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寻道》 引子 无踪 已是深夜十点出头,沈唯医生的办公室里仍透着光。 整洁的办公室内,沈唯将今天的接诊情况全部录入电脑,逐一标记后续跟踪情况。 完成这一切后,沈唯开始整理起手头上积攒的预约,按照预约情况一个个排入接下来半个月的接诊日程中。 同沈唯一起就职于这家心理咨询中心的医生一共有六人,其他几人每天都是到点下班。 只有沈唯因为个人的习惯,总是喜欢将工作提前规划好。 不管是对新预约的患者接诊进行安排,还是对曾经接受过心理辅导的患者进行跟进,沈唯都得将日程一一安排妥当后才放心。 又忙碌了二十多分钟,沈唯才完成了所有的准备。 起身关闭电脑,三两下收拾好桌上的病例资料,转出办公室门,熄灯,关门,所有动作一气呵成。 出了办公室,沈唯穿过办公区。 昏暗的廊灯映衬下整个办公区空空荡荡,沈唯径直走向电梯口,进入电梯后按下了通往地下二层停车场的按键,电梯很快从17层下降至停车场。 如往常一样,沈唯启动车子向住所驶去。沈唯租住的地方是一处单身公寓,距离上班地点大约有四十分钟车程。 这点通勤时间,在魔都这样的城市,已经是相当便捷了。沈唯自从大学一毕业,立马就入职了这家“席超心理咨询中心”,在其中担任心理咨询师。 如魔都这样的现代化都市,工作节奏极快,人们面临的压力巨大,各种心理问题也层出不穷,人们对心理咨询的需求日益增多,心理咨询中心的市场前景十分广阔。 而沈唯在学校期间学习的十分扎实,能力也算出众。加上入职的这家心理咨询中心的老板,还是与沈唯同一学校毕业的学长,有这层关系在,沈唯的就业称得上是十分顺利的。 沈唯这位学长也是十分有背景与手段,一方面利用家里提供的资源,在魔都中心区的写字楼内租下一整层铺面,早早地便涉足了心理咨询这一行业;另一方面则是动用自己的校友关系,从母校里请来权威教授坐镇中心,大多数的业务骨干也是自母校挖掘过来的。 一手握着钱,一手攥着名,短短数年时间,沈唯这位学长的心理咨询中心就成了一株好大的摇钱树,前来预约心理咨询的客人往往都排到十天半个月之后。 中心里的医生总共有6人,其中包括沈唯在内的4人都是同一所学校的校友。沈唯等几人个个专业能力都是没得说,且从不插手具体运营,这位学长自然也用得放心,给几人开出的报酬也是相当丰厚。 几年下来,沈唯着实攒下来不少积蓄,虽说距离能够在魔都买房还有一定差距,但也算是小有身家。只因沈唯一个人生活,平常也无什么花销。 与一般人不同,沈唯刚出生不久就被人遗弃在孤儿院门口。身上也没有半点证明东西,孤儿院的老院长收养了沈唯之后,干脆让孩子随了老院长的姓,起名叫沈唯。 随着两年前老院长离世,这世上牵挂着沈唯的人已经没有了。沈唯唯有更加珍惜当下的一切。 盛夏时节的魔都天气变化总是十分剧烈,沈唯刚驶出停车场时外界还是风平浪静。现在归程刚刚过半,天空中已是一副电闪雷鸣、狂风大作的景象。沈唯下意识的提了提车速,希望能在大雨倾盆之前赶回住所。 而就在此时,远方的天空中接连划过数道形如焰尾般的闪电,不偏不倚的劈向沈唯的前方,路面瞬间便冒起了白烟。吓得沈唯立马踩下了刹车,轮胎抱死后在路面上留下两道深深的橡胶印记。 下一瞬,更加不可思议的景象出现了,只见一道形似闪电的裂缝直直的向沈唯扑来,如同巨蟒捕食一般,将沈唯一口吞没。 第一章 死寂 强烈的恐惧会催生出强烈的刺激。 被莫名裂缝吞噬带来的强烈恐惧感,刺激着沈唯“醒”了过来。 说是醒了过来,表述得并不是太准确。 当沈唯意识清醒时,只感觉到自己似乎在沉沉的坠落,空空荡荡,无所依托。 沈唯诧异于这奇异的状态,无尽的下坠感倒像是人们睡梦中遭遇梦魇或者一个极深沉的梦境一般。 沈唯不由地怀疑自己是否仍在梦中。 只是作为一个有着丰富心理学学识的心理咨询师,沈唯很清晰的判断出自己意识思维处在清醒状态,自己仍然能够正常思考。 心理学上有一种实验叫做“感官剥夺”,参与实验者被人为控制于高度隔绝外界刺激的特殊状态下,用不了多久时间,实验者就会出现诸如幻听,意识恍惚等负面表现,最终会因为长久接触不到外界信息交互刺激而走向意识崩溃。 而沈唯此时却比参与实验者更为糟糕。 在感官剥夺实验中的实验者还是有一定的行动能力,沈唯却是彻彻底底被剥夺了一切感知外界的能力,哪怕是如睁眼,动弹手指这样的细微动作都无法做到。 黑暗如同琥珀包裹着沈唯,只剩下思维在转动。 而黑暗最能滋生烦躁,进而演变成恐慌。 在这令人抓狂的寂静中,沈唯迫切地需要做些什么来缓解。 一开始,沈唯试图通过催眠,让自己平静下来。 经过一次又一次的尝试后,沈唯仍难以进入催眠状态。 通常的自我催眠往往都需要配合特定的呼吸,身体上的放松来辅助。 而此刻的沈唯却难有这样的条件,越是刻意为之,意识反而越是清醒。 自我催眠这条道行不通,沈唯开始寻找其他办法,为了能在这个没有参照的情况下摸索衡量时间,沈唯默默地一声一声地数着数字计时。 但是很快,数字就紊乱了。 不过他并未放弃,他必须耐心等待,而烦躁恰恰是耐心最大的敌人。 于是他重新开始计数。 数到后来,当他数到四万六千三百八十四下时,终于彻底放弃了。 如果以秒来计算,那差不多是过去了十二个多小时。 但是这死寂的空间仍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沈唯已经快要抑制不住心中的惶恐。 他开始焦躁。 焦躁就象种子,在心中发芽,并迅速茁壮的成长,漫长的等待和无尽的空虚就象是焦灼的养分,肆意滋生着沈唯心中那发狂的心灵。 这个时候的沈唯,终于进入了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状态。 他试图大声喊叫,或者是攻击自己,却发现自己能够活动的只有意识,连自残都做不到,想撞墙也找不到墙,想奔跑却找不到地。 沈唯开始绝望了。 慢慢地,沈唯的念头转动的愈发迟钝下来,好一会儿才转动一次。 沈唯渐渐地忘记了自己想要逃离这个状态的目的,忘记了自己的诸多尝试。到后来,沈唯甚至开始出现忘记自身存在的迹象。 恍惚间,一个念头在沈唯意识中炸开:“我。。。是。。。谁。。。” 念头如同一颗鱼雷深潜入如同死寂之海的意识深处,仿佛启动了什么讯号一般,沈唯的意识海中涌动起一阵阵波涛。 下一瞬,一连串的讯息在意识中浮现。“你好,我叫沈唯”“沈唯,好好听课!”“小唯,把刷子递给我”“沈唯,我喜欢你”。。。。。。。 无数个记忆画面一股脑地出现,画面中心的沈唯在成长、学习、生活、恋爱。。。。 沈唯从意识沉沦黑暗的边缘被拉了回来,清醒后感到一阵后怕。若不是提前给自己意识深处种下了暗示,一旦沉沦后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沈唯在一开始就明白意识崩溃的可怕,为了避免在长久的探索中可能出现意识逐渐迷失的情况,沈唯在自己意识中种下了一颗种子,一颗关于自我存在的指令。 哲学研究的三大命题“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每个人在生活中、认知中都或多或少、或深或浅地思考过。 而在沈唯陷入恍惚之时,自然会对自我存在产生拷问,此时意识深处刻印下的种子就会应激而发,将沈唯从崩溃边缘拉回来。 自我催眠无济于事,标记时间又缺乏参考,沈唯明白,自己得另寻办法。 由于意识与外界的交互已经被切断,无法产生新的、持久的刺激,在这样的封闭环境中,沈唯的意识迟早会因为缺乏有效刺激而陷入迟钝。 沈唯迫切需要找到一个“锚点”,这个锚点能够给予足够的刺激,且长效。 沈唯试图从自己的记忆中寻找到能够作为“锚点”的存在,从小时候能记事起的记忆开始搜寻,一幕幕记忆快速闪过,如同放映默片一般。 童年的美好时光,第一次的接吻,还有许愿,对美好未来的憧憬,人生受到的第一次挫折等等等等,各种记忆纷纷浮出水面。 无数的情绪伴随着记忆画面再度回荡在沈唯的意识之中,沈唯静静品味着,感受着这些情绪给自己带来的触动,但都未能达到足以支撑为锚点的存在。 直到记忆的画面闪动至沈唯醒来之前,那个发生异变的雨夜。 雨幕中,一道如巨兽张口般的空间裂缝向着沈唯吞噬而来。霎那间,无穷无尽的恐惧再度充斥着沈唯的心灵,死亡、未知、求生的渴望齐齐涌上心头。在这强烈的刺激下,沈唯的意识如触电般从这段记忆中弹开。 而恰恰是这般表现,让沈唯惊喜万分。还有什么样的刺激能够比得上这段记忆呢?对死亡的恐惧、对生命的执着是始终贯穿在人们生命中的印记。 沈唯找到了锚点的存在。接下来沈唯继续尝试把这段记忆化作锚点固定下来。强忍着如潮般的恐惧,沈唯一次又一次的重新进入这段记忆画面中,不断的感受着恐惧,不断因承受不住而弹出。 在持续的观察中,沈唯也在不断了解那晚异变出现时刻的细节。整个过程其实很短暂,不过两三秒钟的记忆画面,但在意识里经过千百次的回放。 人的记忆很奇妙,一瞥眼之间的记忆往往都包含着巨量的信息。只是人们自己在接收过程中却会下意识的忽略掉大部分的冗余信息,只保留自己视觉听觉能够接受的显像信息。 而此时沈唯对异变发生时自己接收到的信息则是一点不遗漏的细细审视,务求尽数吸纳。天空中每一滴雨点的轨迹在沈唯意识内清晰划过,车内播放的那段歌曲旋律,车窗外呼啸的风声,裂缝毫无征兆的出现,以及裂缝边缘若隐若现的奇异电光等等,这一切都纤毫毕现地刻印入心。 在完成了锚点的刻印之后,沈唯悬立无着的心总算有了暂时的安宁。 接下来,沈唯开始试图以锚点为基石,向前梳理着记忆。 他在回想自己身边曾经发生过的一切。三十年的生命历程不算漫长,可积累下来的记忆却称得上庞大无比。 沈唯从小时候开始想起,许多已经被他淡忘的记忆从意识深处翻涌上来。 在现在的奇异状态下,沈唯可以毫不费力的查看记忆里的所有细节。 慢慢地,沈唯开始了枯燥的记忆归纳工作,一点点的将各种信息在意识中摆放整齐,如同整理一间大房子,桌子该放在哪儿,这儿又该摆放什么物品,随着收拾的手艺逐渐熟练,沈唯整理“房间”的速度也快了起来,很快房间已经被儿时的记忆填满,此时沈唯发现这也不过刚刚梳理出一小段的记忆而已。 接下来,沈唯干劲十足,另辟一间“房间”继续梳理着记忆,意识中堆积满记忆的房间越来越多。 一旦产生颓废、疯狂的念头时,沈唯便会引动预先埋下的锚点,感受着鲜活的刺激,将自己从疯狂的边缘拉回来。 心灵就这样在疯狂与理智中反复徘徊着。 总有那么一段时间,沈唯会陷入无法自控的歇斯底里中,但随后又被他用预设的锚点拉回来。 而在他继续按部就班梳理记忆的同时,沈唯也开始尝试想象一些东西,然后推演生成反应,给出结果。然后继续输入新的资料,生成新的反应,给出新的结果。这是一种在正确与错误中反复进行的实验。 最初,沈唯总是错。 但是渐渐地,沈唯发现伴随着漫长的利用,自己的思维速度与利用能力正在不断增加与庞大。他可以迅速将自己整理的记忆房间里的信息进行提取,这是以前他做不到的。 但是现在他可以,通过记忆中排列整齐的房间,就象巨大的档案馆一般。 这个房间里装什么记忆,那个房间里装什么记忆,需要用的时候,就把它们提取出来。 随着房间的增多,沈唯也逐一加以分区标记以示分类。 无数个房间组合成一个个分区,一个个分区又组合成一整座宫殿。沈唯的意识化成一道风,游走在记忆宫殿之中。 随着记忆宫殿的正式建立,沈唯发现自己精神崩溃的间隔时间明显延长了。 第二章 变化生 天量的记忆如洪流般蜿蜒而下,沈唯于其中不断采撷。 虽仍旧无法感知到时间的流逝,但沈唯也依靠着对记忆的堆积建立起了一套衡量尺度。 一间间堆满记忆的“房间”在意识中搭建了出来,随后被沈唯依序组合成一座次序井然地记忆宫殿。 对色彩的认知、对情绪的感受、对不同物体的触感、味觉记忆、形状的描述,诸如此类的认知、记录全部被沈唯小心地安放在一间间“记忆屋舍”内,所有的信息之间既相互抽离又紧密联系。 随着沈唯对记忆梳理的加速,他也明显发现很多原本以为不曾记下的记忆碎片、关联信息纷纷浮出水面。 原本许多自己不曾意识到的记忆,实则早已埋藏在识海深处。 只是一动念间,大量纷繁复杂的信息就迅速归拢,并依着沈唯的选择加以归类。 就如沈唯曾经使用过的一根铅笔来说,在沈唯的浅层记忆里,这只铅笔只是自己在小学某一阶段用过那么一段时间,随后便丢失不见。 只是此时,在沈唯翻找之下,关于这只铅笔的记忆却足以堆满整个房间。 沈唯清晰地“看见”这支铅笔是自己在校门外的小卖部里买下的,总共只花了五角钱。 那小卖铺的中年老板样子虽凶得很,但性格却是极好的。 沈唯也“看见”当初的自己在攒了好久的零花钱后,买下这铅笔的喜悦的心情。 沈唯还见到当初瞥眼间看见的这铅笔的组成成分表、生产日期,那家不知名的生产厂家、地址等等信息,这些都是原本早已“沉没”的信息,如今一股脑儿地都翻涌了上来。 小小一支铅笔,便牵出这许多故事。 而在沈唯所有的记忆里,所有的故事都以与这支铅笔类似的信息加以展开、串联,只要沈唯动念去想,这些记忆立马便会浮现。 面对这种情况,一开始沈唯是不适应的。 仅仅动一个念头,就有巨量的信息一股脑地涌入心神。几乎是瞬间,沈唯的大脑便出现了“信息过载”。 好在沈唯此时有的是时间,来训练自己的适应性,沈唯开始不断地以意识干预信息的提取、整合、 不知道练习了多少次后,沈唯自然而然地适应了这巨量信息的冲击。并且也做到了自如地操控记忆的关联,这下再也不会出现违逆自我意志的情况了。 在适应了巨量信息的冲击后,沈唯对于自身记忆的梳理速度也明显大大提升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后,沈唯对于记忆的梳理便已经达到了以“年”为单位的推移。 沈唯三十岁时的记忆已规整完毕,紧接着是往前整理二十九岁、二十八岁的记忆。直到这一过程推进道沈唯大学生涯时,沈唯才发现,意识里的记忆宫殿已经变成了庞然大物般的存在。 整个记忆宫殿足足已经搭建出数十层之高,而每一层里用来盛放记忆的房间更是多达几千几万个。 而在做了这么多的意识活动之后,沈唯也发现了一直以来为自己所忽视的情况。 从意识清醒过来之后,沈唯居然一直都没有出现精神疲惫的情况,哪怕之前沈唯意识几近奔溃也不曾感受到疲累。 意识思维层面的活动虽然快速、迅疾,但终究也是需要能量来进行维持。 沈唯思考了这么许多的活动,为此付出大量的心力才属正常,可是沈唯却未曾感觉到一丝丝的心神疲惫,这本就是反常之事,就如同沈唯如今的处境一般。 沈唯也只能将这一切都归咎于自己现在所处的莫名环境,在这莫名的状态下,沈唯肉身一切机能受困、脱离感知,可意识层面活动却也不虞心力衰竭之忧。 略作休息之后,沈唯又继续投入到梳理记忆的大业中去。 又经过不知多少时间的梳理下,沈唯已经完成了大学生涯的记忆梳理,无数原本以为被遗忘的记忆统统都清晰再现。 而现在,沈唯即将往前追溯到人生中最高光的时段——高中生涯。 一想到这里,沈唯也是既兴奋又感到头大。 高中生涯可以说是一个学生知识的巅峰期,在老师的严管厚爱下,努力地完成着应试教育所赋予的一切要求。 无论是语文课背诵的诗词歌赋,还是数学课上绞尽脑汁解出各种几何难题,世界内外、中国上下五千年的历史、各种天文地理知识全数都要求掌握。 沈唯如今想来,还庆幸自己当初选的是文科,至少免去了大片脑细胞的死亡。 如今要再度梳理高中三年的记忆,沈唯也有些发憷,只能硬着头皮再走一遍。 “既然第一遍都能学成,现在重温又有何难的?索性就用来打发时间了。”沈唯默默想道。 接着沈唯便一头扎进“知识的海洋”里。 而在沈唯无法查知的外界,那是一片奇异的空间。 沈唯的身体正呈平躺的姿势悬浮着,在其周围没有任何的支撑物,就仿佛置身于失重环境一般。 原本被那裂缝吞噬时,沈唯是坐在自己的车子里的,而此刻沈唯的车子却是毫无影踪,沈唯的身体反而从端坐驾驶位的坐姿变成了平躺。 若是此时有第二人以旁观的视角来看,沈唯双眼紧闭,口鼻间也不见呼吸迹象,胸口也无半分起伏,真真是如同一具死尸一般。 因四周无有参照的缘故,既无法判断时间流逝了多久,也不能判断沈唯的身体是否有漂流的迹象,仿佛这一成不变的景象会永远持续下去。 而就在沈唯在知识海洋里畅游的时候,莫名地变化开始出现。 突兀地,从沈唯的身体上浮现出一根很是奇怪的线条来。 这线条就像是一个稚童手拿画笔随手涂鸦,歪歪扭扭。 线条起初是从沈唯的腰间靠近肚脐的位置开始出现,随后一点点的向着沈唯右手掌心移动。 当线条移动到掌心之后又迅速延伸向手背,并顺着手背一路上行,直攀升至沈唯面部眉心处方才停下。 这线条在移动过程中,一直闪烁着微红色的光芒,在这分外寂静的环境下显得生机十足。 在第一条线条出现后,仿佛是按动了什么开关一般。从沈唯身体各处位置,纷纷显化出线条来。 且与第一条线条相同,不管这些线条起自何处,又是在沈唯身体上如何缠绕的,最后都无一例外的汇聚到沈唯眉心之中。 很快,密密麻麻的线条就将沈唯身体层层包裹,变成了一个散发着微光的“茧”。 这个散发着光芒的“茧”十分奇特。 构成这个“茧房”的线条分为三种。 其中绝大部分线条散发着微红的光芒;而稍晚些出现的第二种线条闪烁着微蓝色的光芒;第三种线条出现的最少也是最晚出现的,其上泛着妖异的紫色光芒。 一时间,整个“茧房”如同一个大彩灯球,红、紫、蓝三色光芒不停变幻。 在三色光芒轮番闪烁了一段时间后,又一个变化毫无征兆地出现。 最初显化出的那根线条上光芒大作,迅速由微红转向鲜红,继而转为大红色、深红色,就如同高温炉里的铁锭一样。 深红色的光芒在闪烁了几息之后,猛然间化为耀眼的赤金光华。 散发着赤金光华的线条恍如实物一般,线条两端“噌”地从沈唯身上弹起。 起自腰间的那一端笔直地扎入沈唯身外的虚空,一路向外延伸,仿佛要刺破这片奇异的空间,连接向不可知之地。 而连接在沈唯眉心处的那端,则化作一个赤金“钩子”,狠狠地从眉心剜入脑海,径直向沈唯的灵魂钩去。 旋即便是猛地一拽,沈唯的灵魂如同上钩的鱼儿般被拖离了“水面”。 正在无尽题海中苦苦思索的沈唯还未有任何反应,便感受到了急速地拉扯感,意识陷入昏暗。 第三章 奔逃 脑袋里如同有一把尖锥在不停地搅着,搅得沈唯痛苦不堪,嘴里更是哼声不断。 耳边传来几句模糊的争执声,隐约间听得似乎是在说该把谁扔下,另一人却总是不允。 身上更是传来一阵阵的颠簸感,仿佛有谁将自己扛在肩上,不停地奔跑着。 震荡的感觉一阵接着一阵,胸腹间的难受劲一个劲的上涌,沈唯“哇”地一下吐了起来。 还没缓口气,耳边一个巨大嗓门就嚷了起来:“醒了!醒了,三哥醒了。” 紧接着,这个声音又是嚷道“罗都头,俺说的没错,咱三哥怎么会撑不过来?” 听得此话,另一个声音插了进来说道:“醒了当然最好,咱难道是那种盼着袍泽横死的杂胚不成?” “既然醒了,你这夯货还不赶紧把三郎放下来,再颠下去真活不成了。” 沈唯此时尚在晕沉之间,听了此话也是无比赞同,再不停下来自己整个身子都要散了。 下一刻,沈唯就感觉到自己被人小心的平放在地上。 适才说话的那两人似乎也凑上前来,浓重的鼻息喷在沈唯脸上。 沈唯缓缓睁开眼睛,只见两张大脸定定地贴在自己脸孔上方。 沈唯忍不住出声道:“麻烦~离远点”,声音虽然微弱,但已足够两人听见。 听得此言,两张大脸的主人齐齐往上离了四五尺,这时沈唯才看清楚这两人的形貌。 只见这两人都穿着一身古代兵卒的打扮,上身穿着深色布衣,下着小口裤,脚上穿着形制古怪的布鞋。 其中左侧的那人在胸前还缀着一片甲片,似乎是起着护心镜的作用,明显地位高了一筹。 此人五官方正,高鼻大眼,唯有从左额起一道紫红色的刀疤直贯下颌。 一眼望去,好不狰狞。 右侧那人却是身材高大,此刻蹲在身前,瞧着便有五尺来高。 又黑又浓密的胡须乱糟糟地布满大半张脸庞,但是若仔细看去此人脸上青涩犹在。 瞧见沈唯向他望去,这满脸胡子的大个子忍不住嚷出声来:“三哥,看,你的刀我一直给你收着嘞。” 听到这略显怪异的方言语调,沈唯脑海里一个名字立马蹦了上来。他是“崔真”,是我的族弟,再之后又是一大片地记忆如井喷般涌出。 沈唯头胀欲裂,锥心的头疼再度袭来,沈唯忍不住用手死死掐住额头。 那“罗都头”见状,立马呵斥道:“你这夯货,嗓门轻些。三郎刚醒,还未缓神呢!” 大个子立马缩了缩脑袋,不敢再言语。 而沈唯此时脑袋内就像炸了锅的浆糊一般,无数似是而非的记忆不断翻腾。 在那莫名之地沈唯已千百次的梳理记忆,此时近乎于本能一般,沈唯将全副心神沉入意识之中。 下一瞬,沈唯迅速构建起另一座“记忆宫殿”出来,层层的屋墙开始出现、垒砌、堆叠,这些莫名的记忆在沈唯引导下开始归类列入一个个房间中,直到将足足三层多的房间全部塞满才停止。 等所有繁杂的记忆规整之后,沈唯脑中的胀痛总算是缓解了不少。 接着,沈唯开始快速浏览起这些莫名地记忆来。 好一会儿后,沈唯放下扶着额头的手,望向那满脸大胡子的大个子,试探的问道:“十七弟?” 大个子霍地转身,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方一张口,又赶紧压低声音地哑声问道:“三哥,你没事啦?” 沈唯支吾应了一声:“我没事”。 转头望向右侧那人,沈唯问道:“罗都头,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罗都头抬首望了望天,说道:“约莫是酉时一刻,看光景太阳就要落山了”。 接着转头对着其他聚过来的人说道:“得抓紧进山了,再迟些就不好走了。” 听闻此言,沈唯也不再耽搁,对着那大个子喊道:“十七弟,扶我起来。” 大个子士卒将沈唯扶起后,沈唯便归入队列跟着队伍向前走去,罗都头则在前头探路。 整个队伍人不多,连同沈唯在内拢共不过十二三人,个个都是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 这是一群溃兵。 沈唯从刚刚接收的记忆里了解到,他们这群人一天前刚刚经历了大溃败。 在大军阵列被打散后,士卒们纷纷各自逃命,一片混乱中所有人都如无头苍蝇般四处奔逃。 沈唯现在身体的原主也是与族弟二人急急奔命,一路上躲过数次追兵,直到半天前才与罗都头等人聚合在一处。 罗都头虽不是沈唯原身所在军伍的头儿,但因其勇力过人,在下层士卒中倒是颇有人气。 因此十几人汇合后便都自动归入罗都头麾下。 而罗都头也确实挺有本领,带领众人专捡山间小道绕行。一路上躲过七八波设伏的敌人,一直走出十来里地都没有遇到大的危险。 而在经过一处山坡时,沈唯原身一个没注意,直直滚下山坡撞到了脑袋。幸得族弟施救,才不至于就此成为荒山间一缕孤魂。 可也就是这么一摔,身体还是那个身体,内里的魂儿却已是换了个人。 沈唯想到这里,也是困惑不已。 若说是穿越了,可是这种方式也过于古怪了些。 