都是我的错,真的万分抱歉。” 话音落下,拱起的双手之后,赵元燕抬起眼眸,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女孩的神情。 宁灵绫的面容还是那般冷清,也不知是本性如此还是如何,但此时她细长的睫毛微颤,别过脸躲避赵元燕的目光。 “我需要…一些时间,子谦兄,可以带我下山吗?” 说着,她站起身,像是躲着赵元燕似的,用许不厌的身体挡住她的视线。而许不厌只是狠狠地瞪了眼自家师妹,转头时已恢复了温和的神情。 “好。” 看着他们的背影踏出院门,赵元燕不敢发一言,她知道,回头就要被师兄收拾了。 忽然,她愣了愣,后知后觉地想起某事。 子谦兄,那不是师兄的字吗?宁灵绫怎么知道的?她没介绍过啊。还有,此前在山下时,师兄第一眼就称呼“宁姑娘”,还说什么“心上人”…… 心咚咚咚地急跳着,一个猜想攀上心头。 难道说……他们认识? 赵元燕的这些心思,许不厌自然不清楚,他正与宁灵绫走在离开宗门的路上。 宁灵绫的俏脸微微垂着,一语不发,恐怕思绪仍沉浸在方才的震惊之中。 许不厌也能理解一二,毕竟,好好的心上人,怎么就成了前未婚夫的师妹了呢? 他也不知如何开导,只得扯开话题。 “宁姑娘昨日是在镇上落脚吗?” “嗯。” 许不厌抬头瞧了眼太阳。 “这也已近午时,不若一同吃个饭,顺便将祭拜事宜商讨下来吧。” “……好。” 从山上到山下,从山下到小镇,再到食肆中,二人聊了许多,唯独避开了赵元燕的话题。 直到饭桌之上,祭拜之事已谈无可谈之时,二人已经沉默了片刻,宁灵绫才主动提起: “赵公…赵师妹是林姨的女儿吗?” “当然。” “我真的没想到。” “我也没想到,我不在的日子里,师妹会变得如此顽皮。”许不厌顿了一顿,“宁姑娘是怎么与师妹认识的?” 这一问,宁灵绫就别过眼睛,轻抿着嘴。 “这……” 看出她并不想说,许不厌只是轻笑一声,见他这般神情,宁灵绫也是会意,眼睛略显慌乱地眨了眨,紧闭起嘴,不愿再说了。 几番相处下来,许不厌也明白了,自己这位前未婚妻,并不是刻意高冷,可能只是单纯的不善言语。 又碰上他这个深居简出、不善交际的人,二人才会聊着聊着话题一脱离正事就无天可聊了。 人与人之间的生疏,便在这沉默的饭桌上尽数显现。 只是沉默未能持续太久,一只手掌啪地一下拍在他们饭桌之上。 “喂!” 只见一少女横眉怒视着许不厌。 “你就是离药峰那小子?” 瞥了眼少女的腰间,令牌上书“天门玄玉”,黑底白字。视线再往上移,重新观摩她的面容,许不厌可以确定自己不认识她。 “我确实是离药峰的,你是?” 玄玉峰的少女像是没听见他的问题似的,愤愤不平地指着许不厌,又对饭桌另一端的宁灵绫指指点点。 “好啊,师姐刚走开,你就约上其他女人了是吧?” 此处喧嚣,顿时吸引了食肆中的所有目光,就连外头也有人纷纷驻足来看一出好戏。 这些人多是天门宗弟子,听了那少女的话语,窃窃私语不断。 “这是来捉奸的?” “是吧是吧。” 许不厌不可能听不见这些风言流语,他哪里还反应不过来这是什么事呢。显然就是自家那个好师妹留下的烂摊子,至于所谓“师姐”,恐怕就是此前那女子吧。 而为什么被认成是自家师妹,那自然是因为自己这身打扮了。 许不厌可没有被乖乖扣帽子的打算,张张口就欲解释时,那少女又说话了。 “师姐真是看错人了,真不知道你这混蛋有什么好的。” “我……” “你什么你?!”少女真是气急了,一想到自己尊重的师姐被眼前的男人欺骗了感情,嘴里什么难听的话都冒出来了: “这个年龄才练气,真是废物一个!我看你明天大比都不用去了!还想着和那个韩玉文赌斗?也不照照镜子。他是一坨烂泥,你连烂泥都不如!” 硬了硬了,拳头硬了。 师父为他表字子谦,但那只是期望而已,从不代表他是…… 正要出口驳斥,可那少女却冷哼一声,大袖一挥就气愤地走了。 ……算了,虽是误会,但人之常情。 许不厌心中的许多念头淡去,只余下一句话。 回头收拾师妹。 无视那些或是好奇或是轻蔑又或是怜悯的目光,许不厌的注意力回到饭桌之上。 宁灵绫神色依旧不变,让人看不透藏在冷淡的面容下的思绪。 若此事流传出去,恐怕对她伤害最大吧。 “宁姑娘,此事……” “不必说了。”宁灵绫轻声念道:“我需要时间想一想。” 说着,她便站起身:“多谢子谦兄相送,灵绫先走了。” “嗯。” 目送她离去,许不厌垂下眼眸望向饭桌。 还没吃完呢,他没打算浪费,细口慢咽地吃完后,已经过了一刻钟。 好了,该回去教训人了。 这般想着站起身,要出门时却被小二叫住了。 “诶,客官,还未结账呢。” 许不厌尴尬一笑,道歉:“不好意思,忘了,多少?” 光顾着想事情了,竟是连这等事都忘了。 掏荷包埋单时,取钱的手顿了一顿,不动声色地抽出几张纸币结了账。 接过找零的几张钱后,塞进荷包的手微微颤抖。 啊。 这就是他全副身家了。 第六章 调皮淘气撒娇,然后没钱 望着对街食肆的闹剧收场,茶楼之上,孟宫的目光回到眼前身着天机楼制服的男人身上。 “所以,南一伟,昨天在雷谷,你们看到了什么?” 昨日带队探查雷谷的男人闻言,停杯投箸,攥紧了拳头。 “什么都没看见,我不敢进去。” 听旧友这般言说,孟宫不由得眉头一蹙。 “雷谷应该没什么危险才对的,若威胁巨大,天门宗不可能放任它存在于离自己地盘这么近的地方。” 南一伟咬着嘴唇摇摇头,轻叹一声。 “或许之前没有,但起码昨天有。” “你是说昨日的地动吗?” “不止,地动之后,雷谷周边的人都感受到了一种……压迫感。” “什么意思?” “虽说除却不到十余息的压迫感外并无异象,但不会错的,那是天威,有人在渡劫。” 孟宫瞳孔一缩:“天威?” “嗯。”南一伟点头,“后来我带着人继续进谷,就在谷底时,我没法再前进了。” “这次又是为何?” “魔。”南一伟吐出了一个令他意外的字眼,“魔气,很隐晦,但确实存在,而且,很可怕,只有我一个金丹期,我没胆量踏足向前。” 孟宫无言,他知晓这位好友在感应方面天赋异禀,也不会无的放矢地欺骗自己,但…… “那你要我赶来做什么?你知道,我也不是愿意冒险的人。” “那……假如我说,那道魔气的气息,与两年前那位闯入你万药谷斩尽历代谷主的剑魔的气息一模一样呢?” …… 此时,雷谷的间接缔造者推开了自家院门。 院子里空荡荡的,看不见一个人影,走过树下,石桌上的茶杯尚有余温。 许不厌不急,只是在石桌边坐下,指尖轻敲着桌面等待。 悄悄的,一双藕臂从身后环住了他,少女温热的吐息吹拂着耳垂。 “师兄~~~” 然而,许不厌可不吃她这招。 “坐下。” “唔——” “我说,坐下。” 冷冷的目光之下,赵元燕肩膀一颤,缩着脖子小心翼翼地坐在许不厌身侧。 淘气的女孩在兄长面前乖巧了许多,她偷瞧着男孩的脸,但没想到的是,她所看见的并非一副隐隐发怒的脸,而是一双复杂的眼睛。 “师妹,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 许不厌犹豫了一下,将即将脱口的话语更改得委婉一些。 “你是不是觉得女孩子更好?” “诶?”赵元燕呆住了,意识到师兄话语里的意思后,瞬间涨红了脸。 “没没没有!” 紧张得说话都结结巴巴的了。 “我我只是觉得像师兄这样打扮很帅气嘛,而且话本小说里的那些风流剑客多是怜惜美人嘛,所以、所以就这样了。” 赵元燕越说越发心虚,始终偷瞧着师兄的脸,而当她说完之后,许不厌闭上眼睛,昂头深呼出一口气。 “傻瓜。” “唔!” 赵元燕抱住被轻敲的额头娇哼一声,眨着明亮的眼眸。 “师兄师兄,那我是不是……” 许不厌可清楚这丫头心底打得什么主意,又抬手敲了下她的额头。 “什么是不是的,自己的烂摊子自己解决,给我好好跟那位师姐还有宁姑娘道歉,特别是宁姑娘,知道了吗?” 额头被敲红的赵元燕委屈巴巴地嘟起嘴,但也只得应下。 “知道了~” 突然留意到方才师兄话语里的细节,赵元燕眼睛一亮,一把抱住他的手肘,摇啊摇。 “师兄师兄,你是不是认识宁姑娘啊?” “嗯。”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关系,许不厌没有回避,“她是程姨的女儿,小时候你们应该一起玩过。” 什么?未婚妻?不是了不是了。 “诶?程姨的女儿吗?” 赵元燕呆愣愣地回忆宁灵绫的面容,似乎眉眼间确实与娘亲的那位闺蜜有几分相似。但要说儿时的回忆,那确实是没什么印象了。 “今年程姨很忙,所以让女儿代她过来祭拜。” 许不厌继续解释:“记得要好好道歉,知道了吗?” “嗯嗯嗯。” 赵元燕像小鸡啄米一样拼命点着头,紧张的神色已消弭不见,她勾起唇角,将许不厌的手臂抱得更紧,胸脯亲密地贴着。 “师兄,你还要闭关吗?” “不了。” “那,以后都要陪我哦,这一年来我一个人在家里好无聊的。” 许不厌终究抵不住少女这般撒娇,方才心中隐隐的烦躁消去,他无奈地抬手揉揉她的脑袋。 少女狭长的眼眸顿时眯成一条缝,眸子深处透出欣喜的笑意。 “我饿啦。师兄快给我做饭。” 许不厌笑着应下,但走入厨房之时,笑容不由得凝固。 昨日出门前没看,现在才发现…… 家里没粮了。 然后他也没钱了。 “……师妹,你还有钱吗?” …… 三月十六,晨。 今日是大比,我早早地起了床。 但是,肚子好饿。 不是没力气,我吃过辟谷丹了。 但辟谷丹无法断绝饥饿。 真的好饿啊!!! 但是…… 家里没钱买吃的了,呜呜呜。 赵元燕垂头丧气地抱着瓦罐,看着里面满满的辟谷丹,欲哭无泪。 不吃饭,死不了,也不会没力气,有辟谷丹呢,整个修炼界,断绝食欲的修炼者大有人在。 可年纪轻轻的赵元燕显然不在此列,又想到自己最近一段时间都没钱吃饭,心就好累。 那什么鬼韩玉文,都被抛到脑后了。 打架争气有吃饭重要?况且她又没有十六,不强制参加大比。 “好啦,大清早的抱着个药罐子像什么样呢。” 听见师兄的嗓音,赵元燕埋怨的眼神幽幽望向许不厌。 “师兄,你出去赚钱养家好不好?” “……我会想办法的。”许不厌瞧着师妹那身单薄的睡衣和散乱的长发,“今天大比呢,听说大比前十的奖励中也有钱财。别耽搁了,还不快去换衣服。” “那师兄的青衣给我穿。” “不行,你是女孩子,该穿什么就穿什么。” 一日之晨,在师兄的严词厉语和师妹的撒娇声中开始了。 然后,宗门大比,要开始了。 而远在天门宗二十里开外的雷谷之中,孟宫瘫倒在地,不甘地怒视岩壁上的掌印。 这份气息,绝对不会错的。 终于找到你了。 剑魔! 第七章 子不谦 大比是在玄玉峰进行的。 都是练气期和筑基期之间的较量,许不厌自然不会下场欺负人。说到底,到现在他连大比是个什么流程都不清楚,但去议事堂和顺路陪师妹去大比会场并不冲突。 入峰需证明身份,许不厌犹豫稍稍,还是将黑底黄字的弟子令取出。 令牌闪烁的荧光与名册相映,负责登记的弟子也没翻看名册,而是诧异地凝视许不厌。 “你就是离药峰那个和韩玉文赌斗的风流浪子?” 这话声音不高不低,却恰好落入在此排队等候的弟子耳中,昨日食肆的情形顿时在此地重现。 许不厌眼皮子跳了跳:“不是。” 那人仔细瞧了瞧许不厌那身青衣打扮,笑而不语,显然是不信的。 彳亍口巴,我暂且不计较。 忍下心中烦躁,身旁带着面纱的白裙女子抬起令牌,那登记弟子愣了愣。 “又是离药峰的?原来你自家就有女人,还要勾搭外人啊?” 后半句显然是与许不厌说的,旁人听了,鄙视的目光更甚,许不厌只是冷着脸轻敲剑柄,不再言语。 “可惜了啊,卫师姐居然对你这种男人动心。” 登记弟子摇摇头,似是嘲弄又似是可惜,而许不厌只是沉默着踏上山路。 走了一段路,周遭无人之时,带着面纱遮掩面容的赵元燕试探道: “师兄?” “我先走一步。” 回应她的只有许不厌冷淡的语调,以及加快的步伐。 “大比好好表现,处理完事情之后我会去看的。” 目送着许不厌的背影快步离去直至消失在视野之中,面纱下惶恐不安的神色渐渐淡去,赵元燕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容。 嗨呀,师兄总算走开了。 眉眼弯弯,少女抑制着心中的窃喜,快步绕进树林之中。左顾右盼,没瞧见其他人的存在,悄悄探入纳物袋中。 还好她早就料到师兄会把她偷走的衣服全拿回去,所以…… 片刻后,青衣玉面的少年剑客微笑着踏出树林。 而另一头,许不厌已至山腰平缓之处,玄玉峰之建筑多聚于此,奔赴大比的天门宗弟子也在此地集合。 此时尚未正式开始,弟子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 这人的攀比之心啊,无论是对自己,还对他人,总是少不了的,此时也正是这等话题最盛之时。 但对于那些自知无力争夺上游的弟子而言,聊来聊去,也无非是争所推崇之人孰强孰弱罢了。 想想还挺好笑的,有时候明明推崇的人与自己并无关系,却非要与他人争得面红耳赤。排除开盘下注的可能,这争的恐怕不是别人的强弱,而是想证明自己看人的眼力吧。 倒也有人注意到许不厌这青衣剑客的到来,随即指着与同伴窃窃私语。 “那个就是吧?离药峰的那个,好像说是与韩玉文赌斗。” “韩玉文?那挺好的啊,我看韩玉文这烂人不爽好久了,有人揍他一顿不挺好的。” 实际上,天门宗内门,除却韩玉文外,其他人哪怕有欺凌有鄙视,也不会像韩玉文这般明目张胆的胡作非为,拉帮结派的更是只有他一人。 内门看不惯韩玉文的大有人在,只是迫于其身份敢怒不敢言罢了。 “你还不知道啊?这个离药峰的啊……” “诶,居然拿下卫舒怡了。” “嘘嘘,小声点,哪有拿下,这不就和韩玉文争起来了么。” “他好像才练气诶?那韩玉文筑基七重,这怎么打啊?” “……” 羡慕与轻蔑的目光交杂,许不厌视若无物,仿若两耳不闻窗外事,目不斜视地穿行大道。 不由得,他回忆起师父的遗言。 ——不厌啊,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你当谦逊、当大度,旁人欲加之罪,莫要轻易动怒,当思而后行。 回忆在心头闪过,抚平了烦躁掀起的波澜。 继续前行,但真当越过人群之时,许不厌才想起,自己不知道议事堂在何处。 只好随手叫住身旁一人,问道:“这位同门,请问议事堂在何地?” 被叫住的那人回头正欲随口回答,不曾想瞥见许不厌的面容,上下打量他那一身青衣。 “就是你和韩少约战?小小练气期还大言不渐,怎么?还想去议事堂找长辈庇护吗?” “……”指关节微屈,握掌为拳。 许不厌的忍耐是有极限的,就在他准备辜负师父的期待时,那人身后的同伴连忙拉住了他。 “简绍你干嘛?” “闭嘴!”简绍在同伴耳边低喝一声,越过他挡在许不厌的视线之前。 “咳……这位师弟,你是要去议事堂对吧?往山顶直走便是了。” 许不厌狐疑地瞧了眼这男人,感觉有些眼熟。 ——哦,可不是前天在雷谷外头被他吓跑的人吗。 松开拳头,许不厌目光闪烁,微微颔首。 “多谢。” 目送许不厌的背影往山上走去,简绍松了口气,方才捂住同伴嘴不让其发言的曾嘉也是松开了手。 被他们捂嘴的同伴急眼:“你们两个什么回事,不知道他是韩少的……” “哎呀你可别说了。”简绍不耐烦地甩甩手。 “你不懂,哥我劝你一句,别管就是了。” “那到底啥回事啊?怕他个练气期干什么。” “练气”二字一出口,曾嘉与简绍面色剧变,沉着脸背对同伴离去,走出一段路后才惊魂未定地偷瞧一眼山路之上,确定那青衣剑客已不见了踪影后,二人才擦擦额间的冷汗。 “简哥,我感觉我们混不下去了,要不,离了吧?” 简绍自然明白,曾嘉所说的是别再跟着韩玉文混了,与那般恐怖的存在作对,迟早不得好死。 但当狗腿子的哪有轻易说不当就不当的,简绍只得叹着气摇头。 “……之后再说吧。” 许不厌缓步上山,一片建筑映入眼帘之时,他便知道,到了。 四处无人,安安静静的,也不知其他峰主与长老到了没,但这显然不是许不厌要担忧的事情,方才积累的些许不快已渐渐淡去,他尽可能保持平和的心态走入议事堂中。 只是,踏入院门之时,里头忽然冒出一个身影,险些与许不厌撞上。 “嗯?是你?” 许不厌定睛一看,眼前这人,可不是昨日在食肆痛骂他一通的玄玉峰少女吗? “你这个练气废物来这里干……” 忽地,少女的话音止住,瞪大的眼睛里倒映着那黑底红字的令牌,难以置信的神色攀上脸庞。 “我是离药峰主。”许不厌淡淡说道:“你是守门的吗?是不是需要先进去通报一声?” “这……怎么会……” 震惊之中的少女语无伦次,许不厌打量一番,见这女孩一身便于斗法的衣裳,恐怕也是要去大比。 看起来不太像守门人的样子。 “我不是练气。”说着,许不厌催动令牌,透露的气息足以证明身份不假。 而他不是练气,旁人看他却是练气,那除却秘法隐瞒,只有一种可能。 ——他的修为深不可测。 他瞥着少女,道:“我听你言语间都是为那位卫师姐出气,可以理解你的心情,但你应该先去问一问你的师姐,她所中意之人到底生得哪般模样。” 越过少女,许不厌头也不回往里走去,只余下一句话回荡在少女耳边。 “总之,不是我。” 第八章 不,来得正是时候 比武场上,内门弟子纷至。 离大比正式开始前还剩些时间,十四到二十余岁的年轻人们聚在一起,无长辈管束,总归是热热闹闹的。 就如小比大比一样,有担忧自己难以取得成绩的,有轻松惬意高谈阔论的,也有两眼一黑直接摆烂的。 聊的话题,无非又是哪些。而赌斗约战年年都有,借着大比解决私下矛盾的事屡见不鲜,但今年还是有那么些特殊。 毕竟这两年来,内门多了颗叫韩玉文的老鼠屎,大家气得牙痒痒的还拿他没办法。 说是“多”其实也不太对,他一直都在内门,应该说这两年学坏了才对。 听说有人与韩玉文赌斗之时,不少不知情者还颇为期待。他们是不敢站出来,但既然有人愿意出头,那也不妨碍他们叫好。 可渐渐的,这两天来,与韩玉文赌斗那人的事情流传在弟子之间后,风向又变了。 对那风流成性的离药峰弟子,有人颇感不齿,修行者不静心修行反而流连花丛胭脂之间,俗气。 倒也有不少男子羡慕,究竟是何等人物能拿下卫舒怡那朵高岭之花。 众口不一,但唯独一件事他们秉持相同悲观的态度。 离药峰那人,才练气期,据说还是刚练气,不谈鄙视不鄙视的,这修为是真不行。而韩玉文那混蛋,筑基七重,这架没法打了,离药峰必败无疑。 而且离药峰这峰头,在宗门之内毫无存在感,经此一遭是出了名,但得罪了韩玉文这位长老之子,恐怕以后的日子不好过吧。 原本还指望着有人站出来给他们出口恶气呢,这下没得了。 而此事主角之一,韩玉文就领着他的狗腿子们入了场,本在低声说他坏话的人顿时闭口不谈。 韩玉文环视一周,大比就要开始了,他却没有瞧见离药峰那小子在哪。难不成……怕了? “韩少。”一个狗腿子凑上前,“我方才看见那小子了,他往山上去了!” “哦?” “我看那小子定是去找自家长辈去了。”那人说着,恶狠狠地往旁边人群里一瞪,“我还想把他拦下的,曾嘉和简绍也不知是不是脑抽了,非要阻我。” 闻言,韩玉文眉头微蹙,视线扫过躲在人群之后曾嘉简绍二人,又望向山顶。 不听话的狗,回头教训便是,至于那小子去找长辈…… “呵,这离药峰,此前听都没听过,想来那峰主也是窝囊废,任他找长辈又如何?” 韩玉文冷哼,很是不屑,这宗门之内,要拼长辈,谁能拼得过他? 一想到那人主动提出约战,此时又去长辈庇护,心中鄙夷更盛了。 时间静逝,也有年长无需参加大比的弟子出面管束现场,闹哄哄的人群渐渐静了下来,各自寻位整整齐齐地排好。 韩玉文也终于瞥见方队角落的那抹青影,唇角勾起嘲弄之色,但此时再想去找麻烦,却是来不及了。 毕竟,大比之前,宗主讲话就要开始了。 偌大的广场,数百人整整齐齐的排列,一片寂静之中,方队正前方的天空,蓝色的粒子聚合成形,一面如湖水般的“水镜”凭空而生。 场上的所有人都知道,宗主要开始大比前的发言了。 无人敢在此等庄重正式的场合喧嚣,所有人沉下心,等待。 数息之后,男人低沉浑厚的嗓音响起,那正是他们所敬畏的宗主大人。 “今日……咦?” 像是发现什么,宗主的声音一顿。 “你是……离药峰那孩子?” “嗯?” 水镜之中,传出另一道嗓音,年轻男人的嗓音。 “我似乎……来得不是时候?” 片刻前,议事堂内,平日主事的长老与峰主齐聚一堂,宗主亦是高居堂上。 于宗门高层而言,大比固然重要,但也不过是例行之事,确保不出意外便好。而讨论宗门近期决策,才是重中之重。 会议已开始了许久,此时宗主有些心不在焉,飘荡的目光恰好落在一处空缺席位之上。 果然还是没来啊,但也是,毕竟…… “宗主可是在看离药峰的席位?” 他人的声音打断了宗主的思绪,寻着声源看去,那是一位着道袍戴道巾的中年男子,腰间悬着一面黑底红字的令牌,上书“天门玄玉”。 ——不错,他正是玄玉峰主。 虽说议事堂设在玄玉峰,但那只是传统,当代宗主并非出自玄玉,天门宗主也并非独成一脉相承,而是代代在天门十峰中拔选。 玄玉、正阳、霞飞……离药,便是这十峰。 十峰各有传承,宗主之位同代之间有能者居之,未竟宗主者,也常能继各自峰主之位。 而这十余年来,因长辈各方面的缘故,恰好十峰与宗主都是同一代人。 但,从两年前开始,离药峰成为了例外。 玄玉峰主的话一出口,议事堂便是静,九峰主眼神复杂地望向那空席。 “林师妹已经去了两年了吧?” “是啊,再过几日便刚好两年了。” 一时间,峰主们唏嘘不已,宗主也是哀叹一声。 离药峰这些年来本就存在感稀缺,莫说外人,便是内门弟子也只知九峰不知离药。 而林师妹意外逝去,峰主之位落在她那徒弟之上,而除了那孩子,离药峰上也就还剩下她女儿,宗主颇为担忧离药峰是否就此断了传承。 “宗主。”又是一人发话,瞧那令牌,乃是正阳峰主,他离席迈向堂***手一礼。 “离药峰人丁稀缺,交予那师兄妹俩恐怕也难以打理,是否应当考虑一下扩为其他峰头所用呢?” 这般意见,也在长老与峰主之间得到认同之声,而宗主只是叹了一声,摆摆手。 “此事不急,日后再议,刚才我们说到哪了?” “方才正在就前日雷谷异动之事商论。”玄玉峰主提醒了他,“但是,宗主,也该到大比发言的时候了。” “也是,那稍后再议。” 说着,宗主抬手,掌心虚按,议事堂间顿时一静,仿若连银针落地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双指一并,驱使法术,巨大的水镜在山腰处凭空显现。 虽说只是走个过场,但对小辈的勉励之语可不能少,这般流程,他也早就熟悉了。 “今日……咦?” 就在他开口之际,议事堂紧闭的大门被打开了,顿时吸引了堂中所有的目光。 来者,身着青衣,腰间的八卦盘边悬着一黑底红字的令牌,上书“天门离药”。 宗主颇感诧异:“你是……离药峰那孩子?” “嗯?我似乎……来得不是时候?” 许不厌眉头轻挑,环视议事堂中众人,他这才意识到,这“众峰议事”,自己迟到了。 但说实在的,许不厌对宗门决策之事并无兴趣,他只为解决自己的事而来,便拱手一礼,快言快语。 “宗主,我有事相求。” 宗主眉头微皱,但念及这是林师妹的徒弟,便轻声念道: “何事?” “此次大比,我不参加,还望宗主相助。” 宗主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定睛望去,离药峰这孩子似乎才还是练气期,他记得,数年前,这孩子就已经练气,但现在却还是这般…… 是因为修为不得长进,唯恐上台出丑乃至被逐出宗门才来寻他帮助吗? 宗主心中轻叹一声,林师妹这徒弟,怎么就不走正道好好修行反而来他这走关系呢?而且还听闻这孩子与数位女子纠缠不清,林师妹唯一的徒弟,怎么就成了今日这般模样呢? 唉…… 终究还是林师妹的徒弟,他还是愿意帮扶一番。 “你即是内门弟子,但同时继承了离药峰峰主之位,若是不想大比,自然是可以的。” 话语温和,可眸子里却透着失望。 ——是啊,林师妹的徒弟,太让他失望了。 但不曾想,听闻他的话语之后,许不厌竟是微微张口,情绪似是难以脱口,但观其神色,似乎并不认同宗主的决定。 “……呃,宗主,我不是这个意思。” 宗主刚刚才舒展的眉头,此时又是蹙起,再开口时,言语间已带上几分不满。 “那你想怎样?” “唔……” 许不厌再度环视议事堂一周,这次的目光中带上了几分审视,最终视线还是落回了宗主身上。 “我是想说,我去参加大比和欺负人没什么区别,所以才不参加。” “你只是练……” “我不是练气。” 许不厌就知道他会这么说,他魔改的功法内敛得太严重,若不拔剑,除非像之前渡劫那般被影响得气息不稳,任何人看他都是平平无奇。若仅凭一张嘴,无论他怎么解释,别人都不会信的。 他不想拔剑伤人,所以选择最简单的方法解决问题。 “宗主,请接我一掌。” 第九章 还望不要声张此事 “宗主,请接我一掌。” “师侄!” 话音刚落,正阳峰主就拍案而起。 “休要胡闹,你可知……” 但,无论他还有什么想说的,许不厌都已经听不进去了。 连眨眼都不到功夫,那身青衣就已瞬闪至宗主身前。霎时间,宗主瞳孔微缩,那看似平平无奇的手掌仿若从天而降的五指山一般压下。 ——得挡住,否则后果难以估量。 下意识的,虎躯一震,一身化神巅峰的修为展露无遗,清气于身前凝聚为盾,但……就要来不及了! 铛!!! 一声金石交击之音响彻大堂,卷起滚滚风浪,桌案之上,卷轴纸画皆被吹飞,便是席位靠前的数位峰主也遭了殃,恰好一卷书页覆在正阳峰主脸上,显得他好不狼狈。 此击过后,众长老亦是反应过来,顾不上震惊,纷纷出手。 就在兵刃出鞘之际,宗主大喝一声: “住手!” 众人得令纷纷止住手中法术,此时再定睛看去,只见离药峰师侄那一掌离宗主脸庞不过一尺之距,但好在一团清气阻在掌前使起不得寸进。 许不厌淡淡抽手,众人这才见得清气间那深陷的掌印。 宗主嘴巴微张,眼眸中惊奇之色愈盛,愣愣地看着那道掌印,议事堂中更是鸦雀无声;直至数息之后,宗主才抬头正视眼前一脸淡然的许不厌。 “元婴,九重?” “……”迟疑稍稍,许不厌才答道:“嗯,元婴。” ——不拔剑的话,确实和元婴差不多。 话音落下,堂中众人面面相觑,眼神交递互相确认,他们所见的明明只是一练气期,可怎么会…… 但,再怎么怀疑,眼前也摆着绝对的事实。 虽说仅仅只是掀翻了些许纸画未造成毁灭性的破坏,但宗主那身化神期巅峰的修为可是实打实的,观那掌印,仅差分毫便可击破。 若要做到这等行迹,最起码也要元婴期修士集全力于一点而迸发。 但是,又怎么会呢?这个年轻人,众峰主的师侄,怎么年纪轻轻就已修至元婴? 不可能之事现于眼前,却又无力怀疑。唯有震惊又复杂的目光交错集于青衣之上,那张年轻的面孔已然刻入他们的记忆之中,难以磨灭。 被长辈这般围观,许不厌实在是难以适应,若是像此前食肆中,都是陌生人的话,他就沉默着离去了,但现在不一样。 后退半步,忍住因不适而皱眉的冲动,许不厌面无表情地向堂中众人拱手行礼。 “气息内敛乃是秘法所至,不得已出此下策,还望诸位师伯见谅。” 拱着手,面向宗主:“宗主,大比之事……” “咳。” 宗主轻咳一声,快步上前扶住许不厌的肩膀止住他再度弯腰行礼之举。 “师侄不必多礼,大比之事,我这就让传功长老解决。” “多谢宗主。” 谈话间,宗主往诸位长老使了个眼色,唇角勾出一抹浅笑,温和地与许不厌说着。 “师侄也是天门十峰峰主之一,不若……先入席,与师伯师叔共观大比?” “这……” 许不厌面露难色:“侄儿年纪尚幼,人微言轻,不便与诸位长辈共席。” 说着,他挣脱宗主扶着他的双手,倒退数步,再度行礼。 “诸位长辈,侄儿事了,先行告退了。” 也不由众人分说,许不厌就头都不回地快步离开了议事堂,还顺手带上了门。 但,可能是想起了什么,许不厌又推开门,半个身子探入门中。 “对了,宗主,此事还望不要声张。” ——他还是偏向低调,不愿自己与师妹平静的生活受人打扰。 说完,再度转身,这次真的没再回头了。 “……” 说他无礼吧,方才又彬彬有礼的。 说他有礼吧,又不听长辈言语就任性离去。 也不知年轻人到底在想什么,但他的长辈们现在也无暇去猜他的想法,仍是沉浸在方才那一掌的风采之中。 元婴啊,那可是元婴啊。 天门宗虽说赵朝境内第一大宗门,但赵朝所在之南域,却非修炼鼎盛之地,和中洲东域的那些大门派确实没法比。 但是,元婴九重放在天门宗,已是长老这般中坚力量了。而且,离药峰那师侄才几岁? 议事堂中一片哗然,还是玄玉峰主站出压下众人议论声。 “宗主,大比的发言……” “啊,对。” 经此提醒,宗主才想起勉励弟子之事尚未完成,但回过头看,才发觉方才一直未关闭水镜之术。 那岂不是说,刚才的那些话语…… 都让在比武场上等候的数百名弟子听去了? 正值此时,比武场上,年轻人们噤若寒蝉,尤其是方才嘲讽离药峰者,更是低头望地,生怕自己的脸被那位峰主惦记上。 刚刚不都听见了吗?练气,宗主称呼为“离药峰的那孩子”,也就是说离药峰主是位年轻人。 那,之前他们嘲笑的那位“练气”,可不就是离药峰主吗? 诸般想法瞬间印证,更有甚者恨不得在地上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顺便抹平土地藏起来。 并非所有人都嘲讽过此事,实则大部分人对离药峰与韩玉文之争端毫不知情,但本就寂静的比武场上却是被少数人染上了几分紧张的气氛。 而方才大肆辱骂离药峰主的韩玉文脸色更是僵硬,眼角的余光瞥向方队最后的那抹青衣。 没想到,那个姓赵的,家里还真有几分实力,得小心应对才行了。 而站在队伍最末尾的赵元燕,她并不似旁人那般紧张,只是眨着明亮的眼眸望向山顶。 ——原来师兄已经元婴了诶,她以为还在金丹呢。 乌溜溜的黑眼珠一转,唇角勾出几丝笑意,古灵精怪的,也不知又想到了什么。 而人群之中,还有两人神色异样。 曾嘉悄悄凑到简绍耳边: “简哥,那位大人真的是…不,真的只是元婴吗?” 每当提及那位大人时,那双仿若利剑的眼眸都会在他们回忆中闪过,引得心头发颤。 简绍闻言,轻咬嘴唇:“噤声!” 他们并非没见过宗门内元婴长老出手,但怎么都不及那人,那般仅仅只是看他们一眼就浑身不寒而栗、连正视其一眼的的勇气都提不起来的状况,是门内任何一位元婴长老都无法做到的。 那位大人,绝对不止元婴期那么简单! 此间恐怕隐藏着诸多真相,他们这等小人物,万万不可深究啊! 第十章 这只能算是天真 跨出院门,眼见四下无人,许不厌松了口气。 可算不用被那么多长辈盯着看。 若只是陌生人还好,但一想到那是与师父同辈的师兄弟,也就是他的师叔师伯,方才那般略显“嚣张”的行径,许不厌也是小小地紧张了一把。 他自认是孝顺,师父昔日与同门关系也很好,振兴离药峰的担子他挑不起,但也并不想因自己的任性而败坏离药峰的名声。 至于师妹的小打小闹,他昨日强制没收所有男装。今日师妹身着女装上场与那所谓的韩玉文赌斗,想必众目睽睽之下误会自然也能解除。 大约是此前那些误会导致的嘲笑与轻蔑在心中堆积了许多不快吧,方才在大堂中,推翻旁人质疑证明自己之后,他的心情也畅快了许多。 轻轻揉搓太阳穴,将这些纷散的思绪揉碎仍由风吹去,许不厌瞥了眼腰间,那峰主令挂在那着实不好看,将其收起,便踏上了下山的路。 和师妹约定好的,要去好好看她在大比上的表现。 但还未走上几步,许不厌便侧脸望去,随即改道往树林深处走去。 不过十余步,他便见到了所寻找的存在。 “这位师弟,你在此地做什么呢?” 那是一位黑衣少年,约合练气九重的修为,许不厌现身那一刻,黑衣少年一惊,下意识地侧身想要隐藏什么。 ——但许不厌也没看到什么就是了。 他只是眨眨眼,打量着眼前的少年,观其面貌五官分明,还颇为帅气。 受惊的少年缓过气来,抬手行礼:“师兄,我是来参加大比的,但受大阵所阻,不得不绕行。” “大阵?” 许不厌环视周围,这玄玉峰大阵确实是启动了,但要说绕道过来的话,那只能从玄玉峰另一面,也就是书楼所在之处过来。 怪事,这师弟不走正路走书楼那边做什么。 但许不厌不会多管闲事,他只是招招手示意少年跟上,领着人转身向大道走去。 那少年连声道谢,许不厌只是低声应下,不再言语。 刚才与师父有关的长辈也就罢了,他并不爱和陌生人说太多话。 沉默的二人下到山腰时,大比场上熙熙攘攘数百号弟子已然不见踪影,只有数位年长者在收拾会场。 此前说过,玄玉峰山腰处是一大片建筑群,许不厌并不清楚大比流程,但人不在此地,想必是去其他院子里考校了吧。 二人凑近时,场中有人留意到他们,正欲呵斥,但见到许不厌那身青衣之后,话语卡在喉咙之间,快步上前毕恭毕敬地问道: “想必这位师兄便是离药峰主吧?” 许不厌微微颔首:“我是。” “峰主。”腰弯得更深了,“大比之事,方才传功长老得宗主命令,已安排妥当了。” “多谢。”许不厌环顾左右,确认没有年轻弟子的身影,问道: “参加大比的人呢?” “正在内院校验修为。” 许不厌连续问了几个问题,算是把大比流程摸清楚了。 说是大比,但重点还是在于考校,比武部分随机两两抽取一对一,最终排名不由胜负直接决定,而是长老评判弟子在比武台上表现如何。 毕竟总有人运气不好,弱的抽到强的,又或者抽到被克制的,若只以一场胜负为标准来评判,未免太不公平了。 除却宗门抽签安排的对决外,弟子间还可自行上台约斗或是选择站擂,表现得越好,最终排名越高,奖励也自然越好。 问完一应问题之后,许不厌道了一声谢,无视那人受宠若惊的神色,寻思往哪寻个位置待会好看师妹上场表现。 场上那些打下手的弟子正在打理高台之上的席位,共是十一席,想来应该是宗主与十峰之位。 但许不厌没兴趣坐在如此瞩目的位置,也没兴趣和一群百余岁的化神坐一块。年龄相差太多,辈分也差着,没话题相处起来尴尬得很。 正当他思索着该在哪儿不引人注目,耳垂一颤,听见了向他走来的脚步声。 扭头望去,发现竟是宗主来了,许不厌正欲行礼,宗主连忙扶住他。 “贤侄不必多礼。” “……” 中年男人的面容上堆着温和的微笑:“不厌啊,宗门事务繁忙,师伯没来得及关心你与你师妹,近来如何啊?” “还好。”面对长辈私下的关怀,许不厌还是那般冷淡,仿若只是随口敷衍。 “唉……”宗主叹气,似是回忆起何事,“林师妹也已去了两年,我一直担心你们师兄妹俩能否担起离药峰,但现在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 “但是不厌啊,你这一声不哼地就修至元婴,着实是吓了师伯一跳。” “偶得奇遇罢了,不足挂齿。” “哈哈……”宗主爽朗一笑,并未深究所谓“奇遇”,只是拍拍许不厌的肩膀。 “你这孩子,有什么事别老藏在心里,要是有什么难题的话,就与师伯说说,师伯一定尽力而为。” “嗯?那……这……” 自谈话开始以来,许不厌头一次有了明显的情绪波动,但迟疑稍稍后,在宗主温柔的视线之下,他还是欲言又止,别过脸躲避他的目光。 “……算了,没什么。” ——毕竟,问长辈借钱这事,许不厌实在是拉不下脸说出口,况且要借的也不是很多。 “诶?你这孩子,有什么就说出来,不用这……” 宗主的话语忽然止住,只见他眉头微蹙,抬手招出一面令牌,恐怕便是他的宗主令,正闪着荧光。 垂下眼帘似是看了或听见什么后,宗主收起令牌,眉头舒展,朝着许不厌歉意一笑。 “师伯还有事,不厌,我们日后再叙吧。” “嗯。” 轻拍师侄肩膀之后,宗主便匆匆离去了,而许不厌侧目瞥着肩头略起皱褶的衣物,嘴里喃喃着。 “‘贤侄’吗……” 虽说宗主并非那等前倨后恭之人,往日也确实对离药峰颇有照顾,不然的话,离药峰早就被撤去扩为其他峰头所用了。 但,如果你真的很关心我们师兄妹俩的话,又为什么对两日后师父的忌日一事半字不提呢? 果然,是忘了吧。 许不厌也明白这是人之常情,更何况宗主也确实很忙,但却偏偏在他展露实力之后才特来嘘寒问暖。 虽说这世间本就是这个道理,但其中虚伪,还是令许不厌略感不适。 不过,真要说来,过度厌恶虚伪,也只能算他天真幼稚罢了。 所以如此幼稚的他不想面对错杂且难辨真伪的人情世故才一直宅在家里啊。 “呵……” 轻笑一声,似是在嘲弄自己的天真,许不厌摇摇头抛去这些思绪。 忧愁这些干什么,在山里生活得不挺开心的吗?还是想想怎么挣钱吧,不然连祭拜的香火都买不起了。 而离去的宗主,匆匆行至山门,此地正有一位老者领着两位青年等候。 其中一位青年身着天机楼制服,而老人与另一位青年,一身穿着虽无标识,但宗主可感受得到老者那一身不亚于自己的修为。 而且宗主也认得这位老者,他是…… “今日竟有贵客临门,但不知万药谷主来我天门宗所为何事呢?” “天门宗主,客套话就不必了。” 虽是双鬓染霜、龙钟老态,但老人的双目依旧灼灼有神。 “我只为一件事而来。” “除魔!” 第十一章 挣钱的方法是…… 半个时辰过去,诸多考验已过,天门诸弟子再度于比武场上聚集,三年一度的大比只余下最后进行、也是最重要的比武部分了。 此时比武场恢复了宗主发言前的热闹,不过他们的话题中心已渐渐偏移向与大比相关的另一人。 ——那位离药峰主。 坏话自然是不敢再说了,现在他们对其之所长更感兴趣。 听那离药峰主与宗主的对话,离药峰主本来也是需要参加本次宗门大比的,而且众所周知,天门九峰与宗主是同一辈人,但离药峰主也被称为师侄…… ——那也就是说,离药峰主与在场要参加大比的弟子同属一辈。 当然,修炼可得长生,同属一辈不代表年龄相近,也就筑基与练气需参加大比,这一辈寥寥无几的金丹期最年幼者也已年近三十,他们都在闭关修行或是在外游历。 至于年长者,他们是几乎不可能来参加大比。 因为这类人若是只有练气或是筑基,那无论是哪一辈,也早就被劝离或逐出内门了。 但考虑到峰主之位的特殊,可能是继承得来故而得以留在内门,这是人群中的声音之一。 而与相对的另一说法,则是离药峰主与他们年龄相差无几,是一位天赋异禀的年轻人。其佐证则是有人见过那位峰主,面貌年轻——虽然不排除驻颜的可能便是了。 对于那些力争上游的弟子而言,他们恐怕不太愿意接受后一种说法。但此时争论此事,其实也大多是些自知无力争取而摆烂的混子罢了,他们也是最为好事者。这不,又多了一饭后谈资。 但无论如何,便是与离药峰不对付的韩玉文,也只是脸色阴沉着,嘴巴也不敢再吐出半句离药峰恶言。 ——至少暂时不敢。 但,话题风向的转变,却为另一人造成了麻烦。 “诶,那这么说来,岂不是卫师姐高攀了?” “也对啊,那可是元婴九重啊,我们宗门化神期除了九峰之外,也就宗主和大长老了吧。” “……” 包含着好奇与羡慕等等复杂意味的目光落在女子身上,卫舒怡低着头,轻咬嘴唇。 不,不是这样的话,那个人,那位离药峰主,不是她所钟意的“赵师弟”,那是…… “师姐。” 旁人的搭话声将卫舒怡的思绪从忧愁中拉出,那是她的师妹卢珊。 “师妹?怎么了?” 不知为何,她这平日里做事毛躁冲动的师妹,此时竟是一脸纠结,眼神中写满了顾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在卫舒怡的凝视下,卢珊还是吞吞吐吐地问道: “那个……师姐啊,你之前说的那位、那位赵师弟,是生得哪般模样啊?” 闻言,卫舒怡内心一阵绞痛,为何,就连师妹你也与旁人那般呢? 她抿着嘴,不愿回答,卢珊似是没注意到她的神情,小心翼翼地问着: “除了穿青衣佩剑悬八卦盘外,他是不是面貌平平…啊不对,他是不是呃……” 卢燕突然发现不知该如何描述那位男子,就在她纠结用词之时,卫舒怡轻声念道: “不,赵师弟生得很俊秀。” 卢燕眼睛一亮:“那,他大概有多高呀?” “与你一般高。” 说罢,卢燕小脸煞白:“完了完了。” 卫舒怡不解:“什么完了?” “师姐!”卢燕一把抓住自家师姐的肩膀,“我认错人了,我把那位离药峰主认成赵师弟了!” “……”卫舒怡张张嘴,欲言又止。 仔细想来,见过“赵师弟”的人本就不多,而那位离药峰主却是与“赵师弟”一般打扮,错认也是寻常。 但见卢燕这般欲哭无泪的模样,那…… “你做什么了吗?” “我…我……”卢燕顿时哑了火,但看着自家师姐,她还是一咬牙说出了真相。 “我听说那人脚踏两条船,在镇里见到时就把他骂了一顿。但、但没想到不是他。” “师妹你啊……”卫舒怡下意识想为自己所钟意的男子辩护,但又想到“赵师弟”的真相,最终也得无奈叹气。 就在师姐妹俩唉声叹气之时,周遭的嘈杂声忽然一静,抬头探查时,才发现是韩玉文领着一众小弟挤开人群走来。 正烦恼于自己因误会而得罪一位峰主的卢燕神色一正,挑起眉头护在自家师姐身前。 “喂,你又来干什么?” 旁人惧怕韩玉文长老之子的身份,她可不惧。若要说为何,当然是因为她的身份也不逊于韩玉文这品性恶劣纨绔。 见卢燕挡在身前,韩玉文脚步一顿眉头微微皱起。 玄玉峰主家的千金,他确实无法像对待旁人那般倚强凌弱。 眉头舒展,自以为气宇轩昂地扬起下巴,直直地盯着卢燕身后的卫舒怡。 “舒怡,等着吧,我会证明我比他更适合你。” “韩玉文!你!” 所谓的恶少无视峰主家大小姐愤愤不平的气势,头也不回地往比武台走去。 望着他的背影,卢燕冷哼一声:“哼,真是个蠢货,师姐又不是他的东西,师姐喜欢什么人还不是师姐自己决定的?” “好啦,师妹。”卫舒怡叫住了她,“少说几句吧。” 虽说韩玉文的死缠烂打确实令人心烦,但卫舒怡现在最为烦恼的,还是与“赵师弟”之间的关系。 只是她发愣之时,无神的双眼直视比武台,却被台上的韩玉文误以为自己备受注视,故而唇角勾出一抹傲气的笑容。虎躯一震,那身在同辈同龄者中也称得上上游的筑基七重修为展露无遗,气息压向台上的对手。 “来!” 韩玉文根本没将眼前这位抽签选中的对手放在眼里。对他来说,这不过是与姓赵的对决前的一道开胃菜罢了。 也许是为了在心仪女子面前表现自我,又或者是为发泄此前吃瘪积蓄的不满,韩玉文拳拳到肉,便是对手只得被动防御时也毫不留手。 一旁的裁判不由得皱起眉,这同门之间下手如此之重,这韩玉文真是残忍。 但除了以最低判断标准宣布胜负以免那位弟子受更重的伤外,他也什么都做不了。 ——毕竟裁判也只是一位执事罢了,哪敢轻易顶撞大长老的儿子。 胜负已分,比武台上神气的韩玉文与负伤下台的弟子,这一幕的对比实在鲜明,但众人除了可怜那负伤弟子以外,又能多说什么呢? 负伤弟子下台后,同伴也是上前关心。他的这等伤势,无生命之危,宗门是不会提供免费的医治的。 好在,这大比期间,比武台周边有一片区域是允许弟子摆摊交易的,其中不乏饮食、丹药,他们积蓄不多,但也去碰碰运气。 “诶?你看,那边那个摊位!” “什么?” “卖丹药的那个,对,就是那个,摊主一身灰衣带面具的,你看他摊位上,是不是写着可以用皇元支付?” 修炼者间,哪怕是练气或筑基这等初入门槛的修炼者,交易也多是修炼资源以物易物,又或是灵石,而凡间朝廷的货币,一般是不用的。 负伤弟子眼睛一亮,同伴搀扶着走到摊位前,问道: “诶,这位师兄,这丹药真的可以用皇元买?” 平滑只露双眼与嘴唇的面具抬起,摊主沉声道:“当然。” “不会是假丹药吧?” “放心,虽说品质一般,但绝对没有假货。”摊主顿了一顿,“买些吧。” 负伤弟子与同伴交换眼神,还是决定买下一些。 递出纸币,接过许是看见丹药联想到了什么,两人间闲聊起几句。 “你说,那离药峰,名字里带个药字,他们峰头的师承是不是跟炼药有关系呢?” “谁知道呢,要不你去问问那位离药峰主?” “要问我也不知道人家在哪呀?” 接过摊主递来的丹药葫,二人渐行渐远,而许不厌藏在面具下的脸皮子抽搐着。 我在哪? 我在卖药,挣钱,养家! 第十二章 我需要一把戒尺 许不厌刚才回了一趟离药峰。 他眼尖,瞧见有些无需参加大比的弟子已经在摆摊,寻思拳脚无眼,比武之间剐蹭骨折很是寻常,那何尝不是一个卖伤药赚钱的机会呢? 离药峰的传承确实炼丹术,不过许不厌学艺不精,只会炼一些基础的丹药,品质也一般般。 但没关系,量大从优,和其他摊贩相比,他收皇元,再怎么着也有些生意。 至于为何换了身打扮还带面具遮掩…… ——他脸皮薄。 光是现在带着面具他都不好意思吆喝,只得静静候客上门。 虽说堂堂“元婴”峰主做这事听起来不太体面,但劳动人民用劳动成果换取财富,不寒碜。 但,还是别让其他人知道是自己了,要是曝光出去他得羞死。 也在此地摆摊了小半个时辰了,许不厌耳朵并没非失聪,弟子间关于“离药峰主”谈话他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原本正纳闷着,不是让宗主不要声张吗?怎么他回家一趟再回来之后,议事堂里的事就人尽皆知了? 后来逮住一位客人询问一番,才得知当时宗主正向比武场上传音,故而议事堂中的对话尽数传播了出去。 对此许不厌颇感无语,但……算了,知道就知道吧,只要别有闲杂人等来离药峰烦他就好。 生意不温不火,但能挣到些。就是这么坐着有些无聊,胜在这摊位视野不错,许不厌大多时候都在看比武台打发时间。 场中共九个比武台,宗门当然不可能给数百号弟子一场场地进行,那天知道大比得进行到什么时候。 台上打得热火朝天,台下喧嚣,或是惋惜或是叫好又或是唱衰者,比比皆是。 不过菜鸡互……啊不,初学者间的切磋也实在没什么看点,许不厌又在人群中寻找自家师妹,但却不见踪影。 许不厌有种预感,他大概猜到赵元燕干什么去了。 正这般想着,一高一矮两道少女的身影走过摊前。 “诶?师姐,你看这摊位,收皇元诶。” 思绪飘荡的卫舒怡被卢燕的声音拉回现实,侧眼望去,发现那摊位还真立着一张牌子说可以皇元交易。 确实是件稀奇事,师姐妹俩驻足瞧了瞧货,就是这摊主安静得不像个卖货的,也不懂得主动跟客人说道说道。 就在此时,一道青影来到摊前。 “师姐。” 听见少年清脆的嗓音,卫舒怡娇躯微颤,眼神复杂地望向一旁的青衣。 “赵师…师弟。” 青衣少年勾着温和的笑容,俏立在她身前。卫舒怡五指虚握抵在衣襟之上,抿着嘴,不知该与眼前她躲避了一整日的少年说些什么。 性子火爆的卢燕今天却是哑了火,看着赵元燕那种净白如女子的脸蛋,又想起此前遭遇的男子,心中直呼完蛋,哪里顾得上去骂赵元燕呢。 “师姐,抱歉。”赵元燕满是歉意地说:“不仅骗了你师姐,还隐瞒你这么久,多有冒犯。” 卫舒怡咬着嘴唇,攥紧的拳头挥起,五指张开巴掌正要落下,但还在少年的脸颊旁生生止住。 看着他的脸,她还是下不去手。 而不躲不避做好挨打准备的赵元燕小心翼翼地睁开一丝眼缝,试探般伸头,脸颊轻轻磨蹭女子白皙的手掌。 “师姐?” “唉……”卫舒怡无奈叹息,最终她还是拿他…不,是拿她没有办法。 芳心暗许的心上人结果成了师妹,对这般调皮的行径,惊讶、生气。 但又想起赵师妹不曾对自己做过任何恶事,除却温柔待她外未索取任何财富,这愤愤不平的情绪便渐渐被那张秀丽的脸软化了。 “诶你这干嘛呢。” 一旁的卢燕见这少年如此轻薄自家师姐,一时间思绪也摆脱了离药峰主带来的烦恼,一把推搡开赵元燕,自己挡在师姐身前。 ——就像刚才面对韩玉文那样。 只是赵元燕不似韩玉文那般名声狼藉,卢燕对其的厌恶也只是源于那脚踏两条船的行为,卫舒怡好歹好说之下,卢燕还是没说出什么恶语,只是冷哼一声别过脸不再去看。 而原本关系降至冰点的卫舒怡与赵元燕二人,此时保持着若有若无的距离,围观的旁人除羡慕外,也夸赞一句郎才女貌。 但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是,卫舒怡三人身前的地摊,摊主掰着手指,指关节咔咔作响。 许不厌移动目光看向身旁贩卖法宝的摊位,轻声问道: “兄台,你这有戒尺吗?” “戒尺?” 摊主愣了愣,摇摇头:“我这开法宝摊的,哪有这种东西。” 想想也是,他这卖的法宝也就给大比时凑数用用,戒尺这种没人拿来当兵器的东西哪会有。 “你要这种东西干啥?”那摊主也是这么好奇一问,许不厌便随口答了句。 “家里晚辈欠管教了。” 说着,面具下的双眼冷冷地扫过一旁的三人,赵元燕若有所感,被吓得肩膀一抖,连连回头探查,却只得嘴里喃喃一声错觉又转回去挽住卫舒怡的手捉弄卢燕了。 许不厌看着她们的背影,心底冷笑一声。 ——又不听话,回头再收拾你。 忽然,比武场上一片哗然,也不知发生了何事。 许不厌正想看看什么回事时,神色一滞,抬手探入衣袖中,峰主令凭空显现于衣袖里的掌心。 此时令牌正闪着微光,有人向许不厌发信。 细细感应,许不厌眉头微蹙。 是宗主特地发来的,紧急召集众峰主议事,而且特别说明让许不厌也去。 低眉望着自己摊位上还未卖出一半的丹药,又看了看隔壁法宝摊位的摊主,张张口,还是没能说出让旁人帮忙看摊子的请求。 默默地收拾东西,许不厌匆匆上山,摘掉面具踏入议事堂中,发现九峰与宗主已然到场,不见其他长老的踪影,反而多添了三位客席,一老两壮。 ——都是许不厌不认识的人,但在那老人和其中一位青年身上,他感受到了似曾相识的气息。 ——而且还是讨厌的气息。 但讨厌是不会轻易摆在脸上的,许不厌还是和之前一样冷着长脸,沉默地入席。 待他入座之后,宗主微微颔首,站起身宣布: “紧急召集众峰是为宣布一事,雷谷,有魔踪显现。” “魔?!” 众峰主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中读出了不解乃至震惊的神色。 道修清,魔修浊,清浊本无高下之分。 然而,修浊者,心智容易受浊气入体而混乱,所行所举易趋于极端,更有甚者屠城屠国。 故此,天下贬浊修为魔,厌魔、禁魔、灭魔。 魔踪一事可大可小,但宗主紧急召集,那说明来者绝非小魔修。 有人问道:“宗主,到底是哪位魔头需这般兴师动众?” 此时,那老者站起:“这个问题,就由老身来回答吧。” 宗主也帮衬老人,介绍:“这位是万药谷代理谷主,孟若山孟谷主。” 堂中众人瞳孔微缩,好奇与惊讶之余也抬手行礼问好,而老者回礼之时,走向大堂中央,布满皱纹的面容神色一正。 “诸位,请听老身一言。” 寂静,孟若山深吸一口气,说道: “方才诸位所问的那魔头,正是两年前,大闹万药谷屠戮无数生灵的剑魔!” 顿时,议事堂一片哗然,而许不厌眼皮子跳了跳。 “……” 原来是找我的啊? 第十三章 往日仇 那是两年前的事了。 那一天就是谷中长老勒令刚被万药谷除名的南一伟离开的日子,而身为他的好友,尚未成为万药谷大师兄的孟宫则是为他送行。 离谷的路上,只有他们二人缓步渐行。 南一伟惆怅地与孟宫大吐苦水,又对前路迷茫,而作为好友孟宫却无能为力,一路只得沉默。 也就在他们踏出宗门、即将告别之时…… 天,变了。 天空本是阴郁,乌云笼罩大地,宛若暴风雨前的宁静。此等哀景,即将分别的二人亦是染上了几分哀伤。 骤然,无形的压力笼罩在二人身上,丛林中飞鸟惊起,扑棱几下翅膀却是坠落大地。 狂风骤起,带来了山谷深处的怒吼。 “惺惺作态……我和你们没什么好谈的了!” “拔剑!” 怒吼声回荡在山谷之间,已然被压倒在地的二人被阳光映照,他们惊恐得抬起头仰望天空。 乌云散去了,不,不对,是天空裂开了! 云层被冲天剑意生生撕裂,晨间的阳光映入大地之中,仿若雨后天晴,但这般于艺术而言充满希望的景色,在孟宫二人眼里却仿若恐惧深渊! 滚滚风尘卷起,袭面而来的不仅仅是沙土,还有……魔气! 直至那一日之前,乃至今日,孟宫都从未见过如此声势浩荡的魔气。 杀意和怒火在空气中飘荡,那一刻,他连移动一下瞳孔都无法做到,甚至感受不到自己的呼吸、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感受不到自己的肉体,目不能视,耳不可闻,失去一切感觉。 恐惧刻入心底,但他的思绪连挪动脚步逃跑的想法无法提起。 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无法思考,唯有等死一途。 就在十余息后,孟宫忽然发现,自己可以呼吸了。 耳际传来自己与友人的喘息声,肉体后知后觉地才有了反应,冷汗布满额头,孟宫瘫倒在地,紧咬牙勉强扭过头,看见南一伟也如自己一般无力。 再往前看,孟宫那瞪大的双眼里,瞳孔已经再缩小的余地都没有了,他再一次忘记了呼吸。 他看见了什么? 眼前这个一侧山体彻底消失的万药谷,真的还能称之为“山谷”吗? 望着那本有一座大山的地方被夷为平地,震惊之余,孟宫不由得陷入了茫然。 这里,真的是养育了他三十年的万药谷吗?而不是他和南一伟瞬移到了其他什么地方? 但残留的山门却述说着事实,得以从地上爬起的孟宫与南一伟冲入四处回荡着哀嚎与惊恐声的山谷之中。 他们不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唯有全力施救。 但,结果,他们一个人都没救到。 因为没有任何伤员需要他们的施救。 他们在山谷中找不到任何一位除因惊慌发生踩踏而受伤以外的伤员。 直到他们走向万药谷最深处,他们看见了,遍地的尸体。 不,说是“尸体”,可能并不正确。 是血肉,是难以分辨究竟曾是人体哪一部分的尸块。 这血肉淋漓的场景使得孟宫干呕不止,他行医多年,也不曾见过这等惨状啊。 直到他的爷爷孟若山赶到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尸块切口平整,待他们将所有尸块拼接成形时,才发现那是七位老人。 而这七位老人,其中一位正是万药谷当代谷主,而另外六位,孟宫也曾在庙中见过画像! 那都是他万药谷历代的谷主啊!!! 万药谷以医道闻名大赵修行界,其宗主一脉相承的独门内功更是以延寿长生为着,每代谷主也并非终身,一定年龄后别不理宗门事务传承谷主之位,哪怕时至那一日,万药谷的第二代谷主也仍存于世。 这些老谷主们,修为多为化神,甚至修至炼虚,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都死在了这里?他们面对的,到底是怎样的敌人? 炼虚?合体?渡劫?还是说,只存在传闻中的大乘?亦或是千年无踪的仙人? 那一日起,万药谷就此衰落,所剩的修为最高者,原万药谷大长老的孟若山代理谷主一位。 也是那一日起,剑魔之名,响彻大赵修行界,无人不惧、无人不恐。 对这位致使万药谷衰落的罪魁祸首,或许有人不敢言,但与恐惧一同刻入孟宫心底的,还有仇恨。 那一日,孟宫悟了。 学医救不了想要守护的一切。 他开始习武,开始拼了命地变强,只为有一日能站在与剑魔一样高度,质问他,然后复仇! 但,还是那一日之后,江湖上再也没有剑魔的踪影,他就像一颗落入湖中的小石头,激起的涟漪渐渐消失,没人知道他从何而来,也没人知道他去了何方。 直到两日前,孟宫与旧友踏入雷谷之中,他终于找到了。 毫无疑问,那份掌印上残留的魔气,与当年的剑魔一模一样! 所以他才十万里火急呼唤爷爷,所以孟若山才在百忙之中抽身前来确认。 所以,他们才来到天门宗。 他们需要援手。 甚至不需要拿出条件要挟天门宗,雷谷离天门不过二十里地,实在是太近太近了。 一尊疑似渡劫期的魔头显露踪迹,足以挑动整个天门宗……不,是整个大赵乃至整个南域修炼界的神经。 既然剑魔可以将半个万药谷夷为平地,那照样可以削平天门宗,照样可以将东边的那座京城毁于一旦。 魔者,浊也,其心神难料,行事易极端,人人皆恐。两年前南域修炼界一度向中洲正道盟求助,足见整个南域对其重视。 而今天,得知剑魔在周边的天门宗,已然在考虑放弃宗门根基大撤离了。 ——此事关系甚大,还需多加确认。 这就是天门宗议事堂上,一片恐慌中得出的结论。 议论进行了许久,许不厌一言未发,垂着眼帘,眼角的余光时不时在孟氏爷孙身上回荡。 漏网之鱼?好像又不太一样。 到底和那群谷主修了一样的功法呢,还是说没有呢? 也许需要确认一下了。 不过现在,许不厌稍微有些困倦。 决策之事他并不参与,说到底这事他们怎么查都是没结果的,毕竟所谓的剑魔本尊就坐在这里。 他只是关心起一件事。 约定好要去看师妹在大比上大展身手的。 ——现在去不成了。 第十四章 一场晚饭 议事是午时结束的,而许不厌是傍晚时分才回离药峰的。 他久违地出了趟远门,去了一个曾经去过的地方。姑且没发现那些恶心的东西,孟氏爷孙俩……就不管了吧。 走近院子,瞟见烛光,许不厌随手折下一根树枝,冷着脸踏入家门。 “师兄~~~”一进门就听见赵元燕的哀怨,“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一身白裙的她坐在门槛上,也不知等待了多久,一见了许不厌就拍着裙子站起,但当许不厌走近时,那张冷脸和树枝映入眼眸时,她的神色凝固了。 “诶?师兄,你手上拿的,是柴火对吧?” 赵元燕心虚得眼珠子左右打转,试图打哈哈应付,但许不厌显然不是能这么被敷衍过去的。 他垂下眼帘,视线落在那片起伏的雪白之上,抬起树枝。 “怎么,不穿那身衣服了?” “咿——” 慌张下,赵元燕下意识闭上眼睛,但落在头顶的只是轻轻的敲打。小心翼翼地睁开一丝眼缝,自家师兄那张严肃中带着几分愠怒的脸映入视野。 她知道,自己今天偷偷换身打扮去见卫舒怡的事暴露了,明明她盘算着师兄晚点才处理完事,上台比武时她还换回了女装打扮。 但没想到啊,师兄居然在暗地里偷瞧他,呜呜…… “我让你去收拾烂摊子就是这么去收拾的?又和另一个女孩子打打闹闹地纠缠不清?” 赵元燕知道师兄说的是卢燕,她轻咬着嘴唇。 “没、没有啦,后来我上台之后,她也知道我不是男的啦。” “嗯?”许不厌眉头挑起,“怎么知道的?” “我解开幻术换回裙子了嘛。”赵元燕嘟起嘴,“师兄你都看见了还来问我。” “……哼” 许不厌不动声色地放下树枝,倒握负在手臂后,装作一切明了的样子冷哼一声。 见他这般不满,赵元燕揪住他的衣袖,拽啊拽。 “师兄我知道嗒,不会再扮成男人模样去勾搭女孩子,别生气啦。” 见她这般撒娇的模样,许不厌的心又软了,抿抿嘴,维持不住那般严肃的神色,弯起手指轻弹一下女孩的额头。 “懂事就好,你想像我那样打扮不拦你,但不能再用幻术扮成男人去勾搭女孩,知道了吗?” “知道了。” 乖巧地回答后,赵元燕那乌溜溜的眼珠子一转,抱着自己的肚子抱怨道: “师兄师兄,有吃的吗?我不想吃辟谷丹。” 辟谷丹没有味道,还干涩涩的,一点都不好吃。而且想要体能不因饥饿影响,还要像吃豆子一样磕好多,一想到这赵元燕就撅起嘴。 而听了她的话语,许不厌抽出一只手,像变戏法一样变出一个盒子。 赵元燕眨眨眼,下意识抽动鼻子嗅了嗅,一阵猪油香味飘来,她的眼睛顿时一亮。 “师兄是在镇里带回来的吗?” 赵元燕蹦起身,像只饿坏的小馋猫一样伸手去抢许不厌手中的食盒。 许不厌任由她拿去,二人在饭桌边坐下,赵元燕兴奋地掀开盖,泛着油光的白米映入眼帘,女孩惊呼一声。 “哇,白米诶。” 八十年三任女帝治下的大赵至今虽说是盛世,但也并非家家户户都吃得起白米饭。师父故去后,他们师兄妹俩在山中一个月也就能吃上两三次白米饭,像之前许不厌请宁灵绫在镇上吃上一餐那都算是奢侈了。 这猪油饭香喷喷的,她尤为喜爱,每次吃完赵元燕都盼着下一次。 但这显然不是许不厌做的,一来她清楚师兄手艺没那么好,还不如她自己,二来这食盒上有着镇上食肆的标志。 也就是说,这还是许不厌花钱买回来的。 “师兄,咱们家有钱啦?” “小赚一笔。” “诶?什么时候?师兄是怎么挣的?” “……”许不厌移开眼眸。 他脸皮子太薄了,今天带面具卖药的时候肯定被师妹瞧见过,现在也不好意思说出口。 “吃你的去,少问。” 赵元燕轻快地笑了,没有深究师兄的钱哪来的,她不会担心有的没的问题,她知道,师兄会保护好她的,绝对不会招惹奇怪的麻烦。 搓搓手,抓起勺子挖了一大勺,就要送进口中时,眨眨眼,反手向前一递。 “师兄你也吃啊。” “吃过了,你吃吧。” “那我吃咯。” 见师妹美滋滋地扒拉着饭碗,许不厌眼底透出一丝慈祥。 ——总感觉自己老了一样。 不对不对,两世为人,好像真的老了? 他自己也不太确定,自己的心理年龄,到底算一个年轻人,还是说18+20=38的中年人。 毕竟,上辈子到死为止,他也只是一个刚刚拿到录取通知书的大学生。 而这辈子,除却穿越后最开始两年的奔波外,出生之后他就被师父捡到、收养,之后十八年里几乎都活在离药峰上。 足不出户,对人情世故一知半解,没受过社会的毒打,就和以前一样,是个学生。 他觉得吧,自己的心态大约处在一种不老不少的状态,不幼稚,但又不成熟。 现在的他,和刚刚穿越来的叛逆相比,似乎被时间磨平了棱角,对自己的人生没有什么特别的追求。 但看着眼前的师妹,看看生活了十八年的家,他还是觉得这么幸福平凡地生活下去也没什么不好的。 ——哪怕这违背了师父期待他下山行走人间的遗愿。 不知怎地,赵元燕吃饭的嘴也闲不下来,随口就聊起了大比的事。 “师兄你说那个韩玉文真的菜啊是不是,输不起不说,拿出那点手段来还是没能赢,真的蠢。” “哦?” 许不厌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眉头轻挑,问道: “他咋啦?” “你又在明知故问了。”赵元燕随口应和着:“还不是那韩玉文和我比武前就……嗯?” 赵元燕话语一顿,后知后觉地发现许不厌的问题有点奇怪。 “师兄,你觉得我和韩玉文打得怎样?” “呃……” 被反将一军了,这次轮到许不厌心虚地移开视线,他轻咳一声后,还是老老实实地说: “我当时有事走开了,没看到。” “诶——” 赵元燕拖长了音,嘴一鼓一鼓的。 “师兄明明和我约好的。” “咳,宗主找我有急事,可能明天你就知道了。” 少女的薄唇瘪着,她也不是不懂事,没再无理取闹,只是像是赌气一样扒拉饭碗的速度越来越快。 “哼,不给你留饭了。” 闻言,许不厌哭笑不得地摇摇头,问起了赵元燕大比到底发生何事。 说来其实也简单。 因为赵元燕穿着青衣与卫舒怡一起的缘故,在人群中格外显眼,见过许不厌的人认出她与离药峰主不是同一人,只是衣着打扮相似,顺势解开了一个误会。 再到她解除幻术换回女装上台比武时,人人都知道所谓与韩玉文争夺卫舒怡的男弟子根本不存在,只是一个女扮男装的顽皮女孩罢了。 至于韩玉文是怎么看这件事的? 他来不及评价这事。 都还没等赵元燕与抽签的对手比完武呢,韩玉文就被一位突然闯入的外门弟子约上台决斗。 然后? 然后韩玉文输了,筑基七重,输给了那位练气九重的外门弟子。 而且中途韩玉文还拿出了他爹给他的保命法宝,但就算这样还是输了,输得很难看,伤得不轻,昏了过去,与赵元燕的约战也不了了之。 许多人就此出了口恶气,没人关心韩玉文受的伤有多重,他们更在乎那位名不经传的外门弟子,也不知他是如何闯上玄玉峰的。 此事惊动了传功长老出面,听闻长老已打算将那位弟子收入内门了。 更后面的事,就暂时没有了。 饭后的赵元燕,欢喜地去准备热水沐浴,只余下许不厌一人在饭桌边上。 他瞧了眼桌下的瓦罐,开盖,里面装满了豆子模样的辟谷丹。 摇摇头苦笑一声,往已经不剩一粒米饭的饭碗里倒出些许丹药,拿勺子拌了一拌,便送进嘴中,嚼碎。 虽说沾上了些猪油的香味…… 但还是不怎么好吃啊。 第十五章 这怕不是个傻子 又是新的一日。 但天门宗的气氛却是变了。 其根源在于宗主连夜发的一条命令。 ——宗门戒严,诸弟子可在宗门内活动,但不可出山门。 命令下达的同时,许不厌看得见,宗门内十峰灵力隐隐共鸣,恐怕是瞒着弟子启动了护宗大阵。 整个宗门上层,除却尚在闭关的大长老和数位太上长老外,都陷入匆忙之中。 一时间人心惶惶,但宗门上层又未解释原因,只说短时间内不会解除戒严,弟子们也不用担心太多,除了不能出山外,照常生活即可。 原因许不厌也清楚,大约是确认了所谓剑魔的踪迹,而宗主并未让他参与其中,只是拜托他在其他长辈忙不过来的时候照顾一下宗门弟子。 如此一来,许不厌倒是落了个清闲——就和往日一样闲。 以前他还修炼,现在甚至不用了,真的太闲太闲了。 大比尚未结束,今日许不厌也兑现承诺,陪赵元燕来大比了。 当然,他是在台下看的,赵元燕才是上台比武的。 和他不同,师妹虽说顽皮,但还是颇具上进心的。如今修为也有筑基八重,平日里以三重示人,属于是谨慎藏拙了。 只可惜许不厌自己的修炼方式是魔改的,教不了赵元燕什么。 比武台上,赵元燕击败了今日的第三位对手,兴冲冲地下了台,在无人的角落里找到了自家师兄。 “师兄真是的,又躲在这种地方。” 听着师妹的埋怨,许不厌闭上一只眼:“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喜欢抛头露面。” 昨天才出过名,今日气氛虽然变了,但话题的热度还没那么快淡去。许不厌不喜欢自己像只猴子一样被围观。 “怎样?”许不厌错开话题,“还打吗?” “不打啦。” 赵元燕一边摆摆手,一边抽出手帕擦擦脸上的汗水。踮起脚往场上瞧了瞧,似乎在寻找什么。 “诶……没见到韩玉文诶,我还想着今天教训教训他呢。” 闻言,许不厌睁开了闭上的左眼。 韩玉文吗,他没去具体了解过,但昨日摆摊时也听到了不少传言,似乎是一位“恶少”。 对这种人许不厌不怎么关心,他只是提醒赵元燕一句。 “气不过教训教训就是了,别私下做得太过分。” ——得罪归得罪,但别随随便便给人带个“已有取死之道”的帽子。做事那么极端可和魔修无异,身为长辈,这是许不厌需要管教赵元燕的。 “知道啦~” 赵元燕随口应了一句,便挨着许不厌坐下,愣愣地看了会儿比武台,觉得没什么看头,就拉扯着许不厌在玄玉峰上四处走动了。 许不厌过去也没怎么来过玄玉峰,来了也是去书楼找些杂书看,被师妹这么领着到处乱逛,倒是有几分新奇。 走着走着,便离了山腰的建筑群,往山的另一面走去了。 书楼是个安静的地方,可以看看山下有没有传来新的杂书,此外许不厌也有去看看那位自称是师父旧识的书长老的心思。 走着走着,赵元燕突然停下脚步怪叫一声。 “啊!” 许不厌挑眉:“怎么了?” “宗门现在算是封山了吧?” “算是吧。” “那宁姑娘怎么办?” 许不厌愣住了,他竟是忘了山下天门镇还有一个宁灵绫等着两日后上山。 但他仔细想了想,以他的身份,下山接个人应该不是什么难题,况且到时他还要下山买供品香火,顺手带上宁灵绫上来便是了。 这事算是这么过去了,赵元燕哼着不知名的歌调,二人穿行树林来到书楼。 让许不厌略感意外的是,他见到了昨天那个迷路的弟子,而赵元燕却是扯住许不厌的衣袖,凑在他耳边说。 “师兄,就是他啊,那个把韩玉文暴打一遍的外门弟子。” “哦?”许不厌好奇地多瞧了那外门弟子一眼,随即眉头微蹙。 这人的修为有点奇怪,是练气,但又强于练气,给许不厌一种练气几十重的错觉。 而且还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是什么?许不厌说不上来,但总觉得这人有些特殊。 特殊就特殊吧,和许不厌没关系,不关心。 也许是认出了许不厌,那人远远地行了一礼。 心悸渐渐平息,左明河收回视线踏入书楼之中,脑子里许不厌的身影却是挥之不去。 好年轻啊,就连系统的鉴定术也得出离药峰主年仅十八的结果。 十八岁的元婴九重,可怕,又令人羡慕。 但左明河并未灰心,而是暗自攥紧拳头为自己打气。 他可是穿越者,他可是有系统的帮助,现在的他也年仅十六,两年后十八岁时,他未必没有追上离药峰主脚步的机会。 念及此处,左明河眼底闪过一丝精芒。 现在就有一只拦路虎挡在他的至强之道之上,韩玉文,还有他那个当大长老的父亲。 昨日左明河在大比之上让韩玉文出了这么大的丑,那恶少绝不可能善罢甘休,而此人不除,恐怕左明河变强的路上会多上几分磕绊。 ——此人已有取死之道。 左明河已下定决心,必须将韩玉文斩杀,只是大长老却是不好对付,就怕打了小的来老的。 唔……听闻大长老还在闭关之中,那么,要杀韩玉文,就得靠这段时间了。 不过还得从长计议,所以,不能急。 恰到好处的,脑海中“叮”的一声,系统发布了新的任务。 【任务:】 【除掉妨碍宿主变强的韩玉文】 【奖励:练气期修为两重】 【注:该任务不可放弃,否则将受天罚】 只有自己能看见的文字现于眼前,左明河的唇角微微勾起一抹笑容。 ——正合我意。 但,左明河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身后隔着不过两个书架的距离,一双眼睛盯着他。 许不厌摩挲着下巴思考。 刚才觉得这人有些奇怪就多看了几眼,结果发现这人手上的书都拿反了,那张脸还又是阴郁又是怪笑的。 ——像个傻子一样。 果然刚才那种奇怪的感觉只是许不厌的错觉罢了。 摇摇头,有些可怜这傻子,但也就仅此而已了。他都还没多瞧几眼,衣袖又被扯了扯。 “师兄看这。” 大约是发现了什么趣事,赵元燕拿起一本书往许不厌脸上一怼。 许不厌往后仰头好让自己看清写了什么,原来是一首诗文。 君不见,洛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念起来蛮熟悉的。 ——洛河是横穿南域的第一大河。 据说这首诗是大赵那位女帝独宠的少年丞相所创,得知此事的许不厌只是撇撇嘴。 他早就知道这世间不止他一个穿越的,但……那位少年丞相开心就好。 反正文抄公的事,许不厌要脸,干不来,他也记不清前世那些诗词,没心思也没能力。 陪着师妹在书楼呆了一会儿,许不厌也没见着那位书长老。赵元燕乏了,二人踏上回离药峰的路。 就在半路上,天空忽然划过数道流光,落在玄玉峰上。 许不厌看明白了。 有客来访。 而且他看见了程姨。 第十六章 推导结果:死一死 今日玄玉峰依旧不安静。 天门宗,乃是大赵第一大修行宗派,号召力非同一般。 若只是寻常小事也罢,天门宗自己的体量足以解决,为维护形象断不可能寻求外援。 可剑魔一事非同小可,故而邀请大赵境内诸派来天门一聚。 其他宗派也没心思幸灾乐祸看天门和剑魔两败俱伤的好戏,不把魔头除掉,指不定哪天就是他们自家遭殃了。 毕竟,魔啊,很多时候疯疯癫癫的,很难找到魔头行事的规律逻辑。不确定的危险因素,还是齐心协力排除再说别的吧。 议事堂内又多添了许多席位,吵吵嚷嚷的,一美妇人似是不胜其烦,瞧了眼空缺的离药峰之位,蹙着眉离席而去。 御风而行,不出数息便落在熟悉的峰头上。 美妇眉头舒展,缓步渐行,待到熟悉的果林与小院映入眼帘时,她也看见了那两道熟悉的身影。 “程姨!” 少女兴冲冲地扑了上来,而文静的青年则是拘谨地行礼。 程姨眉开眼笑,接住扑入怀中的少女,抬手轻抚着头发。 “元燕长高了啊?”说着,视线移到许不厌身上,“不厌倒是没什么变化。” 许不厌只是轻笑一声,并未说什么,只是侧过身让开院门,摊手迎着程姨进去。 树荫下的石桌,许不厌刚刚泡好了一壶热茶,赵元燕拉着程姨入座,美妇人看着为三人上茶的许不厌也是劝道: “得啦,在我面前还这么规规矩矩的给谁看呢,茶我自己倒就是了。” 程姨伸手便去按住许不厌的肩膀。 “来,坐下坐下。” 许不厌自是乖巧地顺从了,程姨笑眯眯的,又是瞧着师兄妹俩,又是瞧瞧这座小院。 过去,赵元燕的娘亲、也就是许不厌的师父在生时,程姨没少来离药峰做客,与天门宗上层没少打招呼,颇为熟络。 而这院子,还是一成不变,就和这离药峰一样,但却物是人非。 旧友林语花已与世长辞,她的孩子无论是外在或是心智都在不断成长,一年不见,赵元燕这小丫头都长得有几分婀娜多姿了。 但是,唯独许不厌这孩子,还是太安静了,让人读不出这孩子心里到底想些什么。自从他师父去后,程姨愈发看不懂许不厌想要什么了。 也不知为何,她偶尔竟是会想这十八岁的孩子是不是无欲无求似的。 程姨眼神复杂,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院中晾着的几套青衣,唇角勾起。 “不厌又添新衣服了?” 她可是知道的,友人这养子兼徒弟,可是格外在意穿着,对那等飘然潇洒的剑仙形象最为向往。 闻言,许不厌面色一窘,错开眼神:“没,都是以前买的。” 程姨会心一笑,那眼神仿佛在看小孩子嬉闹,一切尽在不言中。 好在赵元燕打破了这般窘境,没让许不厌继续犯尴尬。 “程姨,不是说宗门很忙吗?怎么就过来啦?” “哈,姨刚好找你们宗主有些事。”程姨轻啜茶水,并未细说,她不想让才十五岁的赵元燕承受太多残酷的现实。 与两个孩子闲聊了一会儿,赵元燕唧唧喳喳地很是热情,而许不厌还是和以前一样,不冷不热地微笑着坐在旁边。 程姨始终用眼角的余光留意着许不厌,心中不由得叹气,这时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一件事。 “灵绫那孩子呢?昨天我才收到她的信符说见到你们了。” 程姨左顾右盼,没能找到自家女儿的踪影。许不厌端茶的手顿了一顿,轻声道: “宁姑娘在山下小镇暂住。” “宁姑娘?”程姨喃喃一声,眉头微蹙,嗔怪道:“叫这么生分做什么。” 许不厌只是讪笑着错开话题:“既然程姨都来了,那我们现在下山把宁姑娘也带上来吧。” “也是。” 程姨放下茶杯,赵元燕跟着站起,撒娇说着自己也要去,而许不厌则把师妹赶进屋里换衣服去了。 屋门关上,树荫下只剩他与程姨二人,许不厌轻声问道: “程姨,剑魔的事如何了?” 程姨诧异:“你知道?” “知道,但后来的调查没有参与。” “你们宗门派人和万药谷的人进雷谷查了,他们找到了天罚的痕迹。” 程姨解释: “他们怀疑那剑魔作孽过深,故而引来天罚。他们说天罚就发生在四日前,那天雷谷有异动。而现在那魔头受了天罚,应该很是虚弱,故而聚集高手围杀。” 许不厌面色不变:“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我很虚弱。 至于所谓天罚…… 许不厌也不太懂,故而问了,程姨也给了解释。 天罚与天劫不同,天劫是考验,会留一线生机,天罚就奔着弄死人去的。 许不厌见识短浅,现在看来,自己挨雷劈应该大多是天罚才对。但问题不大,对他来说没什么区别。 “不厌,你只有练气修为,就不要问那么多了。” “……” 又被当成练气期了,许不厌累了,他不想解释了。 果然,他一定得挑时间去找一本练起来就能让旁人看他很厉害的功法。 程姨拍拍他的肩膀: “这剑魔一日不除,大赵就一日不得平安,你们也是,就算程姨带你们搬去云琼宗也一样的。 所以程姨必须去除魔,这段时间你们俩要自己照顾好自己,知道了吗?” “嗯。”许不厌点头,“知道了。” 凝视着他无悲无喜的脸,程姨目光闪烁,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时,赵元燕从屋里出来。 “诶——”赵元燕嘟着嘴轻锤许不厌的臂膀,“师兄你自己又不去换。” 许不厌哑然失笑,咧着嘴转身进了屋里,更衣之时不忘思考刚才程姨说的话。 难得程姨来一次,他是希望程姨能与他们师兄妹俩多待几天的,师妹也是这般期待的。 但是…… 除魔=程姨忙 程姨忙=没时间陪他们 剑魔威胁解除=程姨有空 剑魔死亡或失去战斗能力=解除威胁 许不厌恍然大悟。 ——他该去死一死了。 ——而且要在众目睽睽之下。 至于方法…… 冥冥中,许不厌感觉自己离下次挨雷劈的日子不远了。 而且现在除魔团调查结果是剑魔前不久受天罚,虚弱无比。 好。 许不厌知道该怎么做了。 第十七章 再相见 时隔数日,许不厌再一次见到了宁灵绫。 和之前相比她并无变化,似乎没有因为赵元燕的事而烦恼憔悴。 当程姨的身影在许不厌之后迈入客栈时,那张此前都是冷冰冰的俏脸浮现出名为惊讶的神色。 “娘亲?” 也难怪她惊讶,毕竟她也不知百忙之中的母亲是怎么抽出时间来天门的。 而紧随程姨一起出现的正是赵元燕,从程姨身后走出时,她的笑容僵硬了许多,宁灵绫也是神色微变。 程姨没注意到两女孩间的微表情,只是牵起她们的手。然后愣了愣,问了个听起来蛮尴尬的问题。 “你们都见过了吧?” “嗯嗯。”赵元燕像小鸡啄米一样点头,拼命朝着宁灵绫眨眼示意。 宁灵绫轻抿嘴,说道:“嗯,前几天见过了。” 程姨没有看出异样,而跟在她们身边的许不厌唇角微微勾起,这抹笑容恰好被移开目光不去看赵元燕的宁灵绫注意到。 少女眼眸微起涟漪,但也仅此而已。 而后,程姨耐不住赵元燕的软磨硬泡,四人上了天门镇最好的酒楼。 ——这便是赵元燕喜欢程姨的原因之一了。 和师父去后,收入不稳定的离药峰相比,程姨一向出手阔绰,特别是在吃的这方面绝不含糊。 到了饭桌上,多是程姨与赵元燕闲聊,偶尔问问许不厌近况。许不厌从不主动出声,而宁灵绫也是安安静静的。 吃饱喝足之后,程姨这般调笑他们俩。 “你们俩孩子都安安静静的,倒是般配。” 二人皆是不语,许不厌还勾起略带尴尬的微笑,宁灵绫则是毫无表情。 也不知是不是“般配”二字刺激了赵元燕的神经,正拿食盒打包的她肩膀一抖,狐疑地审视许不厌与宁灵绫。 但面对宁灵绫那张冷脸时,赵元燕神色又是一滞,匆匆别过脸不敢与她对视。 心底慌乱着,她还没能好好解决与宁灵绫的往事呢。 但程姨在呢,赵元燕哪敢让程姨知道那事,虽说程姨待他们师兄们俩极好,可要真让程姨知道自己那般调皮地捉弄人,还不得被好好教训一遍。 之前就已经被师兄棍棒教育了,若让程姨再来一次…… 想着想着,赵元燕不寒而栗,这时他们已经回到了山门前,许不厌突然说道: “程姨,你们先回山上吧,我还有点事。” “什么事啊?”程姨疑惑,“我们也不急着回山,你要是快的话我们等上你吧。” “不用了。”许不厌笑着摆摆手,“我也不确定什么时候回来。” 说着,他就催动峰主令,数息之后,已启用阵法封闭的山门展开。程姨迟疑稍稍,翻手递出一道符箓。 “遇上危险就催动符纸,姨姨会马上赶来。” 许不厌接过符纸,笑着说:“程姨就别担心那么多了,哪会有什么危险。” “总归是要注意安全的。” 这才说上几句,方才用峰主令敞开的山门此时已有了闭合的趋势,程姨再三嘱咐许不厌要注意安全后,便带着两位少女入了山门。 回归离药峰后,趁着赵元燕走开,程姨拉住自家女儿低声问道: “怎么样?虽然不厌话少了些,但是个好孩子吧?和你一样喜欢安安静静的。” “娘亲,我……” 宁灵绫略显窘迫,她不知该如何与娘亲解释了。 最开始是想告诉娘亲自己已有心上人,所以和许不厌解除了婚约,但不曾想却出了意外。 少女萌发的爱慕尚未结果便成了一片假象,这几日她沉浸在茫然之中,夜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如今,面对母亲的提问,宁灵绫轻抿嘴。 “……我不知道。” 闻言,程姨却是眉开眼笑。 “不知道没关系,既然不讨厌,那以后好好处着处着就熟悉了。” 宁灵绫张张嘴,回想起与许不厌见过的寥寥几面,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仔细想想,她与许不厌并未了解过对方,那两次谈话,也尽是聊些婚约和赵元燕的事。 那,现在她和许不厌算是什么关系呢? 只见过数面,交流只停于礼数之上,但因为各种原因关系又很微妙的陌生人? 宁灵绫一直都是一个没有主见的人。 过去,在娘亲的呵护下,听从安排,她在宗门里成长,修炼,娘亲总会告诉她应该做什么。 