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落宫深》 第一章 你为弓,便我为矢 “呃……” 阴暗森冷的牢房里传出一声强忍着极致痛苦的闷哼。 苏暮落双手被绑在刑架上,眉心紧紧皱起,汗滴顺着脸颊滑落。 她侧着头,双眼悲凉地看着手腕上被划开的口子,鲜血不断地往外涌,顺着缚着她手的铁链凝聚淌下,鲜红的液体折射着冷铁幽森的暗芒…… 那双眼里,有怒,有痛,有讽刺,有狠厉,有不甘……唯独没有泪和妥协! 公公被那狠绝的视线吓退得后退了半步,尖着嗓子吼道:“愣着作甚!挑啊!手筋脚筋全都挑了!” 话音刚落,行刑之人,手起刀落…… 痛…… 苏暮落痛得冷汗凝聚,疼得痉挛抽搐,可是这些痛却不及她心里痛的百分之一,千分之一! 耳边是公公肆意的大笑声,脑海里却是曾经的承诺誓言…… “云泽漆,待你继统,便你为弓,我为矢。你指何处,我便在何处为你冲锋,替你守卫这河山万里!” “好!那我便许落儿和苏家与我大祁共享永世福泽!” 那么讽刺,多么可笑,她替他守住了这万里河山,平定了那边关战乱。 他却在嘉功宴上将她下狱入牢,赏她挑断手脚筋! 渐渐的,她听不清那公公还说了什么,只恍惚还记得那刺耳的尖嗓子,感觉自己像狗一样被拖了出去…… 直至……她心灰意冷地闭上眼睛,再也听不见一丝的声音。 后来,她听说,那日整整下了一天的大雪,淹没了整个京城。 再次醒来。 苏暮落是躺在一张软塌上,头顶是轻纱暖帐。 “您醒啦?” 看服饰,是个宫女。 她现在是在宫里? 见她动了动,想起来,小宫女连忙上前把她扶起,还在她身后塞了个软枕,端过一旁的药奉给她,“太医说,等您醒来,一定要把这药喝了。” 她蹙了蹙眉头,苦笑心道,若是云泽漆想要她死,又何需在这药里下毒。 她伸手去端药,一开口嗓音沙哑难听,“我自己来。” 那小宫女刚想说什么,她便已接过碗,还没缩回手,药碗已便已经打翻在地。 苏暮落僵硬着端碗的动作,视线落在药碗的碎片上,怔愣了好一会儿。 如今,她竟是一个连碗都端不住的废物了…… “皇上驾到!” 一道颀长的身影携着一身寒气跨门而入,宫女们纷纷跪地行礼。 他扫了一眼地上的药和碎片,眸色一凛,“药呢?” 他走到她跟前,整个身影打在她身上,汹涌的冷意朝她强压而下,“怨朕?” 她用手肘撑着身体到榻沿,因脚筋被挑,使不上力,“咚”地一声,直直地栽了下去,膝盖刚好跪在了碎片上,锋利之处刚好剜在她膝盖的肉上,痛得苏暮落大脑一瞬间空白,强忍着疼痛,她匍匐在他的脚下,“臣……草民不敢。” 宫女将旁边备着的药奉到云泽漆跟前。 “不敢?” 他俯下身,抬手用力地钳住她的下颚,那力道仿佛是要把她的下巴整个卸掉! 云泽漆端过药碗喂到她的唇边,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张开嘴,也不管那药是不是才从暖炉子上端下来的,强灌进她的嘴里。 “喝!” 滚烫的药从苏暮落的口腔烧过喉咙,舌头一片麻木,已不知这药是回甜还是生苦…… 第二章 谁又能记得我们的忌日 苏暮落狼狈地保持着跪着,只要她轻轻一动作,膝盖的碎片,便像是发钝的刀一下一下地割。她望着云泽漆,哑着嗓子问了一句:“为什么?” 闻言,他眸色一沉,避而不答,眼底闪过一抹冷意,“给你一个月。一个月后,你若能站起来,朕娶你为后!为你苏家翻案平冤,追封你爹为护国忠烈侯!让你苏家同大祁同享永世福泽。” 娶她为后? 好一个护国忠烈侯! 