前一刻沈唯还身处那莫名地空间里身不能动,只能靠着梳理记忆苦苦煎熬。 下一瞬就变成了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人生,而且接收来的记忆也是在沈唯的认知里从未听闻的世界。 什么大炎朝,灵郡崔氏、投身行伍、北部七镇,征战狄族、等等,全部都与沈唯所知的历史截然不同。 再说别人的穿越都是突如其来地就穿了,不带丝毫停顿的,咋轮到自己还带延迟的呢? 但一想到之前自己身处在那个一无所知的孤寂环境时,沈唯还是忍不住心有余悸,同时也庆幸于自己再次见到这鲜活的空气。 沈唯甩了甩头,暂时抛下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抓紧观察着当前的形势。 只见众人行走在崎岖的山间小道上,那罗都头一马当先在前方探路。其余人紧接其后,沈唯则与自己的十七弟缀在队伍末尾。 沈唯刚刚苏醒,身子有些虚弱,此时靠着原身的十七弟搀扶着行进。 沈唯这时才发现这大名叫“崔真”的半大小子身量极高,足足有九尺有余。一身军服穿在身上都显得十分裹束,除此之外崔真的背上还背着一柄军中制式长刀。 那是沈唯的刀,或者说是原主“崔原”的刀。 十几号人的队伍里,除了崔真背上的这把长刀外,就只有在前头探路的罗都头手中还握有长刀。其他人都是两手空空,不少人的军服上更是划出了一道道的口子,狼狈异常。 又行进了一段山路后,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此时沈唯后脑的痛感已大为减轻,行动已无碍。 沈唯疾行上前,赶到罗都头身侧,问道:“都头,我们这是去往何处?” 罗都头扭过脸来,先是道了一声:“没事啦?”接着说道:“自然是折返古槿原,与毛帅大军回合。” 听闻此言,沈唯脑海里关于这场大战的战地形势瞬间浮现出来。 沈唯脱口道:“怎地不走奎岭关?” 话一出口,沈唯便知失言。 果然,听得沈唯此话,罗都头斜眼看向沈唯,脸上神色讶然。 “崔三郎你莫不是真给撞坏了脑袋?恁地说起这等胡话?” “咱们大军当初从奎岭关直入这五荻原腹地,好不快活,那厢时奎岭关可是牢牢掌握在咱手里。” “可如今骆驼川一战,三万大军遇伏,军阵零散,死的死,逃的逃,被俘的被俘,奎岭关早已落在那帮该死的狄狗手里。” “现在去奎岭关,是嫌死的不够快么?” 面对罗都头这连珠炮的发问,沈唯不由面露讪讪之色。 确实是说话不过脑子了,沈唯立马继续问道:“那罗都头咱们现在走的又是哪条道?” 罗都头也不卖关子,说道:“咱罗某人大小也是个军中都头,入关之前,陈文龙那厮召集十多位将军帐前军议。咱的上峰孙将军便带着某一起去了大帐,期间听着将军们商讨军情大事,正好说道奎岭关周遭地形。” “奎岭关虽然是扼守五狄原的唯一关隘,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但在关口附近还是有几条小道可以联通内外的。只是这些小道不适合大军开拔,故而不在将军们的考虑之列。” “天可怜见,老罗的脑子还算好使,几条小路的位置俱都记下了,离我们最近的一道小道名叫鼠尾径,约莫在走上八九里山路就能到。” 众人听得此言,眼中的希望之色大增,有那性子急的更是一迭声的催促道:“罗头儿,那咱们还不快快走,早点出关可比什么都好。” 沈唯这时却说道:“此时可急不得,该做得准备还等做,要防着最坏的情况出现。” 罗都头听罢,点头道:“之前在军中便听得人说崔家三郎沉稳多智,倒也不是虚言,你且给他们说道说道。” 沈唯也不客气,环视众人一周,便道:“咱们这群人没死在骆驼川,侥幸能逃了出来,已经是很走时了。” “只是哥几个现在奔逃这么久,谁还有把子力气了?若是再遇到狄狗,可能上前搏命?便算还有那么股子搏命的勇气,大家伙手无寸铁的,如何干得过尖枪厉刃?” “不错。”罗都头接过话来,“大伙儿累了一天,就这么一路奔过去,万一道口处埋伏着狄狗的兵,咱们就都了账了。” “再往前行四里地,那儿有处山坳,我们便在那里暂时歇歇脚。道口那儿真有什么变动,我们也能瞧见。” 听着罗都头的布置,众人自然也都没意见。 于是再不言语,一行人埋头只向山坳行进。 第四章 休息、准备 通往鼠尾径的山道着实难行,八九里的山路沈唯一行人跌跌撞撞走到日渐西移仍未到达。 起初众人还能借着落日的余晖看清前方路况,待到太阳完全落下后,夜色便笼罩了山间。 众人只能深一脚浅一脚地慢慢往前挪。 此时时节正是深秋,山道上尽是枯草缠绕。 每前进一步,都得小心地上的枯草、藤蔓缠缚。 沈唯这一行人中刀只有两把,轮番砍斫清理之下,进度自然也快不到哪去。 当一轮弦月高挂中天时,众人才走到罗都头口中的那处山坳。 那处山坳生得奇妙,仅仅只有两丈来深,说是山坳都有些恭维了,实际只能称作石头坑。 但此处却是绝佳的隐蔽、哨探场所,此处与那鼠尾径道口之间除去前方一片疏林,此后便是一马平川的地形,再无遮挡。 众人小心地躲进这山坳里休整,罗都头吩咐道:“好了,大伙儿抓紧时间休息,待会儿说不定就有一场恶仗打。” 紧接着又向着沈唯命令道:“崔三郎,你随我上去探查情况,崔十七,你留在这儿警戒。” 说完当先小心翼翼地向山坳斜上方挪动,沈唯紧随其后。 没一会儿,两人来到山坳顶上,罗都头对沈唯道:“崔三郎,看到那片林子了吗?如今只我二人有兵器在身,其他人都没有,这可不行,总得有个家伙事儿在手里,心里才不慌。” 沈唯自然没意见,于是二人分头入林子里挑选适合的树木加以砍伐。 一番挑挑拣拣,时不时又生怕闹出的动静太大,两人忙活了足足一个多时辰后,硬是靠着手中的长刀砍伐出了数十根木棍来。 随后沈唯二人拖拽着这些木棍下了山坳,将之分发给众人。 这时沈唯发现,留在山坳中的众人也未曾歇着。 找水源的找水,捡干草的捡干草,不大会儿功夫倒是把这个临时的避风港拾掇出模样来了。 有一个老卒更是精擅下伏设陷,居然捕到了野兔、土獾,这可真是意外之喜了。 一番清理炙烤后,奔波了一天多的众人终于饱餐了一顿,精神明显提振不少。 罗都头将这一十二人分作三队安排警戒,随后便命人分批休息,养足精神。 一夜无事。 及至拂晓,罗都头唤醒众人,大伙儿继续赶路。 距离鼠尾径已不过四五里,借着天光,众人脚步不由地又加快了几分。 此刻沈唯这一行人的面貌与之前相比已大为改观。 原本丢失了兵器的十来人,此时人手一柄粗加工的木棍在手,前端还有意在石头上磨尖,以作投枪或木枪使。 沈唯的族弟崔真则最为惹眼,只见他身背着一根鹅蛋粗细长约六尺出头的长棍,棍身还残留有几根短短的枝杈,仿佛一根狼牙棒一般。 这样的长棍,光是重量约莫都得有二十来斤。 可不是一般人能挥动的了的。 但对崔真来说,却也只是堪堪合适。 之前在军中之时,崔真所使得便是一杆重兵狼牙棒,只是大军溃败之时自然不会携带这等累赘物事。 崔真一边摆弄着木棍,一边凑到沈唯跟前,问道:“三哥,你说会不会遇到狄狗啊?” 沈唯目视前方,并不回头,只是道:“能不遇见是最好,真要是对上了,就做好杀敌的准备!” 崔真却是面露兴奋神色,狠狠地说道:“捉对厮杀,我可不惧狄狗。” 说话间,队伍离着目的地越近了。 又片刻后,离着鼠尾径不过三百余步距离时,走在队伍最前的罗都头突然举手示意,队伍旋即停了下来。 罗都头转过头,向着队尾的沈唯喊道:“你上前来,我们两上前查看情况。” 有对着其他人道:“你们做好准备,若是前方无事,我自会举刀为号。这些人里,陈兴你目力最好,留神查看着。” 队伍中那名叫陈兴的精壮汉子,点头应声着。 罗都头与沈唯二人小心翼翼地向路口摸去。三百余步的路途,二人足足花费近两刻钟后挪至路口前方二十余步外的一处土堆旁。 沈唯探出头,向着路口一瞧。心“咯噔”一下沉了下去。 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了。 鼠尾径口,有一伍狄族军士正自设卡。 五个人行动间章法分明,一人在前警戒,四人则在从道口内往外拖拽木料。 看情形,这伍士卒也是刚到不久。 前来探查的沈唯、罗都头心中都是庆幸不已,若是路卡已经布设完毕,那他们这一行人怕是要尽数折在这儿了。 形势已经不容得二人多想,罗都头立马对沈唯下令道:“你速速返回,把他们带过来,前半程注意隐蔽。等你们全数赶来,我们就发起冲锋。” 沈唯点头领命。 罗都头又道:“敌人的配置你给我记清楚了!路上就将人员定好,务必做到两人压着一人打,再不济也要把人给我缠住!” 沈唯说道:“都头放心。” “幸好这一伍当中没有弓箭手,不然可够呛。” 听得此言,罗都头骂道:“你小子属贱皮子的么?盼着点好。快去快去。” 沈唯不再耽搁,迅速折返。 不片刻后,沈唯已是寻到众人,迅速将队伍拉起,在路上才将情况一一道出。 此番赶路自不需再顾忌什么,众人只在前二百多步程里收了收速度。进入百步内,再无须收敛速度,全速奔跑起来。 十多人齐齐奔跑的动静自然瞒不过狄族兵士。 负责警戒的士卒立马呼喊了起来,怪异的腔调中透着惊慌。 小队里的其他四人迅速放下手中木排、大锤等物,握枪持刀向众人迎上来。 鼠尾径路口狭窄,恰恰卡在两山之间,宽不过六尺有余。 若是在此处行军,仅能容人并排行进,故而被当地山民唤作“鼠尾径”,此种地形自是为大军行军所不取。 而此刻在这场注定发生的小规模冲突中,形势对沈唯他们可是严峻到了极点。 狄族那五名士卒只是迎上前数步,便在路口外站定。 瞧着是伍长模样的军官站在左前,手持一杆长枪;另四人则分成两组,两两互为犄角,相互援助。 阵势瞧着简单无比,却也实用无比。 反观沈唯这边,此时与罗都头会合后,人数足足有12人。 看上去倒是一副人多势众的模样,但看手上的家伙什看着就惨不忍睹了,十个人手里只拿着粗加工的木棍,身背“木矛”。 只有沈唯与罗都头各持一柄长刀。 形势如此,自不待言。 罗都头领头奔出,短喝道:“十步内,投矛!” 众人不答话,只是跟着向前疾奔。 短短二十步的距离,几息间便已踏入十步内,对面五人的面容都清晰无比。 只见陈兴等人早已持矛在手,只是发一声喊,齐刷刷地掷出手中木矛。 十根木矛迅速划过十步距离,狠狠扎向敌方。 可惜取得的战果却不如人意。 对面狄戎兵士虽不过五人,但彼此配合默契,且个个装备比沈唯他们精良。 面对飞来的木矛,纷纷举刀格挡、躲闪。 尤其是那名伍长,长枪只是一抖,一拨,三柄木矛已给挑飞,失去了劲道。 其余的几道木矛也在对方格挡下无法建功,仅有一人手臂挨着矛尖擦着受了轻伤。 眼见此人武艺如此了得,罗都头发声喊,喝道:“狗贼,爷爷来剐了你!” 对面伍长虽听不懂罗都头在说什么,其中的邀战之意却是明显的。 也是张嘴吼出异族话,提枪向罗都头杀来,二人战做一团。 沈唯等人也不耽搁,纷纷按之前的布置,三人一组,向着对面压去。 霎时间,狭窄的鼠尾径口骤显血色。 第五章 搏杀、挣命 方寸之间,杀机纵横。 那边厢罗都头与狄戎伍长战做一团,且边打边移,战场移至十数步外。 而沈唯这边局面却未完全打开。 接敌前,沈唯这边的打算是三人一组将对面四人彻底分割开。可真正接上敌,却只成功了一半。 沈唯、崔真各领着二人顺利地将两名狄戎士卒分割成了2个战团,可剩下的两组行动上却是慢上一步。 等几人围上去时,两个狄戎已经并在一起。二人联手下,即使面对六人围攻亦是丝毫不落下风。 不仅如此,这二人仗着武器之利,配合无间,更是主动迎战。 一人负责格挡众人递来的棍棒,一人挥刀应敌。 步伐闪转间,左突右冲之下,险些便冲破众人防御圈。 情急之下,一名叫王顺的士卒明显是心急了,步伐一乱。顿时给敌人觑得破绽。 一个急纵,刷刷刷三刀,招招直往王顺的脖颈招呼。 另一人也立马跟进,将五人拦住。 只听“啊”的一声惨嘶,紧跟着声音骤停,转瞬间便化作“嗬嗬”声。 王顺扑倒在地,双手紧捂脖颈,鲜红的血飚射起老高。 甫一交手,己方已折一人。包围圈的力量一薄弱,两名敌人随时可能冲破拦阻。 且剩余五人目睹了王顺的惨死,心中惧意大增下,攻击势头登时大减。 见此情形,沈唯作为留在现场的指挥,亦是暗暗心焦。 此时要想保证不出岔子,就只能看沈唯和崔真这两处战场谁能最先解决敌人,腾出手来支援。 此时罗都头那边战况正胶着,且拿刀的比起持枪的在兵器上总是吃些亏。如今局面也只能保持个不败,想要赢,难度不小。 罗都头几次欲卖出破绽诱敌,却都给对方识破。 见对方如此稳扎稳打,罗都头一时间也没法。 沈唯这边和崔真这边形势还比较不错,已经彻底占据了上风。 取胜已只是时间问题。 然而此刻决定整个战局走向变化的恰恰是时间多少的问题。 沈唯知道不能在等待下去,必须速战速决。 此时沈唯脑海里,如同过电影一般,原主曾经经历过的大大小小十来次的战场搏杀的记忆,平常在军中操练刀法的记忆纷纷浮现。 瞬息间,这些记忆触发出沈唯身体的肌肉本能,千百次的操练早已使沈唯能够驾轻就熟地运使刀招。而十数次战场上与敌厮杀并最终取胜存活下来的经验也让沈唯明白,唯有胆壮才能力生,才能活下来。 电光火石间,沈唯大喝一声,一个欺身挺步上前。左手往上一架,拦住对方长刀。噗地一声,长刀已砍入沈唯左手上臂。 这一着“主动求死”的怪招着实大出对手意料之外,不由地呆上一呆。 沈唯却不敢耽搁时机,身子只一侧,已是贴近对手身侧。 接着右手持刀,反手只一撩,刀尖自右下方斜斜直跨对方腰腹;继而往上,划开对方左侧脖颈动脉。 只听嗤的一声,大片鲜血从脖颈喷溅,直喷得沈唯满面都是。 沈唯直感觉到对方砍入自己左臂的刀力气一下子便泄了下来。 立马动步后撤,顺势将肩膀上的长刀给抽离。 而后便冲着旁边还惊住的两人喊道:“还愣着干甚?韩三,你去帮崔真。陈兴,你拿着刀,随我一起。” 说罢,沈唯带着陈兴,二人向十余步外的两名狄戎杀去。 有了两名手持武器的生力军可加入,原本已经要丧胆的五人登时稳住了阵脚。 而沈唯方一加入战局,便大声道:“陈兴,你们六人给我看死了一人。剩下的交给我。杀!” 陈兴自不含糊,发了一声喊,也是夺身上前,带着几人硬生生将一人围住。 只留下一人交给沈唯。那人见状,也是嘶吼起来,举起手中钢刀,向着沈唯劈来,其势大力沉,嘴里喊得怪模怪样的异族语言近似破音一般,听来着实有些可怖。 沈唯此时左臂虽已负伤,面对敌手如此情状,却不慌张。身子只一侧,便躲过一击。 接着沈唯猛地加快步伐,向着敌手右侧挥去。惊得对手立时摆出向右侧防御姿势。 岂料沈唯这一着不过是虚招,刀才挥出一半,手腕由虚握实,一发力间,刀头转向,由斜劈化为横劈,刺啦一声,在敌手胸口处划出一道大口子。 若不是对方及时反映过来向后撤出半步,只这一劈,定要他肚破肠穿。 一招未竟全功,沈唯不给敌人喘息之机,迅速近步,直抵敌前。 一刀,两刀,三刀,四刀,刀刀俱是劈砍向对方胸腹。 在沈唯如此凌厉的攻势下,对方只能被动举刀反挡,步步后退。 双刀互碰间,一连串“当当”声响个不停。 攻守进退时,只见沈唯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气一般,一刀快过一刀,一刀力道大过一刀。 五刀、六刀、七刀、十刀、十三刀。。。 面对这样密集的刀法,对手实在撑不住了。眼中流露出恐惧神色,一闪念间,手上便是一滞,紧随而来的一刀就从空隙中直插心口。 对方哼都没哼一声,便即萎顿在地。 此时沈唯方才来得及大口喘气。当啷一声,一直紧握在右手上的长刀砸落于地上。 陈兴等人这边六人围攻着余下一人,本已十分轻松。两方人本都留有一分精力在观察沈唯这边情况。 此时见得沈唯取胜,陈兴立时发喊道:“弟兄们,杀。”围杀力度又涨了三分。 恰在此时,崔真猛地发出一声大吼:“直娘贼的,死来。” 只听噗地一声,仿佛砸碎西瓜的声音传来,那边厢也解决了战斗。 在三个人共同牵制下,崔真瞅准机会,挥动起木制狼牙棒,狠狠地打在了对手脑袋上。登时便让对方脑袋上开了花,红的,白的,一股脑地窜了出来。 崔真这边方一了账敌人,陈兴等六人亦是刀棍齐出,步步紧逼之下,对方早已失去躲闪余地。一瞬间身上便已挨了一刀五棍,噗呲之声连着数声,对方哼都没哼便已了账。 说来挺长,这一切都只在沈唯完成击杀后两三个呼吸间便已结束。 鼠尾径前的空地上为之一静,只剩下罗都头和狄戎伍长仍缠斗不休。 无需任何人提醒,众人迅速增援罗都头。 见此情状,狄戎伍长大吼出声,手中长枪如长蛇吐信,急点数下,逼退罗都头,就欲逃走。 罗都头自不会放过敌人就此逃窜,揉身上前,再度缠上。 也就是这一耽搁间,众人已经将狄戎团团围住。 踏、踏、踏,众人的脚步声化作鼓点,一步步踏在敌人的心口上。 只见狄戎伍长单手持枪,摆于中庭,呈防御姿势。 眼中凶光毕现,从喉咙中更是发出一串低沉的吼声,如同野兽一般。 这般情形下,众人皆不敢大意,只是稳扎稳打地缩小包围圈。 几息过后,眼见包围圈越扎越小,敌人动了。 枪头一摆,瞬间由中平枪转为一招“青龙献爪”,直取罗都头而去。其势头迅捷凌厉,仿佛直欲与罗都头一决生死。 罗都头立马刀式回转,架刀而上。其他人见状也是立马跟进,举刀挥棒。 岂料枪至中途,敌将猛地将身一旋,脚步一错,枪头所带冲力下,转瞬间已是折向西侧。 这一着着实大出众人意料,西侧正当面的一人更是猝不及防。 一枪扎下,正正扎入其人胸腹。被扎兵士大声惨呼时,只见敌将把枪一挑,一拨,偌大个汉子竟给挑飞起来,狠狠砸向左边几人。 包围阵势竟给敌将就此冲出一个豁口来,敌将大喜,几个箭步就要脱出包围。 却听“呼”的一声,一道黑影掠过,种种砸在敌将面门。 敌将一声惨哼,忍不住以手覆面。却是刚才仍处在战局外的沈唯见机之下,一把将长刀掷了过来。 得此一阻,罗都头已是反应过来,更不打话,只一刀,便自后背捅入,刀尖贯穿胸膛,了结了这名凶悍的狄戎伍长。 眼见着阻路的五人已尽数被击杀。众人一边喘着粗气,一边互相打量着,一时间竟无人出声。 暮地,手执着狼牙棒的崔真问道:“三哥,咱们这是胜了?” 此话方出,仿佛打破了某种寂静。 “胜了!”“赢了!” “该死的狄狗” “罗都头好样的” “好个崔三郎。” 一时间众人七嘴八舌的话语夹杂着涌出。 罗都头也是面带着笑意。待众人冷静下来后,神色一正,说道:“好了,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陈兴,你带着几个人赶紧打扫战场,把所有有用的东西都带上。” “韩三,你带人将王顺和陈福的军牌收好,尸身只能暂且草草掩埋了,做上记号。” 陈兴、韩三俱是领命。 罗都头转头看向沈唯,说道:“今番能这么顺利留住这伍敌人,你崔三郎功劳最大。” 此时沈唯盘坐在地,谦逊地回道:“都头过誉了,我现在啊,拿刀的力气都没了,两腿也是直发麻。” 罗都头却是不理沈唯的谦词,直说道:“战场厮杀,一息方寸间俱是生死所在。你当先杀敌,又是掷刀阻敌,在场的谁又看不到你的功劳?” 顿了顿,罗都头又道:“此番我等若能顺利归回大营,我定向将军们给你请功。” 接着转头向陈兴喝道:“陈兴,你小子别忘了割首记功。” 不远处的陈兴笑着回道:“都头放心,卑下已经在做了,一个不少。” 沈唯听言,不由一惊,向陈兴处望去。 只见陈兴几人围在狄戎几具尸身旁,提刀将头皮纷纷割下,置于布囊中。 第六章 赶路 看到沈唯在看陈兴收割首级,罗都头似乎误会了什么,笑着对沈唯解释道:“三郎你们凤翔军常驻西北,怕是少与这西南的狄戎打交道?” 沈唯应道:“我们平常主要防范北方胡族犯边,于狄戎确实不了解。” 罗都头说道:“狄戎披发文身,风俗大异于我中原,因此陈兴他们只需割取狄戎头顶处头皮,即可作为军功凭记。而且如此做可比携带着几颗首级上路方便的多了。” 听到不用割下首级上路,沈唯内心的不适感稍稍减轻了些。 毕竟此时崔三郎内里的灵魂终究只是一个从未见识过什么残酷场面的现代人而已。 若不是有崔三郎身体的本能记忆支撑着沈唯对敌,沈唯恐怕真就连刀都拿不起来了。 即使是现在,沈唯也是浑身酸软,脱力后的症状十分严重。 罗都头见状,连忙上来给沈唯包扎伤口。 崔真见罗都头上去,这才后知后觉地上前关心道:“三哥,你伤的重不重?” 这时罗都头正在用布条给沈唯包裹着左臂上的伤口,军中的汉子动作自然轻柔不到哪里去,疼得沈唯直咧嘴。 沈唯没好气地说道:“等你帮忙,我早就流血流死了。” 崔真听完,见沈唯没有大碍,就只顾傻笑,继续摆弄起手中的狼牙棒。 大约一刻钟后,众人已经收拾完毕。 沈唯也已休息好,能够继续行军。 罗都头环视了一圈只剩十人的队伍,说道:“继续出发,前路还长,多加注意总是没错的。” 说完领头踏入鼠尾径山道中,剩余九人依次跟上。 沈唯则和崔真二人走在队伍最后,负责警戒后方。 鼠尾径加在两山之间,左侧的山峰高耸入云,当地人土语称为“奇纳吐”,意为“通往天宫的山”。这一侧的山壁上都是陡峭的山石,无需担忧会有敌人埋伏,只需要注意偶尔滚落的碎石即可。 而右侧的山则是一条绵延十数里的小山脉,整体山势起伏比较平缓。适合藏兵,行军。 因此沈唯一行人的注意力主要放在了路右侧,生怕走着走着自山上便射来一波箭雨。 索性一路行来,并未有埋伏的情况出现。 沈唯等人也不由的庆幸自己等人及时解决了设卡的狄戎士卒,否则还不知要付出多大伤亡才能杀出生路来。 山道难走,众人的速度也提不起来。 只能尽量加快脚步,每个人都在盼着能够顺利赶回古槿源。 众人进山时,辰光尚在卯时。 如今入了这山道已走出将近一个时辰,可望着山道前端,仍未看到尽头。 陈兴不由地焦躁的问道:“都头,这什么鼠尾径究竟多长啊?咱们已经走了怕不是有十来里了?” 罗都头头都不回的回道:“这鼠尾径到底有多长,我也不甚明了,走着就是了。难不成你以为军前会议里,哪位将军会向我这个小都头解释?” 陈兴听完,讪讪一笑,道:“都头莫怪,莫怪。” 接下来,一行人再不言语,只是闷头行路。 又是一个时辰过去,走在最前方的罗都头发声道:“都停下,原地休息会。” 转过身来,对着众人说道:“这山道恁地绵长,咱们走了两个多时辰,已转了两处斜弯,还未曾看到出口。先歇一歇,养足脚力。韩三,你来警戒。” 罗都头有条不紊地做着安排。众人也依令行事。 罗都头向着沈唯招了招手,示意上前来。沈唯几步上前,问道:“都头有何吩咐?” 罗都头笑着道:“吩咐谈不上,只是和你聊聊。” “你入行伍几年了?”罗都头问道。 “五年了,与我族弟一同入的凤翔军。”沈唯已经全盘接收了原身的记忆,自是一口答道。 “唔,五年时间是不短了。” “这次咱们若是顺利回返中军,凭着这几颗首级,保你崔原定能挣个伍长回来。”罗都头笑着说道。 沈唯却是向罗都头反问道:“都头,咱们这回在五狄原如此惨败,估计能幸存的袍泽寥寥无几。上峰还会给咱记功?” 听得沈唯此话,罗都头也被勾起几天前惨痛的记忆。恨声道:“此番若得不死,须叫陈文龙那厮得不了好!” “若不是这厮争功心切,擅改毛帅方略,轻敌冒进,咱们怎会落入狄狗埋伏,竟致三万大军一朝尽丧。” 沈唯也从原身记忆里回忆起当时的战场情况,道:“当时惨状,仍是历历在目,不堪回首。