直到半年前的一次外出,她才生出一次小小的叛逆。 但这场叛逆,也在数天前揭露出只是一场欺骗。 而现在,茫然的她,继续听从娘亲的安排,和许不厌相处,会更好吗? 她不知道啊。 “我跟你说啊,不厌那孩子,虽说修炼的天赋不是很好,但从小就聪慧,也顾家得很,你也别怕他修为不好陪不了你长生,娘我会好好找资源帮他的,你要是有空也教教他修……” “娘。” 宁灵绫微微提高的语调让程姨意识到自己操之过急了,恰好赵元燕也出来了,程姨便没再提许不厌之事。 只是,还没等热茶泡好,程姨神色忽然一变,蹙着眉似乎是听见了什么,一脸严肃地嘱咐赵宁二女在离药峰上待好便御风匆匆离去。 顿时,院子里只剩下赵元燕与宁灵绫二人独处,这也是她们时隔半年的再一次独处。 赵元燕别扭地尬笑着,笑得很不自然。 “那个…宁姑娘?” 宁灵绫不语。 她只是面冷,不爱说话,但不是没有情绪。 从之前饭桌上起…不对,是从那天许不厌破掉赵元燕的幻术揭露真相,宁灵绫就没和赵元燕再说过片言只字。 她还在生气。 和气氛发冷的离药峰相较,玄玉峰上的议事堂可谓是热闹非凡。 诸位受邀前来除魔的客人纷至,程姨不是第一个到的,但她所统御的云琼宗也算得上大赵境内天门宗之下数一数二的修行宗派,分量不小。 故而踏入堂上,人群中的天门宗主便主动迎上来。 “程宗主,那剑魔现身了。” 程姨内心一沉,虽然方才收到传音前来会议时她便猜到了,但事实落入耳中时,心中依然掀起了波澜。 而身为一宗之主,喜怒不形于色,面色平静。 “如何发现的?” “天罚。” 天门宗主吐出两个猝不及防的字眼。 “天罚的前兆出现了,就在雷谷。” 第十八章 他想到了合适的死法 雷谷之底,许不厌再次戴上了面具。 抬头望天,想了想,也没什么需要准备的。 招手。 “来。” 一如既往的,不知见过多少次乌云聚拢,雷光即将落下。 许不厌又想了想,观众还没到呢,太早了可不行,得等人齐了再说。 于是指着天指挥:“等着啊,反正本来也没那么早劈,就算是待会儿,也是早得多。” ——看,现在的他学会讲道理了,果然师父让他当个君子起码是学到个模样了。 这天罚也是一如既往地听话,或者说容许许不厌胡闹?乌云并未散去,雷光没有落下,威势愈发增强,也不知等到观众来齐时,会膨胀到何等强大的地步。 但无所谓,许不厌会出……咳,天罚越厉害,对观众的震撼就越强,于许不厌而言就更有利。 只是不知那些正派除魔团怎么回事,按理说天罚的前兆应当不难被察觉到,可许不厌都等上了小半个时辰了,还是不见人影。 怪事,难不成他们怂了? 也对啊,在他们眼里剑魔应该是渡劫期的魔头,而整个大赵都凑不出十个常住于此的炼虚。 再想想此次集结的力量,明面上应该只有化神…… 好,许不厌懂了。 天门宗山门与雷谷之间的十里地处,两波人正在对峙。 ——失算了。 天门宗主心中闪过这个念头。 这几日,剑魔的消息来得太急促、太震撼,他们甚至来不及思考太多,心思都用在搜索和思考应敌上了。 但召集正道除魔之时,却忘了南域不止有正道。 此刻与除魔大队所对峙的十余人,一身气息浑浊,毫无疑问即是被道修定义为魔的浊修。 若仅将修浊便为魔还尚且不妥,但眼前这十几人,一身煞气外泄,绝对是杀生无数的魔修。 事实上,在场诸位正道也识得他们。 身为此次除魔的主导者,天门宗主迈出人群,高声道: “血煞、净神、幽木,你们仨魔宗今日是来送死的是吧?” 不错,眼前十余人,便是南域修行界凶名远扬的三大魔宗,眼前这些人,也是三魔宗的少数精锐。 为围剿一疑似被天罚重创的剑魔,大赵正道可谓是没闭关的化神境及以上的精锐齐出,至于大赵外的南域修行者,剑魔再度现身之事尚未传出,极少数知情者也持观望态度。 但即便如此,眼下正道一方也聚集了数十位化神期,其中更有天门宗主甘承与云琼宗主程明容两位化神九重,暗中更有数位炼虚境观察形势。 再看魔修一方,尽是些化神期,就数量上而言,确实与自投罗网并无区别。 天门宗主话音落下,魔修一方便有一人站出,阴森森地怪笑一声。 “哪里哪里,我等不过是来仰慕剑魔前辈的风采。” 闻言,正道一方面色微变。 果然还是没能瞒住吗,天门宗虽说心急,但也尽力了隐瞒剑魔一事以防下层恐慌,此事这几日里也只是流传在大赵正道的高层之间。 但,既然让魔道知晓了,并且此时此刻魔修就拦在他们身前,那今日一行,恐怕要棘手许多了。 “哼。”万药谷代谷主孟若山冷哼一声,“既然只是来看的,就让开,否则,就别怪我们心狠手辣了。” 若说天门宗只是为了保全自己,而万药谷则是与剑魔有血海深仇,围剿剑魔一事上,孟若山最为激进。 说着,老人掌心灵力聚集,不出半个呼吸间便结成印法。 眼看大战一触即发之时,魔修一方为首三人交换眼神,纷纷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竟是施展身法向后撤去。 孟若山也是愣了一愣,万万没想到让他们滚还真就滚开了。 天门宗主甘承眉头微微舒展,说道:“诸位,暂且不要管那三魔宗之人,灭除剑魔一事才为首要。” 众人皆表认同,魔头行事偏激极端,若已正道思维,实在难以揣测魔头的心思,与其在这里多想,还不如就此朝雷谷进发。 但过了五里地后,除魔大队再一次停下。 一方面,他们需要警惕方才退去的十余位魔修,另一方面,他们不敢。 诚然,于他们而言,各自的宗门扎根于大赵,家大业大不可轻易舍去。因此,哪怕要付出极大的代价,也必须齐心协力将趁此机会将剑魔驱逐出大赵——能杀死永绝后患自然是更好。 但也正是因为代价二字,他们不敢就这么上前。 疑似渡劫期,哪怕只是疑似,那也比他们强上无数。若非根据诸多痕迹推测那剑魔受天罚后恐怕仅有炼虚巅峰的修为,再加之刚才再度出现天罚的前兆,他们也不敢这么轻易地过来。 所以,现在他们在等,在等天罚。 甘宗主向座下一人递出眼神,霞飞峰主会意,随即结印施法,数道符箓悬空,一面水镜于众人面前展开。 只见水镜中映着模糊的光景,勉强能认出那正是雷谷上空,乌云密集,雷蛇翻滚,却不见雷光落下。 ——雷谷的雷和雷雨天没太大关系,事实上,平时雷谷一带晴天居多。 而水镜中所现的那片铺天盖日乌云,此时五里地外处在晴天之下的他们也肉眼可见,毫无疑问那正是天罚之景。 不,哪怕不用眼睛,在场的诸位也能远远地感受到天威浩荡。 修为稍弱者,靠近时脸色微白,这都已是五里地之远,其威势也足以令初入化神者心生畏惧。 这也仅仅只是前兆的余威,谁又能知晓天罚落下之时,究竟会是何等景象。 再联想到引得苍天震怒落下此等天罚者,那剑魔,究竟又是何等可怕? 忽然,水镜之中,雾气氤氲的雷谷有一黑影冲天而起。霞飞峰主连连结印,水镜之影放大聚焦那黑影身上。 那是一位带着面具、腰佩剑的灰衣男人,无论是那面具只露双眼与嘴唇,而那剑看上去平平无奇,除此之外,众人看不出这男人有何特点了。 不由得,他们心底不约而同地泛起一个疑问。 ——这就是剑魔吗? 这时,灰衣男人昂首望天的脸垂下,转向一个方向,看着水镜的众人不解这人是在看何物,忽然人群中响起一道惊呼。 “他在看我们!” 顿时,除魔大队一片哗然,而水镜中,面具人的唇角微微勾起,张嘴,吐出两个音节,声音跨越距离,响彻耳际。 “拔剑。” 第十九章 他的本质 “拔剑。” 这声轻念,语调不包含任何情绪。 但在话音透过水镜传至众人耳边之时,远方的大地震动,升腾的魔气冲天而起,竟是将那铺天盖日的乌云撕出一道裂缝。 除魔的卫道士们瞪大了眼睛,惊恐之色浮现于脸庞,更有甚者瑟瑟发抖。 ——这真的是我们能战胜的敌人吗? 这般想法不由得攀上大多数人的心头,便是号召者天门宗主甘承也是面色发白,连忙传音询问藏在暗中的炼虚大能。 可就连炼虚大能,也直呼不可战胜,他们低估了那魔头被天罚后的修为,这恐怕还有合体境。 这般绝望的差距,甚至有人心中已在打退堂鼓,不若就此退去,放弃宗门根基,还可得一时平安。 而就在惶惶不安之下,队伍最末传出一道暴喝声。 “不要害怕。” 众人回头望去,发现竟是一位年轻人,若无记错的话,这是那位万药谷代理谷主孟若山的孙儿孟宫,当初便是他最先发现了剑魔的行踪。 “诸位前辈!” 孟宫攥紧拳头,额头上青筋暴起,怒目圆睁,死死地盯着水镜中的人影。 “那魔头变弱了!和两年前比,他现在根本没有那时那么可怕。若再承一次天罚,那魔头的境界必然继续跌落!” 虽是晚辈,但铿锵有力的话语却为除魔卫道士们打了一把气,惊恐者不由得眼睛一亮。 “变弱了?此话当真?” “晚辈可用性命担保。”孟宫握拳按在胸前,“那魔头绝对没有两年前那般强大。” ——是啊,这年轻人当年可是见识过剑魔的气息有多强大的,且与剑魔有血海深仇,这等节点上欺骗他们并无意义。 既然那魔头已变弱,想必是天罚所致,那他们等待此次天罚之后,趁剑魔最虚弱之时将其除掉,岂不美哉? 士气顿时止住下滑的趋势,卫道士们重拾了一些信心。 就在此时,有人指住水镜惊呼: “看,那魔头受伤了。” 只见天雷落下,一声震耳欲聋的霹雳,雷光贯穿了那灰衣面具人的身躯。而那人持剑指天,剑光与雷光交杂,一阵撼天动地的波动卷向四方。 还未待刮起的狂风吹拂到五里地外,雷光渐渐淡去,而面具下的嘴唇留出一丝猩红。 他流血了,那剑魔受伤了! 甘承瞳孔微缩,向暗中传音。 “师祖,如何?” “还不够。”老人嗓音传来,“虽然变弱了,但依然在合体境。” 闻言,甘承紧咬牙,但眼眸所见的下一幕却令他一喜。 乌云之中,雷光再度聚集,天罚,尚未结束! 只要还能削弱,他们就还有机会! 仿若这苍天也在回应众人的希冀,雷电犹如银蛇一般缠上魔头的身躯,灰色的布料色调愈发深沉,那正是被血液浸湿的颜色。 有人屏住气静静观看,有人低声惊呼带着几分欢喜。 这本是世人所恐惧的天罚,于他们而言却如同上天的赐福。 过去,人族懵懂无知之时,不识自然之理,坠入大地的雷电乃是众生恐惧之物,他们惊恐,他们俯首,他们膜拜,直至人族开智,对雷电之恐惧依然刻在心底。 不,这是众生对自然、对天道最原始的恐惧,这份恐惧已然刻录在天道之中。也正因如此,与天劫雷火衰心四劫不同,天罚只有纯粹的雷电。 而此时,一众修长生者,却欣喜于众生恐惧之天雷的降临,看似怪异,但那正是因为,比起天罚,他们更害怕被惩罚的那个存在。 雷声不断,隆隆作响,无人能拿准天雷还会降下多少道。 而这等天罚,绝无雷劫那般洗礼之能,所受者,唯有削弱,唯有磨损。 一道又一道天雷,愈演愈烈,编织而成的雷海淹没了那道魔气冲天的身影。而落入曾去过雷谷之人眼里,雷谷之中那所谓的“雷海”,在此行此景之前,也只能算是小小湖泊罢了。 这蓝白色的海洋中心,那让身处远方的众人也感到足以震散魂魄的剑气,一次又一次向天空发起挑战,但却一次比一次衰弱。 一道剑气扫荡雷海,中心一时空缺,那人的身影再度显现。 只见那魔头洁白的面具已染上鲜血,一身灰衣破破烂烂,浑身仿佛一个血人一般鲜红,而那柄长剑,更是布满如蛛网般裂缝,仿若轻轻一敲即碎。 雷海再次淹没了魔头的身影,众人再度丢失了视野,但他们已经看到了希望! 方才还沉浸在恐惧中的他们,此时甚至有了向前的勇气,只是天门宗主稳住众人。 “再等等。” 而远方,听见自家宗主这般言语的许不厌险些真的吐出血来了。 还等?你们就这么怂?许不厌都已经把外放的气息降到炼虚九重了! 再不过来,许不厌之前买的那堆鸭血就要用完了!待会就没血放了! 不不不,许不厌你要耐心,要记住师父的话,你得当一个君子,君子是大度的,再忍一忍。 但总有人说,有些人看似带上了面具,实则摘下了面具。 很不巧,许不厌觉得自己就是这种人,哪怕现在不是与人交谈,仅仅只是脑海内的思绪,许不厌都觉得被自己以师父的遗愿为由掩藏起来的本性都展露出稍稍了。 就像之前被那些流言所困扰那样…… 有些……烦! 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许不厌咬紧牙关,挤破了最后一包鸭血。破烂的衣裳被粘稠的鸭血与肌肤粘在一起,许不厌心中的烦躁愈增。 好脏。 好臭。 黏糊糊的,好恶心,他还要像个小丑一样供那群人看多久? 他后悔了,早知道就不搞这么一出闹剧了。 明明程姨在离药峰留下陪师妹玩几天的机会以后多得是,他为什么要急于这几天,是因为师父的忌日吗?他想念师父了? 烦。 以后一段时间都要吃不下鸭血了。 还有! 鸭血他可是破费买的,这身衣服也是,破成这样打补丁都织不回来了! 他的钱呐! 许不厌越想越气,被深深囚禁的本性渐渐展露,握剑的手被气得发抖。 但这般举动落入除魔的卫道士们眼中,却是他虚弱的表现。 “甘宗主!那魔头已经跌到炼虚境了,我们上吧!” “不。”甘·稳一稳·承摇头,“再等等,再等等。” 顿时,许不厌急了,猛地挥剑,剑身竟是碎成数段,众人齐齐欢呼叫好。 而许不厌却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心中的不耐烦到达了极限,眼中闪过无法遏制的怒火,被自己抑制已久的那个易怒少年被释放了。 脏死了!臭死了!烦死了!他不等了! 要听从师父遗愿当谦谦君子的是许不厌许子谦,关我剑魔什么事。 “来!” 怒喝之中,他化作流光。 “不是要除掉我这魔头吗?” “来战!” 第二十章 笑纳了 战斗是一瞬间打响的。 卫道士们不明白,方才明明发现了他们却置之不理、独自迎天罚的剑魔,为何就突然暴怒呢? 修浊者,心智易浊,故多为喜怒无常之辈。 或许,这便是魔头吧。 但这并非此刻的他们需要思考的,就在那道魔气冲天的流光扑来之时,藏在暗处炼虚大能齐齐出手。 咚!!! 一声巨响,仓促显现层层屏障竟是如破镜般碎裂,好在使得流光减缓稍稍,让聚集的众人有了分散的机会。 还未待众人反击,雷蛇紧随流光而来,轰隆炸响,裹挟流光的煞气淡去,显露出其中的人影。 只见那灰衣剑魔,相较方才水镜之影,此时由他们亲眼所见,更是凄惨上几分。 那浑身肌肤近乎看不到一处干净的地方,红润得仿佛浸泡过血池。衣裳更是莫要提了,与其说衣服,不若说只是几块残留在他体表维护最后几分体面的布料。而剑魔所倚仗之剑,也已只剩下短短十余公分的断刃罢了。 顿时,卫道士们的士气暴增,哪怕眼前的魔头依然强大,但相较方才,气息的衰落绝对不假。 希望,就在眼前。 此次除魔,与以往的每一次都不同,没有利益的计较,没有人心博弈,只有纯粹的守护,守护他们根基所在的大赵,守护他们的宗门不受魔头威胁。 人心齐,大义在,有希望,焉能不胜? “阵——起!” 只见甘宗主高呼一声,两掌之间浮现一阵盘,天门九峰主齐齐施法,灵力凝结成线,缠绕编织,联结起天门十人。 唯一缺憾便是离药之位,但此时也顾不上这些,阵纹繁杂,光芒渐渐黯淡乃至若隐若现,然这并未颓废之势,反而是天门绝阵的气势不断壮大。 “喝!” 十人齐喝一声,声波犹若虎啸山林,威震四方,场上其余正道也止不住惊讶。 ——真不愧是大赵第一修行宗派,果真底蕴非凡,这等阵势,若非有缺憾,恐怕能抵得上炼虚之巅。 但他们所面对的敌人更为可怕,如此威慑,身周更有数位炼虚出手,没人知晓剑魔那藏在面具下的脸是如何神情,但其举动却不显任何慌张,他只是抬手,横挥断剑。 倏地,一道剑光闪过,炼虚境的老人们纷纷闪避,无人敢硬接此击。 就在剑光即将落在天门十峰之阵时,轰隆!又是一声炸响,追逐而来的雷光贯穿了魔头的胸膛。也正是这剑光稍稍停滞的时机,使天门十峰得以躲避。 反击开始了。 战场一瞬间被交织的法术照亮了天空,便是那酝酿天罚的乌云,也被闪得发白。 无力参与其中的孟宫,立于大地之上,瞪足了双眼,看着那魔头气息渐渐衰落,握紧的拳头在掌心陷下深深的指痕。 终于,他等了两年,终于,将在今日!大仇得报! 这两年,他万药谷衰落之后,受了多少人的白眼,又有多少人选择离去。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马上就要被诸位前辈斩下头颅了! 真是大快人心! 这时,身边忽然传来友人的嗓音。 “孟宫小心!” 手臂被猛地一拉,整个人身形没能稳住,视野一晃被遮挡在一块巨石之后,也正是此时,滚滚风波吹过,卷起风尘,若他还在原处,恐怕已被那魔气伤了吧。 定睛看向身旁的旧友,孟宫深吸一口气。 “多谢了。” “不必。”南一伟随口回答,而眼睛却目不转睛地紧盯着天空中的对决。 如此强大的魔头…… “孟宫。”南一伟冷不丁地说道:“你说,我们还要多久,才能变得像那个人一样强。” 孟宫垂下眼帘,藏起复杂的眼神:“不知道,但他今天一定会死在这里。” 说罢,他抬起头冲着友人勉强一笑。 “说回来,这次发现剑魔还多亏了你,有这等功绩,回归宗门也不是什么……” “不必了。”南一伟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语,“你万药谷我南一伟配不上,还是免了。” “……” 面对友人强硬的态度,孟宫哑口无言,而天空的激荡将他们的注意力从谈话回到了战场。 只见那魔头手中断剑——不,此时已经不能被称之为断剑了,它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握柄罢了。 诸位前辈猛攻不断,但也有人喘着气退到一边,可见双方之激烈。 但,快了,快了。 卫道士们还能继续撑着,而那剑魔已然是摇摇欲坠。 正此时,云琼宗主程明容欺身上前,一掌拍在剑魔胸膛之上,承此一击,那剑魔竟是被打得节节败退,面具下露出的苍白嘴唇“哇”地一声呕了出来。 众人顿时欢呼,离胜利已然不远,但他们却没注意到剑魔根本没呕出鲜血。 不知何时起,天罚已然退去,而卫道士们的气势屡战屡盛,此时的他们,哪怕没有天罚相辅,也有信心斩下此魔了! 旁观的孟宫脸上也是攀上喜色,轻挥着拳头,大仇得报的快感几乎抑制不住。 但南一伟的暴喝声却将他的思绪拉走。 “嗯?!你们是……!” “哎呀哎呀。” 阴恻恻的嗓音惊得孟宫后背发凉,猛地回头,竟是看见方才那群退走的魔修! 此时,为首的魔修挑起一抹颇具玩味的笑容。 “刚刚才捉到了一个,没想到这里还有两只小可爱呢。” 眼角的余光瞥见魔修中一位少年被法术束缚四肢所囚,孟宫南一伟二人不寒而栗,下意识爆退。 可他们两个金丹期,哪能比得过眼前这十几位化神境魔修? 为首者不过探手,五指虚握,二人的身形便是一滞,动弹不得,乃至连发声呼救都做不到。 就在他们绝望之时,天空中忽然降下一道人影。 “魔头!把我孙儿还来!” 竟是那满头苍白的孟若山,老人的脸上写满了愤怒。魔修一惊,似是没料到围攻剑魔的正道反应如此之快,仓促出手,一清一浊两气相撞,孟宫感觉自己的身体脱离了桎梏,又迅速被一股强劲往后拉去。 猛地回首,果然是爷爷救他。 但是,他的友人,南一伟还在魔修手中。 “爷爷!” 老人不哼声,只是抓住孙儿猛地退去战场的另一端,一语不发地放下孟宫后,又匆匆赶回战场。 此时天空的战场之上,正道已然察觉了魔修再现。 又惊又怒,却被剑魔所牵扯,难以应付这些目的不明的魔修。 而魔修们狞笑着闯入战场,大笑着说道: “这位剑魔,我们就笑纳了!” 第二十一章 你就说你们惹他干嘛 “什么?!” 魔门的闯入,令围攻剑魔的正道修士面色剧变。 甘宗主爆喝一声:“魔头!你们想干什么?!” “干什么?” 魔门为首者怪笑一声,面色狰狞。 “干你们!杀啊!” 此人一声令下,魔门十余位化神皆出,虽说数量仍为劣势,但此时情景与方才不可同日而语。 那剑魔,虽被天罚压至炼虚九重,但终究是高阶坠下,岂是寻常炼虚可比? 将剑魔削弱到眼前这等地步,已是正道众人拼尽全力以赴所至,此经消耗者,不仅剑魔,正道众人亦是如此。 魔门这般攻势来势汹汹,正道众人面容失色,前有虎,后有狼,进退两难,当如何抉择? 哦,不需要他们来选。 被围困的中心,凌厉的剑气迸发,仿若横扫六合、席卷八荒,正道众人惊得齐齐退开,谁曾想到那只病虎仍有这般实力。 前后逼迫之下,这一剑打散了正道数十人的阵型,唯有寥寥几位炼虚仍与剑魔纠缠。 好巧不巧的,这一剑之下,散开的正道恰好给冲锋的魔门众人让出一道阳关大道。 魔头们顿时哈哈大笑。 “多谢!爷爷们就不客气了!” 霎时间,魔气凝结如潮汐,而这浪潮所拍击的礁石,不是正道众人,恰恰相反,而是他们冲锋路上的剑魔! “不好!” 一位炼虚大能惊呼: “他们要救人!” 话音落下,无需任何指令,在场所有的正道齐齐出手。 为什么? 很简单。 他们已经选择对抗剑魔,今日之仇,已然结下。 若是让剑魔逃离,若是让剑魔得以恢复…… 那后果,不堪设想。 ——大赵,是没有渡劫期。 也就是说,如果剑魔恢复至巅峰。 那整个大赵那三个巴掌数得来的炼虚期和不够一只手数的合体绑在一起都不够巅峰期剑魔砍一剑的。 不不不,不仅仅是大赵。 整个南域,明面上的渡劫期都只有两位,而且不可轻易出手。 怎么打? 没法打。 找实力强悍中洲求援?那怕是人来了他们宗门也被复仇的剑魔削成平地了! 所以,现在是最好的机会。 一定要杀! 但是,那剑魔垂死挣扎,剑气压得他们一时间难以上前。 而偏偏就是慢了这么一瞬间,正道众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魔气潮汐簇拥着剑魔远去。 但,不能放弃。 “追!” 哐当—— 光秃秃的剑柄滑落,或者说,持剑人再也无力握住它了。 魔门队伍的为首者,垂下眼眸视察所谓剑魔的状况,不由得眉头微蹙。 “昏过去了?” “应该是。”他的同伴上前,正伸手欲摘下那染血的面具,却被拦住了。 “诶——”为首者面露不满,“幽木的雷长老是吧,急什么呢?” “周长老,你这话说的。”雷长老眼睛微眯,“你们净神宗……这是打算吃独食。” 闻言,净神周笑了:“呵呵,哪里哪里。” “咳咳咳——” 忽然,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打断了他们的话语,寻着源头望去,发现竟是方才他们袭掠正派之时顺手抓来的青年。 “哟,这个醒了。” 周长老戏谑一笑,眼前这小小金丹期,不足为虑。 南一伟眼前光景渐渐凝实,深陷魔气之中,他渐渐理解了眼前的状况。 自己被抓走了,孟若山只救下了孟宫,自己…还是那个被抛弃的人。 视线微移,南一伟找到了另一个与自己相同处境的人。 那是一个少年,练气期,清修,正道,看那腰间的令牌,还是天门宗外门的。 那少年垂着头,双目紧闭,约摸还在昏迷之中。 ——和自己一样的倒霉蛋吗? 心中暗叹一声,再度移动视线,眼眸捕捉的某个存在,顿时瞳孔猛缩。 “剑魔?” 南一伟忍不住说出声…他看见了,那身伤势、那副面具,不会错的,那个也在昏迷中的人,就是被正道围攻的剑魔! “你们……” 南一伟猛地抬头,扫视身周那群魔头。 “救了他?” “哟呵呵。”净神宗的周长老似乎很爱笑,“小金丹在爷爷们面前还敢这么说话,胆量挺大的嘛?嗯?” 最后一声“嗯”,他忽地加重语调,气势一涨,南一伟经受不住,噗地一下吐出鲜血。 “周长老。”雷长老提醒道:“与这等小娃娃怄气作甚,不若来谈谈,我们三宗,如何分呐?” 分?分什么? 南一伟心底泛起这个念头,他突然发觉自己刚才有些误解。 “嘿。” 那周长老怪笑着蹲下身,手掌按在昏迷不醒的剑魔肩膀上,给剑魔翻了个身。 “这可是一等一的大药,不好分咯。” 大药?大药! 南一伟的心脏砰砰砰地急跳,他听明白这群魔头的意思了! 他们不是在救剑魔,他们是想将剑魔这尊曾是渡劫期的身躯当作药材! 想通一切的南一伟心寒,鸡皮疙瘩尽起。 邪功,这是邪功! 剑魔是大菜,而他和那少年,就餐前小菜! 他该如何自救? 而另一边,装作昏迷不醒的左明河拼命地翻找系统商店。 怎么办?怎么办?系统一定有什么办法能救他才对! 冷静点,再找找,再找找,系统今天特地发了一个不可放弃的任务让他偷偷出了宗门,而这等生死危机也一定在系统的安排里才对。 快想想,如何绝境逢生,如何转祸为福,找到属于他的奇遇?! “喂喂,周长老,你这分法过分了啊。” “诶哟,瞧你这说的,我们净神出力最大,要个丹田和个脑袋,过分吗?” “依我看,你们净神和幽木的分法都不对,还得看我们血煞宗的分法!” 魔门一队,本就由三方凑成,此时利益分配不均,争端渐起。 他们本就是修浊者,心智极端本属常态,若非尚有正道追兵,这一言不合,恐怕早已开战。 能忍一言两语,却无法容忍太多。渐渐的,谈话间的气氛染上了火药味,魔头们渐渐不耐烦了。 嗒—— 周长老笑容消失,猛地一踩大地。 “老子跟你们说了,这脑袋和丹田,我们必须要。” “姓周的你什么意思!”血煞一方更是直接拔刀,满脸凶态。 “比横是吧?看看你和爷爷我谁更……” “咳咳。” 忽然,一道轻咳插入他们的谈话,众魔头顿时安静,诡异的目光齐刷刷地聚集在声音的源头…… 准确来说,是“苏醒”的剑魔身上。 “你们聊完了?准备好去死了吗?” 场上气氛顿时一滞,不过一个呼吸间,方才剑拔弩张的魔头们竟是哈哈大笑。 “唉不是我说,你这人落这种境地还装什么?哈哈哈……” 他们都在笑。 但许不厌不想笑。 刚才生气的时候,想到那些人都是正道,又想想从头到尾都是许不厌自己给自己找事,自己任性地生气迁怒给他人,他就下不去手。 但像他这种人,不是那么容易压下心中的烦躁的。 最近闭关出来,憋久了,需要泻愤。 这几天,和太多外人打交道,被卷入流言风波,维持太多表面工作…… 做了太多不想做或者不喜欢做的事。 他很不爽。 此时的他,不是那个在外人面前装得彬彬有礼的许不厌。 然后,现在,眼前有一堆沙包。 伸臂。 招手。 轻念。 “借用。” 铮—— “拔剑。” 第二十二章 你,不杀 南一伟和那天门宗外门少年是在一片血肉残骸中被赶来的正道找到的。 或者说,屠宰场。 当见到南一伟的时候,他双手沾满了鲜血,驻剑而立,望着前方,而剑下的,是场上唯一一具“完整”的尸体。 ——只是相对完整而已,丢了四肢可称不上什么完整。至于其余的,连尸体都算不上。 ——而南一伟的状态很不正常。 “一伟,一伟!” 后赶来的孟宫抓住南一伟的肩膀,呼唤声让他无神的双眼渐渐有了聚焦,纷乱的思绪也回归了眼前的现实。 此时,南一伟才转头看向身边的孟宫,他身体带着颤抖,忍不住干呕。 接着无力瘫坐在地上。 紧揪着友人的衣摆,南一伟牙关打着哆嗦: “我、我…不,太可怕了。” “怎么了?”孟宫蹲下身扶住南一伟,“发生什么了?剑魔呢?” “剑魔……”南一伟低声喃喃,似是被这两个字眼刺激,猛地抬头,高声道: “对,剑魔,就是那个剑魔,都是他干的。” 那只是片刻前的事。 剑魔下手很利落,他冲着南一伟腰间招手、拔剑,之后没有一句废话,只是简简单单地挥舞了数下,一众魔头就彻底安静了。 死人,当然是最安静的。 就在剑魔持剑的手垂下之时,静止不动的魔头们“嘭”地一声炸开了。 血肉横飞,染红了南一伟的脸。 此时,两声惨叫骤起,一个是抓着南一伟的魔头,另一个,则是抓着那少年的。 面具遮掩之下,南一伟不知那时剑魔是何神态,他只看见剑魔稍稍迟疑后,为那少年斩断束缚,拉扯开少年,挥剑,又是一具身躯炸开了。 然后,犹如血人的身影转头,明明脚步踩在湿润的土地上不应该有声音,但那一瞬间,南一伟仿佛听着丧钟步步逼近。 渐渐的,走来的身影遮蔽了天空,阳光,无法照耀南一伟。他的眼眸中,只剩下那一尊恐怖的身影。 下一瞬,南一伟感受到束缚自己的法术消失了,尚保有意识的他连忙翻身让开。 这一让开,他才发觉自己压住的那人、也就是用法术束缚他、还在惨叫的那魔头,已然被斩断四肢。 南一伟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后背已被血液浸湿了。 他屏住呼吸,瞪大眼睛去看清恐怖的至尊,他不想什么都不知道就死去。 那身影,抬起了手,抬起了剑,却在手臂接近与肩膀平行时,忽然扭头,面具下深邃的双眼中仿佛散发这微光,恍惚间,南一伟好像看见那人嘴角勾起了一抹残忍的微笑。 “你是正道清修?” 南一伟这才发觉,对方低沉的声音,是冲着自己说的。 “你,要除魔?” 说着,他看到对方动了动手,将借走的剑丢到他跟前。 扑! 染血的长剑落在脚前,仿佛在让他杀。 ——物归原主了。 但,那时,南一伟的心脏近乎停止跳动,恐惧在内心蔓延。 他吞了口唾沫,下巴下方那凸起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不知该说些什么,也不知该做些什么,他想活下去,想要逃跑,但身体却不听使唤。 见他迟迟没有动作,那剑魔似乎是不耐烦了。 “你不杀?” 说着他往南一伟迈出一步,吓得南一伟立即开口。 “我杀,我这就杀。” 他感觉到了,可能之后他也会死在剑魔的剑下,但现在不听话,马上就会死,以对方的凶残,恐怕惹怒了对方,他南一伟死无全尸。 所以,南一伟连忙弯腰拾起自己的剑,闭着眼睛刺了下去。 一下又一下,内心充满了罪恶。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刺了多少剑,但没一会儿,脚下的惨叫声就消失了。 当南一伟睁开眼时,便见到那带着面具的脸微微点头,似乎在认可什么。 那一瞬间,他绝望了,难道说,他就此要成为剑魔的同伙了吗? 谁知,万般思绪间,剑魔忽然捂住胸口,佝偻着身体,剧烈地咳嗽。 隐隐约约的,南一伟听到了一句。 “终究伤到根基了吗……” 不知为何,剑魔转过了身,视他与那位少年如无物,蹒跚着脚步离去了。 突然,天雷滚滚,南一伟目睹了雷光降下,又好像听见了痛呼声,雷光之后,剑魔尚存,一步一步地离去。 南一伟隐隐约约地感觉,剑魔又变弱了,弱了很多很多,甚至自己都能战胜他。 好像,已经跌到练气了。 但这一切,他都没有勇气和精力去求证,他就这么愣愣的,等到了正道追兵。 “太残忍了,太残忍了。” 孟宫的衣摆被紧攥成一团,南一伟无论是身躯还是声音都在颤抖着。 “简直是……嗜血如狂。” “都过去了。”孟宫轻拍着友人的背脊,“活下来就好。” 化神和炼虚的前辈们,听完南一伟的自述之后,没再关注两位晚辈。天门的甘宗主紧咬着嘴唇,摇头叹了一声。 “所以,那魔头还是活下来了。” 这声叹息中,不知包含了多少悲凉。 仇已结下,渡劫期的仇,他们,拿什么去抵御?祈祷下一次还有天罚吗? “不,不必灰心。”一位炼虚大能倏地开口,吸引了沉浸在悲叹中的人们。 “这剑魔,很可能,一辈子都没法再回到渡劫期了。” 闻言,众人眼中泛起希望的光彩,渴望着老人的解释,而老人也徐徐道来。 “刚才那小辈不是说了吗?还有天罚,来的时候我们也看见天罚了,而且那剑魔还伤了根基,你们说……他会不会……嗯?” 众人陷入思考,但无论是渡劫期还是天罚这两件事对于他们大赵修炼界来说,还是太过遥远、太过陌生。 此时,甘宗主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南一伟身上的制服。 “我们去问天机楼吧。” 众人恍然大悟,他们不懂的,不代表天机楼不懂,这可是遍布修行界的大组织,专门卖情报的万事通。 此事就这么定下了,追击已经无果,只可暂时退去了。 这时,有人留意到一件事。 “诶?云琼宗的程宗主呢?” 众人面面相觑,有见过程宗主的人说道: “好像刚才走了,似乎很急。” 哗—— 散开的长发带着水气,许不厌抬起手嗅了嗅。 嗯,不错,没味道了。 不由得,他伸了个懒腰,这回,他可舒服多了。 然后开始反思。 啊,准确来说,刚才就已经在反思了。 这一回,许不厌,是不是,太胡闹了? 自顾自地为了让程姨空闲轻易决定一场胡闹的开始,用了点小心思却做得不妥善。 现在想来,他似乎不用买鸭血的。 天门宗附近,是没什么出血量大的野兽,都被驱逐了,至于家禽家畜,许不厌自然不会去祸害别人的。 但他大可以跑远些砍几只野兽放血来的,连这点都没想到,实在是…… 该说是他蠢呢?还是说,因为常年蜗居在山中,连出趟远门的选择,都被下意识忽略了? 明明昨天才跨越半个大赵去了一趟万药谷,呵,果然还是许不厌蠢。 然后,因为宗主怂,许不厌还因为不耐烦生气了。 明明是自己整出来的糊涂事,真是任性。 还好有一群浑身煞气一看就杀了很多人的魔头送上门给许不厌当沙包打。 从容易生气这点上看,他也真像个喜怒无常的魔头。 哦不,他自己魔改的功法都已经是修浊的了,从这点上定义看,还真是个魔修。 自嘲地笑了笑,许不厌披上了之前和师妹出门时的那件衣服,只是,总觉得湖面上倒映的自己,少了些什么。 很快许不厌就反应过来了。 少了把剑。 “……” 他又开始后悔今天的胡闹了。 剑也是要钱的…… 而且还特别贵。 早知道刚才把天机楼那人的剑顺手带走得了,反正救了他一命,没什么不妥。 不过说到天机楼那人,许不厌就撇撇嘴。 他不就是冲着那些魔修的丹田挥剑嘛,不应该一刀两断吗?怎么延迟几秒就炸掉了? 许不厌学艺不精,不理解什么回事啊。 两年前砍那群无耻的老头也是这样,让那个天机楼的清修去杀反而就没炸了。 难不成他魔改的功法和魔修的浊气相冲突? 不理解,也没兴趣理解。 还有那人啊,给他除魔卫道的机会都不自己把握好,他都想去把剑捡回来自己动手了才拿剑,搞什么呢。 唉,许不厌现在只想回家,他记得师父还留着些嫩肤的药粉,可以拿去泡澡用。 他可得再好好洗洗才行,真的恶心死了。 匆匆回到小镇往山门赶去时,心中也不由得想起今天这场胡闹的目的,应该也算完成了一半吧? 他不是专业演戏的,但他觉得自己演得还行吧。 一个跌落练气的魔头,应当不足为惧了,程姨应该可以闲下来陪陪他们了吧。 呵,但愿吧。 就在许不厌即将迈入山门之时,身后传来急促的呼唤。 “不厌!” 第二十三章 暴露惹 “姨可担心死你了,哎呀,你都不知道我刚才那紧张得……” 许不厌已经听程姨唠叨了一路了,他只好嗯嗯嗯地点头敷衍。 也不是不理解程姨的担心,可就是…他毕竟没遇上任何危险,被这么说也没什么实感。 “好啦,程姨。” 快到离药峰了,许不厌温和地笑着,摊开双手原地转了一圈。 “你看我这不没事嘛,啊?” “没事就好——” 程姨语重心长:“你啊,这特殊时期,万一出什么事了我怎么跟你师父交待呀?” 搬出师父来,许不厌也是无奈,眼神微微晃动,唇角轻抿,摆摆手。 “不说这个了。程姨,那剑魔怎样了?刚才我看远处天黑了一大片,雷光都特显眼,是天罚吧?” “是啊。” 聊到魔头,程姨叹着气摇摇头。 “虽然说重创了他,但还是让他跑掉了。” 许不厌挑眉:“跑掉了?” “嗯,不过呢,也别太担心。”说着,程姨的手就按上许不厌肩膀. “你们天门宗的师祖,说那剑魔不太可能恢复到渡劫期了,只要不是渡劫,合体境我们大赵还是能挡一挡的。” 话语间,肩膀上的五指无意识间加大了力道。 “这天塌下来了,也有你姨我给你撑着,不用想那么多。” “嗯。”许不厌依旧是那个长辈面前的乖巧孩子,“知道了。” 忽然,话锋一转。 “对了程姨,那魔头跑了,总得搜吧?” “嗯,不然不安心。” “这事您让手下人去干就好了。”许不厌终于向目标展露自己的目的,“这刚刚驱逐了那魔头,师妹也想念得您要紧,就多来离药峰坐坐吧。” “嗯?”程姨轻哼一声,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元燕……那你呢?你不想我吗?” 被程姨这般打趣,许不厌不由得笑出声。 “想的,想的。” 渐渐的,二人间紧张和忧虑的气氛染上了笑意,那些烦恼也暂时抛到了脑后,整个人都轻快了许多。 看着闺蜜徒弟那发自内心的笑容,程姨继续打趣。 “肯笑啦?不像之前那么拘谨了?” 许不厌笑着摆摆手:“没有没有。” ——至少在程姨面前,他不需要戴着面具打交道。 谈笑间,二人的步伐也走过了山路的大半,许不厌熟悉的家,小院已然显现出一个轮廓。 “不厌啊。”程姨的笑容渐渐收敛,“我问过你最近修炼怎样没?” 许不厌转动眼珠子想了想:“好像没。” “来。”程姨招手,“手。” 听话地伸手,程姨素指轻点上,顿时察觉到一股神识向他体内探查。 这种肌肤相触的探查比隔空探查更效率、更准确,但许不厌很坦然。、 他不清楚不拔剑的状态下,自己的底细会不会被程姨查到,但他不在意。 程姨看出来了,那就告诉她真相,无妨。 要是没有,那就什么都不说,继续当一个练气期。 话说回来,程姨还不知道他在天门宗内已经是人尽皆知的元婴九重呢。 不要紧,等她知道了提问再说。 “你这……”程姨松开手,“还是练气一重啊。” ——没查出来。 程姨笑容已转为忧虑:“你这孩子,小时候那么聪慧,怎么就偏偏修炼天赋不好呢?” “呃……”许不厌有些心虚地移开眼眸,“可能功法不合适吧?” “功法?” 程姨眉头微挑,离药峰的传承和修炼功法没关系,许不厌这说法不算欺师灭祖。 “你现在练的什么?” “……”许不厌张了张口,脑海里回忆了一遍自己认识的基础功法,随便挑了个最基础的糊弄程姨。 “《周天经》。” “唔……”程姨颦着眉头陷入思考,就在此时,少女的声音闯入二人之间。 “程姨回来啦?还有师兄。” 抬头,只见赵元燕俏立在小院门口,手里提着个篮子,里头放着些绿植。 许不厌凑上前去瞧了瞧,都是些炼丹用的药材,顿时了然。 师妹要炼丹了。 赵元燕是会炼丹的,她可是师父的女儿,师父怎么可能把离药峰的传承只传给养子徒弟不传给亲女儿呢。 事实上,赵元燕炼丹方面的天赋也比许不厌好。 许不厌现在修为都……啊不对,他也摸不准自己什么境界。 总之,除了武艺高超其他都不太行,现在都还是只会炼些基础丹药,估摸这辈子的极限就这样了。 赵元燕就不一样了,虽然说受修为限制还是只能炼些基础的,但品质可比许不厌的好得多。 “元燕炼药啊?”程姨也看出来了,左顾右盼寻找自己女儿,“灵绫呢?” 清冷的声音在院中传出:“娘。” 踏入院门,宁灵绫就站在树荫之下,让许不厌稍感奇怪的是,哪怕在亲妈面前,她都还是那样冷冷的。 和许不厌不太一样呢,他只对不熟的人冷淡。 “灵绫,过来。” 程姨招手示意宁灵绫走到一边,母女俩的窃窃私语许不厌也没打算偷听,顺手接过师妹的篮子,二人往里屋走去了。 “师兄你干嘛去了?这么久才回来。” “没什么。”许不厌摆摆手,“对了,师父的那些嫩肤粉放哪了啊?” 他还惦记着呢,虽然说闻起来没有,但心里不舒服,老感觉臭烘烘的,还很黏糊。如果不是程姨和宁灵绫母女俩在,他早去洗澡了。 “嫩肤粉?”赵元燕愣在原地想了想:“可能还在娘的房间吧?我得去找找。” 说着,少女就转身走去了,一边走一边还不忘叮嘱。 “师兄帮我把那些药材放炼丹房去啊。” “知道了。” 提起篮子低头仔细看了看,愣是没看出这些药材哪个丹方用的,但许不厌也没想那么多,把药材放炼丹房就得了。 待他两手空空从炼丹房出来时,没瞧见自家师妹,倒是程姨挥手示意他过去。 “怎么了?” “不厌啊,你的修为这样下去不行的。” 又来了,许不厌最不爱聊的话题之一,但程姨可认真了,语重心长地。 “你呢,别死练,到时候重新挑本功法,来得及。” “啊。”许不厌开始敷衍,“好好好。” “程姨忙,很难在你身边教你,所以啊……”说着,程姨堆起笑容,扶着自家女儿的肩膀推到身前。 “所以啊,让灵绫来教你。” “诶?”本来还有点想打哈欠的许不厌顿时清醒了,“这……” 不是,这,之前和宁灵绫见面那天她就提了,怎么当妈的也这么说呢。 “你别觉得不好意思。”程姨笑容微微收敛,略显严肃地说:“我知道你男孩子脸皮薄,觉得让女孩教很丢脸,但在修炼界,修为,永远是最重要的。” 许不厌哑口无言,程姨说的句句都是真理,他辩不过,谁让他不拔剑就是这个样子呢。 他瞳孔微动瞥了眼宁灵绫,她的双眸和漂亮的脸蛋,还是读不出任何情感,似乎对这个安排没有任何异议。 “……好,我知道了。” 他肯定是执拗不过程姨的,答应也没什么,前段时间他不就在想再练一门功法让自己看起来也很强嘛。 也行吧,练就练,刚好修为到瓶颈,除了管教师妹外他也闲着没事做。 谁知,许不厌话音刚落下,程姨却是一喜。那般喜悦,可不像是晚辈终于肯听长辈管教而来的喜悦,更像是某些事成了的喜悦。 “那,以后,灵绫就在你这住下了。” “哈?” 如果说刚才提出让人教他修炼的事,只是略微吃惊,那现在,许不厌就有些呆愣了。 “哈什么哈,你这不有空房间吗?” “不是,这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程姨大袖一挥,“你们有婚约,现在开始好好处着咯。” 话音落下,程姨就摆摆手,御风而起。 “你们宗主那边有事找我,我先过去了。” 随后,妇人的背影就渐行渐远了。 “……” 服了,也不知她在逃什么。 略感烦恼地轻敲自己额头,许不厌的目光移向清冷的女孩。 “宁姑娘,那件事你没和你娘亲说吗?” 宁灵绫红唇轻启:“……没有。” 少女眼神冷冷的,又像是无神一般,好像是在看许不厌,又好像没有。 “那现在,你自己的想法呢?” 闻言,宁灵绫垂下眼帘,精致的睫毛微微颤抖,许不厌捉摸不透她的想法。 “我……是你的未婚妻。” 哐当—— 忽然,第三道与众不同的声音闯入了小院,吸引二人的目光。 “师兄?” 木盒跌落在赵元燕的跟前,她恍若无闻。阳光映照下,女孩手握之物反射着金属的光泽。而她的双目,渐渐失去高光。 “未婚妻,是什么?” 第二十四章 赌气 “……” 三人无言,宁灵绫冷冷地瞥了眼赵元燕就移开视线,许不厌淡定地走上前捡起木盒。 “东西要拿好。”许不厌淡然道:“不然可就摔坏了。” 说话间,他瞧了眼,盒子没破,里面的东西没洒出来,还好。 只是,一股猛力揪住他的衣袖,转眼便对上赵元燕无神的双眼。 “师兄,未婚妻是什么啊?” “字面意思。” 许不厌垂下眼帘,他眼尖,瞧见那被紧握着的药铲子,金属的光泽,若是眼花恐怕第一眼得看成是什么刀子。 伸手就要去拿,拽了拽,没拽动。 就在赵元燕要发作之时,他轻声道: “是未婚妻没错,但其中还有一些弯弯绕绕,之前不告诉你还和你有些关系……来,先坐下吧,我们慢慢说。” 赵元燕拿药铲的手退缩避开了许不厌,她看了看宁灵绫又看了看自家师兄。 “师兄,就这么直接说吧。” 见赵元燕不愿挪动脚步,许不厌眼角微微抽搐。 “好吧,那事情得从你回来的前一天的说起……” …… 赵元燕放下了铲子,端坐在树荫下,目光有些发愣。 她掰着指头,嘴里喃喃着:“宁姑娘是师兄的未婚妻,但宁姑娘因为喜欢上扮成男人的我,所以找师兄退了婚,但程姨不知道,让宁姑娘在我们家住下……” 赵元燕眼神一凝:“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呢?” ——还不是因为你知道了就会像刚才……用上一辈子的说法怎么说来的?黑化? 心里想法不少,但许不厌说出来的话还是很平静。 “当时都已经退婚了,就不必提了。” “哦~~~”赵元燕仿若明悟般拖长了音缓缓点头,“对哦,都退婚了,好像和不和我说也没……” “诶?那不对啊!” 念着念着,赵元燕一拍巴掌惊呼道: “那为什么宁姑娘同意了啊?” ——刚才念到退婚之后你是不是漏算了什么? 心中这般腹诽一句,许不厌也将目光投向端着茶杯轻啜的宁灵绫,师妹所问的,也是他想知道的。 被赵元燕女扮男装戏弄了少女的真心,宁灵绫会生气属实正常。 但为什么退婚的事不和程姨说呢?她明明是有机会的,但却什么都没说。 ——也可能说了,只是她们母女俩又谈了别的,最终宁灵绫还是同意了母亲的安排。 两道目光落在脸上,宁灵绫视若无物,只是眼眸微垂,看着茶水中倒映出精致的脸蛋。 “我听娘亲的。” 声音冷冷的,似乎她在意的根本不是什么婚约,只是听从程姨而留下罢了。 明明此时三人就坐在同一张桌子上,但宁灵绫与许不厌师兄妹的距离却比这桌子遥远得多。 许不厌读不透自己的未婚妻是什么意思,说到底到现在为止他们之间互相熟悉的程度也就比陌生人好上一些。 但他弄得明白自家师妹是什么性子。 “要不这样吧。”许不厌想了想就说了出来:“现在我们去找你娘亲,把事情说清楚再说……” “你不要我吗?”宁灵绫忽然开口了,她盯着许不厌,“那我这就走。” 说着,她就站起身,许不厌连忙拦住她。 “不是我要不要你的问题,是……”许不厌顿了一顿,稍稍酝酿后才继续道: “虽然说是有婚约,但你可以……” 对上宁灵绫的眼睛,许不厌的话语再次卡在喉咙间。刚才那一瞬间,他在那双冷冷的眼眸中捕捉到了一丝熟悉的情绪。 他突然有些懂了。 “虽然我不知道什么原因,但你现在对婚约的事无所谓了,别人怎么说你就怎么办,对吧?” 宁灵绫不语,下巴微微晃动,似乎是点头承认了他的说法。 “行。” 许不厌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来挑个房间吧。” ——虽然许不厌经常小院小院地说,那其实是因为这些年来他们师徒三人生活的区域就一小块,其实院子还是不小的,但也没特别大。 总而言之,能空出来的房间不多,但还是有的。 宁灵绫垂首跟着许不厌走,这时,被他们忽略的另一人慌忙拦住了前路。 “师兄,这、这……” 望着语无伦次的赵元燕,许不厌冷下了脸。 “怎么了?就算不是我的未婚妻,宁姑娘也是你的朋友。朋友来家里住几天,有什么事慢慢解决是不是?” 赵元燕哑口无言,心里还是乱乱的,一时间不知将事情导致现在的结果她自己算不算罪魁祸首之一。 ——如果宁灵绫那位心上人不是女扮男装的她的的话,可能就没这么多事了。 思绪混乱间,许不厌带着宁灵绫走进了里屋。 院子里,寝室都是紧挨着的,走近后许不厌随意一指。 “你想住哪?” “哪个是你的房间?” 闻言,许不厌并没有发愣,似乎宁灵绫说出这话在他意料之中。 所以他直接明了地告诉了宁灵绫答案,也没自作多情地说什么不适合住一起,他猜到宁灵绫会怎么选了。 “她呢?” 这是在问赵元燕住哪个房间,许不厌为宁灵绫指引。 “我旁边的那个,对,左边。” 眼前四间房门是“冂”字形排列的,左右各一,中间俩,许不厌和赵元燕的在中间。 宁灵绫没有迟疑太久,做出了选择。 “那我住这。” 她指着的房间是许不厌右边的那间,也就是四间里和赵元燕房间隔得最远的房间。 这一刻,许不厌落实了自己的想法。 “你果然在赌气。” 闻言,宁灵绫正在垂落的手稍稍一滞,随后才缓缓落下。 “……她骗了我。” ——果真如此。 许不厌双臂抱胸,侧眼瞟着身边娇小可爱的女孩。 她这算是……无声的叛逆? 许不厌还没弄明白,他知道宁灵绫住进来赵元燕肯定会不开心。 但她是程姨的女儿,而且有一墙之隔,他们就算有婚约暂时也不会发生什么。 事情可以慢慢解决。 “她是我的师妹,你是程姨的女儿,无论你是不是我的未婚妻,我都希望你们可以和解。” 宁灵绫抿嘴,不说话。 许不厌想,一时半会,应该是没法解决了。 所以,他留下宁灵绫的想法很简单,只是想让两个女孩修补关系罢了。 “先住一两天吧,就当做是朋友来做客。” 他待会就找自家师妹说说,让她们关系缓和了,指不定宁灵绫就想通了。等她想明白了,再和程姨好好说说,婚约还是可以退掉的。 毕竟,婚姻,可是人生大事啊,不能这么草率。 总之,先给她们点时间吧,这段时间许不厌就顺着宁灵绫来。 “好了,宁姑娘,我们先进房间看看吧。” 说着,许不厌正要往前走,宁灵绫忽然说: “灵绫。” “?” “娘亲说,我们之间不要叫得那么生分。” “……” 许不厌愈发不解了,之前又敢于退婚,可现在却又什么事都按程姨说的做,这宁灵绫到底是有主见还是没主见啊? ……算了,虽然认识没多久,但宁灵绫对他来说也不算外人,相处的时间还很长,慢慢了解吧。 “好的,灵绫,明天就开始教我修炼吧。” “嗯,子谦哥……兄长。” 第二十五章 剑魔关我许子谦什么事 次日,许不厌与宁灵绫去了书楼。 昨天夜里,他和赵元燕说了一说自己的猜测,赵元燕也独自去找了宁灵绫。 许不厌不知道她们聊了什么,但至少表面上看,宁灵绫还是在刻意疏远赵元燕。 “说起来,我好像还没问过你。” 去书楼的路上,许不厌搭话。 “你和师妹怎么认识的?” “……”宁灵绫第一时间并未回答,许不厌正想说“不说也没关系时”,她又开口了。 “半年前,她救了我,虽然那时我其实没有危险。” 一时间,许不厌脑补了许多。 “之后你们还相处了一段时间,而且当时扮成男人的她还待你很好,是吗?” 宁灵绫别过脸,不语,看来是说中了。 原来如此,所以少女萌发了爱慕,后来揭露真相时,二女关系破裂,直到现在。 害,她们之间的事,让她们解决吧,许不厌护住底线就得了。 “灵绫现在是什么境界呢?” 宁灵绫放出气息:“筑基九重了。” ——不,你是金丹一重。 刚才问出话的同时,许不厌心底就说出了答案。 “天赋很好啊,不像我。” 十五岁的金丹一重确实很不错,以许不厌短浅的见识来判断,这放在中洲也是极好的。 当然,她说的是筑基九重,也很不错。 “我会教你修行的。” “哈~”许不厌轻笑一声,“那……灵绫老师?” 可能是不爱开玩笑,宁灵绫抿嘴,没有回应他的称呼,反而是说起了别的。 “子谦兄长和我想的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 “第一次见面时,你很客气。” “很正常,对不熟的人我都是那样的态度。” ——其实不对,如果不是程姨的女儿,他会更冷淡些。 “现在我们住同一个屋檐下。”许不厌解释:“所以不用像是对待外人那么客气。” “……” 再次陷入沉默,二人也走到了书楼。 许不厌环视四周,只见着值班弟子,还是没看见书长老的身影。 问题不大,先找功法吧。 书楼中的书架都受阵法保护,部分书籍的阅览是需要权限的。 许不厌是离药峰主,显然,权限很高,找书的时候身上带着令牌阵法就不会阻拦他了。 “这本怎样?” 许不厌随手挑了一本,叫《玄灵功》,宁灵绫看都没看,只是轻声念道: “都拿一些。” “?” “试试才知道。” “哦。” 于是,片刻后,许不厌手中多了一大沓书本,都是偏基础的功法。 书楼显然不是一个适合修炼的地方,许不厌随手翻看几下后,感觉这些功法都没什么意思。 难得重修一次,他也不需要提升战斗能力,那肯定得贴合自己的喜好来挑。 “哪一个比较万用的?” ——自己除了武艺高超以外,啥都不行,得填短板。说不定,修清气他就会炼药了呢? “试过才知道。” “有没有那种炼出来可以表现得很华丽的功法?” ——他想让自己看起来像个真剑仙。 “……”宁灵绫沉默稍稍,“功法是修内。” “那有没有可以让别人看我气息很强的?” ——这个就不用说了,长期诉求。 “……?” 看宁灵绫那迷惑的小眼神,许不厌知道问她大概是没戏了,瞧了眼手上那一沓,心想着要不自己再魔改一次功法? 不会又整成浊修吧?这次他可是要修清的。 至少得表面看起来是清修,让人看出修浊的话,还是很多麻烦事的。 无奈地摆摆手:“你当我什么都没说。” 宁灵绫沉默不语,神情毫无波澜,受气氛感染,许不厌也闭上了嘴。 功法拿了这么多本,差不多也该回去了。准备提出归家之前,许不厌又翻看了一下,待他合上书时,忽然注意到宁灵绫的目光似乎被什么吸引了。 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许不厌看见了墙壁,不,应该说墙上的一幅丹青。 画的是一个立于柳树下的女子背影,许不厌不懂艺术品鉴,但他觉得画得挺好看的。 他轻声问道:“你喜欢?” “嗯。”宁灵绫点头,似是怕许不厌误解,又补充一句。 “喜欢画。” 原来是说喜欢画画。 “那画过吗?” “……以前,要修炼,娘亲很严格。”宁灵绫说得慢吞吞的,“后来,松缓,但我没画过。” 总觉得宁灵绫说话风格变得有些怪,但许不厌还是听懂她的意思了。 以前程姨很严格,她没机会画。 后来程姨放松要求了,但她没画过。 “那现在还想画吗?” “……”宁灵绫低下眼帘,没有回答。 许不厌没再多问,在书楼借书需要登记,他拿了这么多,需要些时间。 “你去外面等我吧。” “嗯。” 目送宁灵绫的背影走出书楼,许不厌取出自己的令牌向师妹发了一条讯息,随后才登记借阅。 值班弟子惊讶于眼前之人就是传闻中的离药峰主,但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完全不像那些元婴长老。 这两天宗门里已经传开了,说那位被卫舒怡看上的离药峰弟子其实不是离药峰主,是另外一个人,而且还是个女扮男装的女弟子。 一时间,天门宗人多了无数遐想,又多了个饭后谈资。 这些事许不厌来的路上也略有耳闻,如此一来,他解决误会的目的算是达到了。 就在他走出书楼时,忽然听到有人惊呼。 “哇,山门开了,居然是渡劫期的魔头!” 书楼本是清静之所,这一声惊呼并不合时宜,但却吸引了此地所有人的注意。 “什么?”有人忍不住问:“渡劫期?你在说什么?” “不是!”那人情绪激动:“下面镇上都发悬赏了,我们宗门前两天有个渡劫期的魔头来过啊!” 此话一出,再联想到至今整个天门宗仍在封锁的状态,以及昨日降临玄玉峰的几道流光,顿时引起一片哗然。 不对,刚才那人说山门开了?!封锁解开了? 有人急忙揪住那人:“你说清楚。” 众人目光聚集,那人吞咽一口唾沫,说道: “镇上天机楼贴公告了,说是有一个渡劫期的魔头在我们宗门附近。那魔头也不是全盛,被天罚劈得落了境界。那魔头逃出了诸位正道前辈的围攻,但根基大损,境界已经跌到了练气,所以我们宗门才开了山门。” “那悬赏是什么?” “天机楼联合大赵诸派向整个南域悬赏,说那魔头仍有恢复的可能,必须在那魔头恢复之前扼杀掉。” 消息来得太震撼,所有人都深陷震惊之中。而这般相似的情景,正发生在南域各地。 渡劫期啊,那是多么遥远而强大的名词,这可是当今神州大地力量的巅峰,整个南域修炼界都为之轰动。 无数人震惊,也有无数人,蠢蠢欲动。 或是为名,或是为利,又或是为了磨炼自我,重赏之下,某些人开始了行动。 若是能斩下渡劫期的魔头,哪怕只是重伤的,那也可以吹一辈子了。 而许不厌…… “……” 剑魔关我许子谦什么事? 你们开心就好。 第二十六章 谁说穷文富武的 大赵京城,永安。 细雨之后,青砖黛瓦间渗着水滴,绿叶间的露水折射着光芒,既预示着新的早晨,又让人耳目一新,心情也从阴雨连绵的压抑中解放。 但殊不知,另一场暴风雨的前奏,已然迫近。 “嘶——” 马匹的嘶鸣声闯入大街,哒哒哒的急促蹄声与男人的呼吸声交杂。 这条凤凰大街所居者,不是大富大贵,便是朝中重臣,与喧嚣的外城分隔,没有平民百姓立足的余地,所以平日里显得冷清。此时这般喧闹,顿时引来各家府门家丁的注意。 他们颇感好奇,内城严令禁止纵马奔腾,可他们也不敢指责,免得摊上什么事。 马儿在一处府门前停下,围观者顿时面色煞白,纷纷移开目光。 ——既然是那一家的人,那敢这般纵马也不足为奇了。 骑手翻身下马,脚步踉跄一二,急匆匆地在上书“吕府”二字门匾下穿过,嘴中呼喊着。 “少爷!少爷!不好了!” 一路向里,只见庭院渐深,内有假山平草,花枝浅水,景致颇为优雅。 而闯入的骑手显然与这一切格格不入,他喘着气停在一处树荫之前。 而树荫下,一眉如远黛女子甜甜地笑着。 “新月如佳人,潋滟初弄月……少丰哥哥,你写的真好。” 而女子身侧,那无论何人看了也要评一声玉树临风的公子只是轻笑着摆手,视线移至闯入者身上。 “这么急,发生何事了?” “少爷!渡劫期!” 玉面公子的笑容渐渐凝固,认真的神采攀上面孔。 “你仔细说。” 片刻后,大赵的少年丞相登上马车。 “去宫里。” 这是大赵的缩影,一场风暴的缩影,而远在大赵之西的天门宗,一切的始作俑者,对这场风暴却不甚在意。 对许不厌而言,他本来就不怎么出门。 世人总是健忘的,只要剑魔不再现身,风波也会像两年前一样慢慢平息。 顶多下次天罚的时候许不厌注意一点别残留气息就好了,不然又像这次一样被人发现闹出事情出来。 哼,这些以后再说吧。 说到底许不厌此时此刻也没在想这些。 与宁灵绫聊了几句关于修行的问题后,许不厌若有所感,放下手中的书,取出一闪一闪的令牌。 眯眼瞧了会儿,感受到身旁少女的注视时,许不厌将微光已然黯淡不再闪烁的令牌收了起来。 宁灵绫没有问他令牌闪烁意味着什么,恰好,许不厌也不想说,心中打定了主意。 “你先回去吧,我要下一趟山。” 可能是有些疑惑,宁灵绫眨眨眼,许不厌读懂了她的眼神,解释道: “该去买祭品和香烛了。” 这已经是许不厌出关的第五天了,从天门得知剑魔到号召围剿剑魔,也不过就是两天的事。 ——主要原因还是许不厌自己想搞快点,才促成这样的结果。 而明天,就是师父的忌日了。 宁灵绫没有拒绝,但她的目光落在许不厌怀里抱着的书上,伸手。 “给我。” 许不厌没有矫情,宁灵绫接过那一沓她抱起来已经超过头顶的书,随后一眨眼的功夫,书就不见了。 被她收进纳物袋里了,纳物袋起码要有筑基修为才能用,许不厌现在是“练气”。 “麻烦你了,我先走了。” “嗯。” 两个人都是闷葫芦,凑一起实在没太多话说,像现在这样归于沉默的状况,这两天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 直到镇上,许不厌购置酒茶香烛、五谷杂粮肉食后,望着自己渐渐瘪平的荷包,肉疼地抽动脸皮。 刚好用完了,虽然不是全部,之前卖药赚的还有一大半在家里,但也不禁花啊。 他都够节省了,现在得再想办法赚钱了,不然别说买把新剑了,又要吃不起饭了。 东西买完了,就该回去了。 然后许不厌打消了这个想法。 “师兄。” 赵元燕忽然冒出来,一把抓住许不厌的衣袖。 “你刚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许不厌瞥着她,“我还能骗你不成?” 得到确定的回答,赵元燕眼波潋滟,嘀咕着:“居然喜好丹青。” 许不厌当即翻了个白眼:“你以为别人大家闺秀像你一样琴棋书画样样不精啊?” “那我要修炼嘛。”赵元燕委屈巴巴地嘟起嘴,“而且灵绫也不会啊,师兄不是说她只是想但没画过吗?” 许不厌哑然,好像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刚才说顺口了。 “好啦。”扯开话题掩饰尴尬,“走吧,去书肆。” 只是待师兄妹二人从一家颇有文墨气息的书肆出来后,赵元燕走在前头,神色中带着几分期待,又带着几分不安,而后头的许不厌却是阴沉着脸。 家里留的那大半积蓄,现在又没了一半。 谁说穷文富武的? 不买不知道,一买吓一跳。 这书墨好贵啊,而且还是消耗品,穷人真的担得起吗? 又看看自己师妹那般快乐无忧的样子,许不厌暗自叹气。 算了,钱总是要花的,现在还不至于吃不起饭,师妹开心就好。 那挣钱的事怎么办呢? 有些后悔昨天杀完那群魔头没摸尸了,属于是缺乏经验,根本没意识到,下次一定。 偶尔,心中也会闪过找程姨借钱的念头,但下一瞬间就被许不厌否决了。 拉不下脸,而且他能自力更生,只是现在没想好该怎么办。 离药峰主倒是有俸禄,但都是灵石,许不厌都给师妹修炼用了。 至于大赵皇元,宗门是不发的。 有些苦恼,他还不想拿自己的俸禄换钱。 在二人即将踏入山门时,许不厌说道。 “师妹,你先回去吧。” “诶师兄你又去哪?” “去一趟玄玉峰,而且你和灵绫需要独处吧?” “……嗯。” 他们分开了,一会儿再见。 一路向前,许不厌上了玄玉峰,他是来找程姨的。 说起来,他还不知道程姨作为客人在何处下榻,他对玄玉峰也不熟悉,得自己找找。 就在寻找之事,许不厌突然留意到有一处颇为喧嚣,好奇,于是凑近瞧瞧。 还没见到人,他就听见了一道威严十足的声音。 “外门弟子左明河,你可知罪?!” 第二十七章 谁引荐你了 许不厌的到来没有掀起一丝波澜。 今天他虽然还是穿着青衣,但腰上没佩剑,至于八卦盘,他嫌弃只挂一边不好看,也没带。 令牌更不用说了,丑,他更不爱带。 至于他这张脸,认得的人不多。 没人知道离药峰主来了。 进来前,许不厌看了门匾。 纪律堂。 看名字就知道是干什么的了。 只是围观人群也忒多了点,粗看下来十几个人围在堂口当吃瓜群众。 许不厌就很疑惑,你们都像我一样闲得不用修炼的吗? 算了,先看看发生了什么事了吧。 “外门弟子左明河,你可知罪?!” 只见纪律堂中仿若开堂问审一般,一人立在中心,许不厌认得,就那个被他带去比武会场的外门弟子,同时也是昨天两个倒霉蛋之一。 左明河昂首挺胸:“何罪之有?” 堂上主持者并非长老,而是一张年轻面孔,想来应该也是弟子,只是工作隶属纪律堂。 “呵呵。”堂上主持冷笑一声,“罪在你身为外门弟子,竟敢擅闯内门。” 外门弟子不在十峰,或者说,十峰是天门宗的内核,面向东面的外围,都属于外门区域。 “笑话。”左明河驳斥:“天门宗从未有过外门弟子不可入内门的规矩。” 闻言,堂上主持笑容愈发阴沉了,只见他举起手中小册子。 “但宗门大比,不允许外门弟子擅入玄玉峰,这是白纸黑字写明白的。” 话音落下,他高举手中册子让围观的众人看清楚,其规则确确实实写明白了,就和他说的一模一样。 一旁执杖的纪律堂弟子上前一步,“咚”地一声,刑杖猛敲地板,显得好不威武。 主持昂起下巴看向堂下的左明河:“你已无话可说了吧?” 堂外,许不厌单臂抱胸,摩挲着下巴思考。 仅看一面之词的话,似乎那个左明河犯下极大的错误似的,但围观群众的窃窃私语让他意识到似乎不是这么一回事。 “啧,我听说姓韩的不是那天重伤到现在还没醒吗?怎么又有这些破事。” “小声点,他没醒他那群狗腿子还不会找事吗?” “淦,他们手都摸到纪律堂来了,真是无法无天。” “可惜这个好苗子了。” 许不厌听明白。 无论堂下的左明河有没有犯错,另一方都一定是在霸凌。 又是那个和师妹作对的,韩什么来的?总之就是那个恶少做出来的事。想到这里,许不厌眉头微蹙。 那个韩什么的,之前还没感受到,现在许不厌发觉似乎宗门内一切明面上的坏事都和他脱不了关系,有些恶心。 就是不知道,眼前的左明河,是不是被迫害了。 “呵。”此时,竟是轮到左明河冷笑了,“你瞪大你的眼睛看看,你所指的那一条规则下面,还写了什么?” 说着,左明河居然也掏出一本相同的小册子,直指着上面一行。 “外门弟子可由内门长老引荐参加宗门大比挑战内门弟子。” 主持顿时瞪大了眼睛,这条规则已经十几年没人用上了,压根没被他们放在心里,但,怎么可能? “不可能。”主持面色青白,“证据呢?空口无言。” 左明河笑骂道:“愚蠢,既然那日在众长老眼皮下我能上场,那一切自然是合乎规则。你莫非是怀疑诸位长老错了?而且你还质疑引荐我的那位大人?” 堂外,许不厌禁不住点头认可。 这实施霸凌的主持,还有给他想出这主意的人,确实很蠢。那天那么多长老看着,一个外门弟子能上场那肯定没问题的。 而且,那左明河一战成名,都入了众长老的眼了,这人还来搞事情,蠢呐。 续发现天门宗人都爱闲着看热闹和八卦以外,许不厌又发现了另一个他很想吐槽的现象。 那个韩什么的,他本人且不说,但他那群狗腿子,一个个嚣张得像是被套上降智光环一样,目中无人的。之前顶撞了许不厌也就算了,毕竟那时候他不出名,这回就要不带脑子地惹上那个引荐左明河长老。 很好奇,他们到底哪来的底气。 那个韩什么的爹很厉害吗?他家竟然遭得住儿子这么败坏人际关系? 虽然许不厌自己不怎么和人打交道,但起码也懂得做人维持最基本的礼貌。之前在书楼还觉得这个左明河有些傻傻的,现在和他作对的人那更是大脑发育不完全、小脑完全不发育。 主持弟子面色变幻,竟是气急败坏地指着左明河。 “你、你休要蒙骗我!” ——好吧,许不厌不用说得那么委婉了,这就是个脑残。 “蒙骗?”左明河反问,唇角勾起轻蔑的笑容, “那我就告诉你,引荐我、并在大比当天带我入场的,正是…… 离药峰主!” ? 许不厌表示? 带左明河入场的是他没错,当时他就好心带个路,但他什么时候引荐左明河了? 不是,这啥回事啊? 本来许不厌在旁边围观看戏,看着那个左明河这般在规则内反驳一转攻势,还感觉有些爽快。 可怎么就扯到他身上了? 许不厌迷惑,其他围观群众则是震惊。 虽说今日被渡劫期魔头的消息压下了风头,但离药峰主的热度可是还未过去的,天门宗弟子都还记得离药峰上有一位疑似年纪轻轻的元婴九重。 这一摊上离药峰主,人群便是一片哗然,议论声纷纷,而许不厌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他不喜欢被人利用。 堂上,主持似乎还是不服,正欲说些什么时,左明河抢先说了。 “我知道你还是不服,对吧?” 左明河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主,乘胜追击。 “只可惜那日看见我与峰主一起来的师兄不在此地,但是!” 摊手,左明河手中现出一物。 那是一张纸,但表面光滑竟能反射光泽,不知是何材质。而“纸”上,竟是栩栩如生…不,应该说是和水镜术一样印着一副留影,正是许不厌带着左明河入场时的场景。 “这位,便是离药峰主。”左明河举着照片,言辞咄咄逼人。 “如果你不认识,我谅你也不敢与峰主当面对质,但我们现在大可以去找峰主,只需要远远看上一眼,你就知道到底谁对谁错了!” 左明河说得铿锵有力,而与其相对的主持却面色煞白,嘴唇嗫嚅着。 而堂外众人看不见背对着他们的左明河手中拿的到底是什么,探头探脑的,但碍于纪律堂规矩,又不敢绕过前去看。 他们看不见,不代表许不厌看不见。 诚然,他的修炼很偏科,很多境界没他高的人会的东西他都未必会,但神识外放看东西还是可以的。 左明河拿的,是一张相片!许不厌二十年没见过的东西。 “不…一定是假的……” 主持还想说些什么时,站在侧边的曾嘉和简绍面色剧变,连忙上前拉住主持。堂外的许不厌发现这二人,眉头微挑。 有印象,这不是之前被他吓坏的那两个倒霉蛋嘛。他们好像知道许不厌是离药峰主。 这第三次碰见了吧?怎么,他和他们俩还挺有缘分的? 不过现在,许不厌对另一个人更感兴趣。 方才被利用而引起的不爽暂时被抛到脑后,许不厌眯起了眼睛。 这个左明河,有问题啊。 第二十八章 你是个穿越的吧 “这位师弟,今日多有冒犯,还望见谅啊。” 望着眼前的人,左明河眸子微眯。 就是这两人刚才拦住了那主持,嗯……行,左明河做人大度,日后清洗韩玉文时,可以考虑饶了他们俩。 “二位师兄客气了。”左明河拱手,“师弟还有要事,告辞。” 说罢,便龙行虎步地走出纪律堂,余下一众人议论纷纷,又多了一饭后谈资。 而离去的左明河心中暗衬,盘算着之后的路该怎么走。 他与韩玉文那一伙人的仇,已经结下,难以化解,这点毋容置疑。今日这一出还好他有系统,早有准备,若日后再来拦路,恐怕要麻烦许多了。 听闻韩玉文的生父,天门大长老原本是在闭关冲击炼虚境,也不知前两日剑魔一事是否引得他出关,要是出关了可就麻烦了。 如今他借了离药峰主的势,可离药峰主也不过是元婴九重,大长老足足高出他一个大境界。 啧,得另寻他法啊。 但一想起剑魔之事,昨日恐怖的场景历历在目。 太凶残了,那就是魔头吗?但,敬畏之余,左明河充分感受到了那份强大,这正是他所期望的强大。 弱肉强食,优胜劣汰,适者生存,这就是这个世界的规则。 他不想再像昨天那般连动弹都做不到,他要变强,强到不再被任何人左右! 只是眼前的韩玉文确实绕不过去的难题,难不成离开天门宗?但,这里条件如此优渥,实在是很难选择。 况且,还有系统任务,他需要除掉韩玉文,不然的话会遭受系统所说的那个天罚。 天罚,对啊,天罚,想想昨天看见的天罚,要是承受天罚的人换作左明河的话…… 不行,他要活下去,为此,一定要完成系统任务,除掉韩玉文! 脑海内思绪万千,左明河拐进一处无人的小巷,忽然发觉一人拦在眼前。 心中一惊,难道又是韩玉文的人?猛地抬头,才见到一袭青衣。 “亻尔女子” “峰……” 就在左明河欲要行礼之时,许不厌开门见山地说了。 “我应该没有引荐你。” 左明河顿时背脊一凉——糟了,被发现了! 该死,刚才纪律堂一事,本就是他未预料到的突发事件,那张照片也是之前成功参加比武系统给的奖励,刚好用上,他都还没想好怎么应对离药峰主。 怎么办?怎么办? 他根本不了解离药峰主是怎样的人,这般交恶,他会落得怎样下场?! 他才刚刚开始成长,元婴九重,他绝对不是对手! 焦虑充斥了左明河的心,就在此时,系统面板忽然在眼前展开,特别提示他商店最新上架的商品。 注意到那件商品,左明河一惊——难道说,这是系统给他提示吗? 虽然看起来很奇怪,但,也只能咬牙试一试了。 心中默念一声购买,系统代币几乎清零,但左明河现在完全顾不上肉痛,只得毕恭毕敬地行礼。 “拜见峰主,此事是弟子唐突,那韩玉文实在欺人太甚,不得已以此手段自保,还望峰主见谅。” 许不厌歪了歪脑袋,他还被无端利用了,可以预见“左明河是离药峰主引荐入内门”这件事将在宗门内人尽皆知,这并不是许不厌乐意看见的事。 他觉得自己可能算个道德水平正常的人,不缺乏善心,但并不是个老好人。 有些生气了,但没想好怎么处理,他现在是来问那张相片的事的。 从那张相片上,许不厌感受到了一些熟悉的感觉。 就在他想询问时,弯腰行礼的左明河低着头递出一个小木盒。 “弟子知错,这番薄礼,是为孝敬峰主。” 许不厌眉头微挑,这人还挺会来事的?行吧,先看看他给什么了。 接过木盒,打开一瞧,许不厌目光闪烁。 都是钱,大赵的皇元,数目不多不少,可以维持许不厌家两个月的开销,作为一件小事的赔礼是够的。 【没由来的】,许不厌唇角微勾,将木盒盖上收起,微微颔首。 “好,但以后不可再做,也不可随意向旁人透露我的相貌。” 闻言,左明河当即一喜,系统的提示果然没错,也没想到这离药峰主如此贪财。 但正合他心意,若是这样的话,以后有什么事他还可以来寻离药峰主帮助。 “多谢峰主,弟子告退。” “嗯。”许不厌甩甩手,示意左明河可以走了,背过身忍不住瞧了又瞧木盒里的钱,心想着接下来两个月都不用担心咯。 真不钅……嗯? 许不厌察觉异常。 他怎么就答应了?他是这么贪财的人吗? 不对啊,他怎么可能会答应呢? 许不厌眉头紧皱,回忆起方才对话时的一应细节。 言辞上没有任何毛病,出问题的,是他自己?不,有问题的是左明河,那盒钱财像是有什么魔力一样,迷惑了许不厌,让他……鬼迷心窍,接受了贿赂。 幻术?神魂法? 但眼前这个左明河,修为明明只有练气,虽然看起来像是练气十几重似的有些奇怪,但不应该能做到影响许不厌心智的事。 等等,那张相片,许不厌这二十年没见过的,属于上辈子的科技世界的材质。 而且,当时许不厌也没有察觉到被什么东西观察并拍了照片。 那,难道说…… 一个猜测在许不厌脑海中浮现,时隔十八年,那种讨厌的感觉再一次萦绕在他的心头。 “站住!” 没有任何拖沓,许不厌果断叫住了左明河。 就像昨天一样,他一向是想到要做什么就去做什么的人。 左明河身体一僵,转过身毕恭毕敬地询问:“弟子在,不知峰主有何吩咐?” 啧,难不成,刚才给的钱不够,这个离药峰主这么贪婪?不会以那件事来要挟他以后要长期给封口费吧? “你……” 第一问,许不厌会相对委婉一些。 “刚才,我感受到冥冥中有一股力量让我收起你的贿赂、帮你解决麻烦,这是什么法术?你是怎么做到的?” 什么?! 左明河瞳孔一缩,他……他听不懂离药峰主在说什么。左明河自己能干得出这种事吗? “峰主冤枉啊。”无论如何,左明河都得解释:“弟子不过练气期,怎么可能做得到峰主所说之事啊?” “你确实是练气期。” 许不厌眯起眼,第二问: “那你解释解释,是如何做到练气十七重?” 霎时间,冷汗布满了左明河的额头——他被看破了?怎么会?明明那些化神期的长老都没有看穿系统的保护! “我…这、这是弟子家传秘法。” “秘法?行,算你解释的过去。”许不厌抱胸的双臂伸出一只,“刚才你在纪律堂拿出来的东西,拿来。” 一时间,憋屈与愤怒充斥了左明河的内心,但他明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现在,要忍住! 紧咬住嘴唇,左明河不语,沉默地递出相片。 许不厌接过相片,抚摸那光滑的纸面,看着那栩栩如生的“画”,不会错的,哪怕时隔二十年,他都能在第一眼就认出这是什么。 第三问:“告诉我,这是什么?” “此物,此物名为相片,它可以一名为照相机的法宝……” “好了你不用说了。” 许不厌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语,他对自己的猜想已经有九成把握了。 直接点吧,不用绕圈子了。 第四问:“你是不是有一个系统?又或者其他类型的金手指?” 左明河猛地抬头,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而接下来的第五问,直逼内心。 “你是个穿越的吧?” 第二十九章 我是 在左明河的脸上,此时此刻许不厌只读到了震惊。 看来是没猜错了。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换个地头聊吧。” 许不厌没有急着往穿越者和系统这两个话题深究下去,而是招手示意左明河跟上。 此时的左明河,身份被点破,震惊之余,心中充斥着不解。 ——我是怎么被看穿的? ——离药峰主,到底是什么来头? 他不得不听从许不厌的指示跟上,即是因为实力上不可反抗,也因为左明河想解开心中疑惑。 “对了。”许不厌提醒一句:“如果你想撒谎的话,你可以开始编了。” 左明河乱了手脚:“呃,不,峰主,我……” 哑然,不知如何作答,唯有调整脑海内纷乱的思绪,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思考如何作答,又开始猜想离药峰主的来头。 难道说,离药峰主也和他一样是穿越的吗? 之前听说离药峰主很可能与天门宗当代最年轻一辈弟子年龄相近,年纪轻轻就成就元婴九重,如果和左明河自己一样是拥有金手指的穿越者的话,那一切就说得通了! 但,他是什么目的?会不会迫害我?如果是的话,我该怎么在一个元婴九重眼皮底子活下去?他应不应该承认自己是穿越者? 左明河的思绪快要乱成一团乱麻了,走在前头的许不厌以眼角的余光瞥了眼他那惊魂不定的面容,心中所想的事就比左明河简单点了。 光靠刚才以相片一事为由点破穿越者的身份,似乎证据还不太够,并非许不厌动摇了自己的想法,只是如果左明河咬死不承认的话,也有点难办。 让他想想,有什么办法是能让左明河无法否认他穿越者的身份呢? 二人皆是心怀鬼胎……好像这么说不太对,但沉默着走了一段路后,许不厌想到办法了。 虽然说很俗气,甚至有些恶劣,但成效是快速明了的。 ——且让我回忆一下,发音应该是…… 许不厌驻足,转头看向左明河,而左明河注意到他的目光,心头一紧,甚至开始有意识地呼吸了。 “hey,f*** yourself,son of a *****。” 许不厌突然开口,每个音节都吐得清清楚楚。而完完整整听到他话语的左明河一愣,被许不厌抓住了其中端倪。 “我在你的脸上看不到一丝疑惑,你只是因为我说得太突然才愣了一下,而且刚才你的心跳和呼吸都有异常。” 许不厌说出结论:“很显然,你听懂了我说的是什么。如果你还想狡辩自己不是穿越的话,那就不必了。” 这一通话下来,愣是把左明河许多话术堵在了嘴里。 “……你就没有想过,我来自的时代这些英文脏话会不会并不流行呢?” 左明河似乎是放弃辩驳自己的身份了。 “又或者,这个世界也存在英语,只是你不知道,而我恰好懂呢?” “这两个问题……” 许不厌唇角勾出一抹微笑,转身继续向前,背对着左明河说: “第一个问题,你说得出相机,而你的相片是高清彩照,说明时代背景不会离我所熟知的太远,赌一赌而已。错了也无所谓,我可以错很多次,但你只有一次机会。” 而刚才,左明河就上了许不厌的套,永远失去了那次机会。 “至于第二个问题……” 许不厌顿了一顿,抬手指向一旁的竹林,左明河这才发现他们走到了书楼附近。 “那里有个凉亭,应该没人,你去等我一会吧。” 说完,也没管左明河会不会趁机逃掉,许不厌头都不回地进了书楼。很快,他就找到了自己想要找的书。 在去凉亭的路上,许不厌稍微调整了一下的情绪。 为什么他的反应这么大呢?仔细想了想,应该有两方面。 一方面是老乡见老乡,有些小激动。 大赵那位少年丞相许不厌也不是没有兴趣,只是他嫌弃永安城太远了,不想去。 另一方面则是……他被利用了,而且还被疑似系统的存在干涉了。 系统这种东西,许不厌自己也有过,他可是讨厌得很。 如此如此,许不厌才对左明河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讨厌的东西出现在面前而且还干扰他,他很不爽。 所以他才表现得这么强势。 去到凉亭,左明河果然候着,许不厌拿着书坐下,他抽出其中一本,举在手里亮给左明河看,好让他看清楚封面上的英文字母,然后递给他。 左明河翻看书页,映入眼帘的,是密密麻麻的英文。 “这个世界确实存在英文。”紧接着,许不厌又抛出一个问题,“那你知道哪里的人用英文吗?” “……”左明河迟疑了一下,“西域?” “是西洲。”许不厌拿起了另一本书,这本是汉字写的,他翻开其中一页,那是一张舆图,只有一个大致的轮廓。 “这,是神州大地。” 许不厌指着图,手指微移。 “而我们现在所在的,是以沁水为界与中洲划分开的南域。这里,大墨山脉以东,是东域,也被称为妖域。现在我问你,北域和西洲在哪?” 左明河已经无话可说,只得乖乖承认:“我不知道。” “北域并不存在,也可能北洋中存在一个北洲,但世间并无传说。至于西洲……” 许不厌指向舆图上神州大地左边的空白。 “西洲,在神州大地以西,隔着大洋,两边交流极少,神州甚至没有人去描绘舆图。这本英文书记载并无特殊,但极为罕见,知道书楼里有它的人两只手数得来。 你跟我说你是这个世界本地人还懂英文,反正我是不信了。” 许不厌把书放下,手撑着下巴:“现在,可以承认自己是穿越者了吗?” “……唉。”左明河心服口服,叹息道:“我是。” 得到他的回复,许不厌明明碰上系统心情不是很好,但逼得左明河承认,许不厌还是勾起了一抹得意的微笑。 “峰主,你到底想做什么呢?” “不必叫我峰主了。”说着,许不厌竖起手指,凭空划拉出一线光彩,一边书写一边说道: “我姓许,名不厌,字子谦。” 话音落下,“许不厌”和“子谦”五字已然凭空绘成,写的是简体字。 ——神州大地不存在简体字,通行的文字更接近于上辈子明清时期的汉字。 如此,左明河心中的猜测愈发迫近真相。 “你和我一样,也是穿越的吗?” 许不厌没有立即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轻笑一声,打破了方才因他的强势而有些僵硬的气氛。 “今天心情不太好,刚才说话冲了点,抱歉啊。” 说罢,许不厌深吸一口气,调整一下好让自己看起来和蔼可亲一些。 “现在,我来回答你的问题。” “我是。” “而且我猜……” “你应该是刚穿越过来没多久。” 第三十章 老乡见老乡,各自怀鬼胎 “为什么?” 左明河已然恢复了冷静,但心中疑惑是不减的。 “为什么这么想?” “我们天门宗的山下王朝叫什么?” “大赵。” “这本书。” 许不厌将刚才录有舆图的那本书合上,亮出封面。黄皮纸上,墨水写着:“奇闻异录·大赵篇第三百九十七期”。 “天机楼出品的,它是遍布中洲和南域的人族大势力,出这种书不足为奇。半年一期,每年六月出。这是最新的,你看这里。” 左明河低头望向许不厌所指之处,瞳孔忽地放大,嘴里下意识念起来。 “君不见,洛河之水天上来?不对,这是……” “《将进酒》”许不厌替他说出了答案,“记得吧?挺有名的。” 左明河的呼吸逐渐沉重,目光在书页上扫动,一字一句皆映入眼眸。 不会错的,除了神州不存在的地名和人名被替换外,其他近乎没有区别;一个词汇在他脑海中浮现。 ——文抄公。 作者是谁?等等这里有写:去年初春大赵长公主府宴上,刚遭翰林院死谏而被贬官的大赵少年丞相,在宴上与友人畅饮时所作。 少年丞相?是谁?叫什么名字? 左明河焦躁地翻页,却没能得到答案。一旁的许不厌看出了他的疑问。 “别找了,他的名字这几页里没有。”许不厌说:“他叫吕少丰,在大赵很出名,所以只要一看少年丞相就知道是他。” “他……”左明忽然觉得嗓子有些干渴,“也是?” “如果你知道他还整出挺多类似活字印刷术这些东西的话,就不会问这个问题了。” 左明河哑然,而许不厌倒是轻笑一声。 “当然,也不排除他是一个获得异世界知识类金手指的本地人。 但总之,他这么出名,你刚才却震惊得发现世界上不止自己一个穿越者一样,而且刚才你连舆图都认不全,我才有八成把握判断你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也就是说你来这里没多久,对世界的了解和认知有限。” 啪——左明河忽然一拍手掌,两掌相扣,竖起手臂恰好遮住他的脸,似是抿嘴点点头,才放下手,深呼了一口气。 “你说得都对,我确实没来多久。” 他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有些恐怖,自己的一切,仿佛都被看穿。 那他还有什么筹码,可以重新拾回这场谈话的主动权?不,想这个都是想太多,起码要让谈话维持平等的状态。 而许不厌,其实他并没有看穿人心的能力。只是单纯的,左明河的脸色太精彩了些,很多心思都写在脸上了。 “那……”许不厌五指如若弹琴般轻敲桌面,“你哪一年穿过来的?” “23年,2023。” “真巧,我也是,但我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二十年了。” “听起来时间并不同步。” “可能吧。”许不厌停止了敲击,竖起手托着下巴,“那我们来说说系统的事吧。” 系统到底是什么?从何而来?目的为何?许不厌一概不知。 但当系统的力量降临时,许不厌可以模模糊糊地感受到,他说不上那到底是什么,可能更类似直觉一样吧。 而就在刚才,收下那些钱时,许不厌产生了那种“直觉”。 还有另外一件事就是…… “对于这个宗门的大多数修炼者而言,钱财并不重要,况且我还是一个峰主,宗门内我还挺神秘的,你是怎么想到给钱的?” 许不厌眸子闪过微光:“有什么提醒了你吧?” 沉默不语,藏在左明河已然冷静下来的面孔下,是疯狂运转的大脑。 他该怎么回答?直接承认系统的存在?不行,这是他的筹码,现在他还明白许不厌的目的是什么,但通过刚才一系列谈话,左明河敏锐地捕捉到几个细节。 许不厌认定他拥有系统或者其他类型金手指,也就是说许不厌是确信这些东西会存在,那么,许不厌也有系统吗? 然后,许不厌一直在逼问他,应该是认定了“外挂”的存在。但,看起来,似乎根本无法判断左明河拥有的是什么。 灵光乍现,回想起系统任务的惩罚,左明河明白该怎么将这场谈话拉回到平等的程度了。 “系统?”左明河唇角微撅,眼瞳侧移,似是想了什么后才说道:“我没什么能说的,我只想活下去。” 只想活下去? 许不厌暗自念叨一声重复了左明河的话语,心底咀嚼着其中的含义。 他这话里的意思……难道说,左明河说出系统的存在,会引来惩罚吗?又或者根本说不出来? 联想许不厌自己十八年前的经历,这两种猜测确实都有可能存在。 “问我这些。”左明河倏地反问,“你是拥有系统吗?” “有啊。” 令左明河大惊失色的是,许不厌竟然没有一点迟疑就回答了。 “曾经有。” “曾经?” “我舍弃了它。”许不厌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给你个忠告,系统不一定是什么好东西。” “……” 左明河不语,现在他是不会承认自己拥有系统的,要握紧手上的牌,才有机会。 “你找我聊这么多,目的是什么?” “目的……” 许不厌愣了愣,这倒是……把他问住了,他好像真没什么明确的目的。 “是啊,为什么呢?我也正在找原因。” ——这不实话实说嘛。 “啊,对。”许不厌像是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什么,低头揉了揉自己的脸颊,再抬头时,方才的强硬已然化为微笑。 “今天被你利用了,而且还被那个可能是系统的东西影响了心智,我有些不爽,所以说话才这么冲。但我们是老乡,我也不想闹太僵。” 说着,许不厌伸出手。 “请放心,有些东西你不想说,我可以理解。 虽然为了调查我想知道的事,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会观察你。 但只要你不妨碍我的生活,不做有违道德底线的事,我不会把你怎么样。” 许不厌说得很真诚,他的态度也确实如此。而左明河望着那只递过来的手,沉默地迟疑稍稍后,还是选择伸出手。 掌心相抵,两只手握住了对方,以表友善。 许不厌笑了:“好啦,严肃的话题就不说了。难得见到和我一样穿越的,我也好久没和别人聊过前世的事了。” 在他笑声感染下,凝实的气氛渐渐软化。 “我是粤府的,你哪里人?” “……川府的。” “嚯,听说你那边无辣不欢,真的吗?” “……” …… 许不厌和左明河聊了一会儿前世的话题,没有系统,没有穿越,就和异地相逢的同乡人一样,缅怀故乡。 时间差不多了,许不厌告别了左明河,独自离去。 目送着许不厌渐渐消失在竹林深处的背影,左明河的脸色也慢慢冷了下来。 现在,他该怎么办呢? 他依旧摸不清楚许不厌有什么目的,至于刚才许不厌的那些回答……呵,左明河不信。 肯定是藏了什么,可左明河偏偏没有办法得知一切真相。 要逃吗?逃得远远的,许不厌也拿自己没办法了吧?但是…… 忧虑笼罩了左明河的心头,眼角的余光瞥着系统面板。 【注:该任务不可放弃,否则将受天罚。】 他没有做好面对天罚的准备。 他不想死。 但韩玉文的爹是大长老,化神九重,很可能会出关为儿子出头。 离药峰主许不厌,表面上元婴九重,实际未知,目的未知。 三头大山压在左明河心头,他只得无力地叹息。 ——我该怎么办? 这个念头在许不厌的思绪中闪过,他是真的不清楚,自己是怀着怎样的目的来处理这件事。 不,现在稍微冷静一下,反思一下,可能…… 可能因为许不厌自己被恶劣的系统伤害过,所以今天才有这样的“过激反应”吧。 但无论如何,有一点是明确的。 他绝对不会让所谓的系统伤害到师妹。 为此,许不厌需要观察,他有预感,自己应该能调查到些什么。 回首去看,方才纪律堂时,许不厌的一句戏言,好像成真了。 那个韩什么的那群狗腿子,很有可能,真的被套上了降智光环。 被系统,又或是冥冥中的什么东西。 但这种现象是为了什么而产生的呢?联想到自己被影响的心智,在看看左明河,许不厌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了什么,但一时间又把握不住。 只能再看看了。 走着走着,穿过树林,恰好碰见一小池。 许不厌低下头,看着水中的倒映自己。 话说回来,今天的他,说过的话好像比平时一个月和师妹以外的人说的话加起来还多。 哈,成话痨了吗?这么热情的。 想到这里,不由得泛起一个想法。 他还以为,十八年平静的岁月已经彻底磨平了自己的棱角。 若说此前围剿时的暴躁是他隐藏起来的坏脾气展现出一角的话,那今天这个强势的、咄咄逼人的他,让许不厌想起了最开始两年里的那个锋芒毕露的自己。 许不厌想起了,第一次面对天罚时,自己说过的话。 ——这可是我的穿越 ——这可是我新的人生 ——凭什么要你个系统指手画脚的?! 念及此处,许不厌忍不住轻笑一声。 年少轻狂啊。 现在,他可温文尔雅多了。 拍拍自己的脸颊,好调整一下神色,许不厌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来玄玉峰是干什么的。 对了,是来找程姨的。 糟了。 刚才忘记问路了。 宗门的贵客,住哪来的? 第三十一章 所以,解除婚约吧 许不厌是在离药峰找到程姨的。 准确来说,是他在玄玉峰兜兜转转找不到人后,放弃回家恰好在自家门外碰见了程姨。 “程姨……” “嘘。”妇人似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什么,竖起手指示意许不厌别说话后,挥手在二人身前显现出一面水镜,上面的画面正是两位少女。 只见宁灵绫还是冷着脸,石桌上铺了一大张宣纸,她提笔似乎是在犹豫着。而一旁赵元燕手托着砚台,手指沾了墨,笑嘻嘻地与宁灵绫说着些什么。 再仔细看,赵元燕脸颊的小酒窝都被点上了墨水,也不知是她自己弄的还是宁灵绫画上去的,但她这般嬉闹,想必不甚在意。 看着水镜里的一切,许不厌眨了眨眼。 看来,她们的关系稍微修复了些吧?果然逗女孩子开心这方面还是得师妹来,说到底这也是她自己解决自己的烂摊子。 至于他这个当师兄…… 无论是打探宁灵绫喜欢什么,还是出钱给她们买玩具,都是为了帮师妹处理她的事、也让她开心罢了。 师妹才十五,再长大些前,她还可以继续过无忧无虑的生活,而师父不在后,许不厌就是那张能让她继续快乐成长的保护伞。 “哎呀,这俩孩子。”心中想了那么多,最后还是被程姨的话语拉回现实。 只见她掩嘴轻笑:“之前见她们那么生分,我还担心她们玩不来,现在看可就好多了。” 闻言,许不厌目光微闪,虽说耽误了时间,但他并没有忘记自己特地来找程姨是做什么的。 他觉得自己很多时候可能直白了些,但诚实是一项优秀的品质。 所以…… “那如果我告诉程姨,其实她们之间,稍微有些特别的过往呢?” “嗯?”不解之色浮现在程姨脸上,许不厌开始了述说。 “其实……” …… “原来还发生了这些事。” 听着许不厌说完他所知道的一切,程姨的脸色已从最开始看见二女友好相处时的欣慰演变为不解,再到惊讶,最后是此时的忧心与后悔。 妇人垂着眼帘,踱着步伐,驻足,复杂的目光穿透了墙壁,女儿的身影倒映在眼眸中。 许不厌知道,此时不适合说话,他只是默默地等待着。 少时,程姨轻声问道: “不厌你是怎么想的呢?” “我。”许不厌顿了一顿, “婚姻不仅仅是夫妻二人的事,更是两个家庭的事。 程姨想要撮合我们才让灵绫在这住下,但这是对实情不了解时下的判断,而灵绫可能是有些任性,所以才这么乱来。 我觉得她还小,这件事,她处理得不好,需要你这个当妈的把把关。” “把把关啊。” 程姨喃喃一声,苦笑着摇摇头。 “是我忽略了灵绫的想法,要不是你告诉我,我都不知道她还喜欢丹青。” 她和许不厌说起了一些宁灵绫曾经的事。 “我很忙,一个没有丈夫的女人,又要当一宗之主,又要照顾孩子,真的很忙。 我对灵绫的要求很严格,但自己太忙,只能做一个傀儡去监督她。” 傀儡无智,但她可以让傀儡记录宁灵绫的生活,只要她有空,就可以检查自己女儿有没有按自己的要求修炼;没有的话,会有惩罚。 女儿就这样在母亲的安排下成长,不可否认,在修炼一途时,这种严格的修炼环境确实让女儿达到了一流天才的水准。 但付出的代价,就是对女儿天性的抑制,始终是为了“娘亲觉得对”而成长,自己对自己到底想做什么毫无想法。甚至过去的人生只有枯燥的修炼,陪伴她的只有一具冷冰冰的傀儡。 直到修为有成之后,母亲放松了枷锁,快要变成另一意义上“傀儡”的女儿半只脚迈出了牢笼。 只是,这个时候,少女不懂怎么和人打交道,所以带上一张冷冰冰的面具,与人拉开距离。因为自己没有主见,任何事都没自己的看法,所以选择沉默不语。 但人总是会变的,她才十五岁,人格还没被枯燥的人生硬化成石头。所以,在开始接触外界后,少女的心智也开始新的成长。 然后,第一次叛逆,出现了。 但这件事,却是令他们两个家长哭笑不得的。 明明是第一次没有按照娘亲的安排,而是自己做的选择。但自己喜欢上的人,结果却被揭示是未婚夫的师妹假扮的。 谈及这里时,程姨面色古怪地看着院子里的赵元燕。 她真没想到,会发生这么离奇的事。 这可能是少女出生以来第一次蒙受这么大的欺骗,而到了昨日,少女看似对一切失望而摆烂回到了牢笼里,实际上却因与外界接触的成长中,萌生了前所未有的任性。 表面上是听从安排同居,实际上是赌气来给赵元燕添堵的。 ——因为你骗了我,我生气。 ——你和你的师兄关系很好,那我就来抢走你的师兄。 ——这是报复。 ——哦,这是许不厌的臆想,请勿在意。宁灵绫的思路肯定没这么清晰,反而只是不冷静下的任性行为。 只不过,这种任性的做法,许不厌和程姨都不太认可就是了。 还是回到原本,婚姻是两个家庭的事,任由她们僵持下去,这场婚姻真的幸福吗?两家的关系真的不会出问题吗? 第一个问题,许不厌认为是否。 第二个问题,许不厌认为会。 他是个成年人,即便不爱打交道,也知道人脉的重要性,所以他不期待那样的结果。 整件事,是赵元燕犯的错和宁灵绫的性子造成的。 而宁灵绫的人格是受程姨影响而造就的。 许不厌是赵元燕的家长,同时也已经被这件事添了麻烦。 所以他来找程姨,将一切说清楚,解决问题。 ——若不是昨天程姨走得急,他当场就拉着程姨去一边说了。 ——没必要拖下去酿成恶鬼,直接了断,很有他的风格,不是吗? “那,不厌,你说该怎么办呢?” “就和她说的那样,解除婚约吧。”许不厌轻声道: “给她自由,给她时间长大,让她自己思考自己想要什么。” 说着,他看往水镜,看往两位少女。 虽然只是赵元燕为弥补过错单方面的讨好,但宁灵绫也并非铁石心肠,态度已经渐渐软化了。 “等过几天她们能做回朋友的时候,就让灵绫走吧。我也可以和她做朋友,但待在我这个前未婚夫的身边,只会限制她的成长。” 听完他所说的话语,程姨目光闪烁,深深地叹息一声。 “你说得对,就这么办。” 过去,是她这个当母亲的太狂妄了。 自以为,自己对女儿的安排就最好,自以为,这场婚姻就是最好的,不仅忽略了女儿的感受,也忽略了许不厌。 是她错了。 “只是……”程姨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厌你的修行,哎呀我想着让那孩子好好教你的,这么一来却是……” 闻言,许不厌眉头轻挑。 ——原来程姨是来真的?他还以为让宁灵绫来教他修行只是为了撮合他们呢。 “哈哈,程姨你在玄玉峰没听说过吗?” 许不厌轻笑一声,眼眸中带上了几分玩味。 “没听说过离药峰主年纪轻轻就有元婴九重吗?” “?” 程姨眉头微蹙,离药峰主?林语花?不对,现在的峰主是…… 顿时,妇人瞪大了眼睛。 “你,元婴九重?” 下意识地放出神识扫荡,但结果却依然只是堪堪练气。 她不解,而许不厌只是笑着请她接了一掌。 然后,妇人就在掌风中凌乱了。 这还真是元婴九重的一掌。 第三十二章 作茧自缚 “呀,你看这是不是一只鸟。” 少女笔下勾勒出一个“人”字,明亮的眼眸一眨一眨,征询身前人的回答。 宁灵绫招架不住她的目光,别过脸。 “不知道。” “不是吗?”赵元燕嘀咕一声,也没顾指头沾着墨,轻戳着自己下巴似作思考,无意间竟是给自己画上了几道胡子。 眼珠子打转,忽然留意到渐渐昏黄的天色。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从自己带着书墨颜料和师兄分开,回到家里逗宁灵绫开心,到现在已经一起玩了一个下午了。 师兄怎么还没回来?不是说很快的吗? 这般想着时,院门处忽地有人影显现,少女眼睛顿时一亮。 “师兄回来啦?” 说着,一不小心又往自己身上甩了些墨水,但她并不在意,只是兴奋地招呼许不厌看看她们的杰作。 许不厌是笑着走来的,也是笑着看的,只是笑得有些僵硬。 虽然他不懂艺术,但两个初学者画的什么,他就不评价了…… 他揉了揉自家师妹的脸蛋:“瞧你个小花猫,丑死了。” “会洗干净的。” “那待会记得洗。”许不厌收回手,“我先去做饭了,你们继续玩吧。” 说着,目光转向宁灵绫,笑着微微颔首示意后,便自个儿往里屋走去了。 虽说并无交谈,但宁灵绫却不由得疑惑:许不厌不是下山置办祭品和香烛了吗?怎么两手空空回来的?他练气也没法用纳物法宝吧。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深究这些问题,院门处就传来妇人的嗓音。 “灵绫。” 只见娘亲朝她招手。 “来,娘有话要跟你说。” 后院,许不厌揭开了米缸盖子,眼角稍稍抽搐了一下。 让他算一算…… 现在家里是一二三四,四个人吃饭,而缸里都是白米,之前卖丹药赚了一笔,想着吃好些就买了,但当时是按他和师妹两个人的量买的,按现在这个量四个人一日两餐,好像吃不了几天。 这时,许不厌摸了摸自己的衣襟,掏出那个木盒。 差点把左明河给的这玩意忘了。 既然拿了,许不厌也不心虚,拿去用就完事了,明天下山去买粮。 不对,他要不要先买一把剑呢?现在腰上缺个装饰品还挺不习惯的。但买了剑的话,剩下的钱再买白米就买不了多少了。 迟疑,稍稍权衡之后,许不厌还是放弃了剑。 师妹爱吃白米,多买些吧。 武器什么的,现在的他又不需要争勇斗狠,不拔剑元婴九重也够用了。暂时没有也无所谓了,反正平时都是当装饰品用。 想着这些,许不厌已经走到了小溪边上,他们家没打井,直接在后院的小溪取水就成,反正天门宗这地头冬天也不冷,不结冰。 “师~兄~” 灵动的嗓音自身后传来,许不厌侧过脸,瞧着赵元燕那张花脸,问道: “还不洗?待会要吃饭了。” “这不就来洗了嘛。” 赵元燕嘟哝一句,在许不厌身侧蹲下。伸出双手,灵力在指尖汇聚,肉眼可见手掌间的空气有几分水色,但很快屏着呼吸的赵元燕就泄了气,老老实实地伸手在小溪里勺水洗脸。 许不厌将这些都看在眼里,他知道,自家师妹亲近五行火属,不通水法,所以刚才连凝水都做不到。 其实许不厌也做不到,毕竟他是个偏科到极点的武修嘛。 “你和灵绫还好吧?”许不厌问,而擦着脸上墨迹的赵元燕闻言,捧着脸颊想了想。 “还行吧,应该。” “哈,能做回朋友就好。”他只是笑了笑,没再往这个话题深究,但赵元燕可就没完了。 “师兄师兄,你真要和灵绫结婚啊。” “没。”许不厌没打算瞒着她,“退了。” “诶?真退啦?”不知为何,赵元燕的惊讶中带几分喜意。 “我还能骗你不成,别问了,反正我和程姨都说清楚了,以后大家都是朋友。” 许不厌提着瓷碗站起身,赵元燕连忙把自己的脸洗干净了,也紧跟上他的脚步。 “说清楚什么了?” “全部。” “全部?”赵元燕轻念一声,咀嚼这二字的含义,眼睛渐渐瞪大了。 全部的话,那岂不是说,她扮成男人勾搭女孩子的事也暴露了? 呜呜呜,感觉没脸见人了。 赵元燕哭丧着脸跟许不厌进了厨房,眼角的余光瞥见桌上摆放着的东西,一下子把她的心思从苦恼中吸引出来。 左瞧瞧,右看看,还真是鸡诶,旁边还摆着一盘鱼,硕大的猪头,一篮林檎。 “那些今晚可不能吃哦,得等明天。” “我知道~”赵元燕可没有忘记,明天是什么日子。 心情并不低落,因为她早已走出了曾经的悲伤。现在的她,依然开心地过着每一天,因为…… [娘亲,女儿还看你啦。] 氤氲烟烛间,赵元燕双手奉香,跪地深深拜下。 [女儿现在过得很好,修炼很努力,已经快要金丹啦。每天也过得很开心,师兄一直一直陪着我,我一点都不孤单。] [就像现在……] 太阳之下,许不厌默默地站在她身后,眼眸中倒映着烛火,还有碑文。 【葬】 【父赵德浩】 【母林语花】 【墓】 忍不住闭上眼,心中哀叹一声。 叔叔已经去了十五年了,而师父也走了两年,这个家就剩下他这个养子兼徒弟挑起了。 但师父又对他寄予厚望,给他表了“子谦”这个字。可能是十多年的相处,让她隐隐约约察觉到徒弟藏了什么秘密,还希望他能多出去走走,见识广阔的人间。 只是,那意味着要放下师妹,把家庭的事放一放,可他又怎么忍心放手呢。 师妹渐渐长大,他自己呢?深居简出十八年,毫无长进啊。 师父希望他展翅高飞,而许不厌却选择了在山中作茧自缚。 呵,许不厌自己都在发笑了。 算啦,想这么多干什么。平静的日子过一天是一天,等师妹长大了,再想别的吧。 那么现在,保驾护航的他,就得监视一下师妹成长环境里碍眼的东西了。 左明河……穿越者……系统…… 睁眼之时,一抹厉色在眼底一闪而过。 希望那个系统不要像许不厌曾经那个一样恶劣,不然左明河做出什么事来的话,许不厌可不会客气。 目光穿梭数个峰头,注视着自己的老乡、自己的同类。 至少现在,一举一动并无异常。 但许不厌总不能光监视着就什么都不干了,他还得下山买粮呢。 不过,真当他来到镇子上时,却察觉到一丝异常。 这镇子,是不是比平时热闹了些? 很快他就找到了原因之一。 那是一列车队,两面旗子,一面书“赵”,一面书“萧”。 虽然许不厌对山下王朝关注得并不多,但姑且,他还是认得这代表了什么。 赵即为大赵之皇室赵氏,萧即为大赵萧王。 皇室是讲字辈的,就是不知道这位萧王的名字,到底是与皇子同辈的“赵广*”呢,还是说…… 和当今女帝同辈的“赵德*”呢? 第三十三章 【巧合】 许不厌远远地瞧了会儿,没看出什么端倪。 既然如此,那他就什么都不用管。大赵萧王干什么,他也不关心,反正他只是下山买一个月的储备粮。 不过走在大街上,总是能听见别人说些什么的,也大致明白为何天门镇这么热闹了。 也没什么,不就剑魔那事嘛。 渡劫期,就是一场平地惊雷,整个南域,只要不是闭门造车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这两天凡是个修炼者都知道…… ——天门宗附近出现了一个渡劫期魔修。 人心惶惶是不可避免的,但知晓那渡劫期已经被打得重伤落境后,更多人不是害怕,而是冲着悬赏或者扬名前来天门一带。 许不厌从米铺里走出来时,耳朵都快听得长茧了。 一个一个都在那“剑魔如何”、“吾与剑魔孰强”等等的,都是人的功利心和攀比心啊。 听着就头疼,而许不厌都买完东西,也该回去了,去盯一下左明河那边的状况。 话说回来,自己最近是不是下山有些频繁啊,以往一个月才下来一两次。这短短半旬,他差不多天天下来,搞得最近生活节奏都忙起来了。 不,根本原因还是最近的意外多了起来,比如说…… 忽然,手肘被一匆匆走过的人撞到,若许不厌是手提着米袋的话,恐怕就洒了,还好他能用纳物袋。 那人什么表示都没有,匆匆挤过人群,背影很快就被淹没了。 本来是许不厌是没放在心上的,但他还没走两步呢,这回两边肩膀一前一后被人重重地撞了。 ? 什么意思? 这回撞到他的两个人还是和刚才的一个样儿,连转头表示表示歉意都不会。 有些不爽。 但许不厌忽然觉得这两个人有些眼熟,对了,那个韩…呃……韩玉文,那天在离药峰山脚下和师妹争吵的时候,就约斗的那一次,那群小弟里好像是有这两个面孔。 韩玉文的狗腿子,那群被套了降智光环的…… 看他们这样子,难不成是在追刚才那人吗? 唔,虽然不知道左明河是怎么做到给人套降智光环的,也不知道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但这不就是许不厌想要知道的嘛。 唯有搞清楚,才能弄明白会不会危害到师妹。 所以,这群被套了降智光环的狗腿子,既然被他碰上了,那就瞧瞧什么回事吧。 潜意识告诉许不厌,这事指不定和左明河有关系。 用语言怎么说呢……就是,他感觉,那个可能存在的系统,或者说什么金手指,这样影响旁人的心智,应该为了某件和左明河息息相关的事情做准备。 但具体是什么,许不厌还没想明白。 他需要更多信息,走吧,跟上去瞧瞧。 只是念头落下时,许不厌倒是愣了愣,现在他知道,自己刚才所想的“比如说”后面该接上些什么了。 就比如说现在,出关以来,他这几天总会碰上像这样牵引他行动的意外,所以才忙了起来。 还真是,多多少少有一些【巧合】啊。 小半个时辰后,天门镇外。 “跑啊,怎么不跑了。” 二人狞笑着靠近,而被他们所追逐的天门宗外门弟子,气喘吁吁地扶着树干,此地已在一处岩壁之下,他不能插上翅膀飞起来,确实无路可逃了。 不远处树丛里,暗中观察的许不厌瞥了眼身后。 这跑得还挺远的,都已经看不见天门镇了。 似乎是没办法了,那外门弟子紧揪住自己的令牌,正一闪一闪的。 “我可是已经叫人了,你们别乱来。” “叫人?”欺凌者其一冷笑一声,“又不在宗门里,你的令牌怎么发信啊?” “诶诶诶~”欺凌者其二也是笑了,更为轻蔑,“别这么说嘛,人家外门弟子,指不定都不知道宗门令牌的通信是依托宗门大阵的呢?。” “哈哈哈……”二人齐齐大笑,满是嘲弄,“来,让内门的师兄来教教你啊。” 欺凌者向外门弟子迫近,许不厌并不知道他们间有什么纠纷,但他知道,救外门弟子的人来了。 “住手!” 就在欺凌者把指关节掰得啪啪作响,一声爆喝传来,只见一个人影拦在三人之间。 两个欺凌者一见来人,面色骤然阴沉。 “姓左的,又是你。” “是我又怎样?”左明河昂首挺胸,“怎么,之前那些阴招搞不定我,就来拿我的朋友要挟我吗?” 许不厌摩挲着下巴,眯起了眼。 他这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吗?和左明河串起来了啊。 现在,他也大概明白眼前是一出什么戏码了。 只是不知道那外门弟子是怎么无声无息地联系到左明河,许不厌都没留意到,难道说是系统道具吗? “来得正好。”欺凌者咧嘴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我们正愁着在宗门里没法动手呢,既然是你自己找死,那我们可就教训教训你。” “哼,那就来啊!” 练气三重,练气十七重。 筑基五重,筑基六重。 许不厌眼中的双方旋即动手,练气与筑基,未能习得强劲法术,这番争斗,还多是拳脚功夫。 表面九重实则十七重的左明河勇猛无比,以一敌二的跨境之战,竟是一开战便打得对方节节败退。 与对手的颓势正相反,左明河愈战愈勇,仿若仅凭一身气势便能碾压对方。 眼见不敌,两个欺凌者愈发慌乱,就在堪堪避开左明河一记重拳之后,狼狈的他们忽然瞥见了旁边的人。 “给我停手!” 抓住一个机会,其中一人瞬步挟持住左明河的友人,虎口扼住他的颈脖,威胁左明河。 “停手!听见没有?!” 左明河招式一滞,已经注意到友人被挟持的他,眼眸深处燃烧的怒火仿若要化作喷流灼烧二人。见他这般,两位欺凌者交换眼神,挟持着人质急速奔逃。 左明河自然不敢停滞不前,为了救回友人,他施展身法急追上去。 明明只是练气,身法却丝毫不输筑基,甚至有过之。 眼看着左明河渐渐逼近,欺凌者愈发焦急,他们知道,就算挟持了人质,这么下去也没法解决困境。 一追两逃穿梭了一段距离后,树林中忽然出现了两道人影,欺凌者顿时眼睛一亮。 “曾嘉!简绍!快来帮忙!” 而后赶来的左明河猛地刹住脚步,瞳孔猛缩,心底警惕的钟声当当作响。 又来人了,刚才还是一对二,可现在又多了两个,筑基五重和练气九重,一对四吗…… 双方顿时陷入僵持,欺凌者快言快语地说清了状况。 “不干掉这姓左的,以后有我们好受的。” “一起干掉他!反正不在宗门里,没人知道。” 两个欺凌者一人一句话,却是把曾嘉和简绍逼上两难之境。 其实,他们俩见过离药峰主如此强大而神秘后,脱离狗腿子身份的心思渐渐滋生,最近他们俩已经不怎么和狗腿子们一起了,甚至像今天这样,主动接宗门任务出来以摆脱韩玉文。 但万万没想到这么倒霉,明明他们都已经快下定决心不跟着韩玉文混了,怎么现在又碰上了韩玉文的狗腿子欺负人的事呢? 而且,对方他们俩也认得,应该是叫左明河,之前在比武台上完胜韩玉文的外门弟子。 曾嘉与简绍四目相视,眼神中竟是不约而同地传达出各自的不安。 之前离药峰主这么离谱,万一、万一这个左明河,也是个扮猪吃老虎的主呢? 不敢惹啊,但现在他们还明确说不跟韩玉文混了,就这么拒绝的话,怕是又要惹上韩少那边。 两难啊,两难。 五人间的局势顿时陷入僵持,气氛近乎凝固,左明河拼命地思考着该如何在一对四的绝境下破局。 现在,他也顾不上那个奇奇怪怪的许不厌的威胁了,对于他来说,破解眼前的困境,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上!” 没有等待简绍曾嘉二人,两个欺凌者忽然出手,也就在左明河咬紧牙反击之时…… 大地,裂开了! “什……” 还没等他们说出完整的话语,五人就纷纷坠入黑暗之中。 唔…… 站在深坑边缘,许不厌低头望去。 下面这地方,具体是什么他还不太确定,但他能看见黑暗中还有其他人存在。 比如说,昏迷过去左明河的身边,就躺着一位女子。 以许不厌审美来说,她很美,一身华贵的衣裳与那精妙的佩饰,足以证明此女身世非富即贵。 此时,许不厌心底那些对左明河和系统说不清的感觉,似乎有了一个轮廓。 深陷绝境别无他法之时,忽如其来的意外让左明河得以暂时摆脱困境,代价则是落入一处更加神秘危险的地方,还恰好与一位美女子一同落难…… 可还真是…… 精妙的【巧合】啊。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那许不厌也只能用自己的眼睛去确认了。 第三十四章 气息羸弱的练气一重 “唔……” 闷哼一声,左明河睁开眼睛,视野中的光景渐渐凝实。 他这是……昏过去了吗? 下意识地摸索身遭,手掌得到反馈只有如同泥土般的软烂触感。意识渐渐恢复,左明河放眼身周的状况。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失去意识之前,他正与那四个人对峙,然后,大地裂开了,他摔了下去。 四周一片昏暗,以他练气十七重的修为,看不了太远,抬头往上看,只有一片漆黑,并没有形似洞口的结构。 看来,他摔到奇怪的地方了。 其他人呢?甘小胖呢?甘小胖刚才还被那四个人挟持,现在他们五个都摔哪去了? 得找到他们才行。 这时,脑海中“叮”地一声,系统面板刷新了。 【任务:】 【从地宫中逃脱】 【奖励:一次商城抽奖机会】 【注:该任务可放弃】 切,不用系统说,左明河也一定会逃出生天,但一次抽奖机会……那可真是难得啊,说不定能抽出什么用来解决韩玉文,甚至,能有解决大长老的好东西啊。 左明河眼眸中闪过一丝精芒,就在此时,一道凌厉的气息袭来。 “谁?!” 大喝一声,身体不自然地扭曲躲过一击。这一瞬间,黑暗中射出的一道银光在他眼眸前闪过,离鼻尖不过半尺。若是没能躲开,恐怕已命陨此地。 “我才想问你是谁!”一声娇喝,持刀女子的身形步入左明河短浅的视野范围,“这里是什么地方?” “郡主到底迷失在了哪里?!” 背刀挂甲的男人一脸震怒,五指死死地揪住身前人的衣襟,怒声质问。 “不是让你们保护好郡主吗?现在呢?你告诉我郡主不见了?!” 数位甲士面色苍白,牙关都在打着哆嗦,大气不敢出一声。这般失误,无论此后郡主安危如何,他们都难逃责罚,只希望能将功补过了。 “莫将军。” 一位中年文士挺身站出止住了莫将军的责骂,劝道: “别在他们这浪费时间了,找到郡主要紧。” ——不然的话,他们就没法向萧王殿下交待了。 光在这里焦急踱步,是没法解决问题,但偏偏莫将军不拥有解决问题的能力。 “陶先生,我们该怎么办?” 闻言,中年文士并未回答,而是抬头仰望,视线穿越足有十余丈高的陡峭岩壁,窥见地缝之上的太阳。再低头看向身处的这个被挖空的地下小洞,除了一无字石碑外,就只有光秃秃的土地。 他心中顿时有了猜测,随即说出:“恐怕,此碑连接了某处秘境,机缘巧合之下,郡主被乾坤之法送往了秘境之中。” “秘境?”莫将军性子急,生涩的名词他来不及理解:“陶先生,您就直说吧,怎样才能救出郡主?” 陶先生知晓他那套繁杂的说辞与莫将军这种武人无用,故而沉吟稍稍后,说道: “郡主身上有一块信石,我可以试一试能不能联系上。” 莫将军急言:“那赶紧啊!” “但……”陶先生顿了一顿,“只有我一人,布阵恐怕要花上不少时间。” “诶?” 六尺高的汉子,顿时急得跺脚。这时,头上忽然传来陌生的嗓音。 “咦?这里怎么了?” 似是感应到什么,陶先生猛地抬头,便见到两个年轻男人在上面探出头来。 两个金丹期……算了,管不了那么多,救回郡主最重要。 “两位道友。”陶先生拱手高呼一声,“在下是萧王殿下门客陶谋,陶有一急事,还望二位相助。” ——萧王的人? 孟宫与南一伟交换眼神,他们自然知道今日天门镇来了一队挂着萧王旗子的车队,难道说是他们? 这般隔空呼喊也不是事,孟宫二人并未过度防范,纵身一跃落入地缝中,正欲行礼时,那一脸焦急的披甲将士蹬蹬蹬地走上前来。 “两位少侠,郡主有难,若得相助,王府必有重谢!” ——郡主? 孟宫二人又是一惊,原来萧王的车队竟藏着萧王幼女安阳郡主吗?真是了不得的大人物。 就是不知安阳郡主为何来此,中年文士陶谋三言两语为他们简单解释了状况: 今日郡主带护卫外出时,偶然发现地缝,下来一观,触碰那无字石碑时,就忽然消失不见了。 了解状况后,孟宫与南一伟并未推托。无论是为了可能存在秘宝的秘境,还是结交萧王的一份人情,他们都义不容辞。 而就在得到两位金丹期相助开始布阵之时,另一边,地宫之中,安阳郡主放下了刀。 “原来如此,你也只是意外落入此地。” 左明河点头:“字字如实。” “也是。”安阳郡主松了口气,“一个练气而已,倒是我太紧张了。” “练气”二字落入左明河耳中,惹得他唇角微抽——罢了,他也确实练气,只不过是可以匹敌筑基后期的练气十七重。 小看他无所谓,之后若有机会,自然能让这女子见识他的厉害。 “在下姓何。”误会解除,左明河抱拳行礼,“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安阳郡主瞥了眼前的人一眼,凭借着法术点亮的微光,她看见了对方腰间挂着的天门宗外门弟子令牌,又想起方才此人躲过自己那一击时的灵敏,目光微闪。 “我姓赵。” “赵姑娘,不若我们结伴探寻此地,互相照应也更为安全。” 安阳郡主微微颔首:“可。” 在法术的微光下,他们开始探索出路,二人间几乎没有交谈,但却暗自打量着对方,心底相互提防,估量着对方的实力。 ——虽然是筑基六重,但这女人一身锦衣,恐怕富贵人家出身,底牌不少啊。 ——看起来是练气,可刚才却这么轻易躲开她的一击,这男人不简单,可能藏着什么。 就这样,二人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行,许久后,一点光亮映入他们的视野。 左明河心中一喜,难道说找到出路了吗? 快步前行,视野逐渐开朗,但映入眼帘的,不是太阳光下的大地,而是一处宽阔的洞窟,岩壁反射着冷光。 而其中最引人瞩目的,毫无疑问,正是一片破旧的宫殿! 安阳郡主震惊地喃喃自语:“地下……有宫殿?” 左明河亦是惊讶得说不出话语,这时,眼尖的他,忽然注意到宫殿群中的一条道路上,似乎有几个黑影活动。 那是……人? “喂,简绍,你看那是不是有人?” 简绍顺着旁人的指引向远处的岩壁望去,寻视一番发觉一处凸起石台上有两道疑似人影的存在。 他伸长了脖子,正想看得更清楚时,旁人忽然爆喝一声。 “什么人?!” 猛地转头,便见到宫殿下的阴影处走出一人来,身穿灰衣带着面具,神神秘秘的。 但灰衣人气息羸弱无比,简绍的同伴顿时松了口气。 “就个练气一重,吓死我了。” 说着,语气便是一厉,冲着灰衣人喊:“喂!你也是在这里醒来的?” “嗯。” 许不厌点头了。 第三十五章 似曾相识的冒险寻宝 许不厌看见左明河了。 方才在上面,左明河与那女子走了一段路后,许不厌就看不见了。 应该是法术遮蔽了这个洞窟,许不厌不拔剑看不穿元婴或以上的法术遮蔽。 真想不到,这里藏了这么大的空间。 他不急着跑到左明河面前,准确来说,他就没打算去搅合左明河。 左顾右盼,发现这片宫殿虽说陈旧,但看不见蛛网这种动物活动的痕迹,大概是法术所致吧。 仔细瞧瞧,除了中心最大的宫殿会遮蔽视线外,其他地方许不厌都能看穿。 那就没问题了,在远处看看左明河什么回事吧。 想着,他就要离去,却被人叫住了。 “喂,你去哪?” 扭头瞧了眼,还是刚才那位搭话的欺凌者一号。 “与你无关。” “哎呀你个练气一重说话还这么……” 忽然,许不厌动了,连眨眼睛都不到的功夫,本在几步之外的他已然将手按在说话人的肩膀上。 “提醒你一句,我很强。” 被按住欺凌一号面色煞白,他鼓足了劲都没法动弹半分。 许不厌松开了手。 “那么,别来纠缠我。” 说完,没有去看那张惊恐的脸,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许不厌只是刚好出现在他们身边,他可没有隐藏实力潜伏在人群里扮猪吃老虎的打算。 和人一起就要交流,他不想,所以走人。 况且刚刚那人,整同门霸凌那一套的,许不厌自然不会对他有什么好脸色,随意打发就完事了。 就是又碰上了那两个…哦现在知道名字了,曾嘉和简绍,很好奇这是不是两兄弟。 真怪,这几天碰见这两个人几次了? 算啦,不重要。 关心他们,还不如关心时间。 这破地方,光源全靠岩壁的微光,应该是阵法所致。看不见太阳,许不厌都不知道现在什么时间了。 心里默念记录时间,这种事情,他干不来。 大不了临时出去瞧一眼太阳得了,计数自己折磨自己。 希望这个早上就能看完左明河的奇妙探险之旅吧。 然后回家做饭。 许不厌找了个大约是藏书阁的地方躲着,一边瞧瞧这地方都收藏了些什么书籍,一边窥视左明河在干什么。 然后,他看得快睡着了。 左明河在和那貌美的女子一起走。 走下岩壁,女子踉跄了一下,左明河抬手去扶,没扶到。 他们进入宫殿群,开始探索,依旧结伴而行。 走入一处放了很多丹药的地方,打开瓶瓶罐罐,发现都是些坏掉没法用丹药,甚至有些一碰就成灰了。 两个人在丹阁整得灰头灰脸的,女子蹙着眉走了出去,左明河可能是不信邪,又翻找一番,竟然摸出机关找到了一条密道。 悄悄进入密道,在暗室里拿到了一块玉,看他呆愣了一会儿,像是接收到什么信息似的。 许不厌猜他可能从玉里获取了什么知识,比如功法、炼丹术什么的。 离开,不动声色地关上密道入口,然后将机关破坏掉被遮掩,回到等得不耐烦的女人身边时,摊手装作没发现的样子。 继续游荡,寻宝,期间左明河又瞒着女子悄悄找到了一些好东西…… ? 好东西?! 许不厌困倦的眼眸亮了。 对哦,他不也可以寻宝嘛,师妹能用的就给师妹,不能的拿去卖掉换钱。 说干就干,巡视宫殿群,但仔细说来,也没找到什么散发宝光的东西,这片宫殿里的物品也大多因为漫长的时间而老化。 看了一圈,瞧见一个藏兵器的地方,许不厌兴致勃勃地去了,失望而归。 他还想找把剑呢,结果那里的玩意全锈掉了。 四处找了找,也就捡到两三个纳物袋,品质不咋地,里面的东西基本废掉了。但还好,二手纳物袋也能卖些灵石,灵石再兑钱应该够他家好吃好喝一两个月了。 现在有左明河给的那一笔,暂时不缺买吃的,指不定还能把新剑买了,师妹长高了,多置办几件新衣服也不错。 就在许不厌为自己家的生活精打细算时,左明河与女子来到了他藏身的阁楼。 “好多书,指不定能知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既然如此,赵姑娘,不若我们分头寻找。” “好。” 哦,那女子姓赵,想到挂大赵萧王旗子的车队,许不厌猜她是个郡主。 躲起来,继续看。 二人寻找无果,因为他们发现这里的书大多都破旧得不可阅读了。 然后左明河又双叒叕发现密室,不过这次是和郡主一起找到的,没法独吞宝物了。 他们找到了一本书,翻开冒出一个书灵,粉红粉红的。密室门被锁死,他们联手打爆了书灵,消耗很大。书灵破碎后粉红的气被二人吸入,然后他们的脸颊也粉红粉红的了。 还喘着粗气,眼睛充…… 许不厌:“……” 既视感越来越强烈,许不厌感觉自己快摸到问题的答案了,但现在他不会放任某些不妙的事情发生。 所以他在外面用机关把门开了。 郡主急速逃离,徒留左明河打坐念咒静心。 或者说在降火,那郡主跑远了也是这么做的。 看人打坐没意思,许不厌瞧了瞧被困在这里的其他人。 狗腿子四人组已经汇合了,两个欺凌者追着那个外门小胖跑,简绍和曾嘉不太主动,慢吞吞地跟着。 那个外门小胖可能是运气好,许不厌瞧他腿上换了双靴子,是法宝,应该是在这里捡来的,让小胖跑得快了许多。 然后他们追逃就跑来这边,【真巧】,左明河调节好状态了。 在左明河眼里,根本不知道曾嘉简绍两人不干事的,还以为是一对四,带上小胖就跑。 这回跑到中心宫殿去了,小胖似乎很感激左明河,于是把法宝靴子脱下来给了他,让左明河自己逃。 左明河十分感动,至少表面是这样。他拍拍小胖肩膀告诉他好兄弟不离不弃,然后把法宝靴子穿上了。 有了法宝靴子,左明河如得神助,不再逃跑而是与两个欺凌者周旋。对了,曾嘉简绍两货已经偷溜了。 就在左明河即将一举拿下对手时,他们闯入了中心宫殿。 然后许不厌就啥都看不见了。 打着哈欠,许不厌伸了个懒腰,动身。 直到他进入中心宫殿时,眉头轻挑,终于觉得没那么无聊了。 有魔气。 第三十六章 局势无法被改变 嘭—— 左明河拳头落在墙体之上引得一声闷响,但墙壁却纹丝不动,反倒是左明河拳头有些发疼。 好硬的材质! 但现在他要考虑更多的,不是这种事,而是眼前的两个对手。 或者说,猎物。 将战场分割后,局势恢复到一对二,他就已经成为了一位游走于黑暗的猎手。 猎物忙不迭的奔逃,期冀着这无法被击破的宫殿可为他们充当掩体。 三人愈走愈深入,就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已经跑到了中心宫殿的何处。而兴奋的猎手与慌乱的猎物都未察觉此地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息。 追上了! 左明河果断出手,拳头狠狠地落在猎物身上,反馈而来的触感足以确定自己一击重创了他。 微光下,勉强看见一道黑影被自己打飞,咚地一声,似乎是撞到了什么才停下。 干掉了吗? 左明河不确定,凑上前看,发现地上有些许碎木,原来是刚才撞破了一道木门。 “啊——” 忽然,一声惨叫传来,左明河眉头微蹙,决意向前查看状况。 就在他跨过破碎的木门之时,眼前的一切,亮了。 适应了昏暗的眼睛霎时间被照亮,左明河下意识抬手遮掩,还未待他适应耀眼的光亮,耳边就传来了一道陌生的嗓音。 “嚯,又有老鼠溜进来了。”那声音阴恻恻地笑了,似乎在和什么人说话。 “老东西,看来老天爷都在帮我啊?” ——什么回事? 心底泛起这个念头之时,左明河看清了眼前的光景。 此地乃是一宽阔的大殿,声音的源头,高座之上,盘坐着一位黑衣人,而刚才被左明河追逐的人,此时悬在黑衣人身侧,像是有什么无形的力量扼住了他的颈脖,他不断挣扎,口中发出呜呜的悲鸣,但挣扎的力度愈发微弱,很快便一动不动了。 ——死了? 左明河瞳孔一缩,而接下来所见更令他骇然。 只见死去的尸体迅速干瘪,仿若一身血肉都萎缩——不,是被吸收了吗? 难道说,那个黑衣人…… 魔修! “咳咳。”一个咳嗽声将左明河思绪拉回了现实,“魔道……” 那是一位老人,而左明河恰巧认识,虽然只见过一面,但老人是宗门书楼的书长老! 难怪这几天都没在书楼看见老人,原来是被困在这里了吗? 书长老亦是盘坐,悬浮于空,处大殿中央,与黑衣魔修相对峙。但唇角流出的那一丝猩红,证明老人的状态并不好。 凝实的气氛压得左明河近乎喘不过气,这时,书长老手指一颤,左明河的身体并被牵引至老人的身后,压力骤减。 “呼……长老。” 老人没有回应他下意识的呼唤,而是目不转睛地看着黑衣魔修。 至于黑衣魔修,自刚才起就闭上了眼睛,在沉默过去数息,无形的压力再度压在左明河心头之时,黑衣魔修睁眼了。 “找到了!” 一声轻喝,黑衣魔修倏地抬手,手指变幻残影若有千手,结印施法,不出数息,咚咚咚地声音从远处接近。伴随着门被撞开的声音,数道身影落入大殿之中。 定睛一看,可不就是简绍曾嘉,甘小胖,安阳郡主,以及另一个被左明河追杀的人吗? 正此时,书长老怒道:“尔敢?!” 老人亦是结印,落入大殿五人还未触地,便在两股力量的拉扯下滞留于空中。 这场角力,无论书长老还是黑衣魔修,都仿若使尽全力,四目圆睁,结印的手指在发抖。 一番拉扯之下,终于是支撑不住,五人分开,甘小胖与安阳郡主被拉扯到了书长老身后与左明河作伴,而其余三人则是摔在了黑衣魔修身侧。 撞到那干瘪的尸体上,简绍曾嘉满脸惊骇,吓得浑身发抖,而另一人就已经被吓得哇哇大叫。 “真吵。” 黑衣魔修冷哼一声,正欲抬手收拾掉这吵闹的血食,但似是发现了什么,目光忽地转向大殿一侧。 嘚嘚——有脚步声传来,这一刻,两边的人目光都注视着声音的源头。 会是什么人?居然引得黑衣魔修如此关注? 书长老身后的三人,都已经理解了眼前的困境,虽然不清楚老人与魔修的境界,但绝非他们可匹敌的。 那么,来者何人?是敌是友?可以拯救他们吗? 惨叫者方才被黑衣魔修恐吓,已经吓得不敢吱声,大殿安安静静,所有人都听见脚步声。 终于,一袭灰衣走到光照之下。 “呵。”黑衣魔修笑了,“原来只是个练气一重,倒是自己送上门了,不必我费心思去找。” 练气一重…… 书长老身后的三人眼底藏不住的失望,互相交换眼神,如今要活下去,只能自己想办法帮到保护他们的老人了。 可是,怎么帮? 没有再去在意那个偶然闯入的练气一重,黑衣魔修扬起下巴,俯视着殿上众人。 “老东西,你我对峙数日,现在,无计可施了吧。” “哼……” “原本我还以为,要比拼到我们之间其中一人晋升化神才能决出胜负,但如今看来……” 黑衣魔修冷笑着摇摇头,“有了这些血食,你要分心护着他们,而我只需要伺机吞噬,看来,主动权,还是在我手里。” 闻言,众人纷纷心寒,而黑衣魔修却像个话痨似的嘲讽。 “哦,要不,你也如我这般,把你身后那三个血食吞了,想必也能恢复一些伤势吧?嗯?正道的老头子,要不要试试?” “胡言乱语。” 唇枪舌剑,暴露的却是眼下再度陷入僵持的局势,黑衣魔修阴恻恻地笑着,似乎并不急于吞噬,而落难于此的六人,内心却愈发焦急不安。 怎么办?按黑衣魔修的说法,书长老有伤? 左明河的大脑疯狂运转着,有伤,就要治,治了,书长老就能变强,他们就有更多脱困的机会。 回忆起方才在丹阁密室得到的那份医术传承,左明河一咬牙。 ——只能试试了。 这般想着,两指并拢点在老人背上,轻念一声得罪,老人肩膀一震,明白这是做何事,并未阻止。 现在,场上的每一个人,都在寻找自己的一线生机! 就在这时,安阳郡主胸前忽然绽放光芒,她惊讶地低头望去,只见自己的玉佩放出的光凝结成一面水镜,顿时意识到了什么。 难道说,自己的人,联系上她了吗? “郡主!郡主!能听见我的声音吗?” “陶先生!”顾不上大殿上的局势,安阳郡主急忙道:“速来救我,秘境在地下,有魔修,元婴九重!” “什么!” 水镜另一头传来惊诧的叫声,光景渐渐凝实,境中显现出另一边的景象,入目的安阳郡主熟悉的陶先生,而他身后有两张陌生的年轻面孔。 他们那边也看清此地的景象,那水镜一转,陶先生似乎是大致了解了局势,向着那黑衣魔修行礼。 “阁下,无论阁下想要什么,王府都能满足,只望保全郡主性命。” “嚯~~”黑衣魔修的笑声带上了几分玩味,“郡主?哪家的。” “安阳郡主乃是大赵萧王幼女,还望阁下三思。” “大赵萧王是吧。”黑衣魔修点点头,似是答应,就在陶先生松了一口气之时,魔修面色骤变。 “三思?你有什么资格让本座三思?!大赵萧王又怎样?说得本座今天放走了她,日后就不会被你们追杀了?” “不不不。”陶先生连声否定,“鄙人可在此担保,只要郡主活着回来,王府绝对不为难阁下。” “呵,搞笑!你当我三岁稚童吗?” 黑衣魔修似是不耐烦了,挥手甩出一道流光直射穿透了水镜之影,并未能打散幻影,但已表明了他的心意。 谈不拢了…… 事态发展到了最糟糕的地步,剑拔弩张,也不知是否是得知有援兵将至,黑衣魔修逸散的气息愈发恐怖,压得众人心惊肉跳。 就在这即将再度陷入寂静的大殿里,左明河依然不停手,倾尽所能医疗老者的伤势,也不知是否能成功。 书长老哀叹一声,终究还是到这一步了。 那么,他一百多年的人生始终奉行正道,今天也是如此。 就由他,来为这些小辈争取时…… “快、快逃!” 忽地,水镜中传来惊恐的嗓音,众人望去,只见中年文士身后的两张面孔不知何时起布满了恐惧,而身着天机楼制服的那人,抬着颤抖的手指,似乎指着何物。 “那个人,那个人是!” 砰—— 未待他说出答案,一只手臂贯穿了黑衣魔修的胸膛,紧随其后的,才是他的话语。 “剑魔!” 第三十七章 又是一场杀戮 花了点时间看明白状况后,许不厌动手了。 说来也怪,他原本以为自己看不穿这个宫殿是阵法所至,现在看来可能是材质问题。 毕竟,他一拳穿胸,直接冲着墙去,人都钉在墙上了,墙壁连个裂纹都没有。 这可是相当于元婴九重的一拳。 但问题不大。 许不厌抽出手,这次他特意把衣袖挽了起来,这样就只会脏手臂了,回头洗洗就好。 但鲜血淋漓,湿漉漉的还是觉得有些恶心。 扭头,面具下的眼睛扫视大殿中的众人,一种与方才面对黑衣魔修的压力截然不同的惊骇攀上心头。 这个人,是剑魔? 许不厌暂时没去留意这些幸存者,而是瞥了眼地上干瘪的尸体。 来之前死了一个,是之前那个被他恐吓的欺凌者。 搞霸凌的,恶有恶报吗…… 不过要许不厌来判的话,罪不至死就是了。 至于该死的人…… 显然就是这个满身血煞气并且拿活人当血食的黑衣魔修。 “呕……” 呕血声吸引了许不厌的注意,转头看见胸口被开了个大洞还活着的黑衣魔秀,他颇感诧异。 居然没死? “你…到底是什么人?” 甚至还能说话?! 许不厌并没有回答的打算,只是抬起右腿,跺下。 嘭! 一声巨响,大殿内卷起风浪,黑衣魔修四足并用却没来得及躲开,一只小腿瞬间被踩扁了。 “啊——” 方才引得他人尖叫者,此时狼狈不堪地瘫软在地上哀嚎。 许不厌想了想,大概是因为这魔修是元婴九重吧,要不是刚才那出其不意的一击,可能还得过上几招呢。 嗯,没关系,补刀就好。 惨叫声回荡在大殿之中,旁观的众人噤若寒蝉,左明河已然停手,而书长老摆脱了此前僵持的状态,不再打坐,而是立在众人身前,警惕又带着几分惊恐的目光注视着高座之侧的灰衣面具人。 灰衣人缓缓抬起拳头,每当落下之时,惨叫声都会中断一下,卷起的风波一阵一阵袭来,吹拂着他们沾满冷汗的发梢。 惨叫声愈发虚弱、低沉,直至无声。 这到底过了多久,沉浸在惊恐和警惕中的众人根本意识不到时间,但,一个想法不约而同地升起。 竟然虐杀敌人而不是一击毙命…… 好凶残! 呼…… 许不厌甩了甩手。 可算打死了,这人竟然有余力抬手防御,那许不厌也只好先把他的双手打废再打脑袋了。 还好这次注意了没打穿,碎的只是内在,没溅他一身血。 不拔剑的话战斗力还是有点不够用吗? 心中嘀咕一句,许不厌挺起身子。这回,他转头是真的在注视下方众人了。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这是下面每个人心中都所想之事,没有人想白白等死,他们都想换下去。 但这样恐怖的人,甚至还是传闻中那位跌境的渡劫期剑魔,魔头真的不会发起疯把他们一并杀了吗?书长老,真的敌得过吗? 左明河也是大吃了一惊,方才心思都在治疗书长老上,瞧是一个练气一重就没再关注,谁曾想到就是前几日那个剑魔! 面具是一样的,但本来就是很常见的款式;灰衣……左明河不太确定,他那天看见的剑魔极为狼狈,衣裳都被血染成了棕红色,是不是灰衣左明河真不清楚。 但既然水镜另一头的人认为是剑魔,那恐怕…… 嘚…… 灰衣面具人动了,众人心脏一紧。 ——要来了吗? 就在他们这么想着下意识后退半步时,灰衣人忽然止住了步伐,抬起那只挽起衣袖的右臂,露出的肌肤上染着猩红。 远远地,他们瞧见面具未遮掩的嘴唇微颤,虽然没听见声音,但不由得让人感觉他不快地“啧”了一声。 “大、大人。” 这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打破了寂静,那是一位腰挂着天门宗内门令牌的青年,颤颤巍巍托起一个由法术凝结的水球。 瞧着简绍这般举动,许不厌面具下的脸不由得挑起眉毛。 该说不愧是当狗腿子的吗,还挺会来事的。 “嗯。” 许不厌伸手探入水球中,享受他拯救他们而应得的谢礼。 一番冲洗之后,手臂干净了,随意甩手示意简绍退到一边,简绍受宠若惊,垂头藏起脸色退去。 嘚、嘚…… 许不厌继续迈步,直直地朝书长老四人走去。逼近的脚步声,仿若丧钟,压得人透不过气。 最终,还是水镜另一头的中年文士没沉住气。 “尊者!王府愿献上财宝,只求换取郡主平安!” ——“阁下”,“尊者”,许不厌比较好奇哪个更显尊重。 ——开玩笑的,他问出来会把人吓坏的。 许不厌驻足,缓缓伸出了手,书长老瞳孔一缩,下意识地结印防御。 然而,什么攻击都没有发生。 许不厌只是掌心朝上摊开手掌,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等待。 混迹王公侯爵之间的陶先生反应最及时,连忙发声提醒。 “郡主!” 神经紧绷着的安阳郡主受自家门客提醒,迅速反应过来,摘下腰间外观精巧的纳物袋,恭恭敬敬地双手奉上。 “尊者,请笑纳。” 许不厌不语,取走了纳物袋,扭头再次扫视众人,看得他们头皮发麻,随后收回目光。 嘚、嘚、嘚…… 脚步声渐渐远去,灰衣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 即便这样,众人依旧不敢发声,直到再也听不到脚步声的数十息后,简绍曾嘉才像泄了气一样,四脚一软瘫坐在地。 气氛被感染,其余众人也纷纷松了口气,安阳郡主更是扶着柱子弯腰大口呼吸。 结束了…吗? 或许他们中,有些人互相只见过一面,甚至并不认识,也有人曾敌对过,但此时此刻,他们都共同庆幸着,自己活了下来。 谁不想活着呢? 缓过气来,书长老沉默地踏上楼梯,真正亲眼看见黑衣魔修的尸体时,依旧忍不住发抖。 好残忍。 四肢只剩下一条左腿是完整,右腿已经扁了,两只手臂数处凹陷,内里的骨头恐怕已是粉碎。视线往中心,便是胸膛那仍在流淌鲜血的空洞,而头颅侧边很明显的凹了下去。 这般死状,即便在书长老一百多年的人生阅历中,也绝对称得上一等一的残忍。 不是一击毙命,而是虐杀,这个人,才是真正的魔头。 “你们和我说一说。” 被困在地宫数日,不知外界状况的老人询问。 “剑魔是什么人?” 第三十八章 一定是法力尽失罢 “渡劫期……” 听完众人解释的老者,不知不觉间,冷汗竟已浸湿了衣裳,心中一阵后怕,嘴里低声轻念。 “竟然是渡劫期……” 劫后余生的众人,庆幸之余也多是与书长老一般惆怅。 没有交谈太多,老人带着他们踏上了离开地宫的归程,而在地上等待的陶先生等人总算松了口气。 郡主,总算是能平安归来了。 不由得,他们还是提及了那位存在。 “那个人真的是传言中的那个渡劫期剑魔?”六尺高的汉子,刚才也是为自家郡主的安危捏了一把汗,现在有些无力地背靠着岩壁喃喃。 “不会错的。”孟宫没有半点迟疑,“一定是他,虽然服饰有别,但面具、身形皆是一致。” 南一伟也是点头:“不会认错的,那天我就在那剑魔旁边。” 听他们二人这般说道,陶先生叹着气揉搓额头。 “不是说那渡劫期已经跌境了吗?怎么今日一见,还是那般恐怖啊。” “这……”南一伟沉吟一声,“那一日,我看他也是轻松斩杀十余位化神,可能没那么简单,应该还抱有很强大的实力。” “但是说不通啊。”恢复冷静的孟宫,再度面临仇敌,下意识地开始思考敌人的弱点。 “刚刚那黑衣魔修也不过是元婴九重,剑魔却没能做到一击瞬杀。” 陶先生也是插嘴:“而且他还没动用法力的迹象,只是纯粹依靠拳头,不是剑魔吗?怎么不用剑啊?” 他这般说,属实是心底依旧期冀着那并非渡劫期的魔头,而只是一个路过的元婴,或者化神,反正总比招惹渡劫期好。 顿时,三人间的气氛陷入沉默,莫将军听不懂他们都在说些什么,一心只有拯救郡主,已然回到地上指挥人马去寻了。 “不。”孟宫忽然出生,他的眼眸中似乎带着某种类似于希望的光芒。 “我知道了!他不是不用法力,而是做不到!” “什么意思?” “剑魔的跌境是有目共睹的,他的修为一定跌到相当低的地步,但是,他终究是渡劫期,肉身即便经受天罚,也依旧强大,所以他才只会挥拳,现在的剑魔,就相当于一个化神初期体修!” 其余二人哑然,垂下眼帘仔细思考着孟宫猜测的可能性,听起来句句有理,似乎……真的很有可能。 “但是,既然他是个杀人如麻的魔……”南一伟提出了疑惑,“为什么只杀掉那个黑衣魔修就离开了呢?真的只是因为给保命钱了吗?” “这个……” 三人不由得再度陷入思考,至于问题答案…… 摘下面具换回一身青衣的许不厌走在回家的路上。 若是让他知道孟宫三人的疑问的话,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很单纯的,由上辈子十八年的人生所接受的教育和社会塑造了他的道德观,而来到这个世界二十年也未能动摇其核心观念。 他能以自己道德观判断善恶,且自以为善,遇到了他所认为不可宽恕的恶,而恰好如今的他拥有力量,所以他以武力制裁了恶。 路见邪恶,正好闲着,拔刀相助,就这么简单。 刚才带着面具,脸皮没那么薄,故而听了那中年文士的请求后一点都不推脱,伸手就要来了理所应当的谢礼。要是换成他自己的身份,比较虚荣,可能还得推脱一番呢。 不得不说,许不厌还真是那种看似带上面具实则摘下面具的人。 想了这么多,他又回头望了望。 暂时没看见左明河回到地上,但许不厌也觉得今天这趟【奇遇】已经在他出手的那一刻结束了,对于“左明河的系统影响旁人心智会导向什么结果”这个问题,他有了大概的答案。 但不是很确定,还需要调查一些东西。 这回倒是不急了,起码得等到书长老回宗门安顿好再说。 至于现在,这都大中午了,他该回家做饭了。 回去的路上,他瞧了瞧那位安阳郡主的保命钱。 好家伙,东西不少啊。虽然估计放他们王府的宝库里不值一提,但对于一个在外行走的人随身携带的财富来说,已经是远远超出一般水平了。 到了什么地步呢?这么说吧,全部变换成钱财的话,许不厌估摸他们家可以过上一年的富足生活了;要是维持此前节省过日子的水准,那得能撑个四五年。 当然,其中那些修炼资源,许不厌还是会尽可能挑出来给师妹用就是了。 幸福来得太突然,许不厌自己也有些发愣。 原本师父故去后,这两年他们师兄妹俩的生活已经能说是清贫了。这下突然富足,还真是惊喜。 这么看来,出关以来,烦心事多,好事也不少嘛。 本来还有些烦躁于自己这么忙碌的许不厌,顿时心情开朗了不少。 只是,当他登上离药峰,回到家时,却见到了满脸忧虑的赵元燕。 左顾右盼,没瞧见宁灵绫母女俩的身影,也不知去了哪,随后才低头看向嘴唇嗫嚅着的赵元燕。 “怎么了?” “师兄……”赵元燕似是忐忑不安,“我看米缸里的米快吃完了,是不是昨天买笔墨花得钱太多了所以才没买米呀?” 许不厌挑起眉头:“嗯哼?” ——他回来晚了,闭关的一年里也都是师妹做饭,刚才去厨房看过了吗? “是、是元燕太淘气了,又给师兄添麻烦了。” 低声说着,就小心翼翼地递出一个袖珍的木盒。 “师兄,这是我积攒的零花钱,大比奖励的钱今天发了,也在里面了。还还还有,以后师兄俸禄的那些灵石,不要全部都给我了,拿一些去换成钱吧。” “哟。”许不厌笑了,“懂事了?” “呜嗯嗯~”赵元燕像小鸡啄米一样点着头,看得许不厌笑得更开心了。 “好啦,瞧瞧这是什么?” 许不厌从纳物袋中取出今日所买的粮食,分量充足,米油盐肉都有,赵元燕大吃一惊。 “师兄你的剑卖了这么多钱吗?” 许不厌的笑容一滞,感情师妹看见自己的剑没了是这么想的。 “都什么打什么的。” 食指一弹,赵元燕轻哼一声,但却只是耸着肩膀并未抱头蹲防,一副很害怕但又甘愿受罚的表情。 “行了,想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干什么,你以为我这几天老下山干什么去了。” “啊?” 许不厌慈祥地抚着她的头顶,“有师兄在呢,别担心这些有的没的。反正家里现在有钱了,你专心修炼就是了。” “真的吗?”少女眨眨眼,难以置信间夹杂了几分雀跃,“咱家有钱了?” “是是是。” 感叹师妹有所成长之际,许不厌也有些哭笑不得。 “好啦,灵绫和程姨呢?” “灵绫在房间,程姨好像还在后山。” 闻言,许不厌神色一滞,目光穿透山体,看见了正在墓碑前饮酒的妇人。 “……” 他没说什么,也不会在师妹面前说什么。 “我去做饭了。” “那我也来帮忙!” 第三十九章 找到答案了 又是新的一日。 昨晚许不厌闲着没事干,当真拿之前借回来的那一堆功法看了看,不过没选好练哪一门。 他要求不高,纯正清修、气息不内敛就行。 如果可以为他添上几分缥缈的气质就更好了。 或者能让他看起来很强。 但似乎拿来的这些功法都没法满足任意额外要求呢。 问题不大。 大概是有钱了,无需奔波,今天许不厌稍微睡了个懒觉,醒来时都日上三竿了。 洗漱之后恰好碰见了宁灵绫,但娇小的女孩略显慌张地快步离开了。 程姨应该和她谈过了,许不厌不太清楚她现在是个什么心态,但愿别再搞出什么事来吧。 那么,也该去继续昨天的调查了。 踏在前往玄玉峰的路上,许不厌开始思考。 昨天问了一下师妹,那个韩玉文的生父是大长老,属实是有个好爹了。 许不厌没见过大长老,以前是身为弟子接触不到,后来当了峰主,大长老已经在闭关了。 化神九重临近炼虚,挺厉害的。 闭关大概是三年前开始的,而且韩玉文则是这两年愈发嚣张恶劣。此前这位长老之子并不出名,宗门里也只是知道有这么个人,现在倒是“威名远扬”了。 这个时间差,让许不厌有了一个猜想,但不是他的首要调查目标,暂且不提。 这一次登上玄玉峰,算是没碰上什么热闹的场景了,说来大比也已经结束了,这还是昨天师妹说他才知道。 师妹排了个筑基境第六,还不错。 修炼方面,许不厌对自家师妹的要求还是挺高的,但不至于让她试试第一,那不过是攀比罢了,修长生这种事,做好自己的比什么都强。 想着想着,许不厌已然登顶,宗主阁就在这里。 宗主阁并非宗主的住处,而是办公之地,当然要住也不是不行,只不过当代天门宗主甘承没这个兴趣。 许不厌之前就约了宗主,身为晚辈,他提早了小半个时辰过来。 话虽如此,同样是“长辈”,但宗主和程姨是不一样的。 四下无人,许不厌拍拍自己的脸颊调整表情,勾勒出只有演技没有感情的笑容。 好了,许不厌带上了虚伪的面具,进去吧。 迈入院门,稍感意外的是,许不厌听见了宗主在和另一人交谈。 他往内里走去,便看见了更让他意外的人了。 或者说,惊讶。 是昨天那个外门弟子,甘小胖。 许不厌恍然大悟——姓甘,原来如此。 【左明河结识并救了甘宗主的血缘关系者,而且很可能是儿子。】 这条信息还真是个意外之喜,为许不厌的答案多添上一块拼图。 甘承注意到了许不厌的到来,微微颔首示意,继续与甘小胖言说。 此时许不厌观察甘小胖的神态,发现其与昨日所见的呆愣憨厚有所不同,反倒是给许不厌一种冷静睿智的感觉。 刚才许不厌来时,甘小胖瞬间闭口不语,还是甘宗主让他继续才没再避忌许不厌。 而甘小胖和甘承聊的是关于昨日地宫的话题,很正经,甘小胖说起话来不带感情,客观而详尽描述了昨日的状况。 谈及剑魔时,甘宗主脸色不变,也许是此前就得知了消息,该震惊也震惊过了。 甘小胖一应汇报之后,谈起了左明河。 “父亲,孩儿认为左明河此人心性不错,且有天分,不若让宗门重点培养。” ——还真是父子。 ——与许不厌的猜测一样,又和左明河串起来了。 “我知道了。”甘宗主点头,“你先回去吧。” “孩儿告退。” 甘小胖行礼告退,离去时也不忘与许不厌微微颔首致意,还真是让许不厌刮目相看。 修为的确不高,但城府很深啊,昨天许不厌是一点都没看出来甘小胖是这样的人。 收回目光,便瞧见方才神色颇为严肃的甘宗主冲着他露出笑容。 “师侄来了啊,来,坐。” 许不厌行了一礼后,并未客气,落座,一杯热茶便被无形的力量推来。 “谢过师伯,侄儿自己来吧。” “好啊,当自己家就行。”甘宗主还在笑,“来,试试师伯的药茶,这可是万药谷落寞前的上好品质的……” 二人寒暄了一会儿,许不厌深感人际交往有多虚伪之后,忍着不耐烦维持微笑,将谈话推向了今日来此的目的。 “对了,师伯,我就是想问一下,之前听书长老说他与师父有旧,不知这如何说起呢?” “哦,书长老如今常年待在书楼,师侄不知道也是正常。” 甘宗主眼底闪过几丝回忆之色,继续说道: “过去,他老人家还不被这么称呼,我还是弟子的时候,书长老是我们的传功长老。” 传功长老负责对内门弟子总管,挑选天才也在职责之内。 “老人家和历代的传功长老都不一样,他不严厉,虽然经常冷着脸,但其实颇为关照后辈。 那时啊,各个峰头的峰主候选都挑了出来,还有我,我们十一个没少受书长老照顾,特别是你师父,三头两日就往老人家那奔,勤学好问,书长老孤家寡人,有她像个孙女般作陪,也是欢喜得很。 只是后来,唉……” 追忆的眼神化作唏嘘,甘宗主摇摇头,许不厌江他的话都好好听着,得到了另一条信息。 【书长老人脉极广,直接涵盖了十峰主和宗主。】 “这么说来,书长老与大长老是同一辈人吧?” “是。”甘宗主点头,“不过据我所知,他们并不熟,怎么了?” “只是想到了韩小公子。” 尽管许不厌不喜此人,但姑且这么称呼吧。 ——看,这就是许不厌不喜欢的虚伪了。 “宗门里有些人胡作非为,真怕他们哪一天在书楼闹事,扰了老人家的清静。” “韩玉文啊……” 提起这位这两年忽然变得如此顽劣的长老之子,甘宗主摇头叹气,但没和许不厌说什么。 毕竟,他总不能和许不厌说,宗门需要大长老,所以只要韩玉文的一举一动还在宗门容忍范围内,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在他眼里,许不厌依然是小辈,他是不会和小辈说这些的。而且年纪轻轻就元婴九重的天才,那应该鼓励他努力修行,而不是让他分心掺和宗门内务。 如果许不厌可以成为一颗新星,那大长老的难题也就得以缓和了。 这些就是一宗之主所想,但不能和小辈说的事。 ——尽管许不厌可以猜个七七八八。 “说来,我还没见过大长老呢。” “大长老已经闭关三年了。”甘宗主说着些许不厌知道的事情,“炼虚就差临门一脚,若非紧急情况,大长老是不会出关的。” “……侄儿听说过,韩小公子是这两年才变得这般模样,就是不知大长老出关后如何看自己的儿子了。” “嗯,这……”甘宗主蹙眉想了想,“大长老是个严肃的人,恐怕是管教居多吧。” “那倒是与侄儿所想不一样。” “嚯。”甘宗主古怪一笑,“你莫非以为韩玉文那孩子是被惯出来的吧?” “呵……” “事实恰好相反,大长老对孩子管教严厉,如今闭关,那孩子脱了缰绳才变得如此。” “那倒是侄儿以小人心思度人了。” 这个答案,许不厌还真没想到。 他是真以为韩玉文被惯出来的。 聊了这么多,许不厌已经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现在,他有答案了。 系统,或者其他形式的外挂,影响旁人心智的目的正是: 为左明河搭建一个成长的舞台。 第四十章 运气真的很好吗 叮咚—— 左明河眼睛一亮——好,抽到了! 【残破不堪的匕首】 【特性:拥有少量阴影的力量,但耗尽之后就是一坨废铁。】 一把黑匕首出现在手中,布满裂纹仿若一触即碎,但左明河知道系统出品绝对靠谱。 自己运气还真是不错,有了这把匕首,就能不留痕迹地杀掉韩玉文了。 “奇怪的东西。” “谁?!” 左明河一惊,下意识将匕首架在身前,而寻着声源望去,他的神色渐渐凝固。 “许子谦,你……” “我可没有擅闯私宅,这里好歹算个公共场合。”许不厌瞥着二人所处的树丛间,说道:“你就在这里搞这些小动作,是不是太不小心了点?不怕被人看见么。” “……哪有什么小动作。”左明河强作冷静,“我只是检查检查自己的兵器而已。倒是峰主大人来做什么呢?” 这左明河还是懂拉扯的,许不厌眉头微挑,他就没那么多小心思了。 他的目光落在那把黑匕首之上,左明河坦坦荡荡,并未刻意遮掩,只是慢条斯理地抽出一根布条裹上。 “看起来很适合暗杀,不过只能用一次的样子。” 许不厌把自己看出的些许端倪说出,左明河闻言只是低着头裹完布条就将匕首收起,全当没听见,答非所问。 “意外得来的宝贝,峰主大人应该也看不上。” “都说了不用叫我峰主。”许不厌的确不喜欢这么虚伪的恭维话,“随你吧,我就来问点事。” 直入正题。 “一个应该不涉及秘密的问题,你和韩玉文的梁子怎么结下的?” “……” 左明河稍加思忖,心想这个问题如实回答也无妨,毕竟有心人去外门一查都能得到答案。 “也没什么,我穿过来之前的事了。” 姑且以“原主”这一名号称呼被穿之前的外门弟子左明河。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韩玉文手下一班人的霸凌主义已经伸张到外门了,原主就是受害者之一。 不甘欺凌,反抗,埋怨说以后一定要让韩玉文好看的时候,恰好被去外门耀武扬威的韩玉文听见了。 之后便是讥讽,武力教训…倒是没有,韩玉文和手下的人一向都是干在规矩内给人添堵的恶心事——比如之前在纪律堂那样。 他们恶心归恶心,但随意使用武力是不敢的,至少在宗门内不敢,不然的话,宗主和峰主们就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当时韩玉文就嘲笑原主说“有本事就在宗门大比上挑战我”,估计也没放心上就走了。 之后,因为韩玉文的人添堵,原主在外门的日子更难过了,修为还低,更别提宗门大比的事。 一次醉酒之后,现在的左明河就穿了过来。 听完这些,许不厌第一想法是…… “这才几岁啊就喝酒。” 左明河:“……” 你问完就感叹这些的? “咦?”许不厌似乎是发现了什么疑点,“你说那帮人不敢随意动武?” “是。”左明河点头,从原主的记忆中挑炼出一些片段,“但他们的做法很恶心,我举个例子吧。比如说排队领修炼资源,他们的人就仗着修为高,堵在门口不让人进,谁忍不住先动手谁就倒霉。” “没人管吗?” “因为他们只会在小事上做手脚,不会碰瓷重要的事,再加上韩玉文的身份,外门的执事们也就装作看不见了。” 执事与长老地位不等,外门一般是执事管着,内门的长老都不太愿意碰韩玉文这烫手山芋,执事们更不想搭理了。 “那有点奇怪。”许不厌发出疑问,“既然你说他们不会动武,但……” 话语一顿,似是想到了什么,许不厌改口。 “不,没什么。” 原来如此,那两个冲着打死左明河去的人,也是被系统影响了心智吗? 这一切一切,所为何事,对许不厌而言,已经很明了了。 左明河不懂许不厌的心思,但始终想着反客为主,故而尝试套话。 “说回来,我都告诉你我是魂穿的了,你呢?” “和你有些相似但又不太一样。” 许不厌随口回应一句,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打算;别过脸,目光穿梭障碍看了一眼某人,随后目光回到眼前的左明河。 “你是准备去书长老那吗?” “诶?” “书长老也算我的长辈,可惜我不通医术。既然你有独门法子能医好他,那我期待你的作为,也期待书长老治愈暗伤突破化神的那一天。” 暗伤的事,许不厌是问宗主的。他会些炼丹,但那和医术没半毛钱关系,之前还以为是老人天资有限所以才丹田凝滞呢。谁知道竟是因为曾经救几位峰主候选而落下的伤势,甚至修为都从化神跌倒了元婴。 而左明河再次被将了一军。 医术之事,昨日在地宫里得到传承之后,他从未与任何人说过,知道也仅有书长老一人。 而且,书长老请他为其医治,也是二人私下的事,许不厌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我会观察你”——这句话语在脑海中忆起,左明河这才明白,这句话就是纯粹的字面意思,而许不厌也确实言行如一。 下意识觉得自己的一切隐秘都被看穿,左明河心头发麻,但却拿许不厌没有任何办法。 唯一能做的,只有继续隐瞒系统的存在,这是许不厌看不穿的,左明河需要保住筹码加以利用。 “我还有事。”许不厌表达了去意, “但我提醒你一句,如果你真的想报复昨天那场追杀,那我想你应该去找活下来的那个人。 据我所知,韩玉文还在昏迷中,你也说了他和他的人是不敢随意动武的,这应该是那两个追杀你的人擅自做的决定。” 左明河瞳孔一缩,自己的一举一动果然都在许不厌的监控之下吗?! “还有,韩玉文虽然可恶,但杀人并不能解决问题,况且他罪不至死,你也应该明白他死了的话会引起他父亲的怒火。 你最好考虑用能让大长老信服的方法惩罚韩玉文,这样你自己也不必招惹太多麻烦了。” !!! 仅仅只是看见那把匕首就能让他猜到这么多,自己的这个同类,好可怕! “多谢,我会注意的。” “你可能在敷衍我。”许不厌说得很直白,“但我这确实是看在老乡的份上才给的善意提醒,你好自为之吧。” 说罢,许不厌离开了。 望着那消失的背影,左明河紧绷的神经一泄。 好自为之吗…… 瞥了眼系统的任务面板,他忍不住叹气。 ——我不想被天罚劈死。 ——我没那么多选择。 他所不知道的是,他这般叹气的姿态,也被许不厌看在眼底。 但他终究不是读心大师,也没弄明白左明河这是为何叹气。 不过许不厌想到了十八年前的自己。 那时,系统给了两个选择。 一个许不厌极度厌恶的事。 一个是死亡。 就是不知道,左明河会不会也面临这样的抉择。 选不选且不说,现在,就让许不厌来臆想。 想什么呢? 想: 系统是如何搭建一个供左明河成长的舞台。 而这个舞台上,穿越过来的左明河承接了原主与韩玉文因果。 许不厌将想象,系统是如何帮助左明河除掉韩玉文这个障碍的。 #接下来,是幻想时间# “父亲,就是此人要杀我,您要替我做主啊!” “吾儿!” “大长老切莫动手!” “书长老您老人家怎么来了?” “姓韩的!看看你教的儿子!” “宗主!安阳郡主来访!” “韩玉文!你可知罪!” …… 第四十一章 这只是一场幻想 #某人的脑内幻想# “父亲,就是此人要杀我!” “什么?” 貌如中年男人的大长老怒容渐起,下意识迈前一步护在儿子身前。 “就是他?一个外门弟子暗杀你?一个练气?” 虽是怒极,却未失理智。他自己培养的儿子他自己清楚,韩玉文绝对是擅长斗法的武修,筑基七重在宗门同龄人中也是名列前茅,会被一个练气期暗杀还险些成功?这是在开什么玩笑? “父亲,他可不是外门弟子那么简单。” 听出大长老的疑问,韩玉文的嘴可停不下来: “千万别看他是个练气,但当时大比上他可是能胜过我,大家有目共睹的。而且他来杀我时用的那把兵器很是厉害,黑漆漆的,邪性得很!” 大长老眉头紧蹙,饱含怒火的双目凝视着不远处的年轻人。 “父亲!您要替我做主啊!” 听着亲生儿子的哀求,大长老攥紧了拳头。 “吾儿!” 气息凝重,仿若下一瞬重若万钧的气势便能压倒少年,但左明河始终昂首挺胸,眼眸中看不出一丝心虚,反而透着几分轻蔑。 甘宗主见势头不妙,连忙站出劝阻。 “大长老,切莫动手!贤侄被害固然严重,但事态尚未明朗,还需调查清楚才好裁决。” 若是旁人,甘宗主自然不会如此上心,可自家潜伏在外门的儿子对左明河这年轻人评价极高。他暗自考察过后,发现确实是个好苗子,再加之那韩玉文性子这般恶劣,甘宗主还是愿意相信并争取左明河的。 对甘宗主这般举动,大长老不忿: “生死之事,岂是戏言?” 说着,便抓过自家儿子,扯开衣裳露出胸膛那道尚未愈合的伤口,离左胸不过数厘,只差一些就能要了韩玉文的命了! “这刀伤莫非还能是本座弄的不成?” “哼。”就在这时,左明河傲气地冷哼一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韩玉文瞪大了眼睛:“你……!我没有!当时我都看清楚了,就是你来杀我!如果不是父亲给我留的手段,我早就死了!” 大长老面色阴沉,而甘宗主则是苦苦相劝。 “大长老,事情还得把证据弄清楚些不是吗?我以宗主之位担保,无论最后查出是谁做的,都必定为贤侄报仇!现在先查,好吗?” 两个中年男人,各自护在两位年轻人身前,一者忧虑焦急,一者阴晴不定。 “你……” 就在大长老想要说些什么时,一声怒喝闯入议事堂。 “韩道明!” 在座的诸位峰主长老皆是被来者吸引了注意力,尤其是众峰主,忍不住站起身,霞飞峰主更是忍不住道: “书长老您老人家怎么来了?您不是还在养伤吗?” “无须担忧。”书长老下巴微扬,手掌搭在了左明河肩膀上,“有左小子的妙手回春,伤势已无大碍,化神不远矣。” 此言一出,堂上众人大惊,若说方才还有许多人只是看乐子,可现在却是惊讶于左明河区区一个外门弟子竟能医治书长老,甚至让其重拾化神的希望。 “恭喜书长老。” “实乃天门之喜啊。” “恭……” 贺喜声中,老人豪气地一挥手。 “好了,谢过各位,但今日老身不是为此事而来。” 说罢,老人不带一丝浑浊的双眸直视着大长老,直视这位同辈,直视这位昔日同台竞技的对手。 “姓韩的!看看你教的儿子!这两年都成什么样了?!” “?”出关还没多久的大长老怒容稍敛,多了几分疑惑,“什么?” “拉帮结派,沆瀣一气,只顾欺凌同门,不顾专心修炼。你儿子,就是一颗污了天门的老鼠屎!” 大长老瞳孔微缩,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儿子,而韩玉文却是心虚地躲闪着父亲的目光,但这般态度只会加深父亲的怀疑。 “你自己去问一下,问一问在场的各位,问一问天门宗的所有人,哪个没听说过你儿子的恶名?!” 中年男人环顾四周,堂上的众人皆是哑然。