好一个同享永世福泽! 她爹戎马一生,替大祁打下这天下,他却降罪苏家满门! 她苟且逃生,血战沙场,为了一个承诺,仍旧为他守着这大祁江山,他却将她下狱,挑断她手脚筋! 现在,却又要迎她为后,替她爹追封…… 他做绝了所有最冷血无情之事,却还想用她,用苏家,在大祁的军中,百姓里,载誉而归! 她不禁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眼底一片悲凉,“如若我说不呢?” 将她的讽刺尽收眼底,云泽漆晦暗的深眸里卷过凌寒,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将她扯上前,手指碾着她的手腕,一字一顿,说出的话,仿若冰冷的箭矢,一支一支插进她的心脏。 “朕记得,此番随你回京的,另有四名将领,二百名精兵。” 手腕的伤口被他一下又一下的碾磨,苏暮落感觉她的每一根神经都绷着疼痛。可是这些痛,却不及耳旁这个男人仿若地狱修罗的言语更让她难以承受。 “你活,他们便活。你死,朕相信他们都会以为你殉葬为荣。” 他知道她不怕死,却怕别人因她而死,更何况是跟她并肩沙场,浴血奋战的将士。她真想挖出他的心来看一看,到底有多狠! “云泽漆!”苏暮落被他气得直发抖,扬起手真想狠狠地朝他那张丑恶的脸挥过去,却被他反手一挥,摔倒在一旁,头直直撞上先前那搁药的凳子,眩晕夹杂着痛。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她近乎偏执的质问,云泽漆却只是余光冷冷瞥了一眼她通红的眼眶和她额头滑落而下的鲜血,脚步没有一丝停顿,径直而去。 离开前,他只留下一句话,“她若出事,你们全都给她陪葬!” 望着他离去时决绝背影,苏暮落佝着身子,紧紧攥着胸口的衣襟,感觉心像是被谁生生撕开了一条口子,鲜血淋漓…… 一盏茶的功夫后, 太医给她取膝盖的碎片时,说:“这碎片要是再深下去一毫,这腿便废了。” 当即苏暮落轻笑一声,“我这腿,废与不废还有何区别?” 她这笑声讽刺又苍凉,落在太医耳里,也不禁心下一阵叹息,那合上药箱的手一颤,“请您按时吃药,且千万要注意保暖。” 这个时候,苏暮落并未明白这太医话中的深意,到后来,她才明白最痛的不是死去,而是死不了…… “万望将军保重身体。”说完后,朝她行了个礼,才离开。 这一个月,她被禁足在这宫里,美其名曰:休养。 除了那个叫无忧的宫女和隔三日来查看她伤口的太医,她能见的就只有负责她膳食的一个叫双喜的宫女。 苏暮落打小身体的恢复能力就比寻常人好,大半个月后,在无忧的搀扶下,已经勉强能够站起来了。 她倚在窗前,望着外面的飞雪,算了算日子,“无忧,今日正月二十了吧?” “是的。”无忧见她站了许久,腿已开始打颤,便搬过红木蝙蝠纹圆凳放到她旁边,“要不先坐下歇会儿。” 她摆了摆手,低声吩咐,“你让双喜七日后,替我备好三荤三素的酒饭。” 无忧一怔,这不是祭祀用的东西吗? 但既是吩咐,便先立马应下,“是。” 见无忧疑惑的神情,苏暮落轻呵了一声,爹,您说,我们为大祁戎马半生,是为了什么?谁会记得我们的功绩,谁又能记得我们的忌日? 无忧还没来得及退下,就见一公公捧着圣旨进来,“苏暮落接旨!” 她走到那公公跟前,行了一个大礼,“草民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苏氏,战功显赫,忠贞贤淑,着,册封为后,为天下之母。