五狄原上戎骑如黑云催城,四面八方尽是敌兵,仿佛一瞬间阵势就乱了,当时各部四散,谁也找不到指挥,只能盲目奔逃。” 一时间,气氛也是静了下来。 不一会儿,罗都头又道:“但你不用担心,这次我们斩首五级的军功是跑不了的。” “军中律法最是森严,尤重军功。咱们这次积功五个首级,咱们每人都能记上两次小功。至于你崔三,亲手格杀一人,又阻了敌人伍长逃脱,我看最起码能记上两次中功。” “如此一来,你这次回去也能带上一伍人马了。”罗都头笑着说道。 “至于败局不败局的,那都是毛帅、将军们需要操心的大事,扯不上我们这些大头兵。你且放宽心。” 听罢,沈唯放下心来。连忙回应道:“能够顺利杀了这些敌人,也是大家共同搏杀的结果,又怎能说功劳大半在我身?” 罗都头却摆手道:“莫要推让,说了你功大,大伙儿自是都看在眼里的。你既从军,吃着这碗厮杀饭,该是你的便是你的。” 沈唯点头称是。 罗都头此时又道:“你与我一般,习练的是军中刀法。须记得一条,军中搏杀,先不管你刀法好坏,首重胆气!” “刀,乃百兵之帅。” “练刀者,首重气势,刀法,讲究大开大合,气势磅礴。” “之前你对敌之时,我虽在与敌对峙,却也观察到你的所为。纯以刀法论,你还不如对面的狄狗,若是论胆气,你倒是大大胜过了。” “敢用手臂挡刀,换来对方空门大开的机会,这份胆色,不凡,不凡。” 沈唯听完,自己也觉得大有道理。 当时与敌人搏杀时,战局那般危急,一心只想着尽快结束。 心思一拧成一股后,也就忘记害怕了。 直等到杀毙敌人,胳膊上的痛感不断传来后,沈唯才是一阵后怕。 再想想之前未曾经历战事时,日夜于军中操练。 虽是足够刻苦,但终究是未曾磨砺见血的胚子罢了。 想到这里,沈唯正色对罗都头道:“谢过都头指点,三郎只盼着等回大营后还能向都头请教刀法。” 罗都头“哈哈”一笑,爽快道:“自无问题,军中袍泽比武较技,互相切磋,本属正常。” “到时候我再给你介绍几位高手认识认识,他们也都是义气豪迈之人。你见了定会欢喜。” 接下来,两人继续闲聊,沈唯也在聊天中获知了不少原身无法接触到的军中趣闻。 半个多时辰后,眼见众人已休息的差不多。 罗都头道:“好了,咱们继续走,各自做好警戒。” 沈唯也径自返回队尾,与崔真一起殿后警戒。 如此走一阵,歇一阵。 不知不觉,众人已从清晨走到太阳西斜。 直到此时,走在最前方的罗都头猛地发一声喊:“要出去了!” 听见这声喊,众人俱都簇上罗都头身前。 只见就此往前二百余步的距离,山道渐渐收窄,从众人现在站立处尚能容两人并肩站立,直至尽头处已收窄至仅能容一人侧身方能过去。 这鼠尾径真真是如一条鼠尾般,只是这一路走来,这条鼠尾怕不是有三四十里之长。 辛苦跋涉大半天,此时终于要走出大山,众人自然高兴。 无须多言,罗都头持刀当先,向着希望出发。 第七章 脱困 会合 最后的二百余步,走得波澜不惊,并未遇到敌人拦阻,众人顺利的走了出来。 走出山道后,众人已经来到了广阔的平原上。 这儿,就是古槿原。 古槿原是一片绵延数百里的广阔沃土。因远处有重山阻隔,正好将南来的雨水挡住,故而这片土地得天独厚,地利丰饶。 只可惜在此之前,如此丰饶的土地却控制在狄戎之手,用来放马牧羊。 使汉家子民看了,无不扼腕顿足。 此番大战,大炎朝以两境边民摩擦日甚,汉民遭受凌辱为由。兴兵十万,自泾源府出发,过朓水,进入这古槿原。 于古槿原上,十万大军分左中右后四路大军,齐头并进,稳扎稳打。两个月内,大战七合,小战更是无日不战。 终将这古槿原全数吃下。 拿下古槿原后,大军总统揽军事、节制泾源、凤翔、都冲、陵西四府总管毛方之毛大帅并未就此收兵。 大军略作整顿后,随即展开五荻原攻势。 毛帅坐镇中军,后军一万人并入中军;左右二路大军各三万,分别由徐定方、陈文龙二位将军统领。 起初攻势进展顺利,左右两路大军依令行事,很快便攻破奎领关,掌握住这座进出五荻原的咽喉要塞。 可随即形势变化之快,战局之反复,直让人无所适从。 先是右路军统帅陈文龙擅改毛帅方略,不等中军入关,先行向五荻原进军,不久即传来大部被围,主帅身死的消息。 奎领关内一时军心震荡不已,关内诸将为是增援还是固守争执不休,最后商议出个看似完美实则愚蠢至极的分兵之策。 将一小部人马留守关内,徐定方统帅则轻率大部出关增援。 结果,大军方进五荻原不久,身后即传来奎领关失陷的噩耗,军心大乱。 紧接着又是大批戎狄趁势攻来,时机把握上可谓是老道、狠辣。 自此,整个攻狄战局几成崩灭之局。 六万大军能逃回者怕是百不存一。 一想到原身记忆里的这些来由,或是受到原身影响,沈唯也是心痛不已,恨不得能生啖陈文龙血肉。 一将无能,累及三军。 好在沈唯几人终于活着走了出来。 只要能够找寻到大军所在,安然归队,自无忧矣。 接下来众人围成一圈,商量着对策,如何回返大军。 这行人中地位最高的便是罗都头,众人自然等着他第一个发言。 罗都头也不多话,直说道:“从我们兵出奎领关到五荻原遇伏,再后来奎领关失守,咱们从小路来到这儿,总共也不过五天时间。” “在奎领关,军中最后一次接到中军军令时,毛帅主力距离奎领关不过八十里。” “若在算上这几日听得前线惨败消息,主力大军定不会轻易冒进,反而会放慢行军,甚至是修筑工事,转为防守。” “所以我猜想,此刻大军应当停留在离奎领关五十里、六十里的地方。” “咱们出来的这山道在奎领关西侧,所以咱们折向东走,定能找到主力所在。” 说完,罗都头向众人问道:“大伙儿有啥想法?都说说。” 沈唯看看左右,开口道:“我先说,现在咱们离了狄戎的地盘,可不是就安全了。从咱们这儿赶去主力可能停驻的地方少说也有百八十里,一路上难保不会遇上狄戎侦骑。不能大意!” 韩三立马接口道:“崔三哥尽管放心,咱们自然省得。不是咱韩三儿夸口,咱的地听之术可算一绝。” 其他人也是点头赞道:“韩三儿这话是半点不掺假,夜间行军,韩三儿只要往地上一趴,八九里外的骑兵动静全数在耳。” 地听之术对于在黑夜里及时发现敌情极为重要,众人自然开心。 罗都头也笑着问道:“还有谁有绝活的,也一并说了。” 果然,剩余众人也是纷纷报上绝活来。这群人本就是隶属军中各部,各善其职。 有人枪法了得,之前缴获的长枪正合用。 有人骑术甚佳,只可惜现在没有发挥空间。 而陈兴则是一名上好的弓箭手,怪不得目力甚强。 一番交流下来,众人也是信心越来越高涨。 当下也不再休息,继续趁夜色赶路。 一路走走停停,夜色暗沉,行军速度算不得快。靠着陈三的地听之术,夜间也确实好几次听得侦骑的动静。 每次遇到情况,众人都暗暗潜伏。等侦骑走远,再继续走。 或许是运气不好的缘故,几次侦骑靠近,风中传来的都是狄戎那难听的语调。 待到晨光熹微时,沈唯等人已向东走出数十里地,目之所及仍未见到大军行军的痕迹。 不少人越发心慌了,陈兴忍不住问道:“都头,咱们莫不是寻错方向了?” 罗都头此时正在队伍前方,低头半蹲查看着什么。 听到陈兴的话,罗都头回道:“方向是没错的,而且我们已经很近了,你们过来看。” 几人上前,只见罗都头指着前方草丛,说道:“你们看到了什么?” 前方草丛里,两道深深的车辙痕迹清晰可见,边上还洒落些许草料、稻谷。 这是军中的辎重。 沈唯等人心中狂喜,此时罗都头继续道:“看痕迹,车队离开也不过三两个时辰。” 性子急了的赶紧鼓噪起来,一叠声的催着大伙儿走。 罗都头也不弄玄虚,自然遂了大伙儿的意。 众人脚步渐快,恨不得奔跑起来,一路顺着车辙印而去。 走了有一个多时辰后,沈唯等人已能看到前方大队人马赶路腾起的尘烟来。 众人更觉欢喜。 近了,几人中目力最好的陈兴首先叫道:“是玄色飞虎旗,我看到了,举着的是玄色飞虎旗!” 是的,玄色飞虎旗。 那正是大炎朝此番攻狄总管毛方之毛帅的将旗,是由朝廷亲自从开朝以来一十七次出征外族得胜归来的军旗中择出的,特赐给此番军战。 亦是寄望于此番攻战能如之前十七次出征一般,大胜夷狄。 此时众人距离大队不过里许,当下自无须顾忌一切,十个人大步奔跑起来,有几人更是口中发出阵阵呼喝。 很快,这边的动静便惊动了前方的大队,自大队中迅速分出数骑,直奔后方而来。 马力迅捷,加之众人奔跑一直未停步。 十几个呼吸间,两头已是汇合。 马上骑手弯弓搭箭,一拧缰绳,喝道:“止步!” 一行人迅速停下,按照马上骑士要求,放下刀兵,接受检查。 这一切均都是军中例常程序,沈唯等人自不陌生。 接下来,核实身份,简单询问,一切都很顺利。 一刻多钟后,沈唯等人已经被带到大队之中。 只见这队人马由两营人马护送着粮草归返中军大帐,也正如罗都头猜想的那样,此刻中军大帐已向后撤出二十里地,在一处名为铜水川的地方驻扎。 一路无话,又是数个时辰后,辎重车队回返大营。很快有人前去禀明情况,沈唯等人则继续在原处等待。 不多时,军中虞侯就已赶来。 远远便见得一人朝沈唯等人走来,此人身材昕长,剑眉阔面,形容方正,作虞侯打扮。 此人尚未近前,已是高声呼道:“可是罗世兄安返?可是让小弟担忧许久,天幸之,天幸之。” 罗都头也自众人中大步走出,快步上前回道:“陆世兄,许久未见啦。”说完,二人重重地抱在一起。 寒暄过后,这名陆虞侯也是说明了来意,是奉上命前来核实情况以及战功。 罗都头及众人都是如实陈说。陆虞侯听完后一一记下,听到众人合力击杀了狄戎一伍的兵士,也是大为讶然。 说道:“既是如此,罗兄,你们这边我招呼人给你们先安排下来,我先去忙完积功调转诸事,待完毕后我们再会。” 罗都头等自是应允。 随后便有人将一行人带至大营外侧一处帐篷安置下来。 沈唯等共十人,正好便住进了一间大帐篷内。众人几天跋涉下来,已是结下生死情谊。 略微收拾后,众人便在帐篷里闲聊起来。 第八章 撤军、离去 众人中性子最是急躁的陈兴最先开口,问道:“都头可是使得好一手“藏刀式”,竟与中军都军虞侯都能攀上交情。都头,这你可厉害了啊?” 其他人也是连声附和道:“就是,就是。” “给大伙儿说道说道。” 罗都头笑道:“倒不是我故意隐瞒,中军都虞侯非只一人,我也不晓得会是他陆昭过来。” “陆昭与我同为拒北府人士,他陆氏与我罗氏相交百年,我二人自小便是玩伴,也是一同参军。只因所属不同,已是经年未见,此番还是我二人第一次见面,着实欣喜。” “有这层关系在,那这下咱们没什么好担忧的了。”陈兴兴奋道。 说说笑笑间,有人给送来了午饭。 吃过饭后,许是长时间的紧张一下子放松下来后,众人接二连三地卧倒在帐篷里。 沈唯也不例外,吃过午饭后不过片刻,深沉睡意涌了上来,上下眼皮只一合,已侧躺在床上。 不多时,帐篷内鼾声一片,此起彼伏。 真是好一场大梦。 日落西山时,众人才相继醒来。 醒来后的第一感觉是酸软,仿佛身体里所有的疲惫都甩了出来。 之后便是舒坦。 难以形容的,不想再有任何动作的舒坦。 这种氛围一直持续到陆虞侯的再次到访,才被打破。 陆虞侯此番到访不为别的,正是众人最关切的军功问题。 众人此番的经历已经被有司核实,来自上头的嘉奖也下来了。 听到这个结果,众人其实都挺意外。 着实是太过迅速了也。 陆虞侯笑着向众人解释道:“平常自然是不会这么快的,此番也是特例了。” 接着又详细道:“昨日我把你们的军功凭记上报后,没多久就接到大营传令,让我进去报告你们的情况。” “我一进大帐,才知道竟是毛帅亲自过问此事。” “我将情况报告给毛帅后,过了一会儿,毛帅就亲自吩咐道要给你们从速认记军功。” “喏。。。手令和记功文书都在这儿了,老罗,你看看。”说着将手上的物事递给了罗都头。 罗都头接过手令仔细看了起来,一遍又一遍,嘴角渐渐上扬。 陈兴又是忍不住嚷道:“罗头儿,手令上怎么说的?给什么嘉奖?” 罗都头振奋读道:“罗绩领十余兵士,越重关,以己方死二人代价杀灭狄戎一伍军士,且带回五荻原、奎领关最新军情,擢升一级,领军司马一职;崔原,凤翔军军士,机智果决,与狄戎决杀,杀灭狄戎一人,阻隔狄戎伍长逃遁,积功五转,受伍长一职;余陈兴、韩三、马宁儿等,具积功三转。” 听得这般嘉奖,众人惊呼不已。 盖因大炎军中积功甚难。 大炎军功分一十八阶,每阶九转。 从最低的大头兵开始,直至升入杂号将军为止。 再往上那就不是斩几颗头颅、探听几个情报的事了,非得有大功于朝廷,才能升迁。 一般正常的积功中,击杀敌人,取得首级,也只能积功二转罢了。 何况真正独立击杀敌人的只有沈唯(崔原)一人而已,其余四颗首级只能是众人合分军功,原也多不到哪去。 即便加上众人带回来的情报,估计也不会再多出几分军功了。 此番竟给出这般高的军功,自是令众人狂喜。 陆虞侯解释道:“缘由也简单,这是毛帅下的嘉奖,目的自然也是有的。” 接着陆虞侯转头看向罗都头,现在该称罗司马了,问道:“罗兄,你可知这次能从奎领关逃回的兵士有多少?” 罗都头摇了摇头,道:“不知,想来应该损失惨重?” 陆虞侯先是叹了口气,说道:“何止,徐定方徐将军所带三万大军,于救援你们途中遇伏下遭受重创。待逃回奎领关前,又遇到城中早前埋伏的狄戎大队拒关而袭,待翻山回到这古槿原中时已散了建制。” “等最后收拢清点人数后,三万大军仅余九千之数!” “至于你们右路军,唉~到目前为止,算上你们在内,能够回到大营的,只有三百不到。” 听得这番话,众人虽明知此番战局惨烈,但仍是心中一沉。 此战损失实在是太惨痛了,六万大军啊,几乎全部葬送。 便是以出征时的十万大军来算,此时也是折损过半。 罗都头紧要牙关,硬生生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一字一字道:“陈、文、龙,你必不得好死!” 其余人俱是如此情状,恨不得寝其皮,断其骨,饮其血,食其肉。 陆虞侯见状,赶忙说道:“先听我说完,还有后续,还有后续。” 陆虞侯接着道:“战局败坏如斯,若非我大军已经打下了这古槿原,毛帅也难逃朝廷问责处置。” “便是现在这般,继续攻打狄戎已再无可能。若能保住当下战果,至少对朝廷才有交代,此战也不会算败。” “恰在此时,罗兄你们安然回返。你们自身所立战功方且不说,单单是你们在五荻原上的见闻,以及对奎领关的窥查,都给毛帅决定下一步对策提供了最新的情报。” “所以啊,这回才有毛帅亲自下令,绕过层层审查,将你们铨述军功的流程全数简化。” 这下众人也明白了缘由,同时对大军下一步的打算也更加好奇了。 囿于身份所限,还是罗都头率先开口问道:“那大军是战是撤?” 陆虞侯答道:“撤是肯定要撤的,但战还是继续会战。” 不等继续发问,陆虞侯说道:“我左右二路军虽惨败,但我军总体胜局却是没变,古槿原已经被我们拿下来了。并且狄戎已经伤亡数万。便是奎领关已经重新落入敌手,但近些日子狄戎也只敢派出侦骑四处骚扰,不敢出城浪战。” “接下来就等着,相信过不了多久,毛帅便会拿出新的方略来了。” “这次,罗世兄你可以直接参与军前会议了,恭喜啊。”陆虞侯向着罗都头说道。 再之后,陆虞侯并无其他军务,也留下与众人闲谈起来。 直至用过晚饭后方才离去。 随后一个月的时间,正如陆虞侯那天所说一般。 先是没几日毛帅将中军剩余将军、军司马招来军前定略,罗绩也在其中。 而后,大批侦骑被派出,一股股地清扫狄戎侦骑。 同时,对左右二路残余回来的兵士打散建制,进行重新整编。 而沈唯等人也是顺利编在了罗绩罗司马军下。 或许是入了毛帅法眼的缘故,罗司马一部不仅人员给了满编的配置,就连武器也是捡最优的发放。 直喜得所有人眉开眼笑,毕竟好的武备等于多了一条命。 而罗司马这一部共三百来人也是时常出战,征剿狄戎。 平时在营中,则是练兵不缀。 趁此机会,沈唯经常向罗司马请教,在罗司马亲力传授下,沈唯的刀法水平蹭蹭见长。 时间很快来到一个月后,大军动了。 毛帅亲帅大军直逼奎领关,不过七日,已至关门下,沿途所有障碍、狄戎散兵统统粉碎。 大军驻定后,投石车一字排开,箭楼、冲车、云梯,依次而动,整个攻城持续一十三波,眼见红日西沉,仍未能攻破关隘。 大营中传来收兵号令。之后,大军回返营地。 此后,如此攻坚战又持续了五天。 第六日。令旗一变,大军收拾行装,徐徐折返。 等再回到大军原先驻扎的营地时,此处已经修建出了七八座军寨。军寨连成一片,形成了一个防守群。 自此之后,朝廷来使,宣读诏令,再有派使节去往戎狄,议讨古槿原归属问题,交换战俘问题等等。 这些都与沈唯等人毫无关系了,众人只等着何时能回返大炎。 而此时,沈唯已经从罗绩罗司马那里明确得知战争结束了,不久将返的消息。 沈唯心里一直以来悬着的一根丝线在此刻彻底断开来。 从灵魂深处突然涌上来一股释然、满足,这感觉是如此强烈,直激得正在出操的沈唯拿刀的手都在颤抖,几乎握不住刀。 面对这般异状,沈唯脸色一变,赶忙向营帐跑去。 当沈唯跌跌撞撞的回到帐内,更加惊人的变化出现。 坐在床边的沈唯只感觉胸前一热,低头看去。 只见自心口处竟突兀亮起一团白光来,紧接着一条金色的线自白光中拉起,直直地向上飞去。 牛皮制的帐篷顶仿佛不存在一般,径直穿过。 尔后,这条金色线条猛地一抻,连接沈唯身上这端往上一勾,白光大炽间,沈唯便化作一个大光团。 下一瞬,沈唯伴着白光消失在帐篷里,原处只余下一身衣物。 第九章 真耶 梦耶 “轰”,如星海爆炸一般,一团团的画面在脑海中翻腾。 狄戎那狰狞的嘴脸,大刀划破血肉,诊所内倾诉的病患,黄昏下大学跑道上散步的情侣。 各种记忆交织碰撞。 沈唯意识清醒过来,记忆里残留的被线条勾拽的感觉仍旧强烈。 沈唯本能地睁开眼睛,一种睽违已久的刺激感觉传来。 朦胧且昏黄的光芒布满沈唯的视野,目之所视,一片虚无。 当沈唯转动眼球,往两侧范围查看时,出现在视线内的物事让沈唯瞳孔不禁一缩,忍不住便想惊呼出声。 而这时,沈唯才发觉异样。 自己竟无法张开嘴,同时也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声。 细查之下,竟连心跳声也感知不到半分。 转念间,沈唯明白过来,自己似乎又回到了当初那异变发生后被吸入的莫名空间来了。 只是与初临此地时不同的是,现在自己已经能够睁开眼睛了。 一想到这里,沈唯心头也是一动,立马开始集中意念尝试着活动自己的身体。 一番操作下来,沈唯惊喜地发现自己虽说对于身体的操纵没有大的改观,仍旧无法掌控身体、手脚的活动。 但当沈唯尝试着转动脖子时,却发现自己已可轻微地转动脖颈。 随着脖子左右小幅度的晃动起来,沈唯能够观察的范围也随之扩大。 出现在沈唯视线范围内的各种奇怪物事也越来越多。 沈唯一面欣喜地将这些物事深深刻入脑海中,一面心思翻涌如潮。 能够“重见天日”地欣喜与在这死寂的环境里出现变化的希望之感,充斥着沈唯心绪。 有变化就是好事,有一就有二。 激动的心情持续在沈唯心中震荡,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这时沈唯才有心思去认真分析、思索,这神秘空间究竟为何处。 随着沈唯向第一个出现在视野内的物事看去,便久久无法移开视线。 那是一辆汽车,确切地说,那是属于沈唯的,现在已经只剩半辆的汽车残骸。 整个汽车的后半段已经没有了,缺口处就如同被锋利的刀劈开一般,整齐无比。 剩下的前半段车身也被不知什么巨力如麻花般扭曲的不成型。 只有车头挂着的牌照还能证明,这辆车的的确确是归属于沈唯的财产,真实不虚。 这半辆汽车在沈唯视野左前方静静悬浮着,周围则是一片虚无。 也没有任何东西托举着这汽车残骸,仿似是处在真空失重的环境中。 而且在缺少参照的情况下,沈唯也无法判断自己与汽车之间的距离。 下一刻,沈唯开始转动脖颈,开始观察自己视线范围内的其他物事。 映入眼帘的物事真可谓是千奇百怪,甚至有不少都在挑战着沈唯的认知。 一团凭空燃烧的火,一颗比房屋还大足以令全世界女人为之疯狂的钻石。 一根枯树枝,一滩闪着银白色金属光泽的液体。 甚至还有一艘外星飞船模样的事物。。。。 是的,沈唯确定自己没有眼花。 同沈唯的汽车一般,这“外星飞船”也是扭曲的不成样子。 各种零件飘飞,不少位置还散发着电流,而且全部保持着被破坏时的状态,如同时间静止一样。 而之所以沈唯会认为这是外星人的飞船,除了一眼看上去就高科技感满满的飞船,还因为沈唯在断裂的飞船内看到了外星人。 在飞船撕开的缺口里,沈唯看到两个“外星人”。 坐在应该是驾驶舱的位置上,一个外星人已经被撕成了两半,只剩下头至半个胸部还在位置上。 那座椅的位置沾满了墨绿色的液体,应当是血液,看上去惊悚而又恶心。 而旁边另一个外星人则是身体完好。 从完好的外星人身形来看,他们的身材还是很高大的,瞧着像有两米多的样子。 这两个外星人和沈唯看过的科幻小说里的描写并不相同。 脑袋和人类差不多大,不是那种比例看上去很夸张的样子,只是在头上附着着许多的角质鳞片。 外星人通体都是绿色的皮肤,双手确实很长,每个手掌上有八根手指。 双腿也很长,在腿上则有很长的鞋子一直连到大腿处,看不出来脚趾的数目。 而这两个外星人,无论是身体完好的那个,还是已经残缺不全的那个,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的双眼都是紧闭的。 而这,也让沈唯无法通过眼中神色判断对方到底是死是活。 毕竟在这个神秘空间里,许多打破常识的事情都在发生。 就如沈唯,如今没有呼吸、心跳起伏等一切生命体征。 可是此时若有人能看着沈唯的双眼,看到沈唯眼底里复杂的情绪波动,绝不会认为沈唯是一具死尸! 接下来,沈唯重点就在观察着这两个外星人的情况,偶尔间歇着看看其他物事。 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后,沈唯有了不少新的发现。 原来在这个神秘的空间中,也是存在运动的。 虽然沈唯不知道这力量来自哪里。 在沈唯观察的这段时间里,沈唯的视野范围内能看到的物体也在不断变化。 最早出现在视野里的那半辆沈唯爱车的残骸,已经不在沈唯视野里,包括那团火之内的其他物事都已“漂远”。 新进入视线的物事也更加多样,沈唯看到了大块的土壤,一具棺椁,一只白色山羊,一汪河水,水中还有一条鲫鱼。 各种见过的、没见过的物事闯入沈唯眼帘。 幸好在这段观察期间,那艘外星飞船还在沈唯视野范围边缘,观察还在持续。 直到外星飞船离开沈唯视野时,那两个外星人身上都没有发生任何变化,而进入沈唯眼帘的新事物也越来越多。 沈唯在这个神秘的空间中焦躁的感觉终于大大缓解,多出了这么多事物供他选择、观察。 同时,沈唯也没有忘记关于记忆的梳理。 毕竟脑海里那段属于“崔原”的记忆是确实存在的,那段死里逃生、与人搏命的经历也太过刻骨。 沈唯又怎能把这一切都当做是幻觉或是一场梦呢? 有一点沈唯很清楚,一切的异象,一切的光怪陆离,都与那场异变有关。 是它把自己带到这个神秘的空间中,也是它让自己多了之前那段属于“崔原”的人生。 想清楚这一点,沈唯闭上了眼睛,开始继续梳理起自己的记忆。 