虽未发言,但无人为韩玉文辩解已然表明了他们的态度。 大长老咬牙瞪了眼自己的儿子,深吸一口气。 “行,你说得对,我儿子不行,但就可以随便让人杀了吗?” “那你就听你儿子一面之词?是不是他把这个屎帽子扣我头上你也信了?” “不,不是的。”韩玉文慌了,“我真的没撒谎,这种事我怎么敢乱说,真的是左明河要杀我!” 此时,大长老心神已乱,他自己养的儿子,当然看得出有没有在撒谎,但堂上所有的态度都告诉他,韩玉文在他闭关的这几年里做了许多混账事,他一时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不是真的在撒谎。 “宗主!”忽然,又是一道嗓音闯入议事堂,这次门外来的,也是一位长老,但并非宗门高层。 “安阳郡主来访!联系宗主未得回复,故而在下自作主张接待了郡主。” “哦?”甘宗主缓过气来,才留意到自己的令牌上有几条讯息,“让郡主等一等吧,都安排好了吗?” “迎客院已经在……” 这时,少女的嗓音传来:“啊,不必,我已经来了。” 安阳郡主的身影跨入议事堂中,少女落落大方的行礼,而甘宗主也是回礼直言有失远迎。 可能是看出了气氛不对,安阳郡主发现自己来得不是时候,故而正准备告退,却瞥见了书长老与左明河,顿时一喜。 “长老,还有……左少侠,又见面了,还要多谢二位的救命之恩。” “郡主多礼,不过分内之事。”书长老回话,左明河身为晚辈只是微笑颔首。 知晓不宜久留,安阳郡主便随着迎客的长老离去了。但刚才的一个招呼,却显露出了一个令人吃惊的消息。 原来他们三人间还有一段往事,而且,那左明河显然与安阳郡主关系不浅,这外门弟子居然有这般人脉,着实是深藏不露啊。 而经了安阳郡主这番打扰,方才凝重的气氛也被打散。一时间,要续上刚才的话题,竟是有些无从说起。 “哈……” 不曾想,打破沉默的,竟然是今日被质疑的少年。 左明河轻笑一声:“撒没撒谎,一查便知。小子不才,但做事坦荡,不怕查!” 他当然不怕,在系统指导下,没有留下一丝破绽,而天门也无人通晓搜魂之法,一切一切,都只会变成韩玉文的一次泼脏水罢了。 “韩公子认定是我,无非是此前大比上我胜了你,故而记恨在心罢了!” “你!”韩玉文涨红了脸,近乎嘶吼:“我没有!” 此时,天时人和都在左明河一边,这正是扳倒韩玉文这个与他作对的障碍的机会,又怎会得理饶人? “鸡肠小肚!平日做了这么多恶事,还来倒打一耙。韩玉文!你可知罪!” #结束了# …… 以上,就是许不厌根据自己所看过的那些话本小说所设想的一种极端状况。 现实不一定会发展到这般,但想必大差不差。左明河已经拥有了相当可观的人脉力量,再有系统保护,应该不会被捉住马脚。 仇怨结下,但在众人庇护下,左明河摆脱了韩玉文的干扰,得到重视,获得了成长的空间。 再有仇怨,等到左明河成长起来的那一天,状况也就渐渐变了。 当然了,这终究只是许不厌推测的未来,仇怨会不会继续放大还难说呢。 但可以确定的是,如果左明河真是为了报复而去刺杀韩玉文,那和大长老的梁子肯定就结下了。 那么,许不厌该做什么呢? 他深入调查一切的目的,都是源于自己曾受过系统伤害而产生的应激。 担心左明河那可能存在的系统造成的伤害会波及到师妹,所以反应才这么大。 那现在,按许不厌推演的来,系统就是在为左明河解决障碍、培养左明河。那这还会与他们离药峰有什么交集吗?他应该去阻止那可能发生的暗杀吗? 许不厌这回真不知道。 要不,他就守在师妹身边,默默地旁观一切吧。 但很快,许不厌发现,自己似乎没有阻止暗杀的条件了。 因为玄玉峰的下山路上,他看见一个中年男人抽了韩玉文一巴掌。 “逆子!走!跟我去上门赔礼!” 第四十二章 他想的事根本就没有发生 笃笃笃—— 嗯? 左明河心生疑惑,他这才刚回外门的宿舍,怎么有客来访? 难不成,终于来通知他进内门了吗?剑魔一事宗门高层也应该忙完了才对。 总不能又是许子谦吧? 带着疑惑,左明河打开了门,但所见之人却令他大吃一惊。 是韩玉文,还有一个不怒自威的中年男人,难道说,是大长老? 这……他还没去杀韩玉文呢,怎么就引动大长老来了?! 注意到大长老隐隐的怒色,左明河脸色剧变,下意识后退半步,而大长老所说的却是…… “去!”是叱责,但不是针对左明河,“还等什么?” 只见韩玉文面色苍白,唇瓣像是要被牙齿咬破,像是极度忍耐着什么,缓缓弯下膝盖。 “左……左兄。” “?” “此前多有冒犯,玉文已知罪,还望左兄宽恕。” 左明河愣住了,他未曾想到,自己想要报复的恶人,他还未做什么,今日竟是跪地请罪。 他一时无言,中年男人许是误会了什么,也是躬身行礼。 “贤家,韩某管教不力,犬子犯下诸多恶行……” 这般场景,轮番发生在天门宗各处,包括离药峰。 瞧见韩玉文跪地请罪时,赵元燕还颇为吃惊,见了大长老也低声下气地行礼,那更是面容失色,她可承受不起长辈这般大礼。 好在程姨恰好也在,两个长辈间打交道稳了一手。 而许不厌就看着大长老带韩玉文去了一处又一处,而韩玉文的态度从最开始的不敢言表的震怒,渐渐到接受现实的麻木。 许不厌不由得感叹大长老教子之严,自己也舍得放下面子主动上门。 今早才听宗主说大长老对儿子的管教十分严格,但真没想到会到这种程度对儿子,也许就是长期的高压之下,他一闭关了处在叛逆的年龄的韩玉文才像头脱缰的野马似的。 韩玉文具体是如何转变的,许不厌并不知晓也无兴趣知晓,他只是在感叹于现在的结果罢了。 父子俩并非所有人都拜访,主要是去寻一些身份比较重要或特殊的,还有左明河这一类韩玉文得罪很深的。 之后,更是让宗主召集弟子,让韩玉文就众目睽睽下公开道歉。 真是严父。 而左明河也收下了大长老赔上的重礼,想必之前许不厌所猜想的暗杀,不会发生了吧? ……倒也未必。 如果左明河的系统和许不厌曾经拥有的一样恶劣的话,那可能左明河还是会逼迫吧。 但也有可能左明河的性子十分恶劣,睚眦必报,得了这般严重的请罪与赔礼依旧不饶人。 如果是后者的话,许不厌可看不下去。看不下这等事,就会不爽,然后就想动手打人了。 但那就不是现在的事了。 现在,许不厌对另一件事挺好奇的。 大长老也没突破炼虚,还在化神巅峰,怎么就突然回来了呢?宗主今早才告诉他大长老不突破的话大概是不会回来的,这么一来,不是三年白费了吗? 很快,许不厌就知道答案了。 韩玉文公开道歉之后,宗主与所有弟子说了剑魔一事,当然不包含细节,只是安抚众弟子不必担心云云。 而在那之后,许不厌收到了众峰议事的召集令。 人还是那些人,只是多了一位大长老,众人入座,最先说话的也是大长老。 “诸位同门。” 大长老拱手行礼:“韩某闭关这三年,犬子让诸位见笑了。” 化神九重的一拜,堂上大部分人是受不起的,纷纷说着诸如“大长老多礼”这样的话。 而受得起这一拜的甘宗主也是这般说的: “大长老不必多礼,贵公子不过是一时蒙尘,是明珠,总有闪耀的一日。” 客套话说得差不多了,也该入正题了,甘宗主问道: “大长老今日归来,莫非已经成就炼虚?” 这也是堂上众人关心的问题,虽说大长老势大不是每个人都希望看见的,但大多数人还是乐得见到宗门多添一位炼虚。 而众人希冀的目光中,大长老摇了摇头。 “并未。” 不顾有人失望或庆幸,大长老解释了自己出关的缘由。 “宗主也知,我在一场洞天福地闭关,昨日恰好有人闯入,我偶然得知了剑魔一事,急忙赶回了宗门。” 听他这般言说,不少人肃然起敬,而大长老并未在意,而是继续询问: “宗主,那剑魔到底是什么回事?” “此事大长老倒是多虑了。” 说罢,甘宗主便将这几日渡劫期剑魔一事与大长老细细言说,期间跌宕起伏,听得大长老也是面色微变,直至宗主说到剑魔逃走之时,那更是蹙眉。 “这……此魔不除,后患无穷啊。” 堂上众人尽是认同这般说法,纷纷低声附和。 甘宗主也是点头:“嗯,只可惜不知其容貌,虽知其气息,但若是收敛我等也难寻其踪迹。” 确实如此,他现在就收敛了魔气坐在你旁边。 “但大长老也不必太过担心。” “哦?” 甘宗主这般话锋一转,引得堂上的忧虑一滞,在众人的目光下,甘宗主说出了今日召集众人要说的话。 “其实,昨日……” …… “也就是说,那个魔头很可能修为尽失,只剩下一具强悍的肉身,而且为了补充修为,他还要猎杀魔修汲取魔气,是吧?” “是的。”少年郎弯低了腰,恭维道:“陛下英明。” “哼。”身着龙袍的贵妇人冷哼一声,“这与朕英明与否有何干系?” 少年丞相不语,这只有皇帝、女官、丞相三人的御书房便陷入了沉默。 当今大赵女帝威严的目光带着几分玩味,见吕少丰不作回答,便是轻笑一声。 “小滑头。” 摇摇头,便将奏折放下。 “也就说,天机楼和正道的人得知了此事,却又隐而不宣?” “是。”吕少丰点头,“臣猜测,正道应当是想借刀杀人。” “杀谁?” “魔,想要抓住一个渡劫肉身的魔修,不在少数。” “这么说来,朕的大赵,这些日子是要多上许多为魔头而来的修士了?” “陛下英明。” “唔……”女帝似是有几分劳累地揉搓着眼角,女官适时上前轻轻揉肩。 “近来烦心事还真是不少……对了,吕卿,朕那好皇兄呢?你不是说,他最近在找前太子吗?” “萧王殿下仍在京城,但,安阳郡主去了天门。” “哪个天门?” “天门宗。” 第四十三章 看见倒计时 宁灵绫和程姨母女俩走了。 剑魔之事告一段落,程姨身为一宗之主,能闲出几天留在离药峰陪他们玩玩不错了,回去云琼宗还得忙活。 走之前,这几天总是躲着他的宁灵绫把他单独拉到一边。 女孩抿着嘴,欲言又止,而许不厌也只是默默等待。 最终,在镜子前练了好多次,想象了无数次该怎么表达的千言万语,还是化为一句话。 “抱歉,这几天给你添麻烦了。” 许不厌本就不是很在意,自然是一笑泯之。 两个女孩道别,约定以后书信来往——这几天她们玩得还挺开心来的。 而程姨,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也只是留下几句离别常说的祝语,便御风带着宁灵绫离去了。 赵元燕有些不舍,而许不厌却若有所思。 他知道程姨没说口的话语是什么。 在墓碑前,她是这么说的。 [语花啊,好久没找你喝酒了。] [什么都别担心,两个孩子都好好的,我也会一直护着他们。] [元燕长大了,和你一样,生得可漂亮了,就是还有些调皮,但有不厌管着,她还是老老实实的。] [但不厌那孩子……] [我看不懂他。] [我不明白这孩子想要什么,甚至有种“他是不是除了元燕之外什么都不在乎”的错觉。] [你知道吗?他元婴九重了,体修,他说是你用丹药灌出来的。] [我不太信,他好像藏着什么秘密,但我没去深究。] [我还是很担心他,他到底想做什么?到底想成为怎样的人?这些我都看不明白。总不能他真是只为元燕而活着吧?] [但我觉得,他有些孤僻。元燕和灵绫两个孩子一起玩的时候,他总是有意识地避开,这些我都看在眼里。] [不过我还是没说什么,他才十八岁,等以后我再看看吧。] [对了,还记不记得那个娃娃亲,不厌那孩子解……] 回忆到此结束。 为什么而活吗…… 许不厌苦闷地轻敲额头,闭上双眸之上眉头微蹙,随后暗自叹息。 这种事……谁知道呢…… 烦恼的事不想想太多——也可能许不厌在下意识地逃避问题。 总之,他开始修炼了。 找不到自己想要的功法,那就不找了,直接拿个纯正清修功法就得了。 《玄灵功》和《周天经》并列为最纯正、门槛最低的修清法。 二选一,他选了自己觉得名字念起来好听的《玄灵功》。 稳固道心,以静纳气,凝聚第一丝可为自己所用的灵气,便算得上练气入门了。 至少到这点上,都没什么毛病。 花了一个月,练气八重了,然后许不厌就犯难了。 还记得吗?现在许不厌这身高超的修为都是练自己魔改的功法练出来的。 ……所以他不知道正统修士是怎么练的。 咋筑基来的? 不能用许不厌以前魔改的方法,那样直接变浊修。 那只好参考一下别人的先进经验了。 一日早晨,赵元燕完成晨间的吐纳,待她睁眼时,意外发现自家师兄竟然立在身前望着她。 “怎样?”许不厌问,“能摸到下一重的门槛吗?” “唔~”少女食指轻抵着下巴想了想,“有一点吧。” “之前给你的那些天材地宝还不用吗?” 许不厌当然买不起什么天材地宝,这里是指当初安阳郡主给的保命钱里的,不多,但够赵元燕一个人用几次。 “那些啊。”赵元燕也是想了起来,“我想留着,等以后金丹了再拿来炼成丹药,那可不直接好多了。” “行,按你说的来。”许不厌只会炼基础丹药,就帮不了她了。 拍拍裙子站起身,赵元燕翘首望了望后院,厨房就在那里。 这些举动许不厌看在眼里,不过他现在还得先问自己想问的事。 “来,考校一下。” “嗯?” “如何筑基啊?” “诶~~师兄你问这个干什么嘛,我都已经筑基那么久了。” 赵元燕抱怨一声,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了。 “以功法指引,于浑身脉络贯通可御使之灵气,循序而进,修炼之基则成矣。” 许不厌自己翻译了一下。 就是按照所修习的功法在体内建立起一个灵气循环,便是筑基了。 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是他想夸张了。还以为真得像金丹要结个丹那样在身体里修个基台呢。 差点走向误区了,好险好险。 “不错。” 就是许不厌明明不懂还得装得煞有其事的样子,下意识害臊,脸蛋都有些发烫,只得说起其他事转移注意力。 “饿了吧?我下面给你吃。” 这一个月,许不厌好像回归了平静生活。 天门宗外,剑魔再也没有现身,这个不用多说。 天门宗内,韩玉文麾下的一帮人随着大长老这位严父的归来化鸟兽散,韩玉文本人被禁足。 在大长老推动下,整顿内门秩序,不良的风气随着不良的解散一并消失,至少短时间内是看不见苗头了。整个宗门,成就了这两年来前所未有的祥和氛围。 许不厌依旧有关注左明河,只是不似之前那般警惕,也就偶尔瞧一眼。终究是窥探别人隐私,许不厌自己做着也不痛快,这也有好几天没看了。 毕竟,关心这位老乡,他还不如关心自己怎么筑基。 对了,左明河已经入了内门,拜在了玄玉峰门下。此事有大长老力荐,也是赔礼的一环。 虽然表面还是练气,但也算是不负重望,在一次小比中稍展风头。 说到这个,许不厌就挺好奇左明河是怎么一直练气不筑基的。虽然说这种修炼方法和许不厌想让自己看起来也很强的目的相悖,但不妨碍他好奇嘛。 好奇,所以找左明河去了,就当老乡间叙旧了。 因为偷窥过的缘故,姑且还是知道现在左明河住哪的。 来到玄玉峰,敲门,却不得回应,但许不厌不觉得感应会出错,小屋里应当有人才对的。 在睡觉吗?不至于吧,许不厌可是特地挑了午时来的。 许不厌不太想就这么透视,又敲了敲门,终于,门开了。 “哪位?” “你的老乡。” 看见左明河探出的半张脸,许不厌笑了,并不虚伪。 “来叙叙旧,不会不欢迎我吧?” 异地遇同乡,许不厌已经离开那个世界二十年了,偶尔还是会缅怀过去,有一个老乡聊聊上辈子的世界,其实也不错。 “……”左明河沉默,他眼圈发黑,似乎没休息好。 “许子谦,我承认,我拿你没有办法。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到底什么目的?” 许不厌眉头轻挑,这个问题,他不介意回答,现在也和此前不一样,他能给出详细的答案了。 “之前被你利用了一次,我担心你的系统具备危害性,故而防范。后来我找到了些答案,觉得它对我又没什么危险了,所以我现在已经不怎么关注你了。” 说的都是实话,今日过来纯粹是兴趣使然外加有些想和人聊聊上辈子的事。 “……” 左明河又沉默了一会儿,许不厌就有些不耐烦了,又不是特别熟的人,他没那么多耐心,真不欢迎的话许不厌走就是了。 “我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说我们是老乡,你也不想闹太僵,对吧?” 许不厌想了想:“是这么说来的,我现在的态度也是如此。” “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有同为穿越者这重身份在,如果我们之间没有冲突,你对我抱有善意的可能性很大呢?” “唔……应该吧。” “……唉。”左明河像是放弃了某种坚持般叹气,敞开了木门,喃喃一声。 “那我就赌一次吧。” 赌?赌什么? 还未待许不厌理解他的话语,视线透过屋门,瞬间被插在桌子上的漆黑短匕牢牢吸引。 许不厌顿时觉得有什么不对。 “左明河,你…还想着杀他吗?” “不,不是我想。” “那谁想?” “我看见了。” “什么?” “倒计时,任务倒计时。” 第四十四章 昨天和今天 左明河原以为与韩玉文的之间恩怨已经结束了。 他……也许是有些记仇,但大长老都拉下面子亲自带韩玉文上门道歉,而且赔礼也很有诚意,左明河也诚心接受了。 那时候他就已经想好了,除非韩玉文以后再来惹他,那么过往不究。 只是,有个弯是绕不过去的。 系统。 【任务:】 【除掉妨碍宿主变强的韩玉文】 【奖励:练气期修为两重】 【注:该任务不可放弃,否则将受天罚】 不可否认,左明河对这个系统任务的理解,最开始就是奔着杀掉韩玉文去的。 但现在呢?现在他真的需要杀韩玉文吗? 任务描述只是除掉障碍,现在韩玉文已经不会再妨碍他,难道不算除掉障碍吗? 怎么办?他要去杀韩玉文吗?但大长老已经回来了,而且韩玉文禁足,正是大长老亲自看守,他怎么可能有动手的机会。 放弃要受天罚,动手也大概率是死,他那份良心也隐隐作痛,故而内心在挣扎。 渐渐的,时间过去了,系统没有任何变化,左明河心中的焦虑也随之淡去。 那时他就想,任务不做又没说是放弃,挂在那虽然有些碍眼,但总比丢了小命好。 这一个月,他过得顺风顺水,拜入内门,为书长老疗伤得到重视,更多的修炼资源。偶尔碰上以前欺压过他的那些“前”狗腿子,也能扬眉吐气。在小比之上大展风头,修为更是提升迅速,已经是练气二十二重了。 然后,前两天,倒计时出现了。 “所以,你的系统在催你完成任务,是吧?” “是。”昏暗的小屋里,左明河略显疲惫,他已将一直被自己视为与许不厌谈话中的筹码说了出来。 他已无计可施,仅凭那把系统给的匕首,有大长老在,他去刺杀不过是送死罢了。 彻夜辗转难眠,然后左明河想到了许不厌,。因为许不厌曾告诫过他,“系统不一定是什么好东西”。 或许,许不厌知道些什么呢?也许他就有活命之法。 但一想到许不厌似乎对自己有所图谋,左明河又纠结万分,生怕引狼入室。 然后,许不厌就主动来找他了。 “破罐子破摔吗……” 听完一切的许不厌,喃喃一声,摇摇头。 “很遗憾,我并不知道现在的你该怎么做才能在这两个选择间活下去的选择。” “……”左明河不语,但神色间已见颓色。 许不厌亦是沉默,左明河今时今日的遭遇,让他想起了十八年前的自己。 如此相似的处境,感同身受啊。 “姑且问一下,如果韩玉文主动赔礼道歉,但大长老不在的话,你还会动手吗?” “这……” 左明河犹豫了,垂着眼帘,瞳孔侧移,嘴唇嗫嚅着,似是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内心深处不断纠结、挣扎。 迟疑了少时,他才终于回答。 “也许会吧,为了活下去。只是…虽然韩玉文不是什么好人,但这么做的话,我…可能我上辈子树立的一切道德观都会崩塌吧。” “……是啊,为了活下去,是人的本能。” 许不厌眸子间眼神闪烁,似是牵引起什么情绪。 如果真的这么做的话,那他将不再是他。 这些事,能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一次又一次,在道德伦理与生存的冲突之间放弃前者,愈发无情狠辣,系统给出的这种选择,就是逼迫他成为这种人。 或许,他会变强,他的心性将无懈可击,不在乎道德,没有什么可以威胁到他,每每选择之时,都能做出最利于自己的选择,无数利益的叠加使他的力量不断增长。 最终,他将成为一位无情无义的强者。 那么,到底该怎么选择呢? 道德是人伦,而生存是生物的首要本能。 许不厌的选择是…… “倒计时还有多久?” “七天。” “如果你主动放弃的话,天罚会降临,但只要活下来就不用继续这个任务,是吗?” “呃……”左明河犹豫了一下,“我不确定,应该放弃就不用再做了吧。” 这种放弃会有惩罚的任务,他还没有放弃过,所以不知道。 “行。”许不厌似是做出了某项决定,点头站起,“跟我来。” 左明河心有疑惑,但对于他来说,许不厌已经是唯一的救命稻草。哪怕刚才说“没有办法”,此时许不厌的行动落在他的眼里,是仍有希望的象征。 随着左明河站起身,却没看出许不厌有迈步离开小屋的意图。正疑惑着,却见许不厌伸出手索要东西。 “有剑吗?连带剑鞘一起。” “有。”左明河手中凭空显现一把纳于鞘中的剑,许不厌颇感诧异,毕竟按常理来说筑基才能用纳物法宝,不过想想这练气二十多重也不是什么常理便释然了。 许不厌接过了剑,那一瞬间,左明河感觉有什么变了。 正疑惑着,但忽地,左明河瞳孔一缩。 他看见了什么?眼前这突然出现的黑色裂缝…… 空间被撕裂了? “你……” 许不厌只是催促:“跟上。” 说罢,他便踏足向前,身影消失在裂缝之中,左明河咬咬牙,是生是死就看运气了,进去吧! 一阵短暂的失重感后,轻微眩晕的大脑感觉双脚再度触地。还未待视力逐渐恢复看清眼前的光景,左明河感受到了一股咸咸的风。 心中有了猜测,睁眼之时确定了想法。 他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大海,他与许不厌,就站在一处海边的石崖之上。 “这是哪?” “中洲西海岸,一个没人的地方。” 听了许不厌回答,左明河大吃一惊。那一日会面之后他可是恶补了这片天地的常识,大致清楚从大赵到中洲有多远的距离。 可这仅仅是数息,他们就到了。 他想过许不厌藏了一手,但没想到是藏了亿手。 “你到底是什么修为?” “这不重要。” 许不厌只是摆摆手,回头望着他,问: “被系统摆布的感觉,如何?” 海风吹起了他们的发梢,就如左明河的心绪一般凌乱。 “……很不好。”左明河摇摇头,“但没有系统我也没法解决韩玉文带来的麻烦,所以那时候觉得,听系统说干什么就干什么也挺好。但现在……” 现在,要他的命了。 明明他才刚刚开始新的人生,好不容易来到这样的世界,不用再像过去一样每一天都在工厂里累死累活,可以变强改变自己的人生,但偏偏系统却逼他做两边都是死的选择。 他很不甘,他还想过下去,还想爬得很高很高,享受他所期望的生活。 “呵,这样啊。” 许不厌噗嗤一笑,昂首望天,勾动起回忆。 “我说过的吧,我也曾有过系统。” “嗯。” 左明河当然记得,也正是因为这句话他才觉得许不厌能救他。 “知道为什么是曾经有过吗?” “你现在没有了……系统离开了你?” “反了。”许不厌笑意已消弭不见,“是我舍弃了它。” “?” 往事不断浮上心头,看着左明河,仿佛过去的自己与他重叠在了一起。 现在,他真正有了要解救左明河的想法。 他所想救的,不是“左明河”,而是解放一位系统的奴隶,就像曾经的自己一样。 “想让我救你是吧?放弃任务。” “什么?” “我说。”许不厌一字一顿地重复道:“放弃任务。” 浪拍礁石,海水哗哗,崖上却一时陷入寂静。 左明河闭上了眼睛,眉头紧锁,牙关咬得死死,拳头也下意识攥紧,青筋暴起,呼吸渐渐急促。 终于,他放弃了挣扎。 “好。”睁眼,他做出了决定,“我放弃。” 轰隆隆—— 就在他宣布之时,天空霎时间乌云密布,雷光跃动——一如左明河曾见到的那样,威严,恐怖。 “尊严和生存,要一个人选择前者,实在是太难点。” 许不厌轻念着话语,手掌轻轻搭在剑柄之上。 “曾经,我也面临你现在的处境,甚至更为恶劣。” 听着他话语的左明河,在迫近天威之下,已是忐忑不安。 “那到底该怎么活下去?” 许不厌并未回答他,而是闭上了眼,程姨的话语和十八年前的往事一同浮现在心头。 现在的他,过去的他。 程姨似乎是说对了。 现在的他,迷茫,不知前路,每一天的生活,都始终绕着师妹,他从来没考虑过自己的未来该怎样,纯粹过一天是一天。 他依然不知道,自己想成为怎样的人,过怎样的人生,是碌碌无为,还是傲行人间,他不知道。 但,不知未来如何的话,稍微变回过去的那个自己,也不是不行吧? 许不厌握住了剑。 “我的选择,很简单!” 他睁开了眼,平日的慵懒不再,许久未曾见过的坚毅再现,双目炯炯有神,斗志昂扬,仿佛他所挑战,就是这片天地。 “自己的人生,不是随便受人摆布的!它让我去死,要让这贼老天来劈死我,但我偏要活下去!” “看好了!” 空气被声音震动,左明河的肩膀也像是被牵连一震,瞪大眼睛,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万钧雷光之下的背影。 “这是向死而生的勇气!” “拔剑!” 第四十五章 也许还是回归日常 第四十五章也许还是回归日常 到底该怎么形容穿越过来最开始那两年的许不厌呢? 他自己想了想,最朴素的词汇来说,大约是“刚烈”。 “曾经我所面临的选择比你更恶劣。” 但唯一的倾听者可能并没有听见这句重复的话语。 无论是黑是白,怎样的云朵都已不再,原本尚在黎明的西海岸,晨间凝结的云雾消弭不见,东方的光芒照耀大地。 起风了,不因别的,只因天空那道被斩断的裂缝。曾经的一切在那一剑之下尽数消散,只余下一地真空,风迫不及待地涌来,填平这道缺陷,但却填不平左明河心中的震撼。 【任务已放弃,请等待刷新】 直到心中响起的声音才让他意识到,自己在天罚之下活下来了。 ——不,是天罚本身被彻底毁灭了。 左明河甚至以为,自己身处梦境之中,但被风吹起的头发剐蹭在脸上的刺痒感却提醒着,此乃真实。 到了这个时候,心神恍惚的他才后知后觉地去看身旁之人。 剑已归鞘,但许不厌的目光依旧落在剑上,仿佛勾起了什么回忆。他好像也没有在意左明河有没有用心在听,只是自顾自地说着。 “和你的系统不一样,我那个不是发布任务,而是直接将选项摆在我面前,越不要脸的,奖励越丰厚。” “最开始,在刚刚穿越而来懵懂中,我还未在意太多。直到后来,它所给出的选项越来越与我的意志相悖,但我越是选择那些勉强能接受的选项,这一类选项就出现得越来越少。” “我察觉了,系统似乎想通过选项,软化我的意志。就像塑泥像一样,将我塑成一个不一样的我。” 直到有一天,许不厌面临了和左明河今日一样两难的境界。 他也不想死,但也不是没想过,如果按照系统想要的去做,那再怎么危险,恐怕系统都会给他留一线生机吧。 ——就像之前左明河被围攻的那样,绝境中的意外带来生机,还有奇遇。 但即便有这样的猜测,许不厌依然抗拒系统的选择,而二选一的另一面,就是天罚。 只是,天罚就一定会弄死他吗? 尽管当时的许不厌并不知道天罚与天劫的区别,误将他曾见过他人的渡劫视为系统可能对他的惩罚。 他见识过那样的威光,知晓其中的强大与恐怖。 但,这真的意味着完全死去吗? 难道不是因为系统以此胁迫许不厌去选择那个他所憎恶的选项吗? 许不厌早已下定了决心,不会再选那些与自己意志相悖的选项,他的新生,不需要一个外物左右。 这不代表他的意志选择死亡,他依旧想要活下去,为什么他要坚信系统的惩罚是必死的? 所以他才用尽一切办法去破解,甚至……摆脱系统的控制! 迈向看似死亡的选项,然后,绝境求生。 “这就是我的过去了。”许不厌没有看左明河,只是昂着头,仰望天空,一如他曾仰望雷云,刚烈,毅然选择向天拔剑。 “我无意启发你,这是有感而发罢了。” 说了如此之多,许不厌终于正视左明河,看着那呆愣的脸,他轻声道: “现在,你还想乖乖听系统的话吗?看似能让自己变强不再受他人的摆布,但自始至终,都不过是个在系统操纵的傀儡罢了。” 许不厌所厌恶,也正是这点。 “我……” 左明河抿着嘴唇,他被许不厌过去的勇气所震撼,久久不能忘怀。 那么,他自己呢?他能做出和许不厌一样勇敢的选择吗?这一次有许不厌救他,下一次呢?下一次他又该怎样?服从系统吗?但那样的未来,真的是他所想要的吗? 一连串的疑问,让他欲言又止,最终只得郁闷地回答。 “我不知道,但我……会试一试。” ——不够果决的话,可是很可能越陷越深,会错失机会的。 这句话,许不厌没有说出来。有些事情,别人自己决定。今日他已经做了很多,不必再插手。 静静地站在海崖之上,许久,他说: “我们回去吧。” 空间再度撕裂,他们回归了天门。看着仍在迷茫中的左明河,许不厌没再多说,只是提了提剑。 “作为谢礼,我就收下了。” “……嗯。”思绪回归现实的左明河拱手行大礼,“多谢许公今日救明河于危……” “诶诶诶。”许不厌扶住了他,“都是穿越的,就别讲究那么多繁文缛节了,我也不喜欢。” “那……多谢。” “得。”许不厌转身迈向房门,摆手以示再见,“谢礼我就拿走了吗,你自己好不好想吧。” 他离去了,只留下沉思的人。 而离去的他,也陷入了新一轮的思考。 不是在考虑自己,也不是为今日的改变而兴奋,而是在思考左明河的系统。 他问过了影响心智的事了,左明河对此并不知情,也就说那种影响旁人心智的能力并非他主动的。 这倒是对许不厌此前的判断没有影响,但却产生了一个新的疑问。 如果只是为了让左明河成长,系统明明可以有其他平和的方法解决与韩玉文的矛盾,可为什么偏偏用这种会引发冲突的方式来解决问题呢? 可能,操控系统的存在,别有用意吧。 许不厌不理解,但讨厌,只是讨厌不代表他就要去深究,他已经摆脱了系统。 哼,区区系统…… 罢了,回家吧。 想到这,许不厌哑然。 哟,今天自己有感而发想了这么多又说了这么多,结果只是回顾了过去的自己,现在的自己依然还是觉得得过且过就很好。 自嘲一笑,或许碌碌无为地渡过一生,也不是不行吧。 毕竟普罗大众不都是这样的吗?能平和过日子就很不错了,而他也是芸芸众生之一。 哲学的话题,不适合他,徒增压力,精神内耗罢了。 回家了,别想太多。 不过踏入院门,却看见赵元燕在树荫下兴致勃勃地看着什么。 “啊。”留意到他的归来,“师兄回来啦?总感觉最近你经常出去。” “有点小事而已。” 说着,许不厌凑近去看,发现石桌上摆着一道信符,以及一张折叠的纸张。 “这是……信?” 第四十六章 你去吗 原来是宁灵绫的信。 仔细算来,她也已经离开了一个月。但此前那几天的相处,再加之过去扮成男人时赵元燕与她的交情,至此她们分离时都有些念念不舍的。 哦,不太对,至少表面上,是赵元燕单方面的不舍,宁灵绫还是那般冷淡模样。当时许不厌愣是盯着看才瞧出一些相近的情绪。 不过他也料到即便分离她们的交情也不会轻易冷淡下去。这不,信就来了嘛。 赵元燕没有避讳自家师兄,倒是大大方方地拉住许不厌的衣袖。 “师兄,来看看,灵绫的画。” 将许不厌拉到身边坐下,她就迫不及待地拆开折叠的纸张,一幅画像展现在他们面前。 那是一个背影,似乎是程姨的。 许不厌不懂艺术,只能说比一个月他看见的三脚猫功夫好多了,起码能到了他不懂怎么评价的地步。 赵元燕倒是乐呵呵地笑了,也不知是画还是信逗乐了她。 许不厌狐疑地瞧了瞧信件,才发觉其上的遣词造句所用之词藻规规矩矩的,颇符礼法。 嗯?要说有什么问题?那当然这一点都不像年轻女孩间的私信,更像是两国之间递国书。 看着看着,许不厌也笑了。 很好,这信写得很符合他对宁灵绫这一种高冷性格的刻板印象。 赵元燕也是乐得笑道:“灵绫这写的真是的。” 笑了一会儿,她也寻来笔墨提笔回信,刚落笔时,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望向许不厌。 “师兄,要不你也写吧。” “我?”许不厌略感诧异,“你们两个女孩子玩得好好,我回信作甚?” “哎呀师兄你这说什么呢。”赵元燕鼓起了嘴,“以后总会经常见面的,这不联系不就容易生疏了嘛,到时候过年的时候做饭桌上多尴尬啊。” 嗯? 许不厌眉头轻挑,这……师妹说得还挺有道理的。过年肯定是一起过的,以往还未必,但现在都见过面了,程姨应该会带着宁灵绫来,或者他们俩去云琼宗。 饭桌上就四个人,要是只有他和她生疏那可确实挺尴尬的。 那就写封信吧,反正也说了能做朋友,联络联络也没什么。 但当他提起笔时,却犯了难。 怎么写好呢?要他一个平时不交友的宅主动写些什么实在有点为难他了。 要不,像宁灵绫那样,礼礼貌貌地写正式点?好像也没什么好扯的。 想着想着,又瞥见寄来的信和画,许不厌顿时想到了,随即动笔。 【至灵绫】 【元燕让我也写一封回信,哈哈,我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不过,你的信我看过了,其实大可不必写得这么正式。这是你们朋友间的信件,写得随意点也没什么。】 【对了,画很好看。】 【许子谦】 就这样吧。 许不厌停笔之际,赵元燕也唰唰唰地写完了,好奇又小心地探过脑袋想要偷瞧许不厌都写了些什么,许不厌自然没避开她,看完之后她眨眨眼。 “不再写点吗?” “没什么能写的。” “唔~”赵元燕抿了抿嘴,没再催促,而是取过信符,将两份信纸折叠。旋即两指一并施法,符纸便将信纸包裹起来,为符补充灵力之后,便腾飞向着它来时的方向去了。 天门和云琼一个在大赵之西,一个在大赵之东,离得还蛮远的,以赵元燕那修为驱动的信符得飞上好几天。 其实信符也还算方便,像天门宗内以令牌通讯是依托于大阵的。虽说这只是大阵的副功能,但这样的大阵即便是天门宗在其境内要造一个也要花费许多,更别提搭建一个铺满大陆的阵法了。 这时,若有所感的许不厌取出来令牌,正一闪一闪的,有人找他。 ——怪了,又什么事啊?他才刚回家。 心底抱怨一声,许不厌还是投下心神阅读其中讯息。 ……又是宗主找他。 撇撇嘴,他就挺想吐槽的,有什么事直接通过令牌说不行吗?非要他过去玄玉峰一趟。 真是够了,他都嫌烦了。 但说归说,去还是去的,毕竟许不厌可是尊敬长辈呢。 倒是赵元燕不开心了。 “师兄你又要出去吗?” 脸色已带上几分不愉,师兄这才刚回来呢。 “宗主说有事找我。”许不厌实话实说,“就是不知什么事。” “去玄玉峰?” “嗯。” “那好。”赵元燕搓搓手从石凳上蹦了起来,“等我。” 说着,就冲里屋匆匆走去了。许不厌等了片刻,便看见换了一身外出衣裙的赵元燕走出来。 “好啦~”女孩笑眯眯地凑到他身边,探出手肘轻轻碰了碰他,两只明媚的眼眸一闭一睁,狡黠之色一闪而过。 “我们走吧。” 于是,来到宗主阁时,许不厌苦笑着瞧了眼院门外朝他挥手的赵元燕,正准备独自进去时,男人温和的嗓音从里面传来。 “啊,不厌来了,进来吧。” 迈入阁中,才发现除了宗主还有两人在此。 赵元燕不认得,但对许不厌而言,却算是两个熟面孔吧。 “我介绍一下。”甘宗主当然最适合发言的人,“这两位,分别万药谷的少谷主孟宫,还有我们山下天门镇的天机楼分处副管事,南一伟。” 诺,就是他们俩了,孟宫他之前听说过名字,这南一伟,之前许不厌都是暗自管他叫倒霉蛋四号来的,一号二号是曾嘉简绍,三号是左明河。 三人见礼,许不厌做起了自我介绍。 “某姓许,名不厌,字子谦。” 虽说见这少年不过练气期,但既然是天门宗主亲近之人,孟宫二人也不敢过于怠慢,纷纷示好。 不过南一伟像是想到了什么,念叨道: “许子谦?这么说来,我在天机楼任职,听说多年前中洲有位叫许谦的天才,不过而立之年便是化神。这位小哥与那天才名字如此相近,说不定还有几分福缘呢。” “哈哈……”甘宗主大笑,“有缘好啊,甚好,甚好。” 客套话如此,但他们并未注意,陪笑的许不厌面色僵硬了一瞬间。 居然还有人记得一个死了十八年的人吗…… 算了,许谦关他许不厌什么事。 客套了一会儿,可算进正题了。 “是这样的。”甘宗主解释,“这些日子里,这两位都在搜寻剑魔的踪迹。虽说搜索无果有些可惜,但这也让诸位正道松了口气,不必像此前那样警惕……” 甘宗主说了许多,许不厌渐渐听明白了。 剑魔不出现,不用那么警惕,一些照常的历练也能进行了。 比如说,此前大比中脱颖而出的杰出弟子们,本该是有一次前往某个秘境历练机会作为奖赏的,拖延至今,剑魔的威胁渐去,秘境也快开启了,故而宗门决定派人去了。 之所以找许不厌,是因为赵元燕也是杰出弟子之一。 按理说该去,但不是有剑魔一事嘛,潜在风险依然存在。赵元燕是离药峰唯一的弟子,而当峰主的许不厌因之前的事现在很受宗主重视,故而亲自询问可否,顺便彰显一下长辈的关心和器重。 ……唉。 什么嘛,就这点事,许不厌也真是服了他,当个宗主尽会整这么多人情世故。 “所以,不厌,你要不要一起?” “……嗯?” 你是怎么把话题绕到这个询问上来的? 然后,三天后,许不厌下山了。 和赵元燕一起。 第四十七章 还被吞了是吧 下山历练这种事,赵元燕也不是第一次了。 过去,许不厌也不会担心她出什么事,一方面是这世道太平,另一方面则是他留了些手段。 所以,许不厌不可能师妹去到哪跟到哪,他还不至于护短到这地步。 但今天稍微不一样。 与外人没有关系,纯粹是许不厌自己的问题。 想起师父的遗嘱,想起程姨在墓碑前说的话,许不厌觉得,自己或许还是需要改变一下。 尽管仍不知道往哪个方向变,但下山走走长长见识也不错。 况且师妹不就因为他闭关在她面前消失了一整年老惦记着他嘛。 至于此行所谓的秘境,说是三年一开,来源未知,但每次进去都有新的机缘薅,可能是背后人为操纵吧。 不过说是机缘,也都是些对筑基金丹有用的,再往上的修炼者基本看不上了。 对了,秘境名字叫做…… “多宝林?” 许不厌哑然,这名字可还真是别致。 “我倒是觉得直抒本意挺好的。”赵元燕念叨一声,将手里的林檎擦了又擦,红红的果皮带着水滴,抬手刀落一切两半,递出一边。 “诺师兄。” “好……诶!” 就在许不厌想接过之时,马车一个颠簸,赵元燕没拿稳果子竟是掉了下去,好在许不厌眼疾手快接住了。 这显然不可能是到地头了,他们才离了镇子两个时辰,马车虽然是用木马拉的吃灵力不会累,但速度哪有那么快。 “搞什么……” 嘀咕一声,许不厌掀开帘子探出脑袋去看,除了看见车队停了之外啥都没看见。 他不想干啥都透视,未免有些不尊重人了。 那就只能上前看看了。 整个天门宗的车队供四辆马车,许不厌和赵元燕两人有优待,单独一辆,其余七位弟子分别挤两辆,领队长老单独一辆。 虽然宗主让许不厌来,但并不是让他领队,估计也知道他没那个能力。 说是有情报称这一次多宝林开启略有不同,可能会有对元婴有用的机缘,便让他来看看顺便护着弟子们。 一看就是在卖人情,唉,宗主真是…… 想完这些,他也走到能看见车队前头的位置了。 原来是被人拦住了。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留下…… ——显然没这么一回事。 大赵太平盛世,哪来的山贼拦路。 拦在车队前的,是一袭白衣,许不厌顿时眼睛一亮。 只见来人白衣胜雪,足下踏着犹如结晶凝结的飞剑,微风吹拂,长发飘飘,那背影看着实在是…… 帅。 许不厌乐了,突然发现自己也不是程姨所说的那么无欲无求嘛。 至少,对于“剑仙”这一形象,他还是蛮向往的。不过都“堕”成剑魔了,多多少少有点惋惜,只能靠新修炼的清修功法挽回了。 许不厌就远远地看着那御剑的男子与领队长老说着什么,并未凑上去,倒是一旁的马车里有弟子探出头瞧见那人,与车厢里的同伴言语。 “哇,好像是永安剑门的人,这手御剑飞行得是元婴才有的手段吧?帅啊。” 属于是把许不厌的心声说出来了,不过永安剑门?没听说过,在大赵京城的门派吗? “大赵的人?不会有什么事吧?” “他们应该会护着些少爷小姐和我们进秘境。” “也是,毕竟都是京城那些勋贵的狗。” 许不厌大约听明白了一些,看来这剑门还真是和京城权贵们带关系。 ——但和他没什么关系就对了。 倒是这群弟子,还挺会说的。 原本左明河也在名单上的,但可能是受了几天前那件事的刺激,他婉拒了此次历练。不然的话,许不厌还想看看系统又整什么活。 过了少时,那白衣剑客御剑离去,许不厌觉得自己还是该关心一下,旋即去到领队长老身边。 “长老,发生何事了?” 领队长老自然知道他的身份,不会轻视。 “永安剑门的人,来提醒我们有魔修活动的迹象。” “魔修?”许不厌眉头轻挑,“魔修也来秘境寻机缘吗?” “是这样没错,以往他们也没少来,只是这次……” 领队长老面露难色,顿了一顿才继续道: “是剑魔,很多魔修为剑魔来了大赵,对于其中不少人而言,渡劫期的肉身可是上等的血肉大药。” “……” 差不多得了嗷,这一个月道修都消停得差不多了,你们魔修还搁这蹲我呢。 多多少少有点大病,连个行踪都没有还找找找,这群人是真的闲啊,不用干别的事了嘛。 “……所以,因为有大赵之外的修士残参与,此次秘境之行怕是要添上几分混乱。” 领队长老继续说道: “诸位正道倒还好,入内资格在朝廷那边可以买到手,但那些魔修就不择手段了,杀人越货者不在少数,故而方才那位道友特地前来提醒。” “原来如此,那不影响我们的行程吧?” “自然还是要去秘境的,这等风险尚可接受。” “我明白了。” 许不厌明白了。 历练历练,有点风险很正常。 要是他碰上魔头行恶,人常言道,眼不见心不烦,那干掉就不烦了。 小小的突发事件结束,车队继续出发,争取明日早晨去到一个叫杨县的县城,多宝林就在那附近开启。 是夜,在一处林间休整过夜。 木马虽不必休息,但都是些筑基境弟子,人困马乏占了一半,得停下过夜还是得过夜。 赵元燕又抓着个果子,她真挺爱吃的。 许不厌,很罕见的,在打坐。 他在练《玄灵功》了。 练气这等事,许不厌还算有经验,毕竟无论怎么魔改功法,练气一事都还是一样的,无非就是修清修浊的区别。 清气,并非指单一的某种气,这世间灵气属性纷多,因地而异。清者,纯也。故吸纳天地灵气转化过滤成单一一种气的,便是清修了。而吸纳多种属性各异的气不加转化过滤而是直接混杂一起用的,便是浊修。 清浊划分就这么简单,只是这天地间的自然规矩就是修浊容易对身体、对脑子不好。 许不厌在练气了。 他吸纳灵气了,按功法转换成纯正的清气了。 他练气九重了。 他开始尝试筑基,这是个他没接触过的活儿,可能会翻车。 说是要联通全身经脉来的?试一试吧。 神念牵引,运起体内那少得可怜的清气,顺着经脉流转。 看起来似乎没什么问题,直到清气流转到丹田,消失无踪了。 哦淦 许不厌睁开了眼,很无奈。 虽然他也没多勤奋吧,但这一个月“辛辛苦苦”练来的练气九重,那身清气尽数丹田吞掉了,化作浊气的一部分。 望天,那他这岂不是没法筑基了? “师兄你咋了?” 甚至气息衰落回以前那种刚练气的状态了,引得师妹都留意到了。 “没事。” 无奈,还有些心烦意乱。 他还指望着修清能让自己更像个剑仙呢。 起码来点光彩动人的特效嘛。 不想打坐了,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这时,眼睫毛微颤,他注意到了什么。 好像有谁来了。 “别跑!” 第四十八章 它甚至打了个饱嗝 许不厌什么都没做。 或者说,有人在他想做什么之前出手把事情解决了。 领队的李长老认出了来者,出手帮忙拿下了逃在前头的人,而追逐者也缓下速度,似是仔细看了看他们这一车队是什么人,才从阴影中走出。 “多谢长老相助。” “郡主不必多礼,我宗与贵府交好,这是李某应做的。” 来人原来是安阳郡主,许不厌歪了歪脑袋。 他们宗门什么时候和萧王府交好的? 不过,他又不涉内务,不知道也正常,可能是之前这郡主来天门镇的时候和高层谈了什么吧。 李长老与安阳郡主就俘虏谈了些什么,许不厌肩膀边也探出个小脑袋。 “那是谁呀?” 赵元燕低声问着,她听不见那边说什么。 “一位郡主,地上趴着的那个是被她追杀的。” “哦~”师妹似乎对发生了什么不太感兴趣,“她打架还穿这么漂亮的衣裳吗?” “……”许不厌哑然,仔细看看,这安阳郡主还真是一身锦衣罗裙的,一看就是不适合身体活动的。 “可能她只善法不善武吧。” “嗯嗯。”赵元燕捧着脸,貌似没在意许不厌说了什么,只是目光带着几分羡慕。 她并未说什么,过习惯了清贫的生活,还从未考虑过打扮得太花哨。但许不厌却将她的眼神看在眼里。 当初安阳郡主给的保命钱里不是没有女子衣裳,许不厌品鉴过,都不错。只是显然不适合给师妹穿。 唔……回头再看看吧。 师兄妹俩都没有凑上去打招呼的意思,发了会儿愣,缩进被窝里进了梦乡。 只是第二天,稍微有些麻烦事。 安阳郡主要与他们同行了,就她一个人,至于那个俘虏,被绑住手脚丢李长老车厢上了。 如何安排郡主坐哪是件麻烦事,也不知道她怎么来的,自己一个人徒步到这里的吗? 李长老找许不厌商量后,他去了最前头与长老一起,原本的车厢留给俩女孩子。 李长老是个实在人,没那么多恭维话,许不厌也落个清净,再试试打坐修炼。 可能只是昨晚他弄错了什么,再试试指不定就能筑基了。 但不曾想竟是被某个人误会了。 “呵,堂堂天门宗落魄到这种地步了吗?” 被捆住手脚的俘虏冷笑: “竟然去多宝林历练还带个练气?怎么,是关系户还是说已经拉不出更多筑基了?” 许不厌睁开眼睛,转过头,那俘虏看着他年轻的面容,正欲开口嘲讽,但下一瞬间嘴巴就被塞满了。 “呜呜……” 是他自己的衣服,被掀起来揉成一团塞嘴里了。 许不厌一声不哼,下手没有迟疑,也不想和一个俘虏客气,他不接受俘虏的挑衅。 “呕…呸!” 俘虏刚把布团吐了出来,一旁的李长老抬手施法,将他双唇紧闭,如此便说不出话来了。 车厢再度陷入沉默,许不厌继续。 纳气,炼化。 练气一重、二重…五重……九重。 好,开始筑基。 流经全身脉络,最后再灌入丹田…… 然后丹田就像抽水泵一样顺藤摸瓜地把全身练出来的清气吸进去了。 再来。 失败。 再来。 丹田有点涨,也不知道是不是幻听,好像“嗝”了一声。 许不厌:“……” 有点想骂娘,旁边有个沙包,要不要练练手? ……算了,他自己的问题,还是少点迁怒。 只是这一身练气修为起起落落,待他放弃治疗再次睁眼时,还是引得李长老忍不住发问。 “峰主,这是……” 许不厌不会解释太多:“秘法而已。” 倒是那俘虏听了长老对许不厌的称呼,惊讶得瞪大了眼,但那又怎样呢?现场没人在乎他。 许不厌也练烦了不想练了,打个哈欠换了个舒服的坐姿。这时才用眼角的余光瞥着那俘虏。 “说回来此人怎么办?” “郡主说是刺客。”李长老回答:“说是要保住性命带回去审问。” “哦~” 不关心。 倒是有个问题,看这李长老能领队,应该通晓世事,或许有答案。 “我们宗门什么时候和萧王府交好的?还帮那郡主押送俘虏。” “这……”李长老面露难色,“李某不知,只是临走前宗主曾言路遇萧王府的话可多多帮衬。” 还是没问到答案,算了,无所谓。 车厢里坐久了,许不厌坐去外头透透气,闲得两眼发愣。 也不知师妹和那郡主坐一块怎么样了,应该没被欺负吧? 答案是无。 赵元燕对同龄女孩一向开朗,安阳郡主则是看出了单独坐车厢的师兄妹俩不一般,打着结交也无妨的念头。 从修炼到衣饰,再到一些生活琐事,两女谈得其乐融融。 赵元燕有分寸,没问郡主是来作甚,倒是郡主问起了历练的事。 “赵姑娘是第一次去多宝林吗?” “嗯。”赵元燕点头,“我们是按大比排名分配的,我今年第一次参加大比。” “我倒是以前去过一次多宝林,要不到时候我们结伴同行?” “诶?郡主也是去多宝林吗?” “寻寻机缘嘛,另外……” 安阳郡主的笑容渐渐淡去,带上了几分忧愁。 “还要找一位亲人。” 赵元燕的话语也是一滞,她知道有些东西不该好奇,沉默便是了。 但也许是勾起了回忆,安阳郡主取出一块玉佩。 “那是我的……伯父,我还小的时候,他待我们家很好。后来,他失踪了。” 郡主的伯父吗?那岂不是某位王爷或者没封王的前代皇子?听着很厉害的样子。 “我去天机楼占卜,他们告诉我可以去天门和多宝林,有机会能找到线索。” “呃……那,是在天门没找到吗?” “嗯。”郡主落寞地点头,“也可能他在,只是我没找到。父王给我这枚玉佩,说是有可能感应到他的血,但希望渺茫,我也不能让每个人都给我一滴血。” 若是凡人就算了,修炼者随意给人血液的话,有可能被用于作咒。战场难免流血被采集也就罢了,专门索取的话大多人都不愿给的。 但说到底,要找的人刻意躲着她的话,公开索取血液也是没用的。即便她认得他曾经的样貌,十八年过去了,人也会变得,更何况刻意躲的话改头换面也并非不可能。 如果不躲的话,那早该相认了。 除非…… 除非人不在了。 “希望郡主能在多宝林找到叔叔吧。” “谢谢。” 午时。 杨县到了。 第四十九章 我希望再见到他 许不厌也是来到才知道杨县与天门镇不同。 他本以为,那个所谓的多宝林,是固定出现在杨县的,所以此地应该常年聚集不少修炼者,最终就会形成天门镇那种仙凡混居的景象。 但并不是。 因为他光顾着自己的事,话还少,之前也没问一下李长老或者宗主,来到才知道那多宝林不是固定出现在某处的。每三年一次都是随机出现的,只在大赵境内出现过,会有征兆。 行吧,无所谓无所谓。 唯一的小问题就是,原本他还想看看有没有卖法衣的商行。现在看来,就一普通县城,大约是没有了。 寻到一处客栈下榻后,李长老便拜托他留守,自个儿去做一些身为大宗门外出行走该做的礼仪了。 比如去拜访当地县府,比如和同样来此地的正道同门打交道。 许不厌又闲了下来,他看李长老越来越顺眼。 他正在去隔壁房间,敲门。 笃笃笃——“师妹。” 门内传来模糊的嗓音:“来啦。” 话音落下,木门敞开,露出少女那如鹅蛋般的脸,许不厌看着她,又瞧见里面望来的郡主,颔首示意之后,才说道: “来,站好,让我看看。” 赵元燕乖乖站好,许不厌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乃至抬手竖起拇指与食指比了一下。 大概知道尺寸了。 “行了。” 许不厌抬手摸了摸女孩的头:“好好休息,李长老说秘境明早就开了。” “哦~”赵元燕乖巧地应了一声,旋即问道:“师兄也进去吗?” “说是修为高的要晚一点才能进。” 还是李长老告诉他的,这次有元婴机缘,但得等前三境的小修士们在里面待上一段时间他们这些更高境界才能进去。 许不厌听了还蛮诧异于这秘境的这些弯弯绕绕李长老怎么这么清楚的,而他的回答也只有“都是宗主说的”。 看起来这所谓的秘境,结合这条信息和此前说的“每次开启都有新机缘”来看,背后应该是人为操纵的,而且与大赵正道宗派高层有些许关系。 但又每次都能漏一些魔修进去?挺怪的,这是不拿宝贝弟子当一回事吗? 也许还藏着什么难以言明的细节吧。 这就不是许不厌要深究的了。 正要回自己房间,身后的少女却叫住了他。 “师兄!” “嗯?” 许是有些紧张,赵元燕揪着他的衣袖不放,抿嘴吞咽唾沫,像是打足了气才问道: “师兄,我明天能不能像你这样穿啊?” 许不厌低头看了眼自己一袭青衣,顿时意识到她在说什么。 ——是了,除了调皮以外,之前师妹学着他打扮,本就是因为喜欢这般形象。 “可以,但不能装成男人。” 闻言,少女的眼眸带上几分兴奋。 “知道啦。” 瞧出她那股兴奋劲,许不厌摇摇头。 这个世界没有太多娱乐手段,她这样倒是自娱自乐了。只要别像之前那样勾搭女孩子,许不厌也就由着她来了。 而二女房间之内,听了他们谈话的安阳郡主心中暗忖。 自己的猜想还真没错,这对师兄妹不简单,特别是那个师兄,听起来起码与李长老一个境界,也就是元婴。 正此时,尚未关上的房门又被一只手拉住了,许不厌再度探出头来。 “郡主,有人来救你的俘虏了。” “什么?!” 猝不及防的消息惊得安阳郡主拍案站起,连忙凑到窗户往下看去,但她没在车厢处看见任何异常。 “救他的人用了点特殊手段。”许不厌解开了她的疑惑,“要抓回来是吧,我这就……” “不!公子切莫动手。” 这话还挺让许不厌意外的。 “此人对我另有用处,所以……” 静静地待她说完,许不厌就点头:“哦。” 和他没什么关系,没兴趣听,反正郡主有什么图谋也不会真和他说,半句话都没记进心里,转身走人。 待到李章长老归来之时,许不厌还看见了孟宫与南一伟,远远地颔首示意,并未凑近客套,二人便离去了。 南一伟收回目光:“我在天门镇听到了一些传闻。” 孟宫好奇:“谁的?” “听说离药峰主横空出世,元婴九重。” “元婴九重?”孟宫重复一句,“对于我们俩来说,很厉害。但对于天门十峰而言,不到化神不够格吧。” “但听说是个年轻人。” “?”孟宫怔了一怔,回首望向客栈,目光带着几分惊讶,“你是说他?” “我不确定。” “如果是真的,那恐怕不输你之前说的那个中洲的许谦了吧?” 南一伟哑然:“那个我只是偶然看见的,别太当真。” “那你还说个啥?”孟宫嗔怪地撇撇嘴,对于少年峰主的事,他不想再聊。 “这次多宝林会有不少魔修吧。” “毕竟一个月前的事吸引了整个南域,总有些人还没走的。” “那你说……”孟宫驻足,抿住嘴唇,神色有几分挣扎,随后深吸一口气问道: “那个人会不会来?” “如果理性分析的话,有可能。他需要吞噬他人修为恢复,这是询问过中洲总楼那边查阅古籍比对以往跌境魔修所得出的猜想,你我都知晓。 但如果你是问我怎么想的……” 南一伟顿了一顿,仅仅只是闭上眼,他都会想起那一日被逼着杀人的恐怖场面,忍住腹部涌上来的恶心感,他继续道: “我希望他不要来,也希望永远不会再见到他。” “……这样啊。” 孟宫似是对友人的选择有些许失望,也可能是对自己,旋即叹息一声: “我倒是想再见到他。” “你清醒点。”南一伟提醒,“你也看见了,哪怕只靠肉身,他也能胜过元婴,我们只是金丹。” “……大仇未报。” “……” 无言,当年遭到诸多排挤之后,南一伟的心早就不属于万药谷了。当日就算亲眼见到万药谷遭此大劫,他的第一反应便是痛快,随后才想起那仍是自己好友的家,才施以同情。 也许是对当年自己在谷内受过的苦难耿耿于怀而造成的不信任,南一伟难免以另一种角度去解读当年的大难。 “你觉不觉得那个人有点奇怪。” “怎么奇怪?” “两年前,他杀了历代谷主,削平了半个万药谷,但却没伤到其他人。天罚那一次,他杀了魔修,放过了我和另一个人。再到上次,他还是杀了魔修就走了。” 孟宫皱眉,面露不虞:“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 南一伟揉搓额头,还是将那个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的念头藏进心底。 像那样凶残的人,魔气冲天,怎么可能是好心人呢。 “别想那么多有的没的了,我们还与天门约定要在多宝林看着点他们的人呢。” “嗯,是啊,在元婴能进去之前。” 第五十章 不还是仗着身份嘛 “长老,我们要进去了。” “去吧。”烈日之下,李长老点头,许不厌与他一起目送着天门诸弟子踏入光幕之中,最后所见的,是赵元燕冲着他的笑颜。 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了,除却俘虏跑掉之外,期间并没有发生其他意外。 许不厌饶有兴趣瞧着手里的符纸,方才进入秘境的人就是催动符纸,随后符文就剥离了纸张附着在肌肤,这便是入秘境的通行证,也是保命用的,只要心神催动就能离开秘境。 通行证是一样,但现在秘境不允许金丹以上的修炼者进去。晚些时候,他也会和李长老用通行证进去,瞧一瞧那所谓的元婴机缘。 至于那秘境是怎么样的…… 许不厌抬头看向眼前的林子,光幕消失之后,再往里看,便可以明显看见光景扭曲了,应该是多宝林所在的空间与现实重叠了。 里面什么状况,许不厌就看不见了。 而他现在所在之地是朝廷设立的出入口。入口倒是不重要,只要有通行证哪个方向都能进,而进去是随机分配地点,通过催动保命符回来的话都是回到这,如果正常走里面渠道的话,就哪里进哪里出。 不过,居然能掌握这种能力,可能大赵作为凡人朝廷背后的力量也不简单吧。 多宝林持续三天,而金丹以上第三天才能进,期间只能等了。 李长老和其他名门正派的人打交道去了,许不厌闲得发慌,在想自己要不要试试提前进去。 唔……说是限制境界,但限制本身也是超凡所致,应该有个极限。他强行进去的话,好像也有可能做得到哦。 瞧了瞧四周,帐篷间人来人往,显然他不适合大庭广众之下撕空间。 那就钻小树林吧。 但离开营地没一会儿,许不厌眉头微蹙。 ——顺路的吗? 没有理会,继续往远处走。少时,驻足,回首。 ——且看看干什么的吧。 又过了十余息,身前的灌木丛传来沙沙声,几道人影钻出,见许不厌淡定地看着他们时还颇为惊讶。 这几个人跟了许不厌一路了,也不知道干啥的。 许不厌就用眼睛看,嘴巴不说话。那几人面面相觑,随即站出一人拱手行礼。 “道友,不知可否将秘境通行符售于我等?” 原来如此,和许不厌猜的差不多。 至于这群人的索求…… 许不厌当然是直接回答:“不卖。” “这位朋友。”几人中唯一身着锦衣者站出说话,“某姓赵,真的急需此次秘境机缘。赵某家底还算不薄,可以补偿道友,还望成全。” 许不厌自然不会就这么被说动:“你需要,不代表别人不需要。” “我……” “还有,如果你们是真诚交易,那也不必跟着我离了营地这么远才问了。” 说到底,还是许不厌表面上只有练气的锅——啊,当然,归根结底是人性。 虽然早就猜到下山行走会有类似的事发生,但到了这种时候许不厌还是感慨自己得让自己看起来也很厉害才能避免一些麻烦。 就是现在这《玄灵功》炼得他脑壳痛,压根筑不了基。 许不厌的话音落下,几人交换眼神,锦衣赵某低喝一声。 “得罪了!” 本就有围拢之势的几人齐齐出手。 然后他们就趴地上了。 搞定。 许不厌没兴趣说太多,甩甩手腕正想离去,却不曾想自己的动作竟被误会了。 “大人手下留情!”可能是护主心切,一人不顾疼痛,哪怕爬都爬不起来,狼狈不堪,也急忙道: “我家少爷乃是鲁王世子,我等不知深浅冒犯了大人,甘愿受罚,还望大人放世子离去。” “唉。”许不厌叹了一声气,“本来就是仗着身份横行惯了才做强买强卖的事,现在还是仗着身份求饶,怎么就没想过少点招惹人呢?” 趴在地上起不来的几人不敢言语,那世子咬着嘴唇,冷汗直流。 但许不厌也不会拿他们怎么样,毕竟已经教训过,随口扯一句而已,该走还是走。 “别再跟着我,好自……嗯?” 许不厌眉头又是一蹙,目光已然从地上几人移到丛林另一处,嘴里还念念有词。 “又有人……” 沙沙沙——一阵草木与身体摩擦的声音之后,两道身影穿出,地上趴着的众人一惊。 这两个人的气息……是魔气!传闻是真的,这一次多宝林开启会有更多魔头来!而这两人气息对于最高不过筑基的他们来说简直深不可测,这算什么?就算是金丹那他们也是倒血霉了! “哟,几个正道走狗!哥,怎么办?” “都杀了!正好看看他们有没有通行符。” 魔修兄弟俩狞笑着抬起手,鲁王世子绝望地闭上双眼,并没有看见另一边的许不厌在挽袖子。 ——他的性命,就要交待在这里了吗? ——父王啊…… 思绪混乱,一时竟没留意到狞笑声已经停了,直到脸上多了几分湿漉漉的感觉,才小心翼翼睁开一条眼缝,随即看见的光景令他瞪大了眼睛。 人死了。 那个他们追踪的“练气”正在从其中一具魔修的尸体胸膛里抽手,另一具已经倒下了。 血液滴答滴答地流,世子后知后觉地抹了一把脸,才发觉刚才是血液溅到了他脸上。 惊恐攀上心头,全然忘了方才许不厌已然放过了他们。 “喂,那个谁,喂!喂——” “!”世子一个激灵,这才反应过来眼前的这位大人在叫唤他们。 见这位大人已经皱起了眉头,世子慌忙道:“大、大人请吩咐。” 总算得了回应,许不厌眉头舒展,指着两具尸体。 “把他们带回去,告诉诸位道友魔修来了,我想你们五个人应该搬得动吧?” 许不厌可不想搬,他嫌脏,而且他不会神念御物,两手提着两具尸体很丢形象的。 “搬得动!搬得动!”世子连声回应,哪怕搬不动他现在也得这样答,不然引得这位大人不满可能他们就要丢掉小命了。 “嗯,交给你们了。” 说罢,许不厌转身就要离去,但看着自己满是鲜血的右臂,不由得又皱起眉。眼角的余光瞄向还趴在地上不知道是起不来还是不敢起来的几人,吓得他们一个哆嗦。 撇撇嘴,许不厌还是走了。 只是,他有些怀念简绍那小子了,多懂事啊,哪怕他带着面具都看得出他需要洗手。 唉,人与人之间不能相较啊。 魔修的事自然有人处理,他就走远些,试一下能不能进秘境吧。 第五十一章 你说得对,就按你说的办 “嗨呀!” 火光一闪,剑尖裹挟着火苗没入野猪腹部。 妖猪疼得嗷嗷直叫,一番挣扎之后正要逃跑,而少女经验充足,剑刃一搅,一道猛火瞬间燃起。虽说只能持续一瞬间,那也足以少女闻到焦香味了。 野猪四脚一蹬,最后的挣扎也不过是扬起些许尘土,少女已经抽身退开,哪里会被伤到。 稍候片刻,妖猪便不再动弹,死透了。 方才在一旁一边等待妖兽流血而死一边歇息的赵元燕这才凑上前来。 别看她在自家师兄身边足顾着玩,但要说起砍妖兽的经验那是一点都不缺,可不像很多同境界者打只妖兽都手忙脚乱一身武艺发挥不出来的。 毕竟,许不厌闭关那一年里,她数次外出历练可没少砍妖兽。 灵剑归鞘,赵元燕抽出一把小刀使劲剥开野猪,嘴里还念念有词。 “哇,这都熟了,能吃吗?一身腱子肉应该很有嚼劲吧。再看看…诶,都没有能用来炼药的,只能吃了吗……” 有些嫌弃,但这是正常状况。 哪有那么多可以入药的妖兽给她砍,要是那种带妖丹的,起码相当于金丹修士,她也打不过啊。 自个儿嘀嘀咕咕了一会儿,耳朵抖了抖,忽地按住剑柄朝一旁看去。 沙沙——树丛中走出一道俏影,赵元燕气势一泄,眨眨眼。 “郡主。” “赵姑娘?” 安阳郡主颇为惊讶,没想到她们进来不到一炷香时间便相遇了。要知道这多宝林可不小,随机分配位置还这么快碰上,属实是运气眷顾。 很快她的目光便被倒在地上的那具满身豪刺的尸体吸引。 “赵姑娘,这是你做的吗?” “嗯,一只小妖兽。” “厉害。” 安阳郡主仔细观察妖猪伤口,看得出击杀者手法熟稔,且善用火法。再想想昨日所见那位师兄的能耐,又想想方才他并未进入秘境,郡主再一次肯定了这对师兄妹不简单。 既然如此,那不妨继续多多相处,给王府多一条人脉也不错。 赵元燕割下一块肉,拿干净的部裹起再收纳,随后才拍拍手站起身。 安阳郡主表示疑惑:“这妖猪一身既无法炼器也无法入药,取肉有何用?” 赵元燕歪歪脑袋:“吃啊。” 安阳郡主哑然,仔细想想也正常,不爱辟谷的修士大有人在。 二人早已约好结伴而行,待赵元燕收拾好,便是商量该往何处去寻机缘了。 但很显然,看得见目标应该只有一个。 正是秘境中任何人都能看见的唯一一座高山。山顶雾气氤氲,隐隐有光芒闪烁就足以证明其不一般了,更何况还能隐约看见山体之上零星的人造建筑。 二女一路向前,所行路途竟是畅通无比,不见阻碍,偶有妖兽也能避开,竟是花了半个时辰便到了山脚。 不远处,一道镶嵌在山体里的石门映入视野,除了它也没别的地方能吸引她们了。 而曾经来过多宝林的安阳郡主还算有些经验,指着石门讲解。 “虽说这多宝林与我三年前所见的一切完全不同,但规则应该相似的。入内即有试炼,而秘境有灵,会为试炼引导,通过试炼便有机缘。” “秘境之灵?”赵元燕从她话语里捕捉到自己感兴趣的部分,“什么样的?是不是一个亮着光看不见五官的人形呀?” “呃……”安阳郡主被少女的想象力呛得失言,“……不,只有一道声音,是否有形体我并不知晓。” 赵元燕听了有些失望:“这样啊……” 安阳郡主不好接话,恰好她们也走到了石门之前,身为有经验者她便说: “试一试吧,应该摸一下门秘境之灵就开始引导我们了。” 说着,她就自己伸手轻触石门。正如她曾经历得那样,石门之上显现出繁杂的花纹,一道颇具威严的嗓音自门上响起。 “欢迎,两位后来者。” “你好呀。”赵元燕很礼貌地回应,左顾右盼像是在寻找秘境之灵的正体。见她这般,安阳郡主张张嘴,还是没说什么。 “呵呵,没想到最先到达是两位小姑娘,不妨说说你们都寻求哪方面的机缘好了,本……诶?” 石门传出声音忽地一滞,原本的威严在一声惊疑中不复存在。 “你…别!” 随后,石门静了下来,再也没传出秘境之灵的声音。 赵元燕眨眨眼:“这正常吗?” 安阳郡主可没遇过这状况:“……我也不知道。” 她们沉默了,就像秘境之灵一样。 倏地,大地震动,惊起林间飞鸟,赵元燕下意识扶住一旁的岩壁,但震动很轻微,而且不过三息震动就结束了。 小小意外,留给她们的,只有疑惑。 到底发生啥了? 而同样抱有疑惑的还有片刻前的许不厌。 怎么才能在不把里面劈坏的状况下让他进去呢? 他现在可还没拔剑,他自己知道分寸,真变成那种状态来几个秘境都不够他砍的。 通行符他已经用了,符文正贴在他手背之上,怪丑的。 许不厌摩挲着下巴,另一只手触摸身前无形无色的障碍,就是它阻挡了他的脚步。 看来这秘境还是有些能耐的,起码能判断出他不止金丹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探测出他的真实修为。 要是能的话,那许不厌还对整出这种检测机制的人蛮感兴趣的,毕竟这么多年还没人看破过他呢。 “切,就一只练气虫子。” 对,大多情况就是现在这样。 许不厌别过脸,瞥着身后的来者。 又是魔修,不过这次不止两个,而是一群十几人,魔气藏得挺深,但最高者也就元婴,没到元婴之上许不厌都能看穿。 他们似乎没有在意“练气虫子”,旁若无道修地谈论他们魔修的话题。 哦,稍等一下,有个错误,此时此刻此地还真是一个道修都没有。 许不厌是剑魔来的。 “老大,你说这秘境能有啥机缘?” “鬼知道,但听闻只在这破王朝境内出现,天机楼那边也说对元婴有好处,恐怕是真有几分神异吧。” “害,还好能回回本,不然为了那个剑魔跑一趟这凡人王朝可是白跑了。” “是啊,这地方这么多道修,好不自在。” 他们聊他们的,没把许不厌放在眼里,但许不厌也没把他们放眼里,而是在自己想自己的。 要是让他用自己的修为去破,那可很难保证不把整个秘境劈难,万万不可。 现在光靠元婴九重级别的肉身,那也是没法破除屏障的。 那么…… 摩挲下巴望着眼前这群魔修,心底泛起一个想法。 那就用别人的修为来催动剑法吧,一击试探一击破障,应该能做到。 那么,该怎么用他们的修为呢? “喂,这小子是不是傻掉了?” 终于有人注意到许不厌的神色,而区区练气傻不傻他们可不理会,为首者只是挥手。 “管他呢,杀掉就得了。我听说进去要靠一个通行符,看看这小子有没有。” “确实。”许不厌点头,很是赞同,“杀掉就完事了。” 片刻后,许不厌眼前的光景凝实,他看清了这所谓多宝林的全貌。 灵气挺充裕的,是个修炼的好地方。 话说回来,刚才进来的时候是不是听见有人说话了? 可能只是把空间裂开的声音听错了吧,他耳朵可没眼睛那么灵光,应当是这样吧。 摇摇头,许不厌没放心里,现在他要寻水源,最好能找到些香味重的花儿,去去身上的血腥味。 现在他愈发肯定了,自己的浊气碰这些魔修还真是一碰就炸。这次自己修为只是用做牵引而不是攻击他们倒还好些……算了,不多提了,找地方洗洗吧。 秘境外,有人看着一地不完整的尸体,双腿发软。 到底,发生什么了? 第五十二章 是那个人来了 营地,虚伪的成年人相互恭维着。 场上各家势力几乎都是派元婴,各家化神都有事要忙,很少闲着出来带筑基弟子,也就离此地最近的一家宗门出了一位化神来压压场。 客套之余,也闲谈几句各家弟子如何,更有趣味相投者赌哪家弟子得到的机缘最珍贵。 至于走其他渠道来的散修,便入不了他们眼了。 只是,这般其乐融融的气氛被几位惊慌失措的来者打破了。 喧闹声引动众人,看清来者所负之物时,纷纷色变。 “这些尸体什么回事?” “魔修!”鲁王世子喘着气急忙解释:“有魔修来了,一位大人除掉他们后让我等来通知。” 在场多是元婴,上前探查两具尸体很快便能察觉其体内残余的浊气。 看得出,是两个金丹,这回他们倒是没有太紧张,毕竟每次多宝林开启都会有魔修凑热闹,防不住的。 但也是确实是个麻烦,发现迹象他们也该出手处理。 也有人问:“是哪位道友出手?” 场上诸位元婴面面相觑,尽是不知情。而鲁王世子几人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上来,就在他们要描绘那位大人的形象之时,又是一人匆匆忙忙地闯入营地。 “报——” 片刻后,唯一在场的化神与数位元婴赶到树林另一端,所见之景触目惊心。 尸体?这么说未免太委婉了,应该说碎尸比较准确。大多是裂开成数块,似是体内引起爆炸所致。 众人震惊之余端详,更是发现这十几具尸体都有浊气残余,又是魔修。 但,与刚才两具被送到营地尸体不同的是,碎了一地且不说,明明其中有数位元婴,但他们体内残余的浊气比方才两具金丹的微弱得多。 若只是死后逸散,此方土地并无神异,观血迹新鲜恐怕没死去多久,不可能逸散得如此之快。 看起来,就像是被抽取干净了。 他们中的某些人,不由得想起了最近没有公开但流传于大赵正道高层圈子的那条情报。 难道说,是那个人来了?! “糟了。”化神强者直呼不妙,“能联系上此次开启机缘的秘灵吗?若是让那个人进去了,那各家弟子岂不是……” 经他这般提醒,众人皆是醒悟,他们各自宗门的宝贝弟子都还在里面呢! ——完了完了完了! 多宝林中的某个存在急得挠脑门,尽管它做不到。 ——那个人什么回事?怎么直接破掉外层壁垒进来的,大赵还有这等人物?! 它怂了,它还是头一次从族地里出来开启秘境,怎么就这么倒霉? ——怎么办怎么办? 虽然现在看不出,但刚才那道剑光逸散的魔气一看就是不好惹的人物啊。 不不不,冷静一下,或许只是秘法呢?没看这人进来之后也就一个练气的样子吗? 不能就这么怂了,它可是族里的新生代,得维持体面和骄傲! 那就依靠它的种族天赋,试一试能不能…… “嗯?” 许不厌抬头环顾周围,总感觉有人在看他,但他又没找到是谁。 错觉吗?总不能有人窥视他在这瀑布下洗澡吧。 算了?……不对,要是真发生了那这事可不能算了,许不厌会生气的。 所幸现在应该是没有的话,换上一身衣裳之后,许不厌伸着懒腰,盘算着该往哪去。 这地头很多地方他都没法看穿,零零散散能看见一些之前进来的修士,但他认识的一个都没看见。 ——好,那就去找师妹吧! 没想太多,这个念头便在脑海里产生,正欲起步时,迈出去半只脚又停住了。 他突然想起了,自己这次答应下山,不正是有了要改变自己的心思。如果还是事事兜着师妹转,那可与自己的决心不符。 况且许不厌也不怎么担心她的安危,而且这是她的历练。 那,便不去找她了,考虑考虑许不厌自己的事吧。 现在他恰有一件事挺关心的,正是自己《玄灵功》没法筑基一事。这几天尝试了这么多次,凝练出来的清气都被浊气吞了,没完没了的。 想办法他暂时没想出来,但都说这多宝林有适合练气到金丹的机缘,指不定有什么办法能解决他的难题呢? 所以,许不厌也去碰碰机缘吧。 至于哪里有机缘,很显然,那座许不厌看不透的大山咯。 ——得,就往那去吧。 这回是真做好决定了,随即迈动脚步慢悠悠地往大山走去。 但没走出几步,前方密林中就有妖兽出现。绕都绕不过去,许不厌不想打也没办法,只好上去给它一拳了。 他还仔细辨别了一下,应该是一只貂,小小的,一看就没什么肉吃。 没在意太多,继续走。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许不厌才走了一两里,就碰上一大堆妖兽。 虽然说都是一拳一个,但许不厌也嫌累。 “怪了。”他自个儿嘀咕:“这里的试炼就是一堆又一堆的妖兽吗?” 如果是的话,那忍忍也不是不行,毕竟他还指望着机缘破解他的难题呢。 但看看路程,他离那大山也不远了,应该没那么多妖兽了吧。 这般心想着,许不厌继续前进。就是刚才被那些妖兽惹得心烦,一改方才的轻松惬意,沉着脸脚步加快了几分。 没过一会儿,许不厌遇到其他人了。 也不奇怪,大赵这么多家势力都出弟子,再加上散修,都进来一两百人。而且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往大山走,这里碰见很正常。 那是三个人,都是一身白衣腰佩剑。这般打扮许不厌看着眼熟,可不是和之前特地寻他们天门车队来提醒的人一样嘛。 叫什么来的?京城剑门? 三人也是注意到了许不厌的到来,颇为礼貌地抱拳行礼,抱上了家门,许不厌才恍然大悟。 原来是永安剑门。 他也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许某师从天门,不知三位这是在?” “啊,许道友来得正好。” 他们似乎很苦恼,指着身前一涌泉水。 “方才我们来到这,泉水里冒出一光人,也不知是机缘还是试炼。但还未等我们确认,那光人就怪叫一声消失了。也不知是不是我们的问题,不若许道友试试看吧。” “嗯?” 许不厌眉头轻挑,听起来有点意思,随即往前看去。 他们所说的泉水,准确来说一片小池塘,中心有水流喷涌,故而应该是地下涌泉。 许不厌凑上前,站在池塘边摩挲下巴横看竖看没看出什么端倪来,也没看见什么光人。 他回头看了眼三人,他们皆是无奈摇头,不知是何回事。 沉吟数息后,礼貌的许不厌弯下腰,弯曲指关节轻轻叩击水面。 “在吗?” 第五十三章 事过三 水波荡漾,安安静静。 许不厌直起身来,略感遗憾,看来是没有了。 就在他回头与三人耸肩表示无奈之时,忽然看见他们瞪大眼睛指着他身后,再回过头一看,池塘亮了。 柔和的光芒脱水而出,粒子凝结成一个没有五官的人形。 ——居然还真有啊。 “年轻人啊。”光人发出一道听起来颇为慈祥的中性嗓音,“你掉的是这把石斧头,还是这把金斧头呢?” 说着,它摊开的两只手上就显现出它所说的两把斧头,许不厌看了哑然。 ——异世界也有河神传说吗? “我没有掉东西。”许不厌是个诚实的孩子,“另外,这三位道友先来的,你不妨问问他们吧。” 他不仅诚实,还懂得先来后到。如果不是别人告诉他,还不知道这有机缘呢,理应让他们先来。 说着他就让开了道,那三人也是欣喜向前,但那光人却叫住了许不厌。 “不不不,年轻人,谁先不要紧,我们可以慢慢来。” 许不厌已经退到一旁:“你都说不要紧了,那就让三位道友先吧。” 光人虽无五官,但听了许不厌的话,依然像是愣住了一样。无言沉默少时,才又举起两把斧头问三人。 三人如实回答,光人轻笑着夸赞诚实,随后三人便不见了。 许不厌眉头轻挑——这是空间手段吧?用接地气的说法便是乾坤术。 也不知那几人送到哪了,有些好奇,于是问了。 而光人只是呵呵一笑:“莫急莫急,你也去了便知道了。” 说着,一道泉水升腾而起,首尾相衔结成一个方方正正的门,其环绕之处已看不见另一头的光景,而是一层荡漾的水面。 许不厌眨眨眼,他看不懂,也看不穿,进去试试? 但他不知道的是,仅仅只是这般犹豫,在幕后操纵光人的存在就已经捏了好几把汗。 ——快进去啊,快进去啊,进去就好解决了啊! 似是做好了决定,那位存在连连呐喊几次之后,许不厌迈动步伐,踏入水门之中,身形被乾坤术挪移到其他地方。 ——成了! 那位存在一喜,这回总算把这危险存在转移到边境了。 是它之前选错方法了,它调集一堆妖兽去拦截,一点用都没有。还好急中生智,见这人似乎看不穿它在幕后操控,借了个“机缘”把人送走了。 送出秘境之外它是不敢的,能破一次就有可能破第二次,它可不想赌那种破法是不是一次性。 所以只在秘境之内,它调集了几处试炼之地叠加在一起形成一个迷宫,让那个人在里面兜兜转,争取到的时间就能把秘境进行下去了! ——这也是它的使命。 但它并没能高兴多久。 就在它化身无数指引来访者们踏上试炼之时,自秘境的一端发出一声巨响,迅速传播了大半个秘境,不少尚未入山的来访者听见后忍不住往那个方向望去,只是他们并没能看见什么。 但那个存在就不一样了,它目瞪口呆地看着许不厌甩着手腕走出一片废墟。 “呼,可算出来。” 许不厌回首看着曾是迷宫的建筑,也不知是什么境界布置的,眼睛看不穿。他不懂迷宫怎么走,里面也没个指引,看得他脑壳痛,只好拆墙出来了。 机缘呢? 许不厌眉头微蹙,仔细想想,该不会是他通关方式不正确,所以没奖励吧? 彳亍口巴,算是许不厌的错,再回去碰碰运气吧。 只是,怎么他离山远了这么多?好像也没什么奇怪的,都用乾坤术了,试炼之地布置在外围也正常。 别管了,先回去山那头吧。 并没有费太多时间,许不厌回去了,甚至走得比上次更接近山了。 这次,他看见了一个小院,依然是他眼睛看不穿的。 应该有机缘吧? 这般想着,他抬手敲了敲门。 “有人吗?” 感受不到人息,但有回应,门开了。 意思是,欢迎他? 没有想太多,许不厌进去了。 两刻钟后,又是一声巨响传遍秘境,许不厌再度从一片废墟里走出,这次他在揉眼睛,刚才一进去头顶就变成了璀璨星空。 很好看,唯一的问题就是他眼睛被晃得不好受。 这人出来了,又没机缘。 许不厌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脸色添了几分阴沉。 ——别急,许子谦,别让坏脾气控制自己,凡事起码讲究个事不过三。这才两次,再看看。 他又往山那边走了,这次,他远远地看着一个与他一样来访秘境的修炼者站在一面石门之前,手掌触碰石门亮起花纹,随后便毫无阻碍地推开了门。 他耳朵没眼睛好使,听不见有无谈话,但至少行为上看没有任何一种对象与那位修炼者攀谈。 也就是说,开门没有声音指引是正常的咯? 那他也来试试。 同一道石门,许不厌绕了一大圈后佯装刚发现才走过来,推开。 片刻后,这次没有巨响,许不厌静静地走出洞窟,远远地望了眼大山,再低头看着自己湿透的衣裳,感受那股来自不知名液体的黏糊糊的恶心感,他一言不发,喜怒不形于色,先去找了一处水源。 一炷香后,今天第二次换衣裳后,许不厌随手折了一根一臂长的笔直树枝。 随手挽了个剑花,许不厌微微颔首。 不错,能用一丢丢剑法了,不会破坏秘境的程度。 当然,他是指不会破坏空间结构,而不是某种详细的物质。 藏在幕后的那个存在,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尽管它的身体结构不支持这种反应,但毫无疑问感受到一股发自心底的恶寒。 到底是怎么了? 它没来得及思考这个问题,分神便注意到那个危险的人又回到山边了。 此时它已经淡定了许多,此前三次都把这人玩得腾腾转,也就这种程度嘛。打是挺能打的,但还是摆脱不了它的小计谋。 哼哼,这次再给他送走,送哪去呢?当然还是尽量能拖时间的,它记得有一个试炼之地里面一堆软体生灵,那个应该不错。 心中计定,感知到危险人物又一次推开一扇门,它当即发动天赋指挥秘境,将这道门乾坤所移之地指向它所期望之所。 哼,还不是到手捏…… 砰!!! 碎石炸裂,它的心声凝固了,卷起滚滚浓烟中,一道手持树枝的人影缓缓显现。 “找——到——你——了!” 