内驭后宫安宁,外辅朕躬,明法度,近贤臣,使四海百姓安居升平,共仰皇朝。七日后,十里红妆,凤冠霞帔,迎入合欢殿。钦此!” 第三章 如锦的晚霞像极了新娘羞红的脸颊 苏暮落僵硬着跪地接旨的动作,在公公提醒下才回过神来。“娘娘,接旨了。” 七日后? 七日后! “我不接!”她气得直发抖,颤颤巍巍站起来,上前一把抓住那公公的衣襟,用力一拽,却是自己的手腕一疼,“云泽漆呢!我要见他!你回去告诉他,我要见他!让他来见我!” 虽然她手上几乎使不上什么力道,但那满含怒气的双眼,还有浑身徒然散发出来的凛然杀意,让公公腿肚子直打颤,“皇……皇上让奴才转告娘娘,随……随娘娘回京的那两百零四名将士已着人安排在京为官,且已着人接有家眷者入京安顿。让……让娘娘千万……千万安心出嫁。” 好一个在京为官!好一个安心出嫁! 苏暮落夺过那道明晃的圣旨,狠狠地砸向那公公,吼到:“滚!” 那公公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出了大殿。 待大殿之中就剩下她与无忧时,苏暮落整个人跌坐在地上,手旁处在地上摊开的是那道圣旨,曾经她最喜欢的他的字迹,如今却那么刺眼,如同边关最凌冽的风,一刀一刀地割在她心上。 他记得! 因为记得是她爹娘的忌日,所以,他才故意把婚期选在七日后那一天! 按照祖制,大婚前,她与云泽漆不能见面。 所以,到大婚前一晚,他都不曾再来看过她。 只是命他两个随身亲卫带着御林军在前一晚,将她送回了护国将军府,继续软禁。 翌日。 从卯时起,她就被人拉了起来,开始梳妆,换衣。 苏暮落依旧命人准备了三腥酒饭,在桌上摆了四副碗筷。 然后她就静静地坐在桌前,静静地出神,静静地发呆。 一整日,一言未发。 从前,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做云泽漆的新娘。 她犹记得那个生辰日,她许下这个愿望,大雪的天,被她爹罚在院子里跪了整整一夜,依旧固执,不肯认错。 如今,愿望成真,她为何没有一丁点的欢喜,反而难受得像是有人拿着刀一下一下地在剜她的肉,剔她的骨,痛得要窒息。 爹,女儿知错了……现在,是不是太晚了…… 晨光斜斜地从窗户打进来,然后又慢慢地退出去,直到落霞满天。 “娘娘,吉时已到。”无忧低声地提醒。 她微微颔首,绕到桌的南边处,跪下朝着桌的主位方向拜了三拜,方才让无忧给她盖上盖头。 跨出门槛前,她回头看了一眼,桌上未曾动过的酒饭,余光扫过木施上银色盔甲,脚步一顿,侧过头吩咐,“无忧,将那盔甲旁的长剑与我带上罢。” “这……”无忧突然为难迟疑。 眼前出现一双雪缎金丝龙爪卷云纹的靴子,随即眼前一花,身子一轻,她便落入了这个男人的怀抱。 他把她抱在怀里,像极了所有的迎接心上人的新郎,温柔又缱绻。可是从他身体散发出来的寒意却冷得她彻骨。 “臣等恭迎娘娘!”耳边的声音,浑厚响亮,整齐划一。 闻声,苏暮落身体一僵,将云泽漆龙袍的衣襟攥得皱成一团。 “你为朕镇守边疆,荡荡之勋,朕特许你军中将士护送你入宫。” 云泽漆从房间门口开始,便抱着她,一直到将军府门口。 他大祁的百姓,看到他们贤明的君主抱着为他们守卫边疆的皇后,满面春风地从将军府出来,又小心翼翼地抱上马鞍。 因皇后爱骑射,特许不乘凤撵,骑马入宫,无限宠爱,莫大殊荣。 百姓口耳相传,流传佳话。 一直到很久以后,大祁的百姓和将士们都记得,那日的冬风吹鼓将军府一直到宫门口的红绸,拨动着新娘的红盖头,那天边如锦的晚霞像极了他们皇后羞红的脸颊。 