首先就是将得自“崔原”的记忆归纳好。 沈唯的心神落回到记忆海洋中,在这儿,沈唯是主宰。 动念间,一座宫殿显化于此间,立于滔滔记忆大河之上。 整座宫殿高约三十多层,每一层都有数万个房间。 这些房间表面光滑无比,没有一丝缝隙,看不见门窗的痕迹。 但沈唯只是心念一动,念头到哪个房间,哪个房间上门窗就显化出来。 从门内飞出大片大片的记忆画面,如同电影放映一般;再或是一个动念,画面又会转化为大段大段的文字,在识海中尽情飞舞。 而这些小手段,都是沈唯在之前不断的梳理记忆中不断摸索出来的。 而现在,又有新的变化出现。 心内虚空之中,从无到有地,沈唯的形象出现在半空中,凭虚而立。 一米七八的个子,体态瘦长,面目五官平常,说不上丑,也谈不上帅。 唯一引人注意的便是那双眼睛,虽然平静,但仿佛有透视人心的力量。 具现在心内虚空里的沈唯还是一副异变前的打扮,穿着一身休闲的polo衫,长裤,一双运动鞋。 沈唯抬起双手,左右看了看,又摸了摸脸庞,神魂传来的触感是那么的真实。 只见沈唯立足在这片心内虚空中,恍如神灵。 意念转间,记忆宫殿瞬间移至面前。 沈唯缓缓飘浮而起,来至一间房间外。 如水流般融入房间内,看着房间内盛满着自己在孤儿院时帮着院长爷爷除草的画面,怅然的神色在沈唯脸上浮现。 很快,沈唯收拾心绪,继续在这宫殿里的一间间房间不断穿梭。 未几,沈唯身影浮现在宫殿最上层新出现的那些空房间里。 沈唯只是抬手一指,来自“崔原”的记忆倾泻而出。 无论是在沈唯所经历的那一个多月生死挣扎的记忆体验,还是在此之前属于崔原的那二十多年的人生经历,如今尽数都为沈唯所有。 接下来好一段时间里,沈唯都在心内虚空中梳理着得自崔原的记忆。 一间又一间的房子开始依次浮现,装满记忆,接着垒砌向更高一层。 直到所有的记忆粗粗分类完毕后,沈唯才离开心内虚空,重新睁开眼来。 第十章 变机再现 视野内的物事又有变化。 外星飞船已经彻底移出沈唯的视野,不知移动到了哪里,还有其他与飞船在同一片区域的很多物品也一并移走了。 同时又有新的一批物事闯入沈唯眼帘。 认识的,不认识的;单纯的死物,有生命的生灵。。。。。 沈唯开始试图通过观察、记忆,看看能否找出这个神秘空间中的规律或者些许端倪。 所有出现在沈唯视线内的物品,每一分每一丝的细节都会深深印刻入沈唯识海深处,而后在记忆宫殿里得以完美还原。 很快,当前这一批出现在沈唯眼前的物品就一一具现出来。 总共是一百五十四件。 沈唯静静地观察着这些物品的移动,尝试着记下这期间所有的变化。 视觉角度的变化,两个物品之间的距离、角度变化。。。。。 沈唯试图建立一种关系、一种模型,试图从这里面能够了解到这些物品的移动是不是遵循着某种规律。 这样的观察持续了很久,很久。 但最终,沈唯放弃了这个想法。 无他,沈唯的数学学识不足以支撑他完成这项大工程。 实在是太难了,需要考虑的变量太多,缺失的各种要素也是极多。 况且在沈唯运算的期间,还时不时有其他的物事闯入视野。 这意味着,沈唯想要建立的这个系统,还未曾把空间内所有的因素给囊括。 意识到这一点,更是令沈唯抓狂到恨不得薅掉一把头发才泄愤。 好在既然意识到方向错误,沈唯很快便进行了调整。 一步一步来。 把所有的物品全都记下,全都标记! 沈唯开始仔细观察出现在视野里的每一件物事,从每一个细节将一个物品刻入记忆里。 完成一个,记忆一个。 很快,无数的物品轮流出现在沈唯视野里,又一一被沈唯刻入记忆。 时间的流逝在此处毫无意义。 当沈唯在一连见过了七次出现在视线里的相同的物事后,沈唯终于确定,这个空间里存在的所有的物事都已经在沈唯的记忆之中了。 当然,若是有什么物事能够一直保持在沈唯的视角盲区内。 那在目前沈唯只有能转动脖颈的情况下,沈唯是没办法看到的。 而到目前为止,已经被沈唯记录的物事共有整整件。 这是个堪称恐怖的数字,这意味着沈唯之后的计算量将大的惊人,也侧面反映应了这个神秘的空间到底有多大。 因为在这件物事中,除了很多如同一滩水,一抔泥土这样的小的物事,在沈唯视野还出现过如汽车、外星飞船般巨大的物体。 林林总总,简直就是一个“千奇百怪物品陈列馆”。 在这些物事里,沈唯发现,绝大多数都是没有生命的物体。 连同沈唯在内,有生命的生灵只有73个。 而在这73个生灵中,如沈唯这般,人类,或者类人型的生命体,沈唯只看到了7个,其中还包括了那个只剩下胸部以上的外星人。 其他的都是常见的地球生物,或者是前所未见的不具备人型的怪模怪样的生物。 更加让沈唯感到奇怪的是,在这么长久的观察里,这72个生灵竟无一个是睁开眼睛的。 哪怕是之前沈唯看到那个形似蟒蛇但浑身布满170多个眼睛的古怪生灵,也是闭着眼睛的。 整个空间内,清醒着的只有沈唯。 这让沈唯又一次陷入了孤寂当中。 好在,这一回沈唯很快调整了情绪。 如今可是比之前的处境好太多了,现在的自己既可以利用自己有限的数学知识尝试着建立神秘空间的数学模型,同时也可以继续梳理着自己向前的记忆,理清内心。 可以干的活可不要太多哦。 孤寂、烦恼、无聊。各种负面情绪都有了调节的抓手。 这方面,沈唯很擅长。 没说的,继续干! 沈唯再次浸入心内虚空中,开始梳理自己的记忆。 续接着未完成的初高中生涯。 时间一点点过去,这次沈唯梳理记忆时的心态更加从容。 不管是感到烦闷、枯燥了,或者是单纯只想停下来休息。 沈唯都可以自由的停下来,睁开双眼,打量着这“美妙的”神秘空间。 从没有那一刻,沈唯如此真切的感受到,能够看见,是这么弥足珍惜的事情。 每一次的睁开眼,沈唯都会贪婪地注视着眼前飘过的物事。 “那个外星人好可怜,他再也找不回他的屁股了,也不知道屁股是不是挂在树上了。” “这是牛头梗,长得可真像孙红雷。” “话说高等数学怎么就这么难?拉格朗日定理是什么来着?” “这团火是啥火啊?唔,吾观其威势,必是那九天兜率净世焚天火。” “这摊液体可真绚烂啊,不知不觉就看入了迷了。它已经第十次经过了?该给它起个什么名字好呢?” 沈唯不停地胡思乱想着。 在这个枯燥的小天地里,沈唯唯有苦中作乐,给自己创造乐趣。 时间就在沈唯这般操作中静静地流淌。 直到某一刻,沈唯刚刚完成了对十六岁的全盘记忆的深度梳理,张开眼睛放空心思时,一种此前从未有过的变化出现了。 在沈唯视野前方的物事,除去那一堆没有生命的物品外,那艘载有外星人的外星飞船又再度出现。 除此之外还有三个生灵,一个是白色的山羊,一个是酷似孙红雷的牛头梗,最后一个则是那形似巨蟒浑身长有170多颗眼睛的古怪生灵。 而变化,也就是从这视野里的四个生灵身上开始出现。 在飞船里,那个呈坐姿的完整的外星人身上,毫无征兆的浮现出了一根线条,微微闪烁着红光。 见到这一幕,沈唯一直平静的心湖掀起了滔天的波涛。 终于有变化了! 沈唯目不转睛地盯着,期待着后续的变化。 红芒闪烁,在这空旷单调的空间里是如此的醒目。 接着,又有更多的线条在那外星人的周身浮现,密密麻麻。 不大会儿,已经看不清这个外星人的轮廓了。 到这时,变化仍未停止。 围绕在外星人身上的线条开始散发出不同的色彩来,有红光,有绿光,有紫光。各种颜色交织,闪烁不定。 而紧接着,另一边的那巨蟒生灵也出现了变化,同样是线条浮现,一根根线条将巨蟒细长的身体缠绕。 再之后,如同约好一般,白山羊身上、牛头梗身上也相继有线条浮现,并很快就布满全身。 一时间,沈唯的前方如同挂起了四团彩色灯笼,姹紫嫣红,交相辉映。 各色采光交织闪烁了好一阵后,忽的,最后亮起来的那团,也就是牛头梗身上的光芒猛地全数熄灭,就如同燃烧的火焰被抽走空气一般。 从明亮到暗淡的极致的变化,让沈唯产生一种牛头梗那里变成了一个黑洞的错觉。 等定睛再看去时,那牛头梗似乎与原先也没有什么区别。 还没等沈唯再仔细观察,白山羊、外星人、巨蟒相继发生了如同牛头梗一样的变化。 过后,空间继续恢复了平静。 沈唯看着这四个生灵,并未发现什么明显的变化。 于是沈唯继续更加仔细的观瞧,这回,沈唯发现了一丁点的变化。 似乎,它们都失去了灵魂一般。 之前,这几个生灵虽然一直没有睁开眼睛,但沈唯一直能感觉到它们应该是活着的。 而此刻,在之前一番变化发生后,似乎有什么东西抽离了它们的身体,原地剩下的只是它们的肉体而已。 沈唯不知道自己的感觉对不对,只是这也没办法证实或者实验下去。 正在沈唯这般想着的时候,突然,沈唯仿佛也感觉到自己身体上也有变化在出现。 可是任凭沈唯如何努力转动脖颈,都无法低头看到自己的身体。 但依着之前那四个生灵身上的变化来看,沈唯应当也是如此。 沈唯有些紧张,并且试图做些什么,来应对接下来的变化。 可是,有限的自由,毫无经历的准备总是苍白。 沈唯也只能试图让自己尽量平静,来迎接变化。 某一刻,沈唯感受到一股拖拽的力量,猛然勾住自己。 下一瞬,沈唯又一次失去了清醒。 第十一章 荒村、少年 石路荒凉接野蒿,西风吹马利如刀。 临安府外三十余里,一处荒废已久的村落。 如常见的村落布局一般,二三十户房屋沿着村里的小道散布在两侧。 再往外去,除去些许的茅草棚,便再也没有什么像样的建筑了。 道旁,高大的桑树、榆树上,早已成为老鸦的天下。 在凄冷的月色下,倏忽间传来几声不详的老鸦啼叫。 今夜满月,月色甚好。 只是时节已近初冬,当银白月光撒入废村,照映出破败的屋檐、摇摇欲坠的窗棂,着实显出几分凄凉。 远远地,一阵歌声从远处传来,声音清亮且绵长。 只听那歌唱道:“仰道者跂,如道者骎,皆知道之事,不知道之道。是以圣人不望道而歉,不恃道而丰,不借道于圣,不贾道于愚。” 伴着这道歌,一清朗道人踏月而来。 只见那道人身着杏黄道服,交领斜襟,上衣下裳,头戴木质黄冠、混元巾,足踏云袜、十方鞋。 行动间衣袂飘飘,只是一抬足,便已掠过丈许距离,真个恍如下凡仙真一般。 道人进入荒村,并不沿着村落主道而行,而是转向道左,向一处茅草屋而去,似是有目标一般。 仅二三十步后,道人已来到茅屋前,转个弯,行至茅屋背后。 顺着道人的视线看去,只见得一个约莫八九岁的孩童正吃力的在挖着土坑,看身旁堆起的土堆,显然已经是挖了不少时候了。 而在孩童的左侧,一老者趴伏在地。 背上应是刀剑所伤,数道伤口深可见骨,从伤口处留出的血液已成暗红色来看,显是已死去多时。 荒村里本无人居住,此处却是这般景象,着实平添几分诡异。 想来这道人应是为这番景象给吸引过来的。 只是让人费解的是,从荒村往外数里内都是平原所在,若有人迹,一眼可知。 莫非这道人离着八九里地都能看到此处情形? 这时,一旁观看的道人开口道:“小娃娃,你在此处做什么?” 道人的声音虽清亮却自有几分柔和,只是正在挖土坑的孩童明显是被这突然的声音给吓着了。 一个激灵间,孩童转过身来,手里还紧紧攥着一个小木铲。 转过身来,才看清这孩童的模样。 不过四尺来高的身材,身上穿着的是绫罗绢布衣服,连脚上穿着的都是上好鹿皮硝制的靴子,当是个大户人家的孩子。 只是这孩子如今的形容很是狼狈,小小的脸蛋上沾了不少血迹,原本华贵的衣服也被树枝划破了不少口子。 见得孩童这一副防备的模样,道人语气愈加柔和了起来,说道:“小娃娃,莫怕,莫怕。” “贫道终南山道士严若愚,正经的出家道人,小娃娃莫怕。” 听得道士这般说,那孩童似是放松了些,但随即只是眼珠转了转,开口问道:“道长你可有度牒?” 听得此话,道士怔了一怔,旋即笑道:“好个伶俐的娃娃,放心,贫道自是正经道士,度牒也是带在身的,只不知小娃娃识得字否?” 那孩童点了点头,道:“阿翁交过我识字。”说完,似是想到那“阿翁”,眼眶不由红了。 接着,那孩童又说道:“道爷,不用拿度牒给我看了,我知你是好人。” 正伸手欲从怀中掏取度牒的道士闻言停下动作,奇道:“哦?你怎么晓得我就是好人啊?” 孩童说道:“您能够耐心地听一个小童说话,又不凭着自己的本事欺负小孩,怎么会是坏人呢?” 道士这下是真感到十分惊异了,这番话可不是一般的孩童能够说出来的。 于是继续问道:“小娃娃,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在这荒村?” 这孩童答道:“小子吴云桥,请道爷搭救,请道爷搭救。” 边说,边俯身磕头。 见此情形,严姓道士只是轻飘飘的一步,也未看清步伐,就已来到这名为“吴云桥”的孩童身边。 严道士左手轻轻一搭,就将跪拜磕头的吴云桥扶了起来。 尔后,严道士轻声道:“慢来,慢来,小娃娃你慢慢说,有我在,不用怕,细细说来。” 吴云桥也不再继续磕头,开始慢慢向严道士说明来由。 原来这吴云桥就是这临安府人士,死在他身边的那个老者则是吴氏的忠仆。 这忠仆拼死从临安府中将吴云桥抱出,一路奔行到此后,终于因伤势过重,倒毙在路旁。 而吴云桥,已经是临安府吴氏一族上下近百口人唯一的幸存者了。 就在傍晚时分,突然不知什么来路的一帮黑衣蒙面歹人闯入吴府,见人就杀。 而这群歹人俱是身怀武功的强人,吴府上下习得武功之人本就不多,能抵挡片刻的更是少之又少。 不片刻功夫,吴府上下已有覆灭之危。 危急之下,吴府的主人吴老爷子,也就是吴云桥口中的阿翁,吩咐几位身怀武艺的忠仆,将家中几个儿孙分不同方向带走,就是希望尽可能给吴家留下血脉。 吴云桥则是在这位名叫“吴顺”的忠仆护送下逃出临安府来。 只是在路上时已有数名黑衣人衔尾追来,忠仆吴顺费尽全力才将几人格杀,结果自己也身受重伤。 在勉力将吴云桥带到这处荒村后,就再也没起来了。 听完事情原委,严道士喟叹道:“这临安府首善之地,竟会发生这等恶事!” 又道:“贫道原本欲去往山中采药,途经此地时闻得有血腥气,这才往这边赶来,不想竟见得这般惨状。” 接着严道士说道:“好孩子,莫怕。有贫道在此,等闲宵小之徒不敢造次。” 吴云桥向严道士道:“谢谢道爷搭救。” 严道士想了想,问道:“娃娃,你可还记得回家的路?贫道想前去探探情况,说不定还能救下你吴家的其他人。” 吴云桥听了严道士的话,赶忙道:“小子识得路,我给道爷您指路。” 接着又迟疑道:“道爷,顺伯是为了救我才死的,我得给他埋了才行。” 严道士用赞许的目光看着吴云桥道:“好个有情有义的娃娃,你做得对。不用急,自有道爷手段。” 说罢,只见严道士左袖“嘭”地鼓胀起来,随后往地下一掷,原本吴云桥刨出的那个小坑硬生生又被击出一尺多深,宽度也足足大了一倍。 随后,严道士接连数击,“嘭”“嘭”声不断。 只几下功夫,地上已是生造出一人大小的四尺深坑来。 严道士将忠仆的身体放入深坑中,随后一拂衣袖,将浮土重新扫入坑内,堆起坟头。 做完这一切,严道士转过头来,却见吴云桥已是看得呆了。 严道士只是微微一笑,说道:“走,你来指路,咱们去看看,兴许还能找到幸存者。” 吴云桥回过神来,连忙说道:“道爷,我来指路,顺着村里的大路往南去就是临安府。” 话刚说完,就感觉身子一紧,已被严道士夹在腰间,如腾云驾雾般疾驰而去。 风呼呼的在少年耳边刮过,晕晕乎乎间,严道士猛地停了下来。将吴云桥也随手放下。 只见在大路前方,留有一大滩血迹,足足覆盖了丈许的地面,东一团,西一团。 但奇怪的是,此刻道旁却见不到任何的尸体。 严道士问道:“小娃娃,你看这儿是不是你那位忠仆最后遇敌的地方?” 吴云桥同样看到了地上的血迹,又环顾了一下四周,肯定道:“就是这儿,顺伯就是在这儿和三个恶人搏斗,才伤的那么重的。我记得路左边有棵大桑树,看,就是这棵。” 说着,指向了路左侧。严道士也看到了那大桑树。 于是点头道:“看这痕迹确是四人搏斗的痕迹,只是这三个黑衣人尸体已经不见,必定是他们的同伙将人给带走了。看来这伙人做事也是很谨慎的,怕留下痕迹给什么人认了出来。” 接着又叹道:“他们都来得及收拾手尾,只怕临安府那边吴家的人很难有幸存下来的了。” 说完严道士的目光望向了少年。 少年抿着嘴,好一会儿才说道:“还望道爷能带我再去看上一眼。” 严道士定定的和少年对视着,然后说道:“也罢,随我来。” 再度夹起少年向着临安府方向赶去。 三十里的路程在严道士轻功赶路下很快便走完。 严道士带着少年悄无声息地来到吴府大门外。 此时临安城吴府大门处已经布满了兵丁、捕快。大门上也贴了封条,禁止外人闯入。 严道士在少年的指点下找到一处偏僻的院墙,翻墙而入。 院内的情景着实惨不忍睹,依然保持着被灭门的场景。 自院门至中堂,再至花园、柴房,到处都是横尸。 家丁、丫鬟、吴氏的族人全数死在了这大院之中。 而且院中到处都是翻找的痕迹,明显这群黑衣人在寻找什么东西。 而这,也许就是吴氏被灭门的原因。 严道士带着少年来到后厢房后,在主屋里见到惨死在此处的吴家老家主和少年的父亲。 二人死前都受到百般折磨,敌人希望从他们口中得到想要的秘密。 自进入这院子里后就一直沉默,却一直未哭出来的少年此刻却是再也忍不住。 扑上前去,抱着早已凉透的两具尸体大哭起来,嘴上还不断在喊着“阿翁”“阿父”。 少年声音凄厉,直若摧心断肠,猛地一滞,少年已是昏厥过去。 严道士赶紧上前将少年抱于怀中,且在此时,哭声已惊动了院内看守的捕快。 严道士不愿多惹麻烦,纵身跃出院墙,就此离去。 第十二章 拜师楼观 薄雾冥冥,临安城南十余里,一间早已无香火祭祀的破庙内。 严道士生起火堆,烤着一只野兔。 随着火候已到,诱人的香气在破庙里飘荡。 闻着香气,沈唯迷迷糊糊地醒来,呢喃出声:“好香”。 严道士听得动静,说道:“小娃娃,饿了?” 方一睁眼的沈唯乍听见人声,立马摆出防御姿态,面向严道士。 紧接着沈唯便是一愣,感受到了自身的异样,连忙低头查看。 只见两只粉嫩白皙的小手紧握成拳,怎么都透着一股可爱劲,半点威慑也无。 沈唯再抬手向脸上、身上摸去,也只觉一副小孩模样。 严道士见得沈唯这些怪异的动作,不禁担忧道:“云桥小娃娃,你也莫要伤心太过,须知忧怖伤神。” 而沈唯听见对面的中年道士口中所喊“云桥”,登时心头一股极悲哀、极仇恨的情绪狂涌而起。 脸上泪迹未干,热泪又已盈眶,无声滑落。 同时大量的记忆出现在沈唯心神当中。 沈唯借着抹泪的动作,顺势闭上双眼,盘坐在地上。 借机开始进入心内虚空,梳理这涌入心海的记忆来。 而那严道士也未再出声,只是静静在旁守护着。 同时顺手将已烤好的野兔拿开,把火堆熄灭。 心内虚空里,沈唯具现出身形,仍是自己原本的现代青年样貌。 唯有在此处,沈唯才有几分安心。 在心内虚空里,沈唯是绝对的掌控者。 尔后,沈唯开始审视起此番多出来的这些记忆。 无数的画面开始在心内虚空流转,又不断归入记忆宫殿之中。 此等流程沈唯已是操作过千百回,娴熟无比。 不大会儿功夫,沈唯已经通览了此番多出来的记忆。 记忆宫殿也随之多出了小半层的房间,此次收纳的记忆并不算多,拢共八年多的记忆而已。 明晰了一切缘由的沈唯也不在心内虚空继续停留,睁开眼来。 望着那一直守候在旁的严道士,沈唯有了决定。 沈唯立时起身,向着严道士跪拜道:“道爷,小子已是无家可归,望道爷垂怜。” 说罢,磕头不止。 严道士并未阻拦,等到沈唯磕足一十八个头后,才伸手将沈唯扶起。 说道:“世间之事,缘法相依。你我既能在荒村相逢,便是有缘。你小小年纪,就遭逢人间恶事,贫道既然遇上,自不会不管。” 接着,严道士牵着沈唯的手,坐到火堆旁。 刚熄灭的火堆仍有余温。 严道士道:“娃娃,烤一烤火,别冻着了。” 边说着话,严道士边撕下一条兔腿,递给沈唯,说道:“饿了,赶紧吃。” 严道士所烤兔肉甚香,沈唯此时身体又是八九岁孩童模样,正是长身体的阶段。 一条兔腿很快便给沈唯扫光。 见得沈唯吃得香,严道士笑吟吟地又扯下一条兔腿,递给沈唯。 一顿饱餐后,整个兔子大半都落入沈唯肚中,严道士反而只吃了一小半。 沈唯毕竟拥有着成年人的灵魂,对自己的吃相也是不禁赧然。 沈唯说道:“道爷,您都没吃到多少,都给我吃了。” 严道士笑着说道:“贫道本就不喜荤腥,何况娃娃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尽管多吃,无碍的。” 用过早饭,严道士带着沈唯向破庙外走去。 路上,沈唯忍不住问道:“道爷,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严道士携着沈唯,边走边说:“此番贫道经过临安府,本是前往镆(o)鎁(ye)山中寻访一位师兄,顺便在山中采摘些药材,以作合药服饵。” “另外,我既已答应收下你,你就不需‘道爷’‘道爷’地喊我,称我一声师傅即可。” 沈唯自是乖觉,当即应道:“是,师傅。” 随即,沈唯又是问道:“师傅,昨晚您帮徒儿埋葬顺伯的时候,手只是挥了那么几回,就打出那么深的坑来,这应该就是高深内功?” “师傅,您是什么武林门派的啊?我听阿翁说,江湖上有很多了不得的门派。” “那些人都是高来高去,飞檐走壁。” 听到沈唯这一连串的追问,严道士笑着答道:“你师傅我是楼观道弟子,正经的道家传承,与江湖门派传承还是有区别的。” 沈唯心里嘀咕:“楼观道?似乎有点印象,可是这和自己在吴云桥记忆里得到的信息不同啊?这可是有江南七侠存在的世界啊!” 面上不显,沈唯继续问道:“师傅,楼观道是什么门派?我以往听阿翁提起过江南七侠,说他们可是大大有名的侠义之士。” 严道士回道:“你祖父说得不错,江南七侠在南方道着实侠名远扬,贫道也曾听闻他们的侠义之举。” “至于我楼观道,严格来说不算江湖门派,我们是道家派别传承。” “我楼观道奉尹喜为祖师,自北魏时成形,经隋唐,流传至今已有八百余年。” “尹喜你知道吗?就是民间所说的文始真君。” 沈唯这下是明白了,传说中请老子传经,留下道德五千言的关尹子,曾经在历史书上都学过的,于是连忙点头。 严道士见沈唯听懂了,就接着说道:“我楼观道传承至今,主要修习道家方术,杂取各家所长,内外兼修,符箓、丹鼎皆修。正如我此番去往镆鎁山,也是有几味药在此山中方能采得。” “至于武功,只是傍身之术,我派中人并不以之为能。” 听完,沈唯继续问道:“师傅,那我们楼观道山门在何处?” 严道士回道:“我派山门在那终南山,离此十分遥远。等为师此次办完事,带你回山门再举行仪式,正式拜过列代祖师。” 沈唯点头答道:“是,师傅。” 又问道:“师傅,我阿翁说终南山是全真教的山门啊?这是怎么回事呢?” 严道士答道:“你阿翁没说错,全真教山门是在终南山中,我们楼观道山门也是在终南山中。” 顿了一顿,接着说道:“终南山山势广大,峰林攒簇,重阳真人所立重阳宫在终南山北麓。而我楼观道如今山门则是在说经台南侧翠薇峰上,那里风景秀丽,是个炼心修行的好去处。” 话至此,说得再多也不如等以后亲自看上一看来得明朗。 沈唯也不再发问。 随后沈唯继续向严道士问起江湖上的情况来,严道士也捡着自己知道的见闻来说。 大道上,中年道士牵着幼童渐渐行远,身后两道影子越拉越长。 行出半个多时辰,沈唯现在身小力弱,已是乏了。 严道士索性如昨晚一般,单手将沈唯小小的身子夹了起来。 道一声:“得快些了,不然天黑前还进不了山。” 下一刻,沈唯再次体验到疾风在耳畔呼啸的感觉。 