第五十四章 不仅不服软,甚至还很嚣张 “罗阳丹怎么炼?这个问题……” 赵元燕愣了一愣,搜索自己的知识储备,随即给出回答: “首先从药材上来说,就必须要有主药罗阳树根,还有……” 一通回答之后,石门并没有如之前那般闪烁着敞开,秘境之灵的引导声也没有响起。 奇怪,她答错了吗? 苦思冥想,从脑海里再挖掘出几处细节添上,赵元燕再回答了一次,但还是得不到回应。 好奇怪呀,不会这里是个陷阱或者死胡同什么的吧。 又等了一会儿,得不到回应的赵元燕疑惑地往回走,至少往回走是没有阻碍的。 很快,在分别的岔路口上,她碰见了自己的同伴。 “郡主?” “赵姑娘?难道说你也……” 二女交谈,她们所遇的状况果然一致。 方才秘境之灵问过她们擅长何事之后就引导她们暂时分开试炼,但结果就摆在眼前了。 秘境之灵,好像又不见了。 她们决定在一起等等,狭道昏暗,唯有烛光闪烁,引得人昏昏欲睡,故而闲谈打发时间。 “说起来,郡主打算怎么找到叔叔呢?” 面对赵元燕的好奇,安阳郡主却显得有些无奈,甚至迷茫、伤感。 “……不知道,卦算没有精准到给我答案,我只能找机缘碰碰运气了。” 机缘机缘,不一定真的对修为有用的资源,甚至不必将其限制为某种物质。 它是一个范围很广的概念,而多宝林中的机缘也确实存在于这个大范围之上。 比如,某位被名为秘境之灵的存在现在就碰上自己的机缘啦。 “就是你在整蛊我吧?” 像是拿着根教鞭一样,树枝轻敲自己的手心,许不厌眼睛眯起。 刚才被乾坤术影响的那一瞬间捕捉到背后的存在,顺藤摸瓜砍了过来,只是没想到整蛊自己的存在,居然不是人。 只见其约有半人高,足有许不厌肩宽,外表光滑圆润,那模样如一鹅卵石一般…… 不对,这就是个蛋吧? “大、大胆!”虽无五官,但巨蛋却能发声。中性嗓音,“谁允你进来的?你……” 咻——猛地一挥树枝,许不厌缓缓走近。 虽然说不是人让他很意外,但是…… “我想想,陀螺是怎么抽来的?” 他没玩过,但努力回忆一下前世的记忆,好歹还是在视频上看别人玩过的。 好像是……这样。 “喂喂喂——凡人,你想做什么?!” “呵呵。” “凡人,你别得寸进……啊!” 啪——蛋转起来了。 至于惨叫声? 啊,许不厌耳朵不太灵光,听不见呢。 “啊!” “让你整蛊我!” “别!停……” “让你把我丢到那么恶心的地方!” “要碎了啊——” “让你整得我衣服又脏了!” “错了错了!爷我错了!” “还爷是吧?还敢嚣张?!” 惨叫声和求饶声不断,回荡在这逼仄的空间里,听得许不厌有些心烦。 “闭嘴!” 蛋瞬间噤声,此地只余下树枝狠狠抽在蛋壳上的啪啪声。 抽了一会儿,许是没互动,又或许是出够气了,许不厌可算停下手来了。 虽然说被整蛊他很生气,但也没打算轻易弄死这个蛋,毕竟他又没感受到杀意。 环顾四周,似乎就是一个明亮的密室,除却许不厌是在山顶上找到的以外,并无特别。 也就是说,特别的是这个蛋了。 “说,你是谁?干嘛整我?” 蛋无五官,看不出表情,但却在瑟瑟发抖。 “爷,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 “停。”许不厌发现端倪:“泰山是什么山?” 至少,许不厌没在神州大地听说过什么泰山,总不能是他见识短浅吧,瞧这个蛋说得像人尽皆知的典故一样。 “呃……这。”蛋也是被问住了:“小的也不知道,这是小的老家这几年起流传的话,真不知道这泰山到底在哪。” 许不厌眉头轻挑——不是吗? “你老家在哪?” “……”蛋沉默了,许不厌以为它死了准备踹上一脚时,它又说了:“爷,这我真不能说了,有秘法限制我说不出来。” “好,那你说说你是什么?一个蛋?别告诉我是什么凤凰啊。” “小的是秘境之灵。”蛋在向前晃着,像是在哈腰一样,“我们一族也被称作秘灵,一些像多宝林一样的特殊秘境要由我们一族来开启。” “那这秘境是你们创造的吗?”许不厌蛮关心这个问题的。 “不是,另有高人创造,我们只负责开启还有在开启期间作引导。” “那你看我是什么修为?” “爷高深莫测,小的不敢揣测。” 哦,也就是说看不出许不厌什么修为了,他本来还想着找找建立秘境修为检测机制的人交流交流呢,毕竟能在他不拔剑状况下检测出他不止金丹的人他还没见过。 想了想,许不厌抬起树枝,蛋一阵发颤,却不敢太多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树枝在蛋壳上戳了戳——尽管它并没有眼睛。 “你们……秘灵一族是吧?都长这个样?” “小时候是这样的。” “嚯?”许不厌挑眉,“感情你还是个幼体是吧?” “是的爷。”蛋连忙解释:“我们一族要认主才能破壳,具体长什么样得看主人怎么想。小的是头一次出族地来开秘境,也是来寻主的。” “有意思。” 许不厌点着头四处张望,似乎在寻找什么,蛋当即会意,眨眼的功夫许不厌后面就出现了一张椅子。 “爷,请坐。” 刚消气的许不厌可不会跟它客气,挥手一顺衣摆便坐下。别说,这椅子似乎是个法宝,坐着还挺舒服的,感受上有点像前世的沙发。 随即他想起一事。 “对了,别小的小的的啦。” 这种恭维话一两句也就罢了,重重复复地他听着就不舒服。 “什么名字?” “小的……我还没有名字,得等认主之后才有。” “真麻烦。” 许不厌蹙着眉嘀咕一声,惊得蛋瑟瑟发抖,颤着声调小心翼翼地说: “也也可以自己先取一个。” “那你说一个,方便我称呼。” 蛋沉默了数息,才说道:“这次多宝林是我开的,那我就先叫林蛋吧。” “……”许不厌欲言又止。 ——算了,虽然听着好土,但又不是他起的也不是他的名字,零蛋就零蛋吧。 “行,那就和我讲讲这多宝林什么回事吧。” 第五十五章 你管这叫跌境 秘灵一族,开启秘境为修炼界提供机缘便是它们的使命。为何有此使命,林蛋语焉不详,许不厌也没太在意。 而秘境中有何机缘,这与秘灵并无关系,那不是它们创造的。 它们能做的事不多,就开启秘境,一定程度操控试炼之地,比如那种乾坤法将人送往不同试炼,提问来访者并按需求安排试炼。 此外,也可以调用秘境的力量保护自身——难怪没被许不厌抽碎。 实际上,这世上诸多秘境只有很少一部分是秘灵主持,而它们主持的秘境,往往是周期性出现的,并且每次开启都有新的机缘填充。 至于这些机缘哪里来的,它们不知道。 以上就是许不厌从林蛋那里问出来的了。 “也就是说,你能指引其他在秘境里的人对吧?” “是是。”为表恭敬,林蛋说话都是连字的,当然也可能是被吓的。刚才被当成陀螺抽可一点都不好受。 “那你还不去。”许不厌扬了扬下巴,“听你这说的,也能分神干活吧。光和我聊天,其他人你不管管?” “这就去这就去。” 林蛋心里连连叫苦,它可不是怕了这位爷了嘛,秘境都能破开,刚才也不知怎么做到顺着术法痕迹追过来的。这等武艺恐怖得很,它自己小命要紧,哪敢轻举妄动啊。 很快,房间里有丝线凭空显现,如蛛网一般密集,纷纷连接在林蛋身上。 许不厌饶有兴趣地旁观着,候了一会儿没看见新变化才问。 “这就好了?” “已经分神去指引来访的修士了。” “每个人都有机缘吗?” “碰到并且通过试炼就有。” “那我也要机缘。” 许不厌可不跟它客气,谁让它刚才整蛊他,它一个主持秘境的不整别人偏要整他,强行进来他又没干啥。 “爷尽管说,我这就安排。” 回答是这么回答,可林蛋心里紧得很,这多宝林的机缘最多也就藏了个元婴能用的,大不了再算上它自己。这位爷这么厉害,要是提出这里没有的东西怎么办? “我最近在练气筑基。” “?” ——你没在开玩笑?你这叫练气? 林蛋的心里想法许不厌当然不知道,没五官他甚至不能读脸,自顾自地继续自己的话。 “每次筑基的时候,炼化的灵气流经丹田就被……”许不厌顿了一顿,眼珠子一转似乎想到什么,继续道: “你应该看见了,我是浊修。用清修功法炼出来的清气会被丹田里的浊气同化。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绕开丹田筑基的?” “这……爷,您先喝杯茶等一等,我这就去查。” 说着,许不厌身前出现了一个茶几,热茶已经备好了。轻啜一口,确实是好茶,比家里那些存货好多了。 这么想来,现在有闲钱了,家里那些师父生前留下的茶叶也该换新的了,老拿那些待客也不好。 ——虽然他家没什么客人就是了。 可能是找起来比较费神,林蛋没了声息,没五官许不厌也不好判断它啥回事。等了好一会儿,可算有了回应。 “爷,有几个机缘可以解决问题。” “哦?”许不厌颇感诧异,不错嘛,这多宝林还真有点好东西。 “那个……爷。” 林蛋的语气变得小心起来,生怕触怒了许不厌。 “机缘得通过试炼才有,小的也没法改这个规矩。” “得了。” 许不厌站起身,不耐烦地摆摆手。 “送我过去就行。” 林蛋不敢说太多,随即施法创造出一道光门。 “爷,走过去就是了。” “嗯,好。”许不厌微微颔首,正要踏入门中,又想到了什么。 “那刚才那三次呢?也是试炼吧?我机缘去哪了?” “呃,可能是秘境没算通关吧。” “彳亍口巴” 这理由许不厌也能接受,不是被人刻意整的就好。 “我多拿几个机缘可以吧?” “可以可以,太可以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许不厌仿佛看见一颗蛋在点头哈腰。 “那我通关一个之后直接给我开门送到下个片场,最后回这里。” 留下这句话语,不顾林蛋回应,许不厌头都不回地踏入光门,身影消失了。 “呼……” 送走这位煞神,林蛋可算松了口气。 快被吓死了,要不是有秘境对秘灵有保护,刚才怕是直接被抽碎了。 真是倒霉啊,第一次出来开启秘境就摊上这位爷,现在送走了待会还要回来。 望天,它能咋办嘛?只能顺从了。 唉声叹气了一会儿,险些影响到分神指引其他人了。 也许是认真试炼而非搞破坏,比较花时间,许不厌许久多没回来。 就在林蛋放弃焦虑之后,密室内忽然凭空勾勒出一道符文,吸引了它的注意。 “咦?族地的联络?” 它顿感疑惑,一般来说,它这种刚刚出族地的幼体,族地不会用这种方式联系它的,一般都是它完成工作之后回去报道。 就听听啥回事吧。 过了好几个时辰,这多宝林日出日落与外界重叠的空间一致,天都黑了,许不厌才跨过光门回到密室中。 也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眼角的余光瞥见那颗蛋在他出现的那一瞬间抖了抖。 许不厌可不在意它,现在最在乎的可是自己投入大量时间通关得到的机缘。 有些是书籍,有些是玉简,总计五个机缘,许不厌得分析分析哪个靠谱点。 一时间,除却时不时的翻页声,密室里安静得很。 没有眼睛的林蛋悄悄看着翻书之人。 真是见鬼了。 这是渡劫期魔头?而且还是受过天罚跌境到只能凭借肉身的?然后他还需要吞噬魔修来恢复修为。 它悄悄动用了秘灵一族的秘法,这人一身没半点业力,甚至有零星功德,跟它说这是魔头而不是大善人? 呃,好吧,联想到半天前自己挨得揍,好像真算不上什么大善人。 但是,被天罚跌境了? 开玩笑吧?之前隔远了不说,现在贴近了偷偷用秘术看。尽管藏得很深很深,可那股气息就如潜藏在深渊中的黑暗一般恐怖。 跌个鬼的境哦,这位爷是来游戏人间戏弄诸生的吧? 它思绪纷杂,待许不厌看完五套方法之后,没能下决定,揉搓太阳穴醒醒神,下意识喃喃一声。 “什么时辰了?” “已经是第二天辰时了,爷。” 许不厌这才想起身边还有颗蛋,之前都把它忽略掉了。 没想好用哪个方法,那就和蛋聊聊天吧。 “喂,你之前说的,有眼不识泰山,这句话是在你们族地里流传对吧?” “是。” “从谁那传出来的,你们族人?还是说某个人类?” “这……”林蛋迟疑稍稍,“爷,我不知道,我也只是听来学着说的。” 行吧,看来这颗蛋和穿越者关系不大。 不想那么多了,一个左明河就够他头疼的,还管那么多干什么。 打了个哈欠,但又不是很像睡,得找些事打发时间。 “对了。”许不厌突然想起,“你能看到其他人的状况吧?能给我看看不。” 林蛋哪敢不允:“可以的,爷想怎么看?” “投影到水镜里吧,给我找一个穿着和我很像的女孩,二八年华。” 一面水镜凝结,茶几上又添上热茶,许不厌瞥了眼,没理会林蛋这些小动作,就像他没在意林蛋一直悄悄用某种特殊的观察法术看他那样。 很快,水镜里的光景凝实。 但看见睡眼惺忪的青衣剑客缩在锦衣罗裙的女子怀中时,许不厌的脸色瞬间黑了。 第五十六章 不能让她知道 “呜哇~~” 赵元燕打着哈欠,揉着双眼,视线朦胧,鼻子却闻到一股芬香。 ——唔?什么? 手掌下意识地摸索,首先是丝绸的触感,随即按下后又有几分柔软。 “赵姑娘,你醒了?” “啊?!” 头上传来的嗓音顿时令赵元燕清醒了不少,朦胧的光景凝实,这才发觉自己拥着安阳郡主。 想起师兄的叮嘱,赵元燕脸色一滞,不动声色,抽出了手。 “失礼了。” 郡主只是莞尔一笑:“无妨。” 赵元燕坐起身,环顾四周,她们依然身处试炼之地,若无乾坤术影响,恐怕仍在山里。密室之中不见天日,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现在已经是辰时二刻了。” 安阳郡主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抬手示意自己手上的符篆,上书“二日辰时二刻”。 赵元燕恍然大悟,原来还有这等符纸,她还从未用过。 人也清醒了,也该收拾收拾了。 被褥并非她们带来的,而是秘境之灵提供。这试炼还蛮人性化的,每个阶段完成之后都允许休息,不会赶人,也不会催促。 机缘是珍贵的,除却必要的休息外,她们也不愿浪费时间。随即呼唤秘境之灵继续试炼。 与昨日一般,赵元燕凭借自身所学,试炼中也算得上一路高歌,收获不少。她不知安阳郡主如何,但每次分开试炼之后再见面,她没有在安阳郡主脸上看见一丝愉快之色。 ——是找不到那位叔叔的线索吗? 别人家事,赵元燕不敢多言,也不愿随意揣度心思安慰郡主,免得误会了引人不忿。 走走停停,一路在昏暗的狭隘通道中前行,又是半天过去。就在赵元燕以为这次秘境之旅将会重复这般枯燥的试炼时,新的变化出现了。 有光,通道的尽头,第一次出现了耀眼的白光。 难道说,是出口? 快步迈向光亮之处,视野廓然开朗,映入她们眼帘的,不再是分岔路,不再是密室,而是一个广阔的空间。 放眼望去,似有数亩地宽敞,而抬头更是看见岩壁穹顶离地极远,穹顶中心有一光球如太阳般照耀着此地。 ——看起来,她们是在大山内部一个挖空的空间。 “寻求机缘的来访者。” 秘境之灵的嗓音忽然想起,二女仔细去看,这才发现此地除却她们以外,还有其它二三十人散落在各个角落。 “来到这里的诸位,都是通过诸多试炼的佼佼者……” 秘境之灵念叨了许多,约是些许客套话与规矩,阐明若想寻求更多机缘可继续试炼,只是接下来难度将会剧增,若不想自可离去。 洗耳恭听之余,她们不忘观察周围。忽地,赵元燕扯了一下安阳郡主的衣袖,悄悄指着一个方向,附在她耳边低语。 “郡主,你看那个人是不是?” 顺着她的指向望去,安阳郡主眉头微蹙。 那份气息…… “魔修?” 许不厌挑眉,瞥着林蛋问道: “我看你开秘境也是造福众生的,算是正道吧?” 林蛋没有立即回答,暗忖这位爷虽然是浊修,但有功德傍身,应该不是魔头,那承认应该不会惹怒。 “是的爷,我们一族都算是正道。” 还添油加醋了一句: “昨天以为爷是魔头,不曾想爷竟然是正道灯塔,是我没眼力见。” 许不厌没理会它的恭维,扬了扬下巴示意水镜。 “你正道不斩妖除魔吗?” “这个…呃……”林蛋似乎有些为难,“爷,我们秘灵主持秘境时不能随便伤人的。” 那昨天……算了,这个许不厌没问,估计是自己把蛋吓到了,而且也确实没伤人。 林蛋还在继续解释:“而且浊修心性不一定入魔,有挽回的可能。针对进秘境的浊修,我们都会在机缘里夹带一些能让其摆脱影响。” 许不厌听出些味儿来,原来这秘灵一族就是为干好事而生的,倒也不错。 但有些事他并不理解。 “你们一族对浊修的看法似乎与世人不太一样。” 怎么说呢…许不厌感觉不到过分的排斥,像是仍能接纳一样。 “爷,那是因为上古时期浊修虽然不如清修那般容易控制修为,但心性上并不会轻易入魔。如今这般是另有缘由,与浊修本身无关。” “嗯哼?”打听到有意思的信息了,这就所谓的远古秘辛吗? “什么缘由?” 这却让林蛋犯了难:“爷,这个我不能说。” “行吧。”许不厌没为难它,“所以你们想让魔修改邪归正对吧?” “不是的爷,我们没能力审判别人,能做的只有传播能抑制魔性的知识。” “原来如此。” 是一桩好事,许不厌略感敬佩。 这样一说,也难怪身为正道的秘灵不扼杀闯入的魔修了。 魔修没在许不厌眼下犯事,他也不会闲得去搅合,现在就一边研究筑基的法子一边旁观吧。 不过他也就关心师妹,其他人都不甚在意。 粗看一下,还算不错,努力试炼,老老实实地寻求修炼机缘,寻求的多为感悟或是炼丹一道的心得。 许不厌对此颇感满意,至少修炼时没调皮。 想到什么,闲着随口扯了句。 “话说回来,你是回应他们的需求,但秘境里的机缘也不是万能的吧?要是有满足不了你怎么办?” “这也确实没办法,只能随机给其他了。” 林蛋这般回答,同时还施法又凝结一面水镜。 “爷你看,这女子的请求就没有机缘能满足她。” 看着水镜中的安阳郡主,许不厌眯起了眼。 花费许多时间,她终于通过了这次难度加大了许多的试炼,喘过气后,她询问: “秘灵大人,小女子所寻求的机缘还是此前所说的,我想找到我的伯父,大赵前太子,当今女帝的长兄,赵德浩。” 她缓了缓气,扶着墙的五指使劲,紧抿着嘴,又继续道: “已通过深处的试炼了,真的还是没有机缘能解决吗?” ——越往深处,得到的机缘就越珍贵。 然而,真的没有,林蛋也不可能凭空造出一个机缘来,它也只能例行公事。 “等等。”许不厌叫住了它,“你这样问她……” “来访者,你为什么要找他呢?” 多次相求,第一次出现了拒绝以外的回应,安阳郡主看见了一丝希望。 “他…我幼时,伯父待我很好,他失踪,我和父王都想找回他。” 秘灵没有立即回答她,沉默中,安阳郡主的心渐渐忐忑不安。 会有答案吗?这次,她能找到伯父吗? 而另一边,林蛋静候着,它不敢随意违逆这位爷的意思。 许不厌闭上眼,似乎是想了很多,最后摇摇头睁开眼。 “你按你原本的打算去做吧。” 林蛋会意,故而对安阳郡主的回应是—— “多宝林里的任何机缘都无法回答你的问题。” 安阳郡主失落,许不厌挥手散去水镜,没兴趣再看她。 然而,就在他准备修行筑基法时,异变突生。 整个秘境空间震动,如若地龙翻身,林蛋惊呼一声。 “诶?他们怎么进来了?!” 第五十七章 亻尔女子 “好!” 化神大能眼睛一亮。 “破开了!诸位速行。” 闻言,众元婴鱼贯而入,却未曾在第一时间留意到方才他们破开秘境壁垒之时,这般动荡为另一端的某些人提供了便利。 “秘灵!”化神老人高呼:“秘灵,请速现身!” 然而,秘灵却未能如他们所愿那般现身,众人顿时心情一重。 莫非,秘灵已遭了毒手?! 就在他们已经急得御风急扑大山探查之时,一道中性的嗓音在他们耳边响起。 “我在,我知你们为何而来。不必担心,那魔头已离去了。” 这当然是林蛋看许不厌指示说的话。 许不厌也不是没想过再装死一次,但客观条件上,他预支了天罚,近期可能不会再有,他也召唤不出来;另一方面,他觉得自己上次的处理未免太幼稚了些,此次就不要重蹈覆辙了,不再现身等风头过去便无事了。 ——嗯?怎么感觉用预支这种说法怪怪的?算了。 只是他很好奇,这群人怎么知道剑魔进了多宝林的? 问林蛋也是不知道的,回头和李长老聊聊吧,反正许不厌也瞧见李长老进来了,想必是知道内情的。 直到这时,许不厌才想起自己来这趟多宝林是干嘛的。 对了,宗主让他来争一争那所谓的元婴机缘来的。 听着没什么兴趣,还不如筑基法能让他乐一乐呢,不过还是问了问林蛋什么回事。 得到的回答是有利于突破晋升化神境的,更没兴趣了,让别人争去。 见他起身,林蛋察觉到他的去意,连忙问道: “爷,你要走了吗?” “嗯。”许不厌颔首应道:“腻了,怎么?不想我走?” ——肯定不是啊。 许不厌不用脑子都想得出,这颗蛋被他教训了一番,怕他怕得这么要紧,听他要走肯定高兴都来不及呢,必定是想送瘟神的。 “呃……没、没,爷请便。” 说是这么说,但许不厌总感觉林蛋有什么没能说出来,不过他也不在意,拂袖离去了。 没有急着出秘境,他打算再逛一圈看看。这群元婴进来准备争元婴的机缘了,那练气筑基金丹那一拨也该退场让位了,他就顺便把人也带出去。 真巧,林蛋也是这么想的。 那些有实力有运气闯到大山得到机缘的,都有各自福缘,那些游荡在秘境四方碰不到机缘,再给他们半天好不到哪去。 既然元婴们都进来了,本来第三天元婴以下都要退场的,那提前半天也一样。 只是与许不厌所想的不同,林蛋对这位“魔头”可是念念不忘。 但此事先不提,它得完成自己的工作。 随即,在它指引之下,没在试炼的宣告不必继续,在试炼的等出来之后也送走,待所有昨天进来的修炼者准备好后,它便让他们催动保命符离去了。 至于那些不愿意用符离去到大赵朝廷设立的回归点的人,比如那些魔修;它也在秘境各处开了出口,走出口便是哪里进哪里出了。 那么接下来,它也该开启元婴机缘了。 这些,就和许不厌没关系了。 只是他呆呆地拿筑基法看打发时间等了半天,都没等到自家师妹从大山里出来,去问了林蛋才知道人已经催动保命符出去了。 行吧,那他也走人了。 林蛋很懂事地给他开了出口,他也没客气,出去了。 待光景凝实之际,许不厌发觉自己回到了进来的地方,尸体已然消失,血迹仍在,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催动保命符能直接回营地。 ……算了,绕个路而已,也没什么。 而秘境之内,诸位正道元婴,还是互相客套的。虽说将要竞争,但也不好伤了各家和气。 唯独有一人满脸忧愁。 ——怪了。 李长老左顾右盼寻找着那个身影。 ——峰主呢?峰主去哪了?打昨天起就没见过人了,当初宗主可是嘱托过他要辅佐离药峰主争夺机缘的啊。 但找不到人他也没办法,李长老修为也才元婴三重,峰主元婴九重躲起来他哪找得到。 故而,也只能硬着头皮去夺一夺机缘给宗主一个交代了。 ——不过也不觉得自己这实力能夺得到了。 只是,就在众人聚集、秘灵讲解试炼之时,忽地,异变突生。 “哈哈哈——” 一阵大笑自远方传来,伴之而来的,一股煞风。 “什么机缘啊?也让本大爷瞧瞧?!” 众人纷纷色变,本在旁观的正道化神大能也是面色凝重。 这是……魔气! 煞风中魔气这等雄壮,来者不在少数啊。似乎还有一人与他修为不相上下,劲敌! “为何魔修会……” “哈!”还是方才那人,在煞风现出身形,正是此次魔道一方的化神。 只见他大笑着:“这事还得谢谢你们啊。” 闻言,众人顿时会意。他们心切为救弟子急急忙忙地合力破开壁垒进来,却是给了魔修可乘之机。 该死! 那化修笑也笑够了,昂首问天。 “我听说,你这秘境,也不禁止魔修来夺机缘吧?那我们也是合情合理是不是?” 众人震怒,却又无力,他们也知秘境之事,大赵正道宗门的话事权还不如大赵朝廷。此间有许多弯绕且不提,总之此时此刻,他们是没法让秘灵帮他们赶走魔修了。 如此,也只得战了。 剑拔弩张之时,煞风中诸多魔影现身,虽说人数不及正道一方,但相必也是一番恶战。 但,化修却还在哈哈大笑。 “想和我们打是吧?看看这是什么!” 说着,竟是抛出一晶球,晶球悬空绽放光芒,光又凝结成一水镜,所现之景,似是某人在林间穿行。 化神道修看出了那端倪,那晶球是种双子法宝,即便秘境与现世相隔,也可互通所视。 难道说?! “你!你们!”化神道修瞪大了眼睛,而魔修则是笑着说出了答案。 “猜到了吧?没错,我们留人去偷你们家了!一群元婴都没的小娃娃,又没人护着,要拿下,很简单吧?” 听懂其中意思,各家元婴纷纷色变,那可都是各家的宝贝弟子。 也顾不上什么机缘,正欲催动保命符归去之时,魔修大喝一声。 “都看好了!我们人到了,别想走啊!” ——遭了! 只见水镜之中,诸位弟子惊慌的脸蛋已然映入画面,众元婴也只得罢手。 他们不敢赌,不敢赌是自己回去保护得快,还是那边的魔修动手得快。 真是再糟糕不过的状况,光顾着进秘境从剑魔手里保下弟子,各家护道长老一股脑进来了,结果各家弟子出了去,成了人质。 “好了。”魔修狞笑着,“现在,我们来争一争这机缘吧。” 而秘境之外,现世,朝廷所设的回归点营地。 诸家弟子被魔气围困,看着站在树梢上的那道魔影,心惊肉跳。 竟然是魔头,而且修为远高于他们,自家长辈也不知去了何方,有胆小者已被吓得瑟瑟发抖。 与好友结伴的孟宫递出一个眼神。 [这魔修什么境界?] 感知天赋过人的南一伟在孟宫手心轻点四下。 [元婴?] 南一伟微微颔首,确认了孟宫的疑问,孟宫面色微沉,但心思活络的他哪肯轻易放弃思考。 环顾四方,场上正道诸家弟子,便属他们二人一个金丹五重一个金丹八重修为最高。南一伟离了万药谷后在外闯荡,一身斗法本领不差,而孟宫更是为了复仇弃药习武。 或许,有机会! 打定主意,二人没有犹豫不决,四眼暗中观察那元婴魔修,瞄准机会…… “出手!” 孟宫南一伟齐齐出手,这正是场上所有人始料未及的,甚至秘境之中透过水镜观察这边的诸位正道也是吃惊。 那围困营地的元婴魔修大吃一惊,但见着是两金丹之后,不怒反笑。大手一挥,魔气化为兵卒围攻诸多弟子之时,自己也迎上了二人。 他元婴,会怕他们两个金丹? 三人开战,诸弟子也不可能显着,各显神通应对魔气所化的兵卒。 好歹也是各家天才,这兵卒也不可能像元婴一般强大,大多也就等同筑基,众人联合尚有反抗之力。 只是,这魔气成兵乃是元婴一人所施之法,而各家子弟虽有单打独斗之能,却无合纵连横之领。 更何况,魔兵数量不少。一时间,整个营地乱成一团,弟子们苦苦支撑,已有伤者。 “诶!” 赵元燕手中剑刃燃火,斩下一魔兵手臂,但魔兵不知痛觉,失去一臂也不曾止住攻势。她一个疏忽大意,刀刃反射的金属光泽不断逼近眼瞳。 铛—— 一阵金石交击之音,及时抬起的灵剑可算格住魔刀,但一道湿润的触感自额头流下,赵元燕知道,是血,自己还是被划到了。 但现在顾不得那么多,区区轻伤,哪能让她丢兵弃甲! 此时此刻,营地中的人,为了生存,皆是杀红了眼。而秘境中的正道众人,却被魔修牵制,难以归来。 砰咚!! 忽地,两声闷响,本是这厮杀中微不足道的声音,却是吸引了几乎所有人的注意。 孟宫和南一伟,败了。 他们一个被打飞出去撞断了树,一个被拍到地里,都是满脸鲜血,气息奄奄。 在元婴魔修的狞笑声中,众人心底一凉。 ——他们,完了。 倏地,狞笑声止住了。 魔修瞪大了眼睛,也不知发生何事,围攻诸弟子的魔兵尽数崩解化回魔气涌回魔修,似是要尽数魔气集中保护他自身。 而众人,也看见了缘由。 一只手掌,搭在了魔修的肩膀之上,五指深深陷下。 而魔修背后的那一袭青衣,抬起了拳头。 “亻尔女子。” 第五十八章 再见 “你好。” 许不厌远远地瞥了眼师妹额间的血痕。 “再见。” 一拳穿胸,这次他确保捏碎了心脏,绝对不会让这人死得像之前地宫里那个那么痛苦。 解决了。 他发现,他赶来,他杀人,完事。 就是这次来得急,忘记挽袖子了,弄脏了衣服。 以后得改改开胸膛这习惯。 抽手,尸体倒下,无论营地还是看着这边的秘境中人,皆是默然。 很快,秘境中的正道们回过味来。 “掣肘已除,诸位,还不动手!” 秘境之内,他们放开手脚乱战一团,而营地中的众弟子与许不厌不知此事,方才惊慌受难者,见天降神兵,祸患已除,皆是松了口气。 而许不厌则是甩着手,那血怎么都甩不掉,惹得他眉头微蹙。撇撇嘴,想着随便擦擦就往师妹走去。抬头时,才留意到旁边还有两个被打趴下的金丹。 “……” 人家这般勇敢,许不厌自然是要救的。只是他不通医术,只能脚一跺地,已柔力将二人托出平放至一处,呼唤通医术者前来相助。 方才正是他出手相救,众人感恩,这自然是一呼百应,再加之有朝廷官吏在此协调,剩下的事就不用他操心了。 省事。 现在,他走到自家师妹面前,正欲抬手时,怔了一怔。 无论是昨天林蛋惹他还是刚才,气都已经消了,就别摆着张臭脸了。 他知道自己的坏脾气恶性,故而要尽量抑制。 故而,他温和地笑了,抬起手帕擦了擦少女额间的鲜血。 “这么不小心啊?” “嘤——”赵元燕闷哼一声,看着师兄展露笑颜,那半身染血的身姿也没刚才那般沉默可怕了。 她埋下头,嘟囔一声:“痛。” “我看看?”许不厌凑近仔细看看,“不就蹭了点皮。” “破相啦。”赵元燕委屈巴巴地嘟起嘴,“以后嫁不出去了。” “呵。”许不厌轻笑一声,“有我养你呢,怕甚。” 闻言,女孩顿时破愁化笑颜抢过手帕为自家师兄擦手去了。 只是那出血量,光靠手帕擦可擦不干净,赵元燕不通水法,也不好摆脱别人,随手放下手帕师兄妹俩便往营地一旁的小溪去了。 但他们走后,寻着赵元燕过来的安阳郡主,却是愣住了。 胸脯前一阵温热之感,红唇微张,瞳孔欲缩。她难以置信地取出玉佩,那一闪一闪的荧光,向她昭示着什么。 她苦苦寻求的机缘,居然,就在身边吗? 而许不厌并不知晓自己以来隐瞒的事实因无意间放下的手帕暴露了,一番冲洗后,仍与师妹在小溪边歇着。 他知道,今天自己救了诸家弟子,数百号人。 但他不喜欢万众瞩目,避开吧。刚才营地里一片混乱,他走得也快,记住他面容的人应该…应该不多? 别烦这些了,不声张不出面,自然什么事都没有。 但有些时候,麻烦是会自己上门。 ——当然,只是许不厌自己定义的“麻烦”,在别人眼里未必。 “峰主!” 一道身影走出树丛,原来是李长老回来了。 来势匆匆,看见他的那一刻,李长老止住身形,躬身行礼。 许不厌承下一礼,客套几句后,李长老感叹道: “峰主果然神机妙算,料到会魔修进犯,特地不入秘境守在现世,高啊,高啊。” “……” 啥玩意? 许不厌欲言又止,撇撇嘴,大袖一挥。 “这种话就不必说了,我的身份,你别对外声张。” “呃…这……”不曾想李长老竟是面露难色,许不厌心底咯噔一声。 “咋了?” “其实,诸位道友,方才都已经看见了。” “?” 于是,李长老便将方才魔修一方以双子法宝将秘境内外光景相通之事告知了他。 无言,现在想来,好像他一拳穿胸的时候,好像真有个晶球掉地上了。 “没看见我的脸吧?” 晶球是第一人称的。 “那倒没有,只有峰主的背影。” “那成。”许不厌扬了扬下巴,拿出些许峰主的威风。 “我就不露面了,有什么事你帮我应着吧,功劳算宗门的。” “是。”李长老点头,但嗫嚅着嘴唇,数息后,还是决心说出: “但现在可能诸位道友与各家弟子都知道方才正是天门宗的离药峰主出手救援了。” “……这又什么回事?” 听许不厌语气中带着不悦,李长老连忙说,是自家弟子的缘故。 虽然许不厌这次随队伍来不曾在他们面前表露过身份,但有之前宗门内的传闻,再看李长老对他恭恭敬敬,多多少少有了猜测。 这不,许不厌走开没多久,缓过气来的他们就骄傲地与外人说自家宗门峰主的名头了,真是名声大噪啊。 更重要的是,孟宫和南一伟那两个被打趴下的,刚才可没失去意识,他们认得出许不厌,能说话之后也纷纷赞叹。 “真不愧是甘宗主看好的年轻人,果然有过人之处。” “年纪轻轻便有这般成就,天资纵横啊。” 啊…这…… 许不厌纳闷,他不爱出名。但没法,事已至此,好歹名讳面貌没有传出去,他就低调些,由他们去吧。 原以为这就完了,而李长老还有话要说。 “峰主,诸位道友为表感谢,便打算将那元婴机缘拱手相让。峰主您看……” “唉。” 事多,叹气,摆摆手。 “行了,秘境不还开着嘛,我到时候自己会去的。” “是,明日返程,在下先去整顿弟子,告退。” “去吧。” 随着李长老的离去,旁听了谈话的赵元燕眨着明亮的眼眸,噗嗤一笑。 “师兄出名啦?” “笑什么。”许不厌当即翻了个白眼,上次出名可不是她整出来的,没上次也就没这次。 轻轻拍了拍少女的额头,眼神稍稍滞留了一瞬间,便说道: “你也回去,我先进秘境把那所谓的机缘拿了。” “哦,待会见。” “嗯。” 一会就见,没那么多念念不舍,许不厌转身就往多宝林重叠空间走去。 也许是时限三天还没结束,又或者是他没用保命符出来,内部放开对元婴的限制之后,现在他能轻易进入。 这一进,可把某蛋惊到了。 “爷。”不见踪影,但嗓音在耳边响起,“您来啦?” “有点事。”许不厌左右瞧了瞧,这秘境里可能就剩自己一个人了。 “他们把那个元婴机缘让了给我。” 林蛋瞬间会意,一道光门在许不厌身前凝结成形。 “爷请,已经准备好了。” “不用试炼了?”问着,他就穿过了光门,随后一阵寒风袭来,他发觉自己已处在山峰之上。 “不用不用,他们都已经争完了。” “原来如此。” 许不厌了然,看着山峰被生生挖出的平台中央那光球,便知道那就是所谓的机缘了。 秉持着无所谓的态度,他凑上前去,伸手。光球若如泡泡一般一触即散,亮出藏在里面的浓稠液体。 虽然不认识是什么,但感知其中气息,灵气浓度极高,确实是利于元婴破镜化神。 ——没兴趣。 他想了想,问:“能换成别的吗?” “这……”林蛋的嗓音透出几分为难,“爷,这次多宝林没有比这份灵液更高档次的了,同级的也没有。” “那有法衣吗?女装。” “有有有。” 有就行。 眼底闪过一丝回忆之色,他说:“那我跟你说个尺寸,你给我找找。” 少时,许不厌颇为满意地收起物件,但没有急着走,而是寻到林蛋。 巨蛋还是那般模样,无数丝线缠绕,仍在操纵秘境。 “对了,刚才出去之后我想起一件事。” 是真的,看见那群弟子,他突然联想到了一个本在名单但却没来历练的人。 “秘境结束之后,你有空吗?” “当然有。”林蛋哪敢不答应,况且它自己也有所求,“爷要我干什么,尽管吩咐。” “你跟我说过,浊修心性容易入魔,是有外因,对吧?” “是。” “跟我走一趟,见一个人。” 许不厌可想起来。 心智被外部力量影响这种事…… 一个月前,他不才见过几例吗? 第五十九章 回家咯 “说回来,那安阳郡主呢?” 略微颠簸的马车中,正在回家路上的许不厌磕着花生询问身旁的少女。 “郡主姐姐吗?”赵元燕戳着下巴想了想,“昨天师兄回来之前我也没见到她,回到客栈房间里我看她的东西都不见了,应该有急事走了吧。” “姐姐?”许不厌发现端倪,开壳的手停了停,“她让你这么叫的?” “没有没有。”赵元燕连忙摆手,“我也就在师兄你面前这么说,在她面前我可不敢这么叫,总感觉能当郡主的人挺厉害的,我这平民百姓,叫她姐姐怪不好意思的。” “厉害?”许不厌笑了,“她能被封为郡主,更多是因为她是藩王之女,和她本人的能力关系恐怕并不大。” “诶?好像也是。”赵元燕回过味来,但还是喃喃一声。 “她出生王府,生活应该很好吧。” “锦衣玉食应该是不差的。”许不厌挑眉,“怎么,羡慕啦?” “唔~” 少女两手捧着脸蛋,乌溜溜的眼珠子往上翻,又是眨了眨。 “有点?” 许不厌笑了笑,没有说什么,但却把少女的话记在了心里。 过去师父在时,由于与赵叔相关的各种过往,即便身怀一身炼丹术的师父,不愿抛头露面高价为人炼丹,也不愿去做那商行药铺的供奉。也就偶尔炼一两炉低阶丹药,量大品质好,让许不厌拿去山下找收购的商行。 如此一来的收入,再加之她身为峰主的俸禄,便够一家三口修炼的开销,甚至有富余能换做钱财满足丰衣足食的生活。 只是师父去后,许不厌炼的丹虽然量也不少,但品质可就差得多,难卖得很。至于师妹,她倒是炼得比许不厌好,但她得专心修炼。 故而家里收入不稳定,还要维持师妹的修炼开销,生活才清贫得多。 当然得了安阳郡主的保命钱之后好多了。至于峰主俸禄,许不厌还是坚持全部给师妹修炼用,不换钱财。 如此阐述,只是想说,除却过去两年之外,赵元燕成长路上的十几年过得并不算特别苦。 但向往更美好的生活是人之常情,山中苦修故而也是修炼界主流风气之一,只是于一个十五岁的女孩、特别是赵元燕这种贪玩的女孩而言,还是颇难沉下心去过苦闷单调的修行。 那么,许不厌要怎么选呢? 如果哪一天师妹告诉自己想要去过富贵人家的生活,那他是继续要求她刻苦修炼,还是说准许她呢? 教育这种事,他可不擅长,等那一天到来再说吧。 心底轻叹一声,靠着车窗,透过时不时因颠簸掀起的窗帘看着外界的光景变化,太阳落下又升起,他们回到了天门宗。 跨下马车,便看见山门之下迎面而来的宗主。 初时,许不厌在中年男人眼底瞧见一抹焦虑,但在对上他的视线之上,焦虑已然化为了欣慰。 “多宝林发生的事,我已经从信符里得知了。” ——应该是李长老发了信符说明状况。 甘宗主拍了拍许不厌的肩膀。 “辛苦贤侄了。” 许不厌淡然:“都是侄儿应该做的。” 客套数句,大致问了下机缘如何,许不厌只数已经炼化,离化神更近一步。 聊了一会儿,甘宗主不再纠缠,师兄妹俩回家去了。 这一回去,赵元燕本是伸着懒腰,打定主意洗澡之后就上床歇息——尽管这是大白天的,但许不厌并不呵斥她懈怠。 该修炼就修炼,该休息就休息。 不过,回到自家小院时,门口飘荡的信符却是让赵元燕打消了自己的主意。 “灵绫回信了诶。” 便是这么一回事了,得了好友信件的赵元燕一改方才的疲惫之态,兴冲冲地取下信符往树荫下一坐,欢喜中带着好奇展开信件。 许不厌看着她,摇摇头,打算进里屋去了,不曾想被叫住了。 “师兄,单独给你的。” “啊?” 许不厌愣了一愣,这才想起之前回信之时,自己单独起了一封信给宁灵绫,他都已经忘掉了。 不过既然如此,单独回信也不奇怪了。 许不厌接过信件,没有急着阅览,倒是瞧见赵元燕已经在石桌上展开一封画,挑了挑眉。 这次,宁灵绫画的是一只鸟。 许不厌一如既往地不懂艺术,多瞧几眼后,随口赞叹一声“好看”,便拿着信件往里屋去了。 【致子谦兄长】 【灵绫画技浅薄,不足为奇,偶得子谦兄长夸赞,实属惭愧。】 【遣词造句一事,元燕亦与我提及。只是灵绫愚钝,恐言行任性如此前那般唐突兄长,故而不敢妄言。】 【听闻剑魔仍在天门一代游荡,还望兄长多加小心。】 【祝兄长安康。】 【宁灵绫】 信很短,虽然这次没去瞧自家师妹收到的那封,但光看笔墨,显然比他这多得多。 阅毕,许不厌笑了。 这宁灵绫还真是够拘谨的,因为此前她的任性给他带来麻烦所以觉得自己欠着他吗?还是说,纯粹是因为没有社交经验,所以用词都很谨慎? 不过这也只是许不厌的臆想,臆想是不会随便说出口的。 仔细想了想,对方回了,他也回吧,不然师妹又念叨他;随即提笔回信。 【致灵绫】 【多谢关怀,但都说了,不必这么拘谨。】 【话说回来,我似乎一直没问你。】 【一开始你是称我为子谦兄,为何后来称我为兄长呢?】 【许子谦】 又是一封简短的信完成了,稍后师妹回信之时,让她一并封入信符之中便是了。 一番洗浴之上,身心舒爽,一天的好心情从这里开始。哼着不知是前世还是此世听来的小调,许不厌取出了得来的玉简,正准备试试筑基法时,若有所感,取出了正在闪烁的峰主令。 ——离药峰下有人来访。 许不厌下山一趟,很快就回来了。 原来是发这半年的俸禄,盘点一番后,发现这次俸禄灵石竟是比以前多出了三成。 他也品出味来,这是宗主的“恩惠”呢。 麻烦的成年人啊,以后宗主提什么事,他又不好拒绝了。 尽管他的人生已经渡过18+20年了,但没接受过人情世故毒打的他还是厌倦这些成年人之间的弯绕,太麻烦。 回头再想想办法吧,他可不想小恩小惠多了自己就被宗主束缚了。 摇摇头,回院子之时,赵元燕似乎去了沐浴,许不厌便将装有俸禄的纳物袋放在她房间里。 正欲离去,想了想,又回身将某物也放了进去,这才回自己房间,拿起玉简准备修炼。 然后,又双被打断了。 眼皮子跳了跳——没完没了了是吧?从前天开始他想抽时间试试筑基法的时候,就情况迭出。从最开始正道强闯秘境,再到现在又有人找他,没完没了了啊。 但至少,认出来者之后,许不厌的烦躁便淡去了。 “爷,我来了。” 第六十章 魔 因为要处理好秘境的诸多后事,林蛋并不是跟着许不厌回来的,耽搁了半天。 别说,林蛋有些心慌慌,爷嘴上不说什么,它又不知道自己迟到会不会惹爷不高兴。 但这显然是它胡乱揣度了,许不厌没想那么多,只是往里屋呼喝一声自己要出去,将信纸放在信符边上就离了小院。 林蛋以法术藏匿身形,许不厌倒还是能看见它一颗蛋飞着。 心念一动,问道: “你偷摸进来的?” “不。”林蛋的回答却是在许不厌意料之外,“与贵宗主通过气。” “你们?”许不厌歪了歪脑袋,“对了,这么说来,秘境出口权掌握在朝廷手里而不是宗派手里,宗主又识得你,想来是你们秘灵一族在其中制衡吧?” 还真是一语中的,林蛋恭维:“爷英明。” “你跟他说来找我的?” “是啊。” “……” 许不厌顿时有些不好的猜想。 而现实也确实与他的猜想相近。 宗主阁,甘宗主宗门事务也丢一边了,乐滋滋地轻抿一口灵茶,回想起此前李长老的汇报,又想到方才秘灵点名来访,心情甚佳。 据说秘灵认主之人都命途非凡,不厌啊,真是个好苗子。 且不说宗主如何盘算着拴住小年轻的心,许不厌就已到了玄玉峰。 时隔数日,再次造访,也许是今日外出历练弟子归来,倒是热闹了些。 这次历练虽说人不多,但都是宗门最年轻一代的翘楚,人缘大多不错,天门宗人又爱八卦,有什么话说出口便是一传十十传百的。 所以也传到了路过的许不厌耳中。 “那位离药峰主可厉害了,仅仅只是一拳就打死了那元婴魔头。” “嘶~我还听闻他真的如传闻所说的那般年轻?” “是啊,我听那谁说的,他亲眼看见那离药峰主是位身着青衣的年轻人,杀伐果断,便是染满了魔血也不曾动色。” “哦,这个我也听说了!我朋友还说峰主大人料事如神,早早预料到有魔修来袭,潜身候敌,一举化解了诸位前辈两面为难的窘境,可谓是智勇双全啊。” “是啊……” “……” 许不厌加快步伐,把腰间标志性的佩剑与八卦盘收了起来。 ——你们开心就好,我不打扰,我先走了。 当他去到数日前来过的弟子集宿之时,与身旁虚空轻念一声“候着”,敲开那单间的门,左明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你又出名了啊,峰主大人。” 许不厌当即翻了个白眼:“别那样叫我。” 说着,便入了房间,打量一番,发觉相较上次来,整洁明亮了些。 “看来你心情好了不少。” “嗯。”左明河的脸色也如同这房间一般焕然一新。可以理解,毕竟,即便仍存在隐患,但死亡的威胁不再直接挂在头上,人的心态总会好得多。 “我想过了。”左明河于许不厌身前坐下,双目炯炯有神。 “舍弃一切换取新生……”他喃喃一声,随即道:“我没有与你相当的魄力,客观条件上也不充足,暂时来说,我无法复刻你的做法。我会向它妥协,但我也会认真审视它所给予的一切,不让我的思维任其摆布。” “这样啊。”许不厌笑了,似是欣慰,又似是赞叹。 明明二人之间并不算亲切,除却一个同乡的关系外,只能算作陌生人。但当他得知一个与自己相似遭遇的人,像自己一样决心反抗时,沉寂的心也在共鸣之下泛起波澜。 “是件好事,只要有机会的话,你还是想摆脱它的,对吧?” “那当然。”左明河一拍桌案,“现在想想,自己的一切都被操控,真是恶心。” “最近它还有发任务吗?” “有。”左明河略显烦劳地蹙眉, “它让我和你们去秘境寻机缘,可以放弃。如果是之前的我,一听见有机缘,就急不可耐地去了吧。 这次我想试试反抗,没有搭理它。后来它刷新之后,又出了一个让秘境之灵认主的任务,昨天就消失了,还没刷新。” 秘境之灵……许不厌心神一动,不动声色地瞥了眼一旁,随即视线回到左明河脸上。 “此次外出,我新认识了个…朋友,也许能给你看看状况。” 闻言,左明河眼睛亮了:“当真?和我们一样状况的?” “也不是。”许不厌摇头,“只是我从它那听闻了一些可疑的事,或许它能解释,你身上的到底是什么。” 左明河沉默,瞳孔飘忽不定,似是沉思,少时,目光凝聚。 “这位高人在哪?他日我必登门拜访。” “那倒不用这么麻烦,我已经把它带来了。” “呃?” “既然你都想见它了,那我就让它进来吧。” 说着,许不厌便扭头望向墙壁,目光透过障碍,轻念一声。 “来。” 房间里静悄悄,许不厌在等,左明河有些忐忑不安。 忽然,窗开了,左明河猛地望去,那里却是空无一物。但他知道不必疑惑,他修为低浅,看不透高人属实正常。 很快,高人显形,却是令他连忐忑都顾不上了,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似的。 “蛋?!” ——这实在是与他所想像的高人形象相去甚远。 “准确来说,是系统跟你提到的秘境之灵。” 许不厌随口解释一句,看向林蛋。 “怎样?有没有那种影响浊修心性的外因?” 林蛋不语,它没有五官,许不厌也不懂读心,不明白它现在到底是怎样的心情,但他感觉得到灵力的流动,林蛋似乎在用什么法术。 等待,安静的等待,许不厌淡然,左明河忐忑、怀疑、焦急…… 就在左明河都要等得忍不住发话之时,巨蛋忽然一震,嗖地一下躲到了许不厌身后。 “老天爷啊~~” 它终于说话了,声调颤颤巍巍的,就像被许不厌当成陀螺抽那时一样。 “这不可能啊,这怎么可能呢?!我就第一次出家门,怎么就让我碰上了呢?!不可能的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 “喂。” 左明河震惊之时,许不厌眉头一挑,把身后的蛋掏了出来。 “有话说清楚,别躲我后面。” 林蛋一个哆嗦,才想起这位爷不是好惹的货。又想起族中禁忌,遇到当事人之时,说出真相应当不会受罚,故而一咬牙(尽管它没有),说了。 “爷,这是天魔啊!” 第六十一章 八十年三凤 “天魔?” 陌生的词汇,但仔细想想,这不是前世那些娱乐作品中常出现的名词吗? 虽说那些只是人为艺术加工,但还是让许不厌浮想联翩,不过还是问问具体什么回事。 “天魔是什么玩意?” 结果他这一问,林蛋直接向前倾倒了,许不厌与左明河表示疑惑,看不懂这是做甚。 “爷啊,我没法多说,问过族里的长辈之前只能说个名字,不能说由来啊。” ——又来啊,谜语吗? 许不厌皱了皱眉,林蛋打了个哆嗦,左明河才看明白这蛋是在学人跪着呢。 “那你总得说说……”许不厌朝着左明河扬了扬下巴,“他和天魔什么关系?” “我用秘法感知到气息,他身上有魔种。”这个问题倒是回答得干脆,“魔种壮大之后会带来祸患。” “……” “……?” 候了数息,林蛋没有续上话语。 “没了?” 巨蛋咕噜一下打了个嗝滚:“小的只知道有,不知到底是什么祸患啊。” 无言,只觉得蛋有些滑稽,左明河则是有些着急。 “有办法祛除这魔种吗?” 林蛋摇了摇:“不知道,至少我做不到。族内规定,发现魔种必须要通报。” “那……”许不厌忽地问道:“没什么遇魔必除的规矩吧?” “没有。” 那挺好,仔细想想之前秘灵对浊修的态度,没有这类极端规矩也算正常。 是的,正道那一套排斥浊修的思想政策在许不厌眼里是极端的,但大势如此,他自己也只会隐藏起来,而不是硬碰硬——哪怕他并不畏惧。 稍微有些扯远了,林蛋又是焦急又带些害怕与敬畏地表示自己需要通知同族处理,在许不厌面前它小命要紧,不敢轻举妄动,做啥事都请示一下。 许不厌尚未批复,而看向了左明河,读懂了他的犹豫。 左明河在担心,“天魔”,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林蛋说是没有,但他还是担心自己的事捅出去会招来祸端。 林蛋在等,许不厌也在等,沉默之中,左明河缓缓点头。 “我没有舍弃一切的胆量。”他说:“但既然有希望,我依然愿意赌一把。” 许不厌仿佛看见了自己的影子,他笑了。 得到准意,林蛋旋即驱使天赋秘法。不过它修为低下,此时又无秘境加持,无法与此前族人通知它那般迅速,可能得等上几个时辰。 等就等吧,虽说许不厌不会在这干等,但还是与左明河闲聊了一会儿。 “话说回来,那些人怎么又知道剑魔去了多宝林,又赞颂离药峰主在多宝林大展身手的。” 左明河亲眼见识过许不厌那斩裂天空的魔气,也识得那声“拔剑”,自然是知晓他身份,甚至可以说,他就是第一位知情者——林蛋是第二。 他打趣道:“你又干什么了?” “我能干什么,不就顺手砍了几个魔修。”许不厌撇撇嘴,“就那群人爱瞎想,我可没心思辟谣,要是身份暴露麻烦事多。” “可以理解。” 聊了一阵,又扯起其他闲话。 “最近这个月,我可是狠狠补习了。”说着,左明河从桌案上拿起一本书,正是之前许不厌拿来点破他秘密的奇闻异录大赵篇。 “这山下的大赵还蛮神奇的,八十年连续三任女帝。” “确实。”许不厌赞同,“我大概了解过,八十年前的御驾亲征,机缘巧合…哦不对,应该说太倒霉了,竟是让大赵皇室男丁死得干干净净,就剩一位长公主。” “倒霉,运气吗?”左明河轻念一声,随即苦笑着摇摇头。 “现在我是不怎么信运气这种东西,你一说这事,我就觉得是有人从中作梗要废掉大赵。” “你这说法倒是挺有意思的。”许不厌摩挲着下巴,回忆起山下王朝的历史。 第一任女帝算是一代明主,安定了过去常年征伐的国家,且有中兴之势。 那么,另一个问题来了,储君。 虽说女帝统治了五十年甚至到了晚年都干得很好,但大臣们希望立太子而不是什么太公主。 也不知出于什么考量,女帝一天一天老去,但就是迟迟不立储君。 因为她是女帝,她的子嗣并不多,只育有两子一女。 二皇子急了,谋逆,大皇子忠诚孝顺,但死在了乱战之中。稀里糊涂的,皇女继位了。 谈到这里,左明河也是吐槽: “你说当年的这个二皇子,是不是也被什么天魔影响了心智呢?” 许不厌耸肩:“我怎么知道。” 第二任女帝的时代开始了。 这一位的治理国家的能力,以现在的角度看,只能算中规中矩,远不及她母亲。 不过有件事,第二任女帝吸取了教训。 登基的第六年,她立储了,而且立的还是长子。 她的子嗣依然不多,比她母亲稍好些,三子一女。她继位时,女儿尚幼,再之后才老来得了幼子。 长子立为太子之后,次子也早早被封了萧王自开王府,而幼子则是在当今女帝登基后才被封鲁王。 本来一切风调雨顺,第二任女帝吃着母亲留下的老本,社会安康,皇位后继有人。 结果,十八年前,太子失踪了。 当时永安政局一片大乱,于他们而言,叛逆皇子之事才过去十二年,没人想昨日重现,萧王也不敢谋逆。 那一年,公主二八年华,还未成为鲁王的幼子十岁不足,第二任女帝终日郁郁寡欢,积久成疾,在驾崩前一日才将皇位传给了公主。 让此时的后来者许不厌与左明河去评,这显然不是一个英明的抉择。那公主又不曾亲政,这般上位,岂不是轻易被底下人架空。 左·正在变成·明·阴谋论者·河又说了: “这皇帝不修炼,但召个通医道的修炼者治病总不难吧?这不到一年就死了,总觉得有蹊跷。” 许·你随便说·不·我无所谓·厌再次耸肩: “可能吧。” 但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是,第三任女帝,也就是当今陛下,一个十六岁的少女把持朝政,不仅没被架空,甚至有了她外婆的风范。 相较第二任女帝那中庸的十二年,这十八年来,大赵国力壮大,至今已是盛世。 “不过这么说来,我们那位同乡似乎功不可没啊。” 许不厌知道左明河说的是谁。 “吕少丰啊……可能吧。” 传闻,这位少年丞相不仅才华横溢,各种新政也是穷出不断。只是,常被批为离经叛道之徒。 不过许不厌毕竟深居简出,不通世事。那少年丞相具体如何,没亲眼见过,他是不会妄下定论的。 冲着兴趣,也许有一天他还是会去永安京会一会这位当文抄公的老乡吧。 但近期没计划就是了。 历史的事聊得差不多了,左明河再一次感慨: “这八十年,也太多巧合了,种种迹象,都让我怀疑幕后黑手是为覆灭大赵而来。” “但……”许不厌抛出一个疑问,“为什么要以这种方式呢?” “……天知道。” 第六十二章 衣? 许不厌回家了。 林蛋联系族人得等,他可不想在玄玉峰和左明河聊半天。 不过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小院,他去了后山。 站在墓碑前,此时此刻许不厌的心并非陷入物是人非的伤感,而是在沉思。 十八年前的事,有蹊跷吗? 和两年前师父的死不同,十八年前的太子失踪和十五年前赵叔的死,许不厌并不通晓内情。他只知道自己的养父赵叔就是那太子,师父怀上师妹没多久赵叔就病逝了。 那时候他不强,十八年前出生十五年前才三岁,很多东西看不透。 但他可以确定,至少师父在生时,是不希望师妹回京认亲的。 其中细节,许不厌就不清楚了。 两个疑问。 若赵叔不是病逝这么简单,那他该去调查真相吗? 若师妹身份暴露,他是放任认亲呢,还是带着师妹远走高飞? 第一个问题,或许可以问问另外两位知晓赵叔身份的人。 程姨,还有……甘宗主。 正巧,此前历练时听说了萧王府与天门宗在前不久友好往来,难不成是来寻赵叔的?甘宗主应付过去了吗? 那为什么不告知他呢?是觉得许不厌不知道赵叔身份? 也对,就连师父都不知,当初捡来的婴儿“早慧”到还在她怀里时就能耳听八方眼观六路,从他们夫妻俩的谈话中了解到赵叔隐藏起来的身份。 至于师妹,她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程姨不在,甘宗主将自己视为天门宗内唯一的秘密保守者。那不与许不厌师兄妹俩言说萧王府寻找前太子的事,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这趟历练回来,可能会有新的变化了。 萧王的女儿,安阳郡主出现在了赵元燕身边。 有李长老回报,甘宗主肯定是知道的,他应该会怀疑,赵元燕被盯上了。 那么,宗主,下一步,你会怎么走呢? 许不厌不知道宗主会怎么想,但他觉得,自己该行动了。 萧王府,为什么要找赵叔?只是亲情?现在才来找,早干嘛去了,花了十八年才找到蛛丝马迹? 反正许不厌不信,有些东西是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难考究的,十八年前找不到的,十八年后就这么轻易找到了? 所以,到底是什么目的呢? 也许,许不厌需要了解一下大赵的局势了。 但他一个山中野人,没那么好下手啊,得从长计议吗…… 想着这些,他离开了后山。走着走着,自嘲一笑。 嘴上说着要多为自己的事着想,但心底他还是下意识把师妹放在第一位。 罢了,起码有点事做,而不是以前那样闲得漫无目的。 哦对,有空也得专研专研筑基,就今晚吧。 想着想着,也就回到了院子里,结果一进院门。 “师兄!” 只见少女穿着一身粉缎襦裙,长裙系于腰间,上身着窄袖短襦,曼妙的身姿尤为凸显,藕臂挽着淡蓝如水的披帛。 如此佳人,面露喜色,但却三步并作一步走,那般大跨步的姿态一下打破了那几分飘飘仙意。 “师兄,看!” 赵元燕乐滋滋地凑到自家师兄身前彰显俏丽身姿,许不厌笑着应道: “嗯,很合身嘛。” 方才已在镜子前看了一遍又一遍的少女喜出望外地转着身姿,惊喜地问: “师兄,这身衣服哪来的?居然还是法衣。” 法衣,算是法宝的一种。由于材质问题,将衣物炼造成法宝比金银铁石困难许多,故而不管好用与否,法衣比起寻常法宝都要来得珍贵。 “秘境的机缘。”许不厌也算是实话实说了,但这真相却是将少女的热切浇灭了。 “诶?”赵元燕愣住了,贝齿轻咬红唇,“不是说元婴的机缘吗?师兄你怎么给我了?” “呃…哦,不是。”许不厌一下子读懂了她的心情,“这是另外的,没看我在秘境呆得有点久吗?顺手过了一个试炼,恰好就给了这身法衣。” “真的?” 赵元燕还是不信,明明秘境之灵会问试炼者想要哪方面的机缘,师兄一个男人还会说自己想要女装不……成? ——啊,原来是这样。 少女恍然大悟,不再纠缠真相,只将他的好记在心底。 见少女打消疑虑恢复了那般欢喜姿态,听她说着要在信里与灵绫好好炫耀之时,许不厌笑着应是。 他憧憬那潇洒剑仙之形,而少女却思慕他这青衣剑客,故而学他打扮。 但这不代表少女不爱那花枝招展,只是以往家里没太多闲钱,法衣珍贵,哪里置办得起。 今日得之,大喜。 这样就好。 对许不厌而言,赵元燕不被身世束缚,自由快乐地成长便是最好的。 不想这些。 可算闲下来了,虽然说晚些时候林蛋得到回信的话他也得获悉,但现在,就让他试试筑基法吧。 此前说过,他得了五套法子。 虽然每次想练都被意外打断,但他好歹是作了比对。 思来复去,许不厌挑出了一个他认为最合适的。 “外法” 简而言之,便是将原本体内搭建的修炼体系,搬到体外进行,有丹田经脉受损者开发这套修行法子。 不过,那人具体是如何修炼的,秘境提供的玉简里并未详录,更多是记录者以旁观的视角去看那位开发外法之人如何修行的,偶有几句交谈得来的心得。 于许不厌而言,这也够了。 最吸引他的,莫过于其中一句。 【此法可使丹田尽废重修,却有一弊端。】 【需依托外物,且一身修为气息彰显难以掩饰,易为旁人识破。】 记录者所认为的弊端,恰恰是许不厌所寻求的,可以很明显地让别人看出修为。 这就够了,外法能不能让他变强无所谓,能让他看起来强少惹些麻烦就得了。 他很满意,只是有些无从下手。 “需依托外物”,很好理解,就是这外法筑建的修炼之基,必须有个依凭。 那用什么依凭呢?开发外放的人,是以体表肌肤为依,施展之时,灵气流通体表,一身耀眼花纹繁杂。 许不厌想了想那场面,岂不是全身都是纹身? 那不行,太丑了,他可受不了。 那怎么办呢…… 许不厌思绪万千,飘忽不定的眼睛瞥见了院子里提笔书画的赵元燕,瞥见了那身法衣。 对了。 既然是外物…… 那,他在衣服上构建起修炼循环筑基…… 好像也不是不行? 第六十三章 可算筑基了 思来复去,许不厌还是在蓝白青三色中选择了青衣。 白的太素还不耐脏他平时就不怎么穿,蓝的还行,但平时青色穿得比较多。 法衣什么的,他是没有了,都是寻常衣物,图个新鲜,他就试试这所谓的外法。 那么,第一步,就先试试在衣服上面模拟人体经脉吧。 神念牵引,灵气凝聚作光彩,流于衣,霎时间许不厌浑身闪烁,随即稳定之下,光芒渐黯,只余微微荧光纹路存于表, 许不厌站在镜子前瞧了瞧,心神一动,荧光淡去,花纹仍在,但却是为这袭纯色青衣添彩了,还蛮好看的。 至少到这里,许不厌还很满意。 那么,接下来,就该试试筑基了。 依照《玄灵功》之法运转青衣之上的灵气,不自觉间,许不厌竟是有了紧张。 ——明明这所谓重修一法,于他而言也不过玩乐罢了。 屏住气,忆起功法所言种种,可谓是再认真不过,而曾经在自己体内折腾过无数次的功法,他也了然于心。 连接,流通,循环,模拟丹田……成了! 就像前世玩游戏被某个关卡拦了许久总算过关了一样,许不厌咧嘴一笑,很久没有这般为了自己的闲事而开心了。 现在,他不再是练气了,而是筑基一重。 好啊好,继续修炼,看看能不能一鼓作气冲上渡劫期去。虽然没练过清修功法,但好歹也算个经验充足嘛。 只是,再度运转起这外法,却是凝滞了许多。 许不厌怔了一怔,再度尝试,然而结果还是相近。兴奋劲淡去,沉下心仔细想想,他顿时知晓了缘由。 这衣服,毕竟不是自己的身体,哪有那么轻易修炼呢。 看来只能稳打稳扎了吗……也行吧,许不厌对这事本来就不着急,体验一下普罗众生的修行之路,想想也不错。 好咧。 打坐久了,许不厌离了蒲团,伸了个懒腰,心情不错。 暂时没了继续修炼的心思,他还没勤勉到那种地步,出房门之时,恰巧碰上了自家师妹。 “诶?”赵元燕颇感疑惑,“师兄你这身气息,怎么有些变了?” 许不厌没想说太多,就敷衍一句:“有些吧。” “嗯哼?” 似是发现了什么,少女探头凑近了看。 “这身衣服是新买的吗?感觉和之前的一套好像啊。” 许不厌哑然,随口扯个谎:“找同一家买的,还不错吧?” 赵元燕上前,揪起衣襟仔细打量那花纹:“蛮好看的。” 不自觉间,二人贴得极近,少女温热的鼻息吹得许不厌脖颈痒痒的,但他并无异色,早已习惯了这般相处。 “不过,以前我看你都是练气的,这突然就成筑基了,好不习惯。” 听了师妹随口一言,许不厌抬手轻敲她的额头。 “还说我呢,你自己呢,修为都多久没有精进了?” “唔~”赵元燕一下嘟起了嘴,“我又没松懈修行。” 许不厌哑然,自知理亏,便扯开话题。 “灵石都给你了,可得好好用。” “知道啦。” “对了。”许不厌忽然想起一件事,“信符发了吗?” “还没,咋了?” “哦,我还有一封信要给程姨,你到时候一并发了。” “那师兄写完给我。” “嗯。” 许不厌需要知道,当年太子一事,到底有什么内情,才好判断如何应对萧王府。 至于他怎么知道赵叔是前太子的这件事…… 那不重要,无需多做解释,与程姨直言他知道就是了,问起来随便扯个理由便好。 但这封信,他不想让赵元燕看见其中内容,刚好便用上了今天修来的筑基境,施展了一个简单的封印。 不高深,但防一防师妹足够了。 这么看来,重修一法,对他这个全偏科到武艺上的人来说,还颇有好处。放作以往,他可是连这等小封印都做不到的。 过去,他只能打,也只会打。 从今天开始,或许会有些不同吧。 不谈这些。 交由师妹,亲眼看着她将信封入信符催动之后,他才安心。就是害得赵元燕嘀咕他一声“神神秘秘”。 目送信符远去,许不厌知道,要等来回信,得等上几天了。 也不知会不会出什么变数。 希望许不厌不要乌鸦嘴吧。 那么接下来,该去找宗主吗? 不,或许许不厌应当先对山下局势有所了解自己作出初步判断,以免受宗主的主观意识影响第一印象。 就这么决定了。 不过,过了几个时辰,许不厌还是去了玄玉峰。 林蛋告诉他,秘灵一族,直接派人来了。 很好,许不厌也早就好奇了。 既然这秘灵一族,要认主后才破壳而出化形,那林蛋所说的,族地里的秘灵,总不能都是幼体吧? 那这些“长辈”,到底都是蛋呢?还是说其他形态呢? 他就蛮好奇的。 而相较于他,某些连秘灵都没见过的人却在问: “所以,你连秘境之灵也没见到?” “是属下无能。” “罢了。”吕少丰大袖一挥,“起来吧,也不是你的错。” 毕竟,他也没想到那安阳郡主竟是看破了他手下的跟踪。此后一追一逃,更是倒霉地碰上天门宗历练队伍。 这倒霉便倒霉吧,也就将计就计,打算以俘虏的身份打探消息。只可惜这么做,却是让吕少丰打探秘灵一族的计划泡汤了。 好在,他还是带来了一条情报。 “也就是说,安阳郡主亲近的那位天门离药女弟子,姓赵?” “千真万确。” “那你所见的那位姓许的年轻人,便是这几日我大赵修行界传得沸沸扬扬的离药峰主?” “属下亲耳听闻那长老称呼他为峰主。” “唔……” 吕少丰眉头急蹙,这几日,他手下打探来的情报可没少关于这离药层峰主的。 此次去过多宝林的各家子弟,回自家后都对那位离药峰主颇为推崇。又言他年少才高,貌若及冠之年便已近化神,又言他胸怀道义,施智计除魔,乃是智勇双全。 如此人物,却疑似与前太子有牵连,而萧王府如今怕是寻得了他们,有所联系,只怕是强强联手啊。 “走,入宫面圣。” 登上车架之时,吕少丰却又想起一事。 “安阳郡主,还未回京吧?” “路程以计,恐怕是尚未归来,只是……”属下面露难色,顿了一顿随即说,“只是,已经跟丢了。” “萧王府那边的暗哨呢?” “并无回应。” “让他们多加小心。” “诺。” 而萧王府内,男人接住信符,色变。 【父王,我找到了!】 第六十四章 大家都很适合扮猪 许不厌他们在等。 方才,又去玄玉峰找到左明河后,林蛋说是它的同族不方便进来,他们仨便出了山门等。 可能是要作信标,林蛋在一旁施法,两个穿越者则是在闲聊。 “我怎么感觉你好像筑基了?” “你没看错,就是筑基了。” “……你到底什么境界?” “你当我现在是筑基就好了。” “一剑砍爆天罚的筑基?”现在见识过许不厌恐怖实力的人里,也就左明河还能用这般打趣又带着几分不屑的眼神看许不厌了。 “你这是喜欢扮猪吃老虎?” “才没呢。”许不厌撇撇嘴,“可不就是因为别人看不出我有多强,才专门另外修一法嘛。” “所以筑基很强?” 许不厌当即翻了白眼:“爬,你个小小练气。” “我二十五重了。” “那也还是练气,而且你这不也适合扮猪吃老虎的。” 互损了几句,许不厌忽然意识到,左明河这练气几十重显然是异常,那么带来这份异常的…… “诶对了。”无论是眼神还是语气都带上了几分认真,“你这一直练气的法门,也是系统给的?” “是,穿越过来第一个任务拿到的。” “那你可能得小心点。”许不厌严肃叮嘱:“别说系统给的东西了,光是这修炼界,也有练着练着就成别人傀儡的功法。” 闻言,左明河的微笑凝固了,闭上眼,眉头紧紧蹙起,乃至手指捏着额间。少时,他深吸一口气。 “……你说得对,还是先看看秘灵怎么说吧。” “也是。” 要左明河舍弃功法重修,可不是简单的事。 就在这时,环绕在林蛋身周的繁杂纹路光芒渐渐黯淡。 “爷,它们来了。” 左明河精神一振,不由得又为自己的未来有几分紧张,而许不厌则是好奇极了。 他没有事先找林蛋解惑,纯粹就是为了亲眼目睹到底是生得什么模样好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然后,他看见了。 还是蛋,两颗蛋,不过相比林蛋那白白净净的蛋壳,这俩一个坑坑洼洼地让许不厌想到了前世看过的月球照片,另一个则是浑身花纹看得目眩。 它们御风而来,自高天降下,月球蛋缓速慢行,停止于离地几寸悬浮。而花纹蛋也不知是不是不懂降落,重重地摔了下来,只是出乎意料的是,莫说陷入地里了,连烟尘都不曾扬起多少,倒是花纹蛋摔成一摊了。 “?” 就在许不厌怀疑这蛋是不是摔坏的时候,那摊东西蹦地一下弹起,从一摊变回了一颗蛋。 “……” 许不厌与左明河交换眼神,确定了彼此的意念一致。 ——9 ——6翻了 打趣到此结束,接下来该是正经话题。 待那花纹蛋恢复原状之后,林蛋微微前倾。 “大长老,二长老。” 两颗蛋微颤,也许是它们秘灵一族的什么礼节吧,并未与林蛋说什么,随后才两颗蛋朝着许不厌微微倾身。 “尊者。” 想必是林蛋与它们通过气,大致知晓许不厌的分量。 许不厌颔首:“两位就是来解决那所谓天魔的吧?” 月球蛋:“还需看过之后才能再下结论。” 花纹蛋:“就是这位小兄弟吧?” 左明河知道是在唤自己,便上前一步:“是我。” 两蛋也不含糊,运转秘术,之前那种被林蛋以秘术看时的那种近乎被看透的感觉再度降临,左明河略为紧张,等候着结果。 片刻后,秘术涌起的灵力散去,两颗蛋震动,不约而同地说: “确实是魔种。” “那么……”许不厌来精神了,“也该说说,这魔种到底是什么了吧?” 花纹蛋发出深沉的男性嗓音:“在此之前,我尚有几个问题要问小兄弟。” 左明河脸色一正:“长老请说。” “你可是天生长生不老之人?” “不是。” “可是曾经修为高超却因意外失去修为而重修之人?” “不是。” “知前世否?” 左明河犹豫了一下:“…知。” “可是自未来重生之人?” “不是。” “可是大能转世?” “不,我是凡人。” 花纹蛋顿时不问了,而是沉默了数息,蛋体微转,似乎是与月球蛋确认了什么之后,才问出最后一问。 “莫非,小兄弟乃是异界之人?” 许不厌眼角微微抽搐,而左明河的表情管控可就不如他了,那瞪大的双眼与微张的嘴唇,足以表明他那被问对来头的震惊了。 “我…我是。” 再隐瞒也没有作用,两颗蛋看似滑稽,可修为不知高到哪里去了,另一位知晓他身份的是许不厌这个老乡,而他左明河要寻求破解之法,就得诚心诚意。 听得他的回答,两人清晰地听到两颗蛋长舒了一口气,犹如卸下某份重重的包裹。 许不厌没有着急,只是静静候着他们的回答。 似乎是缓过气了,月球蛋说: “那就好那就好,还有救。” 花纹蛋续上它的话:“我以秘术观之,魔种尚未深种,尚有拔除的机会。” 左明河一喜:“当真?” “我等岂会欺你。”月球蛋说:“若你愿意,现在便可随我们去族地为你拔除。” “这……” “等等。”许不厌打断了左明河的发言,“还没说天魔还有魔种是什么回事呢。” 闻言,两颗蛋齐齐打了个哆嗦。 “尊者,并非我等不愿,实乃我族天生禁咒缠身,非事急不可多言啊。” “唔……”许不厌皱起了眉,“那好歹挑炼着能说的说了。” 随即,两颗蛋就颤颤巍巍地说了,但却和林蛋所说的大差不差。 天魔不是好东西,秘灵一族与其是敌对关系。 天魔会在某些特殊的人身上种下魔种,魔种会影响被种者及身边之人的心智,魔种成熟后会招来祸患。 秘灵一族知晓穿越者的存在,但这一块它们说得比较含糊,也不知它们对穿越者到底怎么看的。 似乎出现更危急的状况之前,它们能说的暂时就这些了。 说了跟没说似的。 许不厌换个方向问。 他朝着左明河扬了扬下巴: “你们不会害他吧?” 询问间,多了几分咄咄逼人。 两颗蛋早早听闻了自家后辈传来的那些消息,知晓眼前这位尊者正是那杀人不眨眼的剑魔,甚至与传闻不一样,根本没有跌境。悄悄以秘术观之,那身浑厚恐怖的修为比他们两个合体境还要强上许多许多。 这被吓得,一下子就前倾蛋体,连忙解释。 “不不不,小兄弟乃是异界之人,未来前途无量。我等愿以地脉见证下立誓,除去为他拔除魔种以外,绝不伤左小兄弟一分一毫。” 他们话音落下,便有一股难以言表的力量自大地涌出,犹若束缚缠绕其身。 这场景,即便是左明河也看得分明。 但许不厌却是发现了端倪。 “地脉?没听说过啊,不都是立什么天道重誓的吗?怎么你们秘灵不信奉天道而是信奉地脉吗?” 似是问及禁忌,两蛋不语,林蛋冒着风险战战兢兢地说: “爷,这个我们真的不能说,您看这誓言也是受了保护的,要不就……” “……行吧,我信你们。” 压力骤减,三颗蛋都松了一口气。许不厌目光移向左明河。 “你呢?现在要去吗?” “去!”得到的是左明河坚定的回答:“我相信两位长老。” 他也已经煎熬了太久,他渴望摆脱了那所谓魔种的束缚,渴望自己新的人生得到真正的自由。 他羡慕许不厌,羡慕他的强大,羡慕他的逍遥自在,他也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与他站在同一高度。 “那就去吧。”许不厌也乐于助人,“宗门那边,我会帮你解释,但要是以后不回来了,好歹得跟我传个信。” “多谢。” 没有那么多依依不舍,交待几句之后,一身家当都带在身上的左明河随着三颗蛋破空而去。 留在原地的许不厌摩挲着下巴。 今天听到一些有意思的信息了。 两颗蛋说的那些“特殊人士”,地脉,天魔,不立天道誓言。 有趣。 但他该回家了。 有些事,对他来说,还只停留在有趣的地步,不值得他深究。 他会在意左明河,因为都是穿越者,因为他也曾有系统,但不代表他要深究。 天魔和魔种,这种听起来很不妙的东西,已经随着左明河远去,潜在的危险远离了师妹。 足够了,剩下的事,就等待与左明河的再会吧。 现在他该处理的,是调查大赵的局势,了解清楚萧王府到底为何而来。 先回家,该做晚饭了。 而就在三天之后。 还未了解清楚一切的许不厌,在离药峰下…… 遇到了来访的安阳郡主。 第六十五章 可还真是措手不及 大赵女帝至今无子嗣吗…… 这是从天机楼买来的情报。 当今女帝,不知名讳,但登基以来年号都是景元,世人唤作景元帝。据传,今年已是三十有四。 别说子嗣了,连皇夫都未曾有。 在持身自洁这点上,三任女帝都做得极好,后宫无男宠,唯有一皇夫,甚至引得大赵风气转变。有女帝作表,这天下纳妾之事也少了许多。 但景元帝却是连皇夫都不曾有,三十四了,皇帝只是凡人,再拖几年才生吗?无论怎么说都算高龄产妇吧。 虽说有医道修炼者,保人不难,但生育之后必然元气大伤,还有精力把持朝政?许不厌认为很难。 长而不婚,国无后继,正是这点引得了萧王蠢蠢欲动吗? 这个问题,没能在天机楼买到答案。 但许不厌好歹能自己推理。 只是若欲争储君,那么寻找一个十八年前就失踪的前太子作什么?铲除异己? 那也说不通啊,人都消失这么久了,突然冒出来威望人脉都不及他这个为国分忧多年的萧王,有啥好怕的。 真是咄咄怪事。 想不通,许不厌还需要更多信息,但天门宗离永安京相隔万里之远,在这可不好打听永安的状况。 光靠天机楼可不一定好使,看来得考虑去一趟永安了,顺便还能见见那位吕少丰。 但这不是今天要做的事。 算算时间,发去云琼宗的信符也该到了,过几天他或许就能知道程姨那边的情报。至于宗主那边,等收到程姨的回信再去问吧,也好做比对。 只是,计划却赶不上变化。 或者说,许不厌错估了甘宗主的态度。 他仅仅只是下个山出去了一两个时辰,回来之时,就看见了离药峰下拦在赵元燕前的安阳郡主。 见师妹神色不对劲,心底咯噔一下,加快步伐走上前去。 安阳郡主来了,甘宗主没有阻拦吗? 发现许不厌的到来,赵元燕小嘴微张,垂着头匆匆小跑而来抱住他的手臂。 “师兄……” 许不厌目光闪烁,已然猜到了些许。 “怎么了?” “她……”少女贝齿轻咬红唇,语气软弱,手指深陷,将他的衣袖抓出皱褶。 “郡主、郡主说,我是…爹是……” “峰主。” 约摸是看不下去了,安阳郡主主动向前,朝许不厌抱拳一礼,不像王府千金反而像一江湖儿女。 “峰主,我是为认亲而来。” “认亲?”念叨一声,看似疑惑,实则心里确定了答案。 “峰主可知十八年前大赵太子失踪案?” “知道。”许不厌点头,安阳郡主还想说什么,他抢先道: “过来吧。” “赵……嗯?” “不是要找太子吗?”许不厌侧目斜视,淡淡道:“跟上。” 说罢,就牵住赵元燕的手,不顾安阳郡主惊讶,头也不回地往山上去。 “师兄。”赵元燕低声问:“她说我是她堂妹妹,爹是……” “是太子。”犹豫间,许不厌已经续上了她的话。得到确认的答案,错愕再度攀上赵元燕的脸庞,比方才郡主告知之时更甚。 “真…真的?” “嗯。” 快马加鞭,三人快步走入后山,紧随在后头的安阳郡主心神不宁,下意识被许不厌那阴郁的气势震得不敢多说。 很快,他们来到了墓碑前。许不厌指着墓碑,说: “这就是你要找的太子。” 墓碑上,血色的“赵德浩”三字映入视野。霎时间,安阳郡主酝酿的一切说辞都凝滞在喉间难以言说。 失落与伤感充斥了她的心头,许不厌冷漠,连多看她一眼的心思都没有,带着一脸茫然的赵元燕踏上回家的路。 “师兄,爹真的是那个太子吗?” 赵元燕依旧难以置信,虽说居于远离大赵政治中心的深山之中,不过太子失踪案这么大的事她也有所耳闻。 但万万没能想到的是,自己未曾谋面的亲生父亲,居然就是那太子? “真的。”许不厌其烦,再次回答相同的问题,“师父…你娘亲不告诉你,是有原因的,所以我也没有和你说。” 得到确信的赵元燕,没有再发问,她已然相信答案,但却因突如其来的身世揭晓,陷入了茫然与沉默。 ——我爹是太子? ——我算是皇亲国戚? ——我还有其他家人吗? 少女思绪纷乱,许不厌不语,他自己也在想之前的问题。 ——他该如何干涉? 小院里不知安静了多久,直到被推开木门的吱呀声打破。 安阳郡主眼圈发红,似是哭过,张嘴时发出的嗓音带着几分沙哑,她清了清喉咙后,才说: “峰主,我希望元燕可以认祖归宗。” 一时间,没人回应她的话语,赵元燕抬起头,眼眸里闪过几分慌乱。 她不知所措,但许不厌不是。 “认祖归宗……”他轻念一声,反问:“都已经十八年了,现在才来找吗?” “峰主,您误会了。”安阳郡主赶忙解释:“自伯父失踪起,父王一直都在派人寻找,十八年未曾松懈。” 许不厌眯起眼,只可惜林蛋不在,若是它在的话,还能让它测测谎。若是让他现在去看安阳郡主的脸色,看不出撒谎。 侧目斜视师妹,只见她眼神飘忽不定,五根玉指轻握成拳按在胸前,粉唇嗫嚅,似是欲言又止。 “你走吧。”许不厌这声轻念,惊得赵元燕猛地抬头,但她这才留意到,这并非在对她说。 “这需要慎重考虑,郡主,你就稍候几天吧。” 安阳郡主张嘴还想说什么,但许不厌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顿时不敢再多言语,深深地望了赵元燕一眼后,一步一回头地缓缓离去。 小院里只剩下一家两口,但这一次,没有安静太久。 “师兄,我该去吗?” 赵元燕很迷茫,她只能询问自己唯一能依靠的家人。 “你自己怎么想?”许不厌反问她。 许不厌并非把控她的一切,她有自己思维,他也会征询她的想法。 曝光的身世冲击性太强,十五岁的女孩还没那么轻易接受一切,她无法马上回答,她需要时间。 日落西山红霞飞,炊烟缭缭,灶火寂,月出云间,小池照清影,试问前路,不若归宿入眠。 闭目,但心烦却不得静。 宗主竟然不在? 许不厌去找过一次,想要把事情问清楚,结果跑了一圈,碰到玄玉峰主才知道,甘宗主在他们回来后的第二天就离宗访友了。 “去哪了?” “说是去云琼宗寻程宗主去了。” 找程姨去了……而且那个时间点,是因为得到李长老汇报安阳郡主接近师妹,所以去找程姨商议如何应对萧王府了吗? 那,他送去的信也应该到了,他们两个宗主,会如何应对? 许不厌等不了太久,他得再写一封信才行。 不对,信符太慢了,他应该直接斩裂空间过去。 想着想着,许不厌就想立马动身了,但这时,他的房门却被敲开了。 “师兄,你睡了吗?” 少女轻声问着,生怕吵醒了许不厌似的。 “怎么了?” 许不厌当然没有装睡的想法,便应了她。 得到回应,少女摄手摄脚地凑近。 “师兄,我睡不着。” 只见她抱着软塌塌的枕头,那是许不厌新买给她的。 许不厌挪动位置,得到无声的准许,赵元燕爬上了床。 衣服与被褥摩擦沙沙作响,被窝里渐渐添上了几分燥热以及香甜的气息,唯独没有话语。 黑暗中,赵元燕那双粉唇张了又合,许多话语卡在喉间说不出来。 等待,安静地等待,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听见了她的提问。 “如果我去的话,师兄会和我一起吗?” 他伸手搂住了她。 “当然。” 第六十六章 找不到了 剑归鞘,身后的空间迅速愈合。 到了,这里便是大赵东南境,云琼宗所在。 和天门宗所处的遥远西境不同,此地人气旺盛,所处州府富饶,虽云琼亦藏于山中,却远不如天门那般仙凡隔绝。 许不厌一大早就来此不为别的,就为了赶紧寻到两位宗主问询真相,不过…… 虽然很多年没来了,但云琼宗在哪他好歹还是记得的,可怎么这官道上这么热闹,车水马龙的。 怪哉,但与他关系不大,绕开独行,往记忆里云琼宗山门去便是了。 往山里走,也渐渐踏入幽静之所,除却植被修剪得整整齐齐外,其余所见,与许不厌的印象相差无几。 很快,气派的山门映入眼帘,上书“云琼”二字,门柱刻有繁杂花纹,灵力在其中流动,足以显示其绝非绣花枕头,更是有防御之能。 一步不停,许不厌踏上前去,便瞧见两位金丹期,应当是值守弟子,皆是女性,这也正好符合云琼宗女性偏多的特点。 只是,还未等他说些什么,其中一人便翘首喊道: “诶!你来干什么?收徒大典巳时才开始,而且也要先在外山选拔。” 许不厌蹙眉,什么乱七八糟的。 “什么收徒?”也不废话,直接把自己的峰主令亮出来,“本座乃天门宗离药峰主,来贵宗寻访程宗主,还请速速通报。” 值守弟子大吃一惊,二人面面相觑,天门宗乃是大赵第一修炼宗派,虽说地处偏僻西境,但她们不可能不知。只是又看眼前这青衣剑客不过筑基,一时不知真假。 