只有苏暮落知道,云泽漆不让她乘凤撵,只是担心她什么妄动,好控制她罢了。 耳旁喜乐震天,欢声不断。 她却只看到这十里红绸下掩藏的弓箭手,和那夕阳下闪烁着冷光的利刃。 苏暮落明白,只要她有任何异动,在这迎亲队伍后,跟随她血战沙场的两百零四名将士,就会在他们用生命守卫国都,全被乱箭射死。 第四章 不怎么疼,我都忘了 “噼啪” 合欢殿的红烛发出一声脆响。 苏暮落抬手将盖头扯下来,额前的步摇碰撞轻响。 “娘娘不可!”无忧紧忙上前按住她要摘下凤冠的手,拿起旁边的红盖头准备给她盖上,“这盖头得等皇上来掀,才恩爱和美。” 她抬手止住无忧的动作,“无事。” “可是娘娘……” 她挥了挥手,将凤冠取下,“不用在这里候着了,都下去吧。” 见苏暮落面色不好,无忧也只能听从吩咐,便带着为数不多的宫女退了出去。 她取下一件一件首饰,脱下喜服,只着中衣坐在金丝楠木雕百子图架子床上,望着这满室火红的绸缎,却只觉凄凉。 突然“嘎吱”一声,门被推开,一道修长的身影在烛光下被拉长,“落落……” 听到这声音,苏暮落浑身一颤,闻声回头,看清男人的面容,“噌”地一下站起来,“月临哥哥!” 是刑陵游!他依旧着他偏爱的青衣,温文尔雅,玉树临风。 他还是像从前一样,不管她藏在哪里,总能找到她。 她激动地想上前,脚下却一个趔趄。 刑陵游大步上前扶住她,却也因为这一动作,她的中衣衣袖往后扯开,露出她光洁手腕上那道深深的结痂的疤痕。“这是怎么回事?!” 苏暮落借着他的力站稳,见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腕处,眉目中难掩的心疼,猛地缩回手,背到身后,扯了扯唇角,“没事,只是不小心受了伤。” 为了不让他继续追问,她慌忙转移话题,“月临哥哥,你怎么来了?” “自从你回来,一直没见到你,我着实放心不下,趁着皇上在大殿,过来看看你。”刑陵游一边解释,一边扶着她往床榻走,走到一半猛然发觉什么不对,顿住脚步。 “怎么了,月临哥哥?” 对上她疑惑的目光,刑陵游突然蹲下身子,撩起她的裤腿,烛光下,一如手腕处丑陋的结痂撞入眼帘,他抬头,看着苏暮落掩住眼底的悲伤,别开脸不敢看他。 “他挑断了你的手脚筋?!”刑陵游起身,小心翼翼地拉过她的手,撩开她的衣袖,手指轻轻地抚上那紫红色的痂,浑身抖得厉害,分不出他是因为心疼,还是因为太生气,“他怎么可以这样对你!他怎么敢这么对你!” 他就觉得蹊跷,为何云泽漆几次三番阻止他见苏暮落,为何将军府重兵把守,为何偏偏要在大婚之日两人共骑一马。 她生在边关,长在边关,活在马背,从小便看着苏京墨在沙场驰骋,后来她也血战沙场,冲锋陷阵。 怎会走不稳路险些摔倒,照着她以前的性子,当是一招空中连翻,稳稳落地,扬眉勾唇。 原来真相竟是如此! 刑陵游打量着她的身体,这哪里还是那个被整个京城捧在手心恣意张扬的女子?中衣下瘦削又单薄,竟显得弱不禁风。 “月临哥哥,我没事了。”她朝刑陵游笑了笑,低声说:“你走吧,这里是后宫,被人发现了,他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疼吗?”刑陵游对她的话充耳不闻,只是执着她的手,颤着嗓音问到。 她垂眸,目光落在手腕处,想起那阴森暗黑的刑具室,唇角却勾起一抹浅笑,“不怎么疼,我都忘了。” 他凝视着她唇角挽起的浅笑,喉咙仿佛被什么死死扼住,像是窒息一般难受,良久,只吐出一句:“我带你走吧!” 