在严道士运使轻功下,速度真是快逾奔马,道旁树木一棵棵的被甩于身后。 这般疾行下,严道士二人速度大增。在足足奔行了几十里地后,沈唯这个师傅才停下来,稍作休息。 之后,又是如此赶路。 自临安府到镆鎁山约二百余里。 严道士只用了大半天的时间就走完了,太阳将将落山时,严道士已带着沈唯在山中寻得一座木屋住了下来。 看着沈唯惊讶的神情,严道士以为沈唯是惊讶于自己如何找到这木屋的。 于是开口解释道:“这镆鎁山我已是来过数次,早已熟悉山中形胜。且这木屋也非是我所搭建,乃是经常进山的猎户、采药客们搭建的,平常就供人们进山歇脚的,只要走时将屋里水缸的水打满,留下一定的米面食物就行。” 说着,严道士将进山前在集市上购买的半袋子米放在了厨房里。 沈唯说道:“师傅,您的武功也太高了,这么远的路您这会儿功夫就赶到了。” 严道士笑道:“等你入了门,只要勤练不缀,也能如师傅这般。好了,休息一晚。明日清晨便随我进山采药,之后我便带你回终南山。” 这一晚,沈唯睡得很不踏实,脑子里各种想番交织。 一忽儿是来自“吴云桥”的念头在那儿喊着要报仇,一忽儿又是儿时于临安府城玩耍的愉快场景。 一忽儿却又浮现出江南七侠、全真教的人物,只是这些人的形象都是沈唯在电视里看到的那些影视形象。 孰真孰假,沈唯也搞不清。 但是严道士的轻功,在白天时是彻底展现在沈唯的眼前。 朦胧中,沈唯嘟哝着:“就当是梦。” 沉沉睡去。 第十三章 终南苦修 翠薇峰前,翠竹林海连绵成片,向北一直铺到说经台前。 竹林中,在一片空地上,一道身影手持长刀,正在习练刀法。 只见那道身影长刀舞动间,呼呼之声不绝。 一柄长刀指东画西,配合脚下步伐,倏之在前、乎之在后,尽显刀法飘逸之姿。 少顷,只见那快速闪动的身影一顿,终于显现出身形来。 却是一身着灰色劲装的清秀青年。 这青年身高约七尺有余,体态修长,剑眉朗目,一头长发以木冠束之。 紧接着,青年手中刀式一变。 长刀向左侧斜斜一劈,跟着步伐亦有变化,转向坤位,俄而又是收刀上挑,步伐转离位。 接下来,只见青年出刀时快时慢,左劈一刀、右砍一刀。 看似不成章法,然则若有刀法名家在此观看。 便知这青年所使刀法意境凝重,且暗藏八卦生克变化,若是不察此等变化,定会吃上大亏。 不片刻,青年已是收刀于胸前,徐徐吐出一口白气。 望了望天色,青年收刀入鞘。 身子一转,只是一个闪身,便已飞身跃上了竹林顶端。 紧接着,这青年在竹梢上腾挪,矫健处远胜山中老猿。 行动间,四五里路已是抛至身后,来到翠薇峰山脚下。 顺着山道疾行,登上峰顶。 只见在这翠薇峰顶,赫然耸立着一具高炉,丹炉极高,足有丈许,通体以紫铜制成。 丹炉旁边,坐落着一座小小的道观。 道观极小,前后只得两进。 自道观大门起,上有一方牌匾,写着“玄清观”。 入得大门后,前院约莫十丈长,三丈宽,整个前院以黄土夯实。 第一进观房总共只三间。 正中的三清大殿供奉着三清祖师;左侧偏殿是药王殿,也是观中炼丹制药的场所;右侧偏殿是灵官殿,供奉护法灵官。 第二进则是五间道士住房,供这观中道士们居住。 除此之外,道观再无多余建筑。 持刀青年到得门前,拍门喊道:“师傅,我回来啦。” “吱呀”一声,道观大门打开。 一个头发已半数花白的老道士探出身来,笑道:“云桥吾徒,今日可曾带回什么野味啊?” 原来这在竹林中练刀的青年正是沈唯。 从跟随这严道士回到终南山已是过去了十年,沈唯已从八九稚童长成了高大青年。 此刻听得师傅言语,沈唯嬉笑道:“师傅这儿是清净之地,徒儿又怎敢将荤腥带进观中?岂不是扰了师傅清修。” 严道士故作恼怒,道:“这些年里,你这小泼猴有几回没在这道院中烤过野味?如此惫懒,真不知当初那个机敏坚韧的小少年怎地就成了这般模样?” 沈唯赶忙说道:“师傅,您可不能光说我的坏话啊,这十来年,您交代下来的功课我可一个都没落下。” 沈唯这话确实是实话。 楼观道是正宗道家流派,沈唯自从当年拜了严道士为师,随严师进镆(o)鎁(ye)山采药后,便一同返回了位于终南山翠薇峰的玄清观中。 正式受了戒律,成了一名楼观道士。 自此之后,沈唯就开始了严格的学习。 作为一名正式的受戒道士,楼观道尊奉的各种道家经典自然是必学必背。 从入门起,沈唯便是《道德经》、《文始真经》、《妙真经》等从不离手。 不仅是要做到烂熟于心,师傅严道士更是经常检查。 除此之外,沈唯还兼习《大洞真经》《黄庭内景经》等上清经文。 若纯以道学涵养而论,沈唯已是一名合格的道士,谈玄论经,足以成为高门大户的座上客。 而最让沈唯心心念念的楼观道武功,在这十年间也是得偿所愿、苦修不缀。 而正如当初严师所说,楼观道武功与如今的江湖门派大为不同。 楼观道因早期修习方术,杂取各家道派功法取长补短,形成了内外兼修的特点,近似于修身炼形的古仙一脉。 在内功修行上自有其独到之处。 沈唯十余年来一直修行楼观道嫡传心法《上善若水》,此内功心法乃前辈祖师自《道德经》解化而来,深谙水德之妙,在内力修行上最重积蓄。 沈唯初时修行此功诀,进境甚慢,开始时确实有些焦躁。 而后得严师开导,其后又不断感悟水行川流之意,终在月前初窥门径,内功修行自此登堂入室。 按照严师所说,本派弟子修行这《上善若水》,往往前一二十载俱为厚植根基,引气过脉,拓展经络。 等到火候足时,内力修行便如大河东流,再无阻隔。 如今沈唯内功小成不过月余,每日入定修持时都能感觉精进神速,不免陶醉其间。 也深深体会到,当年严师何以能几掌下去就击出一个大坑来。 除去内功修持之外,楼观道在外功修持上,经过几百年传承,也积累了一大批武功心得。 基础的站桩、拳脚功夫且不提,单是兵器运使之法,楼观道传承中便有四门。 一为剑法,一为刀法,一为拂尘,一为软鞭。 这四门传承各有千秋,或轻灵飘逸,或刚猛威严,或软硬兼施、灵活多变,或放长击远,携带方便。 沈唯在这十年里,却是一眼便选中了刀法修习。 其他几种只是浅尝辄止,粗通一二。 自从沈唯经历过“崔原”那段战场生死逃亡的记忆后,对刀就有了非同凡常的信赖。 在这楼观道中见得这精妙的刀法传承,自然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刀法来修行。 而且除了楼观道中的三门刀法外,沈唯自己还有一门刀法在身。 这是来自“吴云桥”的家传刀法,奇门三才刀。 说来这门刀法,也是颇有来历。 沈唯原身所在的吴家居在临安府,但并非临安本地氏族,而是靖康之难后南渡而来。 距此已有八十余年。 吴家原本世居河南地,家中先祖“吴长风”曾是丐帮长老,这“奇门三才刀”也正是其成名绝技。 其后,丐帮迭遭大变,时局又是震荡,逢上金兵南下、“靖康之耻”这般大事。 其时,长风先祖已逝,当时的家主决意举家南迁,一路飘零,最终落脚在临安府。 尔后几十年里,吴氏族人虽习武强健体魄,却不曾在涉足武林。 专心农耕商贾事,倒也一直平安无事。 直至后来无端遭遇灭门惨剧,沈唯至今偶尔夜深人静时仍会惊醒,思索其中缘故。 每逢这时,沈唯都会向师傅询问。 却听得师傅说也无从查起,当初那晚惊动官差后,严师因彼时沈唯年幼,没敢再耽搁,匆匆离去。 之后再次探访吴氏宅院时,已无多少线索。 只在一处阁楼上捡的一块鬼面令牌,应是那伙恶徒无意间遗留下来的。 沈唯想到这些,已是出了神。 严道士见状,唤道:“云桥,云桥,想什么呢?” 沈唯定了定神,转移话题的回道:“没想啥,师傅。只是咱们观中存粮快不够了,前两天我看了下,只够吃十天的了。” 严道士笑道:“你什么时候操心过这等事?哪次不是为师下山采买?说,在打什么鬼点子?” 沈唯见状,也不再遮掩,说道:“师傅,徒儿想下山去。” 严道士一愣,问道:“哦?说说理由,看能不能说服为师。” 沈唯继续道:“师傅,徒儿随师傅上山修行已有十年。最近徒儿心中时常回想起当年在家中承欢阿翁膝下,阿父教我读书写字的场景,心绪不宁,实难安心修道。” 严道士闻听后,略一沉思,答道:“道士修天道,并非无情。世间万物本就因果纠缠,你此刻既已念起,置之不理也非处置之法。” “你要下山,师傅同意你去,只是你并无行走江湖经验,且在山上再待上几日。为师给你讲讲一些江湖经验,顺便也称量一下你功夫进境如何了。” 听得师傅如此说,沈唯自然高兴,连忙奉上一箩筐的好话。 说话间,已是晌午时分,沈唯又抢着去做饭。 观中如今只严道士师徒二人,平常饭菜极为简单。 米面粮油每隔月余时日,严道士都会到终南山外的镇上采买。 菜则是在山坡上开辟了一方菜畦,也够师徒二人日常所需了。 加上沈唯时不时地趁着练功的时候打来些野味,日子虽过得清淡,倒也比大部分俗世百姓的日子要好上许多。 不一会儿功夫,沈唯就已端出几道素菜上桌,师徒二人吃了起来。 用过午饭后,沈唯将碗碟收拾得当。 严道士将沈唯带至房间,从房间里拿出一件用黑布包着的物事递给沈唯。 说道:“徒儿,你把它打开。” 沈唯依言照做,发现黑布包裹着的正是那块鬼面令牌。 严道士说道:“此物是你吴家灭门案的唯一线索,你且收好。在这上面为师也给不了你什么帮助,一切都要你自己去探查了。” “为师能够帮助你的,就是给你讲讲为师当初行走江湖的一些经验,还有就是近些年听来的一些江湖传闻。你需牢记于心,万事小心。” 沈唯点头应是。 接下来数日内,严道士便开始向沈唯传授着经验,像什么逢林莫入,夜宿山寺破庙该注意什么,统统都跟沈唯细细道来。 严道士更是难得的拾起剑来,与沈唯套招较技。 几次试招过后,严道士点头道:“不错,不错,徒儿你这一套秋水刀已使得娴熟,根基算是扎稳了。只是临敌的经验还欠缺,但用以下山行走也算够格了。” 听师傅这么说,沈唯自然大喜,说道:“师傅,徒儿可不止这一门秋水刀娴熟,门中所传的另两门刀法知守刀、冲盈刀使得也不差的。” 听得沈唯如此自夸,严道士笑骂道:“也就是你冲和师叔不在观中,否则听你这般说,定要你晓得何谓刀法不差。” 沈唯一听,不由缩头道:“徒儿哪敢和师叔比。” 这楼观道玄清观虽弟子稀少,传承艰难,却也不止沈唯师徒二人。 严道士这一辈共有师兄弟四人,有二人常年云游在外,沈唯自拜师以来还未曾谋面。 另一个就是严道士口中的冲和师叔了,刀法造诣极高,也已于数年前下山访缘法去了。 冲和师叔在观中时,又是最喜考校沈唯刀法,经常打得沈唯苦不堪言。 因此严道士一提起冲和师叔,沈唯就有点打怵。 日子就在师徒相谈中一点点过去。 第十四章 山下见闻 这天清晨,沈唯一大早就收拾好了行李。 待拜别师傅后,便下山寻访当年灭门案线索。 行至师傅房前,沈唯还未敲门,门已从里推开。 严道士踏步出门,望着沈唯说道:“都收拾妥当啦?” 沈唯点头道:“收拾好了,徒儿正是来向师傅您辞行的。” 严道士道:“嗯,此去一路多加小心,这点盘缠,你拿去。” 说着,向沈唯递过一个布囊。 沈唯连忙拒绝道:“师傅,我带的盘缠足够了,这些银两您老人家自个儿留着使。” 严道士却佯怒道:“为师在这山上要什么银两使唤?少了你这皮猴子,师傅我自在清修。” 几番推让后,严道士终让沈唯收下了银子。 沈唯也不再耽搁,再度拜别后,转身下山而去。 下得翠薇峰来,沈唯沿着惯走的山道一路前行,过讲经台,折而向西,顺着终南山西侧疾驰而去。 数十里山路走完,沈唯已经进入山脚小镇中。 终南山地界此时已是金国统治范围以内,但或许是这终南山上有全真教这个当世武林大派的缘故,山脚小镇的百姓生活还算安宁。 沈唯悠闲地行走在小镇中,街边随处可见叫卖摊位,时不时有客上前问价。 沈唯算了算日子,今日正是农历十五。 小镇里每逢初一,十五有大集,十里八乡的乡民都来此赶集。 沈唯在小镇上流连半日,好好感受了一番这真切的古代祥和生活,在小镇解决了午饭,才继续动身向南而去。 离开终南山后,一路向东南而去,路上的光景就愈渐萧条。 金国在统治疆域内对汉民严加防范,施以苛政,横征暴敛。 又加之各地官员往往与地方大族勾结,百姓日子过得甚是艰难。 沈唯一路上虽只是一心赶路,不愿招惹是非,大部分时间都在荒郊野地里行走。 但十几日下来,也着实是见到好些起地痞恶霸欺压百姓的场面。 每次沈唯见了,自不会置之不理,总会出手惩治一二。 只因沈唯不欲在江湖扬名,往往出手时都选在僻静无人处,地痞恶霸往往未见人影已被沈唯狠狠教训一通,几疑鬼神所为。 至于那些恶行更深、作孽极多的,则是一刀了账。 一路走,一路行。 大半月后,沈唯已经来到大散关下。 望着这大散关,沈唯禁不住浮想联翩。 这座城关在沈唯的记忆里可有着很浓重笔墨的,只是不知道以后这里,是否还会有郭靖借地举行武林大会一事。 随后沈唯摇摇头不去多想,迈步走进关内。 过了大散关后,即是入了大宋境内。 因此,作为这两国交界处,沈唯一入关内,就见到各种江湖中人。 有人背刀跨马行色匆匆;有人做僧道打扮,手提戒刀,拂尘;还有不少大队人马,镖旗一展,行镖于两国之间,真个是热闹非凡。 沈唯寻得路边一个茶水铺,坐下后静静观看这些武林人士。 大抵是练过武的缘故,这些江湖中人大多脾气火爆,沈唯只看了片刻,已经目睹了起冲突。 只是这些发生冲突的人,武艺着实不咋地,都只是些二三流的本事。 往往几个回合不相上下后,冲突的两人也彼此知道占不到便宜,只好各自口头放下几句狠话,悻悻离去。 在大散关中沈唯并不多停留,见识过大部分江湖人的水平后,沈唯也是明白,高手不是那么容易见到的。 既无什么可看的了,沈唯自然继续南行,穿过大散关,入了宋境。 此后又是十数日,沈唯一路南行,离着江南越来越近。 自从进入宋境后,百姓的生活明显比在金国统治下的汉民好上许多。 到了江南一带,沈唯的感觉也是越发深刻。 江南本是富庶地,气候又是宜人。 沈唯走在江南水乡时,真切感受到为何大诗人白居易会发出“何不忆江南”的感慨了。 此时正值秋季,别处都已气候转凉,唯有江南仍然是微风拂面。 江南多水乡,沈唯此时行在路上,道上行人无几,道旁的小湖内隐隐传来阵阵歌声。 “哗”的一声,一只小船从芦苇丛中穿出,两个十四五岁的女子一边划着船,一边唱着乡间哩曲。船上堆满了采来的红菱。 女子此时才发现在岸上驻足的沈唯,不禁“啊”的一声娇呼,红霞满面。 急匆匆划开小船,惊起几只鸥鹭。 岸上的沈唯也是失笑,这采菱女的歌声倒是勾起了沈唯原身的童年记忆。 当初还在临安府时,偶尔祖父也会带着家里老少来到乡间,泛舟湖上,采摘红菱,莲蓬。 几个姨娘也是唱着歌,吴侬软语,甚是动听。 只是这一切只能在记忆中翻找了。 沈唯没有继续感怀,接着向临安府赶去。 两天后的夜里,沈唯再次回到当初遇到师傅的那个荒村。 十多年过去,荒村依旧是荒村,只是更加破败。 小道旁的茅草房基本都已朽坏,倒塌。 沈唯快步来到当初埋葬顺伯的地方,那处只有一个一尺来高的小土包,能够证明着此处葬着一位义仆。 沈唯恭敬地给顺伯磕了几个头,而后便坐在顺伯坟边,对着坟茔说着这些年的经历。 一晚上的倾诉,让沈唯自下山以来积攒的沉闷消散了不少。 此时天色已晚,离着临安府已不过三十里地,沈唯也不急着进城,就在这荒村中对付一晚。 第二日清晨,沈唯从入定中醒来。向着临安府而去。 一个时辰后,沈唯已进入临安府内。 临安府作为南宋都城,其繁华之处几可说在这个时代是无出其右的了。 沈唯一入城便被这来往不歇的人流给惊着了。 行人实在是太多了。 宽阔的青石板的大街足有两三丈宽,大街两边挤满了密密麻麻地小摊贩。大街上行人交织,轿夫抬轿,穿街过巷。 吆喝声不绝于耳,有那大些的店铺,一张长长的幌子从二楼挂下,不用喊,便招来客人。 沈唯在看到一家店幌子上写的“客来居”,门前又是人进人出生意兴隆的模样,于是也走了进去。 进了客栈,立时就有小二迎了上来,问道:“客官是住店呐还是打尖?” 沈唯自是要安顿下来的,于是答道:“可有客房?” 这小二一迭声地招呼道:“有的,客官请随我上楼。” 很快,沈唯选中了一间客房住了下来。 沈唯也不下楼,只在房间中打坐调息,便是午饭也是吩咐小二送到房间里。 直到天色擦黑后,沈唯才下得楼来。 到一楼坐下后,点了几个菜,一壶酒,慢慢地吃了起来。 没一会儿,隔壁几桌的客人引起了沈唯的注意。 那一桌共有五个人围坐在一起,五人都是一副江湖豪客的模样,桌上点着大块的牛羊肉,两三坛酒。 这几人虽也是胯刀持剑,单依武功论,与沈唯一路行来看到那些江湖客一般,也只是三流的水平。 引起沈唯注意的是这几人正在说的话。 只听其中一人低声问道:“几位兄弟可曾听闻江南七侠的近闻?” 坐在桌子左侧的一个满脸大胡子的汉子说道:“江南七怪?那七个家伙在这江南一带没了音信可是有五六年了啊。” “是啊”另一个坐在胡子男下首的刀客接口道:“不是听说他们几人惹上了什么了不得的对头,怕是给杀了?” 这时第一个开口的那人出言道:“可不是这么回事。你们且听我道来。” 说罢,却是端起桌上的酒碗不语。 见此情状,几人又如何不懂他的意思? 当即那胡子男便抓起桌上酒坛,一边给他倒酒,一边说道:“孙兄弟,莫卖关子,喝了这碗酒给大伙儿说道说道。” 那人咕咚咕咚喝完酒后,说道:“那江南七侠这些年在江南没了消息可不是遭遇了什么敌手被杀了,而是做了好大一桩义举,着实让人敬佩。” 接着继续道:“他们七人这几年来是远赴那蒙古大漠之中,教导一位汉家娃娃学艺去了。” 随后这汉子便把那江南七侠与全真教丘处机的二十年之约细细道来,绘声绘色之处仿若亲眼所见一般。 这下不仅沈唯听得奇怪,与大汉同桌的几人更是问道:“孙大哥怎会知道的如此详细?莫不是编了故事戏耍我们?” 那汉子大急,道:“怎地是骗?这些可都是真闻真信,那江南七侠现在还在大漠中呢。” “我能知道的这般详尽,只因那清净散人孙不二实是与我有亲,故而才从全真教口中得知此事内情来由,端地是确凿无疑。” 而听得这姓孙的汉子竟然和全真教攀上关系,几人自是一阵夸赞,直把个孙姓汉子哄到云端里去。 接下来,这几人又在聊着其他江湖上的趣闻,沈唯已无心再听。 只是从这几人这里听得的消息,又是让沈唯情绪波动不已,原本打算夜探吴家旧宅的行动也不再继续,转身回了房间。 一直以来,沈唯对自己的诸多经历都感觉十分的虚浮。 不管是之前那段“崔原”的生死战场记忆,还是如今身为“吴云桥”的这十八九年的记忆,沈唯都害怕这只是一场梦,自己仍然是处在幻觉当中。 尤其是沈唯今晚听得江南七侠的故事,更是感觉不可思议。 原本的武侠小说的故事,却照见成了沈唯现在要面对的现实。 只是若按故事来推,此刻的郭靖应当才只是五六岁的样子,射雕的剧情等于还未开启。 沈唯脑子里念头翻滚,心不静,也无法打坐练功,索性蒙头大睡。 这一夜,沈唯很罕见的做了一夜的梦,其间离奇梦幻,实难以言述。 第十五章 城内探访 清晨,沈唯从睡梦中醒来。 许因昨夜惊梦的缘故,整个人晕沉沉的。 略微活动筋骨后,沈唯用了早饭,下楼在这临安城中逛了起来。 一路闲逛,沈唯看似漫无目的,不时在街边的糖人、泥人摊位前驻足观看,有些气派的布坊、勾栏瓦肆也是一一看过。 但若是以从空中俯瞰的视角,就会发现沈唯是逐渐地在向城北走去。 吴家老宅,就在临安城北。 不知不觉,日上三竿。 沈唯此时已经来到花翎街上,这条街上大部分店铺卖的都是花鸟等玩物,相当于古代的“花鸟市场”。 之所以叫花翎街,也是因为街上店铺里各色观赏鸟雀都有,各自展翅弄姿。 沈唯来此,主要还是因只要跨过这条街,隔壁就是吴家老宅所在的区域。 随意找了一家面馆,点了餐食,沈唯坐下吃着面,耳朵却紧紧的搜集着周边的信息。 一顿饭的功夫过去,沈唯并未听得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沈唯放下饭钱,向着老宅所在的二石街走去。 片刻,沈唯已从老宅门前路过。瞥眼间,只见原本宅邸两扇大门都已脱落,透过孔隙,依稀可见院子中荒草丛生。 并未过多停留,沈唯施施然从门前走过。 转了个圈后,确定四下无人跟踪,沈唯从老宅后院墙处跃起,进了宅内。 时隔十年后,沈唯再度回到了老宅,看着这破败的场景,心中戚然不已。 沈唯在院子里仔细查找着,一寸寸都不遗漏。 此时正是晌午时分,又是个大晴天,比当年师傅在此地匆匆查看的效果肯定要好许多。 整整两三个时辰,沈唯将整个老宅里里外外全部探查了一遍。 能够找到的线索却是没有半分,只是在沈唯脑海里却是能够通过院子里各处残留的血迹、拖动的痕迹还原出惨案发生当晚的情状来。 虽说没有发现明显的线索,但通过沈唯的场景还原,当年那伙恶徒,至少有三十人以上,才能够将吴家上百口尽数灭门。 而且只有人数够多,才能在吴家分几路送走遗留血脉时分兵追杀。 获知了这些信息后,沈唯没有继续停留,翻身跃出墙头,返回客栈去。 华灯初上,沈唯在客来居中用完晚饭后,并未出客房一步,只是静静盘坐于床上打坐练气。 直到三更时分,沈唯悄然起身,换上夜行衣,一路向临安府衙而去。 只见沈唯行于屋舍房梁之上,纵跃间如猿猴纵啸。 不片刻,沈唯已翻身入了府衙。 避过当值看守,沈唯向着案牍库而去。 至门前,沈唯手按门栓,内劲吐出,悄无声息地将门栓打开。 沈唯进入库房内,迅速开始在一排排的木架上寻找着卷宗。 临安府内,凡是发生人命大案,必留有案卷。 如当年吴家灭门惨案至今未破案的,卷宗更是在案牍库中妥善收藏。 翻找片刻,沈唯手上一顿,双眼望着手中的卷宗,再无动作。 这卷宗,记录的正是当年吴家灭门案的全部资料,沈唯一字一句地观看着。 半晌后,沈唯合上卷宗,闭上眼睛。 又片刻,沈唯睁开眼后将卷宗放回原位,清理好痕迹转身离去。 回到房间后的沈唯,开始仔细思索着卷宗的内容。 当年查案的那帮官差,虽然没有江湖侠客们高来高去的本领,但作为积年查案的老手,确实是有几把刷子的。 沈唯从卷宗中着实找到了几条有用的线索,可比自己瞎无头绪地找强多了。 卷宗里显示,这些老手在案发后不久就赶到了吴家大院,搜寻之后一共找出了三条比较有用的线索。 一个是在院门不远处的墙角处发现了一个血手印,应当是凶手其中一人留下的,这个手印却是个六指,十分罕见。 二是卷宗显示这些凶手目标明确,在吴家各处翻找,尤其是重点检查了各处墙壁,查看是否有密室暗格存在。 除此之外,所有吴家被杀的人身上都被仔细搜索过。 就连吴家分散逃出的三个小孩的尸身,也在第二日分别于城外三个方向被发现,身上也是有仔细搜索过的痕迹。 第三个线索则是由仵作提供,是从吴家被杀百余口人的尸身上发现的。 百多人中除去近一半人是为刀剑所杀外,其余人有的是为鹰爪功抓喉,有的是被强劲掌力摧折胸骨,有的头颅碎裂,死状各异且惨烈。 而在这些死法中,有几人死状却很是罕见。 根据仵作判断,应是死于一种奇门掌法之手,只是这门功夫向来流传于北方武林,在这江南一带是没有传人活动的。 凡受此掌者,伤者外表无半分异状,然体内骨骼却逐渐粉碎。 过程更是奇慢无比,伤者会一点点感受骨骼渐碎的苦楚,实实是一门歹毒至极的功夫。 而在吴家家主和他儿子身上都是受了这种掌法的折磨。 沈唯心底一股极致的愤怒涌入,灵台一阵蒙昧,恨不得立时就将那帮恶徒碎尸万段。 