但无论真假,既然身份已表明,那就不是她们可以随意处置的事态。表达歉意之后,一人匆匆入山通报。 这时许不厌也大约反应过来方才她们所说的是什么。 ——难怪山外这么热闹,原来云琼宗今天招徒呢。 不过云琼宗不如天门宗家大业大直接通过阵法传讯,还需要这般靠人力传达,至于信符什么的,短距离可能还不如她自己跑快吧。 现在许不厌身边的,正是方才发言那一人留守,紧张兮兮的,生怕自己被一位大能惦记。 许不厌没有多说什么,安安静静等待便好。 只是,如果能快点就好了。 经历了昨天安阳郡主突然出现这一桩意外,现在他也怕自己走开一阵子,那郡主就给师妹灌输奇怪的思想了。 所以,稍微有点赶时间。 但一时半会还是等得起的,况且强闯进去也不方便。 只是过了片刻,不知为何人还没回来,留守的女弟子都等得有些急了。 “前辈,我去催一下。” 说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对山门的防御机制太自信,竟然也往里跑了。 许不厌瞥了眼,有层浅浅的屏障,阻挡一下外来者还是可以做到的。 行吧,希望她们快点。 为了避免麻烦,许不厌还是久违地把峰主令挂在了腰间。 留守弟子离去没多久,许不厌耳朵一抖,听见了山门里渐行渐近的脚步声。 来了吗? 但似乎并没有如他所愿。 “师兄,你说这次开山招徒,会是师弟多呢?还是师妹多呢?” “哧,尽聊这些无聊问题。” “就是,门内师姐师妹都没有看上你的,你是觉得师弟多了会跟你争还是觉得有师妹会瞧上你啊?” “诶,别这么说嘛。” 身影随着声音渐渐走近了,原来只是一群弟子。 ——要让他们也帮忙去通报吗? 想了想,就打消了这想法,没必要。 而走来的弟子们也留意到了这位立在山门之外等候的青年,也奇怪于今日怎么不见有弟子值守。 这也是件麻烦事,若无值守弟子登记,他们也不可随意踏离山门。 故而也只好于此等待,闲聊打发时间。 “你说外面那人做什么的?” “不知道,不是我们宗门的吧,奔着收徒大典来的?” “那也是在外山举行啊,而且这看起来是筑基吧,那面相…年龄有些大了,收徒大典也不会收这种人吧。” “应该?当年我们年方十二就进来了,又不像……” “噤声!少议论外人。” “错了错了,师兄别敲了。” “那不说外人说说同门总行吧?” “嗯?” “就之前啊,我们不是看见了吗?和宗主一起回来的那位师妹……诶诶诶,看,正说呢,是不是她?” 只见山门后通向深处的大道之上,一道娇小的身影随着两位女弟子匆匆赶来。 “子谦兄长?!” 面对宁灵绫略显惊讶的呼唤,由归来的值守弟子打开的山门之外,许不厌踏步向前之余,点头回应。 “嗯,又见面了,灵绫。” 一个月没见,宁灵绫的神色还是那般冷淡,身遭一股子拒人千里之外的气氛。 跳过无谓的开场白,已经站在宁灵绫身前的许不厌直入主题:“你娘亲呢?我找她有事。” “……”宁灵绫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扫视周围的几位旁观者,低声道:“里面请。” 一宗之主的行迹不是能随意在外人面前说的话题。 二人入内,一高一矮两道身影渐行渐远,旁观一切的弟子们,其为首者瞥了眼自己的师弟。 “你刚才说的师妹,就是这位?” “呃……是。” “人家似乎心有所属呢。” “不一定吧,不是说兄长吗……” “但她好像是宗主的女儿,你也高攀不起啊。” “……那师兄你说那人到底什么身份?” “比起关注这个,我觉得你应该准备一下道歉,你刚才的话可能都落到别人耳朵里了。” “……完了。” 些许陌生人的话语,许不厌当然听见了,可他也没放心上,只是惦记自己的表面修为应该继续修炼到更高境界。 但不是此时此刻该关注的。 二人深入云琼宗,似乎是不放心在路边交谈,宁灵绫领着他一路穿行至一众建筑群深处,到了那最为高大华贵的宫殿,再绕行到后方,进入一处幽静的大院子里。 院中无人,继续往里走,许不厌眼尖,留意到一处凉亭之下摆放着一个画架,墨水未干,而一道看得颇为眼熟的信符就躺在石椅之上。 顿时明白了,这里应该是宁灵绫的家。 到了这里,宁灵绫总算开口了。 “兄长来寻娘亲做什么?” 太过突然,远超出她的意料,故而方才得到通报之时,才匆匆忙忙地去山门确认。 “有些事要找程姨问一下。” 许不厌没有与宁灵绫说明白一切的打算,但他还是表示: “急事,程姨呢?” 谁知宁灵绫竟然是摇摇头:“娘亲不在。” “?” “前天夜里,娘亲去前殿接见某位客人,回家后又匆匆离去了。” “客人?”许不厌把握其中关键,“什么客人?” 但宁灵绫又是摇头:“不知。” 许不厌颦眉沉思,算算时间,难道说那位客人是天门的甘宗主吗?他们是来商讨萧王府寻找赵元燕的事,而程姨知道之后立马就和甘宗主离开去了某个地方? 果然,十八年前的事,藏着许不厌不知晓的秘密,而且这份秘密至今仍然与师妹密切相关。 但眼下,两个秘密保守者都失踪了,这可真是…… “程姨有说大概什么时候回来吗?” “没有。”又是摇头,许不厌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一时沉默,宁灵绫安静地等待着他再度提问。 少时,眉头舒展。 “我知道了。”他扭头看向凉亭里的信符,“信看过了吗?” “看过了。” “等程姨回来,就把我给她的那份给她看吧。” “好。” 最后瞧了眼始终无表情的少女,他勾起一抹微笑:“我赶时间,先走了。” “……我送你。” “不必。” 目送许不厌匆匆离去的身影,不善表达情绪的少女垂下眼帘。 她是知晓,许不厌主动与她娘亲提的退婚。 瞥了眼信符,她原以为,他们的再会还有其他更多能聊,没想到竟是如此匆忙。 她都还没来得及回答信里的问题呢。 匆匆离去的许不厌不知晓少女的心思,远离云琼宗后,他便撕裂空间回归天门。 既然得不到答案,那他也只能行一步看一步了。 而走完当下回家这一步,出现在眼前的赵元燕说出了她所期望的下一步。 “师兄,我们去吧。” 第六十七章 在路上 少女托着下巴,愣愣地望着窗外向后退去的光景。 那天想了很久。 她没有见过自己的亲生父亲,只在母亲和师兄的只言片语中有所了解。 实际上,她也不执着于自己没有父亲这件事。 可能是因为天门宗的环境,她见不到太多小孩与父亲的组合。 也可能是身边的某人早已替代了父亲的角色。 但想过之后,她依然决定去看看。 毕竟,得知自己还有血亲存世,哪怕于她而言他们只是陌生人,真正的亲人就在身边,但为什么不能见见呢? 她留意到从墓碑处归来的安阳郡主那发红的眼圈,想不出太多拒绝的理由。 可能,自己的血亲很想念她父亲,而爹已经不在了,那她去见一见,了结这份亲缘吧。 况且,无论发生什么事…… 感觉衣袖被揪住,许不厌回过头。 “嗯?” 少女笑靥如花。 有师兄陪着她呢。 看这丫头傻笑,许不厌也勾了勾唇角,只是微笑在他别过脸后转瞬即逝。 已经上路一天了。 天门宗离永安很远,万里绝非夸张说辞。 他们要先下高原,随后绕行荒漠,横跨大草原。这一路,直到离开大草原之前,都是没什么人烟的。 西境还好,凡人不多,但修炼者多。 但偏偏在西境和凡人聚居的东境之间,几乎没有城池。 此前去杨县是南下,完全不同的路线。 而现在,只有两辆马车,活马拉车,不是木马,中间还得让马匹歇息,走得更慢了。没有马夫,只有他们三人。 一个月前,安阳郡主那浩荡的车队不在了,可能已经回到京城,也可能就在路上等着。 但问题就出在这里了。 她安阳郡主,或者说她萧王府,要迎前太子遗孤回京,就这么点排场? 不是许不厌爱慕虚荣,而是太过朴素,让他不得不怀疑萧王府是不是刻意低调行事,难道是不想让其他人知晓赵元燕的存在?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许不厌会以更多的偏见去看待萧王府。 到底有什么阴谋…… 情报不足,无法推理。 那许不厌也只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了。 对马车而言,万里很远。 但对许不厌而言,只是一瞬间。 手按在横放一边的剑鞘之上,眯眼望着前面的车厢。 他无意时时刻刻透视冒犯他人,但既然是怀疑对象,那多多监视也属实正常。 一路走来,安阳郡主的行动并无异样,现在马车走得十分平稳,那么…… “诶诶?” 车厢忽地晃动,马匹嘶鸣,惊得赵元燕惊呼,下意识抱住身旁的许不厌。 “地龙翻身了?” “没有吧。”许不厌很是淡定,毕竟这就是他一手造成的。 许是马匹受到惊吓,马车胡乱前行了一阵后才停了下来,传来了女子的惊呼。 “这……怎么可能?!” 赵元燕忍不住探出头去,正想问发生了何事,但看清楚外头的光景时,却也是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毕竟,她们看见了不远处的城池,她们前不久才来过的城池。 杨县。 那么,现在开始,颠覆旅途之上的一切算计。 原本是西北入京,现在改为西南,穿行各个州府。 “方才应该是遇到空间裂缝了。” 身为在场修为最高者,许不厌站出解释。 “运气不错,竟然是来到杨县而不是被乱流卷走。” 他出的那一剑很精准,会被卷走就见鬼了。 二女久久地呆愣在原地,而数千里之外,高原之上,原本马车的必经之路上,一队骑兵勒住缰绳。 “奇怪。”一副文士打扮的中年男人翻身下马,低头凝视着车辙。 “痕迹忽然断了,发生了什么?” “陶先生。”骑兵的为首者忍不住发问:“看出什么来了吗?” “我也不知道。”陶先生摇摇头,“郡主的车架行过此处,这一点千真万确,但是……突然消失了。” “什么?!”莫将军瞪大了眼,“郡主又失踪了?” 就在他们一筹莫展之际,哒哒哒的马蹄声凑近。 这给他们带来一丝希望,莫将军迫不及待地望去,但所见的,只有一群骑着木马的年轻人,后头跟着一车架。 对方也被一众骑兵惊到,连忙止住了木马。而陶先生眼尖,认出了他们的来头,高呼: “前面的诸位,可是天门宗弟子。” 众弟子面面相觑,有人转马朝后头车架奔去,而最前头的卫舒怡与卢燕交换眼神,随即策马向前。 “正是。” 欲再言,而身后却已有一仙风道骨的中年男人走出车架。 “李某乃是天门宗长老。”李长老已然认出了他们:“不知萧王府的诸位意欲何为?” 此言一出,众弟子议论纷纷,一时不知这萧王府什么回事,竟然来拦他们。 曾嘉碰了碰简绍的手肘。 “简哥,你怎么看?” “我能怎么看。”简绍撇撇嘴,“我只想赶紧跑远点。” 这不,这些天剑魔神出鬼没的,这兄弟俩见识过那剑魔的恐怖,天天提心吊胆的生怕那剑魔报复天门宗。 正好瞧见有个出远门的宗门任务,一时半载不用回来,算是远走高飞,便报名上了。 反正这也算是下山历练,只是规格比不过此前的秘境,而是凡间历练。 人也不少,除却他们俩这种中游混子,也有卫舒怡和卢燕这种同辈中的佼佼者。 但没关系,他们俩离剑魔远远的就足够了。 队伍前方,谈话仍在继续。 “长老,我们是来寻郡主的。” “安阳郡主?”李长老颇感意外,“她不是在多宝林关闭之后便离去了吗?没有与我们回天门啊。” 闻言,陶先生与莫将军一愣,看样子,他们是问错人了。郡主应当是低调行事,而眼前这位李长老却完全不知情。 既然如此,他们也只好亲自去天门宗确认了。 这一决定,恰好对上了此时远在南方的许不厌的心意。 一切安排,都被他一剑打乱了。 让开道路,分离之际,陶先生询问。 “长老,你们这是去哪?” “带些小娃娃入朝历练。”李长老朝着远方昂首示意:“去京城。” 第六十八章 洛南乡试 在杨县休息了一宿,上路。 许不厌始终关注着安阳郡主,很好奇她会不会联络别人。 至少这一天过去了,没有。 反倒是在瞬移到杨县的惊慌淡去之后,与赵元燕相处得颇为融洽。 “对了,我好像还没说过我的名吧。” 安阳郡主指尖凝水,凌空写出三个字。 “赵琼仙。” 赵元燕赞叹:“好有仙意的名。” 安阳郡主掩嘴轻笑:“我有三个哥哥,父王不希望我参政。而且和我的哥哥们相比,我有些微末的天资,恰好圆了父王为我起这个名的愿望。” 如今大赵朝上,女官虽少,但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啊对了,为什么伯父伯母要给元燕起这个名字呢?” “唔~~我想想。”记性稍差,赵元燕戳着下巴吊起眼睛思索,但安阳郡主抢先一说: “你先别说,让我猜猜……燕,身轻如燕,应该寓意灵巧可爱吧?可能他们也希望妹妹快乐安逸地活过一生。” 赵元燕自己也不太确定:“应该?” “那元呢?”安阳郡主抿嘴,“这我就不知何解了。” “哦这个我知道。”赵元燕道:“元便是二儿,意为次子,我是家里第二个孩子。” “诶?”安阳郡主大吃一惊,“你还有哥哥姐姐?” “师兄啊。”赵元燕一脸古怪地歪了歪脑袋,“师兄就是我哥哥啊。” 话音落下,安阳郡主更加惊讶了,她忍不住扭头看向行进的前方,此时许不厌所在的车厢就在前头。 “那…为什么他姓许啊?” 赵元燕掩在脸颊上的手微颤:“我也不知道,应该是师兄本来就有姓名,所以爹娘把他捡回来的时候没另外取吧。” 闻言,安阳郡主恍然大悟。 原来是养子,同时也是徒弟。 方才没说清楚,她还以为许不厌真是皇孙。 马车缓缓行驶,女孩间的聊天直到其中一方困倦了才停息,摇摇晃晃的车厢,少女半梦半醒,垂下头颅忽地又抬起,但朦胧的双眼却被睡意迫使着低下。 不知过了多久,渐渐清晰的嘈杂声吵醒了她,睡眼惺忪,揉了揉方才渐渐回过神。望向身旁,发觉自己的“姐姐”正闭目养神。 看到的不是哥哥而是姐姐,多多少少不习惯。 话说回来,怎么外面这么吵啊? 他们这是到哪了? 些许起床气攀上心头,赵元燕颦着眉掀开了窗帘,然后被吓了一跳。 ——好多人! 瞬间,还滞留了些许的睡意被驱散,赵元燕瞪大了眼睛观察外面的世界。 和之前相比,马车慢了许多,可以说是在人群里龟爬,而探出头去看,前方正是一堵城墙。 瞧见城门上的两个大字,赵元燕才发现原来他们到州府洛南了。 只是,好像还是没法解释为何入城路上人头拥拥。 “没见过这么多人吧?” 赵元燕这才发现安阳郡主睁开了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嗯,西境人少,但这也太夸张了吧。” “不。”安阳郡主摇头,“是乡试,自从朝中的某个人上谏将科考改制之后,这三年来每年这个时候,各大州府都是这般热闹的。” “乡试…”赵元燕喃喃一声,“读书人?” “没错。”第三者的嗓音闯入车厢。 “不过与其管别人,不如先考虑一下我们怎么进城吧?” 掀起的门帘下,许不厌探出脑袋。 “说是乡试出入人流过多,恐罪犯混入其中,所以要有通关文牒,这也是为什么这么挤的原因。” 随即,他的目光投向安阳郡主。 “我们可没有这种东西,,郡主,还得劳烦你出面。” “这……”本应该是很简单的事,但安阳郡主却是犹豫了。 许不厌很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点。 刚才的话里,他只说了一半。 不一定要通关文牒,能验明身份便好。掏天门宗的令牌或许检验起来比较慢,但有用。 他就想看看,现在洛南城门挤着这么多人,安阳郡主愿不愿意大庭广众下表明身份。 这安阳郡主要是搞得越低调,在许不厌眼里就越可疑。 不就是一个失踪太子的女儿嘛,当年太子又没有被定罪,上任皇帝都盼星星盼月亮地希望找到人。 现在,一个有争储能力的萧王将另一个血缘上也有可能争储的少女接回京,怎么看都不是要和少女争。那干嘛不风风光光的,舆论上做做手脚还能落个“寻回皇亲”的好名声呢。 许不厌等待着,赵元燕心思在窗外,安阳郡主迟疑着。 父王叮嘱过她要低调行事,但现在已是迫不得已,总不能到了城门还不进去,那么…… “臣等拜见郡主。” “哇~”透着门帘的缝隙,赵元燕偷瞧着外面熙熙攘攘地一片人躬身行礼,不由得掩嘴低呼一声。 “他们都在拜姐姐诶,好厉害。” “毕竟是皇亲。”许不厌随口应了一声,注视着外面一切。 虽然犹豫过,但还是选择亮明身份,那好歹还是打消了许不厌的些许怀疑。 若是能一路平安,那自然是最好了。 如果世间没有那么多阴谋算计,那许不厌这几天也不用活得这么累。 他是能一力破万法,但也不能无的放矢。 难不成他去把永安屠了?一切疑似有关者都干掉?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掉可能和问题有关的人? 显然不可能呐。 收回目光,他问: “感觉怎样?” 赵元燕不解:“什么怎么样?” “就像你的堂姐这样。”许不厌扬起下巴示意:“万众瞩目。” 闻言,赵元燕愣了愣,她扫视周围,发现不仅是那些身着朝服的官员,就连周围的百姓,视线也纷纷聚集在那明媚的女子身上。 “……有点羞耻?我去的话应该站不住了。” “换我也是。” “师兄脸皮薄嘛。” “你也差不多。” “嘻嘻。” 等候安阳郡主与那太守客套一番之后,那太守终于是说出了“下官为郡主准备了一处别院”。 好了,可算不用风餐露宿了,之前在杨县,那客栈可睡得一点都不舒服。 只是,在他们离开马车,踏入那精致的院子之时,一道呼喊传来。 “郡主,请留步。” 第六十九章 咯,上位者和平民 其实安阳郡主已经先行一步进了院子,在门口的是师兄妹俩。 “郡主,请留步。” 二人脚步一滞,由于安阳郡主方才驱散了官员,此时门前也只有他们二人,无人阻拦那布衣青年上前。 只见那青年扑通一下就跪倒了。 “郡主,草民状告洛南太守,官商勾结,徇私枉法,更是企图为富商之子于乡试舞弊,还望郡主为学生主持公道!” 将不公诉之以言语,只可惜选错了对象。 “诶?”赵元燕愣了一愣,随即转头往院门里喊:“郡主姐姐,有人找你。” 跪在地上的布衣青年猛地抬头,满脸错愕与尴尬,原来他这是认错人了。 不过好在师兄妹俩不会在意这些,而安阳郡主关心妹妹,自然是一唤便来。 “怎么了?” 赵元燕附在她耳边言语几句,安阳郡主的眸子瞥向跪着的布衣青年,微微颔首。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莫要让太守看见了。” 青年大喜:“谢郡主。” 布衣青年不便多留,小心翼翼地探寻周围,确信没有那些身着朝服的官吏后,又行了一礼便匆匆离去。 待他转身的那一刻,安阳郡主那颇具上位者威严的神情淡去,轻笑着挽住赵元燕的臂弯。 “我们进去吧。” 姐妹俩欢谈着进入院子中,许不厌瞥了眼那布衣背影,又扭头看向自己师妹身边的人。 官商勾结,要为富家孩子舞弊…… “知道了” 连那个所谓的富商是谁都没有问一句。 那书生也真是的,话都不一次性说清楚。 摇摇头,许不厌也踏入院子中。 “诸位,太好了!” 布衣青年兴高采烈地踏入客栈中,打破了大堂内诸多书生低语议论乡试的氛围。 “在下已面见郡主了。” 闻言,堂中书生眼睛一亮,更是有人倏地站起。 “王正,此话当真?” “岂能欺瞒各位。”王正点头,正欲言说自己已经状告一事时,一道不合时宜的冷笑声却是闯入堂中。 “胡兄,瞧瞧他高兴的,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呢?” 只见堂口外,一锦衣少年满脸嘲弄,而他身边那手持纸扇的“胡兄”神情亦是相似,抬起纸扇指着堂内。 “王正,休要胡言乱语。郡主大人身份高贵,岂是你我可随意置喙的?” 见其人,王正攥起拳头,怒目圆睁:“胡凡,你这个背弃信义的小人!” 一句干净利落的痛骂之后,他的目光移向那锦衣少年,恰好与那瞥着他一身布衣的轻蔑眼神对上。 那锦衣少年却是笑着摆摆手,道: “胡兄莫要这么说,若非朝廷新政,他王正连住这客栈的盘缠都付不起,本就没见识,自然不通礼法了。” 此话一出,堂中众多书生暗自攥紧了拳头,面色僵硬。 两年半前,吕相推动科考改革,其中一条便是免去考生赴考期间住行费用。也正是这般新政,让许多连远行盘缠都不足者有了科考的希望。 但眼前之人却如此言语,实在是激起众怒,但他们却又敢怒不敢言。 毕竟,眼前的这位锦衣少年,正是洛南出名富商的独子,吴易,更有传言,吴家与太守勾结相护,更是要辅助这无才无德的吴易在乡试舞弊。 实属可恶!但他们都只是平头百姓,无力改变这一切。 而正是此时,王正站了出来。 “吴易,你休要嚣张。” 说着,他朝侧边一拱手。 “你吴家与太守勾结一事,还是你企图舞弊之事,我已禀报郡主,有郡主大人主持公道,你就等着瞧吧!” “什……!”吴易嘲弄的笑容凝固,面色大变。 该死,之前就在调查哪里泄露出去还流传在这群穷书生之间的,没想到居然是这个一直和他不对付的王正吗? 而且还让郡主知道了?今天入城的那位安阳郡主?! 糟了,大事不妙,得回去和父亲汇报拿定办法解决才行。 见那吴易脸色阴沉一声不哼地转身离去,慌了神的胡凡也匆匆跟上。 待二人的背影都消失之时,堂中众书生才纷纷出言: “可算出了一口恶气。” “还是王兄仗义啊……” 众人赞叹中,王正昂首挺胸:“诸位同窗,明日入考场,便是那吴易身败名裂之时。” 堂内纷纷叫好,堂外给摊主递出纸钱的许不厌收回目光,接过两串糖葫芦。 原来如此。 虽然说还未完全了解,但仅凭刚才所说的那一条科考新政而言,也能解释今日城门所见为何那般拥挤了。 免去住行,给了更多穷苦人离乡赴考的机会。 大赵的安康盛世,可不是让所有百姓兜里有钱,只是让大部分百姓都不至于饿肚子,冬天不担心衣被——也就是温饱问题。 以这个凡人王朝的生产力而言,已经算是了不起了。 至于为何修炼者的生产力不用于凡人王朝……那是另外的事,许不厌也不太懂。 不过,给更多穷人读书的机会,确实是一条不错的新政。 吕相……吕少丰吗?许不厌对他更感兴趣了。 这般想着,他也绕过路口回到了师妹身前,将其中一根糖葫芦递出。 “咯。” “谢谢师兄。” 赵元燕乐得两颗小酒窝深陷,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 只要是这种和果子相关的,新鲜的也好,果干也好,还有做成糖葫芦的山楂也好,她可爱吃了。 这么说来,也有些想念离药峰上的果树了,希望他们回家的时候能刚好赶上夏天果子成熟吧。 啊,实在赶不回去的话,许不厌自己回去摘也不是不行。 但这也是后话了。 之所以他们出来,是因为赵元燕之前在马车里就已经睡够了。一进这繁华的州府,顿时被一切新鲜事物迷了双眼,耐不住寂寞就缠着许不厌出来逛了。 实际上,对于许不厌来说,也颇为新奇。 他确实没来过凡人王朝的大城市,这种热闹,和天门镇那种都是修炼者的热闹,是截然不同的。 赵元燕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想出来玩。 “对了。”咽下口中的山楂,赵元燕说:“我刚听别人说明天就乡试了诶。” “是啊。” “有点想看看呢~”无论是语气还是眼神,赵元燕都透着一股好奇味儿。 闻言,许不厌歪头想了想,别人考试应该也没什么好看的吧?但再仔细想想,他自己也没见过,那看看图个新鲜也成。 “那明天我们看完之后再走呗。” 行程肯定是不停的,但许不厌无所谓耽误不耽误,随师妹的意思就好了。要是这样给了藏在暗中的人重新筹备阴谋的时间,那就让他们来吧,有他在呢,可以颠覆一次,就能颠覆第二次。 至于安阳郡主,待他们回来述说请求后,也是答应了。 “话说回来,方才郡主去了何处?” 其实许不厌是知道,他看得很清楚,他们俩出去后,安阳郡主去见了洛南太守,让他派人往永安京给她父王传递消息,就说她在洛南,但对师兄妹俩的存在,那是只字不提。 至于之前那书生的状告? 和许不厌猜的一样,什么都没说哦。 于是,次日,乡试即将开始。 第七十章 不爽,动手吧 知道赵元燕要看,身为堂姐,这些天一直在示好的安阳郡主自然不会放过一起去的机会。 许不厌就不用说了。 不过安阳郡主身份特别,她这一动,太守那边就知道,甚至想亲自陪同。 不过在安阳郡主婉拒之下,还是打退了太守的热情,只留下一位文吏给他们带路。 从院子出发,一切本来没有问题,只是起步之时那文吏看着许不厌腰间面露难色。 “郡主大人,这剑……” 安阳郡主会意,她回首看去,但却不好出口劝说,毕竟许不厌身为离药峰主,论地位并不比她一个无权郡主查到哪。 许不厌读得懂他们的脸,明白他们的意思,便一拍剑鞘,佩剑凭空消失了。 不过总感觉只有一边挂东西怪怪的,又把八卦盘也给收了进纳物袋。 见了他这一手,文吏略微吃惊——略微,毕竟在大赵修炼者并非什么稀奇人物,更何况这应该是郡主大人的护卫,没什么奇怪的。 相比吃惊,更多的还是羡慕仙法。但这些小表情也只是一闪而过,郡主高贵,他小小文吏,不敢懈怠工作。 “郡主大人,请往这边走。” 乡试考场自然是设在洛南城东南的贡院,若是步行过去,未免太慢。太守准备了车架,那文吏也是通马术,便作马夫。 想着姐妹俩私处聊得更开些,许不厌便与那文吏一并坐在外头。 一路所见,城中百姓皆是一幅欣欣向荣的姿态,安居乐业,从杨县来的一路也未见过成规模的流民,倒是不愧于盛世之称了。 到了贡院,离开始入场的巳正时尚有一炷香的时间,马车停在贡院不远处,实在是走不下了。 毕竟,人太多了。 考生早早就准备入场,贡院门口的地能有多大,早就挤得走不动路了。 二女并未下车,赵元燕感叹:“好多人,就像昨天进城时一样。” “我也许久没来过开考时的贡院了。”安阳郡主说:“以往还未实施新政时,没有这么拥挤的。” “哦哦~”赵元燕对这个新政不怎么关心,倒是看着那贡院的大门颇感兴趣。 “里面好像蛮大的。” 安阳郡主眯了眯眼:“比我以前所见大多了,听闻是因为新政的缘故,朝廷各地的贡院都翻新扩建了。要进去看看吗?” 赵元燕眼睛一亮:“可以吗?” “不难。”安阳郡主说着,便让文吏驱车往贡院后门去,可没有考生会挤那后门,那条街在乡试期间也不许开市摆摊,自然是清净得很。 得知郡主来访,惊动了贡院里的官吏,那天子钦命的主考也是出闱相迎。 谈及所为何事时,郡主便说: “我这妹妹想见识见识这贡院,正巧我也有此意。这乡试尚未开始,刘大人,不碍事吧?” “不碍事不碍事。” 笑脸相迎之余,这位从永安京来的刘姓翰林学士惊疑不定地偷瞧与安阳郡主挽着手的赵元燕。 妹妹?萧王不是就一个女儿吗?他会错意了吧?恐怕不是指亲缘意义的妹妹,而是闺中密友吧。 这等心思自然不会言表,恭恭敬敬地把人请进去——当然包括了跟后头的许不厌。虽然这人一身青衣看着像个仆从,但那也是郡主的仆从,他还没那么没眼力见。 这贡院倒是与许不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要他来说,与其叫贡院,叫贡楼或许更合适。 毕竟修得足有三层楼,约为一个“凹”字形的设计,占地不小,放眼望去,每一层都是密密麻麻的门口。 那是号房,合住宿答题为一体的小房间,没有门,就两块木板,矮的那块是坐的,高的那块用作书案,开考直到交卷前都不能出来。 至于考官办理公务的阁楼,许不厌还未去看,他与二女分开,单独在这贡院逛了会儿。 严格来说,他感受不到任何书卷气,号房也很狭窄。但既然朝廷愿意推出新政改革,说明还是对科举重视。 逛着逛着,他就回到了底层,甚至走到大门附近,便听见外头铜锣敲响,嘈杂的脚步声渐渐传入贡院。 这才发觉,原来开始入场了。 不过入场归入场,还没开考呢,多看一会儿也没事,更何况他也想瞧瞧这个世界科考是怎么“安检”的。 结果倒是不出所料,是严格的搜身。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不雇用或是培养修炼者而是靠凡人摸索搜身来检查,但应考的考生也基本是凡人,够用了。 约摸是新政的缘故,考生两手空空进来便是了,无需自备水粮笔墨等物。 看了一会儿,准备回去找姐妹俩时,门口忽然传来一阵争吵声。 “吴易!你为何还能在此?!” ——嗯?昨天那人? 许不厌驻足,开始看戏。 一身锦衣的吴易冷笑一声: “我为何不能在此?怎么,小爷我考不考乡试,你拦得住?” 说着,便大大方方地抬手让官吏搜身,但和其他人相比,却是敷衍至极。 明眼都看得出有问题,更何况许不厌已经看透了那等小把戏。 不由得眯起了眼。 虽然说是盛世,但…官商勾结吗?这盛世也没有那么美好啊。 这等不公发生在眼前,许不厌看着有些不爽。 对了,筑基以来,他也有学一些小法术。让他想想,有什么能用来恶心一下人。 争执仍在继续。 前一步通过搜身进入贡院的王正瞪大了眼,涨红脸直指着吴易与那搜身的官吏。 “你…你们,你们这是舞弊!” 他们的争吵,早就吸引了门外等候入场的众考生注意,这话一出更是引起一片沸腾。 但那吴易却是不急不慢的,缓缓往王正走去,轻慢地说着。 “我都通过检查了,何来舞弊一说啊?况且考试都还未开始呢?” “你!”王正气急了,他没想到,自己冒着风险去郡主面前状告之后,这吴易竟然还有机会踏入考场。 “不对!那日我分明听见了,你要将经文藏在鞋里,方才分明没有检查。” “鞋里是吧?”吴易笑了,主动转身走回门口,向另一位搜身官吏伸脚。 “请大人检查,还我吴易一个清白。” 那位官吏依言而行,将吴易的鞋子脱下倒腾翻找,在已经安静下来等待答案的众考生的期待下,他摇摇头。 “并未藏有经文。” “哈!听见了吧?” 吴易大笑一声,高呼: “诸位同窗,都听见了吧?这人姓王名正,就是他这几日散播谣言,诬告我吴家与太守大人。如今真相大白,不过是一满口胡言乱语的小人!” 众考生一片哗然,就连那几位与王正亲近者,也不敢挺身而出了。 一时间,不少人的目光变了,脑子被舆论和气氛带动,看王正的目光多了几分不屑与厌恶。 ——人一多起来啊,就是这样的了,其实还不如从头到尾默不作声什么都不参与呢。 王正面色苍白,支支吾吾已是说不出完整话语,而吴易冷笑着凑到他耳边,低语。 “就你还想和我斗?说实话,昨天听见你去找郡主告状,我还真慌了神。结果一问才知道,郡主大人根本没和太守大人提过你的事,你小子还挺会扯谎的嘛?嗯?” “吴易!你……” “你什么你?你个穷书生,真以为自己几斤几两,我告诉你,我就作弊又怎样?你拆得穿?笑话,你就个垃圾,看我之后怎么弄死你。” 说罢,还拍了拍王正的肩膀,唇角勾勒着得意洋洋的笑容正欲往里走去。谁曾想竟是被一袭青衣拦住道路,皱眉之际,又发觉周围有些奇怪。 ——嗯?怎么这么安静? 下意识觉得锋芒在背,扭头望去,发现无论门外门内,所有人的眼睛都直勾勾地看着他。 ——什么回事? 就在他被盯得后背发凉之际,青衣青年“嗒”的一声响指,一道似曾相识的嗓音响起了。 “就你还想和我斗?……我就作弊又怎样……弄死你!” 瞬间,冷汗布满了吴易的额头,双眼瞪得若灯笼般大小。 “什…不!不,你这是妖术!妖术!来人啊……” “唉。” 许不厌懒得说太多。 抬手,掌落,锦衣袖子被撕裂。 数张折叠的纸张跌落,散开,亮出里面的密密麻麻的黑字。 解决了。 第七十一章 破庙破事 事情算不算解决了呢? 许不厌也不太清楚。 但至少他出了口恶气。 这么多人看着,他的扩音法术让楼里的人也听见了,郡主与那主考下来解决问题了。 其结果就是那个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嚣张人士当场被取消科举资格,那位办事说话都很粗心的书生被问了几句后便无事了。 后面的事,许不厌看不到,也没关注。 况且,一点小波折之后,乡试照常进行,他们不便继续参观就离开了。 回院子的路上,与赵元燕说完发生的一切后,她也是握紧拳头空挥几下连连叫好。 至少听闻了这等不公态度还是明确的厌恶,没被那安阳郡主带坏。 啊对,说她呢。 就算出了这么一单事,也根本没有要处理所谓官商勾结之事的意思。 具体有没有和太守勾结许不厌不知道,但至少今天那个搜身的小吏是被收买或者被上司指派才这么敷衍应付的。 所以才不清楚事情到底算解决还是没解决。 但这些,许不厌就管不了这么多了。 承平已久,腐败也积累多了吗? 这是马车远离洛南之时,许不厌回首眺望的感慨。 这个国家皇亲很少,安阳郡主应该很有分量,她都如此,更不要说其他人了。 就是不知道这埋藏不知多久的祸根何时才爆发呢? 同样,这也不是许不厌要关心的了。 现在他只想知道萧王府到底有什么阴谋,师妹身上又藏着什么需要两位宗主处理的秘密。 马车跑啊跑,云朵飞啊飞,太阳又下山了。 只是这一次,他们没来得及到某个城镇,人马困倦,也没打算夜里赶路。 恰好碰上一处破庙,就里面过夜好了。 推开门,吱呀吱呀的,灰尘抖落,内里更是一片破败,但还行,毕竟…… 没人 没鬼 没狐妖 也没有瘸腿的瞎子和老虎 将就过一夜就行了。 一男二女里反倒是许不厌最讲究,用着新学来的筑基法术扫去一片灰尘,还得凝水湿巾擦拭一遍,再擦干,落得干干净净才愿意铺席休息。 赵元燕都笑话他:“郡主姐姐都没你这么讲究。” 逗得郡主也笑了,许不厌瞥了眼,不做解释,倒是师妹的话让他想到了些事。 “说来我也觉得古怪,恕我直言,郡主有时候真不像一个郡主。” 安阳郡主显然是读得懂他的意思,回应道: “我自幼修仙,对礼法之事并不像那些京城里的大家闺秀那般讲究。况且也经常出来闯荡,故而有些放浪形骸,让峰主见笑了。” 难怪许不厌总感觉她的一些举动带些江湖儿女的味道,原来如此。 “我们离永安还有几日路程?” 也许是早就准备了答案,安阳郡主没有迟疑就回应:“大约一旬。” 一旬,那安阳郡主出现在西南的消息也该传回京城了。 那就拭目以待,看看怎么出招。 然后该睡觉了。 弹指熄灭符箓的微光,在女孩们的窃窃私语中,许不厌闭上了眼睛。 许不厌睁开了眼睛。 他还以为这个夜晚会一如既往地平安度过的,没想到破庙还真是没什么好事。 瞥了眼不远处的另一席,姐妹俩沉睡中,赵元燕睡相不好,很没形象地缠住了她堂姐。 赵元燕修火法,被她抱着睡很热的,许不厌深有体会。 那么,现在,让他看看这午夜时分到底又来了什么事吧。 “呼…呼……” 少年扶着大树急喘气,连连回首探看后方。 追上来了吗?还是说没有? 看不见火光,但,他心有不安,要继续逃。 环视四周,若没记错的话,这附近有一处破庙,那里太显眼,不能去,得藏身丛林之中。 忽地,少年瞳孔一缩,猛地偏头,耳边一阵风袭过,“铮”的一声,勉强能看见一根箭矢没入身侧的树桩。 被追上了?! 不远处,火把照亮了黑暗,似是朝他包围而来,少年一咬牙,继续跑吧! 只是,不断穿行树林,身后追兵紧咬不放,他已被逼得不得不往那破庙奔去。 怎么办?怎么办? 心思焦虑之时,他已跑到了破庙门口,只见那月光之下,庙门前立着一道身影,顿时一惊。 糟糕,被堵了! 而身后,追兵已至。 “小子,站住!” 一声厉喝,听得少年头皮发麻,回首望去,火光之下人影幢幢,甚有寒芒折射,那都是他们手中的刀兵,很是骇人。 为首者,持弓,箭已上弦。 “居然还有同伙?说!东西在哪?” 同伙?少年心思稠密,瞬间理解了状况。 原来破庙门前站着的那人并非追兵,而是意外被卷入的陌生人。 那人一身青衣,一身并无刀兵,看上去文文弱弱,恐怕就是一个落脚的书生。 想要求助,恐怕也是派不上用场的。既然如此…… “想要?!” 少年高高举起一物,顿时吸引了追兵的目光。 “那就给你!” 话音未落,他便猛地一甩手将其投出。持弓的领头人瞪大了眼睛,顾不上放箭,目光紧追着飞翔的黑影,慌忙伸手去接。 殊不知这正中下怀,他接住那一物之时,还未待欣喜,就是“噗”的一声爆响,滚滚白烟吞没了追兵,便是火把的光亮也被笼罩。 追兵一时间乱作一团,但似乎训练有素,正迅速调整,趁此机会,少年猛地往破庙里冲,企图翻过破庙往另一头逃跑。 然后他被抓住了。 这时,浓烟中的追兵也已经整顿好。 “追!无论死活,都要拿下!” 这般呼喊着,为首者冲出浓烟,此时他已弃弓持刀,一冲出便见到庙门前的那袭青衣,眼神一厉,抬手,刀落! 嘣—— 然后刀弹了,虎口发麻。 “?” 许不厌翻起双瞳,朝头顶看了看。 “嗯?” 追兵之首面色剧变,匆匆瞥了眼被许不厌像提小鸡一样提在手里的少年,旋即连连后退,所持刀兵已然归鞘,扑通一下两膝跪地,脑袋深深埋下,额头贴地。 “尊者,是小人冒犯,还望恕罪。” 砰砰砰地三连磕头,追兵之首偷瞧一眼许不厌的脸色,见无愠怒之色,双手递出腰间佩刀,盛放于地,恭恭敬敬地弯着腰起身。 “小人尚有要事,于此告退,还望尊者见谅。” 说罢,倒退的步伐愈发加快,他带领的追兵也是齐齐倒退,直到一定距离后,纷纷转身逃跑。 “……?” 嘴唇微张,眉头挑起,双眼睁得略大但目光呆愣,睫毛颤都不颤一下。 ——这就是许不厌现在的表情。 这人……经验丰富啊。 行吧,既然人家这么识趣,他就不追究刚才砍他的那一刀了。说到底,这一追一逃的双方,其中到底有何恩怨,他都是不清楚。 不清楚,就不随意插手,维护好自己和自己人的安全就好。 所以才把手上这个少年拦了下来。 将人放下,问: “什么回事?” 第七十二章 十分甚至九分有缘 话说出口,许不厌就后悔了。 “算了,你不用说了。” 虽然他的想法是不要胡乱插手,但不可否认的是,刚才的行为已经导致了这位少年暂时得救的结果。 要是真有人会死在他眼前的话,若不明白理由会看得不舒服,还是有可能选择出手阻止双方,但刚才显然没到那种地步,他也没那么想。 所以,他甩甩手。 “你走吧。” 说罢,许不厌就回到了庙中,门口的少年脱离呆愣,咬住牙,无声地磕了三个头后,匆匆离去了。 夜晚的小风波,结束了。 不过方才的喧嚣还是吵醒了安阳郡主。 “峰主,发……” “嘘。”许不厌食指竖在嘴唇之前,摇摇头,低声道: “一点小事,明早说,睡吧。” 师妹还睡着呢,现在说可就把她吵醒了。 安阳郡主虽疑惑,但既然许不厌这个元婴九重都说没事,那应该真不是大事。 入眠,直至天亮。 赵元燕双手撑着膝盖,弯腰低头望着土地纷乱的痕迹。 “总感觉和昨晚比是不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一点点。”许不厌驱使马车走出,简单说了下昨晚的事,“昨晚有人来过,然后走掉了。” “诶?完全没察觉。” “你睡太死了。” 赵元燕嘿嘿傻笑,随即问:“是什么人啊?” “一群人在追杀一个人,他们都走掉了。” “师兄赶跑的吗?” “差不多。” 一旁的安阳郡主听了他们的谈话,眉头一蹙。 “峰主可记得那些人的特征?” 许不厌歪脑袋想了想:“没什么特征吧?不过追杀的那群人令行禁止的,看起来训练有素。” 还有他们的领袖蛮懂事的,这个许不厌就没说了。 听了许不厌那语焉不详的回答,安阳郡主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赵元燕看了,便问: “郡主姐姐,怎么了?” 她顿时舒展眉头:“没什么,我们走吧。” 是该走了,今天也该渡洛河了。 泌水是划分中洲南域的大江,而洛河乃是横穿南域的第一大河。洛南洛南,说的就是洛河之南。 只是,洛河何其宽也,这凡人王朝哪里修建得出跨河大桥,也唯有一些狭窄的支流可建。但要去寻桥的话,他们就得绕很大的弯,不过桥的话,这马和车架,怕是不好处理。 倒不是马车上不了船,而是这港口现在似乎没有放得下四匹马两辆车架的大船,等船怕是要再耽搁几天。 或者把船包下,让别人都别装货了,那倒是成。 安阳郡主似乎有些急,也不知是出于面子还是财力不足,并未选择包船。来寻许不厌合计,只送两匹马一辆车架上船,倒还是能装的。 至于带不上的那一半,寻商行卖了咯。 当站在港口,望着仿佛看不见边际的大河,吹着凉风,却是点起了赵元燕的热情。 “师兄!好多水!” “嗯。”许不厌勾起一抹微笑。 洛河就源于天门宗所在的西境高原,赵元燕过去也偶尔外出历练,并非没见过。 但想想,高原之上,那大河也是诸多支流汇聚,她也只见过支流,这般辽阔的大河,还是头一次见,也难怪她惊讶了。 带着一股兴奋劲,她踏上了大船。 然后,这个高原长大的女孩,晕船了。 “哇,师兄~” 赵元燕七荤八素地倒在了许不厌怀里,他也只好哭笑不得地轻拍着少女的后背。 “好啦好啦,忍一会儿,一炷香的时间就上岸了。” “啊?”赵元燕苍白的小脸写满了绝望,“这么久?要死啦……啊~~~” 安抚着头都埋进他怀里的师妹,许不厌摇摇头。 他也没办法,除非现在开个空间裂缝,或者抱着师妹直接蹦到对岸。但都上船了,算了吧。 还是那句话,忍一忍就过去了。 然后就碰上了一些没法忍的事。 铃铃铃—— 忽然,铃铛作响,吸引了这船上所有过渡乘客的注意。 “黑帆!有水匪!水匪来了!” 乘客们纷纷色变,他们中大多数人可不像许不厌对这片地区一无所知,多多少少都听说过水匪的恶名。 还有人不信,连忙凑到甲板边缘望去,可映入眼帘的几道黑帆小船,瞬间让他们的心陷入谷底。 一时间恐慌在人群中传播,他们不过平民百姓,最多也就有些许商贾,这大船配备的护卫,可远不足以抵挡眼下这么多水匪的。 安阳郡主蹙眉,赵元燕还昏着脑袋,许不厌默默旁观,他看见眼熟的人了。 其他人不如他们这般淡定,已是忧心忡忡,人心惶惶,议论纷纷。 “完了,早就听说这洛河上有水匪,怎么就这么倒霉。” “也不知是哪一支水匪。” “看不出,希望是劫财不劫命的吧。” “唉,若是那样最好。就是我的货……” “还管什么货,保命要紧!” “也是也是……” 也有些寻常百姓,听了他们这般言语的,依旧绝望。 这些富商尚且能付保命钱,他们呢?他们一身上下能掏得出什么啊。 恐慌,乃至绝望,这便是甲板上的气氛。 大船加急了航速,但怎么甩得开那水匪的小船呢?不过片刻,便又绳索勾住甲板边缘,悍匪们陆续登上船。 只是,与乘客们想象中的不一样,说是悍匪,可这群水匪身上却看不出匪气,反倒是他们整整齐齐地站立包围,给人一种颇为规矩的感觉。 那俩富商又在私语。 “这般规矩的水匪,莫非是……” “想来应该是那位梁当家手下的了,还好、还好,听闻那位梁当家虽然生得凶神恶煞,但只要配合,不会被为难的。” “话虽如此,但还是小心些,祸从口中啊。” 下一刻,一道健硕的身姿不依赖绳索直接跃上甲板,震得众人纷纷噤声。 只见那男人,一身古铜色肌肤,浑身一块块肌肉,看上去他的身体仿佛是许多山岭组成的。 如此壮汉,甲板上的百姓,谁人不惧呢? “诸位,不必惊慌。” 那梁当家出声,沉稳,带着几分沙哑。 “无论是听说过梁某的,还是没有听说过,都不要紧。今日,梁某不为命,也不为钱,只是,想要拜托诸位在这船上帮我一个人。” 甲板之上,安静得只有浪涛汹涌之音。无论传闻里怎么仁慈那都是悍匪,哪里有人敢出面反对呢? “诸位哪里都不用去,只需要诚实回答梁某一个问题。” 梁当家一边说,一边踏入人群之中,所遇者皆是低头避让。 “不知各位,有没有见过一个大约这么高的少年郎呢?”梁当家比了个高度,继续道:“他很瘦,下巴很尖,怎样有人见过吗?” 闻言,众人面面相觑,畏畏缩缩地摇摇头,大多表示不知。 至于那些未表态者,梁当家就亲自上前询问。 他走到一富商身前,居高临下,面盆大的脸遮住了太阳。 “如何,你见过吗?” 富商顿时被吓得肩膀发颤,连连摇头。 “没有!没有!我没见过!” “唔……”梁当家眉头微皱,似是不愉,手指轻敲着腰间佩刀之柄,那哒哒声啊,吓得富商都瘫倒在地。 “真的没有!” 见富商这般崩溃的神情,梁当家也似是信了,迈步走向下一位没表态的人。 那是一袭青衣,梁当家顿足,扬了扬下巴。 “这位小先生呢?你见过吗?” 许不厌饶有兴趣的抬起头:“昨晚见过,和你一起。” 话音落下,梁当家正欲发作,谁知看清那张脸时,扑通一下跪倒了。 ——天呐,怎么又碰上这位仙师了?! 第七十三章 哦,郡主威风 梁当家冷汗直流。 原本今早他的人看见那小子独行,还以为那小子昨夜只是走了大运,和那位刀枪不入的仙师根本不是一伙。 谁曾想跟踪上了这艘可能藏着那小子的船,又碰上了这位仙师。 许不厌则是来了兴致,但同样带几分厌恶。 他可不喜欢贼匪。 就在他思忖是任其搜船还是将其驱赶时,身旁忽地传出一道清冷嗓音。 “没想到你竟然识得本郡主。” “?” “?” ——你哪位? 梁当家抬起迷惑的双眼,才看见那位仙师身后站起了一位绫罗绸裙的女子。 ——郡主?郡主?莫非是…… 匆匆瞥过一眼,确认心中所想,梁当家再一次把头颅深深埋下。 “草民有眼无珠,竟是闯了安阳郡主的船只,扰了大人兴致,草民罪过,告退。” 说罢,就和昨晚许不厌所见那般,果断带着一众水匪有序而迅速地离开了。 不过片刻,黑帆便远去,都能看见黑帆下拼命划动的水桨,走得比来得还快,又一次让许不厌看得目瞪口呆。 ——跑得这么快,您还真是懂江湖的人情世故啊。 服了,他想说什么都没说出来呢。 而刚才梁当家那一声郡主,早已让甲板上的所有人都听进耳中,这水匪一走,众人纷纷拜服。 比较通礼法的: “草民拜见郡主。” “谢郡主隆恩。” 大字不识一个的: “谢谢郡主,真的谢谢郡主啊。” “吓死了,还好有郡主大人在啊。” “是啊,还得是郡主……” 安阳郡主犹如天鹅般高昂着头颅,似是沉稳地压了压手掌。 “诸位爱卿,平身吧。” 御书房内,众官齐齐起身。 “谢皇上。” 这并非早朝,只是女帝召集六部尚书议事。 议论一阵朝政之后,女帝唤道: “严卿。” 礼部尚书迈前一步:“臣在。” “各地乡试如何了?” “一切稳妥进行中,今日便是最后一场。” “嗯……朕记得,各宗派的值守弟子也该到轮换的时候了吧?” “是的,据西境州府汇报,来得最快的天门宗大约还有三日路程就到京城了。” “不愧是天门。”女帝颔首:“虽说只是弟子,但也不可失礼,严卿,可懂朕的意思?” “臣明白。”礼部尚书躬身,“礼部将备好一切迎接。” 女帝满意地点头,往身旁伺候的宫女递了个眼神,随即站起身。 “朕乏了,退下吧。” 众官行礼恭送,只是女帝走了几步忽然停下。 “对了,听闻琼仙那孩子在洛河那边出了大风头啊,众卿可知此事?” 琼仙,自然是指安阳郡主。说是孩子,其实赵琼仙也已近三十了,与女帝之间,相较姨侄更似姐妹。 众官面面相觑,还是礼部尚书站出。 “臣略有耳闻。” “哦?”女帝似乎来了兴致,“说来听听。” “郡主大人渡河时偶遇水匪,挺身而出威震匪首,将那水匪尽数驱赶,大显我朝皇室之威。” 于此事,女帝只是微微颔首,不知是满意还是何等态度,她问: “对此事,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众官汗颜,不知女帝是何意思,但女帝并未为难他们,只是甩袖离去。 出了御书房,女帝瞥了眼候在门外的少年,并未言语,而随身宫女轻道一声“跟上”,少年亦是随行。 离了御书房一段距离,女帝抬起手,少年会意,快步上前扶住。 “都听到了吧?” “听到了。” “朕还以为,他们中会有人为琼仙提封赏。” “诸位大人只是做起事瞻前顾后,并未倒向王爷。” “哼。”女帝不屑地冷哼一声,“不说他们了,前几日你不是和朕说,琼仙是在天门接的人吗?这几天的功夫,人就跑洛南去了?” “郡主大人确实是在天门接走了一男一女。”少年垂首回答: “女的恐怕就是那位赵氏女子,男的便不知了,但线报提及其人面貌年轻,有可能是那离药峰主。而他们离开的第二日,杨县便来报发现了他们。” “你是想说,那位近来大名鼎鼎的离药峰主,带着人绕路去了西南杨县?” 女帝驻足,眯起一双凤眼: “吕少丰,你可是在欺君?你莫非以为朕不修炼便不知了吗?别说一个元婴九重了,就是一个化神也不可能十二个时辰不到就跨越万里之遥,更别说他还带着两个人。” “臣不敢。”吕少丰低眉, “臣不知他们如何做到的。但臣知道,不仅我们,萧王府下的私兵,也在西境扑了个空,甚至去了天门寻人,待他们得到消息回京,恐怕也是一旬后的事了。” 女帝眉头舒展:“那琼仙现在入京的路上呢?” “昨日萧王府才派人前去接应,恐怕还要两日才能遇上。” “你的人呢?” “应该能比王爷的人快一些。” “哼,记住,查清楚到底是不是朕那大哥的血脉。” “臣,领旨。” 龙怒已息,缓步慢行,已渐入后宫。 行在御花园间,女帝似是放松了许多,随手摘下一朵白花。 “琼仙现在怎样了?” “郡主她……” “朴县令,不必再送了。” 又是一处县府前,安阳郡主摆手,在众县官恭敬相送下,入了车厢。 旁观一切的许不厌收回目光,踹了一脚马匹,马车缓缓向前。 这已经是渡河后的第三天了,因为只剩一辆马车,又没置办新的,三人一辆也凑合,他就常把车厢让给姐妹俩,自己坐外头吹吹风。 这一路过来,无处无人不仰望名声大噪的安阳郡主,大街上随便抓一人问都能说上安阳郡主洛河上仅是亮相就逼退贼匪之奇闻。 各处县府皆是关注郡主行程,无论马车去到哪,都有人笑脸相迎。 这般热闹,或者说,吵闹,也波及到了赵元燕,毕竟她们姐妹俩常常在一起。 倒是无人扰许不厌。 也好,落个清净。 只是,走了三天路,一路所见才让许不厌回过味来。 真是怪了。 怎么会有水匪呢? 落草为寇最多的原因就是原本的生活活不下去了,很大程度是世道越乱,土匪越多,要是生活好,谁愿意当土匪呢? 可这大赵都安定了八十年了,百姓安居乐业,别处连流民都不见几个,怎么偏偏这洛河有水匪?似乎还数量不少,这朝廷不剿匪吗? 和其他地方的太平相比,也太过突兀了些吧。 仔细想了想,可能只是自己这个山里人的偏见,或者说,见识短浅。 书上总说大赵如何如何好,现在看来,只以纸面上的宣传了解外界,未免太片面了。 人想知道些什么,还是不能偏居一隅,得走出来多看看才行,哪有足不出户知天下的。 不,别说知天下了,连一些社会事件他都没看明白。 比如说,那个被水匪追杀的少年,到底是做什么的? 怎么又被他碰上了,这少年也是上京城的? 远远的,无意间看见了。 那少年又再跑。 这次是官兵在追。 第七十四章 他烦起来了 很好奇。 之前是被水匪追,现在又被官兵追,这少年到底干啥了两边不讨好。 而且水匪应该是要找某样被少年带走的东西,会是什么呢? 暂时没深入去想,目前看着也没许不厌插手的必要,人家当兵的抓逃犯呢。 只是好奇地转头掀开门帘询问: “郡主,此地府军受哪方节制?” 安阳郡主愣了愣,没想到许不厌会突然问这种问题,仔细想想后,方才回答。 “应该是洛北太守吧。” “哦~” 也就是说现在追着那少年的官兵大概是洛北州府的。 马车在官道慢行,追逃双方大约一里外的原野之中,许不厌就看着他们,以作打发时间用。 偶尔还往车厢里问几句。 “州府抓拿要犯需要派兵出手吗?” 安阳郡主就是那个有问必答的工具人。 “除非掌私兵的重犯,或是成群习武之人,不然衙门捕快即可。” 许不厌仔细瞧了瞧,那少年应该是练家子,挺能跑的,追兵也没马,两边都是步行。 只是,一点修为都没有,而且就他一个人,怎么看都和安阳郡主所说的重犯不沾边。 话说回来,这少年挺能跑的啊,他们搭乘车架,走走停停三天了,这少年纯脚力还能赶上他们。 不过也正是纯脚力的缘故,许不厌见那少年已经灰头灰脸的,一身布衣也是破破烂烂,狼狈不堪。其神态也有几分劳累,这样逃下去,迟早脱力。 至于转身应战,显然更不可能了。 追着的十几个官兵,披软甲持长槊,让个筑基来都打不过这么多,更何况一个只是修过武还疲惫不堪赤手空拳的凡人呢。 说回来,习武…… “大赵民间习武之人多否?” 安阳郡主抿嘴想了想:“据我所知,武风不盛,也可能是因为百姓更渴望修行吧。” 修行和练武差别挺大的。 “哦哦。”赵元燕忽然怪叫,“我还以为民间很多游侠呢。” 安阳郡主耐心解释:“若是把散修算上的话,那倒是不少。” “郡主姐姐你说过你经常在外面闯荡,那有没有见过用剑的大侠啊?他们都什么打扮?” “这……”这倒是为难了安阳郡主,她迟疑了好一会儿才道: “剑修的话,也算是见过吧,不过,我所知道的剑修,大多都喜欢着白衣,白衣胜雪。” 赵元燕眨眨眼:“那有穿青衣的吗?” “那就没印象了。” 得了答案,赵元燕乌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又是偷瞧门帘外的许不厌,又是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鬼精鬼精的,也不知在想什么。 许不厌没有留意到她的目光,只是想着那白衣胜雪,反正他不太喜欢,太素了,而且天天穿白的,老感觉不吉利。 还是青蓝二色更符合他审美,只是最近这身“筑基”的青衣穿得有点久,昨晚才被师妹说过怎么最近天天穿同一件衣服,许不厌也在考虑换换了。 只是,他一身清修修为就靠这身青衣,脱下来那就没了。 算了,问题不大,不就别人看他穿青衣筑基穿别的练气嘛。 小问题。 说回来,这些天也有长进,成功地从筑基一重以飞一般的速度晋升到了…… 筑基二重。 害,真慢。 胡乱想了些事打发时间,回过神来才留意到追逃大戏有了新变化。 那少年可能是跑不动了,也可能摔了,总之,他被围了。 但,没有被当场击毙。 少年还在高处丢石头反抗,围合的官兵只围不攻,为首者似乎在说些什么。 许不厌耳朵不灵,没眼睛好使,顺便,也不懂怎么读唇语,所以压根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但想到几天前少年被围的状况,许不厌突发奇想。 难不成又在问“东西在哪”?或者“把那东西交出来”? 那就让许不厌瞧瞧,这少年带着什么奇怪东西。能逃这么远,应该是带身上的。 首先,没看见纳物袋。 背后的包袱……都穿了个洞,里面就几块肉干和一个水囊。 衣服里……小刀?普普通通。几个球状物?这个许不厌见过,就那天晚上的烟雾弹,那么剩下的就还有…… 嗯? 许不厌眯起了眼。 那是一个小锦盒,不过巴掌大,而内里装得满满都是药丸。 每颗药丸上都刻着一圈小字,很小,很工整,修炼者才能做到。 它们的格式是“万药谷”—标志—编号。 也就是说,这是万药谷出品的丹药。 许不厌看戏的心情渐渐凝滞了。 想起当年他所发现万药谷干的破事,他有点想出手探个究竟了。 他自以为已经斩草除根了。 就让他看看,万药谷又整出什么活来了。 只是,眼下好像没有他出手的必要了。 有别人来了。 这回是一群黑衣人,虽然不明白他们为什么白天穿黑衣,但至少蒙面了。 背后敲闷棍,把官兵都拿下了,解救了那少年。 那少年还是惊疑不定,似乎不肯相信黑衣人们。 直到其中一人解开面巾,亮出一面令牌,他才从了他们,被保护着匆匆离去。 解开面巾的那个人,许不厌看着有点眼熟。 而那面令牌…… “郡主,你对羽林军有了解吗?” 知无不言的工具人回话: “羽林军乃是天子禁军,一般拱卫宫城,护卫皇上安危,只受皇上调度。” “那你知道羽林军中有何划分不?” “这……”安阳郡主又被难到了,“羽林军乃是皇上禁卫,其中细节,我也不知。” 意思就是这问题再问她也答不上来了。 所以许不厌换了个问题。 “有个问题,可能有点为难你,但毕竟师妹相关,我还是想问问。” “呃…峰主请说吧。” 一听与自己相关,赵元燕也是竖起了耳朵。 “当皇帝的,应该会忌惮藩王吧,你们赵氏如何?” 闻言,安阳郡主面色微变,赵元燕则是歪了歪脑袋,她可不懂那些争权夺位之事,故而说。 “好奇怪的问题,不都是一家人嘛?” 安阳郡主笑了,但笑得勉强。 “是啊,妹妹说得对,都是一家人。只是皇上近来被小人蒙骗,我们王府也是平白受了猜忌,唉——” 赵元燕听了为她的郡主姐姐打抱不平: “谁啊,这么可恶。” “就是那吕少丰啊。” “哦,那个丞相吗?我听说他干了不少好事啊?” “表面功夫如此罢了,他……” “郡主。”许不厌不想她继续向师妹传播带鲜明立场的主观观点,故而打断她的发言,又问道: “你认得出羽林军将士吗?” “诶?呃……若是有令牌的话,那便可以验明身份。” “哦~~” 许不厌觉得自己想通一些事。 所以,刚才那个解开面巾的人,手里拿着的那面写着“羽林暗卫”的令牌是真的,然后这个人当初还被安阳郡主追杀当了俘虏。 对,刚刚那个解面巾的黑衣人,就是当初的俘虏。 当初在杨县安阳郡主说什么来的?刻意放掉俘虏,是为了什么探查什么图谋来的。 要么安阳郡主误会了这位俘虏的身份,她以为俘虏来自她敌对的势力,要么就是她知道他是羽林军,然后她要和羽林军作对。 也就是和皇帝作对。 嗯,很好,有些事情不仅没有清晰,反而更加扑朔迷离了。 许不厌心里窝着一股无名火,他的坏脾气又上来了。 好烦,感觉萧王府寻亲这件事,到处都是谜语。 两个疑似知情者,不知道跑哪去了。 安阳郡主表面看着没问题,但总感觉藏着什么。 他有一种想将一切破坏掉的冲动。 但是,忍住,忍住。 那是不对的,是错误,是恶。 他不能做这种事。 希望他寻找真相的时候,少点谜语人,能一查究竟就是最好。 ——谜语人滚蛋。 心里正烦着呢,又瞧见前方来人,许不厌皱了皱眉,回首又问了。 “那你看看,前面来的是不是羽林军?” 第七十五章 吵吵闹闹,甚是心烦 许不厌是看着那人褪去黑衣随后换上一身甲胄,又把一面令牌挂上腰间再翻身上马绕了一个圈从官道正面过来的。 当然,不是之前那个俘虏,而是一个许不厌没见过的人。 勒住缰绳,翻身下马,单膝跪下。 “末将严卫参见郡主。” 安阳郡主数息前被听着许不厌所说从车厢探出半个身子来查看状况,见此羽林军将士,面色冷淡又透着几分威严,道: “令牌。” 严卫垂着头,摘下腰间令牌递出,整套动作一丝不苟。安阳郡主见了,又看那令牌,心中疑虑打消了几分。 面色缓和,随即说: “起身吧,羽林军来此,不知可有陛下旨意带到?” 严卫起身,依旧低垂着脸:“陛下听闻郡主在洛河之上尽展大赵皇威,又恐无人护卫,故而遣末将领数骑护郡主回京。” 他这般说着,官道上正有数骑飞奔而来。 许不厌吊起眼瞧了瞧,都是刚才的黑衣人,换身甲胄就来了。少了几个人,包括之前那个俘虏还有那个被他们救走的少年在内,应该是不方便露面走了。 这几个人没什么好看的,有趣的是安阳郡主。 得了这消息,脸色看似如常,实则已是凝滞,似是不满眼下的状况。又或者说,羽林军奉天子之命前来的接应这件事,打乱了她的阵脚。 这时,安阳郡主肩膀后探出半张脸,好奇地瞧着车外的一切。 严卫眼尖,自然注意到了这点,故而问: “郡主,这位姑娘是?” ——这问题也可能是早有准备的。 安阳郡主眯眼,冷哼一声。 “怎么,羽林军连本郡主与什么人同行都要过问吗?” 可严卫却没被她这般威势镇住,倒是不卑不亢。 “陛下担心郡主安危,责令末将需甄明郡主身边之人身份,还望郡主告知。” 安阳郡主面露愠色,双唇嗫嚅,似在犹豫如何回答,倒是赵元燕自己出来了。 “我叫赵元燕,我是天门宗离药峰弟子。” 说着,还亮出了令牌,严卫端倪数息,随即躬身抱拳表示歉意。 “公务所需,方才多有冒犯,还望郡主见谅。” 安阳郡主眉头舒展:“无妨,既然是护送,那你们便随着吧。” “诺。” 没顾严卫的回应,安阳郡主转身回到车厢内,看着赵元燕,眼神里多了几分无奈。 光顾着自己防备,却忘了这妹妹是个天真孩子。也许是持仗宗门身份在外行走惯了,一听要验明身份就直说了。 是不是天门宗弟子还不重要,主要是把名字报了出来。 “赵” 看来,这趟回京之旅,势必不可能回归低调了。 于是,数骑羽林军护着马车慢行。 许不厌:? 不是要验明身份吗?怎么没人问他? 难不成,又有什么误会? 他没琢磨明白,干脆不想了,踹了脚马匹让它们跑快一些。 快点到京城也不错,省得四处奔波。 老样子,许不厌坐外面,这回没戏看了,就修炼吧。 很多人都习惯盘腿打坐,许不厌就不喜欢,反正他又不是用肉体修炼,没那么多讲究,找个舒服的姿势坐着就好。 提升修为并不是一件趣事,甚至可以说很无聊。 至少练气和筑基是这样,大体上还是凝气洗涤经脉,增强修炼者对灵气的控制力度,到了筑基就是按照功法完善灵气循环体系,为结丹作准备。 话说回来,他这外法修的,到时候金丹怎么结啊? 想到这,许不厌就一片茫然。 金丹嘛,他见过别人的。 但他没见过有人把金丹掏出来。 掏丹杀人除外。 这倒是为难了他,那本笔记上也没谈到外法金丹怎么说。 总不能当成丹药来炼吧? 金丹之后的元婴呢?生个娃? 许不厌陷入沉思。 吵闹打破了沉思。 “吁~~~” 马匹的嘶鸣声,羽林军的拔刀声,交杂在一起。 瞧了眼,脚尖勾住缰绳,刹车。 “来者何人?”严卫持刀直指,大喝一声:“此乃郡主车架,尔等竟敢冲撞?!” 飞奔而来的数骑,不似羽林军那般披甲戴胄,而是一身布衣,腰间佩刀,此外并无武装,但其气息绵长稳重,恐怕也是练过的。 他们面对羽林军冷森森的刀刃,毫无惧色,但也没有贸然靠近,而是高声呼喊。 “小姐,王爷派我们来迎你回京了。” 安阳郡主又双探出门帘,看见来人时,眼眸中欣喜一闪而过,朝着严卫轻喝: “把刀收起来,不是刺客,都是王府上的家丁。” 谁知,严卫竟是纹丝不动,他不动,众羽林军亦是不动,七把刀,依旧直直地朝着王府家丁。 “恕难从命。”严卫当真他姓氏那般“严”,“皇上命令我等护卫郡主,这些人身具武功,又备刀具,若放任其接近,其后果难料。” 此话一出,便引得王府家丁一片哗然。安阳郡主亦是蹙眉。 “他们乃是王府之人,岂会害我。” 而严卫却是位油盐不进的主: “这是陛下的命令,任何威胁,无论是明面还是潜在的,都不可以靠近郡主。” 安阳郡主眉头紧蹙,而家丁为首者却是急了。 “你这人怎么这般说话的?我们都是王爷的人,怎么可能害郡主!” “是啊,真是不讲道理。” 这等言语,对严卫自是无用,他的回应只有: “这是皇上的旨意。” 家丁们可没羽林军这么好素质,骂声连篇,字字不沾脏话,但句句不离骂人。 安阳郡主也得是出面,她可明白,皇上的旨意是不可违逆的。 “那就让他们跟在后头吧。” “不可。”严卫依然拒绝。 争吵愈演愈烈,安阳郡主也是被气氛带动忍不住掺合进去说了几句,这官道上,一车十余骑就这般为了我争允不允许王府家庭同行而争吵不断,停滞不前。 说实话,很吵。 喋喋不休的,而且说来说去都是那么几套说辞。 大太阳底下暴晒着,人的情绪也被晒得躁动起来了。 不,应该说烦躁。 “吵够了吗?” 这句话语,却是石沉大海,区区石子,岂能平静波涛呢? 几乎无人注意到这声话语,发言者揉了揉太阳穴,跳下马车,伸脚一蹬。 咚—— 这回安静了。 “我说,吵够了吗?” 第七十六章 眼不见则心不烦,告辞 大地一声闷响,镇住了众人。 “我说,吵够了吗?” 十几道目光,齐刷刷地聚集在说话者身上。 安阳郡主张嘴,正欲说些什么,而王府家丁中却有人站出指责。 “区区一个车夫,真当自己几分修为傍身就有几斤几两了?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那羽林军将领严卫不语,但其面色眼神所表的愠怒与鄙夷却是不假的。 安阳郡主面色剧变:“住口!” 王府家丁还不懂是何缘故,但他噤声之时,许不厌皱着眉,左右反复看了两波人,点点头。 “行,你们吵吧,保护你们的郡主去吧,我们不奉陪。” 说罢,便转身朝车厢招手:“师妹,下来。” “诶?”赵元燕自然是听完了车架外争吵的全程,虽不解师兄唤她作甚,但还是乖巧地下了车。 另一头,听了那声“师妹”,两波人顿时面色僵硬。 难道说,是那传闻中也一并来了的离药峰主?可…这、这不对吧? 峰主不是地位尊崇吗?怎么穿得一身青衣如一侍从在外驾车呢? 但再怎么不解,有些事也无法挽回了。 见事态不妙,安阳郡主要开口解释,可也迟了。 许不厌本就烦着,想修炼静静心都有人扰他清静。既然跟在这郡主身边这么多破事,那就不跟了。 另外,这群人居然真把他当车夫了,仔细想想也明白了。 都是永安京出来的人,又是王府家丁又是羽林军,难免自以为高人一等,看人的眼力都比不上那在江湖闯荡的水匪。 “保护你们的郡主去吧,自己吵,吵个够。” 话音落下,便揽住赵元燕的腰肢,猛地一踏地板,一跃冲天,黑影消失在天空中,原地只余下两深陷土地的脚印、在扬起的尘土中发愣的众人、还有一句话。 “京城再见面吧。” 虽然是被惹烦了一时兴起之举,但许不厌仔细想想,也是有好处的。 那个心思不正——起码不是单纯寻亲的安阳郡主,已经不止一次和赵元燕念叨吕少丰如何如何不好了。 但许不厌自己一路上所见所闻,那位疑似老乡的少年丞相,推出的新政起码大方向上的利国利民的。 他可没听说过萧王或是什么安阳郡主干过类似的好事。 师妹天天和她待一起,许不厌也怕师妹被耳边风吹得长歪了。 再想想之前洛南乡试那件事,这么看来,自己对安阳郡主的警惕和偏见,也是烦躁的根源之一。 他讨厌这种人。 眼不见心不烦得了。 只是,当落地之后,赵元燕问起时: “师兄怎么我们抛下郡主姐姐就跑啊?” ——这孩子是真的单纯到什么都没看出来啊。 许不厌轻叹一声,扶着额头。 那么,他该怎么和师妹说呢?是开始让面对一些人世间的险恶,还是撒个小慌,让她继续天真开心地再成长几年? 许不厌选择了前者。 毕竟,当师妹选择所谓的认祖归宗、奔赴京城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朝着永安京这个人心、权力、欲望的漩涡奔去。 既然是即将要认识到现实,那“预习”,也未尝不可。 “我给你留一道题吧。”许不厌轻捋女孩的秀发,“你觉得你那个郡主姐姐,真的只是为了寻亲才找你吗?” 赵元燕愣住了:“不是吗?” 许不厌叹气,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毕竟他自己也只是察觉,却还没有挖掘出背后真相。 但他还是要与自家师妹灌些鸡汤。 “你说,你现在几岁了?” 似是没想到突然问这个问题,赵元燕愣了下才答道: “十五…啊!要是按生辰算的话,得再过四个月才是。” ——她的生辰在八月。 赵元燕疑惑,师兄不可能忘掉自己生辰,每一年都会准备一餐大鱼大肉,高高兴兴地渡过生辰。 “那你知道,女子十五岁,在这山下王朝意味着什么吗?” 许不厌看着她,等待着少女的回答。她犹豫了一阵,回忆起自己书中所见,应曰: “及笄?” “是啊,及笄。这意味着,你要成年了。” “成年?”赵元燕粉唇微张,“我吗?” “嗯。”许不厌重重地点头:“你长大了,但我们的家,天门宗,大家都是专心修炼,没有太多弯绕,你也活得太单纯。” 不止是天门宗。 实际上,在凡人迹罕的大赵西境上,各大正派的环境都是相似的平和,弟子们大多只需要关注修行,没有太多算计。 他们都如此,更别提赵元燕这种出生在宗门、成长在宗门,始终被母亲和兄长庇护基本不愁修炼资源的孩子。 但这只是一种温和的环境,不能代表现实的全部。 现在,她要开始接触那些过去身为孩子没有接触的另一部分现实。 “很多人和事,没有表面上看得那么简单,你要学会甄别。” 许不厌继续说教: “现在就这么空谈,你还感受不到什么,你就记住我给你的问题——你那个郡主姐姐,目的真的是单纯的寻亲吗?” 没有待她回答,许不厌摇摇头: “没那么简单的。你不用急着回答,等我们到了永安京,你用自己的眼睛认真去看,自己去找出答案。” “我……”赵元燕张了张嘴,但终究还是没能说出什么,只有一声弱弱的回应。 “我知道了。” “好。”许不厌终于笑了,轻拍她的肩膀。 “记心里就行了,不用天天想着。你之前不还抱怨我闭了一年关不陪你吗?这几天上京的路,就我们俩一起走吧。” 说到这事,赵元燕那茫然的心可算是振作了一点。 “嗯嗯,我们现在在哪呀?” 闻言,许不厌也是呆了一下。 “我们在哪呢?” 还真不知道,这世界一份详细的舆图是战略级资源,天机楼多花钱可能买得到,但许不厌又没有。 他不拔剑是不会御风的,刚才就抱着师妹往京城方向跳,也不知道到了哪个地方去了。 环顾四周,他们是在林子里。 不管怎么说,先出去找找有人烟的地方。 他们师兄妹俩没什么兴趣在野外闲逛,那样的风景,在大赵西境已经见多了,还是那繁华的人间城市更吸引他们。 “走吧,先离开这。” 第七十七章 种仙草的农民 “咯娃娃,喝吧。” “谢谢阿伯。” 少女乐呵呵地接过老人递来的碗,正欲一饮而尽,却后知后觉地发现。 “呀,热的?” 赵元燕吃了一惊,嘟起嘴唇对着碗里的热水拂拂拂地吹。 老人似乎是逗乐了,笑了笑,问: “县里说,朝廷说把水烧开了喝更好。小哥,你们外面来的,知道其中有什么理不?” ——烧开水再喝? 被问到的许不厌转了转眼珠子,即答:“烧开之后再喝对身体比较好。” “啊对!”似是触发了关键词,老人点头: “县里来的那人就这么说的,以前村里就我家柴火多,从小到大水都是烧开才喝,难怪我比别家都长寿哩。” 许不厌陪笑着道:“是你老人家福气。” 眼前的老人,观其形,已是耄耋之年,以这个世界凡人大多数终于五六十岁的标准而言,着实是长寿啊。 至于主要原因是不是多喝白开水,那许不厌就不知道了。 不过有件事他蛮好奇的。 “老人家你说,这是朝廷倡导的?” “诶~不是我说。”老人摆摆手,“是县里来的那个官说的,说朝廷有个什么丞相给皇上说的。” “哦~~”许不厌恍然大悟,吕少丰推行的吗?难怪了。 谁知说着说着老人竟是摇头叹气:“大伙们都不怎么信哩。” 浅浅啜了一口热水的赵元燕这时插话:“这不是有阿伯嘛,怎么他们还不信?” “信也没用呀。”老人往外指了指,“别家哪有那么多柴火,有口水喝就得咧。” “阿伯说得在理。”许不厌嘴上应和着,心里却想着别的事。 ——政是好政,但是百姓的条件…… ——罢了,别想那么多有的没的,他又不是执政者。 他们师兄妹俩这是刚才从山里出来,走进这村子里,碰见这老伯来讨碗水喝的。 大约是春耕忙季,村子里人影稀疏。赵元燕喝水之时,许不厌与这热情老伯打听最近的县城往哪里走后,随意聊了几句。 大致确定他们在哪了,现在还在洛北州,离永安京之间还隔着安丰州。 洛南、洛北、安丰三州都是大赵富饶之地,接下来几天的路程,应该不会太过寂寞。 聊得差不多也该走了,就在此时,一个壮年男子来了,老人见了直呼: “阿牛,这么早回来了?” “阿爷。”皮肤黝黑的阿牛瞧了眼师兄妹俩,随即与自家爷爷说: “村头老王家的种子被老鼠吃了,托俺去县里买些回来。” 各家各户都有自己要种的,全家就靠田里的苗子,就算是同村也没道理轻易把种子让给你。 “诶?”老人问:“他们自己不去吗?” “说是先赊着,回头等他们儿子回来了再还。” “不多吧?” “不多,他们家田不大。” “那去吧去吧,他们家我知道,老实得很,说还会还的了。” 默默旁听爷孙俩对话的许不厌瞥了眼老人身后的院子。 和别家不一样,显然崭新不少,而且更大;再结合之前老人说自家柴火多,恐怕这家在村里也算是有富余的吧。 ——难怪他家肯借人。 那阿牛进屋提了个包袱就出门准备要走,老人又叫住了他。 “阿牛,这俩娃娃也是要去县里的,你给他们带带路吧。” 阿牛又瞧了眼两人:“嗯,跟俺来。” 师兄妹俩与老人道了谢,道别之后便随着阿牛上路了。 和他那热情的爷爷不同,阿牛看起来是个沉闷的性子,话不多,甚至不过问师兄妹俩任何事,就默默地走在前头。 这样的沉默,一直到经过村子里的农田时结束了。 西境高原可没有农田,粮食都是东方运去的,很多修炼者又不吃,只服辟谷丹。若非还有不少凡人居住,朝廷给了优惠,恐怕得贵上好几倍。 因为各种机缘巧合,赵元燕还真是头一次见农田。 好奇之余,脚步也放缓了些,但好歹还是在书上读过,没追着许不厌问“师兄他们在做什么”这一类问题。 但看得专心,她也看出了端倪。 “咦?”赵元燕似乎很吃惊,“那个种子,好像是一门药材的种子啊。” 闻言,许不厌也是吃了一惊,他也是往田里看去。若让他以外形辨别,自然是认不出的,这点他不如师妹。 但他看得出来,有一部分种子蕴含微弱的灵气,应该是和修炼者扯得上关系的。 赵元燕抿起嘴,眉头紧皱沉吟数息后不确定道:“好像…好像是炼辟谷丹用的苍芜草,不能直接吃的。” “那些是种了卖给仙人的。” 他们的话语可没有避忌旁人,阿牛听见就为他们解释: “阿爷想的办法,分一半田种这些仙草拿去卖了换钱比全种粮食好多了。” 许不厌挑眉:“哦?” 阿牛沉声继续解释:“到县里有人专门收仙草,换钱再买吃的,多多少少都有些余钱。有阿爷这法子,这些年来村子里大家都过得好多了。” “哦~~”听了,许不厌深以为然,“还不错嘛,那买苍…这些仙草的都是什么人?” 听了这问题,阿牛略显苦恼地抓了抓脑袋。 “应该也是仙人吧?俺也不知道,他们穿的衣服前面写着两个字。” “什么字?” “俺不识字,有一次带我那认字的妹子去,她说是什么晚压?” 农家憨厚汉子有些说不上来,许不厌试探一声: “万药?” “对对对!”阿牛连连点头,“我家妹子就是这么说的,万药。” 万药谷吗…… 虽说是莫须有的怀疑,但许不厌闻到了一股不对劲的气息。 ——农民不种凡人能吃的粮食却去种对凡人来说算是经济性的农作物,不知是哪一部分的记忆在作崇,一听这事许不厌就有种不妙的感觉。 ——还有,万药谷在他的黑名单上也是排得上号的。 “你阿爷提的办法?” “是啊,现在村里头大家都谢谢阿爷呢。” “那你阿爷有没有说过他咋想到的?” “这……”阿牛又挠了挠头, “阿爷好像跟我说过,他年轻一些的时候去外面走过。见过别人家全种仙草,日子过得好滴很哩,后来他就弄到种子试试呗。” “从他见过那家弄的种子吗?” 这次阿牛摇头摇得很果断:“俺不知道。” 许不厌哑然,没有再问,旁听一切的赵元燕感觉有些不对劲。 “师兄,怎么了?” “……没什么。” 不语,不问。 半个时辰后,他们到县城了。 第七十八章 与众不同的仙凡关系 “跑了?” 若是许不厌在此,定能认出这就之前那位俘虏。 “是的,雷伍长。”羽林军兵士点头,“可能是王府家丁的言行惹恼了那位峰主,他带着那个姓赵的女子走了,说是京城再见面。” “和安阳郡主说的?” “是。” 曾为俘虏的雷伍长皱起眉,揉搓额头沉思一阵后,对前来报信的兵士道: “你先回去吧,既然是护卫郡主,那也要一做到底,皇上还有吕相那边,我会立马通知。” “诺。” 目送兵士离去,雷伍长原地踌躇一阵后,似是下定决心,深吸一口气踏入内室,与正在床上歇息的少年对上了目光。 “郭少侠,我们现在就走。” “好。”少年没有迟疑,他相信这位羽林军伍长,或者说已经别无选择了。 “我也想尽快到。” 说话间,他摸索自己怀中的小盒子,那里面正是他用来揭示一切的证据。 “必须要快点,把洛南州府的事上报,还有……万药谷。” “嗯!”雷伍长下意识地加重了语气,“堂堂名门正派,居然用这等手段,我们这就走。” 只是踏入马厩时,看着仍然疲累的马匹,雷伍长却是面露难色。 既然如此,那就只好用那个了。 心念所动,自纳物袋中取出两匹木马。 天门宗送的东西,希望真的如传言一般好使吧! 通风报信之人快马加鞭,殊不知,那备受关注的信息源头,与她的师兄甚至比他们更快一步。 县城就在眼前了,据说跨过这个县城,很快便入安丰州了。 想了想,师兄妹俩还是进了县城,没有急着赶路。 到了城门下,不似之前乡试前的洛南那般拥挤,眼下更多是挑着担子入城的百姓。 但,许不厌很敏锐地观察到,有修炼者。 此前一路走来,几乎没见过修炼者的踪迹,理论上不应该,但现象就是出现了。具体原因他不知道,可能和秘灵一族所作的制衡有关系。 原不原因其实无所谓,总之现在许不厌一眼看去,不含他们师兄妹俩,光是正在进城的就有三个修炼者。 对了,阿牛之前说过,县里有人专门收苍芜草,而且是“仙人”。 “诶,阿牛哥。”许不厌唤了他一声,“你对仙人怎么看?” 许不厌还从未了解过,南域的仙凡关系。 阿牛憨厚的声音回答:“仙人,就是仙人咯。” “你怕仙人不?” “不怕呀。”农家汉子摇摇头,“阿爷说了,别瞎犯事就行,朝廷会管着。” 闻言,许不厌挑眉。 ——意料之外的答案,和中洲不一样的答案。 并非对修炼者敬畏至极,就从这一个普通农家汉的态度来说,而是处于一种看仙人和看朝廷官吏差不多的态度。 这可是阶级森严的社会,这种观念都已经深入到一个种田农民的人心了。 再想想之前,那个水匪这么怕…… 哦,那好像和仙凡关系没什么关联,不管修没修炼,碰见一个刀枪不入的人,赶紧认怂是人之常情。 但之前那些羽林军,还有王府家丁,他们来自永安京,阶级较高,可能觉得许不厌是个练气筑基吧?毕竟一开始那一脚也差不多是那个境界的表现。 光论一个战斗能力而言,这两境界本就没比凡人强太多。一个赤手空拳的筑基九重,面对两三个训练得当带刀兵的凡人,那也是悬得很。 当然啦,战斗能力只是修炼者的一部分,并非全部,筑基还会很多小法术,具体就不一一言说了,总之托法术的功劳,筑基能做不少凡人无法独自做到的事。 而就是这样,他们一众出身自较高阶级的凡人也有些看不起一个疑似练气筑基的“车夫”。 在许不厌过去中洲两年生活形成的认知里,那里的修炼者是天生认为高凡人一等,而中洲的凡人也确实被压迫得厉害。 许不厌本人倒是支持平等,但大势不是他能左右的,他也只能看见一些不公的事发生在眼前时出手出一口恶气,就像之前洛南乡试那样。 到了大赵却是不一样了,那这个南域…不,应该说大赵的仙凡关系,还真是让许不厌有些捉摸不透啊。 ——秘灵一族的制衡,这么厉害? 好奇,这回是真好奇。 难得有一件事让许不厌这个闲散人士提起了较大的兴趣。 现在他简单了解了农民看法,猜了一下京城权贵的看法,那么大赵的修炼者呢? 他是指,那些东境活跃的修炼者,天门宗所在的西境凡人少,那可是完全不一样的环境。 “阿牛哥,你说的那些收购仙草的仙人在哪啊?我有点想见一见。” ——顺便,让他看看能不能发现万药谷整什么活。 但是,很遗憾,阿牛带着他们去找的时候扑了个空,并没有找到人。 之前到县城就该分开了,现在他还打扰着阿牛让人家走不开身做自己的事,有些不好意思,故而便道别了。 赵元燕跟了一路看了一路,待阿牛离去,还是忍不住再问: “师兄,你这是想干什么呀?” “嗯哼。”许不厌歪了歪脑袋,“没~什~么。” 脑筋一转,便问了师妹一个问题。 “在我们西境,苍芜草价格怎么样?” 刚才问过阿牛,他们村子卖苍芜草,换来的是大赵皇元。 但修炼者广泛分布的西境可不是这样,这种和修炼者沾边的东西,就得用灵石付款,或者以物易物。像许不厌之前那样丹药卖钱的个体户,那可是真的罕见。 许不厌从来不练炼辟谷丹,不清楚,但他却忘了自家师妹也不炼这种丹药。 所以她摇摇头:“不知道。” ——啧,本来还想对比一下呢。 ——算了,那也没办法。 “总感觉师兄很关心那些苍芜草呢。”赵元燕嘟囔着, “那东西除了拿来炼辟谷丹外就没什么用了,辟谷丹还不好吃。” “呵。”许不厌扑哧一笑,但转念一想,又问了一个问题。 “这苍芜草多久成熟?” “蛮快的,一季一熟,草种也可以拿来炼丹。” 原来如此,产量还不小呢,凡人不能吃,但卖给炼丹的修炼者确实是个生财的好路子。 不过,许不厌的好奇只能到此为止了吗?找不到万药谷的人,也没法查了。 还是好好上京城,先解决师妹的事吧。 一个时辰后,出县城的路上。 许不厌看见了昏迷的阿牛。 第七十九章 这可没有管闲事 蹲下身,探出手指轻按稍稍感受脉搏,许不厌得出了结论。 “昏过去了,应该没什么大碍。” 检视周围,有灵力残余,应该是法术所致。 也就是说,阿牛是被修炼者袭击了。 赵元燕紧张兮兮地左顾右盼:“那我们咋办啊?把人揪出来吗?” “才不。”许不厌抬手就敲了下她脑袋,惹得她抱住脑袋委屈巴巴地嘟起嘴。 “你懂怎么查案吗?走,报官去。” 反正许不厌自己不懂查案,正巧让他看看,凡人王朝是怎么应对修炼者犯法的。 许不厌守在原地,让师妹去报,过了约摸一刻钟的时间,师妹才领着两个服饰一致、腰挂令牌的人匆匆赶来,应该就是捕快了。 简单招呼过后,捕快掏出了一颗鹅卵大小的晶球,将其摆在眼前,似乎是一种特殊的观瞄道具。 一位捕快仔细观察还躺在地上的阿牛,嘴里念出一些话,另一位捕快则是掏出一本册子,笔往腰间一个乌黑的囊袋一搅,便沾上墨水书写。 过了片刻,拿晶球的捕快望向许不厌,客气地请他释放灵力。 许不厌挑眉,依言照做,他大概猜到那晶球是作什么用的了。 随后捕快又让赵元燕也释放灵力,拿着那颗晶球边看边与他的搭档低声说“一个筑基二重,一个筑基八重”。 许不厌听见了,问: “你这是在分辨灵力的气息吗?” “是的。”拿晶球的捕快点头,“二位与他是什么关系?” 许不厌如实回答:“路过他们村子,我们不认路,就拜托这位大哥带我们来县里。” “可有证人?” “他爷爷,人在村子里。” “好。”拿小册子的捕快走上前来,将册子递给拿晶球的捕快,似是确认之后,便向师兄妹俩说,“二位可以走了。” ——这么简单? 许不厌颇感意外,他还以为流程会更复杂些的,没想到竟是连他们的姓名都没问。 沉吟一声,低下头去,无意间瞥见一个被捕快翻过身的阿牛身上缺了一个细节。 “他包袱没了,和我们来的时候还有的。” 阿牛进县里是来买东西的,那自然是要包袱来装,可现在却是没了,人还躺在这,恐怕是被抢了。 “抢劫?”两位捕快面色微变,交换眼神后询问:“什么被抢了?” 许不厌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 他们终究还是没有多问,只说许不厌师兄妹可以走了。 这时,赵元燕揪住许不厌的衣袖,凑到他耳边说: “师兄,我闻到味了,可能包袱里原本装的是苍芜草种。” 闻言,许不厌眼睫毛微颤,一下子想到了此行阿牛的目的。 ——村头老王家种子被老鼠啃光了,托阿牛来县城买点。 似乎从来没说过要买的种子是麦种,也就是说,他是来买“仙草”种子的。 可刚才却没和许不厌说过……啊是了,人家为什么要和他说,是许不厌想当然了。 更何况许不厌问的是阿牛他爷爷最开始哪弄来的种子,又没问县城现在有没有苍芜草种卖。 瞥了眼两个捕快,与师妹走出小巷,随后问: “你觉得该怎么做?” “怎么做?”赵元燕愣了愣,随后才反应过来师兄这应该是在考验自己。 “唔……阿牛哥给我们带了路,阿伯人也挺好的。那阿牛被欺负了,我们都看见了就帮帮忙呗。” “那要是尽力了还是帮不上忙呢?” “那也没办法吧,我们也没欠他那么多。” “那帮到什么程度比较合适?” 这倒是把赵元燕难住了,她迟疑稍稍后才说: “报官?” 得到回答,许不厌扑哧一笑,拍拍她的肩膀。 “那我们走吧,交给官府就好。” 说罢,许不厌回头告知两位捕快可能是苍芜草种被抢,随后便带着师妹离去了。 这样就好,管那么多闲事干什么,搞好自己再说。眼下可还有师妹的事要忙,要是路上碰上点什么都得深入查一查,那不得累死。 但有些事,许不厌自己避开了,也还是会找上门。 师兄妹再度踏上入京的旅途,离开县城还未有三里地,身后边有急促的马蹄声逼近。 两人当即让开路,仔细瞧了瞧,那是四五个捕快打扮的人策马奔腾,此前见过的两人也在其中。 步行赶路的二人能与捕快有什么交际,避让之后,抬手拂了拂荡起的烟尘,师兄妹俩继续前行。 看着那几骑远去,赵元燕还说: “这捕快都会骑马了吗?” “可能大赵比较有钱吧。”许不厌耸耸肩,他听说大赵的捕快可是有编制的,而即便是这么一个小县城都有统一服饰,质料还不差,甚至配刀配马,足见朝廷国库充盈。 “有钱?”赵元燕眼睛一亮,“那京城应该有很多好吃的吧?” 许不厌想了想,既然商业发达,那山珍海味应该缺不了。 “可能吧。” “唔~”赵元燕嘟起嘴,“师兄怎么什么都说可能可能的,今天傻掉了吗?” “可能吧。” 这时,前方有马匹奔来,仔细一看,竟是之前那几个捕快。 此时他们已没有方才那般从容,面色惊慌,似是在逃避什么。 也许是赶着回县城,他们就在官道上狂奔,而师兄妹两人就在前行方向上。 师兄妹俩又想再避让,谁知这次也不知是马儿还是人惊慌失措,其中一个捕快竟是摔在了他们俩身边。 这一摔,掉出了一个囊袋,内里墨水溅射,若非许不厌拉着赵元燕及时避让,怕是要被泼上一身。 ——搞什么? 也不知是不是差点被弄脏了,许不厌皱起眉。 “你们怎么了?” 那捕快并未回答,而是匆匆忙忙地翻身上马,继续往县城逃去,原地徒留不知发生何事的师兄妹俩。 交换眼神,确认了彼此的疑惑,没想好是继续往前走还是回头问问什么回事时,官道前方又有了变故。 嗒嗒嗒…… 还是马蹄践踏大地的声响,但是更密集,更响亮。 人影在远方显现,仔细看,那竟是数十余骑,皆是披挂刀兵。 ——马匪? 疑似马匪者逼近,手起正欲刀落,但却像是注意到什么时生生止住动作。 ——嗯? 注意到这细节,正欲出手的许不厌眯了眯眼,而把他们团团包围的马匪为首者厉声。 “说!苍芜草在哪?!” 第八十章 今天不温柔 没有任何意外,一众“马匪”被瞬间打趴下了。 筑基是打不过这么多凡人,但许不厌又不是筑基。 顺带一提,这群“马匪”都是蒙面的,随手把那个马匪首领面罩摘下,映入眼帘是一张没见过的面孔,写满了惊恐。 许不厌没杀他们,和平时砍魔修不一样,这些人似乎还和某些事有牵扯。 瞧了眼自己脚下的墨迹,方才这匪首就是眼睛往下看见了某些东西才停手的,许不厌心中有了些猜测。 他暂时不知的是,那惊恐不安的匪首心中所想的是…… “师妹,有真言丹吗?” “有是有。”边说着赵元燕边从纳物袋里掏,“但师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才筑基,炼出来的真言丹又不好使。” “知道知道。”许不厌一副服了你的口气接过丹药,“对凡人有用就行。” 说罢,屈指一弹,真言丹便入了匪首的口中。 只是没想到,这丹药才刚入口呢,一道洪亮的嗓音便响起。 “靠!不是说一个筑基二重一个筑基八重吗?这**叫筑基?!那群龟孙子你爷爷我回去一定要……唔!” 那匪首说着说着才发觉不对劲,忙不迭地双手捂嘴。 “妖术!这是妖术…呜呜呜!” ——不敢说出口的话却不得不说出口又捂嘴掩饰的样子,还有几分搞笑。 但许不厌现在没有看乐子的心情,伸手抽出匪首的佩刀,看着那犹如镜面般的寒锋,许不厌迈步往前走,在被他打趴的“马匪”里随便抽取了几把刀观摩。 一经对比,许不厌发现,他们的刀刃款式相同,而且质地、做工、保养还算可以。 ——一点都不像马匪该有的装备。 许不厌大概明白了。 “你们是府兵?” 县衙,门窗紧闭,半明半暗的堂上,白烟寥寥,有人端茶浅啜。 “县尉大人当真好兴致。” 闻言,端茶者放下茶杯,淡然道:“怎么,县令大人急了?不过是两个筑基而已,威胁一下,不就知道哪家村子种了苍芜草了吗?” “倒也是。”本来略为忐忑不安的县令似乎是松了口气,亦是轻抿了一口热茶。 “不过……”县尉话锋一转,“若非你手下的捕快看守不力让人死了,我也不必大费周折派人去围那对男女了。” 谈起此事,县令面露不悦。 “那分明是此前袭击那农家汉的修炼者做的,岂是我手下捕快之过?” “呵。”县尉冷笑一声,对此事不置可否,“那人恐怕是问到了那种植苍芜草的村子在哪,回过头来杀人灭口,想要独吞吧?” “恐怕是如此。” 县令与县尉达成了一致,毕竟,若非如此,他们也不用着急地派人去拦截那对疑似知道哪家村子种了苍芜草的男女了。 他们可不想因为慢上一步就把即将到手的鸭子给人独吞了。 “苍芜草啊,这等仙草可是有大利。更何况最近洛南那边似乎被上面怀疑了,苍芜草的交易也不得不收缩。那些宗门一下子紧缺,缺口就找我们洛北,谁不想凑多些卖个大价钱呢。” “哈哈哈……”县尉听了也是大笑,“说得是极,那些庶民只懂得换钱,还不如让我们来,卖得灵石,可不比钱好用多了。” 县令也是唇角勾勒出微笑,但县尉的下一句话却让他笑容微凝。 县尉:“只是,这事后分成……” “哈哈,那自然不会忘了县尉大人。”县令打了个哈哈,扯开了话题。 “说回来,两波人马都还没来报啊。” “嗯嗯。”县尉也是收敛了笑容,点点头, “去搜寻附近村庄哪家有种苍芜草的,没那么快。但是那些去拦截那对男女的,也该拦到了,还未有人回来通报,属实是慢了些。” “莫非,是县尉手下那些守门的弟兄并不知情,真把他们当马匪关在城门外了?” “县令大人说笑了。”县尉摆摆手, “我手下那些兵啊,都是自己人,这搜刮苍芜草的事,也不是第一次做了。我看,是县令大人手下的那几个捕快,没和我的兵说清楚,才关着城门不放人吧?” “县尉这说得哪里话啊,我的人怎么会这么莽撞呢?” “县令大人手下的人,自然不会。”县尉摇摇头,“但是王县丞所遗留的影响,恐怕不小吧?” “哼。”县令冷哼一声,“那个县丞,真是不懂事,非要上报朝廷,找死。” “现在人也还押着呢,不还没死吗?” “迟早弄死他,先弄清楚那种苍芜草的村子到底在哪吧。” “也是。” “原来如此。” 忽然,第三者的嗓音闯入堂中,惊得县尉按住刀柄猛地站起。 “谁?!” 砰—— 紧闭的大门被一脚踹开,亮出了青衣剑客的身影。 “大概明白什么情况了。” 许不厌指关节掰得啪啪作响,冷漠的双眼凝视这县府堂上的两道披着人皮的丑恶身影。 刚才听到一半的时候,他就已经巡视周围的一切,然后他发现。 ——阿牛死了。 虽然听起来不是这群官吏干的,但是,既然都听到这么些了不得的话,那他也不可能旁观下去。 ——真是一群恶心的家伙。 许不厌迈步踏入堂中,惊得县令站起。 “大胆,竟敢擅闯公堂!来人啊!来人!” 而一旁的县尉已然拔刀,在许不厌走近之时,面露狠色,手起刀落。 随后,在他不可思议的目光里,刀刃被两根手指夹住,不得寸进。 咔—— 两指一扭,刀刃应声断裂。 “我听说……”许不厌开口了,“你们在找我?” 县令县尉面色剧变,这是谁?那个杀人灭口的修炼者?还是说,那对男女中的…… 他们没法想下去了。 咚—— 一声闷响,县尉近乎痛晕过去,冷冷的目光扫向县令,惊得他不寒而栗。 “你…你别过来,我…本官可是朝廷命官!你别以为自己有修为就可以……” “我这人平时很温柔的。”许不厌一发话,那县令便吓得噤若寒蝉。 “我不会让人太痛苦,所以会一击毙命。只是对你……” 许不厌攥紧了拳头,深吸一口气。 “我可没打算让你们这么轻松去死。” “给我立正,挨打!” 第八十一章 疑似法宝的官印 “抢劫是吧!” 咚! “就你还叫父母官是吧!” 咚!! “还有你!当土匪是吧!” 咚!!! 堂内的打击声渐渐如雨点般密集,堂外的赵元燕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两手结印,水镜折叠收缩如晶球之中。 ——这一段,就不需要用水镜记录下来了吧。 ——师兄他又开始了,又变得不像平时那个温柔的师兄了。 不过她也是一样的,这些所谓庇护一发的地方父母官,居然为了一时暴利而去祸害百姓。 恶心!无耻!就应该扒下那光鲜亮丽的外表丢市口让唾沫星子淹死他们。 也不知过了多久,拳声停息了,许不厌甩着手腕走出。 赵元燕偷偷往里瞧了眼,内里的两人都还有气,但被揍得脸青鼻肿,四肢筋骨尽碎。 触目惊心,面对这样的师兄有几分畏惧,但对这县令县尉可没有一丝同情,甚至觉得还不够。 “都录下来了吧?” “嗯嗯。”赵元燕托起手里的晶球,“都在里面了。” “收好,在这等我,去去就回。” 说罢,她还没来得及点头答应,许不厌就一跃冲天消失在天际。 赵元燕当然知道自家师兄这是做什么去了。 刚刚已经听见了,阿牛是被另一个想要苍芜草的修炼者杀害的,而行凶者很可能得知了村子在哪,准备去抢劫村民的苍芜草。 想到那热情友好的老人家,赵元燕就愤愤不平。 真是一个和里面这对县令县尉半斤八两的恶棍,就该被教训。 想到这里,目光定定看着堂内两个痛晕过去的恶人,赵元燕扁着嘴,蹬蹬蹬地快步走上去,狠狠地踹上了两脚。 但这两脚下去,人没什么反应,顿时觉得不够解气,抓起没出鞘的剑就往他们身上敲。 砰砰砰—— 这重重地几棍子下去,胸间那道闷气才算是出了。 舒了口气的同时,赵元燕不由得担心,自己有几棍都敲脑袋上了,不会把人敲傻了吧? 算了,管他呢,这种狼心狗肺的人,死了她也不心疼。 也许是县令县尉两人之前紧闭门窗商量秘事,手下人都被驱赶了,眼下这县衙内安静得很。 赵元燕无所事事,忽地好奇心攀起,想见识见识那大赵官印——反正躺着那两人根本配不上,还不如拿来给她玩玩。 郡主姐姐还有师兄都说了,她爹是前太子,那当朝女帝也就是她姑姑,那她拿官印看看,被知道了也不会被责备吧? ——印绶佩于身,应该在身上,让我康康…… 啊,找到了,应该是这个。 那是一个不到半个巴掌大的铜印,一面刻有文字以表该县县令身份,另一面则是有个铜环,勾在绶带之上。 赵元燕稍稍用力,就把县令的官印摘下,托在手心端详。 看着并无特别,只是仔细观察,她却捕捉到了一丝灵气。 ——嗯哼?这官印是法宝吗? 只是,就在她准备研究一番这官印有何妙用的时候,衙门却传来了熙熙攘攘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 随手把官印放下,走到堂口往外探查,发现竟是几个捕快的身影匆忙闯入。 是了,刚才他们俩可不是悄悄进来的,可都是光明正大,进了这县衙一路看谁拦路就打谁。 虽然说许不厌下手有轻重没随意伤人,但还是出手让人昏了过去,所以那县令喊得那么大声都没人来。 一个县府捕快不少,这片刻过去,恐怕是出去巡街的发现了异况,再怎么慢也该来人了。 眼下,匆匆踏入衙门内的捕快,见到公堂门口那陌生的女孩,顿时面色剧变。 铮地一声长刀出鞘,没有因所面临的只是一个少女而掉以轻心,缓住步伐,满是警惕的双眼盯住少女,厉声道: “大胆妖人,竟敢擅闯县衙!” 不仅他这般,身后的几个捕快也是纷纷拔刀,面色凝重。 见他们这般不由分说,赵元燕蹙起了眉,但想想还是算了,跟他们解释那么多干什么。 打就打!至于这些捕快对县令县尉的龌龊事知不知情、是不是无辜,但也要现在赵元燕保护好自己再分辨。 想着想着,赵元燕拔剑,催动浑身灵力以备战。 虽说她也算是筑基中的佼佼者,但面对四五个配备刀兵的凡人,也绝不可掉以轻心。 霎时间,这县衙之内的气氛已是陷入剑拔弩张之势,剑与刀的对峙,仿若战斗一触即发。 而燃起这份气氛的契机,正是捕快那不断逼近的步伐。 赵元燕的剑尖燃起一朵火苗,捕快们面色愈发难看,虽早有预料,但真面对修炼者时,他们可不似那些府兵那般经验丰富。 双方已不过三步之遥,人多势众的捕快们再也忍不住。 捕头大喝一声:“杀!把人拿下!” 无需多言,刀与剑交击,火光跃动,仅仅只是一个照面,长剑被险而险之地擦过捕快的脸庞,热浪吹红了他的脸,肩膀上衣料被火苗灼烧一道黑痕。 一时间,火浪并未让他热血沸腾,倒是让冲动的头颅冷静了些许。 慌忙抬刀应对,一阵金铁交击之音,火花迸射,刀身一沉,谁能想到那看似娇柔的少女,飘飘然的一剑竟是势大力沉。若非同僚挺刀相助逼退了少女,捕头的长刀怕是要被击落。 沉住气,与手下的捕快一同进攻,也是与少女打得有来有回,一时间奈何不了彼此。 战场从堂口打到庭院之中,打得不可开合。 捕头寻思这么拖延也不是个办法,看准时机,趁弟兄们拖住那少女,捕头大迈步伐闯入大堂之中。 此时赵元燕深陷苦战,走开一个都算轻松了,哪里有功夫去管那捕头去哪。 铛—— 架住一并砍来的两柄刀刃,赵元燕身体微微下沉,两腿紧扎地面,而身后身侧又是两人攻来,仿佛此时架着两柄刀的少女已经被定住无处可逃。 正此时,灵力由一点爆发,卷出滚滚气浪拍在围攻者的脸庞,一时风沙惹得他们眼睛一晃,持刀的手一松懈,少女手中的那柄灵剑已然被火焰覆没。往上一拨,便顶开正面二人,旋身一挥舞出一圈火焰,又是逼退了背刺的二人。 危局化解,但战斗却未止,那进了大堂的捕头且不说,眼前还有四个捕快虎视眈眈。 接下来,该拼耐力了吗?是赵元燕的灵力先耗尽,还是这些捕快体力先不支? 只是,这般几乎僵局的对峙,却引来了新的变化。 嗡—— 一声响亮的嗡鸣,身后的大堂竟是泛起耀眼的光芒,一道庞大的光影凝实,仔细看去,竟是那手持官印的县令! “妖人,竟敢擅闯衙门胡做非为。” 洪亮的嗓音响彻整个县城,引得无数人抬首观望。 “你可知罪?!” 第八十二章 大赵的底气其一 “所以说,为了传达那离药峰主已经带着那赵氏女子单独走掉的情报,部署在洛北州府的暗卫不惜动用了地脉大阵。” “是的,陛下。”吕少丰微躬着身,“陛下曾言皇室血亲至关重要,臣不敢轻视,故而让他们……” “行了。”女帝一甩手,吕少丰的头颅下意识地垂得更低。 “朕不想听这些,交给你的事,就好好办。” “臣明白。” “哼。” 龙颜不悦,丞相也不敢多言,可就在此时,一位女官匆匆赶来,面色略显焦急,似有什么要说,但目光微移至皇帝身后的吕少丰,似有所意。 女帝却是直言:“无妨,什么事,说。” 得此准许,女官也不再避忌。 “陛下,监天司来报:片刻前,洛北州姑郑县官印启用至甲级,监天司还观察到地脉大阵有波动迹象,可能有秘灵被召唤至姑郑县。” “嗯?!” 女帝龙颜剧变,县城官印启用至甲级已经足以对抗金丹期修士了,若是有秘灵被召唤的话…… 元婴? 确实如此,但不妨把时间往回拨稍稍。 “妖!女!” 那的虚影笼盖了整片县衙的天空,其形象正是那县令,但面容威严,丝毫不见被暴打一番后的狼狈。 其形恐怕足有十丈高,色半透,比县城任何建筑都要高,那嗓音更是震耳欲聋,吸引整个县城的注意。 百姓们惊慌不已,混杂在其中的些许散修也震撼于大赵朝廷的力量,而守城府兵注意到此景,已是遣人往城外驻地通报。 而重重包围之下的赵元燕,亦是瞪大了眼睛,但短暂的慌张过后,她发现这县令的虚影虽看起来庞大,但内在气息却与体型并不匹配。 貌似并不如宗门内的元婴长老。 ——也就是说…金丹? 依然比她强很多。 “起——” 只见那县令虚影五指紧握官印,其上“姑郑县令”四字清晰可见,气息磅礴,震得周边百姓人心惶惶,更有甚者已是瘫软跪地。 压力的中心点,赵元燕肩膀微颤,紧咬牙,灵剑之焰不曾熄灭。 ——好…重! 正值此等良机,那几个捕快岂会错过,当即操刀上前。 铛铛—— 勉强格开袭来的刀刃,少女的身姿却险些踉跄,此一时已是如此不堪,若长久压制,恐怕要命丧于此。 而这还不够,那虚影怒目圆睁,手中官印金光大绽,似酝酿着什么。 忽地,它吐出一字。 “镇!” 金光霎时间收敛,本是虚幻的官印似是凝实,如若一块假山般重重砸下。 赵元燕仰望天空的眼眸瞳孔微缩,嗫嚅嘴唇,几乎是下意识地呼喊。 “师……” “来了!” 还未等她说完,一袭青衣就挡在她身前,拳头已然挥出。 轰—— 似是两物相撞,一声巨响传遍县城,气浪翻涌,树叶哗哗作响,便是屋檐的瓦片也被吹翻,乃至将那几个离得最近的捕快都已站不住脚。 风浪只是一时,停歇之后,那道庞大的虚影已然化作点点光粒消散。 这时,赵元燕才续上了后一个字。 “……兄?” 她呆呆的,灵剑上的火焰都熄灭了,直到许不厌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轻念一声。 “没事了。” 赵元燕这才回过神来。 许不厌没多说什么,只是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候着,视线已然聚焦在被一片金光笼罩的大堂之上。 看起来似乎是某种防御,很陌生的气息,既不像浊修,也不像清修。 但无所谓,对他来说就是一层纸。 走近,出拳,金光屏障布满了裂纹。 许不厌挑眉,再出一拳,这一次,“咚”地一声闷响回荡在庭院之中。 金光碎了。 再次一脚踹开不知何时被关上的门,这回直接把门踹碎了。 又一次闯入其中,居高临下地望着那被捕头扶着才能坐在地上的县令。 还以为把人打晕过去之后能安分些的,没想到他才去了一会儿,这县令竟然醒了回来。 原因是…… 许不厌目光下移,落在那被捕头按在县令手里官印上。 这个吗?气息和那道金光一样,与清浊两道都不相似的气息。 县令不仅醒了过来,那只紧握着官印的手掌竟然能动,许不厌记得自己应该是把骨头打碎了才对。 看来,这就是大赵不畏修炼者的底气之一吗? 这暂时不是许不厌眼下要探究的话题,重点是…… “你…你休要过来!” 竟是那县令在发狠话。 “听好了!我大赵之伟力,绝非你这等妖人可撼动的。本官已经召唤秘灵,即便你是元婴,也休想活着。” 那本在瑟瑟发抖的捕头听了县令这般言语,也是面露希望。 他一个捕头,对其间细节知之甚少,但官吏间早有传闻,在大赵,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县城,也有反击金丹之力,而危急时刻,更是能召唤外力以镇压元婴。 “秘灵?” 许不厌念叨一声,听见有意思的名词了。 ——秘灵,那不就是…… “不错!” 那县令可能是误会了许不厌的犹豫,哪怕他自己面色苍白全靠官印的力量吊着,也还要继续放狠话以作威慑,许是打算以此吓退眼前的妖人。 “你以为你一个元婴就能为所欲为、藐视朝廷威严?本官告诉你,不!可!能!” 那话说得铿锵有力,似乎有官印加持,外头也有声音回响,可能是像刚才那般传遍了整个县城。 而那倒地不起、衣冠不整的身姿看似狼狈,却如此坚毅,好似真为那勇敢不屈的一方父母官。 此这等形象,落入庭院中与陆续赶到捕快眼中,已有人受其感染,士气大振,乃至拔刀直指那擅闯公堂之人,更有胆大者已是破口叫骂。 那些污言秽语落入耳中,许不厌并未在意,只是冷哼一声。 “召,召啊。” 等他把那秘灵给解决了,再把那官印抢过来,把人挂城墙上,给全城的人放他和那县尉的录像。 明明干的不是人事,还借这官印让别人听他伟光正似的发言。旁人不知内情,见了还真以为这烂人在护佑万民呢。 ——厚颜无耻的狗东西。 许不厌上次碰见这么恶心的人,还是万药谷那堆吃人的老不死。 就让他看看,秘灵是站哪边。 这般念想不过瞬间,官印就已绽放光芒,凝实为线,联结大地,勾勒出复杂的花纹。 顿时,周边的灵力如漩涡般卷向花纹,在县令期待的目光里,一个虚影渐渐凝实。 来了,来了!他的救星要来了! 不由得激动得牙关打颤,这可是足以镇压元婴的力量。 赶紧弄死眼前这个青衣剑客,还有那个女的。这样,他和县尉派人去抢苍芜草的事,就没有人知道了。 “姑郑县令。” 倏地,一道深沉的嗓音自那被朦胧光彩笼罩的虚影传出,仿若蕴含着强大的力量。 “唤我为何事?速速……” 突然,被召唤而来的存在声音止住了,就连那流动的光彩也是凝滞,黯然失色。 在县令呆滞的目光里,光彩消散,露出一颗倾倒的巨蛋。 “爷!小的来啦。” 第八十三章 官印的妙用 可能是还没能接受眼前的现实,县令愣愣举起官印。 “快…快拿下此贼。” 许不厌不语,冷冷地盯着那颗巨蛋。 这位是…… “爷。” 巨蛋咕噜咕噜地滚到许不厌脚边,像是人类哈腰一样拼命往前摇晃。 “爷,有什么事,尽管安排。” 还真是林蛋。 看见这一幕,县令面带幸福的微笑闭上了双眼。 ——原来我在做梦啊。 ——睡吧睡吧,醒来就好了。 “……” 许不厌收回目光,低头瞧着林蛋。 “原来大赵县令官印召唤的那个所谓可镇杀元婴的存在就是你啊。” “是我,啊不对,也不算是我。” 林蛋立马改口: “我兼职、兼职。” 许不厌歪歪脑袋,仔细观察林蛋,发现了些许端倪。 “你现在好像又和秘境里差不多强了。” 之前一离开秘境,许不厌眼里的林蛋就弱了很多,现在他又看不透了。 林蛋连忙解释:“职位加成。” 和之前在秘境里相比,现在林蛋身上透着那股不属清浊的气息,也许就是那份力量给它加持吧。 暂时不想这么多,先解决问题吧。 先是往堂外庭院呼唤一声: “师妹,过来。” 也不顾赵元燕反应,许不厌就缓步靠近了已经彻底昏过去的县令。 见他靠近,那一直扶着县令的捕头抖得更厉害了,许不厌撇撇嘴,往一侧甩了一下头,捕头顿时惊慌失措地爬到一边去了。 碍事的家伙走开了,许不厌弯腰摘下那官印。只是还未待他端详,身后却传来少女的惊呼。 “哇!这什么妖怪?” 上次林蛋来天门宗的时候,可没在她面前现身。 随手抛着官印回过身,见自家师妹紧张兮兮的,剑上都燃起火焰了。 “没事,这颗蛋是我朋友。” “诶?”闻言,赵元燕紧绷的神经一松,火焰熄灭,呆呆地看着林蛋。 “朋…友?” “赵姑娘。”林蛋朝着赵元燕微微前倾,“我叫林蛋,是许爷的小弟。” “?” “?” 许不厌哑然,自己可从来没认过什么小弟。 算了,先解决事情吧。 简单和林蛋把事情交代清楚,同时让师妹把晶球取出来让林蛋看了一遍录像。 “看不下去,我就动手了。走开一阵他就拿这官印搞事情,我回来又把他揍了一遍。他是喊你来帮忙的,我这么做,不会让你为难吧?” “不不不,当然不会。” 林蛋抖着蛋壳,急忙拍马屁: “爷,你可是正道灯塔,打得好啊!这等人,我恨不得扒其皮,食其骨,生啖其肉。” “?”许不厌挑眉,“你还吃人?” 林蛋一下子萎了:“小的丢脸,至今没杀过生。” 说着,它犹豫稍稍,便似是愤愤不平地浮空往那县令身上重重砸了一下,以表自己百分之一千认可许不厌的做法。 得了林蛋的认可,许不厌很满意,这时他才低头把玩那官印。 法宝的事,他不懂。 直接问。 “这玩意怎么用啊?” “爷,这官印得是大赵朝廷命官才能用。” “我不能用?” “爷你想怎么用,小的可以代劳。” 天色渐渐昏暗,夕阳下,两骑奔来。 他们渐渐缓住脚步,这时若有旁人仔细看,便能瞧见他们跨下之马竟是木头制成,结构精妙,栩栩如生。 “郭少侠,前面就是姑郑县了,出了便入安丰州了,我们今晚进城歇息吧。” “啊,好。”马背上,风尘仆仆的少年,喘了口气点点头。 他们是该歇息一下了。 从早到晚,除却午时在洛北州府雷伍长去寻同僚时歇息了半个时辰,其余时间他们都在马背上。 马蹄已然放缓,郭少侠轻轻抚摸着跨下的木马。 “这木马,真乃是神器啊。” 若非有此神速木马,他们怎能日行千里跨越大半个洛北州呢? “那可是。”雷伍长也是赞叹不已,“天门宗,乃是我大赵第一修行宗门。这木马便是其特产之一,着实是精巧又实用的机关。” “是极,是极。” 说话间,雷伍长瞥了眼木马马蹄,已能见到显眼的磨损痕迹,想来他们二人今日这般狂奔,也是大大折损了木马的寿命。 他也只有这两匹木马了,好在还能用,无需休息,内仓存入灵石便可奔跑。 此前还有所担心他那可怜的灵石储备不足,但到了洛北州府,通知部署在那的暗卫紧急传达信息至京城时,他也补充了灵石。此后的路程,想来是不必担心了。 离永安还有一个安丰州,一千五百里路程,明天,能到吗? 不想这些,身心疲惫的二人只想尽快入城歇息,他们拿不准自己有没有被敌人发现追踪,一切还是得入了姑郑县再说。 城墙的黑影已经映入眼帘,奔波一日的二人面露喜色,快马加鞭,决心赶快走完最后一段路程。 只是,令他们没想到的是,城墙下竟然热热闹闹的一片人。 正疑惑着这天都要黑了人还在这干什么,凑近一些时,郭少侠惊呼一声。 “雷伍长,快看!城门,不对,城墙吊着人!” 雷伍长当然看见了,他好歹也有个筑基修为,何止是吊着人啊,粗略看去那可是几十号人。 而最离谱的是,敞开的城门下吊着的两人身着朝服,看那身服饰,虽说肮脏,但以雷伍长身为羽林暗卫的眼力,一眼就瞧出那是县令和县尉! 城门下,不断有百姓来往,看了县令县尉被吊着,不但无人解救,反倒是指指点点,更有甚者往被吊着的二人身上抛石子。 郭少侠迷惑了。 “这难不成是,反了?” 雷伍长面色一沉,但看这副光景古怪,不好下定论,连忙抓住一人询问。 而得到的结果,正是他们两人策马入县后,菜市口所见的那份留影。 “围攻……农家汉……杀人灭口……苍芜草……庶民……暴利……马匪……分成。” 看着那留影在一声爆响中结束、循环播放,郭少侠双目通红,愤愤跺脚。 “该死!” 说着,他就欲转身去城门处泄愤,而更为沉着冷静的雷伍长拦住了他。 “郭少侠,莫急,别忘了你带着什么上京。” 闻言,郭少侠的脑袋一下子清醒了,下意识摸索自己怀中寻找那小盒,却倏地发现没得到熟悉的触感。正欲发作时,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为了避免丢失,已经交由雷伍长收入纳物袋了。 他深吸一口气,点点头。 “对,我们还要去京城,将万药谷在洛南的事报上去。” “没错。”雷伍长面色凝重,“只是这苍芜草就是辟谷丹的主材料,恐怕也和万药谷脱不了关系。” “竟是如此吗……” 郭少侠眉头深皱,雷伍长拍拍背安慰他不必多虑,先上京做好他们的事,这里的情报一并汇报上去,会有人处理的。 商议之后,在寻客栈之前,他们去了一趟衙门。 路上打听,现在姑郑县乃是那位此前被陷害押入大牢的王县承在主持,到了衙门,雷伍长以羽林军将士的身份一见,果真如此。 ——当然,用的不是暗卫身份,那可不能暴露。 一番问询后,得知此事牵扯过大,已经派人向州府汇报。 而问及到底是何方义士将那县令县尉绳之以法时,王县承说: “是一对男女,面貌年轻,男的穿一身青衣,腰间佩剑,另一边挂着一个八卦盘。” “什么?”雷伍长大吃了一惊,这般描述,好生熟悉。 莫非…莫非是那两位来自离药峰的贵客? “他们去了哪?” “他们把那农家汉的遗体带走了,应该是去那村子了吧。” 第八十四章 那个人来了 “娃啊,你怎么就没了啊——” 听着院子里的恸哭声,许不厌闭上了眼。 世事无常啊,虽是盛世,但凡人面对飞来横祸,终究是无力的。 许不厌并未被迁罪,毕竟,此前他是实打实地在村民面前阻止了那个来抢苍芜草的金丹期修士。 至于那人怎么样了…… 那是个浊修,用贬称就是魔修。 原本许不厌是打算把人带回县城一起挂城墙的,只是师妹忽然求救,他拔剑撕空间的时候逸散的魔气不小心把人弄死了。 老样子,寻常魔修一碰他魔气就炸。这次刚好在撕空间,没被弄脏。 但问题不大,死就死吧,本来就想动手杀的,给阿牛报仇了。 只是,心情可没有想这些念头时那么轻松啊。 “唉。” 闷闷地叹气,不忍再看。 “师兄。”沉默许久的赵元燕轻轻扯着他的衣袖, “我们……” “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许不厌只是摇摇头。 ——或者说,他们能做的已经做了。 除了把凶手杀掉,将准备扮成土匪抢劫苍芜草的府兵还有上头指示的县令县尉解决,他们还有更多能做的吗? 没有了,这个家庭失去的是一个父亲、一个儿子、一个丈夫。 许不厌已仁至义尽,剩下的,不该由他补偿,他也无法补偿。 拍拍仍是惆怅失神的师妹:“走吧。” 又是静了许久,赵元燕才嘀咕一声。 “说好的大赵盛世呢?就这。” 许不厌听见了,不置可否,而是与随在身后的林蛋搭话。 对,林蛋还在呢,就像气球一样飘着跟随。 ——有一种随身宠物小精灵…不对,是随身宠物蛋的美感。 自打它用官印帮许不厌促成了在菜市口播放录像之后,就一直跟随着他。 悲伤的气氛淡去,现在许不厌也来和林蛋聊一些关于秘灵的话题了。 “所以,大赵明明是个凡人主导的朝廷,却不畏惧修炼者,其底气就是来源于你们秘灵一族?” “爷,我知道的也不多。” 林蛋以有限的知识为许不厌解释了一番,至于它是刻意隐瞒,还是说真的知道得不多,那许不厌就不清楚了。 简而言之,出于种族使命,秘灵与大赵达成了合作,压制、制衡大赵境内的修行势力,但大赵执政者,上到皇帝下到寻常小吏,都不允许修炼。 下层稍好,练个气还行,上层是练气都不许。 内里的缘由,林蛋说它不知道,许不厌自己猜应该是对修行势力的妥协。 毕竟,朝廷上下执政都修炼并得以有效管制的话,那形成的体系就相当于一个庞大无比的宗门,这是哪一方修行势力都不希望看见的。 这是文官方面的,武将那边也是限制颇多,就不一一举例了。 当然,制衡不是单方面妥协,为了应对修炼者带来的社会安全问题,秘灵也提供了各方面保障,其中最典型的就是那官印。 至于官印的运行原理,为什么林蛋能被召唤等等问题,林蛋哈腰打滚恳求许不厌宽恕,又说那是“爷,我真的没法说出来啊”的信息。 除却这种防护手段外,还有对修行宗门的限制。 比如天门宗很强,但它在西境,离大赵核心很远,中间隔着一大片无人区,难以做到及时威慑永安京。 比如东境繁华州府内的修行宗门,练气筑基这等且不说,自金丹往上,下山行动就多有不便。 此外还有很多林蛋语焉不详的缘故,最终促成了大赵这般仙凡相对平等的环境。 听完一切,虽然对其中那些谜语略感不爽,但许不厌心中对秘灵一族的评价又拔高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无论是否另有目的,但就其行动,确确实实维护了大赵平安。 许不厌知道的,不受管束的中洲,可乱多了。 南域,准确来说,承平八十年的大赵,哪怕有瑕疵,也不可否认,是个好地方。 中洲没有王朝,至少十八年前没有。 那里很乱很乱,各家宗门割据,修炼者之间为了争夺修炼资源,纷斗不息,每天都有领土被吞并,到处都是流民。 正道还好些,起码矜持点,可魔修就一点都不懂收敛。 斗来斗去,最苦的,还是中洲的凡人,中洲的百姓。 且不提中洲了。 夕阳西下,二人一蛋再度回归了姑郑县外。远远地看见被吊在城墙任百姓唾弃的那群“土匪”,许不厌心情也畅快了许多。 人都没死,毕竟不是直接在许不厌眼前动手杀人,他也没那么狠。 公开他们的罪行,让人民去审判吧。 后续的事,许不厌都把那县丞放出来主持了,还有朝廷跟进,自然会处理的,不用他操心。 远远地看着县城,似是想起那些不好的事,赵元燕轻声道: “师兄,这里离下个县城也不远,我们直接走吧。” 许不厌自然顺从师妹:“好。” 只是林蛋却没法继续跟着他了。 “爷,我得回去汇报工作了。” “哦?”许不厌瞥着它,“你怎么走?” “可以用大赵的官印走捷径。” “那…告辞?” “呃……” 林蛋欲言又止。 其实之前出来主持秘境,它是抱着寻一个天才认主的心思——实际上这也是它们一族的传统。 原本它想去见见那位吕少丰的,但自从见识过许不厌之后,感觉眼里已经容不下其他人了。 但它又不敢说,许爷太可怕了。它怕哪天许爷不高兴就把它砸个稀巴烂,那它就什么都不是了。 还是…还是算了吧。 低声下气地告退,正欲隐匿身形往县城里去时,许不厌又叫住了它。 “诶等等。”许不厌这才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左明河呢?他怎样了?” 林蛋左右摇摆,似乎在拟人摇头。 “长老带他去祛除魔种了,具体小的也不知道。” “要是碰上了记得让他给我回过信。” 林蛋连连点头:“小的知道了,一定把话带到。” 可能是一个蛋做这些动作太过滑稽,惹得少女扑哧一笑,为沉闷的气氛添了几分喜色。但她又慌慌张张地掩嘴,生怕唐突了师兄的朋友。 “对了,爷,你们这是要去永安京吗?” 也许想到了什么,林蛋很贴心地送上一份情报。 “最近永安也有一个秘境要开,爷想要外法的话可能在里面找得到后续。” “嚯?”许不厌挑眉,“谢了。” 林蛋离开了。 旁听一切的赵元燕这才提出自己的疑问。 “师兄你还认识那个左明河吗?他怎么了?” 当初左明河在宗门大比上很是耀眼,赵元燕也是记住了他的名字。 “没什么,他得了病,我找我朋友帮他治。” “难怪之前他没去多宝林。” 虽然被误解,但…… “差不多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渐渐昏暗的天空下,两道身影渐行渐远,直到一片树林中止住脚步。 “这……” 郭少侠瞳孔欲裂,捂住嘴强忍喉间那股恶心感,颤抖着嗓子。 “这是……什么?” 眼前的,是一片染红的草地。那疑似肉块的模糊之物或是挂在树梢,或是覆没泥土。触目惊心,他行走江湖,从未见过这等犹如传说中邪教血祭般的恐怖场景。 见此景,与他同行的雷伍长浑身发抖,发凉的后背起遍了鸡皮疙瘩。 过去数月为任务行走在大赵西境的他,听说过那个传闻,听说过,那个杀人碎尸万段的魔头。 这些年来,大赵境内,无论是传说,还是确凿的情报,都只有一个人这般嗜血如狂。 而现在所见的一切,难道说…… “他来了,他来东境了。” 这般铁血铮铮的战士,此时也发自心底地恐惧着。 “……剑魔。” 第八十五章 寻常一夜 “呼……” 澡盆里,许不厌长舒了一口气。 他们还是没有到下一个县城。 只是,大赵不愧是大赵,国泰民安,官道上都有人开大客栈了。 若是处在中洲那等乱世之中,这等城外哪有人敢开客栈呢。 当然,这家客栈掌柜也不是个简单人,许不厌一眼看穿那掌柜有金丹修为,想来是不怕闹事的。 今天奔波一日,风尘仆仆,现在能舒舒服服地泡澡,着实让人心情愉悦。 至少,今日从早上开始积累的不快,已经消散了许多。 泡澡不宜过久,免得太舒服在里面直接睡着了——开玩笑的,许不厌还不至于,自家师妹倒是有过这样的经历,那时还是许不厌去叫醒的。 起身,着衣,从纳物袋里取出了一身宽松的衣服,眼角的余光瞥见那身刻录了筑基期修为的青衣,许不厌犹豫稍稍,还是将它收进了纳物袋。 最近老是穿这件,他都腻了,明天换一身蓝衣吧。 至于修为的事,问题不大。 倒是需要认真考虑一下要不要多整几套衣服刻录外法。 不过一件青衣就修炼得够慢了,再许不厌修炼还懒得很,再来几套衣服,怕是一年半载还是练气筑基那样。 林蛋走之前说永安即将开启的秘境里可能有外法的后续,许不厌有些期待。 期待能找到外法转移凭依物的方法,那让他就不用拘泥于一套衣服了。 这些事,之后再说吧。 反正他本来就没把清修修炼之事放心上。 拉开布帘,积郁的白雾飘入房间之内,跨过一个拐角,卧在床榻上的少女便映入眼帘。 不错,这是一间有单独洗浴间的上等房。 既然现在有钱,本就颇多讲究的许不厌自然不在住处这等事上吝啬,更何况他也不愿师妹去睡大通铺——他自己也不喜欢。 要说有什么不满意的话,那便是这上房只有一张大床,估摸是以毛绒填充,软塌塌的,蛮舒服。 至于两人一床的问题?这对他们俩来说什么时候成问题了。 许不厌这般走出,竟是没能牵动少女的心神,她一手捧着书,被其内容吸引,目不转睛地盯着看,另一手缓缓摸索着,似在寻什么东西。 许不厌瞥了眼,走过去时把装着小番茄的瓷碗往师妹手边推了推,分神的少女这才摸到了自己所寻之物。 玉指轻轻夹住朱红的果子,粉唇微张,露出的贝齿小心翼翼地咬住果子,生怕就这么咬破了。 闭合,许是分神,一根葱白的素指竟是忘了抽出,口腔内果子砰地一下破开,酸酸甜甜的味道与那鲜嫩的汁水一并充斥了齿间,令人回味无穷。 可能只是看书之时下意识的动作,也可能是意犹未尽,玉指抽出,指尖浸着水光再度探向瓷碗。 只是专注的少女管不好自己的手,即便刚才已经拿到了一次,这一回却还是摸索着偏离了方向。 指腹触及那温热的肌肤之时,赵元燕这才回过神来。 “啊,师兄,你洗完啦?” 这个问题显然不需要回答,回过头来,最先映入视野的,是一颗被夹在手指间逼近的红果子。 赵元燕下意识地张嘴一叼,便将那果子含入唇中。若非许不厌及时缩手,怕是手指也要被冒冒失失地咬到了。 “在看什么呢?这么专心。” 这么说着,许不厌在她身边坐下,斜着眼睛去瞧她手中的书。 赵元燕也并未避忌,而是直说: “天机楼的书,在说永安京的一些趣闻。” 说着,她又自己捏起一颗果子送入嘴中,她似乎很爱吃。 “那有什么比较有意思的吗?” “这个,讲严家一对姐妹的。说是姐姐和妹妹同时相中了一位郎君,姐姐诗情画意样样精通但为人冷漠,而那妹妹懂事也是避让姐姐不与她争,结果那玉面书生却是对妹妹死心塌地。” 许不厌皱了皱眉,什么乱七八糟的。 “这有什么意思?怎么听着像话本小说似的。” “没有啊。”赵元燕极力反驳,“这天机楼出的书,说那严家也是京城贵族,应该假不了吧。” 许不厌哑然——算了算了,他听着是没意思但可能师妹喜欢看这套戏呢,她喜欢就好。 “说回来这书哪来的?” “柜子里找的,应该是店家准备的吧。” 说话间,瓷碗里的果子又少了几颗。 “那这店家倒是精心。” “嗯嗯。”赵元燕点头,掌心捏着一颗,指间夹着一颗。 “这果子也好吃。” ——店家送的果子,上房客人专属。 “师兄你也吃啊。” 话是这么说,可小手却不安分,明明嘴里还塞着,又伸手往瓷碗里拿了。 许不厌:“……嗯。” 手没动,瞳孔微移,目光落在少女手中的书页上。 粗略一看,确实是一些永安京的趣闻,基本就是些不正经的事。 这书应该是一月一期,用前世的说法,有点月刊娱乐新闻的感觉吧。 没瞧见许不厌感兴趣的内容,便移开了目光,挪动身子,但挪不动。 “往里面点。” 床靠墙,盛果子的瓷碗放在床头柜上,赵元燕坐在床边,许不厌想往里去要么跨过少女要么让她往里挪。 “哦。” 嘴上这么答应,但五指一张一合,瓷碗里所剩无几的果子都捞进了掌心,这才往内里挪移。 打了个哈欠,也没顾师妹,许不厌便躺下了。 脸皮一阵瘙痒,原来是少女解开的秀发刺挠着脸,轻轻拨开,许不厌的倦意渐浓。 “早点睡。” 说着,他就闭上了眼。 虽然以他的修为不睡也不会怎么样。 但他喜欢睡懒觉。 就是现在的季节春意正浓,自家师妹修火法,怕是要把被窝捂得很热,睡相还差,又是踢被子又是缠人的,也不知今晚许不言能不能睡个好觉。 这过了一会儿,许不厌已是睡眼朦胧,身侧一阵骚动,眼眸映着的光亮消失了。 他知道,那是烛火被吹灭了。 忽地,他感受到肩膀被轻戳。 “师兄~”少女的声音很轻,“睡着了吗?” “嗯。” 许不厌闷闷地回了一声。也不知是清醒的回应还是鼾声。 “我们快要到永安了诶。” “嗯。” “要见到那两个叔叔了,还有当皇上的姑姑,有点紧张。” “…唔。” “到时候我怎么叫她呀?是叫陛下还是皇姑姑?我觉得后面一个比较好,亲切些。” “嗯唔。” “要是知道了我,他们会高兴吗?我爹,是他们长兄吧?那应该会欢迎我吧?” “……” “师兄,你说,要是皇帝高兴了,会不会给我封赏呀?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要试试那荔枝,听闻得东南才产,果肉嫩白嫩白,很甜的。” “嗯,到时候问她要吧。” “诶?我也只是说说,有点不敢。” “那以后我带你去摘。” “好耶。” “别乐了,睡吧。” 第八十六章 意外凑齐的调查 许不厌在思考一个问题。 稍微需要用上一些零碎的前世记忆——尽管很多他都记不清了。 是这样的。 一个热源,热量增高和接触面积增大后,热量面积比与热的传导效率的关系公式是什么呢? 不太清楚。 但现在他很热。 “呜呜~” 紧抿嘴唇皱着眉,抬手使劲掰开环着腰盘的一双手臂,推开压在左肩上柔软,脸颊磨蹭过少女那琼鼻朱唇,许不厌这才得以坐起身来。 垂头望着那露着白皙肌肤的玉足交错夹着他的大腿,许不厌打了个哈欠。 又没睡好。 昨晚本来都要睡着了,结果师妹在那念念叨叨地说睡前话,他也不得提提精神回几句。 这精神一提起来,就没那么容易困回去了。反倒是师妹,似是吐完心底的烦恼,很快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身体不安分,睡着还乱动,半夜就缠上了许不厌,热得他把被子都扯开了。 过去闭关这一年,她人长高了,从头到脚发育了不少,修为也精进了许多,故而引发了前面的问题。 和她一起睡真的好热。 这世界似乎没有抱枕这种东西,之前他才给她买了一个新枕头,结果却忘了找人定制一个大抱枕,省得她睡着了乱抱。 很是费劲地把被夹住的腿抽出,许不厌这才打着哈欠下了床。 一番洗漱之后,久违地换上一身蓝衣,随手把长发束起马尾,把辫子抓到身前,朝着镜子比对了一下。 他头发是不是留得太长了,都及臀了,比师妹还要长些。 虽然说长得很慢,不过……算了,等入了京城看看那些文人墨客怎么梳发的吧,要是帅气的话许不厌也尝试尝试。 此时已近巳时,太阳高悬天边,推开房门下了楼,正堂除却掌柜和一个小二也没其他人了。 这样也好,静点好。 “掌柜的,有朝食吗?” 他记得昨天要上房的时候,掌柜好像说过一日三餐供应的。 “有的,客官稍等。” 说着,那掌柜竟是自己往后院去了。 说来也怪,这客栈人手不多,昨晚便注意到了,很多事情都是这掌柜亲自去做。 那几个小二就平平无奇,看不出有修为的样子。就是不知这掌柜金丹期,如果是被请来当掌柜镇镇场子的话,那得花大价钱吧,而且还要人干后厨?怎么看都像是东家自己亲手营业来了。 百般聊赖,随便寻了位置坐下闲等着。 只是人还没等回来,客栈外却是有几分喧闹接近了。 马蹄声、脚步声、车轮声混杂,但都不如那争吵声响亮。 吵闹延伸到了客栈之内,那是两个大汉各领着几人,见他们都配有武器,客栈外官道旁停歇着好几辆载货的车架,想来应该是两伙走镖的。 也许有什么矛盾,两边很不对付,冷嘲热讽很是喧嚣,听得许不厌心烦气躁。若非掌柜还未回来,他都想上楼回房了。 这时,掌柜可算是托着一托盘回来了。 “诶小二。”进来的镖师误会了掌柜身份,呼喝道: “有什么酒?给爷上点。” 掌柜只是瞥了眼,并未理他,而是先走到许不厌桌边放下托盘。 “客官,请用。” 那金黄的油条与白粥瞬间吸引了许不厌的注意。特别那油条,天门那边可没这吃,他这一见也是深感亲切。 “多谢。” 掌柜这才转身望向镖师。 “客官,我们这没有酒。” “没酒?”也不知是不是刚和另一伙镖师正朝着,这人脾气上来了,“我看你才没救呢,开客栈的没有酒开个屁的客栈。” 掌柜淡定地折叠着抹布:“我们客栈确实没酒。” 另一伙人此时也是嘲笑要酒的镖师: “哟,刚谁说自己的话在这道上管用来的?这连坛酒都弄不到了?就这?” 这嘲讽一下把镖师的暴脾气点着了。 “笑你*呢笑。” 说着就抄起一张凳子投去,谁知一阵微风吹过,眨眼的功夫,方才还在柜台前的掌柜此时身形已瞬移至两伙人中间,稳稳当当地接住了凳子。 也没有再等其他人说什么,下一瞬,那闹事的镖师就被丢了出门。 没有狠话,只是默默摆正凳子,甚至没多看一眼其他镖师。仅仅只是一个背影,两伙人顿时气势一萎,不说落荒而逃吧,至少也是夹着尾巴闭上嘴离开了客栈。 这回可算安静了。 掌柜操着抹布擦桌,许不厌淡定扒拉饭碗,仿若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平时闹事的人多么?” 许不厌突然问了,掌柜没有回头,淡定而顺畅地答上了问题。 “还好,这些走镖的是这样的,以为自己学了几分武艺就横行霸道。” “那要是散修闹事呢?唔,比如说和掌柜一个修为的那种人。” “那我也只能跑路了。” 掌柜耸耸肩,答得很是轻松。 “但金丹还是蛮罕见的,偶尔倒是有些像客官一样练气筑基的散修。虽说客人要求多,在下也还是应付得来。” “嚯。” “不过客官不是散修吧?” 许不厌挑眉,咽下嘴里的食物:“怎么看出来的?” “客官与那位姑娘气息连绵,一看便是修习了正宗功法,而且一身无行李,想必是有纳物袋,还要了上房。 若是江湖上的寻常散修,财力多是投去修行了,大多都是寒酸得很,客栈都未必乐意住呢。” “哦~”许不厌恍然大悟,“那你看我像哪家宗门的?” “那就不知了,但看那姑娘不过及笄之年便已近金丹,恐怕是来自名门大派吧。” “那我呢?” “客官……”这回,掌柜犹豫了,他停下手看了眼许不厌,“昨日还是筑基,今日却成练气了,在下看不明白,恐怕客官修为更胜于在下。” 不愧是在官道上当客栈掌柜的,果然见多识广,颇有眼力。 许不厌听着也是勾勒出一抹轻笑,和这种人聊天,总是比刚才那些吵闹的莽汉好多了。 “掌柜的,你是东家吧?” “嗯。”掌柜走回柜台继续擦拭,“以前我也是个小宗派出来的,现在算个散修。感觉这辈子修为也到头了,不若到红尘人世间挣些钱,后半辈子享享福。” “啊…修炼,还是很费钱的。”许不厌这般感叹,引得掌柜苦笑一声。 “何止啊,在下这等散修可不似客官大宗派那般豪气。莫说丹药了,便是灵石也不好弄,偶尔运气好才能拿大笔钱财买到。若家里没点积蓄,便是筑基都难啊。” 许不厌默然。 大赵东西的环境截然不同。 虽然从未有人划分过,但假若把大赵的宗门分为九品的话,那大赵之西以天门宗为首的宗门皆是上品;而仙凡混居大赵之东,除却程姨的云琼宗,其余宗门就没什么亮眼的了。 ——难听些就是鱼龙混杂。 天门宗只是修炼界中上等次精英的缩影,而掌柜说的,恰恰是现实的大多数人。 有修炼成仙、长寿百千岁的梦想,但现实却是与同为底层的练气筑基们争夺那些来之不易的资源。 是,练气是很容易,只要有点天赋那都能入门。 但之后呢? 莫说千岁,最终能筑基从五六十而终的凡人延寿至百岁已是不错,还祈求那结丹成婴脱胎换骨? 对大多数人而言,不过梦一场罢了。 所以,生在大宗门的赵元燕是幸福的,宁灵绫也是。 至少,她们有天赋,元婴之前也不用为修炼资源发愁。 她们可以十几岁就金丹,而江湖上大多数,可能穷极一生都在筑基徘徊。 至于许不厌……他是特殊的,不谈他。 “说回来,东家在这做了多久了?” “十几年了,不用像以前那般拼命修行,过得可是快活多了。” 掌柜放下抹布,不自觉间露出一丝笑容。 “以前还觉得自己金丹了高人一等,到这尘世间过久了,发现自己和凡人也没有什么区别,都是为了更好地活着罢了。” “是吗?” 许不厌目光闪烁,虽然算不上科学的调查,但现在,无论是民对仙,官对仙,仙对民,三者的态度他都有所了解了。 既然思想潮流如此,也难怪大赵仙凡如此和谐了。 可能,这就是所谓修心吧。 饭碗扒拉干净,擦擦手,没有再与掌柜闲聊,起身准备回楼上去。 只是,踏出第一步后,他又想起了什么。 “掌柜,昨天那种果子还有吗?” 第八十七章 够直接的 “剑魔啊……” 妇人丹凤眼微眯,身后的女官垂着头应和。 “是的,但因缺乏佐证,仅仅只是那暗卫的一己之见,故而并未使用地脉大阵传讯,而是在昨日暗卫回京时才带回。” “唔。”女人微微颔首,不置可否,“此事,朕早已知道了。” “皇上英明。” 并未理会女官的恭维,女帝凤眼侧移,目光投向了窗外,回想起昨日这御书房内的对话。 # “陛下,洛南丹药已拿到证据。” “哦?那能开审否?” “不,证据不齐,打蛇要打七寸,这还未找到那七寸之处。” “那你便继续查吧,还有呢?” “还有两件要紧事,一是暗卫发现了剑魔的踪迹。” “什么?!” “准确来说,他只是看见了一片碎尸,死法与剑魔杀人的痕迹相似,故而猜测。” “……剑魔的事你就不必管了,还有呢?” “离药峰主与赵氏女子找到了。” “那还不快去确认到底是不是太子遗孤?” “臣正准备去。” # 于是,安丰州府,一处房间之内,玉树临风的少年风度翩翩行了一礼。 “在下吕少丰,想必阁下就是离药峰主吧。” 许不厌愣了愣,他没想到这个在大街上拦住他们说有要事相谈的人竟然就是那位大赵的少年丞相、疑似自己的老乡,文抄公吕少丰。 他连忙拱手回礼: “许某正是。” 吕少丰目光闪烁,虽说得了许多与这位峰主相关的线报,但百闻不如一见,还当真是年轻,与自己一般无二。 而且,根据线报分析,这位许峰主可能是喜静厌闹,也不喜欢太多弯绕。 这正是他亲自来此的原因。 目光越过许不厌的肩膀落在身后,吕少丰问: “这位…想必就是赵姑娘吧?” “啊哦。”被叫到的赵元燕慌忙把捏着红果子的手掌往背后藏了藏,“我是。” 没有多余的礼节,吕少丰直言: “吕某来此,是奉陛下旨意,确认赵姑娘是否为前太子赵德浩遗孤,此事事关重大,还望二位准许。” 闻言,许不厌颇感诧异。 他还以为这些永安京来的大官喜欢说话遮遮掩掩先来一套礼节再上正题,没想到吕少丰这么直接。 很好,他就喜欢快言快语。选择来永安京的那一刻,他就没打算向皇帝隐瞒师妹的身份。 “如何甄别?” 听这话,吕少丰便明白意思,取出一面玉佩。 “需要赵姑娘一滴血,只要滴上去便能确认。峰主无需担忧,验证之后便可收回鲜血。” ——索取修炼者鲜血是大忌,故而说话也需小心几分。 此事许不厌并无担忧,招招手,赵元燕便自己割开尾指指腹,一滴殷红的血液滴落,那玉佩顿时闪烁红光。 吕少丰面露喜色,随即将玉佩递给许不厌处理鲜血,一番擦拭之后,红光稍稍黯淡,但依旧闪烁。 这时许不厌才恍然大悟。 他想起在多宝林外那次了。 看来,之前安阳郡主就是这么确认师妹的身份吧。 “赵姑娘。”吕少丰又是拱手一礼,此次是面露笑容,“想必不久后,就该改称郡主或是公主了。” “啊?”赵元燕大吃一惊,险些没握住手里的果子,“什什么?” 许不厌虽是不语,但质询的目光也已落在吕少丰脸上,他不急不慢地解释: “虽然因为各方面缘故,陛下登基十八年来并未寻找令父。但既然得知赵姑娘乃是其遗孤,那便视你为亲人,皇室血亲不容有失,也能护佑一世荣华富贵,这是陛下的原话。” 赵元燕呆呆地一时不知如何言语,而许不厌注意到了吕少丰话语中的细节。 “天子未曾寻过家父,又为何知晓家父已逝?” ——家父? 吕少丰也是留意到了许不厌的用语,但表面如常地回答: “此事我也是知之甚少,只知道在发现安阳郡主寻到一位赵氏女子时,陛下也很吃惊。更多的,我便不知了。” 许不厌挑了挑眉——好吧,回头到了京城再看看有什么秘密吧。 吕少丰还有事情要问:“不知两位是否有意现在动身前往京城呢?” “嗯?意思是我们可以慢点吗?” “那自然无碍,峰主随意。只是陛下期望早日与赵姑娘相见,若是能早些也是极好的。” 许不厌扭头望向师妹,赵元燕抿嘴,似是内心挣扎了一番,才吞吞吐吐地说: “晚、晚几天吧。” 她可能还要做些心理准备,而且想和师兄一起玩几天。 “吕某知道了。”吕少丰的目光回到许不厌上, “但有一事需与峰主说明,陛下关照赵姑娘安危,故而会派遣侍卫暗中保护,还望二位见谅。” “可以。” 许不厌点头,没有不说一声就偷偷安插人,而是这般开诚布公,那他并无不满。 至少光明正大的,比那安阳郡主好多了。 “那么,吕某尚有要事,还需回禀陛下,便告辞了。” “嗯,京城再会。” “再会。” 吕少丰就这么离去,来时匆匆,去也匆匆。 甚至匆忙得让许不厌忘了确认他到底是不是穿越者。 罢了,等到永安京,慢慢来。 不过倒是让许不厌发现了一件趣事。 他忍不住轻笑一声,惹来了赵元燕的注意。 “笑什么呢?” “唔哼~你没发现吗?这位少年丞相,和你那姑姑关系似乎有点特别。” “诶?” “他一个丞相,来处理皇帝的家事,你细品。” “对喔。”赵元燕也是一点就悟了,“皇上好像未婚,难不成……这就是我未来的姑父?” 这一句话给许不厌整不会了。 “他们相差十几年吧……” “皇帝不都是这样的嘛。” 许不厌哑然,仔细品一品,一个凡人王朝,皇帝和后妃年龄相差巨大似乎也不是什么罕见事。 既然男性皇帝能如此,那女性皇帝纳一位年幼十余岁的皇夫好像也没什么奇怪的。 总感觉自己的思维被导向奇怪的误区了…… 算了算了,想这些八卦事作甚,该玩玩,玩够了就上京城。 次日,永安京,上至百官权贵,下至市井平民,都流传着一条传闻。 皇上要大行封赏了。 第八十八章 揣度圣心行为大赏 永安京,金銮殿,又是一日早朝。 早朝自然不是日日上,景元帝虽是勤政,但也体恤众臣。登基以来,这早朝一向是半旬一次,雷打不动。 近些年来,皇上更是赐座,文武百官无需站着,行礼之后便可按官职入座。 当时众官可是受宠若惊,年迈者更是感激涕零,直呼皇上圣恩。 这一日的早朝,也还是平平无奇,一切如常。 毕竟,这些日子,剑魔引起的风波也已平息,除却安阳郡主在洛河之上名声大噪、回京之路所过之地都有官吏相送外,似乎真没有什么大事件值得在早朝上说的。 姑郑县那县令县尉合谋祸害百姓之事,倒是被众官骂得狗血淋头。皇上也已派出了钦差大臣办理此案,今日也是没人提起了。 但今日,宝座之上的皇帝却始终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龙颜透着喜意,殿上大臣见了,不由得暗自揣测圣心。 直到陛下呼唤礼部尚书时,众人的猜测才有了一个明确的方向。 “严卿。” 被唤到的严尚书起身行礼:“臣在。” “朕命你礼部准备黄金六千两,锦绸六匹,于宫城之南置办一处六进大院。” 女帝话语一滞,似是思索有无缺漏,随后才轻嗯一声。 “就这些,接旨吧。” “臣,领旨。” 虽说这些年来,已不再用白银黄金作货币,早已被皇元全面取代。但皇帝赏赐之时,也从不吝啬黄金珠宝。 也正是如此,众臣纷纷猜测。 莫非,皇上要封赏某人? 六千、六匹、六进,这岂不是六六大顺?看来皇上今日着实是高兴啊。 这到底是得了什么喜事呢? 退朝之后,众官苦思冥想,能想到,也就是安阳郡主了。 这洛河上大显朝廷威仪一事传回永安京后,更多与之相关的传闻如雨后春笋般冒出。 如,此前在洛南州府之时,火眼金睛看穿考生舞弊。维持科考秩序,以展朝廷公正。 又如,安阳郡主回京途径洛北一小县,慧眼识珠可鉴忠良,解救被冤枉入狱的县丞,为民严惩那县令县尉,受得百姓爱戴。 如此一看,除却安阳郡主,近来也没有其他人匹配得上这等重赏了。 这般共同商讨出来的结论,颇受众官认同。退朝之后,回归各署衙门,也偶与同僚谈及此事。便散衙归家,也多与家人谈及。 这一来,人传人,先是京城权贵大家之间,再到民间捕风捉影,竟是整个永安京都流传着一条传言。 ——天子要重赏安阳郡主了。 民间该做什么做什么,这些事与百姓无关,只能算个茶后闲话。但在王公贵族之间,可就是引起一片哗然了。 当今圣上,无嗣乃至无夫之事,那可是人尽皆知。 早年间,大臣们屡屡上谏,皆是无果。直到今日,提及此事的人已经少了许多。 更多人开始猜测,储君之位,是会留给两位亲王呢?还是说给他们的子嗣? 萧王年长,今时今日已年逾半百,而陛下不过三十有四,尚是年壮气盛,萧王怕是熬不过了。 鲁王乃是皇上幼弟,还未到而立之年,倒是可行。 只是鲁王爷风流成性,喜散财结客,不曾理朝政,说是享乐王爷也不为过。相较萧王,更是无人看好他。 鲁王府上,虽说枝繁叶茂,却无人可堪大用,同样如此。 再看萧王子嗣,长子代父领兵,次子虽未入仕,但永安京内其才名流传已久。若非这些年被那少年丞相吕少丰压了一头,那萧王次子也能称得上京城数一数二的才子。 还有,便是最近名声大噪的安阳郡主了。 虽说这位郡主修行了,理当无法立为储君。但既然皇上表态,对其示好,那便是对萧王府示好。 那么,萧王府的两位公子,莫非……有希望? 一时间,众多权贵登门拜访,表面多是恭贺郡主之词,但背地里,还抱着巴结萧王府的期望。 后宫,女帝都气笑了。 “瞧瞧这些人,这就是你说的‘只是瞻前顾后,但没有倒向萧王’。” 吕少丰尴尬之色难掩,只得别过低垂的脸,以藏起表情。 这事也不能怪他嘛,可不是陛下您要封赏却不说清楚封赏何人,才引得他们揣测圣心,闹出这么场误会。 这话他当然是不敢与皇上说的,免得皇上一怒,又把自己的相位除了。 “那陛下您看,是否需要澄清呢?” “澄清?”女帝一瞪眼, “朕偏不,就让他们猜去。你给朕盯好了,等他们要入京那天,朕亲自带百官出城迎接。” “这……” 吕少丰欲言又止,他清楚,自己这位陛下,决定好的事,那可真是天子一言九鼎,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 “那,该以何事由通知百官?” 凡事总得有个理由,更别提天子迎驾这等大事了。 谁曾想气头上来的女帝竟是大袖一挥: “不说,什么都不用跟他们说,让他们猜他们的郡主去。朕就想看看,等到那天他们是什么脸色!” 这般,吕少丰只得在心底苦笑。 要伺候这么一位君主,可还真是难呐。 可能是发泄一番,气也消了些,女帝揉搓眼角,似是劳累轻叹一声。 “唉,这些只会结党营私的贼子……对了,琼仙呢?她人到哪了?” “离药峰主带皇女离去之后,郡主也是快马加鞭。按今日线报,车架已入安丰,过几日应该也该到京畿了。” 正是如此,消息跑得倒不怎么快。待几日过去,整个永安京因皇上要重赏郡主之事闹得沸沸扬扬之时,准备入京畿的安阳郡主才收到风声。 或者说,有人来迎接她了,她这才知道。 “什么?陛下要赏我?” 本来还在为了赵元燕失踪一事发愁的安阳郡主,也是大吃了一惊。 “是啊,琼仙姐姐。” 花枝招展的严家小姐轻笑着挽住她的臂弯,安阳郡主蹙眉。 “文芹,此事事关重大,可莫要戏弄我。” “哎呀我怎么敢欺瞒姐姐呢。”严文芹解释:“不信你派人入京城打探一下,现在家家户户都在传这事,怎么会错呢?” 安阳郡主眉头舒展,算是接受了她的说法。 既然如此,那她也只好应着了,受赏也不是什么坏事。 那就走吧,离京城不过几里地了。 许不厌眺望远方,那正是永安京的方向。 自然看不到城墙,但也就最后几里地了。 “走吧,今天就去见你姑姑了。” 第八十九章 顺手 “不把那件法衣穿上吗?” 许不厌打量着身前穿了一身青衣的少女。这几天也不知她什么心情,都是扮作这青衣剑客,还学着他那般把长发高高束起。 “唔~好看是好看。”赵元燕食指戳着嘴唇沉吟道:“但感觉走在大街上太招摇了。” 闻言,许不厌噗嗤一下笑了。 “法衣是法宝,能助你斗法,还担心什么招摇不招摇的。而且今天就要见你姑姑了,不打扮得好看些吗?” 听了师兄这般言语,赵元燕忽然觉得颇有道理,但迟疑稍稍后,还是决定: “等进了京城再换上去皇宫吧,皇上应该也不急这一时半会的。” 许不厌怂怂肩:“随你咯。” 至于入宫的问题,这自然不用担心,到现在为止他都能察觉到跟随在暗中的一些目光,应该就是吕少丰所提到的侍卫。 现在他们的行程应该都在皇帝的掌握之中,到时候自然有人接应。 骑着之前从姑郑县顺手牵来的马,在官道上缓缓前行。 大赵商业发达,这条入京之路,热闹称不上,但每几十步都能碰上行人或是走镖的车队,离得永安京越近,同行的过客便越多。 况且,安丰州也颇为富饶,这些天许不厌和赵元燕走走停停,又是在茶楼听书,又是去看那皮影戏。玩着玩着,也就走出了安丰,来到京畿。 而赵元燕从一开始越来越逼近京城的紧张,再到现在轻松如常,也都被许不厌尽数看在眼里。 哪怕已经是最后几里的路程,也不见其焦虑,甚至闲得把未出鞘的剑顶在指尖,力图在马背上寻找平衡。 走了一会儿,她漫不经心说了句: “也不知道郡主姐姐到哪了。” 许不厌自然不知,随口说了猜测:“我们这几天走得这么慢,她应该也快到了吧。” “哦~” 这个话题没有继续下去。 许是口渴了,取出水囊浅饮,但眉头却是一皱,拿远些倒置水囊,竟只倒出了寥寥数滴。 “没了。” 许不厌瞥了眼:“走之前又不多备点。” 说着便去取自己的水囊,但很快面色便如手臂那般一僵,不动声色收回手扭头巡视四方,指了个方向。 “那边有一涌小溪,渴的话我们就去取些吧。” “……师兄你刚才是想拿水囊吧。” “没有。” “绝对有!你还说我不备水呢,你自己不也是。” “……走吧,那小溪挺近的,也就绕个半里地。” 许不厌脸色挂不住,不想回答了,策马往那小溪去了,赵元燕翻了个白眼,也是老实跟上了。 只是这取个水竟是碰上了意外事件。 没有一点点防备,突然发现了一位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少女。 很好奇为什么野外会出现孤身一人的凡人少女,而且看那一身锦衣其身世恐怕也不是平民。 虽然不对劲的地方很多,但二人还是连忙上前探查。 赵元燕面色微变:“她好像中毒了。” 许不厌瞥了眼撒在锦衣少女手边的水囊,会是和这个有关吗?如果是被身边人陷害的话,那么刚才的不对劲也有了解释。 但他又不是查案的,只是热心救人。 不过师兄妹俩都不通医理,就在许不厌想着要不要直接带着人瞬移到京城找大夫时,赵元燕就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喂了一颗低阶的解毒丹。 试试就试试,人没有逝世,许不厌确实观察到少女的生机在恢复。 人应该算是救回来了,就是还昏着,一时也不知该把人送哪去,许不厌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他往一处招招手:“过来。” 一阵沙沙声后,一道身着黑衣的身影走出树丛,向他们抱拳行礼。 “许峰主,赵姑娘。” 这人便是其中一位侍卫了,很疑惑大早上的穿黑衣有什么用,但显然不是许不厌关注的重点,他指着躺在地上的少女。 “认识吗?” 侍卫沉吟一声,蹲下身在少女腰间翻找出一面玉牌,又仔细端详少女的面孔,这才得出一个答案。 “应该是永安严家的严余雪严小姐。” “严家?” 侍卫解释:“严家乃是永安大族,子孙枝繁叶茂,当今朝廷礼部尚书便是出自严家主脉,这位严余雪小姐同样出自主脉。” “哦。” 没兴趣,把人送回去得了。 “你们可以分两个人把她送回去吗?” “可以。” 就在这时,少女轻哼一声,渐渐睁开眼睛。 许不厌:“……” 这么巧的吗?还是说毒药太逊了,这才解毒片刻,人就醒回来了。 算了,平安是福,别没事咒别人。 “你没事吧?” 清脆的嗓音落入耳中,顿时驱散了严余雪那昏沉之感。睁开眼,才刚刚醒来的她呼吸一滞。 那张白皙的脸蛋,立体的五官如刀刻般俊美,清秀中带着一抹俊俏,帅气中又带与那嗓音一般的温柔。 “这位公……” 眼神下移,却是注意到了被青衣紧紧束缚的凸起,严余雪陷入了沉默。 但赵元燕可没有。 “你没事吧?我们刚刚发现你躺在这,还中毒了,给你喂了颗解毒丹,你现在应该还好吧?” “我……我没事。” “能起来吗?”说着,赵元燕伸出手就去搀扶她起身,拍拍裙摆整理仪容,注意到身边还有其他人,严余雪这才躬身行礼。 “小女严氏严余雪,多谢各位恩人相救。” 许不厌只是微微颔首,侍卫更是沉默不语,也只有赵元燕热切地回应她。 “你家在哪?我们送你回去吧。” “谢谢。”严余雪不知是何心情,提及“家”时,语气似乎低落了几分。 “我家在京城。” “我们也要去京城,那刚好顺路。” 于是,奔赴京城的最后两里路,他们身边又多了一人。 许不厌没有和少女搭话的兴趣,倒是赵元燕得到了个能说闲话的同性同伴,与严余雪聊个不停。 那侍卫本想退回后方,但被许不厌叫住了,毕竟待会是想让侍卫把人送回严家的,就这么走了待会也还是要出来,不如不走。 许不厌闲得慌,也和侍卫聊了几句。 “你是羽林军?” “是的。” “那你听说过叫严卫的人吗?” “自然是认识严小将军的。” “他也是严家的吗?” “是的,不过是分脉。” “这大家族还蛮多讲究的。” 他们二人的话语声不大,但却并未避忌走在前头的严余雪,也不曾留意到提及严卫之时,严余雪肩膀一震。 四里路,说远不远,聊了会儿天,慢慢前行的四人也要走完这段路。 远方,大地上渐渐升起一条黑线,愈是接近,那黑线就愈发“厚重”,渐渐成为眼中的一面黑幕。 那是城墙,南域第一雄城永安京的城墙。 许不厌眯起了眼。 他看不穿。 而且,材质有些眼熟。 和当初地宫里的那个中央宫殿的材质一样。 也就是说,这永安京,光是城墙,任何部分,都能轻易抗住元婴九重的全力一击。 厉害,不愧是天下唯一凡人独立自主执政的王朝,果然有底气。 这时,前方官道上,也不知为何,竟是人头涌涌,热闹非凡。 “快看,郡主大人来啦!” 第九十章 差点吐出来了 丫鬟耳语数句后,严文芹唇角勾勒出一抹笑容,仿佛要咧嘴大笑,但抬手一掩嘴,放下手之时便压抑成了微笑,只是眼底的窃喜却是藏不住的。 安阳郡主见了,待丫鬟离开,马车继续前行之时,才问: “怎么了?这么高兴。” 严文芹轻笑一声:“当然有大喜事,姐姐你的大喜事。” “……” 安阳郡主汗颜,自从半个时辰前,郊外踏春归来的严文芹特地来迎她入京之时,告知皇上要重赏她便已经让她足够震惊,这回又什么事啊。 “姐姐,皇上已经领着文武百官在京城外候着了。” “什么?!”安阳郡主呼吸一滞,随后眼神慌乱,竟是坐不住了。 “我何德何能……” “哎呀,琼仙姐姐,你就莫要谦虚啦。你回京路上做的事,我们都知道了。” “我做的事?”安阳郡主很是迷茫,可严文芹也没给她询问的机会,而是叫住车夫,随即回头说: “琼仙姐姐,既然皇上要来,妹妹就不便同车了。且待我命人去开路吧。” 不待安阳郡主挽留,门帘一拉,严文芹便离开了车架。 也正是下车后的一瞬,她的笑容收敛。 车架缓缓起步,数骑羽林军与那十余骑王府家丁已绕至安阳郡主车架之后,而严文芹自己的马车则与随从走在前头。 “快看,是郡主大人的车架!郡主大人来了!” 官道前方一阵喧嚣,也不知是哪里得来了消息,那些恰逢此时走在官道上的民众得知了安阳郡主将至。 不少人选择驻足不前,企图一睹这位传闻中所经路上皆受百姓爱戴的郡主芳容。 只是,他们得是要失望了。 回归自己车架的严文芹听着人群的喧闹,皱起眉头,向随从下令。 “把这些刁民都赶走,清出路来。” 随从得令,策马上前,人群自然是一哄而散。 透着窗帘的细缝观察外头的严文芹,眼底的厌恶怎么都藏不住。 “哼,一群刁民。” 冷哼一声,正欲收回目光之时,却忽然捕捉到散去的人群中一个身影。 瞳孔微缩,确认正是她的姐姐之后,一把抓住在车上伺候她的丫鬟。 “人怎么活着?!” 丫鬟也是难以置信:“我、奴婢也不知道。” 啪—— 严文芹气愤地甩了丫鬟一巴掌,蹙着眉下令。 “把车别过去,拦住严余雪。前面的人继续开路,让他们懂事点,差不多了就让路给郡主。” 人群拥堵,即便扬鞭驱散,也费了些时间才走出官道。 也正是人多,许不厌已下了马,牵马步行。 哈……有些困了,想想待会入了京还要去见皇帝,许不厌就身心疲累。 赵元燕倒是兴奋,隔着人群远远地便见到了那辆数天前她还在乘坐的车架,一眼便认出是她的郡主姐姐来了。 只是,现在人多,想要靠近有些难。 正在她琢磨着如何挤过人群之时,一架马车停在了身前,一下子挡住了官道那一边的光景。 “哎呀~” 一声娇滴滴的嗓音传出,惹得本来还有几分困意的许不厌一下子皱起了眉。 谁? “这不是余雪姐姐吗?” 只见一位少女踏出车架,满脸欣喜地望向严余雪,几乎是三步并作一步走凑到她身前,一把握住她的手。 “可算找到你了,真是吓死妹妹了。大家一起出游踏春,姐姐这一走丢,我们都没法去林心湖了,都来找你了呢。” 许不厌嘴唇微张,为什么他有点想呕吐啊。 而被握住手的严余雪面色冷漠,使劲抽出了手,冷冷道: “让你多虑了。” 严文芹环视周围,目光在三人身上一扫而过。 ——三个布衣草民,不足为虑。 念头一闪而过,脸上忧色不减,正欲说话之时,一道嗓音忽然插入。 “唉?你是她妹妹吗?” 见自己救回来的人的家人来了,赵元燕帮忙解释: “她之前中了毒,虽然解了,但回去还得好好调养。” 闻言,严文芹目光闪烁——切,原来是被几个路过的刁民救了吗? 自持身份高贵,她无意理会区区布衣,而是再度向严余雪伸手。 “来,姐姐,先跟我回去吧。” 可严余雪却是避开了她的手。 “不必了,我自己回去吧。” 说着,就连脚步都加快了几分,恰好人群渐渐散开,前面也没那么拥堵了。 这严家姐妹的事许不厌不关心,反正路让开了,他也走快点,赵元燕亦步亦趋地紧跟着他绕开了严文芹的车架。 别人姐妹有纠纷,她一个外人哪里说得上话,自然师兄干什么她就干什么,况且还盼着走回官道上和自己的堂姐再见面呢。 至于师兄说过要小心堂姐的事,她也不是忘了,只是始终觉得没有哪里不对,只能算作留了个心眼。 心底热切,这脚步不自觉间快了许多,但却是被人拦下了。 “走开走开,郡主大人的车架要先过。” 人高马大的严家随从拦在了将要踏上官道的赵元燕,态度轻蔑。 “你们这些平头百姓,莫要来拦路,走开!” “诶?不是,我……” 赵元燕正欲解释,可那骑在马上的严家随从见她还是站在那,已是按奈不住扬起马鞭狠狠挥下。 啪—— 下一瞬,马鞭被揪在手心,猛地一拉,那随从翻身摔下了马。 “你!” 抓着马鞭的,不是赵元燕自己,也不是许不厌,而是始终默默守护在一旁的黑衣侍卫。 那随从惊怒,但也不管他是想发狠话还是要呼救,黑衣侍卫都已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扬起马鞭打在土地之上。 “滚开。” 这一声冷冷的叱喝透着几分杀气,吓得那随从面色煞白,而他更不知道的时候,此间事发,人群中便有数道身影蠢蠢欲动。 这时,后头传来一声娇喝。 “诶!你这人怎么这般粗鲁!” 只见严文芹蹙眉,面带愠怒地走上前,瞥过一眼黑衣侍卫,目光便投向了同样走到此处的严余雪。 “姐姐,你怎么认识这些不三不四的人?” 说罢,还挥舞着手帕招呼其余随从。 “还不快把人拿下,莫要让他妨碍了郡主大人。” 命令一下,那些严家的随从便围了上来,有人扶起摔倒的那位,随后向手持马鞭的黑衣侍卫逼近。 不巧,师兄妹俩还有严余雪也在包围圈内。 许不厌双手抱胸,一副看戏姿态。 这可无需他出手,不然皇帝派来的那些侍卫干什么吃的。 随从们逼近,仗着人多势众逼上去要抢黑衣侍卫的马鞭,准备将人拿下。 而严文芹见了包围圈中面露难色的严余雪,眼底不由得透着几分得意。 就在随从们动手之时,忽然,周围的人群中冒出数道黑影,铮地数声,刀兵出鞘,竟是纷纷架在了那些随从之上。 此时此刻,这些忽然出现的黑衣人,只需动动手,便能将这些随从尽数斩杀。 “来人啊!有刺客!” 一改方才从容的姿态,严文芹满脸惊慌地尖声呐喊,而正要行至此处的郡主车队,也已是注意到此间骚乱,车架后突出一骑。 “怎么了?!” 一见来者,严文芹如获救星,眼角带着泪花一把抓住了那人的手。 “卫哥哥,有刺客!是姐……是严余雪带来的!” 闻言,严卫猛地抽出腰间佩刀,满是警惕的双眼望向那些手持刀兵的黑衣人,目光移动,落在了人群中的女子身上。 “余雪,你……” “卫哥哥!”严文芹眼角噙着泪光“劝阻”: “姐姐只是一时迷了心窍,莫要怪她,现在还是先除掉刺客啊。” 此言有理,严卫收回那看向严余雪复杂的目光,紧握长刀,正欲喝退这些不知所谓的“刺客”之时,却有人抢先一步说了话。 “严将军。” 正是那包围圈中的黑衣侍卫,他已丢掉马鞭,抱拳行礼,发出洪亮的嗓音。 “麾下参见将军。” “嗯?”严卫瞪大了眼睛,“你是……刘去疾?” 等等,刘去疾的任务应该是…… 这时,他才注意到,包围圈中的另外二人,顿时面色惊变,收刀归鞘翻身下马。 “赵姑娘!” 第九十一章 迎驾 严卫哪里还维持得了此前那般冷淡姿态。 他既从属羽林军,亦是羽林暗卫,本就是为执行皇上的秘密旨意而存在。 保护郡主?说辞罢了,真正目的还是为了那位天门宗的赵姑娘。 只是无意间惹恼了那位峰主,使得他那甄别赵氏女性身份的任务没能完成。“护送郡主”一话已说出口,才不得不继续那无意义的护送。 而就在数天前,他也已经收到线报,赵元燕身份得以确认。 以皇上的态度,这位未来的公主或是郡主绝对是他严卫不可冒犯的。 只是现在还不可贸然暴露,只能硬着头皮称之为赵姑娘。 “许峰主,赵姑娘。” 严卫抱拳行礼,随即环顾周围,对形势下了新的判断,故而下令。 “把人拿下!” 随他而来的数骑与黑衣侍卫们里外联合,将一众被刀架着脖子不敢动弹的严家随从纷纷缴械套绳,清开一条小道,好让被围困的几人走出。 许不厌冷漠,赵元燕愠怒,皆是不语。 而没被师兄妹俩在意的严余雪,则是目光复杂地望向严卫,随后朝着严文芹冷哼一声,亦是随着二人的步伐走出去了。 而呆愣愣的严文芹似是被这一声冷哼唤醒了。 “卫哥哥,你这是做什么。”她说得很急,“他们……” “够了。” 严卫止住她的话头:“别说了,也别多问,没你的事。” “我……” 这时,又是一道嗓音插入: “元燕?峰主?” 只见被喧闹吸引而来的安阳郡主满脸诧异,匆忙踏下车架迎着二人走来。 “你们也到了?” 许不厌微微颔首,保持沉默,赵元燕恼怒之色稍淡,但也没了刚才那般对重逢的期待,轻声回应: “嗯,好巧啊,郡主姐姐。” 安阳郡主面露喜色,“走丢”了数日的二人总算找到了。 只是现在似乎不是叙旧的好时机,毕竟…… “陛下。” 吕少丰行礼低语:“他们一起来了。” 女帝颔首,而其身后,正是永安城门,文武百官各居左右,羽林军与宫女随行护卫,稍远一些,更有王公贵族翘首以待。 虽说圣上在此,但站得远些的那些贵族子弟还是敢窃窃私语。 “好大的排面。” “据说是今早陛下临时下旨的。” “看来,以后我们也要与萧王好好打交道了。” “是啊,就是不知为何,萧王爷今日竟然告病不出府门。见不到郡主受这等大礼,真是可惜。” “唔~怎么可能真的病了,怕是另有深意啊。” “不简单呐,不简单呐……嗯?诶,你看,那边那一队是不是……” 只见官道之上,一行车队缓缓行来。虽说那车架朴素寻常不似大富大贵,但随行十余骑披甲戴胄,足以说明其主人来历不凡。 但再如何不凡,也不及这永安城门之下等候之人。 车架止步,一道身着华服的俏影踏下车架,旁观的贵族看了,也是忍不住评上一句,当真是一代佳人,秀色难掩,沉鱼落雁之貌带着几分英气。 有人见了,暗道一声可惜,若非安阳郡主乃是修炼者,那这储君必然有其一席之位。 至于储君男女之事,历经三朝,早已无人再提。 但他们所不知的是,安阳郡主此时正是忐忑无比,天子迎驾这等大礼,她实在是难以承受。 可如今也只得硬着头皮上了。 而后面的车架之内,赵元燕隔着门帘,缝隙之后露出半张脸,好奇又紧张地望着前方。 刚才一下子被那阵仗吓住了,现在仔细去看,她的目光注意到了那身着黄袍的女子。 ——那就是,我的姑姑? 同在车架之内的许不厌也是来了兴致,远远地瞧着那位皇帝。 他的词汇量比较匮乏,但不可否认的是,那道立于百官之前的挺拔身影,确确实实让许不厌感受到了君主的气质。 而随在车队之末,严文芹面色阴郁,恨恨地瞥着不远处的严余雪。 ——什么回事?那几个布衣,到底是什么人?居然郡主也对他们另眼相待。 该死,刚才让她出了这么大的丑,一定要把面子找回来。 再论车架之前,万众瞩目之下,黄袍女帝快步上前,唇角勾勒着微笑,众人顿时明悟。 果然,得知了郡主回京路上所做的为民除害之事,陛下也是深感欣慰。若非如此,又怎会大赏郡主呢? 文武百官也是暗自点头,看来,此前几日的猜测果然没错,他们与萧王府交好,当真站对队了。 也有人恨不得顿脚捶胸,为自己作壁上观而非向萧王示好懊悔不已。这次没能傍上这条大腿,日后要入萧王府的眼了,怕是要难上许多了。 但无论如何,此时此刻,除却少数几人之外,几乎无人不认定,正是安阳郡主立下大功,才受得天子迎驾。 “陛下。” 朝着皇帝来之方向,安阳郡主五体投地而行大礼。 “臣参见陛下。” ——要来了吗? 这一刻,旁观的百官、权贵乃至远处的平民,不少人都闪过这个念头。 除却两百八十年前建国之初那些打下江山立下汗马功劳的将士外,之后还从未有过天子亲自迎驾之事。 而今日,他们终于亲眼见识了一桩美闻。