苏暮落一怔,走? 她何尝不想走,可倘若她走了,苍术怎么办?常山怎么办?跟着她回京的其他将士怎么办? 她带他们回京,是为大祁,是为功勋,是为所有美好的未来,而不是为了让他们在这里丢掉性命…… 见她迟疑,刑陵游便知晓她还有顾虑,“是不是他用什么威胁你了?” 从小到大,在他面前,她就像是一张白纸,不论想什么都能被他看透。 可如今,藏不住,她还是要藏的。 她摇摇头,笑弯了眉眼,“月临哥哥,你忘啦?我最大的愿望,不就是嫁给他吗?现在我是他的新娘了呀,自然是不会走的呀!” “别笑了,落落,就当我求你,别再笑了。”他心疼地将她揽进怀里,却又不敢抱得太紧,他怕,怕她身上还有其他的伤口,怕勒痛她。 刑陵游拥着她,在心底做了一个决定,一把将她横抱而起,朝外走去。“别怕,我带你走,带你离开这里!” 苏暮落还来不及拒绝,刚一抬头,便看见了立于殿门口的云泽漆,满脸阴沉,那眼底的怒气,仿若夏日最大的一场雷雨来临前的墨云,平静而汹涌。 “刑爱卿这是准备带着朕的皇后去哪里?” 第五章 生在身侧,死与同穴 苏暮落心下一冷,挣扎着想要下来,解释到:“不是的,云泽漆你听我说……” “去哪里都好,只要不呆在你身边,她去哪里都好!”刑陵游感觉到她的挣扎,却紧紧地锢着她没有松手,迎着云泽漆的盛怒,面不改色,掷地有声。 “呵!”云泽漆冷呵一声,跨步上前,从他怀里扯过苏暮落,整个人一半在烛光下,一半融在夜色中,“她是朕的皇后,生为人,在朕身侧;死为鬼,与朕同穴!” 云泽漆死死地钳着她的腰,仿佛是要把她的骨头捏碎一般,却是面色平静看向刑陵游,“仅此一次。” 刑陵游看着他怀里的苏暮落,无声地叫他“快走”,可是他的脚却挪不动半步。他不知道,他这一走,云泽漆会如何伤害她,可他却没有半分办法,他什么也阻止不了! “滚!” 他面前的是大祁国的皇帝,是九五之尊,而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户部侍郎,只是一介富商之子,第一次,他感觉到自己的无能。 他只后悔当初,没有早些把她迎进门,这样她便不会遭这些罪。 “臣,告退!” 看着刑陵游离开,苏暮落心口才松了一口气。她已经不能再拖累他了,虽然以现在的刑家的地位和用处,云泽漆还暂时不会对他如何,但难保以后容不得,容不下。 “怎么?情郎走了,很失望?”他单手箍住她,另一只手挑起她的下巴,逼迫她与他对视,“脱成这样,是不是朕打扰你们颠鸾倒凤了?” 他的唇角弯了弯,可是眼底的冷意却如寒风刺骨。 迎着他的漆眸,苏暮落也扬起嘴角的弧度,“是呀,毕竟我跟他才是指腹为婚,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不是么?” 她看着他的眉心跳了跳,太阳穴青筋暴露,他抓着自己的手力道加深,此时的她却感觉不到痛,这么多年,第一次看到他暴怒,竟然心底是觉得畅快开怀的。“皇上应当是最清楚的。” “苏暮落!”他伸手掐住她的颈项,却是突然怒极反笑,“你不说,朕还真是差点忘了!” 话落,云泽漆将她抱起,朝宫外飞去。 直到他一脚踹开将军府东厢的门,把她扔到那黄花梨木六柱式的架子床上,苏暮落才心下一颤,“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云泽漆从旁找了火折子将房内的烛台全数点亮,然后走到床前,一件一件脱掉他的衣袍,翻身将她压在床上,“今日你我大婚,洞房花烛夜自然必不可少。” “不……”苏暮落脸色一白,她想要退开,却被云泽漆扣住腰,扯下中衣,只留余肚兜避体。 “还是朕的皇后贴心啊,大婚之日,自然不能忘了岳父岳母的。如何,朕的这个安排,你还满意?”云泽漆覆身而下,扯断她颈项肚兜的绸绳,啃咬着她的颈项。 “不要……”苏暮落躲着他的吻,偏过头,正好撞上墙上挂着的她母亲的画卷。 那是她爹亲手画的,犹记得娘亲当年夸说,这么多人,唯有她爹能把她的眼画得最为传神。 “云泽漆,求求你,不要……不要在这里,不要在今日……”她躲着,挣扎着,哭着乞求,“求求你……七哥哥……不要……” 今日,是她爹娘的忌日,他娶她! 这是她爹娘的厢房,床的正对面是她爹常用的书桌,墙上挂着她娘亲的画卷,他要在这里要了她…… 一声“七哥哥”让云泽漆临门的动作微顿,却因为她的挣扎让两人结合更紧密。 痛! 撕裂的痛! 她看着那书桌和画卷,最终绝望地闭上眼,“云泽漆,我恨你!我恨你!” 那微微一顿的动作后,是云泽漆更为粗暴的折磨。 皇宫合欢殿内,寒风从门口灌入,新床上的双喜剪纸在鸳鸯喜衾颤动,被先前苏暮落坐乱的被子下,隐隐露出几颗红枣和花生,火红的颜色,却是一室寂寥。 将军府内,一片漆黑,只将军和将军夫人厢房内,彻夜红烛,人影契合缠绵。 第二日。 苏暮落醒来,已过巳时,快到日中的时辰。 她睁着眼,望着床顶,双眼空洞无神。 一直守在一旁的无忧见她醒来,立马伺候她洗漱,然后禀告她,“皇上说,娘娘身体不适,以后都不用去跟太后请安。” 说完后,无忧看了一眼她身上的青紫瘀痕,又笑着感叹到:“皇上还真是宠爱娘娘呀!就连太后那边都护着娘娘呢!” 闻言,她冷笑一声,护着她?他要护着的,怕是太后吧! 毕竟,谁也保不准,她会不会在请安的时候,上前直接要了那老女人的命。 “娘娘,静妃娘娘来给您请安了。”门口的宫女禀告。 第六章 我这一辈子,杀的人不计其数 玉玲珑?苏暮落眼神微顿,“梳妆吧。” 索性她也不出这合欢殿,便让无忧给她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套了一件素色青衫。 她出去的时候,玉玲珑正端起旁边的茶轻抿了一口,掏出绢帕沾了沾唇角若有似无的茶水,眉目低垂,脸色略白,弱柳扶风,好一副美人图。 无忧扶着她走到那贵妃榻上,奉上暖身的热茶。 见她出来,玉玲珑缓缓起身,走到她跟前,福了福身子,“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无忧见状,似有些不满,毕竟,这是第一次见,玉玲珑应当给苏暮落行大礼的,但是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这静妃还掌着后宫的实权,便也只好掩下了神色。 苏暮落抬手虚扶了一下,喝了一口热茶,搁到一旁的小桌上,“你们都下去吧,我与静妃娘娘有事要讲。” “是。”无忧福了福身子退下。 殿内只剩下她们二人,玉玲珑起身,坐回旁侧,抬头浅笑盈盈,“妹妹,好久不见,这些年可还好?” 跟她装什么姐妹和睦?她冷笑一声,“别装了,太子妃,你说着不觉得尴尬,本宫听着都不舒爽。” 一句“太子妃”让玉玲珑的神色暗了暗,她才是他的太子妃,可他荣登大位后,却五年不许她后位。如今苏暮落一回来,便迎她为后…… 特别是因为苏暮落动作微微敞开的衣襟,光洁的肌肤上的吻痕,更是让她宽袖里的手紧紧握成拳,指甲陷进肉里。 