这些人必是用这种歹毒手法试图逼问他们想得到的东西。 想到这里,沈唯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来。 这块玉佩正是那晚吴家发生剧变时阿翁塞入他怀中的。 当时情势紧急,阿翁也未曾多交代什么,只说是极紧要的物事,要贴身收好。 此时沈唯看着手上的玉佩,仔细端详着。 这块玉佩有小孩巴掌大小,材质只是一般,算不得名贵。 唯一奇怪的地方在于,这块玉佩并不是规则的圆形或者方形,或者雕刻着花鸟鱼虫等图案。 玉佩的边缘是不规则的纹路,弯弯曲曲,仿佛是能与什么图案进行拼接一般,在玉佩表面则是雕刻着一些不规则的纹路,延伸到玉佩四周时就断掉了。 沈唯愈发肯定,这玉佩应当就是吴家灭门惨案的关键所在。 此物上的纹路应当是和其他什么物事相匹配,才能显出最终结果来。 也许是一份地图,或是别的什么,沈唯想到。 接下来数日,沈唯在临安城中不断走访,试图寻找“六指”的下落。 几天过去,沈唯已经将临安城各个角落走遍。 不管是明面上的各种正经行当,还是那些江湖帮派,赌场妓寨,沈唯也都一一探过,仍然是一无所得。 整个临安城,因处在天子脚下。 皇城内藏龙卧虎,大内高手还是为数众多的,适合帮派生存的土壤并不多。 沈唯这些天探查的情况看,扎根在临安城中的帮派也只有个,还都是百来人的小帮派。 大部分的帮众只是会点儿拳脚功夫,也只有几个帮会龙头勉强算是江湖三四流的身手。 因此,沈唯对这几个帮派的探查真可谓是如入无人之境。 连续几个夜晚,沈唯悄悄潜入几个帮派首领的房间,到处翻找,不管是暗格还是密室,尽数给沈唯探查了个彻底。 金银财宝、账册往来,甚至与一些低级官员之间的往来都给沈唯摸了出来,只是关于“六指”的情况沈唯还是毫无头绪。 无奈之下,沈唯甚至动起了夜探皇宫的想法。 只是很快,沈唯就经历了挫败。 莫看在沈唯的印象里,洪七公偷偷潜入南宋皇宫御膳房偷吃偷喝,轻轻松松。 那是因为洪七公是天下公认的五绝之一,武功修为可以说是高到没边了。 轮到沈唯时,沈唯才只是翻过宫墙,行出不过百余步,便已为巡逻的皇宫武官察觉。 为首的武官登时便发出警示,同时向沈唯追来。 见势不妙下,沈唯一路逃遁,带着武官在城中兜圈子,并且足足用掉四五处预先布置好的疑阵才摆脱掉身后的武官。 等回到客栈已经是四更天了。 随后十几日,城中捕快、官兵大肆在城中搜捕,找的借口是落星寨有匪徒意图潜入城中作案。 一时间声势赫赫,沈唯所在的客来居也遭捕快盘查十多次。 沈唯早早便做好了准备,那天也没有露了真面目,自是没什么怕的,每次盘问都应付了过去。 只是探查不免受到了阻碍。 无法可想之下,沈唯也只好在房内认真修行。 这次夜探皇宫虽未成功,对沈唯来说也是好事。至少让沈唯清楚自身斤两几何,不至于与人搏杀时才栽大跟头。 幸好沈唯此时“上善如水”心法已窥门径,这十几日来静心练气,功力日增,也着实快意。 等风波平息下来,沈唯再次出门,向着城西处一处赌坊前去。 赌坊中人员混杂,三教九流的人都有。 沈唯在此间慢慢踱步,耐心听着赌客们间的交谈。 走着走着,听见一处赌桌前,几个汉子在谈着前些日子官府全城搜捕的事情,沈唯最知其中内情,原本不予理会。 可其中一人所说的内容却勾的沈唯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只听那人说道:“那落星寨的匪徒可了不得,行踪诡秘,出没无常。此番进城,八成是瞄上哪家富户了。” 有人反驳道:“他再凶横,还能进得了这临安城?这可是天子脚下。” 原先开口那人哼了一声,斜睨一眼道:“天子脚下又如何?你是不晓得这落星寨的手段,这帮家伙设伏踩点都是异常精准,连这家多少人,平常怎么个出行都探得一清二楚。” “而且啊,据说这伙人在城中有专门的接应,每回作案都能得手,所以才叫来去无踪嘛。” 接着,此人似是说得兴起,继续道:“那落星寨人多势众,几位寨主又是个个武艺高强,平常官兵,哪个敢去清缴他们?” 人群中另一人问道:“这落星寨有几位寨主啊?都有什么本领这般猖狂?” 那汉子环视一圈,没看到发问的人,于是啐了一口,道:“猖狂?有本事你到落星寨那帮爷面前说去。那落星寨的大寨主一柄虎头刀使得是神惊鬼惧,人送外号“吞魂大虫”;二寨主落星子,一手暗青子的功夫神出鬼没;三寨主“六指阎王”,一手开碑掌摧筋折骨。” “至于官兵剿匪,你以为他们没去清缴过?去过三回,回回都是损兵折将,灰头土脸的逃回来,之后就再也不敢去啦。” 这一番酣畅淋漓的讲完,汉子越发上头,又道:“那落星寨所居山头虽是不高,只有二十几丈,可是山势陡峭啊。想上山只一条道,四周都是陡峭山岩,落星寨的只是守住了路口,就没谁冲的上去,官兵几次的围剿都被乱石击退。” 这边厢,那汉子还在滔滔不绝说着落星寨“好汉”们的“英勇事迹”,沈唯已悄然从赌场离去。 只在心底里默默念道:“六指!六指?会是当年的那个留下血手印的六指吗?” 第十六章 访落星寨 当天晚间,沈唯再次来到临安府衙。 一路轻车熟路地避开看守,进入了案牍库中。 沈唯此来是为了查看官府里关于落星寨的信息,沈唯自不会仅凭白日间在赌坊中听到的只言片语,便贸贸然去闯山寨。 而官府,其实是最好的情报收集来源。 果然,不片刻工夫,沈唯已经找到想要的东西。 案牍库里关于落星寨群匪的材料足足有两三卷之多,沈唯细细观看起来。 小半个时辰后,沈唯才将卷宗看完。 官府卷宗上对落星寨的情况自然是更加详细,对沈唯也很有帮助。 而卷宗里显露的端倪,也让沈唯下定决心要去这落星寨一探究竟。 只因从卷宗上记载来看,这落星寨恰好就是十多年前方才落脚在落星山的。 在此之前,那处山寨是被另一伙匪徒占据,后来才被一伙强人抢夺吞并的。 最初落脚时,落星寨只有三位寨主带着十七八个小喽啰。 经过这十来年的发展,如今已是人手过百的大寨子了。 了解到这些情况后,沈唯放下卷宗,返回客栈休息。 第二日清晨,沈唯便退了客房,出城而去。 一路南行,不过数十里地,已入山区,地面开始崎岖不平。 沈唯也不着急,慢悠悠地走着。 又走出二十多里山路后,前方现出一座小山来,正是那落星寨所在。 此山前方百余丈内都无遮挡,守在山顶的贼人们可轻松的将百丈内动静看的一清二楚。 沈唯不再继续向前,在远处寻得一处阴凉地,歇了下来。 此处本就无行人来往,也不虞给人发现,沈唯就在此处静静观察山寨的动静。 几天下来,偶尔也有零星的山贼下山去,但不多久便即返回,带回些米粮酒水等物资。 真正大规模地行动还未有过。 打家劫舍也非轻易事。 这天晚上,天空无月夜色深沉,正是夜探山寨的好时机。 沈唯一身黑衣装扮,黑巾蒙面,悄无声息的顺着山道前行而上。 上得十来丈处,沈唯轻轻一顿,于山道上向左跨出两步,沿着山道边缘往上去。 在前几天的观察中沈唯发现,这伙奸狡的山贼在这必经之道上都设有陷阱,而且陷阱以铜丝与寨门楼里一个铜铃相连。 若是不注意,不仅会受点小伤,更重要的是会惊动寨子里的山贼。 绕过此处,沈唯很顺利的来到寨门楼下。 两个喽啰正抱着刀站在门楼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在闲聊着,丝毫未察觉已有人潜行过来。 沈唯将身子贴于门楼边角,使出壁虎游墙功,三两下间,就翻入门楼。 两个喽啰见得一道黑影窜至身前,许是从未经历过这般情景,一时间竟呆住了。 他们呆住了,沈唯可不停顿。 “嗤、嗤”两声,已是点上二人穴道,而后将两人继续摆放成守备的模样。 进了寨子,大部分的屋子都已熄了灯,老远便传来此起彼伏的鼾声。 沈唯向着寨子中最大的那间屋子摸去,一进屋后,感应到屋内有两人,俱是睡得正沉,沈唯干脆利落地将人制住。 吹起火折子稍一查看,其中一人满脸络腮胡,相貌阔鼻方面,额头上还有一黄豆大的黑痣。 正是那官府情报中所提的落星寨大寨主吞魂大虫。 沈唯再往屋中兵器架上一瞧,那柄鬼头大刀正放在架上,这下是确凿无误了。 这时那诨号吞魂大虫的大寨主已经醒来,瞪着眼睛望着一身夜行衣的沈唯,似乎想说些什么。 只是他哑穴被点,说不出话来。 沈唯单手一提,已将他从被窝里提溜出来。 这家伙竟是光着身子,赤条条地,活像个没毛的大虫。 沈唯一怔,瞥眼间,见得床上躺着的另一人是个妙龄女郎,被子一角遮盖下的白净身体若隐若现,不用想也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 沈唯转过头来,盯着大寨主,问道:“你就是吞魂大虫?是的话就眨眨眼,我是没多少耐心的。” 那大寨主立马拼命眨起眼来。 见他这般怂样,沈唯只觉得真是白瞎了他这个外号。 也不啰嗦,当即伸手解开了他的哑穴,同时说道:“你可以呼救,看看是你那些手下救你来得快些还是我杀你快些。” 那吞魂大虫立马压低嗓子说道:“好汉饶命,小的万万不敢喊人,万万不敢。好汉你要什么,尽管拿,要问什么,尽管吩咐。” 沈唯见状,也不多说,只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寨子里另两位寨主叫什么名字?住在哪个房间?” 那吞魂大虫心里倒吸一口气,这是要把他们一网打尽的节奏啊,可是又不能不说,只得一一道来。 沈唯在听完想听的消息后,重又将这匪头制住。 在制住匪头时,沈唯特意以真气侵入其体内,果然激起对方真气反击。 只是一触之下,沈唯已明了对方修为。 竟是出乎沈唯意料的低,纯以内力论,只相当于四五流的人物,竟能做这百来人的头领,沈唯不由有点困惑。 来不及细想,沈唯向着二寨主房间摸去。 一样的顺利,这个二寨主和大寨主一般,都无甚警觉,沈唯一招就制住了。 现在只剩下个三寨主,也就是沈唯最想擒住的六指。 沈唯并不敢大意,反而提高了警惕,接连两位寨主实力都平平,完全不符合坊间传出的凶名。 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 沈唯摸至三寨主房间,悄然提聚功力。 沈唯悄声入了房间,刚一落地,就感觉左侧一道掌风忽的袭来,迅捷无比。 骤遇袭击,沈唯也不慌,左手成掌,亦是迎了上去。 两掌相击,竟发出如击败革的沉闷之声。 沈唯感受到对方掌力刚猛异常,也不硬来,顺势脚下步伐一动,转入归殊位,将掌力卸去。 而对方却硬生生吃下了沈唯的掌力,紧接着又是一个踏步,再度向沈唯击来。 黑暗中,沈唯与那人在斗室间腾挪追击,一时间掌风四溢,蓬蓬声不绝。 交手只七八招后,沈唯便已摸清对方底细,对方掌力确实刚猛,打在人身上足以摧筋折骨,定是那三寨主无疑。 只是此人掌力虽猛,下盘却不稳,速度也慢,跟不上沈唯的身法。 弄清楚这点,沈唯不再耽搁,一个旋身绕到对方斜后方,刹那间已是刷刷刷点了对方后背大椎、至阳、身柱三处大穴。 黑影登时扑倒在地。 沈唯凑近一看,此人两手各长有六指,果是那三寨主。 而这三寨主武功比那两位寨主可高出太多了,人也凶狠的紧,此时明明被制住,却仍是以凶狠眼光盯着沈唯。 只是沈唯又怎会理会,只是伸手将这三寨主提起,向着大寨主房间行去。 行走间,沈唯还从怀中掏出一个个小球状的东西扔到一个个房间中,直至将这山寨中所有房间无一遗漏后,沈唯才绕回到大寨主的房间中来。 那小球中装着的,乃是沈唯在师门时结合门中医方加以改进的迷烟。 沈唯所在的楼观道,讲究以服食药物来促进修行,自然在医道上别有研究。 沈唯入门十年来,习武修道之余,还必须精学医术。 各种用药、合药之法都得掌握,时不时地严师还带着沈唯去患者家中上门问诊。 此番下山时,沈唯就在考虑有哪些东西能准备。 在这次上山寨前,将之前研究的迷烟方子给制了出来。 如今在这山寨上一试,效果竟是出奇的好。 整个山寨上下,都陷入了沉沉睡梦中。 沈唯将三名头领尽数拍醒,而后点燃屋内烛火。 见得三人醒转,沈唯从怀中掏出玉佩来,缓缓置于三人眼前。 问道:“几位对此物可有印象?”说着死死盯着三人表情。 那大寨主、二寨主还有些茫然,三寨主却是瞳孔微微一缩,显是印象深刻。 沈唯登时便有了底。 接着沈唯又是问道:“十年前,临安城内,发生一起灭门惨案,几位老大,是否有印象了?” 这下子,几人都是一惊,那大寨主更是惊呼道:“你和那吴家是什么关系?你姓什么?” 听见此话,沈唯心中一股暴怒情绪噌地便冲入头顶,一直压在心中的愤恨似乎破开了堤坝。 沈唯并未再刻意压制,而是顺着这股情绪,上前将那大寨主提起。 沈唯也不再发问,只是以手按住大寨主头顶。 内劲一吐,一缕缕真气若游丝般渗入体内,其体内的真气还想阻挡,却是一触即溃。 而后,游丝般的真气在大寨主体内游走,尽找那偏僻穴位刺激。 止五六息间,这大寨主已是疼的大声惨嚎起来,身子蜷缩成大虾状。 足足半炷香后,沈唯才将大寨主放开。 此时他已面如金纸,浑身大汗,整个人如从水中捞起一般。 之后,沈唯打量着剩下的两人,似乎在权衡着折磨谁才好。 很快就有了结果,沈唯提起了三寨主,甩至跟前。 沈唯很明显的看到了二寨主一副松口气的表情。 又是一番如法炮制,只是这三寨主功夫比大寨主高得多,又是个硬性子。 因此,沈唯的手法也刻意走得慢了许多,结束后,这个三寨主也是吃不住地软了下来。 当沈唯转头看向二寨主时,只见他忽的嚎了起来:“好汉饶了我,你要问什么我全都说,只求给个痛快啊。” 眼见对手已经丧胆,沈唯也不再折磨对方。只是轻声道:“那就说说十年前的吴家灭门案。” 二寨主此时心理防线已全部失守,不敢有半分隐瞒,竹筒倒豆子般的将当年的事和盘托出。 之后,沈唯又向着大寨主看去,也是同样的问题,对方所答与二寨主一般,并无不合理之处。 沈唯看着三寨主,却是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道:“你武功比那两位可高多了,为何你只是三寨主?” 那人也很惊讶,随后沙哑着嗓子,回道:“我若说了,你可否给我个痛快?” 沈唯点头答应。 那人说道:“我不善管理山寨,一心练武,他们爱做这大寨主、二寨主,就由得他们去做。” 听到竟是这般简单的原因,沈唯也不知说什么才好。 在又反复确认两人的答案后,沈唯此时已彻底没有了疑惑。 此时已找到了当年惨案的大部分真凶,沈唯只有一个念头。 那就是现在就出发缉凶,但看着眼前山寨的情况,沈唯又只好先按捺住复仇的情绪,留下来将山寨处置妥当。 第十七章 动身北上 足足用去十几天时间,沈唯才处理完落星寨的首尾。 那日将全寨山贼制服后,从那几名头领口中得知了当年灭门案的真相。 沈唯复仇的心情自然是十分急迫,可是这些山贼也不能放着不管,总得收拾干净。 于是沈唯先是花费功夫将众山贼一一捆缚,接着将参与过当初灭门案的积年老匪挑出,与那三位寨主一并杀了,祭奠吴氏满门。 接着沈唯又将山寨中被掳来的百姓一一妥善安置,分发钱财归还乡里。 之后则是一匹快马通知临安府的捕快前来接管匪徒,也是给临安府上下各级官员送上了好大一笔前程。 做完了这些之后,沈唯方才安心上路。 在临安府时,沈唯花钱买了一匹上好的健马代步。 毕竟此行路途遥远,光靠着两条腿,还不知道几时才能到目的地。 沈唯从那三人口中得知,当年参与灭门一事的凶徒除了落星寨的十余人外,其他人都是来自太行山的群盗。 而正如沈唯猜测的那般,这些人所要寻找的正是吴家传下来的那块玉佩。 至于为何知道玉佩在吴家,这玉佩又有什么作用,落星寨的那三人便不甚清楚了,只是猜测或许与什么宝藏有关。 一切背后的真相只能等着沈唯去揭开。 马蹄声声,沈唯一路北上,渡过大江,经淮泗,入河南地,越黄河,最终到达太行山脚下。 千多里的路程,沈唯走了近一个月。 沈唯来到太行山脚下一处小镇中落脚,在镇中寻得一处小院,以二十两银子将其买下。 在与主人家签下契子后,那欢喜得主家立马套上驴车,拖家带口离去。 要知道,此地可不是什么繁华地界。 正常售卖房子不过几贯钱左右,二十两银子的价格已经相当于是在临安府购买房子的价格了。 沈唯以数倍的价格买下来,主人家自是没有二话。 说来也与剿灭落星寨一事有关,沈唯在处理落星寨事情时虽耽搁了时间,但收获也是当真不少。 落星寨盘踞临安城外十余年,屡屡犯案,着实积累了不少不义之财。 沈唯剿灭了落星寨后,一番清点下来,光是银两竟有三千贯之多。 此外还有古玩、字画若干,价值也是不菲。 沈唯在处理那些被掳掠来的可怜女子时,给每人都发上一份不少的银钱,供以生活。 此外,在将山贼交于官府时也是特意给众官吏留下了一千贯银两。 去除这些开支后,沈唯仍然落了千多两白银入账,还精选了几件小巧精美的古玩携带。 也是在这一刻,沈唯算是明白为何武功高强的大侠从不为银钱烦恼。 无论是行正道还是邪途,来钱的途经都是繁多。 安顿好后,沈唯便在小院安身下来。 每日里,沈唯除去进行日常的修行功课外,便是到镇上的几家皮货行转悠。 太行山山高林密,山脉又绵延数百里。 各种山珍,草药,野兽皮毛众多,此处又紧挨着太行八陉之一的轵关陉这通衢要道,来往客商众多,皮货、药材生意兴隆。 沈唯每天从来往客商、进山的山民、猎户口中获得了不少的消息,也渐渐地对太行山里的情况了解渐增。 太行山中地形复杂,自然也有许多盗匪出没。 久而久之,在这群山中,规模称得上号的匪帮有十几股,基本上都是百十人朝上的。 其中最大的一股山贼足足有近千人,号“平天盗”。光是山寨就立下六七处,连成一片,简直就固若金汤。 而沈唯的仇人也属于这十几股匪帮之一,人数在二百来人左右。 匪首花名“飞天狐狸”,不仅传闻轻功了得,且狡诈异常。 在其手下,还有二十多人都是参与过当年灭门案的帮凶。 沈唯自然是一个也不会放过。 光凭这些情况就去剿匪自然是不够的,随后几日,沈唯开始准备竹篓、药锄等工具,准备进山。 沈唯准备以采药客的身份进山打探情报。 山路曲折,沈唯背着药篓攀上攀下,毫不费力。 之前在终南山时,沈唯就经常跟着师傅去山中采药,早已做惯了的。 进山采药,往往几天奔波都难有收获。 但沈唯只是以之为掩护,自无需在意。 数日后,沈唯终于接近飞天狐狸所盘踞的那处山寨。 只见此处地势亦是险要,易守难攻,山上还有水源,即使遭到围困,也不怕断水断粮。 沈唯略一侦查后,便在附近择了个点,观察起来。 几天观察下来,沈唯发现这处山寨与其他山寨并无什么往来,且距离也远,一旦交起手来也不用担心其他人会插手。 当天夜里,沈唯便开始了行动。 一百多丈的山路潜行过去,沈唯已接近寨门前。 探头只是一瞧,沈唯便大感头痛。 这飞天狐狸不愧有狐狸的匪号,果真是奸狡无比。 只见此人在寨门楼上布置的灯火以灰布遮掩,远处看去,仿佛并未亮灯,实则能将寨门前数丈空地尽数看得清楚。 若是贸然前往,立时便会被发现身形。 不仅如此,此人竟还在寨门前地面两侧不起眼处修出两座地堡来。 这地堡很小,仅能容一人藏身,露出地面部分也只二尺来高。 若想进入这地堡,就得从寨门处地道潜入才行。 这等心思,委实不像个山贼盗匪,倒是有几分行伍中人的味道。 也幸亏沈唯本身足够小心,每走出一段都将场景在心内虚空中加以复盘,如此才能够发现寨门处的不协之处。 面对这种布置,沈唯一时间也没有好办法。 楼顶的灯火可以暗器手法打灭,唯独这地堡中的两名暗哨,要想悄无声地解决,难度很大。 一番思索过后,沈唯决定退去,另想他法。 又是七八天后,沈唯再次趁夜色向山寨赶去,此番沈唯决定另辟蹊径。 在离着寨门还有十丈多的距离时,沈唯离开山道,向山峰左侧而去。 此前沈唯已经观察过,要上此山只有正当间的这一条山路可往。 其他地方都是寸草不生的乱石陡坡,常人无法攀援。 只是这也只是对常人而言,沈唯既有一身的高明武艺,自是不惧悬崖陡坡。 况且沈唯离去的这七八日里,也是回到小镇上做足了准备的。 只见沈唯悄悄换下脚上皮靴,将一双模样怪异的靴子穿在脚上。 这双靴子以生铁为底,在足尖、后跟处分别嵌着两根三寸许的长钉。 这正是沈唯托镇上的铁匠铺专门打造的“登山鞋”。 以沈唯现代人活跃的脑洞,再加上自己现在这灵活的身手,前世那些极限爱好者能完成的事情,沈唯只会完成的更好。 穿好鞋系好绑腿后,沈唯轻轻一纵,已经跃向左侧山壁之上。 只听“嗤”的一声轻响,沈唯稳稳地立在了崖壁上。 “果然管用。”沈唯心中一喜。 沈唯抬起头向上望去。 这一侧是整座山峰最陡峭之处,山壁光滑无比,坡度更是接近九十度。 山顶一侧又是比其他几面要高出七八丈来,向来是无人看守的盲区。 沈唯一步一步小心往上爬去,十几步后,沈唯一顿。 此时沈唯已经离着山顶不过三四丈距离。 而在这山壁上,竟突兀现出一处凹陷来。 也不知是因何形成,这处凹陷足有六七尺高,一丈多宽,深处也有四尺多宽。 沈唯望着这处天然的藏身地,心里登时又冒出许多想法来,对此番夜探贼寨又多了几分信心。 继续攀爬,三两下间,沈唯已至峰顶。 探头间,只见山寨中大部分房间已是灯灭火熄。 沈唯悄然摸入一间房内,将其中一名小喽啰放倒。 原本沈唯还怕惊动了山寨众贼,如今发现了山崖下的那处藏身地,一切事情都好办许多。 沈唯将小喽啰拎起,很快折返山崖下,将喽啰拍醒。 一番询问后,沈唯已是将寨中情况了然于胸。 问完话后,沈唯也不犹豫,直接拧断喽啰的脖子,尸首扔在一边。 接着沈唯再度回返山寨,这次沈唯直奔山寨西侧第二间房而去,那里正是沈唯逼问出的飞天狐狸的住处。 悄没声的靠近后,沈唯刚想推开窗,突地屋内一团黑影冲将出来。 一把片刀挥舞成团,黑夜中乍起一点寒芒。同时黑影口中喝道:“好个贼子,纳命来。” 变起仓促,沈唯反手拔刀迎敌,顷刻间“叮当”之声不绝。 沈唯连连后退,已被对方逼至广场上来。 此时的动静已经惊动群匪,呼噪声、呐喊声大作,有那机灵的,已经将火把点起。 透过广场上的火光,沈唯也看清了对面那人的形貌。 一张尖长脸,面白无须,双眼细长,正是那飞天狐狸。 沈唯想不到这厮竟这般警觉。 瞧他身上衣衫不整的模样,也当是刚刚察觉到动静即已施展辣手,只是没有立时将沈唯拿下罢了。 而那飞天狐狸此时也很是吃惊,没想到闯寨的人武功竟如此高。自己的这一套连招下来,尽数为其挡住。 只是见得山寨中众贼都在赶来,这飞天狐狸也觉得胜券在手,有恃无恐地道:“你是什么人,快快说出来历,说不定还能饶你一命。” 沈唯不答,而是反手一刀,将一个没有眼力见凑上前的喽啰砍死。 见沈唯如此嚣张,飞天狐狸大怒。 喝道:“不识好歹,给我上,杀了他,本寨主重重有赏!” 自己却站立不动,只是指挥着众多山贼围向沈唯。 沈唯可不惧这些山贼,脚下步伐一动已是避过迎面两个山贼。 手中长刀使出一招“秋水复来”,斜斜一抹,已是割破左侧来人喉管。 再是一个滑步,沈唯绕到迎面两人身后,刀式回劈,二人毙命。 于是,只见场中山贼越聚越多,沈唯却意态从容,一招一式间必有一人丧命刀下。 见此情形,飞天狐狸脸上一沉,对着左右新至的二人说道:“此人刀法厉害,老二,老三,你们上去缠住他,我来寻其破绽。” 那二人甚是听话,只一点头,便各持兵器上前。 第十八章 寨内激斗 片刻间,沈唯已斩杀十数人。 自习练武功以来,沈唯一直只在林中练习刀法。 