这一刻,必将记录史册流传千古啊。 但是…… “嗯。” 走至安阳郡主身前,女帝只是轻挥袖,淡淡道: “免礼吧。” 说着,竟是脚步不停,越过安阳郡主继续走去。 一时间,便是那畏于天子威严一片宁静的百官,竟也是掀起几分波澜。 圣上不是出京迎安阳郡主之驾吗?为何、为何就这般冷淡?仿若视之如无物? 场上百官都是如此面面相觑,更别论场外那些站得远远的贵族还有平民了。 圣上在此,一片哗然不至于,但也引得无数人吃惊。 而正是在他们惊讶与不解的目光中,黄袍女帝于车架之前顿足,唇角重新勾勒出笑容,掀起的门帘内,露出了一张惊慌不已的脸蛋。 “来了啊,元燕,姑姑可是等你半天了。” 第九十二章 姑侄相逢 赵元燕一下慌了。 她没想到她们竟然是在这种场合相见。 原以为会在皇宫之内,这样她还从容些,可现在…… 好多人看着啊! 眼神慌乱,她下意识去寻找师兄,却发现车架之内只剩下她一人,许不厌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 而女帝似是看出了女孩的慌乱,温柔地笑着,伸手扶住少女的臂弯。 “别慌,来,跟姑姑下车。” 这一刻,她并不像一位铁血的君王,似乎只是一位温柔的和蔼长辈。 一时间,赵元燕心中的忐忑散去些许,竟是任由着女帝牵住自己的手踏下车架。 少女的身姿显现的那一刻,城下百官的表情愈加错愕,而离得更远的那些人则真正掀起了一片哗然。 “不是说圣上出城是迎接郡主的吗?那个女娃娃是谁?” “没见过,但她与郡主同架诶。” “快,回去派人着手调查,查清楚她到底是谁。” 喧哗声中,刚才掀起门帘那一刹那瞬移到人群边缘的许不厌正摩挲着下巴思考。 他不喜欢高调,之前吕少丰来时也没提醒他,真没想到今天竟是弄出这么个大场面。 片刻间,听着人群中的交谈,他大致理解为何今日如此多人聚在城外了。 原来是这几日“陛下要重赏郡主”这一传言在永安京中持续发酵,直到今日女帝忽然携百官出城,京城的贵族和商贾还有一些路过的闲民纷纷出城围观。 且不论是否迎架,光是能一睹圣容,便足以让许多百姓顿感三生有幸,这才形成了浩浩荡荡的一大片人。 当然,有羽林军护卫,大多数人都是没法也不敢靠近的,也只得在远处聚集围观。 也正是如此,他们只能勉强看见发生了什么,却听不见圣音。 但事实上,也不必担心听不见的问题了。 只见女帝牵着忐忑不安的少女,满脸笑意地走到百官之前。 “列位爱卿。” 顿时,女人的嗓音响彻众人耳际,包括了在远处观望者,霎时间,那喧哗的人群悄然无声。 所有人都知道,聆听圣意之时,需保持肃静。 “今日有件喜事,需广告天下。” 除却圣言之外,这城墙之下,无一人出声,皆是翘首以待。 女帝牵起少女的素手,扬着嘴角说道: “此女,便是朕的皇兄,十八年前失踪的太子之遗孤。” ——什么?! 这是场上无数贵族权臣剧变的面色之下所藏着的那句不敢于此刻说出的话语。 平民或许早已忘了,但他们不一样,自先帝辅佐至今的老臣,可都记得那位名声极好的失踪太子赵德浩。 眼前这位与安阳郡主同架、由圣上亲自迎接的少女,竟然就是那位太子的遗孤?! “十八年了,今日,先帝之遗愿得以实现,这,正是天大的喜事。” 龙颜大悦,而聆听圣意的众人却是一片寂静,唯有数息之后,丞相迈出一步,躬身行礼。 “微臣恭贺陛下重逢至亲,实乃大赵之国运昌盛,吾皇万岁。” 此时此刻,众臣皆是回过神,随着那少年丞相一并行大礼。 “臣等恭贺陛下。” 一时间,寂静的城墙之下尽是恭贺之声,直到女帝牵着少女共登銮驾,随行宫女一声尖锐地“起架”之后,在众臣高呼恭送陛下之中,天子座驾往着永安京内缓缓行去。 待銮驾入了城门,那些远处的围观者,以及解散的百官,一下子炸开了锅,议论纷纷,尽是绕不开女帝所宣称的那位前太子遗孤。 没有人能理解,十八年了,为何陛下不动声息地找到了太子的踪迹。 但,也有人感叹。 “殿下终究是去了啊。” 虽说当年的失踪在众人看来已与死亡无异,但真正听到皇上的确认——也即是那“遗孤”二字之时,还是令许多曾爱戴太子的人唏嘘不已。 这件事上至百官下至平民之间会卷起怎样的风暴且不论,銮驾之内,少女已然是耳根发红,羞得想要遮住脸,但在皇帝面前却又紧张得不敢言语。 而她的姑姑,也即是景元帝,依旧温和地笑着,轻捋少女的秀发。 “别怕,朕……我是你亲姑姑,有什么好怕的呢?” “王、皇…陛陛下reo” 慌乱之下,赵元燕的语言能力已下线,说得结结巴巴的,甚至咬到了舌头。 古怪的发音惹得女帝轻笑:“叫我皇姑妈就好了。” 赵元燕抿嘴,又是轻咬着嘴唇,微张想说却只是嗫嚅着欲言又止,过了好一会儿,齿间才低低地蹦出一个音节。 “姑…皇姑妈。” “诶~”女帝的笑容愈发灿烂,抬手轻摸着女孩的头,“乖。” 赵元燕下意识地耸肩,这是第四个这样抚摸她头顶的人,还是一般的亲切和蔼。 銮驾缓行,听不见一丝外面的喧嚣,但赵元燕的心却平静不下来。 ——师兄,师兄你在哪?快来帮帮我。 都快哭出来了,方才被万众瞩目,她就很是害羞,现在还要独自面对一个未曾谋面的血亲…… 呜呜呜~~~ “都说了不用紧张。”女帝的语调多了几分无奈, “我听说,元燕已经十五岁了,生辰是什么呀?” “……八月十五。” 虽然不再结巴,但女孩的嗓音还是很轻很轻,仿佛一不留神就听不清了。 这日子似乎是引起了女帝的回忆,眼底闪过几分追忆之色,她又说: “可怜的孩子,皇兄…不,你没见过你的父亲吧。” “嗯。”可能是进入了状态,赵元燕总算是能应答如常, “是娘亲还有师兄把我养大的。” 说到这时,赵元燕不由得多了几分低落。 “娘亲也不在了,只剩下师兄了。” “真是可怜的孩子。”女帝心疼地拥住赵元燕的肩膀,“这些年受苦了,以后,就有皇姑妈养你了。” ——才不苦呢。 赵元燕心中下意识地泛起这个念头,但轻抿嘴唇,终究不能能说出来的话。 似是要驱散这悲伤的气氛,女帝轻拍着说: “元燕,我想封你做公主,好不好?到时候想要什么封号,只要好听的,任你挑。” “我……” 赵元燕这一次不是紧张,而是不知如何应答了。 女帝也看出了她的窘迫,没有多说什么,而发现了某个疑点。 “说回来,你师兄呢?” 第九十三章 老乡见老乡,这次很和平 繁荣的城市。 这是许不厌踏入京城后的第一体验。 此行途径的洛北安丰都是富饶,但其州府还是远远无法与这永安京相较。 这午时一踏进城内都能感受到那平日里早市才有的热闹的气氛。 可能有今日百姓前来一睹圣容的原因,但仅仅只是这入城的一段路,便能称得上人来人往,商贩吆喝声交错,一副欣欣向荣之景,只能说不愧是京城了。 再往前去看,甚至能见到不少修炼者混杂其中,与之前一路上途径的三个州府截然不同。 是林蛋所说的将要开启的秘境的缘故吗? 说来,许不厌还不知道那秘境什么回事呢。 但这暂时不是他要关心的。 “许峰主,让你久等了。” 柔和的嗓音自身后传来,正是吕少丰。 “吕相多礼。” 许不厌上下打量着吕少丰褪去朝服换上的那一身便服。 “这样就没人认得出你了吗?” “至少走在大街上不会突然被人喊住。” “那你我之间称呼也该变一变了吧?吕公子。” “确实。”吕少丰轻笑一声,“子谦兄。” 二人会心一笑,随即结伴踏上了前往皇宫的路。 永安很大很大,远远超出上辈子那些所谓的“古代城池”。他们两人这般慢慢步行,没两个时辰都是走不到皇宫的。 “子谦兄居然不陪在赵姑娘身边,而是独自来寻我,真是令我吃了一惊。” “她们姑侄相逢,我就不去打扰了。” 说是这么说,但真实情况,终究还是赵元燕长大了,有些事该她自己出面。 至于安危问题,虽然宫城城墙许不厌同样看不穿,但他留了后手。 况且,要是连这一时半会离开视线他都不肯,那还谈什么让少女独立呢。 给她时间和血亲聚聚,他自己和吕少丰逛一逛再说。 “子谦兄是第一次来永安吗?” “是啊。”许不厌瞧着四周回应:“不愧是南域第一雄城。” “哈哈……” 二人边走边闲谈,许不厌正琢磨着如何打探吕少丰是不是穿越者呢。结果人群中却冒出一道黑衣身影。 仔细一看,原来是之前那位黑衣侍卫,好像是叫刘去疾来的? 刘去疾低声向许不厌汇报那位女子已经送回严家,随后又对吕少丰颔首后,便告退了。 ——服务十分周到,明明许不厌不是他上司。 不过吕少丰却是叫住了他。 “诶,你叫什么名字?” 刘去疾回应:“卑职刘去疾,从属严卫将军麾下。” “刘去疾?出去的去和疾病的疾的吗?” “正是。” 也不知为何,吕少丰乐了。 “你父母取名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叫刘病已?” 许不厌挑了挑眉,刘病已,这个名字他记得是…… “呃……”刘去疾面露难色,“不知,但卑职幼年多病,故而大名取为去疾以示祈福。” “那你是在大牢……”吕少丰话语一滞,“没什么,你忙去吧。” “卑职告退。” 刘去疾离去了,许不厌双手抱胸,唇角勾起一抹颇具玩味的笑容。 他想起刘病已是谁了。 “你刚才是想问他幼年是不是在牢狱里长大的吧?” “哈哈,让子谦兄见笑了。” “那你是不是还想知道他以后会不会改名刘询呢?” “那确实是件趣……”吕少丰愣住了,扭头对上了许不厌的双眼, “那还真是……有趣。” 吕少丰眯眯眼:“子谦兄为何这么想呢?” 许不厌撇撇嘴:“你自己都说得出刘病已和大牢了,那你说为什么呢?” 二人顿足,吕少丰注视着许不厌,片刻沉默之后,视线转向前方,迈步前行。 “为什么呢……我也在找理由。” 在他背后,许不厌翻了个白眼——他讨厌谜语人。 但还是跟了上去,既然这次吕少丰不认,那待会再找机会。 属实是各怀鬼胎地走了一段路后,行经一处大院,内里传来一阵如若百鸟鸣啭的琵琶音。 吕少丰顿足,竖起耳朵仔细听了一段,当即感叹: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这般嘈嘈切切错杂弹,当真如是……” 说道此处,他刻意拖长了音,停顿稍稍,一个眼神落在身侧人之上。 许不厌捏着下巴回忆一阵,不太确定地答道: “什么珠珠落玉盘?” “唉。” 吕少丰一副“服了你”的样子,叹着气摇摇头纠正: “是大珠小珠落玉盘。” 许不厌甩甩手:“太久远了,想不起来了,你念我才勉强接上的。” “是吗?”吕少丰唇角扬起,似乎有几分得意, “我也来了二十年了,倒是记性很好。” “看得出来,不然也背不出这么多了。” 提及此事,虽未嘲讽,但吕少丰还是面色一僵,讪讪地笑着敷衍过去了。 “二十年,说来也巧,我也是二十年。” “哈?”这一次,吕少丰总算露出一丝惊讶, “你二十岁元婴九重?” “不,我十八岁。” “你不是说二十年吗?” “一些小波折,耽误出生了。” “还能这么玩?” “有问题?” 吕少丰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终只能憋出一句。 “……不,你牛。” “这么说来。”轮到许不厌反问了,“你二十岁当上丞相不也挺夸张的。” “没你厉害。” 吕少丰摇摇头, “朝野上也不是什么秘密,说是丞相,其实我并无相权,只是辅政罢了。” 许不厌眼角抽搐:“那这位皇上设你这个丞相作什么?” “这个……就牵扯许多了,只能由子谦兄亲眼看看才能得到答案。” 许不厌耸肩:“我对政治没兴趣,倒是你个丞相帮皇帝办家事有趣得很。” “我怎么感觉你话里有话。” “呵,我又不爱说谜语,只是觉得你和皇上之间蛮亲切的。” “很多人都这么说过,他们都挺羡慕的。” “嚯。” 许不厌不感兴趣,倒是另一件事…… “你好像对自己有老乡不是很惊讶?” “没有没有。”吕少丰笑了,“惊讶着呢,喜怒不形于色嘛。” 话是这么说,可许不厌一点都没感受到,只觉得这人在开玩笑耍他。 “你哪里人,我粤府的。” “我川府的。” “你也是川府的?”轮到许不厌乐了, “上个月我认识了一个,也是川府的,他说他们那不是无辣不欢,是真的吗?” “……我只能说不全是辣的。” 说罢,吕少丰沉默了,曲起指关节轻轻叩着额头,眉头时而紧皱时而舒展。 “你认识很多老乡吗?” “不,就你,还有刚才说的那位,你呢?” “只有你。” 吕少丰又沉默了——这沉默的次数是不是多了些? 看来,刚才那似是玩笑话的震惊,应该是不假的。 “我需要时间消化一下。” 说罢,他长舒了一口气,正此时,一旁的勾栏院中,传出一阵琴声,他便借由扯开话题。 “勾栏听曲,有兴趣吗?” 第九十四章 特殊喜好 许不厌拒绝了。 尽管吕少丰一再强调勾栏院与青楼完全不是同一存在,许不厌也完全理解。 但现在显然不是闲得听戏的时候,之后还得去皇宫面圣呢。 当然,这不妨碍许不厌对吕少丰的热情表示疑惑。 “怎么感觉你很喜欢勾栏听曲?” “唔哼~”吕少丰又眯眯眼,轻笑一声,不作解释。 玩笑话也就这样了,许不厌可没忘记自己来京城是干什么的,故而问: “十八年前,关于太子失踪案,你知道些什么吗?” 吕少丰摇头:“我知道的那些,之前见面时已经与你说过了。” “看在老乡的份上,没有更多能说的吗?” “不是老不老乡的问题。”吕少丰摊手苦笑,“我真不知道,那时候我才两岁,再早慧也不参政啊。” “好吧。”他这样说,许不厌也没办法,“那你觉得有可能知道内情呢?” “这……你确定要问我?” “嗯?” “你不担心夹带私货,把自己的政敌告诉你吗?” 闻言,许不厌笑道:“你能这么诚实地说出来,那我自然不怕。” 许不厌就很喜欢真诚。 “那么,我也就随便说。” 吕少丰报出了一系列名字,许不厌点头之余,将他们牢记于心。 这些就是他回头要去查的,当然,除了吕少丰最后说的那位比较麻烦。 “除了刚说的,真要说谁最可能知道内情,那自然是……” 说到此处,吕少丰压低声音。 “……自然是陛下。” 这位,可就有些难办咯。 瞧瞧远方的宫城,那防护可是落实到方方面面,不拔剑,许不厌可闯不进去。 但一旦拔剑了,就没有任何隐蔽性了。 回头再好好想办法吧,总之得先去查吕少丰送出的名单。 “多谢了。” “各有所求。”吕少丰十分诚实地说: “要是你顺便查到了什么罪证,提供给我,不过分吧。” “那只能是顺手咯。” 许不厌可不擅长查案什么的,也正是如此,他已经开始苦恼如何打探真相了。 天机楼……又不是没去过,但买不到相关的信息。 要说有谁最可能知道答案的话,那必然是不知失踪到哪去的程姨和甘宗主了。 真不知道人去哪了,气死。 因为很气,许不厌决定之后查的时候激进一些。 这个暂且不论,他与吕少丰二人走了一会儿,许不厌才发现,刚才那处勾栏院所在的地域,还远远称不上这永安京最为繁华的地带。 越是深入这座京城,许不厌就越是感叹于眼前所见的一切与前世那种刻板印象相距如何之远。 城市规划之事他不懂,但入城后,便是随处可见的商铺,途径一些大街上也多有摊位,城中无耕田,街上行人来往,这般热闹,足见永安京之富庶。 据吕少丰介绍,这里算作外城,往内里,到了那些有身份或是有财富之人居住的内城,虽没有这般热闹,但却更加繁华。 很快,许不厌也确实见识到了。 吕少丰领着他走向高悬红灯的建筑,内里传出莺莺燕燕地娇呼声,惹得许不厌眉头跳了跳。 “还未用膳吧?” 吕少丰抽动眉头示意: “进去喝一杯。” 又是勾栏听曲,又是青楼用膳的,许不厌忽然觉得自己新认识的这位老乡生活多多少少有些丰富多彩。 “……我们还要面圣呢。” “也是。” 许不厌还是忍不住问了: “你经常来?” “咳咳。”吕少丰脸庞微侧,轻咳道: “主要是曲儿好听。” 许不厌哑然,那他也只能说自己不是同道中人了——没兴趣。 “不过说到曲儿,以前我曾去过一次严家,偶然听得了一段琴声,也不知那是何人所作。” “你问我我谁呢?”许不厌耸肩,“你才是永安人呢。” 但是,严家?今天好像屡屡听见这个名词来的,刚才吕少丰提供的名单里也有严家的人。 突发奇想,要不到时候查赵叔的事时,顺便帮吕少丰找找那琴声的主人吧? 这也是后话了。 “话说回来,你们天门宗的大部队也快到了。” “哈?”许不厌愣了愣,“什么大部队?” “你堂堂一个峰主不知道吗?” 吕少丰很是诧异:“大赵各大宗门都会派弟子来永安值守,同时也是作为历练。原本你们天门是这次来得最快的,但路上耽搁了一下,导致现在比你还晚到。” 许不厌听了直张嘴——还有这等事? 不过这也好,可能和林蛋说的秘境有关系,这么一来,到时候许不厌也不用东跑西跑去查秘境什么回事了,问问同门应该知道。 “我们也差不多该入宫面圣了吧?” “嗯,走吧。” 皇宫之内,听着宫女的数句耳语,女帝点点头,挥手散退宫女,脸上挂起温和的笑容。 “元燕,你师兄和我的丞相一起来了,你先去找他在皇宫里玩玩吧。” “诶?”赵元燕受宠若惊,“皇宫里?可以吗?” “当然可以,去吧。” 女帝摸摸赵元燕的头:“晚些时候,再和姑妈一起用膳吧。” 早就已经憋坏的赵元燕如蒙大赦,脸上闪过一丝雀跃,当即离开软塌,像模像样地行礼。 “呃……臣女告退。” “哈哈,去吧。” 女帝微笑着目送赵元燕被宫女领着离去,直到少女的身姿完全消失在视野之中时,她的笑容瞬间消失。 无悲无喜,只有冷漠,探出手,挑起软塌上的一根发丝。 两眼微微眯起,随即轻叩扶手,在这只有她一人存在的宫殿内说道: “发丝也够用了吧?” 没有任何回答,至少明面上如此,但阴影之中,似乎有什么存在涌动。 似是得到了回应,女帝下令: “那就给朕查清楚,她身上有没有携带诅,要快,但不疏忽大意,知道了吗?!” “……” “去吧。” 片刻的宁静后,似乎有什么发生了,又似乎没有。 女帝站起身,缓缓迈步走出宫殿,眺望被重重宫殿遮掩的方向——那里,正是御花园。 她只是凡人,没有通天修为,目光所及,无法穿透障碍。 但她知道,自己那被诅咒的兄长的后代,就在那里。 无论如何,都必须保护好她。 “传羽林军大统领蒙征来见朕。” 第九十五章 五日 “那么,我就先行一步了。” “有空再见吧。” “回见。” 目送吕少丰离去,赵元燕歪了歪脑袋。 “怎么感觉师兄和他很熟的样子?” “我们挺聊得来的。”许不厌实话实说,当然,只是他单方面的认同,“已经算是朋友了。” “朋友?” 赵元燕低声念叨一遍,不由得对那吕少丰产生了好奇。 毕竟,在她认知里,以前足不出户的师兄,似乎根本没有朋友,就连认识的同龄人也好像…… 呃,好像只有她。今年算上宁灵绫?似乎和左明河也比较熟络的样子。 此时此刻,赵元燕忽然觉得师兄有什么变了,又好像没有。 只是她才刚开始沉下心思考,就突然回忆起今日之事。 “啊~师兄!” 也许是四下无人,赵元燕放开了些,凶巴巴地抬手就锤许不厌的肩膀。 “太过分了,一声不哼就跑掉了。” “嘿。”许不厌颇有几分幸灾乐祸地斜视着她,“你俩姑侄相逢嘛,现在我不就回来了?” 赵元燕嘟起嘴:“唔——” 师兄妹间的嬉闹打趣,在这御花园中逛着逛着时间就过去了。 奇花异草,假山流水,无外乎这些。第一次看新奇,很快便是兴致缺缺了。 待得太阳开始下山了,他们也有些困乏之时,便有宫女请他们前去后宫与圣上共膳。 后宫虽大,但三任女帝都不曾豢养男宠,景元帝更是连夫婿都没有,故而这后宫冷冷清清的,他们要去的也只是皇帝寝殿罢了。 许不厌也总算与这大赵的主人见面,虽说此前在城门前就已经单方面见过,但现在同桌共膳,其感受还是大为不同。 ——他原以为会分桌来的,没想到如此亲切,甚至在他们面前以“我”自称。 他与女帝交谈不多,更多只是问候一些关于日常生活的事,这饭席的气氛,确确实实如寻常人家一般。 这餐晚饭就这般在轻松的氛围中结束了。 很可惜的是,许不厌没找到机会询问皇帝那些过去的秘密。 不,应该说,正是因为他不想在师妹面前提起才导致这样的结果。如果他真不在意的话,大可以直接问的。 这也是许不厌苦恼的事。 该不该让师妹也参与呢? 暂无答案。 但可以确定的是,师妹其实对自己亲生父亲的事并不在意。 说到底,从未相伴过一日的父亲,母亲再怎么言说,也是无法感受到那份亲情的。 更何况师父也不怎么和师妹提赵叔的事。 但无论如何,今夜在后宫就寝之后也该出宫了,许不厌也是时候开始行动了。 只是今夜尚有另外一人深陷苦恼之中。 “老乡吗……” 身着睡袍的美男子轻叩着额头。 真没想到,还有相似的存在呢,另外他也提起的另一个人,从时间上看,也在天门宗吗? 得深入查查,该动用西境的棋子了。 这时,房门推开的吱呀声响起,目光侧移,看着那身纱裙,吕少丰勾起笑容。 一夜过去,在后宫渡过一晚的许不厌推开紧抱着自己的师妹。 起床,等师妹醒后,共进早膳。 皇帝要处理政事,不在。 早膳很丰盛,赵元燕表示很好吃。 午后,二人出宫,在京城里闲逛。 因为路上被人认出了,赵元燕开始戴面纱。 黄昏,回宫,与皇帝共膳,入夜,继续留宿后宫。 入京第三日,许不厌独自出宫,碰到吕少丰,被邀请勾栏听曲。 婉拒,拜托吕少丰带路去寻找名单上的人。 但名单上的人基本都是富贵人家,许不厌没身份还不好拜访。 暂时失败,回宫。 当夜,皇帝派宫女来侍寝,然后被赵元燕略带生气地赶走了。 入京第四日,师兄妹俩再次出宫,又碰到吕少丰。 赵元燕单独去逛的时候,吕少丰邀请许不厌去青楼进膳。 拒绝,三人一起去了永安京最好的酒楼——不算青楼在内的。 赵元燕饱餐一顿,很是欣喜,表示京城好多好吃的。 回宫,女帝又来了,拉着赵元燕姑侄俩一阵私语后,到了晚上,红着耳根子的赵元燕拿着几个封号来问许不厌哪个好听。 许不厌表示,自己选。 入京第五日,早朝,女帝带着好好梳妆打扮一番的赵元燕一并去了。在文武百官面前宣称将赵元燕封为“思宁公主”,赏六进大院一座,黄金六千两,丝绸锦缎六匹等。 众臣高呼万岁,自此,朝堂之上,无人不知失踪太子的遗孤,思宁公主。 与之相比,此前圣意未定之时,关于安阳郡主的一系列猜测皆成了众人闭口不谈的话题。 但他们不谈,不代表皇帝不谈。 以“擅揣圣意,四散谣言”为由,削官降职,景元帝罚了许多人。 也许是知晓赵元燕对礼法之事不熟悉,在朝堂上下旨之后,并没有举行封仪式。 而那院子也安排妥当,师兄妹俩可以住进去了。 对于他们离开后宫之事,女帝并未刻意挽留,而是一副想走就走的态度,只说赵元燕要多入宫探望她。 直到他们入住大院后,源源不断的访客一批接一批地上门拜访时,许不厌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女帝在刻意彰显赵元燕的存在。 虽说在位时迎回失踪皇亲是有助于名声的好事,但似乎也没必要夸张到要在众目睽睽下天子迎驾的程度。 那女帝这是干什么?告诉所有人,她很重视赵元燕,这也是龙之逆鳞不可触犯? 也不是没这种可能存在。 顺便,今天许不厌单独见到了女帝。 问女帝是不是要保护好赵元燕……这种问题没有意义,许不厌又不是她的心腹,问这种问题无论心里怎么想都只会说场面话。 所以,他很直白。 “陛下,草民有一事不解,十八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介草民质问皇帝,属实罕见,但许不厌本人确实没在乎这些。为了达成目的,他不怎么客气。 “十八年前啊……” 女帝眼中闪过追忆之色,轻叹一声。 “此事牵扯重大,许峰主还是莫要深究了。” “有多大?” 皇帝深深地看了许不厌一眼。 “你扛不住。” 于是,无功而返。 许不厌很烦恼,皇帝也在当谜语人。 与师妹出宫之后,便是入住大院的事了。 客人很多,但又都是陌生人,许不厌再不懂政治,也猜得出这些大臣都是为了各自的政治利益而来。 他们不参政,除了安阳郡主,其他人都拒之门外。 安阳郡主来了之后,满心“烦恼”且正在逐步蜕变成“烦躁”的许不厌正打算出门散个心,一出门,便碰见了一道熟悉身影。 “哟。” “唉……丞相大人,你就这么闲?” “哈哈。”吕少丰爽朗地笑了, “听闻今夜丰湖画舫有花魁出演,子谦兄,要与我去喝一杯吗?” “……走吧。” 第九十六章 他选择旁观 夜幕降临,但这丰湖上却是热闹非凡。 湖上一片灯火绚烂,来往人影熙熙攘攘——当然,没有穿布衣的,恐怕这里不存在平民。 被吕少丰拉着上了画舫的许不厌,总觉得自己这是上贼船了。 画舫?确定不是花船? 女子婀娜的舞姿虽美,但许不厌多瞧几眼后,便觉得索然无味。 于舞,他不懂品鉴。 于女人,他不是没有感觉,但对从事这一行的心有抵触。 而且他洁身自好。 故而除却一开始的新奇之外,许不厌就略感困乏了。 至于酒,他不爱喝。 正是如此,吕少丰才无奈地说道: “你还真不懂享受。” “嗷~”许不厌打了个哈欠,“我觉得能无忧无虑的睡觉就是最大的享受。” “哦?” 明明知道许不厌是个什么态度,吕少丰还是打趣: “原来你喜欢直接点的。” 许不厌当即翻了个白眼:“爬,你个丞相到底干什么的,这么不正经。” “呵呵。”吕少丰笑而不语。 这画舫之上,琴不爱听,舞不爱看,酒不爱喝,许不厌来此还真是意义不明,也只好磕花生聊聊天了。 “你不是和我说,我们天门宗的人要来了吗?” 这也是个许不厌后知后觉的问题。 “我都来了半旬,他们人呢?” “这个……”吕少丰面露难色,“说是碰上魔修了,绕路除魔卫道去了。” “原来如此,你消息蛮灵通的。” “还好还好。”吕少丰忽然眯起了眼,“知道我今天为什么带你来吗?” “不是说想看花魁吗?” “那如果我说,通过那位花魁,子谦有可能查到一些十八年前的事呢?” 闻言,许不厌的困意散去。 “嗯?” 见他提起精神,吕少丰轻笑一声,别过脸望向湖心那张灯结彩的大画舫。 “差不多了。” 说着,他站起身。 “跟我来。” 灯火相映的湖面之上,似是要开始庆典,众多小画舫朝中心的大画舫聚拢,而许不厌与吕少丰所乘的正是其中之一。 就在许不厌以为两船将会接舷之时,脚下的花船却是停在了二十余丈开外。 “我们是要过去吗?” “嗯。” “怎么过去呢?” “那当然是靠某位元婴九重了。” 许不厌哑然,倒不是他过不去,只是…… “你确定这样合适?” “放心。”吕少丰又变得笑眯眯的,“肯定合适。” 许不厌撇撇嘴:“那你别坑我。” “当然不……” 咻—— 光景闪烁,吕少丰眼前所见之景,已有了变成众多盯着他的眼睛。 这时,肩膀上的按压触感消失,他才吐出最后一个字。 “……会。” 二人的到来,顿时引得一片惊慌。 毕竟,对于这里的大多数人来说,人群中忽然冒出两个人未免太突然了些。 “你们是谁?!” 有人惊退,也有人这般厉喝,而吕少丰张张嘴,顿感哭笑不得。 “我也没说要到人群里……” 转头看见换了一身白衣和戴上面具的许不厌,吕少丰话语一滞。 “……你好快。” “呵。”许不厌压着声调,“到处都是人,除非进那些房间,不然上哪都一样。你要面具吗?” “你又不早说……”吕少丰无奈叹息,“不用,谢谢。” 这时,惊慌的人群中让出一条道,一位妇人走出。 “两位客人,真是吓到奴家了。” 妇人声音娇滴滴的,许不厌听着就不怎么舒服,吕少丰可能是习惯了,讪笑道: “哈哈,我们来迟也。” “人道是,来者是客,不过客人,奴家这里的规矩……” 妇人拖长了音,半露出袖子的手掌两指摩挲,吕少丰会意,踏上前去,竟是抬手轻轻捏住妇人的手掌。 “当真是……肌肤如玉啊。” 说话间,衣袖交错,许不厌眼尖,瞧得出那双交错的手掌递出了什么。妇人随即眉开眼笑,回身便唤来两名姑娘伺候二人。 见着这些藏在暗地的小动作,许不厌只得撇撇嘴,抬手轻轻推开姑娘,低声示意她去伺候吕少丰便好。 二人寻了一处空位坐下,许不厌还不清楚吕少丰到底想干什么,却是感受到了周围刺人的目光,还有…… 窃窃私语。 “啧,这俩什么人?当真无礼。” “看那伸手,怕是修炼的吧。” “那也还是土包子,怕是刚才给鸨儿塞钱。” “这么不懂规矩,应该是乡下地方来的暴发户吧。哼,要我说,这些庶人就不配来永安。” ——嗯? 面具下,许不厌眉头微蹙。 永安人,比他想象的还要高傲。 似乎,光是修炼者这一重身份,也入不了他们的眼。 而场上,许不厌感受到了些许的灵力气息,不强,也就几个筑基。 顺着这些气息寻去,他看见了一众随从打扮的人。 权贵以修炼者为家丁门客,这事并不奇怪,奇怪的是,他们竟然养成了这等优越感。 真是叫许不厌奇怪。 怎么有种这些人大脑发育不完全、小脑完全不发育的感觉呢? ——唔?上一次让他作出这种评价,是遇到了一群怎样的群体来的…… “哼。” 还未待许不厌深入思考,便被一声冷哼打断了。 只见是一人路过许不厌这一桌,端着酒樽轻蔑地斜视二人,嘴唇嗫嚅,似是在比作两个音节,发出一道微不可闻的声音。 “土鳖。” 说罢,便要离去,可吕少丰却哈哈一笑,别过头扯住许不厌就说: “兄台,你看看,有些人呐,来玩女人的,还要装清高。” 许不厌不语,他并无参与其中的意愿。但这句嘲笑落到路过的公子爷耳中,似是莫大的侮辱,当即就反讽回来。 “无规矩不成方圆,贵公子如此不通规矩又不通礼法,想必是从哪个穷乡僻壤出来的刁民吧?” 这一次,他的嗓音没有一丁点克制,旁人听了,顿时人群中多了几分轻蔑的笑声。 而吕少丰却是不急不慢端起酒樽,低头瞧了眼,轻笑一声。 “那倒是让公子失望了,在下乃是京城人。若仅凭言语,恐怕是有些难……不如这般,我且问你。” 吕少丰扬了扬下巴示意那公子爷手中的酒樽: “你手中之酒,产自何处呢?” “呵呵,本公子这自然是杏花酿。”那公子冷笑着昂起头, “像贵公这等乡巴佬,一定是连听说的机会都没有吧。” 说着,他还摇摇酒樽,环视四方。 “诸位说,对不对?” 这一回,饶是引得了哄堂大笑,吕少丰淡笑不变,只是待到那喧闹稍止之时,朗声道: “公子这杏花酿,倒是无错,只是,恐怕只能算是乙等吧?” 公子爷面色稍变,未待他说些什么时,吕少丰自怀中取出一囊,猛地起身抢过公子爷的酒樽,在他错愕的目光中轻描淡写地倒掉那所谓的杏花酿。 “你……” “莫急。” 吕少丰淡然回应,随即解开水囊,忽然一阵芳香随着微风传出,围观的众人骤然一静。 这阵杏花香是…… 只见吕少丰为酒樽装满,递出。 “不若,尝尝我这甲等的杏花酒如何?” 第九十七章 何必如此 许不厌在旁观。 并且表示疑惑。 顺便,这酒闻得确实很香。 也正是随着这阵芳香传出,那些围观看土包子笑话的人面色微变,甚至有人忍不住低呼: “甲等?” 吕少丰笑而不语,只是淡定地将酒樽递回,那公子哥的愠怒之色凝滞,沉着脸接过酒樽,犹豫稍稍后,轻啜一口。 “……确实是甲等的杏花酿。” 此话一出,引得那群围观一片窃窃私语,看吕少丰的目光瞬间不一样了。 而那挑衅的公子爷,脸上挂起勉强的笑容,拱手行礼。 “鄙人眼拙,方才冒犯了公子。” 吕少丰轻甩袖:“哪里哪里,还是在下唐突,扰了各位雅趣。” 说着,也抬起自己的酒樽。 “来,请。” “请。” 二人共饮,一场小矛盾就此解决,唯一不同的是,那些轻蔑的目光消失了。 待到此时,吕少丰才坐回座位,旁观一切的许不厌刚好用方才那点时间从自己的记忆里挖掘出一个名词。 “你这是在…装逼打脸?” 吕少丰端酒樽的手僵了一僵: “应该?” “那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许不厌表示疑惑: “其实你表明身份的话,那就算刚才那样突然上船,也不会被刁难吧?” 虽然说有时候崇尚低调的许不厌做事情也会导致这样的结果,但他个人并不热衷于故意这么做。 而在他眼里,吕少丰未免太刻意了些。 “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 “啊这……”吕少丰沉吟一声,“故意的,其实我是想向你昭示社会问题,我保留了一部分,才能让你感受到问题的严重性。” “……” 轮到许不厌哑然了。 “彳亍口八。” 能接受,确实充分感受到永安的社会问题了。 阶级森严,且上层对下层极度歧视,更是在第一印象上轻蔑地将外地人贬为土包子。 修炼者个体的力量,本应该能成为跨越阶级的资本,但这份资本在永安京的高傲者中,似乎不值一提。 ——这就是他目前感受到的。 见他沉思良久,吕少丰凑到耳边低语道: “我希望改变这一切。” “……” 许不厌继续沉默。 前世,他到死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学新生,他不懂这些什么社会什么政治。 他真的不是那些上通天文、下知地理、记忆超凡的学霸,也不是手捏肥皂、虚空造火药的“理科生”。 他真的很普通,普通到没有特别的志向,就和他众多同辈人一样,刚高考完,光想着大学好好享受,对未来人生不明确,哪怕穿越至今也是如此。 ——混子,这就是对他最好的描述。 只是,偶然的,他想到了一句话。 “但身为皇帝近臣的你,不也是带阶级性的吗?” 他没有去看,但却感受得到,当说出这一句话时,吕少丰呼吸停滞了稍稍。 “……” 许不厌不希望太尴尬,他也没有批判别人的意思。 “不谈这个了,你不是跟我说那花魁对我的调查有帮助吗?差不多也该跟我说说什么回事了吧?” “啊…咳,对,说花魁呢。” 吕少丰轻咳一声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随即抬头望向画舫的二层。 “人还没出来,我先跟你讲讲吧,她是……” 铮—— 一阵嘹亮的琴声自画舫上传出,闹哄哄的甲板顿时一静,也有人低声惊呼: “来了,是若湘姑娘的琴。” 琴声袅袅,画舫上的众人竟是如痴如醉。。 一曲终了,静悄悄的,竟是无人发话,仿若依旧沉浸在这天籁之音当中。 许不厌发现,似乎不是这么一回事。 只见那些伺候客人的姑娘们,纷纷起身,不复方才那般巧笑娇吟,而是表情淡漠,朝着客人们探出颈脖,附在耳边轻道: “客官,赏给奴家好不好~” 客人们似是被迷了心窍,呆愣愣地摘下佩戴的珠宝递出,也有人取出厚厚一沓皇元。 至于许不厌…… “……” “……” 四目相对,那姑娘似乎对这位面具人颇感意外,又一次探下身子正要附到耳边之时,许不厌歪头避开了。 “你找我这位朋友要吧。” 此话一出,就如落在湖面上的石子,荡起层层涟漪。 顿时,画舫上下,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聚拢在那面具人身上,许不厌甚至觉得有一丝瘆人。 不过…… “都看我干什么。”他左右张望,“虽然不知道你们做了什么,但对我似乎没什么用。” 霎时间,姑娘们竟是纷纷倒退数步,手臂探入袖子,动作整齐一致地拔出匕首。 “?” 出于礼貌,之前许不厌可没有透视,真没想到画舫上这些姑娘都是身手不凡啊。 看起来是要动手了,许不厌觉得自己应该提醒一下。 “事先声明……” 铛—— 刀刃在手背不得寸进。 “我很强。” 话音落下,许不厌的身影消失了,再度出现之时,其实也就是两息之后的事,他已站在甲板中央。 而这霓灯之下,尽是扑通倒下的身姿与金属摔落的琅琅声。 没有人死,但不代表许不厌怜香惜玉,平时对待有明确杀意的人,他都是一拳穿胸的。 既然吕少丰和他说,花魁与他要查的事有关,那么,这画舫的人就还有用。 只是,这些姑娘都打倒了,客人们却没恢复过来。 许不厌张望四周,只好呼喊: “哪位主事?出来说个话吧。” 等待、等待,无声地等待, “不出来的话,我就上去了。” 还是没人回应,但上面发生什么许不厌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踏上台阶,更上一层楼,掀开门帘,迎面而来的,是一道冷箭。 显然,这不可能有用。 随手将两指夹住的箭矢折断,眨都不眨的眼眸里倒映出几道袭来的暗芒。 这次,感受到了些许灵力波动。 但并没有什么用。 一一折断太麻烦了,一个瞬身,许不厌就闯入最中心的房间。 “虽然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误会,但我要声明,我起码有元婴九重。” 房间内,素手抚于琴弦的粉衣女子与那双手各持匕首的老鸨不语,表情淡漠。 而下层,吕少丰呆愣的眼神恢复了灵动,瞳子侧移瞥向楼上。 ——就请你当一次刀吧。 ——老乡。 第九十八章 都说了不要耍花招 铮—— 香炉冒出的白烟弥漫,女子的素指轻拨琴弦,许不厌眉头微蹙。 这是弹琴的时候吗? 正此时,那老鸨近身袭来,两把匕首之上裹挟着灵力,其间锋锐不可估量,怕是有斩铁断金之能。 但很显然,这并无作用。 曲起食指,与拇指衔接成还,指关节发力一弹,铛的一声打飞了一把匕首,又是一阵噼啪,两把匕首相撞,竟是当即碎成数段。 忽地,那犹如小溪泉水叮咚的琴声一转,急促的声调犹如刀枪纷鸣,似是魔音。 且不论这般琴技如何,其落在许不厌耳中也不过是…… “聒噪。” 两指夹住一片匕首的碎片,随即一甩,琴弦断裂。 琴声戛然而止,许不厌没有回头,探手抓住了袭来的老鸨。 就此,除却被握住颈脖的老鸨挣扎声外,房间里可算安静些了。 “现在可以说说,你们是干什么的吗?” 那老鸨自然是刚才楼下的那位收了吕少丰钱的,而这琴后的粉衣姑娘,可能就是那位花魁吧。 但是,那花魁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并无言语。 许不厌歪了歪脑袋——都到这种程度,还是一言不发吗? 随后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将手中的老鸨放下。 “咳咳……” 透不过气的老鸨得以呼吸,剧烈地咳嗽着,吊起眼睛死死盯住许不厌。 思索一番,许不厌还是很真诚地提示: “声明一下,我可不认识你们,也不知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是你们选择袭击我,我才反击的。” “咳咳……那……”老鸨总算缓过气来了,“阁下何必遮遮掩掩呢?” “嗯?” 许不厌愣了一愣,仔细思考一下,现在不比刚才,不用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丑,那…… 在老鸨满是意外的眼神中,许不厌摘下了面具。 “现在可以说了吗?” 房间再一次陷入沉默,老鸨似是端详许不厌的面容,眼神闪烁,眸子时不时往粉衣女子处侧移。 “阁下是谁?” 许不厌撇嘴,把面具重新戴上:“一介游客,我说过了,如果不是你们袭击我,可不会到现在这等地步。” 这种无意义的对话,他也有些厌倦了。 “下面的人好像中邪了,你们弄的吧?我的朋友也在其中。” “冒犯了公子,实在抱歉,我们无意伤害客人,稍后他们便会醒来。” “嗯。”许不厌暂无深究之意,微微颔首,目光转向粉衣女子。 “你是这里的花魁吗?我倒是找你有点事。” 闻言,老鸨目光一凝,也没待那花魁回话,还是她回应: “不知阁下找我们家若湘有什么事?” “有人告诉我,能在她这查到一些关于十八年前太子失踪的事。” 许不厌可不似她们那般说话藏着掖着的,直接问: “有什么能告诉我的吗?” 老鸨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这一次,那花魁先开口了。 “公子不妨落座,奴家可与你细细说来。” “我倒是无妨……”说着,许不厌别过头,望向空无一物的墙壁。 “但你们可以不耍花招吗?对,说的就是你,墙后面那两个拿刀的。” 许不厌的目光回归花魁与老鸨之上。 “我说过了,我很强,今天的打算原本只是问我想知道的事情,劝你们三思而行。” “……” 花魁的神色渐渐有了情绪,只见女子轻笑。 “那……公子想知道些什么呢?” 说话间,老鸨退了出去,许不瞥了眼,随即问: “十八年前,太子失踪前,你知不知道有什么异常,比如说……他有没有遇到什么危机?” “十八年前……” 花魁喃喃一声,摇摇头: “公子说笑了,奴家年不过十六,哪里会知道十八年前的事呢。” 闻言,许不厌当即皱眉——吕少丰坑他? “不过……” 花魁话锋一转:“奴家倒是知道一个人,他可能知晓内情。” “谁?” “一位旧臣,现在他已被罢免了官职。” “他叫什么名字?他在哪?” “他名作刘奂,曾为太子少保,只是他人在哪……” 花魁拖长了音,投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仅用言语恐怕不太好描述,公子不若与奴家走一趟吧。” 许不厌挑眉——又在耍花招吗? 但…… “可以,什么时候走?” 无所谓,许不厌会出手,这种程度的人,任何阴谋都是没用的。 片刻后,画舫内恢复如常,霓灯之下杯觥交错,姑娘们娇笑着伺候客人,仿若方才没有发生任何异常,也没有人觉得自己刚才中过邪,更是对自己缺失的珠宝钱财没有一丁点在意。 ——就像他们是自愿的一样。 而人群当中,吕少丰面色通红,高举酒樽。 “来,喝!” 他情绪高涨,似乎真的沉浸于这般氛围之中,而旁人也被他带动,几个公子哥聚在一起畅饮。 也不知是何人忍不住了,高呼一声: “怎么还不见若湘姑娘啊?” 这声高呼顿时在这些公子哥里激起千层浪。毕竟,这些花花公子,今夜可不就是为了那位花魁而来的吗? 一时间闹哄哄的,完全没有世家的体面。这时,二层忽然传出一声惊呼。 “不、不好啦!” 只见一位姑娘满脸惊慌地跑出。 “若湘姑娘不见了!” 这声高呼,竟是使得那些花花公子酒都醒了几分,更是有人着急了。 “什么?谁干的?” 这时老鸨急匆匆地出来的,脸上写满焦急,直指着湖面之上。 “诶呀,我家若湘在那!被贼人劫了啊!” 这一下子,刚才酒没醒的也瞬间清醒了。 这些世家公子哪里懂脚不着地的湖面之上人被劫走了意味着什么,大多也是毛毛躁躁地为美人焦急,更是呼上自己的家丁前去追人。 当然,也不是没有例外。 “哈哈哈……” 一声不合时宜的笑声吸引了注意,正有人不满之时,却见笑声的源头,那玉面少年脸颊通红、脚步不平。 “喝,怎么不喝了?呃……” 说着说着,就扑通一声倒下了。 ——原来只是个醉鬼。 见此景,老鸨收回了目光。 看来这位“朋友”可不似那一位那么可怕。 但再可怕也是无用的。 元婴九重? 呵,这里可是永安京。 她们秘密绝对不可以暴露,也只有死人,才能保守好秘密。 等着,待会就蹦跶不了了。 而另一边,许不厌下了船,瞥向身侧蒙面的花魁。 “怎么走?” 第九十九章 不耐烦的尽头 “就这?” 许不厌环顾四方,他随着花魁在街巷中转悠数圈后,就拐进了这处冷清的街巷。 被罢官后的前太子少傅就住这种地方…… 也不是没可能。 但在看见真实之前,信与不信并不重要。 许不厌只在乎能否找到真实,一切在最后再给予定论。 “公子请跟我来。” 吱呀一声,女子推开了一道陈旧的木门,引着许不厌走入其中,而他垂下眼帘观察着。 虽然说没有足迹,但,开门时也没有落灰。 哪怕在夜色中,他也看得见,门槛上没什么积灰。 不像搁置已久的样子。 也就是说,平日有人来往。 踏入门内,迎面而来,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院子,要说有什么特别的话,那便是一入门就能见到的那口井。 许不厌左顾右盼,嘴里发话询问。 “你之前说,那个…刘奂,向你们寻求保护,你们就把他保护在这里?” “是的。” 蒙面花魁淡淡解释道: “刘大人…不,准确来说,是太子殿下牵扯的秘密十分危险,哪怕只是知晓都会带来祸端,故而朝廷之上无靠山的刘大人只能来寻求其他势力的庇护,然后……就找到了我们。” “你们……”许不厌念叨一声,“虽然不指望你会回答,但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呢?” 说话间,脸庞微侧,目光往丰湖的方向一瞥。 刚才这群女人做的事,应该算是……抢劫?诈骗? 好像都不太对,应该是用了某种幻术迷惑了人的心智,随后盗窃。 之所以说是“应该”,那是因为许不厌什么都没感受到,他甚至无法直接判断这是不是法术。 当然,从效果上看,大概是。 “呵……” 花魁轻笑一声:“奴家只是商人罢了。” 说罢,掀开井盖。 “公子,我们需要下到井底。” “嗯。” 应下之后,也不知是不是要避免许不厌生疑,那看似娇弱的花魁竟是直接跳入井中。 没有什么好犹豫的,许不厌也跃入其中,倒是那女人让他颇感惊奇。 明明看上去没有修为傍身,这口枯井井足有数丈深……难道说这就是所谓的武功? 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她是一位修为高于元婴且擅长敛气的修炼者。 落地,一道火光亮起,照亮了许不厌的视野。 正是那花魁托着不知从何而来的烛台,面纱下似是藏着若有若无的微笑,走在前方。 “请跟奴家来。” 许不厌收回目光:“嗯。” ——这地方,他的眼睛看不穿。 和永安京城墙一样的材质吗…… 不简单呐。 随着烛火向内走去,滴答滴答地声音传来,仔细去看,墙壁上有水滴渗出。 在黑暗中,时间的感受似乎变得缓慢起来,心不在焉的许不厌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 渐渐的,漆黑的井下通道中,似乎泛起了白雾。 雾? 许不厌略表疑惑,井下还能有雾的吗? “还没到吗?” 回首望去,由于已经走过几个拐角,他也看不透墙壁,故而不知自己走了多远。 话音落下,前方那道白雾中朦胧的身影似是停顿稍稍,也不知是不是轻笑了一声。 “公子莫急,很快就到了。” 白雾之中,也不知是不是那湿气影响,烛光愈发黯淡,本就漆黑的道路,视野愈发模糊。 嗒、嗒、嗒…… 不知何时起,那重重叠叠的脚步声变得单一,简直就像…… 就像只有许不厌一个人行走于此。 微弱的烛光依然在前方领航,但许不厌却停了下来。 不出意料,烛光也停了下来。 但白雾之中,却看不见人影。 “啧。” 许不厌撇撇嘴。 都说了无用,还要耍花招。 真是……多多少少有些厌倦了。 厌倦之后,再故技重施的话,只会引起他的不耐烦。 而不耐烦持续下去的结果…… 忽地,一道沉闷的声音响起,似是有什么沉重之物缓缓挪移。 声音自四面八方传来,许不厌很快意识到: 是墙,这些与城墙同一材质的墙正在挪移,缓缓向中心压缩,而这个中心…… ——显然,就是许不厌。 “呼、呼,呕——” 吐出含在舌头之下的药丸,若湘摘下面纱,急促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总算出来了。 “如何?” 熟悉的嗓音自身边传来,若湘也是知晓来者为何人,稍稍缓过气,转头向老妇人点了点头。 “已经将那个人送入陷阱中了,先是带他在毒瘴中走了一刻,现在应该已经没有反抗能力了。” 闻言,老妇人颇感满意地点点头。 “不错。” 说着,她缓移步伐,低头望向那黑不溜秋的井口。 已经完全缓过气的若湘随在老妇人身边,感叹道: “真没想到,过去遗弃的暗阁派上了用场。” “嗯。”老妇人微微颔首,“若非如此,要处理这所谓的元婴九重,还得费上一番功夫,但现在……呵。” 她轻蔑一笑: “没想到这人竟是如此愚蠢,不,应该说,高傲。真以为,自己一个元婴九重,就能在这永安京横行霸道了?哼,正是这份高傲害死了他,愚不可及。” “……小女有一事不解。” “说。” “这到底是哪来的元婴九重呢?”若湘迟疑道:“永安京内,哪里冒出这么一号人?” “嗯~” 老妇人点头,似是认可,又似是满意这番提问。 “不错,若湘,能发现这点,你很好。永安京内的大修行者有哪些,对我们来说,确实是清晰明了,此人来历确实可疑,但是啊……” 老妇人轻拍若湘的肩膀,引得她娇躯一震,也不知是害怕还是何等情绪,老妇人那温和的语气,似蕴藏着何等阴戾恐怖。 “若湘,你觉得,什么是最重要的?” “查清楚那个人的身份?” “不。” “他为什么要查失踪太子案?” “错了。”老妇人再度摇头,“这些都不重要。” “那……小女不解。” “呵呵。”倏地,老妇人笑了,就像那些温和的长辈教育晚辈时一样,轻抚着若湘的秀发。 “没有他,对我们很重要。” 说罢,老妇人双手负背,扬着嘴角,勾勒出一丝似是轻松又似是轻蔑的笑容。 “我们的存在,绝对不可以暴露,无论来者是谁。” 若湘急忙跟上老妇人的步伐,但又忍不住回头望了望。 “主人,我们不用去确认结果吗?此前在画舫上,琴声和香炉都对他无用,会不会……” “有什么好确认的。”老妇人很是轻松,在她那眼里,元婴九重,似乎不值一提。 “你自己都说了,他先是毫无防备地在毒瘴中行走了如此之久,恐怕,待他发现四周的墙壁挤压时,再想运起灵力……呵,老身很好奇那时候他发现自己一身灵力尽数凝滞时是什么表情。更何况……” 老妇人扭头眺望远方,那里,正是永安的城墙。 “那可是镇灵石,他一个元婴,如何破开?” 闻言,心中的大石落下,若湘面露喜色。 “是小女多虑了。” “哼,走吧。”老妇人迈动步伐,“晚些时候,再去收拾那摊被压扁的血……” 忽地,大地震动,一道嗓音穿透土地、岩石,传遍四方。 “拔剑。” 第一百章 不可直视 赵元燕双手撑着下巴,眺望夜空。 “师兄怎么还没回来呢?” “呵呵~” 身后传来轻笑, “可能峰主有什么事吧。” 赵元燕瘪瘪嘴:“他这么闲能有什么事嘛。” “元燕这是寂寞了?” 闻言,赵元燕回首刨了一记眼刀嗔怪: “哪有,郡主姐姐不要胡说。” 安阳郡主笑了: “既然不是寂寞了,那就是嫌弃姐姐了?” “没有。” 赵元燕当即挽住安阳郡主的臂弯撒娇,而安阳郡主本就只是一句戏言,故而一笑泯之。 “好啦,我也该回去了。” 二女行至院门,已有随从在门外备驾等候。 一番告别之后,赵元燕忽然想起了什么,当即叫住了安阳郡主。 “诶,对了,来京城的路上,姐姐不是说王叔很想见我吗?哪天方便我也过去姐姐那边拜访呀。” “啊,这个嘛……” 安阳郡主勾起一抹笑容,似是要隐藏那一闪而过的难色。 “父王近来染病,实在不便见客,过段时间再说吧。” 赵元燕愣了愣:“哦…好吧,那以后再见。” “那我先走了。” “姐姐回见。” 嗒嗒的马蹄与咕噜咕噜的车轮声响起,车驾渐渐远去,赵元燕目送着它离去,不由得嘀咕一声。 “还在病吗?之前我来京城那天就病上了,怎么还…呸呸呸。” 话音一滞,赵元燕轻拍自己的脸颊。 后半句可不兴说啊,师兄教育过她,没什么事不要在背后咒别人。 希望萧王叔早日安康吧。 “唉。” 安阳郡主轻叹一声。 刚才那问题,是察觉到了?还是说,只是随口一问呢? 应该是后者吧,毕竟这位妹妹如此天真。 但,也有可能是那位峰主教她的…… 罢了,不想这些了。 自从羽林军前来做所谓的“护卫”那一刻,他们就已经错失机会了。 蛰伏,等待时机,这才是现在该做的。 只是洛南那边,好像查得很凶……啧,吕少丰做的吗? 早就知道那是个麻烦,得伺机扳倒他才行。 “唉……” 诸多烦恼,终究归于一声叹息。 莫要想这么多了,先回王府从长计议吧。 把烦恼暂且抛到脑后,素指轻挑起窗帘,望着外面的夜空。 今夜的永安城,依旧和平安…… 忽地,马匹嘶鸣,座下车驾一阵动荡,安阳郡主险些没能坐住,扶住门框,急忙探出门帘。 “怎么了?!” 但,很快,震荡的大地回应了她的问题。 女人瞳孔猛缩——地龙翻身?怎么可能!永安京的大阵不可为自然天灾动摇,除非…… 有人撼动了大阵?! 皇宫之内,女帝睁开龙目。 外城? “拔剑。” 与冷漠嗓音一同到来的,是浩荡凌厉的剑气。 霎时间,颤抖的大地扬起烟尘……不!不止如此!犹如蛛网般的裂纹遍布土地,泥土、碎石乃至瞬间折断的大树,尽是如被飓风袭击一般卷上天空。 并非剑气本身,仅仅只是卷起劲风,刮着风沙划过女人的脸庞之时,便已划拉出一道血痕。 还未待她显露惊恐之色,双足之下站立之根本就已在疯狂震荡。无修为傍身,仅凭些许武功的她,连一丁点支撑的时间都没有。 倏地,眼中的世界天旋地转,也不知磕着了何处,待她再度感受到大地的存在之时,已是浑身发痛,头晕目眩,除却勉强感受到自己躺在地上之外,什么都不明白了。 也不知何时,嗡鸣的耳朵渐渐能听清声音,但是,所听闻的第一句话,竟是那道熟悉的嗓音。 “你…你……你到底是谁?” 那是,主人的声音,但,为什么?为什么在颤抖? 使劲全身力气方可抬起头,被血色朦胧的双目渐渐看清了些许光景。 首先入目的,并非人影,而是一块漆黑的碎石。 这是…这是……这是!!! 镇灵石?! 怎么会?这不是足以抵挡化神的材质吗?这不正是南域第一雄城永安的倚仗之一,可如今,又怎么会,被生生击碎?! 惊慌之余,她勉力抬起眼睛,所看见的,是更令她震惊的光景。 只见尊崇的主人此时竟是狼狈不堪,一身衣物凌乱犹如被刀刃切割过一般,布条翻起乃至掉落,原本整齐的秀发也一团乱遭,整个人更是无力地双膝跪地,急喘着气,唯有靠着双手支撑才勉强没有倒下。 而主人死死盯着的前方,所立着的那道身影…… 花魁的呼吸凝滞。 那是…什么? 那里存在的,只有一个模糊的人影,是其形如此?还是说,她的眼睛已无法直视? 忽地,一阵湿润的触感流过眼角,她想抬手确定那是什么,但完全无力做到,唯有那阵湿润触及唇角之时,她才尝到了一丝腥甜。 这是…血? 我的眼睛,在流血? 此时,花魁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刺痛,乃至她闭上眼睛,这份犹如一万根银针扎着眼珠子的刺痛都不曾消失。 下意识地呻吟,无意间别过头这才使得疼痛稍缓。 这时她才明白,那份疼痛来自何方。 她忍不住再去看那道身影,但仅仅只是一瞬,她就感觉自己的双眼即将残废。 咬紧牙匆匆移开目光,这时,她忽地想起一句话,那来自她偶然间读过的一本从西洋流传来的书。 【不可直视神明】 “我?” 忽地,神明回应了凡人。 那到底是一道怎样的嗓音?女人已经来不及思考,毕竟,仅仅听见的那一刻,她的双耳就已经感受不到任何声音了。 就连名为恐惧的情绪都还没来得及攀上心头,她就已经在这片寂静之中沉眠。 而她所没听见的,则是神明仍在继续的话语。 “我是谁,不重要。” 老妇的牙关哆嗦着,她这一生,从未想象过,一个人,仅仅只是目光,仅仅只是嗓音,就如同万钧之山般压得她爬不起身。 她到底招惹了什么人物? 为什么,会有这等强大修炼者能踏入永安? 但是,思考的理智,在“神音”之下,也渐渐消失了。 “既然你们选择了对抗,那我也不必客气。” 冷冰冰的剑刃抵在老妇的眉心。 “说,把你所知道的、和太子失踪相关的一切说出来。” 第一百零一章 一部分答案 剑归鞘。 许不厌得到了一部分答案。 ——前太子赵德浩被天魔诅咒了,随后他逃离了永安京。 就这些。 天魔……看来,他该去找秘灵了,它们应该知道更多内情。 如何找到它们这个问题暂且不论,现在,人要怎么处理呢? ——嗯? 留意到什么,许不厌侧目瞥去。 ——有人来了?有点奇怪,和寻常修炼者不太一样,这份气息,是之前在姑郑县官印的那种气息。 大赵的隐藏力量出手了? 许不厌无意与其冲突,现在这种状况,他刚才一身魔气冲天,必然会有误会。 是避让?还是好好解释呢? 许不厌还是选择了避让,秘灵一族好像有办法看出他和寻常魔修不同,但大赵的隐藏力量未必能看明白。 既然此时没有秘灵一族在此地作保,那就先避免麻烦事吧。 不过,他稍微多做了一件事。 “嗯?” 回归丰湖,许不厌颇感意外。 怎么人都没了,他好像也没走开多…… 好吧,他又没闲得心里默数时间,还真留意到走开多久了。 只是这丰湖上,那些张灯结彩的花船画舫尽是靠岸了,就连此前搭乘的大画舫也不例外,人去船空。 就让他看看,人去哪了…… “人呢?你告诉我人呢?” 老鸨满脸激动地揪住白衣公子的衣襟。 “我的若湘啊,怎么就不见了啊。” 悲痛至极,泪水滴答滴答地落下,令人见了好不可怜。 可被她抓住的玉面公子也是无奈。 “你与我说道也是无用啊,我怎知若湘姑娘去哪了呢?” 但他这般姿态,却是有人看不下去了。 “这位兄台,大家可都看见了,就是你那位带面具的朋友将若湘姑娘劫走的。” “是啊。”此话一出,当即有其他公子哥应和,“你们这莫不是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吧?” 一听这话,老鸨愈发崩溃了。 “啊,我的若湘啊——” “唉~” 吕少丰只得无奈叹气, “这样吧,我们去顺天府报官,行吧?” 托新政的福,这年头顺天府夜间也有吏员值守,报官并无问题。 只是,对这些公子哥而言,却是不由得抗拒。他们不愿与官府深入接触,毕竟谁家都有些见不得人的事,一扯上就麻烦了,更何况场上有些人家里不许这般夜晚出来胡闹的。 但却有人先一步答应了。 “报官!报!一定要报!” 老鸨手帕掩面泣涕,“要把若湘找……” 轰隆—— 一阵轰鸣与动荡的大地打断了她的发言,惊慌中,贵公子们没能站住脚,竟是好几人摔了个狗啃泥。 震动之后,是骚乱,贵公子们纷纷呼喊护卫护身,一时间场面纷乱,吕少丰稳住心态,猛地摇头环顾四方,发出了与其他人相同的疑问。 ——发生什么了? 地龙翻身?不可能啊,据他了解,永安怎么会地震呢?! 骚乱不止他们这一处发生,不如说,这个夜晚里,整个京城都随着这场震动活了过来。 ——啧,计划取消。 这是吕少丰不得不做的选择。 原本想借刀杀人,顺便去到顺天府把她们的保护伞钓出来,再借势打压一番这些贵族的气焰,但现在…… 他必须赶紧入宫面圣! 也不知道许不厌去哪了,等下次再找机会吧。 这般想着,趁着场面混乱,吕少丰便要迈步离去。 谁知,才刚走出两三步,便被人揪住了。 “你、你想跑?!” 妇人的嗓音引得吕少丰眉头蹙起,回头,果然是那老鸨。 这一声尖锐的质问,竟是引起了还在地震慌乱中的贵公子们注意,甚至有人连是否有余震危机都忘了,直直逼问。 “做贼心虚是吧?” 吕少丰不语,但紧皱的眉头足以表明他的不愉。 烦人的家伙,精虫上脑,满脑子都是女人,连被女人用幻术迷惑了心神都不知道的白痴。 很讨厌,也确实是他要整治的人,但偏偏这个时间点上他不能于此浪费时间。 但是,仅凭言辞不好脱身,只好让暗…… 忽地,急促的马蹄声逼近,一阵嘶鸣,骑士勒住了缰绳。 “尔等可有受伤?” 抬首望去,竟是一着半红半黑制服者,除却他以外,身后还随着数骑与一车架。 在场众人尽是认出了那身制服——顺天府的捕快。 那,身后车架之内的人…… “啊——”老鸨又开始作妖,踉跄着步伐扑上前去,扑通一下就跪倒了。 “官老爷为草民做主啊,奴家…我家女儿被他伙同别人抢走了!” 说着,那语调仿若嚎啕大哭,颤抖地手臂直指着吕少丰,说话间还欲要躬身磕头。 那捕快见了,面色剧变,翻身下马之时,一只手已经摸上了悬在腰间的套绳。 警惕地看了看吕少丰,捕快将那老鸨扶起,询问: “大娘,怎么回事?” “就是他呀——”老鸨指着吕少丰哭诉: “我家女儿被他的朋友当众抢走了,不信大人你问问,各位公子可都看见了。” 闻言,捕快问询的目光投向场上其余众人,只是见到这些人皆是身着锦衣之时,顿时感觉头皮发麻,怕是卷进惹不起的事里了。 不过还好,他家大人也在这里。 而感受他的目光,众公子也是纷纷出言: “对啊,我们都看见了,就是他的朋友把人带走了。” “就是就是,那时我也看着呢,若湘姑娘就是被他那个戴面具的朋友抢走了。” 一时,众人纷纷指责吕少丰,也有人在背后暗骂。 “切,还以为能拿出甲等杏花酿是什么人物,连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看这德行,怕不是那酒也是偷来的吧?” “我就说嘛,买得到杏花酿的人物哪会用这么破烂的水囊装酒,哼。” “那个戴面具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些贵公子,已然将方才的地震完全忘到脑后,只记得为一个与他们没太多关联的花魁痛骂他人,似乎恨不得唾沫星子都能把吕少丰淹死。 而捕快的眼神也是愈发不善,后头他的那些同僚听着这里的话,也有几人翻身下马,摸着套绳欲要先将人拿下。 吕少丰眉头紧蹙——啧,还是让人出…… 嘣—— 一声闷响,将这凝重的气氛打破了。 “谁?!” 与这声爆喝一同响起的,是捕快们唰唰唰的拔刀声,而昏暗的路灯照亮了来者。 “什……” 看清那光景,公子爷们顿时被吓得倒退数步,而老鸨却在尖叫。 “就是他!” 啪—— 巴掌声响彻了这条小街,一老一少两具身体已被随手丢到地上,许不厌踏步向前一拳击打在老鸨的腹部。 真是吵死了,颠倒是非贼喊捉贼之人,他可是十分讨厌。 一脚踩住老鸨的脑袋,许不厌环顾四方,看着那些瑟瑟发抖的公子爷,还有剑拔弩张的捕快们,最后目光落回到吕少丰身上。 “你来解决吧。” 第一百零二章 继续看他 铮—— 捕快们已然尽数拔刀,满脸警惕地盯着这不知哪里冒出来的面具人。 “大胆贼人!” 洪亮的嗓音显得很是威武,但人却始终持刀不前。 许不厌没想解释太多,只是走到吕少丰身边,正欲低声与他解释,不曾想吕少丰抢先一步点头轻语: “我知道了。” 面具下,许不厌露出意外的眼神,随即释然。 原来如此,他被利用了,之前和别人一样被迷住,只是演技吗…… 罢了,好歹他有获益,吕少丰没有骗他,算个双赢,那就不生气了。 所以,现在,站在一旁看戏得了。 希望吕少丰别再重复之前那等扮猪吃老虎的把戏,钓一次鱼也就罢,若是刻意,实在无趣。 只是,就连许不厌这般双手抱胸的姿态,也惊得旁观者们纷纷倒退。 但有件事却是引起了许不厌好奇。 这些逛花船的公子爷都弱不禁风的,碰了这场面,都被吓得站不稳,怎么还不赶紧跑呢? 他们中有人见了倒在许不厌脚边的花魁,甚至暗暗握拳。 “若湘姑娘……” ? 这叫……痴情种子? 许不厌不知如何评价了,而他身边的吕少丰轻咳一声。 “咳,此事可不能听他们一面之词啊,我……” “发生何事了?” 这时,捕快们身后的车架中传出男人的嗓音,只见一身着朝服的中年男人挑起门帘走出。 这朝廷官员皱着眉,站在车架上俯视前方众人,似是对此地喧嚣迫使他的车架不得前行而不满。 但当他看见捕快们那雪亮的刀刃时,面色微变,左手下意识地按在腰间官印之上。 而路灯照映下,众人看清了他身上的朝服,公子爷们一片哗然。 “那身朝服,三品官?” 有人认出中年男人,大声呼救:“是吴府尹,吴大人!此贼作乱,快拿下他们!” 他们如获救星,两眼泛起希望的光芒——他们钟意的美人就要得救了。 倒是让许不厌看得瞠目结舌,这些人真就不跑呗。 听着呼救声,吴府尹面色凝重,目光扫向被围在中央的二人,见到那面具人之时,虽官印并无反应,但宦海沉浮二十年培养的警惕提醒着他,此人绝对不简单。 “哈。” 忽然,一声大小打破了僵局。 “吴大人,这么晚了,还带着捕快去哪呢?” 吴府尹的目光一下子被说话者吸引,那张俊秀得不似男人的脸蛋映入视野,吴府尹瞳孔微缩,松开按在官印上的手,提着朝服走下车架,迈步走向玉面少年。 捕快见了,紧张地要拦住府尹。 “大人,不可!” “让开。”吴府尹低喝一声,推开拦路捕快向前,接下来的动作,更是令人大吃一惊。 “下官拜见吕相。” 只见这位朝廷正三品官员恭恭敬敬地作揖行礼,而吕少丰只是轻描淡写地摆摆手。 “此地又非衙门,吴大人何必多礼。” 说着,便上前托起吴府尹的双手,微笑着摊手示意倒在地上的三个女人。 “吴大人,您来得正好,我这正在捉拿朝廷要犯,正好借你手下捕快一用。” “什么?!”闻言,吴府尹的眼神瞬间变了,“朝廷要犯?” “正是。”吕少丰颔首解释: “这三人所属,正是朝廷定罪的邪教,她们以青楼花船伪装己身,实则以迷幻之术诱惑客人骗取财物。 今夜我便是伪装成客人诈她们出手。果不其然,她们故技重施,被我抓了个正着,只是彼时人手不足,只好让我这位朋友将主犯捉拿。 不曾想她们竟是顽固不灵,还要栽赃嫁祸于我,才闹了眼下这等笑话啊。” “嗯?” 闻言,吴府尹横眉立目,大袖一挥。 “还不将人拿下?!” 得令,再是迟疑不决的捕快,也放弃了思考,只需执行命令,一群壮汉扑上前,将三个女人捆得结结实实。 吕少丰顿时笑了: “这事,日后向圣上禀告之时,吕某可不能忘了提吴大人的功劳。若非是吴大人,还难以如此轻松拿下此僚。” 听了这一席话语,吴府尹也是眉开眼笑。 “多谢吕相提点。” “哪里哪里,这等功劳没人能与吴大人抢。与圣上说一声,也是吕某该做的。” 四目相视,会心一笑,可这时却是有人按捺不住跳了出来。 “你们、你们这是徇私枉法!” 那还是一个公子哥,脸色涨红,似是气急了。 “你就是吕少丰?!竟敢冤枉若湘姑娘,圣上封你作丞相,可真是呜呜……” 无论他要说些什么,也已是说不出来了,毕竟他的随从眼疾手快,连忙扑上去捂住嘴,以免这纨绔富家公子吐出什么恶言恶语。 见此状,吴府尹眉头微蹙,正权衡如何解决这些富家公子的麻烦,吕少丰却是发言为他解了围。 “吴大人见笑了,他们这都是被那些魔女迷了心窍,才如此出言不逊,并非他们本意。” “哦~”吴府尹释然:“原来如此。” “不过……”吕少丰话锋又是一转,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那些公子爷身上,引得他们不寒而栗。 “他们也是重要的证人,就是需要待那幻术解除。而在此之前,那些魔女还未尽数捉拿,需保护好诸位证人才行。” “那,该如何做?” “呵。”吕少丰轻笑一声,“顺天府,不就足够安全了吗?” 听罢,吴府尹面露难色:“可是,衙门恐怕难以容纳如此多人啊。” “诶~~这还不简单。” 吕少丰笑着挥袖:“顺天府的大牢不挺宽敞的嘛。” “啊?” 吴府尹色变,若是将这些富家公子关进牢里,那其背后世家的压力,他一个府尹也顶不住啊。 吕少丰也是看出了他的难色,但一切依然在他掌握之中——另外,该加速了,他要尽快入宫。 “吴大人不必担心,除却保护他们安全之外,为他们解除幻术,也是该尽快完成之事。” “可是……” “吴大人,你只需下令将空余牢房打扫一番便是了。” 说着,吕少丰拍拍手,阴影中顿时冒出众多身影,惊得捕快们握紧了刀柄。 “不必惊慌,他们都是羽林军。” 安抚众人之余,吕少丰拍了拍吴府尹的肩膀,低声道: “没事,吴大人只管打扫牢房,其余的事,交给我。吴大人只会有功劳,绝不会受罚。” 说罢,也不待府尹回应,便挥手示意羽林军出手拿人。 公子爷们尽是惊慌,可面对羽林军,其随从等也不敢动手反抗,只有人破口大骂。 “吕少丰,你给我等着!” 第一百零三章 夜谈 许不厌摘下了面具,换回了一身青衣。 现在他解锁了第二形态:筑基。 ——开玩笑的。 被吕少丰带动着,挖掘出一些前世的记忆,甚至想起了一些冷笑话。 解决那些公子爷,看清被许不厌擒来的那老妇人面孔之后,吕少丰匆忙离去了。 二人分开,许不厌自然是回思宁公主的院子——也就是他们在永安暂时的“家”。 不过,一路之上,路边的宅院探头探脑视察状况者不在少数,许不厌很快理解这是为何。 是他刚才那一剑搞出来的动静。 问题不大,除非被人找上门,他可不会主动和人解释什么。 有魔修这层身份在,越解释误会就越深。 可还真是个麻烦呐,要是他清修那边的修为也赶紧提上去就好了。 说起来,那个秘境什么时候开?之前想问自家天门宗的人,结果按吕少丰的说法,他们绕路除魔去了,到现在都还没到永安。 顺便,之前林蛋都提醒了,那这个秘境应该也有秘灵主持,刚好询问一下天魔诅咒是什么回事。 回家的一段路上,暗自斟酌一番的许不厌已然敲定了近期的计划。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从出山以后,自己再也没有像在山里一样过漫无目的的清闲生活了。 这也算是他个人的改变吗? 自嘲一笑,许不厌走完了最后一段路。 只是,宅院映入眼帘时,他却挑了挑眉。 ——人呢? 注意到他的到来,守在院门的一位甲士当即上前抱拳行礼。 “许峰主,奉圣上旨意,今夜永安异动,接应公主殿下与许大人入宫避难,殿下已先行一步。” 原来如此,入宫避难了。这些天,宅院周边有人暗中行动,许不厌是看得一清二楚的。虽然没主动问,但看他们的行为不难猜出是皇帝派来护卫的羽林暗卫。 黑暗中,许不厌仔细瞧了瞧甲士的面孔。 “刘去疾?” 甲士点头承认:“正是在下。” “那走吧。” 宫内,御书房,女帝倾听臣属汇报。 “监天司回报,地脉并无异常,此次震动与地脉没有关系。” “震源?” “东外城,靠近内城墙,具体位置仍在勘测。” “加快速度,朕……” 此时,宫女来报,丞相吕少丰已在御书房外听候,女帝精神一振,招手示意,随即宫女离开后又领着换了一身朝服的吕少丰入内。 “臣……” 吕少丰正欲行礼,女帝只是摆手道: “不必多礼了,方才地动,你可知晓内情。” “臣不知。” 吕少丰如实回答,而女帝听了龙眉微蹙,舒展后轻叹一声: “挑几个得力的暗卫,协同监天司查地动根源。” “臣领旨。” 显然,吕少丰不是听完皇帝的命令就乖乖退下的人,他尚有要事汇报,但首先要等皇帝说完。 “诸葛,去传朕的旨意,今夜全城宵禁。” “臣领旨。” 女官领旨告退,临行前吕少丰交予她一面令牌,那是助她调集暗卫去协助监天司用的。 此人已退,吕少丰也该开始汇报了。 “陛下,魔女之事,今夜收网成功了。” “哦?”女帝眉眼间的困倦一扫而空,“快报。” “包括其头目在内,有嫌疑的二十七个目标已尽数捕获。” “确定是刘奂了吗?” “不错。”吕少丰点头,“魔女头目正是已然化为女身的刘奂。” “呵。” 女帝龙颜大悦,嘲笑一声。 “真是好一群阴阳颠倒的‘魔女’……做得不错,人呢?” “都关押在顺天府了。” “顺天府?”女帝双眸微眯,似是质疑吕少丰这个做法是否正确。 “正是,恰好遇上府尹,借大义将她们压入牢中。”吕少丰解释:“陛下不必担心,已派遣暗卫安插入顺天府中看管。” “行,你去查吧,还有别的吗?” “收缴香炉、檀香、丹药、药粉众多不计其数,虽鉴定结果未出,但臣可以断定,这些药物必定出自万药谷。” “万药谷……哼。” 女帝脸色沉了下来,冷哼一声,眉头紧皱随即又是舒展。 还不够,时机还未成熟。况且,今夜永安异动,必须要先查明白到底是什么回事,否则身处皇宫中也是坐立不安。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 “前几日,护送那游侠的暗卫汇报,在洛北与安丰交界疑似出现了剑魔的踪迹。” “嗯?!” 吕少丰肩膀一震,猛地抬头,随即又恐不敬而垂下面孔,但那惊讶的神情是藏不住的。 “陛下是想说,今夜之事……” 知晓他想问什么,女帝却是摇摇头,并无言语。 ——皇帝不需要向臣子解释太多。 但女帝还是下旨: “明日起,你还要去调查剑魔踪迹,密切关注。” “是。” 此时,再一次有宫女来报,许不厌已入宫城。 挥手示意宫女退下,女帝轻揉眉间,随即睁开龙眸,目光落在少年丞相之上。 “你最近和他走得很近?” 这里的他,显然是指许不厌。 “不敢瞒陛下,臣与许峰主结交,实乃是趣味相投。臣,绝无牵扯公主殿下引入朝政之意,也绝无拥立党派之意。” 说话间,吕少丰已双膝跪地行礼以表一片赤诚,他明白,皇帝忌讳什么。 “唔~”女帝轻吟一声,很是满意, “懂事就好,但你也要记住了,那个许不厌如何,朕不在意,但要是你胆敢干涉思宁……嗯?” 无需多言,皇威已展现无遗,一股杀伐之意充斥了吕少丰心头,他低着头,仿若是被压得抬不起头。 “臣谨记。” “嗯。” 恐怖的气势散去,御书房内恢复了君臣间寻常的气氛。 “陛下,说起许峰主,今夜臣还需感谢他一番。” “嚯?” “若非许峰主相助,还未能轻松拿下魔女。” “呵。”女帝轻笑,看透了吕少丰的心思,“又再利用别人,对吧?” 吕少丰不语,而似是愉悦的女帝摆摆手。 “下去吧。” “臣告退。” 目送吕少丰离去,愉悦的女帝笑容渐渐收敛,目光落到阴影之中。 “说。” 无人回应,至少表面如此。 “确定了?” “朕知道了。” 第一百零四章 翻面 “总感觉少了什么。” “少了什么?” 许不厌挑眉,沉吟道: “是这几天住得不习惯吧。” “唔……” 少女食指轻点着嘴唇,转了转眼珠子,明媚的阳光映入眼帘, “是有这么一些,但我感觉是少了什么东西,唔……” 说着说着,她便陷入了沉思之中,许不厌正了正歪斜的脑袋,背脊离开凉亭的柱梁,拿起一颗林檎,操刀削皮切作块,二指轻捏着凑到女孩的唇边。 赵元燕下意识张嘴含住,舌尖触感反馈异常之时,她才笨拙地松开嘴唇。 拿过手帕擦擦手,将盛着果块的瓷碗推到她身前,许不厌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啊!”赵元燕怪叫一声,“我想到了!” “哦?”许不厌睁着一只眼,斜视着她,“什么啊?” “信,灵绫的信!” 赵元燕一拍大腿:“她的回信肯定送山里了,她都不知道我们来了永安。” 许不厌想了想,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都说想法需要行动去落实,赵元燕当即就去取笔墨了,侍女急匆匆地跟上,可她哪里习惯别人伺候她,还没等人跟上她就抱着东西回来了。 皇帝安排的侍从不少,但说实在的,除却院子里的卫生之外,基本没派上用场。就连房间都是他们自己打扫的,习惯如此,许不厌更是不喜欢别人碰。 赵元燕兴匆匆地写着信,还问道: “师兄也写啊。” “下次吧。”许不厌想等宁灵绫回信再说。 赵元燕没有强求,但她写着写着却留意到许不厌离去的背影。 “师兄,你又出去吗?” “嗯。” “早点回来~” “啊。” 出门,拐角,无人,许不厌握住剑柄。 许不厌回来了。 有些头疼。 甘宗主没回宗门,程姨也没回云琼宗——就如宁灵绫那封送到离药峰上的信所写的一样。 他是透视直接看的,没拆信,省得以后回家了让师妹发现些什么。 真是够了,距离那个他搞出大动静的晚上,都已经又过了三天,时间一天一天过去,他的调查进展却停留在“天魔诅咒”之上。 之前提及的太子少傅刘奂,他还没问出人在哪呢。 所以他去找吕少丰了,环顾一圈,暂时来说,他好像只能依靠他帮忙。 “刘奂?” 吕少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你真不知道?” 许不厌老实摇头:“不知道。” 吕少丰笑容更盛,似乎很是愉悦。他没有立即解释,而是让许不厌跟他走。 在缓缓前行的马车上,许不厌瞧着吕少丰的脸。 “你黑眼圈有点重。” 闻言,吕少丰下意识摸摸眼睛。 “是吗?” “嗯,丞相大人又出去浪了?” “哪里,子谦兄开玩笑了。”吕少丰苦笑一声,“这几天还在宵禁呢,我这不是查案嘛,累的。” “我是没想到当丞相的人要去查案。” “所以说我和你印象里的丞相不一样。” 吕少丰只得这般无奈解释,随即也开着玩笑扯开话题。 “前几天我看你对美人一点都不感冒,莫非是坐怀不乱的真君子?” “啊,你误会了,很有感觉的。” “看不出来啊。” “喜怒不形于色嘛。” “……我怎么感觉这对话有点熟悉。” “呵。” 过了一会儿,马车停下,许不厌随着吕少丰下了车,抬头便见到了那牌匾。 【顺天府】 与许不厌想象的不同,顺天府的牢房,并没有那种铺满灰尘、潮湿、阴暗、破败的感觉,反倒是除却铁栅栏外,内里与一个小房间并无区别。 ——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但里面的人大概不是这么想的。 那些公子哥,先是怒目圆睁地瞪着,但瞧见吕少丰那张笑眯眯的脸蛋时,又收敛怒色不敢哼声。 看来是被整治惨了。 虽说应该没用刑罚,而且好吃好住供着,但住牢房里终究丢脸。 吕少丰还挺有一套的,不过,和许不厌没什么关系。 行至深处,竟是有阶梯往下,而这所谓地下负二层,环境可就不似上面那般美好了。 ——简而言之,就是符合了许不厌刚刚提出的刻板印象。 滴答滴答的水滴与哒哒哒的脚步声交错,少时,脚步声停歇。 “诺。”吕少丰扬了扬下巴,“刘奂。” “哈?”许不厌诧异,或者说难以置信。 二人身前牢房之内的,毫无疑问,就是前几天晚上被许不厌暴打一顿的老妇人。 “女的?” 他当时只顾着问太子的事,可没过问这人什么身份。 但,她,就是那个太子少傅刘奂? “没错,就是她。”吕少丰乐呵呵地笑了,“魔女,刘奂。看你的表情,应该是调查过了,刘奂是个男人才对,是吧?” 吕少丰说得没错,这几天许不厌去天机楼买过情报,刘奂是个男人。 “嗯,但……为什么?” “所以才说是魔女。”吕少丰嘲弄地俯视着昏睡中的老妇人,“阴阳颠倒,这不正是魔吗?” “……” 于此,许不厌无意置喙,这不是他在乎的。 “所以,我可以从他这里获得更多我想要的情报?” 听罢,吕少丰的表情变得玩味起来。 “也许。” “……” 瞥了眼吕少丰,视线落回老妇人身上。 就这个人,能挖出更多情报? 联想起那个晚上,在他剑意之下瑟瑟发抖乃至失禁才颤颤巍巍地回答出“前太子赵德浩被天魔诅咒了,随后他逃离了永安京”这个答案的老妇人,甚至在说完之后,没能坚持太久就直接晕了过去。 这,还有隐瞒? 要么脑子里有禁制法术限制了她说出真相,总不能是她演技好到影帝都自愧不如的地步吧? “她是你要抓的人吧?对她用过刑吗?” “呵呵。”吕少丰浅笑,“姑且是吧,我也得到了我想知道的事。” 刑罚拷问有效的话……那么,许不厌可以认为,那个晚上刘奂已经对他没有隐瞒了吧? 那吕少丰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许不厌决定再真诚一点。 “虽然我不知道她是刘奂,但那一夜我回来之前拷问过她,姑且问到了我需要的情报。” “是吗?” 吕少丰依旧那般浅浅地笑着,似乎许不厌的话在他意料之中。 “那现在,她对我好像没用了。” “倒也未必。”吕少丰否定了他。 “怎么说?” “别急。” “……” 吕少丰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不由得的,许不厌心中多出一丝烦躁。 “知道这是什么吗?” 他笑吟吟地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瓷瓶,许不厌摇摇头,而吕少丰还是不语,似是在等待什么。 “……这是什么?” “药。”吕少丰倒出一枚丹药,捏在指间,“他们能颠倒阴阳,靠的就是这种药。” “……” 吕少丰的话语又停滞了,似是又在等待着什么,但这一次,许不厌保持沉默。 感到气氛有几分尴尬,吕少丰接上了话语。 “知道吗?他们当官当久了,被洗牌洗下去,又不肯放手权力财富,又想长生享福,这时,他们……” “够了。” 许不厌打断了他,心底的烦躁已经积累得足够多了。 “我不想知道这些知道那些的,我不喜欢谜语人。” ——吕少丰总是话里有话。 ——他是来了解真相的,不是猜谜的。 ——自己不应该因为同为穿越者的身份就轻易报以友善的态度。 盯着脸色僵硬的吕少丰,许不厌认真道: “直说吧,你希望我帮你做什么,才能交换到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