她抬眸,唇角依旧是那浅浅的笑容,“妹妹说什么呢?如今你嫁给皇上,不是如了你多年的心愿吗?” “呵……”苏暮落杏眸一凛,冷声,“静妃娘娘,还是注意些尊卑的好。虽说本宫年岁不及你,但总归本宫是皇后,方才你草草行礼,本宫就饶过你这一回。倘若有下次,本宫自按宫规处置,届时莫怪本宫不懂怜香惜玉。” “你!”玉玲珑“噌”地站起来,本来病态白的小脸如今倒是气得满面红光,“就算你是皇后又如何,这后宫的大权依旧在我手中!苏暮落,我告诉你,当年我玉家能让苏家入狱,现在我也能让你在这后宫活不下去!” “好啊!本宫拭目以待。”她敛起神情,缓缓起身,理了理衣衫上的褶皱,踱步到玉玲珑跟前,唇角扬起一抹笑意,眼底却溢满寒意,“那你记住了,最好有本事你弄死我,否则,我一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说完,她徒然升高音调,“来人!” “娘娘!” 正当玉玲珑不明她什么意思时,缓缓开口,“静妃不知规矩,藐视后位威仪,将她拉到中庭罚跪,没有本宫的允许,不准起来!” “是!”得吩咐,宫女们朝着玉玲珑做了一个“请”的动作,“静妃娘娘,请吧!” 玉玲珑打小就是玉家的掌上明珠,十六岁嫁给云泽漆为太子妃,一直到入宫为妃,还有太后庇护,都是众星捧月,何曾有人这样对过她,“你敢!” 敢?她有什么是不敢的!苏暮落眼底划过一抹狠厉,“静妃以下犯上,张嘴十!” 两人剑拔弩张,一边是掌权的静妃,一边是新立的皇后,宫女们也是胆战心惊。 苏暮落虽不像玉玲珑一样做惯了主子,使唤惯了下人。但她常年带兵,敛神朗声便气势如潮,坚毅魄力,让人不敢不从。 “静妃娘娘,得罪了。” 马上就是正午的日头,玉玲珑自小就身子弱,如今却红肿着双颊,顶着烈日跪在中庭,那单薄的身影,几乎是摇摇欲坠。 在玉玲珑昏迷之前,一抹明黄的身影出现在她身旁,将她小心地搂在怀里。 苏暮落斜倚在贵妃椅上,接过无忧奉上的药,望着殿外的那抹身影,平时一饮而尽的苦药,今日却是一口一口轻啄,口腔内苦味弥漫。 晚膳后,苏暮落拿着一本兵书倚在贵妃榻上翻阅,云泽漆推门而入,携着一身冬夜的寒气,她身体本能一颤。 “静妃的脸是你让人打的?”他立于榻前,俯视着她,高大的身影罩在她身上,气势迫人。 “是。”她撑着身子坐起来,迎着他的怒气,倒是莞尔一笑,“怎么?皇上心疼了?” “你明知她身体不好,还叫宫女掌她嘴,让她在烈日下罚跪……” “那又如何?!”苏暮落厉声打断他的话,站起身,毫不示弱地还了回去,“你也明知那些将士是为你抛头颅洒热血守江山,你不依旧用他们威胁我,视他们的性命为草芥吗?” “云泽漆,你记清楚了,只要那二百零四名将士以及被你派人接到京城的家人但凡受到一丁点伤害,我苏暮落就这一条贱命,没有什么是我做不出来的!”她合上书,重重地甩在他的胸膛,“还有,管好你的心尖宠,我这一辈子,杀的人不计其数,不多她玉玲珑一个!” 她想清楚了,云泽漆这样的人,不敢也不会拿他们如何的,他还需要人替他守江山,不会做绝了事,不留后路的。 他也清楚自己的性子,他们二百零四人,只要有一人死,就没有了威胁她的意义。他只要一日还要她活着,就不会动他们一分。 她虽然不知道云泽漆为什么非要她活着,但就目前而言,玉玲珑在她这里受的一切,也只能让她打碎牙齿自己咽下去! “苏暮落!谁给你的胆子,威胁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