真正如今日这般,尽情于方寸间搏杀尚属首次。 临敌搏杀,与平常练功时的感悟又是不同。 众人围攻而来,敌人的每个动作,每个反应,都会带来不同的变化。 而就在沈唯搏杀之间,大脑同时在飞速的运转着,无数的信息冲进沈唯心中。 这一刻,沈唯感觉到自己进入了一种异乎寻常的状态。 沈唯清晰的感知到,在这十数丈大的练武场上,共有74个山贼持枪拎棒的向沈唯扑来。 离着沈唯最近的山贼只有4个,分别离着沈唯一尺半、三尺、四尺三寸、二尺七寸的距离。 一人持着刀立在沈唯右侧,手中刀直直捅来,想给沈唯来个破肚开肠;一人迈步向左,似是准备绕至沈唯身后偷袭;一人离着最远,正急赶步上前,脸上表情热烈,似还在为大寨主给出的悬赏而兴奋;第四人则是面带恐惧,握刀的手都在颤抖。 这四人的情状此刻竟在沈唯的心内虚空内纤毫毕现,就连更远处的众山贼的表现也是一个不落地收入心中。 在此之前,沈唯还从未发现心内虚空还有这般能力。 这等于是沈唯完全掌握了每一个人的动向,就连他们的下一步反应都在沈唯推算之内。 这般对敌起来,沈唯简直从容地过分,一走一停间,便已带走一条性命。 就在那飞天狐狸下令两位寨主下场时的功夫,沈唯又取走七八人的性命,真真做到了杀人如割草。 待得两人下场时,众多山贼已无一个再敢上前。 俱都缩于角落之间,实是给杀的怕了。 而沈唯对上这两人时,明显感觉不同了。 只一交上手,沈唯便察觉这二人功力也只比那飞天狐狸略逊一筹。 二人联手,沈唯顿感吃力。 好在此刻沈唯仍处于那种掌控一切的状态,每当二人出招前,沈唯都能通过对方细微的动作提前预知到招式走向。 一时间局面僵持,三人打得有来有往。 刀剑互击,枪挑刀劈,难解难分。 而那匪首则一直在观察着战局,伺机而动。 又是数十招过去,沈唯久攻不下间,突地脸色一变,身子竟晃动起来。 在这关键时刻,沈唯那查知一切的状态突兀消失,整个人的精力似乎都委顿了一截。 变故来的太过突然,沈唯一个不防,那手持大刀的二寨主觑得空隙,登时一刀斩向沈唯脖颈。 刀风凌厉,沈唯近乎本能地生生使出一招铁板桥,堪堪躲过这致命一击。 这时,一直旁观的飞天狐狸也是立时加入战团,片刀一挥,疾速砍向沈唯。 沈唯不再恋战,猛地挥刀往前,意态狂猛,直唬得三人以为沈唯要拼命了,不由往后退步。 沈唯则立马止住势头,也不转身,只一发力,径直倒退出数丈远,而后翻身奔向悬崖处。 几位头领这才发现给晃住了,大怒追赶上去,同时唤着众山贼四面包抄。 可惜为时已晚,沈唯已经跃上悬崖,一个纵身,从崖顶跳下。 飞天狐狸一个飞纵也跃至崖顶,抬眼往下张望,哪还有沈唯的影踪? 这三寨主似乎头脑不灵光,上前问道:“大哥,这小贼也是硬气啊,见着打不过我们,就跳崖自杀了,也是条汉子。” 飞天狐狸听了,恨不得打上一巴掌。 只是看着聚拢上来的众小弟,终究是给了老三一个面子。只是说道:“贼人定是事先有了准备,准备好了钩锁之内的工具,才能从这陡峭的崖壁攀援上来。” 飞天狐狸转过头,伸手一指,点出四五个山贼来。 吩咐道:“之前此处我们都疏忽了,以为没人能上来,你们几个,在这儿严加看守!老二,你和老三轮流在此处看着,那人武功着实厉害,光靠这几个小的,可不是对手。” 说完,飞天狐狸又让人检查寨中损失。 一夜闹将下来,寨中失踪一人,死在沈唯刀下的足有二十余人。 这下可是让几位寨主更加恼恨。 沈唯此时正藏身在崖壁下方的那处凹陷里。 “想不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沈唯想道。 盘坐在地的沈唯缓缓运功调息,足足过了一炷香,沈唯的状态才恢复过来。 刚恢复状态的沈唯先是听了听崖顶的动静,确定大部分的山贼都已散去。 沈唯将心神沉入心内虚空中,开始复盘起之前的记忆。 希望通过内查弄清楚自己突然无力的原因,不然再次遇到方才那种脱力的险境可就不一定能保住命了。 山寨广场上沈唯与众山贼交手的画面开始回放,沈唯仔细审视着,欲找出问题所在。 一遍过去了,并无发现。 接着又是一遍,还是毫无头绪。 从交手情况来看似乎没有什么问题,于是沈唯将审视的目光转向自己身上。 这一看,登时有了新的发现。 沈唯也是第一次从视角中回看自己身体的情况。 只见在记忆画面里,沈唯每一次的闪躲,挥刀都是异常的清晰,而且就连更深处真气的运行都是映照了出来。 这种神奇的效果也使得沈唯大为吃惊,仔细看去,沈唯很快便找到了原因。 在沈唯出现那察知一切的状态后,短短片刻时间真气消耗的幅度远远超过正常交手所耗。 约莫有近半数的真气不知去向。 在又进行了几次回放观察之后,沈唯确定,这消失的半数真气定是用来维持那种状态所需要的消耗。 为了验证心中猜想,沈唯鼓荡起真气,抽刀摆出架势,试图再现那种状态。 可过了一会儿后,却是毫无反应。 沈唯知道定是哪里出了差错。 接着想了会儿,忽地再度摆出架势,聚精凝神地盯着头顶的一块石头,将其假想为目标。 这时,沈唯又一次感受到世界仿佛都慢了下来,那块石头乃至整个石洞,全数都处在沈唯察知之下,纤毫毕现。 沈唯已经摸到窍门,只有在专注凝神的情况下,才能够进入那种转态。 紧接着,沈唯也不浪费时间,开始感受起自身真气的变化,果然细细感知之下发现一部分真气正在迅速向印堂穴涌入,而后消失。 沈唯迅速退出这种状态,开始观察自身真气的消耗情况。 只是这几息的工夫,真气已少去不少,沈唯暗暗心惊。 沈唯此时不急着二次探寨,而是开始耐心的试验着新能力的各种效果,看如何能够自如地切换到那种明晰一切的状态中去。 一次次的尝试中,沈唯进入状态的速度越来越快,直到动念间即可进入状态,沈唯才停了下来。 而达成这样的成果时,沈唯已经快将一身真气耗干。 沈唯赶紧继续调息运功恢复所耗真气。 到得四更天时,沈唯已经彻底恢复过来。 此时崖顶上的几人已经换了两个班次,带队的首领也从山寨二当家换成了脑袋不怎么灵光的三当家。 沈唯自没有什么顾虑,从背后抽出锁钩,用力一甩,翻身上了崖顶。 沈唯弄出的动静极小,崖顶的几个喽啰还在呼呼大睡,唯有三当家听得动静,迷迷糊糊看过来。 沈唯见状,也不留手,抬手一刀就将那三当家枭首,斗大的脑袋滚落一旁。 接着又将几名杂鱼一一杀死,再度向寨中潜去。 沈唯此番探寨,却是改变策略,首先从四周那些普通山贼杀起。 每次沈唯潜至屋旁时,都使自己提前进入明晰一切的状态中。 开门,准确摸上贼匪位置所在,而后干脆利落的扭断脖子。整个过程利索无比。 就这样,沈唯就如同一个暗夜幽魂一般,无情的带走一条条性命。 片刻间,沈唯已经清理了外围的所有房间,开始向着飞天狐狸那边行去。 离着那房子还有一丈多时,沈唯却通过这房内的呼吸声感知到情况不对。 这飞天狐狸竟然又醒了过来,还故技重施在房间内埋伏。 只一思索,沈唯便明白过来,定是这寨子中原本的打鼾声逐渐消失,引起了匪首的警觉,倒也是个机灵角色。 只可惜沈唯此时也已有防备,当只作不知,悄然无声地潜进房内,暗中也在蓄力。 双方都有打算,胜负如何唯有真正碰撞时才知结果。 开门的一刹那,飞天狐狸扬起片刀,从一个刁钻角度捅向沈唯。 而沈唯这次却是不慌不忙,只是一个侧步躲过刀锋,同时手中长刀击向这狐狸持刀的右手,刀头轻点,已将对方手筋挑断。 “当啷”一声,匪首吃痛之下片刀落地。 沈唯紧跟着飞起一脚,将这飞天狐狸踹飞在地。 脚踹出去同时已在脚尖注入真气,真气直灌对手任脉几处大穴,将其一身功力封死。 眼见已是制住了这元凶,沈唯终于放下心来。 就在这房间里,沈唯将灯烛点燃,就地审问起来。 不多时,房间里传来阵阵惨叫,而偌大的山寨里,无一人前来查看。 及至红日初生,沈唯才从房里走出,手上提着那匪首,浑身软趴趴地,仿佛成了一条死狐狸。 沈唯来到崖顶,将这匪首丢在一边,随即陷入了沉思中。 这飞天狐狸确实硬气,口风很紧,可是在沈唯诸般手段下,也只是坚持了两炷香后便开了口,将所有的情况都一五一十的抖了出来。 沈唯也是彻底弄明白了当年吴家灭门一案的缘由。 果真是和一桩宝藏有关。 第十九章 前尘秘史 这飞天狐狸,便是当年的吴家灭门案的主要带队者。 只是此人也只是计划的执行者,幕后真凶,另有其人。 当年,这飞天狐狸受人指使,纠合三十余人,千里迢迢地赶往临安府吴家。 所为的,正是当年沈唯祖父交给他的那块玉佩。 只因这块玉佩干系重大,是当年宋庭南渡时皇室一支留下的宝藏的密钥之一。 靖康年间,徽宗、钦宗二位皇帝任用奸邪、罢黜忠臣良将。 等到金兵势盛,一举南下时,偌大个朝廷竟无可守之兵,终至开封城破,徽、钦二帝也给金兵掳了去。 至此,北地一片腥膻,只可怜那千千万万百姓尽数做了金人的牛马。 在宋庭赵氏南渡之时,最终当时的康王赵构抢了先,于临安府重建政权,是为南宋。 而在滚滚历史长河里,有一支赵宋皇族南渡未成止于半道,却是淹没于历史尘埃之中渐至无闻。 吴家先祖,便是当时事情的亲历者。 在开封城破之时,吴氏先祖正是徽宗第二十子安康郡王府宅护卫。 当时的安康郡王虽年少,但少有主张,第一时间便拖家携口出逃。 一路艰难南行,奈何此时弱宋大势已去,遍处都是金兵在肆意追捕。 在最后关头,安康郡王命吴家先祖等一批身有武力的护卫将携带出来的财宝藏于深山之中,而后绘制出地形图及玉佩两件物事,分别交由当时武功最高两人保管。 这二人,一人姓韦,一人姓吴。 之后金兵来袭,安康郡王这一家老小终是未能逃出金兵魔掌。 而乱兵之中,韦、吴二位护卫也趁乱杀出重围。 在此之后韦姓护卫不知所踪,吴氏先祖则在数年后将吴氏全族迁至临安府来,并一直保守着秘密等待着韦氏来人。 寒风冷冽,吹得地上的飞天狐狸直打颤,也吹醒了沈唯。 沈唯看着这瘫软在地的飞天狐狸,淡淡的问道:“你既是受那位指派寻宝,又为何这十多年都不回去?空口白牙的,我如何相信你说的是真是假?” 只听那飞天狐狸惨声道:“胡沙虎是何等暴虐之辈,我既未能将他所要之物带回,又怎敢再回中都,索性带着弟兄们落草为寇,在这太行山间厮混。” 沈唯又问道:“你可知胡沙虎又是如何得知我吴家有这玉佩传承?” 他回道:“我虽不知具体情由,无外乎不过是那韦氏后人私心作祟,或求财,或求权。金人虽暴虐无度,可是封官赏赐上可比那赵宋官家大方多了。” 听完此言,沈唯不再发问。 好一阵过后,才问道:“你还有什么要说了?” 那飞天狐狸也无二话,只道:“但求个痛快。” 沈唯轻轻一掌击出,登时了结了性命。 回首望向寨中,夕阳下一片金光洒过,遍地皆是尸首。 沈唯已是第二次覆灭整个山寨了,可以说经验已足。 也不急着下山,干脆就在这山寨上住了下来。 此处偏僻,也方便沈唯思考下一步的对策。 飞天狐狸口中的那胡沙虎可是非比寻常,要想铲除这个幕后根源,不仔细准备一番,想要报仇可谓是一丝希望也无。 接下来一段时日里,沈唯一直居住在山寨中。 一边清理着山贼的尸首,一边整理着收获,忙碌十数日才全部妥当。 这天夜里,沈唯坐在聚义厅里原本属于那匪首的宽大虎皮椅上,看着正堂下堆积成小山般的财物发呆。 沈唯着实没有想到,这么个山寨竟能积攒下这么多财宝。 之前在那临安城外落星寨中,沈唯总共搜出近三千两的财宝,已是觉得很大规模了。 可是与这太行山里的匪寨一比较,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单是金银,便有黄金一百五十两,白银四千两之多。 此外,名人字画十几副,珠宝首饰、玉石也有箱之多。 面对这么多财富,沈唯也是一时给迷花了眼。 待清醒过后,就只剩下烦恼,这么多的数量,凭沈唯一人根本带不走。 正在此时,沈唯想到崖壁上的那处凹陷,这可不就是个天然的藏宝洞嘛。 想到就做,沈唯将绝大部分宝物运至崖壁之下,只留下部分金银装进包裹随身携带。 很快,沈唯便再度动身,也不再回返小镇了。 毕竟贴身的物品都已带在身边了,沈唯辨清方向后,向着金国都城中都(bj)而去。 沈唯用了数十日工夫才从太行山中一路赶到中都。 中都广大,自金国定都于此也有几十年光景,历经修缮扩建。 如今的中都在北地也是数一数二的大城。 中都四面皆以城墙围起,每面城墙开两门,每日里无数黔首进出,担柴卖碳,维持微薄的生计。 沈唯是从西边城楼进的城,刚一入城门,就受到门口兵卒刁难,竟要收取过城费二十文。 若不是沈唯此行还有长远考虑,必定给这两个兵油子一顿教训。 眼下唯有忍着,掏出二十文钱来,方才得以放行。 入城之后,沈唯照例在城中四处探查了起来,结果只半天下来,在这城中就目睹了四五起不忍言之事。 此时沈唯才知人们常说的金狗暴虐是真真切切,几起都是金人抢夺汉民女儿,稍一挣扎,可能就命丧当场。 见此情况,沈唯也更加小心。 此刻已是敌国他乡,在此处发生冲突可真的是孤立无援,因此沈唯也不敢冲动行事。 直到五六日后,沈唯终于有机会近距离查看此行的目标,大金权相胡沙虎。 此时正是胡沙虎下朝回府之时,沈唯坐在临街酒楼的二楼靠窗处,端起酒杯做饮酒状,实则暗中观察着胡沙虎的形貌。 只见这胡沙虎不愧是大金权相,前呼后拥一大波人,而且贴身保护的几人尽数是武功高手。 沈唯离得老远,就已经感受到对方气势逼人。 除去这几名内功高手贴身保护外,在外围也有一队约十来骑的骑兵,各个背上挽着的都是强弓。 再外层是三十多的步兵,协助清场。 这般森严的布置下来,沈唯可以说是找不到防御的漏洞来,眼睁睁的看着权相走远回府。 到得深夜,沈唯换上一身夜行衣,去往权相府。 这一次更加离谱,只见那权相府邸占地足有二十余亩,整个院内百多间房屋。 房屋之间以长廊相连,而在长廊各处,院子各处死角处均有侍卫把守,在院内还时不时有守卫来回巡逻。 沈唯只见得这般情况就放弃了入院内侦查的打算,实在是防守太过严密了,以沈唯目前的身手根本没有信心能够不惊动一人顺利进入。 “这得是有多怕死才这么布置啊”沈唯嘟哝着,恨恨离去。 一连几次无功而返后,沈唯不免有些焦躁。 自沈唯下终南山已有半年光景,中都城内已是一片白雪盖地,寒风呼啸。 沈唯原未曾想到竟须如此之久,这一路上,单是赶路便花去了三两月的时间。 只是沈唯焦躁也是有原因,只因随着沈唯报仇之路一点点走向最后,内心深处的报仇执念也愈发强烈,催促着沈唯加快动作。 沈唯打开客房窗棂,深深吸了几口深冬的寒气后,盘膝坐于床上,摆出个五心朝天的姿势进入定中。 在茫茫的定境中沈唯逐渐臻至“致虚极,守静笃”的状态,内心再无悸动。 雪后放晴,街面上各色叫卖声传入沈唯耳内。 此时沈唯心中已有定计,当即不慌不忙下楼而去。 随后半个多月,沈唯在中都城中继续转悠,几乎跑遍了整个中都。 不仅如此,沈唯还跑遍了中都城内各种行当,撒出去大把银钱。 中间,沈唯还特地跑了一趟牙行,寻得一个做事稳当的牙人,四处看房问价。 最后在城北靠近权相府的临街上盘下一处药铺。 沈唯四处结交胥吏,给自己伪造了完善的户籍身份,算是真正扎根在了市井之中。 每天开门迎客,送药问诊,绝无半分异样。 第二十章 半载蛰伏 冬去春来,冰消雪融。 生活在中都城里的百姓随着天气的好转,日子似乎也有了些许的起色。 对于这一点,生活在北城泥古坊的居民最有感受。 只因半年前坊市里开了一家药铺,老板是个看着三十多岁的中年人,为人十分和善。 谁家有个头疼脑热的,店主不仅上门问诊,给的药材价格还比其他家低个两三成去。 如此一来,坊内的居民自然是感激不尽。 偷桃报李之下,谁家杀了鸡,谁家有新鲜的菜蔬,都给这名叫王长吉的店主送去一份。 而此时,化名为王长吉的沈唯刚刚结束今天的问诊,关上药铺,返身上了二楼。 这半年来,沈唯是在用心扮演着“王长吉”这个身份,完全就是一个比较热心肠的医者的形象。 整个泥古坊内居住着172家住户,没有一户是沈唯没有打过交道的。 因此,对整个泥古坊的情况沈唯也早已是全盘在心了。 之所以选择在泥古坊落脚,沈唯看重的一个原因就是,由坊市向北走出二百余步就是胡沙虎的府邸,沈唯可以随时观察动向。 第二个原因则是这泥古坊中居住的居民可以说是各行各业都有,人员复杂,正好方便沈唯搜集一些材料。 药铺的二楼与底下一楼一般广大,房间宽处倒无甚特别的,长度则有近十丈左右。 在这二楼的宽阔空间内并未放置桌椅床铺等生活物品,反而到处铺散着零碎的物件。 有硝制好的牛筋,弯成弓状的竹片,足有丈许长,还有大批的硝石、木炭、硫磺等原料,栲栳大的坛子数十个,至于更多的细小物件更是不一而足。 这里便是沈唯用来实验想法的实验室,要想刺杀胡沙虎,单单靠着个人勇武是不切实际的。 沈唯也不是死脑筋,自然把主意打到了利用外物上来。 沈唯作为经历过现代信息大爆炸洗礼的灵魂,又怎会拘泥于形式,自然是哪种方法有效就去尝试。 为此,沈唯从泥古坊的街坊手中,自然而然地便收集到了各种物品。 从竹篾章的家里拿走几根竹竿,从卖酒的胡阿三家里买上些酒坛子,从街尾的张屠户家中留下几条牛筋。。。。 这一切做的都是毫不惹人注意。 至于制作黑火药所需要的三种原料,沈唯自己便经营着一间药铺。 只需在药材采买销售之间匀出部分,一段时间积累下已是攒出足够沈唯用来试验的分量且无人能察觉。 今晚,沈唯就在二楼上开始完成研制黑火药的最后步骤。 沈唯将硝石、木炭、硫磺按照一定比例调配之后,几番试验,确认黑火药已经调制成功,沈唯也松了一口气。 这黑火药是沈唯计划的重要一环,主要倒不是看重它的杀伤力,而是黑火药爆炸之时产生的声响、烟雾与混乱。 只有将局面搅浑,沈唯才有得手的机会。 在完成了黑火药的配置后,沈唯又利用在市场采买来的一段硬木制作出弩臂,以竹木制作出弩弓,以硝制好的牛筋为弓弦。 而制作弩机所需要的铜制部件,则是沈唯从不同的铁匠铺中分段打制而成,再带回来一一组装。 将这些工作全部准备完成后,沈唯于第二天夜间,携带好用具出城,寻了个无人的山头进行实验。 实验的结果很是让沈唯满意,仅仅只是一坛黑火药产生的烟雾就笼罩了一丈方圆。 获得了满意结果的沈唯返回药铺,继续开始白天正常施诊、晚上加紧制药的准备过程。 一连忙碌了大半个月后,沈唯终于将全部的材料都用完了。 简易的弩机也制作出了七八具来,黑火药更是足足准备了十几坛之多。 至此,前期的全部准备工作已经完成。 沈唯算着日子,再有七日就是金国半月一次的大朝会了,届时胡沙虎必定要参加朝会。 第二日,沈唯关上了店铺,处理好了一切的手尾。 将准备好的弓弩提前布置好,沈唯选了离机关不远处的一家酒楼住下,耐心等待时机的到来。 时间过得很快,大朝会的日子已经到来。 天刚蒙蒙亮,酒楼外的大道上,一波波的官员或骑马、或乘轿赶着去参加朝会。 约莫是寅时二刻的光景,一大队的人马前呼后拥地挤上了大道,正是胡沙虎及其护卫。 沈唯以余光扫视卫队,发现胡沙虎的卫队规模与半年前相比并无变化。 见并没有超出预料的情况发生,沈唯心中的胜算也稳当许多。 等待最是煎熬。 三个时辰过去,坐落于北边的皇城里的净街鼓开始响了起来。 “咚咚咚”三声鼓响,既是昭示着大朝会的结束,也是兵卒开始净街的信号。 大批兵卒蜂拥上街面,开始驱赶着行人。 所有沿街的摊位全部被驱赶,行人也被临时管制到路两侧的店铺内。 沈唯也混迹在人群中,顺着兵卒们驱赶的时机,巧妙地抵达了早已选好的一处店铺幡子下站定。 在沈唯的左手上缠绕着一根近乎透明的丝线,顺着店铺的幡子撑杆一直向上延伸至屋顶。 沈唯布置的弓弩就散布在周围几座楼顶之上,弓弩扳机之间俱以丝线相连。 如今沈唯只需等待胡沙虎的护卫抵达指定位置后,便可以弓弩发射出火药,制造一场混乱。 很快,原本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已是空无一人。 又片刻,第一波的官员们开始牵马乘轿而来,沈唯静静地看着人群一波波的离去。 在又一波人潮离去后,大街上安静了数息,随后从街北边走来一大队人马。 只见在将近四十人的簇拥之下,权相胡沙虎高踞在一架宽大步辇上,底下七八个力士抬得稳稳当当,不起丝毫颠簸。 步辇之上,胡沙虎坦怀侧卧,两个婢女立在一旁。 一女手持美酒,时不时将面前酒杯斟满,另一婢女则手托果盘,上面摆满果脯蜜饯。 望着这般景象,沈唯心中不由冷哼道:“真是好生享受,才下朝便做这般姿态,看来坊间传言胡沙虎威凌皇室也是有那么几分真颜色。” 眼见着队伍离埋伏点越来越近,沈唯也禁不住紧张起来。 “哒哒”的马蹄声在空旷的大街上格外清脆,一声声仿佛都敲在沈唯心头。 沈唯在心中默默计着数:“五、四、三、二、一”,见着胡沙虎的大队人马已全部进入埋伏圈,沈唯果断动作,左手五指只向下一拉,布置在楼顶上的几具弓弩登时全数激发。 几声轻微的“嗤嗤”声响起,数十道箭矢向着人群激射而去。 “哚、哚”之声里,几个倒霉蛋应声倒地,翻下马来。 更多的箭矢则是射在了胡沙虎一行四周的地面上。 方一触地,箭矢上绑着的装有黑火药的竹筒登时爆炸开来,腾起一蓬蓬的光焰与黑雾。 数十丈的空间霎时从白昼化为黑夜。 陡遇惊变,胡沙虎的卫队也发挥了相匹配的应对。 只见外围的一帮卫队立马扎住阵脚,长枪向外,严防刺客突袭,而内侧的十几名高手则是第一时间向胡沙虎的步辇聚拢。 最靠近的那四位高手的应对则又是不同。 只见其中一人身子如陀螺般原地只一旋,便已跃起二丈来高,已是出了黑烟笼罩范围,一双锐目如鹰眼般扫视可疑之人。 另一人则狂吼一声,取出足足八尺多长的阔刀,立于步辇之下;第三位则是双手持满暗器,偏头侧耳倾听周遭动静,显是一位听风辨位的暗器好手。 最后一位立于步辇另一侧,瞧着干干瘦瘦的一个老头,并无什么异常。 在这些护卫严阵以待之时,沈唯已先一步没入黑烟之中,突破了敌人的第一道防御。 沈唯此刻将心内虚空的异能全开,整个胡沙虎卫队42人的全部位置一一标记于心,在这漆黑一片的环境中如鱼得水。 闲庭信步间已是绕过六七名守卫,接近步辇一丈之内。 到了此处,即使有心内虚空这一“神通”相助,沈唯也不敢大意,这几位高手可都非凡流。 沈唯轻挪脚步,取那使阔刀大汉身侧空隙,直逼步辇而去。 便在沈唯刚一踏上步辇时,那步辇左侧的老者猛一睁眼,原本瘦瘦小小的身体如同充气一般,竟猛然胀至九尺多,身上块块肌肉虬起,形貌夸张至极。 蒲扇般的大手向沈唯挥来,掌未至,所带起的掌风已刮得沈唯面皮生疼。 沈唯猛一矮身,竟贴地于步辇上,双腿一蹬,向前滑去。 步辇本就不大,上面站上三四人已嫌太过。 此刻面对沈唯这般怪招,老者的掌力虽刚猛,也是落了个空,只将沈唯矮身后蹬起的几案给击了个粉碎。 下一息,沈唯滑行至胡沙虎身前,与胡沙虎正面相对。 也无二话,沈唯反手抽出背上长刀,只一割,便将胡沙虎那头颅割下,干脆利落。 尔后,沈唯以黑布包裹住头颅便欲转身离去。 瞥眼间,却见胡沙虎无头的身躯斜倒在脚边,怀中滚落出一角羊皮卷,似是地图。 沈唯心念一动,当即探手夹起,塞入怀中。 再不耽搁,左手袖口一扬,已向着记忆中的胡家老店方位射出钩索。 钩索挂住房脊的兽首,沈唯一借力横跨数丈距离,飘落至房顶,足尖再一点,向西南而去。 那轻功极佳的中年汉子正在隔间屋顶,见状立马口中发一声喊,人已是缀了上来。 第二十一章 千里逃亡 沈唯穿梁过户,奔行于屋舍之间,身后那人紧追不舍,难缠至极。 期间,沈唯几次故布疑阵,试图甩脱追兵。 奈何此人太过机警,仍是给他紧缀身后。 此时远处烟雾已被吹散,周围的护卫已然发现胡沙虎身死。 惊惧之下,在仍然保持巨汉形态的老者大声命令下,留下数人分别去往胡沙虎府上、皇宫、中都府衙报讯。 那老者则是带领着剩下的卫士,沿着当先那名轻功好手所留下的印记追去。 足足一刻钟之后,老者带领着众护卫追上了此前跟踪沈唯的汉子。 只见此人立于钵兰街与春图巷交口处,一动不动。 老者见状,忙问道:“那图跋,刺客呢?追丢了?” 只听那名为那图跋的瘦高汉子哑声道:“贼子奸猾,几次三番诱我入歧路,明显是早有准备。追至此处时让他钻入染坊消失不见了。” 老者闻言大怒,斥责道:“你那图跋平日里自诩轻功第一,追踪无双。如今却把人追丢了,你可知这是多大的罪?” “如今大人被杀的消息皇城里想必已经知晓,若是治罪于我等,谁能扛得住?” 老者说到后来已是须发皆张。 那图跋却还是那幅冷淡神色,说道:“追丢也只是眼下追丢罢了,我已在那贼子身上点下千里牵魂,算算再过上半个时辰也就该发挥作用了。” 听得那“千里牵魂”之名,老者的脸色也缓和了许多,似是知晓此物的厉害。 便在这时,皇城内也有有司人员赶至。 为首者是一个宫内太监,瞧着还是有品级的。 手上拿着一副手令,见得众人也不废话,说道:“相爷当街被杀,圣上震怒。命你们务必击杀贼子,务使相爷首级带回,不能辱了朝廷体面。” 宣读完旨意后,这为首太监对着老者说道:“马大人,按照圣上的旨意,是让咱家也来协助你,咱家这身后十余人也归你听用。” 那老者只稍作客气后,就开始分派人手,试图去往各处城门要口进行封锁。 同时寻来高明画手,又让那图跋口述贼人形貌。 此时沈唯已经逃到提前准备好的一条备用路线,转入一处无人的民房后,沈唯将身上所有衣物全部打包埋入土内。 而后又对全身都清洗了一番,之后自屋内取出早已备好的衣物穿戴起来。 沈唯自觉已是做足了准备,随即改变形貌,离了此处。 汇入来往的人群,选择从东门处离城。 在沈唯离开后大半个时辰后,一大批人包围了民宅,可惜只搜出了一堆衣物。 老者神色难看,那图跋原本木然的脸色也是微微一变。 老者说道:“贼子果然奸猾,莫非他已经发现了你下的暗手?” 那图跋闻言,先不答话,而是抽动鼻子,沿着墙角闻起。直到左侧墙头后,才确认了什么结果,出声道:“并未发现,只是这贼子过于机警罢了。他只是将粘在衣服上的大部分香料清除了,哪怕他已经用水洗过全身了,可是我这牵魂香,只要挨上一点,月余不消。” 听闻此香如此神妙,那老太监笑道:“那还等什么,赶紧的,早点把这小贼拿了,咱家也好回宫复命呐。” 这声音直似老鸦出林,瘆人得很。 众人也不耽搁,在那图跋带领下,一路顺着痕迹追去,方向与沈唯遁走方向毫无二致。 沈唯虽不知身后追兵将至,但本也无怠慢之心,出了城之后就是一路发足疾行。 在马姓老者等人循迹追赶时,沈唯已离开中都城足足有三十余里之遥了。 五日后,河北蔚县城北二十里外的荒原上,一场追逐战激烈上演。 沈唯奔行于前方,身后缀着足足三十余人。 离得最近的两人共乘一马,与沈唯只有三四丈距离。 抬手间,数发毒镖打出,沈唯身子几个摇晃间一一闪过,脚下步伐丝毫未停。 “还是大意了啊,小觑了天下英豪。”沈唯心想。 沈唯是在半日前给追上来的,连续几日的日夜赶路,沈唯自忖已经将追兵摆脱,也就放慢了速度。 却没料想到对方倚靠着官府这棵大树,可以动用官府驿马赶路,一路上吃喝俱是驿站安排妥当,速度自然是大大加快。 沈唯虽有诸般布置,出了城后也在大集上购得一匹良马赶路,又怎能比得过他们? 当身后马蹄声震,大队呼噪声传来时,沈唯已意识到处境不妙,立刻调转马头,斜向两里开外的一处山脚赶去。 沈唯单人匹马,若拼马力,无论如何也甩不脱身后追兵。 唯有择山川地利之助,才能抹去对方优势。 万幸,沈唯堪堪在追兵迫近之时逃入山脚,一个翻身从马背上跃入山间。 众追兵也只得纷纷弃马以轻身功夫追赶。 此处小山虽不高,但曲折难行,沈唯借着钩索之便,在山坳间纵行无碍。 身后的追兵们明显就缺乏这般准备,只能采取兵分几路包抄,想截断沈唯退路,奈何每每总是慢上一步。 随后半个时辰内,沈唯继续在山间游走,乘隙间反冲之下,反而击杀两个追兵,惹得领头的老者愈发恼火。 一路追追逃逃,当沈唯来到蔚县城郊时,身上已是多处负伤。 好在拼着负伤的代价,沈唯在半个时辰前将追兵的大半马匹给废了去,否则沈唯决然坚持不到现在这般地步。 荒原上,沈唯不停向着东南方奔跑着。 十余里开外,影影绰绰间可见山脉,那儿,正是小五台山所在。 身后诸人自是也清楚沈唯目标,带头的老者忍不住道:“那图跋,快追上去拦住他!” 那图跋此时却是理都未理老者,只顾不紧不慢的追赶着。 而这那图跋此时的样子也着实是狼狈,头顶的长发此时已短去一大截,左边耳朵更是连着耳垂少去半边,鲜血淋漓。 沈唯在逃亡过程中几次折向回击,最想除去的就是此人。 不久前的一次回击中,沈唯拼着再添两道刀伤的代价,一刀横斩,直取这那图跋脖颈而去。 若不是此人轻功着实了得,硬是在及面前生生矮下数寸来,沈唯长刀带走的就不只是半片耳朵和头发了。 自那次突袭之后,那图跋也算是吓破了胆,再也不肯独自上前。 沈唯全力狂奔下很快便没入山林之中,几个转角间,待追兵也追到山脚时,沈唯已消失不见。 望着这广大的小五台山,领头的老者也是熟知这片地理的,又如何不知再想追上沈唯得多花费多大的周折才行。 想到这儿,老者狠狠的盯着那图跋,说道:“此番你必须给我个说法,为何不拦住他?” 那图跋却道:“这贼子武功有多高大伙儿可都是领教过了,如今他已经知道被下了追踪手段,一心便想杀了我才好,马大人,你叫我独自去拦住那人,是何居心?莫不是想陷我于死地?” 老者大怒,道:“只是让你拦住他片息,我们这么多人紧追着,还能让他跑了?你那图跋难道是泥捏的不成?” 眼见两人又要吵起来,那老太监充起了和事佬,道:“好了,各位也都是一心为公,何必再起争执?索性此人已是受了伤,我们只要紧追不放,他区区一个人,还能耗得过我们这么多人不成?” 然而,沈唯一旦潜入山林,难缠程度真是彻底超出了这些追兵的想象。 半天前在那无名小荒山中,没有山林依靠的情况下,沈唯都找准机会拼掉对方两人。 如今进了这小五台山,真个是龙入大海了。 小五台山雄卧于太行山脉东侧,整座山脉有东、西、南、北、中五座高峰,俗称五台。 又因较五台山低,故名小五台山。 沈唯此刻进入的就是东台峰,此处山势险峻,沟深坡陡,加之林木茂盛。 沈唯先追兵一步入了林中,飞身上树在树冠间跃行。 时不时改变方向,以此来拖延敌人跟上来的速度。 期间,沈唯也在寻找着合用的草药,敷于伤处。 此后数日,沈唯一直领着追兵在这五峰之间数十里方圆内打转,逮着合适机会,便反击一番。 几天下来,竟又击杀了数名追兵。 这天傍晚,天色方黑,见得沈唯又一次没入密林之中。 早先放出豪言“耗也耗死沈唯”的老太监,终于禁不住叫道:“废物、废物、一群废物,这么多人给他一个耍的团团转!” 尖利的叫声刺痛着每个人的耳膜。 然而却无人回应,只有领头的马姓老者挥手道:“扎营,孙三,你带上四人,去拾点柴火,注意警戒,防止贼人杀回马枪。” 孙三也是木然的点头回应。 一行人都已是起了惊惧之心。 若纯以实力论,这帮人如今还有近二十七八人,只需把沈唯包围起来。 任凭沈唯武功再高,也得丧命。奈何沈唯滑溜的像个泥鳅,如今的局面已转变成了沈唯在放众人风筝了。 “只能慢慢熬了,熬着。”马姓老者暗暗咬牙。 没入林中的沈唯也未走远,在观察着众人的动向。 沈唯往拾取柴火的孙三等人看了几眼,见其人小心异常,一直处在距离大部不远的地方。 沈唯也只能放弃了再次偷袭的想法,继续往林中深入而去寻找栖身之处。 第二十二章 转危为安 初夏时节,山中走兽渐多。 穿林过溪之时,总能惊动些鹿麂猪獾来。 沈唯行到一处溪流旁,取下腰间葫芦,汲了一葫芦水,用手掬起一捧喝下,甘冽无比。 回过头,望着身后毫无动静的山林,沈唯轻笑了下。 两个月了,这帮人追在沈唯身后已经整整两个月了。 在这两个月里,沈唯带着追兵一路奔逃,已从小五台山遁进了太行山脉之中。 这一路千里奔波,沈唯已记不清和追兵交手了多少回。 只记得每次沈唯得到较长时间安顿的时候,就是对方胆惧之时。 沈唯每次返身交手,都必定开启心内虚空加以辅助,又回回将战场选定于狭窄逼仄之处。 因此在这等短兵相接的环境中屡屡大占上风,追兵队伍中那些武功稍弱一筹的家伙,一个接一个的死在沈唯手里。 现如今还缀在沈唯身后的,也只剩下包括老太监、马姓老者、那图跋等十余人了。 两个月里一直在深山跋涉,沈唯身上的衣物早已破碎的不成样子,头发也无心打理,活脱脱快成了一幅野人模样。 至于身后那帮人形容更加凄惨,时不时遭受沈唯袭扰心力交瘁。 稍微休息片刻后,身后密林里传来喘息声,沈唯心知追兵又到了。 不慌不忙地赶到溪水对面一块丈许高的巨型砾石上,沈唯居高临下望着从林中钻出的几人。 只见那原本养尊处优的大太监一身宫中品级锦服已成了烂布条,原本梳理的极精致的根根白发如今犹如败草,富态的面相也只剩刻薄。 其他几人亦是如此,难分轩轾。 沈唯提气喝道:“杂碎们,且上前来,爷爷砍了你们狗头。” 说罢,飞身离去。 听得沈唯如此相激,那太监再也忍受不住。 发疯似的喊道:“追,给我追,咱家要扒了他的皮。” 然而,此刻已无人回应。 追击的几人都明白,任凭谁单独跟这贼子对上,都讨不到好去。 两个月来,每一次交手过后,众人都惊悚地发现,这贼子比之上次又有进步,几乎是一次一个模样。 最开始沈唯被追兵截上后,还多是以闪避为主,真躲不过去时也只能用以伤换命的方法冲出重围。 再之后,沈唯受的伤是越来越轻,带走的人命却是越来越多。 到了此时,老太监等人已是清醒的意识到,哪怕他们中任意两人联手与沈唯对上,也是要略处于下风的。 这个变化如何不让几人从心底产生忧惧? 而这时,那图跋开口了。 他已经很久没开口了,只因在这两个月中他又被沈唯袭击三次,一次比一次凶险。 最后一次,那图跋已经没有了鼻子,胸口处也给划出近六寸长的伤口,他已经彻底胆寒。 此时他开口说道:“千里牵魂快失去效用了,我们还继续追吗?” 突然间,马姓老者暴怒道:“追了这么久,死了这么些人,如何不追?!!千里牵魂,如何就没了效用?你敢糊弄于我?!” 说着话就已逼近那图跋身前,仿佛下一瞬就要掌毙其人,形状甚是骇人。 那图跋此刻哪还敢说些往常般的怪话来,连珠炮似地说道:“贼人粘在身上的牵魂香分量已是极少,中间此人又数十次冲洗全身,加上时间过去两个月了,确实快失去效用了。” 似乎是怕马姓老者还不信,那图跋又加上一句道:“即使是平常分量的牵魂香经过这么多的折腾也顶多只能再追击一个月。” 听着那图跋的解释,马姓老者问道:“具体还能追踪几天,你可能判断?” 那图跋想了一下,答道:“最多三天。” 马姓老者沉声道:“诸位,此子务必除之!否则过了今朝,他日岂有我等活命的机会?” 这时,人群中一个精瘦的汉子出声道:“马统领,我有一言,或可截住此人。” 马姓老者霍然转头,盯着这汉子,双眼精光一闪,问道:“若能截住此人,便是大功一件,回去后我替你请功。” 只听这精瘦汉子道:“我等追击已有两月,双方都已疲惫,而且相互追赶已成惯例。” “而从此处往前,只有一条道是通往云台山之中的。除此之外别无他路,两侧都是绝地,那贼子也只能往前走,我们可以分出大部分人手从此处绕行至云台山,留几人继续保持追赶。” 马姓老者忍不住击掌赞道:“好!绕行云台山需要几日?” 精瘦汉子回道:“从此处小路走,只需一日多点工夫就能到。” 马姓老者也很是果决,当即便做下决定,道:“你既熟悉道路,便带着六人前去包抄等候,我带人继续追击。现在就出发。” 精瘦汉子领命,带着孙三等几人顺着小路离去。 马姓老者则与老太监,那图跋几人又休息片刻后方才向沈唯追去。 身后的动向如何,沈唯确实不知情。 长期的追逃下来已经成为一种惯性,当身后追击的动静依然传来时,沈唯也只是默认敌人仍在追击,并未想过分兵的情况。 因此,当两日后沈唯来到云台山脚下时,一场猝不及防的遭遇战爆发了。 云台山山脚下一片坡地不过十多丈方圆大小,往上,是直通往云台山顶的小道;往前方只一条道可以绕行。 那精瘦汉子所带的六人就在道旁埋伏着。 沈唯方一踏足坡地,无数暗器如漫天花雨般撒来,六条人影紧随其后。 沈唯不及防下,面对这波暗器攻势,也只得舞起刀花尽力抵挡。 “噗嗤”一声,腰间一侧已中了一记金钱镖。 接着六人刀剑齐递,纷纷杀来,沈唯步伐后撤,暂且躲避。 恰在这时,身后破风声袭来,却是老太监发出的绣花针到了,风声急促,直指沈唯背心。 那图跋、马姓老者也是一齐攻来,掌风、拳风在这片不大的空间中肆虐。 沈唯压力骤增,唯有将心内虚空的本事发挥到最大,险之又险地躲过几轮致命攻击,对于实在躲不过去的攻击,也只能以小伤换空间了,十数招间,沈唯已经鲜血淋漓。 “不能再纠缠下去,否则必会生生耗死在这儿”,沈唯心里暗忖道。 只是越是情况危急,沈唯心里反而更加平静。 沈唯一边应付着众人的来招,一边在心内虚空中模拟着局势的演化,试图从中推演分析出生机所在。 沈唯一套秋水刀法威势全开,先是一招“秋水横流”挡下迎面三人挥来的刀剑,紧接着刀势回转化为一招“百丈冰封”拦下身后马姓老者的铁拳,继而脚步一错,躲开那图跋的偷袭。 此人身法极快,一直在战团外寻机而动。 又是个回合过后,沈唯再添三处剑伤。 突地沈唯眼前一亮,苦等的机会终于来临,前方阻路的六人散开的范围已值得沈唯冒险行事。 当即不再犹豫,沈唯再一次躲开那图跋的袭扰后,侧身向马姓老者移去,以背对之。 觑见此破绽,马姓老者自是毫不犹豫,一掌印向沈唯后背,嘭地一声大响,沈唯应声向前急飞而去。 见此情况,马姓老者一愕,猛然道:“小心,有诈。贼子想逃!” 可惜为时已晚。 沈唯已借着老者的掌力越过三丈距离,直扑精瘦汉子而去。 沈唯口中猛然暴喝出声:“咄!”,此音乃是楼观道秘传道音法门。 一声炸喝,当面的那精瘦汉子仿佛给施了定身法一般,愣在当场。 沈唯更不迟疑,一刀枭首,脖颈处鲜血如泉涌般溅射而出。 沈唯一个翻滚落地,“哇”地一下张口喷出血来,转身以持刀半蹲姿态面向众人。 好不容易营造出十人两面夹击之势,如今竟让沈唯跳出包围,且又丧命一人,这记耳光,着实响亮。 马姓老者再也顾不得什么包抄,什么章法,狂吼一声中,再度施展起秘。 身体快速膨胀,直至变成一个近九尺高的巨汉来,迈开大步就向沈唯压来。 突然,从云台山山腰传来一声长啸,其音穿云裂空,激越清昂。 一道身影急速自山腰疾冲而下,迅如奔马。 变数突发,马姓老者等人虽摸不清情况,但也唯恐迟则生变,步伐更急,一掌犹如开山裂碑之势击向沈唯。 而沈唯此时面色不变,心里已然生出几分惊喜。 从来人所发啸声中沈唯已听出其中所含的楼观道内劲,当是师门前辈。 当即扎定守势,以一式“百川绵延”守牢胸前门户,刀势如水,绵绵不绝。 任是马姓老者掌力强绝,数招之内也难突破沈唯刀圈。 而只是数招时间,那道身影已近至战场。 到得近前,众人才看清来者是一位身着黑白两色道袍,手持拂尘的老者,大袖飘飘,身子一纵间便是越过数丈距离,直如使了缩地成寸的仙法一般。 这道人近前来,更不答话,只是一掌便将离得最近的一个疤面汉子击飞。 转瞬又是向左一旋,将另一个使暗器的汉子拍在地上,二人俱是吭都没吭一声便已丢了性命,哪怕这二人早已做足防备也是半点作用也无。 道人在这数丈的空地间左奔右驰,每一招间便有一人丧命,这等威势,自是骇人至极。 此时马姓老者几人哪还顾得上取沈唯性命?自顾逃命去也。 只是这又如何来得及? 只见那道人见着分散逃开的三人,撇下马姓老者,径直向逃得最快的那图跋追去。 只两个呼吸的工夫,与那图跋之间只余三丈距离,只见道人探手从腰间抽出一道长鞭,微一甩动,团成一团的鞭子便笔直展开,鞭梢缀着的铁制镖头已稳稳直直扎入那图跋后心,从前胸穿出。 接着道人握鞭的手腕一抖,竟将那图跋百十斤的身体如同暗器一般挑起,砸向正往左侧逃窜的老太监。 “呼”的一声,一具尸体带着劲风砸来,那老太监也只得停步躲闪。 只这一耽搁,道人已是追及,手上拂尘击出,三千拂尘丝往脖子上一绕,一拧,已是结果了性命。 这时,那道人转过身来。 看着刚刚逃出不过四五丈的马姓老者,开口说出第一句话,道:“好好的道家护法神功,怎地给练成这般模样?无有内养徒逞外壮,性命休矣!” 此时马姓老者仍旧保持着九尺身高的惊人模样,只是脸上的表情却已是一片死灰。 太快了,满场九人,只是几个照面,已只剩他一人。 在这老道人近似鬼神般的武功下,又如何还能有生路? 想到此处,马姓老者不再逃,猛然再度大喝,面上赤金色一闪,青筋毕现,一步一步向着老道人行来。 见此情形,道人也正了正色,道:“罢了,便遂了你的意。” 说着,也举起双掌,迎向马姓老者双掌。 “砰”地一声,双掌交击。 马姓老者平举双掌,立在原地不动,老道人却已徐徐收回双掌。 第二十三章 启出宝藏 “砰”的一声,马姓老者那九尺高的身躯轰然倒下。 随即身体急剧缩小,最后竟缩成只有四尺来高的一团,直如孩童一般。 沈唯惊异地望着这景象,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发问。 那老道人已是出声道:“不必看了,他修炼这道家护身功法并不得法,一旦散功,自会出现这筋骨尽缩的异象。” 紧接着,老道人又向沈唯问道:“小子不错,上善若水功诀的百川归海篇已是行将圆满了?我观你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老道离开山门之时可没见过你。你是谁人的弟子?” 沈唯收刀,躬身拜倒在地。 恭敬地说道:“弟子吴云桥,见过冲虚师伯,多谢师伯搭救,家师冲渊真人。” 听着沈唯这般说,老道人眼带笑意,考校地问道:“哦?你是怎知我就是冲虚?你师父在外修行的师兄弟可不独冲虚一人。” 沈唯抬头望向老道人,答道:“师父这一辈共有师兄弟四人,有二人常年在外游历。我虽未得见仙颜,但也听师父说起过两位师伯的形貌,自是不会弄错的。” “冲虚师伯您在观中武艺最博,适才师伯您大发神威,顷刻间便使出拂尘、长鞭两件兵器,加上您背上还负着一刀一剑,师侄自然能断定您就是冲虚师伯。” 老道人颔首笑道:“不错,我与你师父这一辈四人中,老道虽痴长他们三个十余岁,得失心却是最重。” “观中所传四门技艺,单只勤练一门便足以傍身。可老道我却是刀剑鞭法、拂尘都想涉猎,样样都学,却也是样样不精啊。” 见师伯如此自谦,刚刚才目睹了师伯那惊世骇俗的武功后,沈唯又如何敢当真? 几句闲聊后,冲虚道人却是问道:“师侄儿,这些人是什么来路?我瞧着这几人功夫路数五花八门,甚至还有宫廷大内流传的阴损内功,你是招惹上什么人了?” 沈唯心下暗自佩服师伯的见识广博,一边原原本本地将自己的遭遇逐一道来。 沈唯这一番经历说起来也就话长了,足足说了半个时辰还有余。 在此期间,冲虚道人也是帮着沈唯包扎伤处,敷以药散。 楼观道传人几乎个个都是医道的行家,身上也惯常携带有各种伤药散丸。 听完沈唯讲完,冲虚道人忍不住击掌赞道:“痛快,痛快。公羊曰:九世之仇犹可报也。师侄你这满门的血仇又如何能不报?杀得好!” 见师伯如此认可,沈唯自也是高兴。 随即便打蛇随棍上道:“师伯,弟子还有一事有所担忧,不知会否给师门带来麻烦。” 冲虚道人一笑,道:“可是在担忧金庭再度追杀?” 沈唯点头应是。 冲虚道人却说道:“你啊,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了。我问你,这胡沙虎是金国权相,威凌朝野,最难堪的是谁人?如今他已为你所刺杀,得利的又是谁人?” 沈唯恍然,一拍额头道:“是了,此番金国皇室算是去了一个心腹大患,说来还得领我的情呢。” 沈唯疑惑既解,却是又想到一事。 连忙向冲虚道人问道:“师伯,还有一事需要烦劳您老人家。您见多识广,我这儿有件地图还需您老给师侄参详参详。” 说着从怀里逃出一卷羊皮制的地图来。 这羊皮卷正是那日沈唯自胡沙虎尸身上顺手所得。 这段逃亡路上,沈唯也抽空打开来看过。 整张地图上线条繁复,一条深色箭头指向某一目的地,可偏偏离奇的是在地图中央位置竟空缺了一团,登时整张地图就变成了废纸一张,。 除非能够将空白处补全,否则任谁来也无法找到箭头所指最终位置。 而这地图,正是沈唯祖上与另一卫士保存的那绘制有安康郡王藏宝之处的地图。 想不到胡沙虎竟是贴身携带,这下,沈唯却是将玉佩与地图都集齐了。 沈唯面对自家师伯也不隐瞒,原原本本将宝藏来由告知。 听闻此事,冲虚也是惊奇于这个师侄竟有如此际遇。 当即说道:“哦?竟有此事?待我查看一二。” 沈唯将得自胡沙虎的地图展开,接着从脖颈处掏出贴身携带的玉佩印在地图空白处,果然严丝合缝。 随着残缺的地图拼接完全,地图所描绘的山川河流走向也清晰完整,只见宝藏所示位置正处于玉佩中央位置,以红点标注。 冲虚道人仔细打量着地图,随后似是有所发现,以手指向地图左侧一座山峰道:“师侄儿,你看这座山,形似狼牙交错,这正是狼牙山啊” “你再看这里。”手指又移向地图中间部位,那儿有五六道曲折线条横穿山脉。 “这儿是太行八陉啊,这是飞狐陉,这是井陉,这是白陉。” 冲虚一一指出。 最后,冲虚道人肯定道:“这地图绘制的藏宝地正是咱们现在所在的太行山脉深处。” 见冲虚道人确认了宝藏地点,沈唯自然大喜。 忙问道:“师伯,您看咱们这就去宝藏处看看?” 冲虚道人却道:“先不忙着去,师侄你可想过若是真寻得宝藏了,又该怎么做?” 听见师伯如此问,沈唯却没有一丝犹豫便答道:“自然是交于师门处置,师傅一直忧心无法壮大师门道统,有了这笔资财,必然大有可为。” 冲虚道人却是再度发问。 “郡王遗宝,必是一笔几辈子都花不完的财富,你真舍得?” 沈唯却是洒然一笑,道:“一箪食,一瓢饮,回也不改其乐。师侄虽远不及颜子这般安贫乐道,但钱财于我也只是取之有道即可。” “何况师傅救我于危难之中,师门十年悉心教导,弟子又何以为报?” 冲虚大笑道:“好!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伏唯其德。小子美玉良才,老道有些羡慕冲渊师弟能收得你这样的弟子了。” 接着便道:“师侄,你且将宝图收起,再去搜搜看那老者身上是否有什么功法秘籍?若是有收获,咱们楼观道又可以添一门护身法门了。” 说着将手指向那已缩成一团的马姓老者。 沈唯依言而行,很快便有收获。 从马姓老者身上搜出一本封皮陈旧的秘籍来,封皮上写着《都天灵官炼身法》。 将秘籍递给冲虚道人后,冲虚只是粗粗一翻,就道:“是了,果是我道门金身法门,只是缺了内壮法门和药补之法。这老家伙榆木脑袋,只知道依样画葫芦,却不知在死路上越行越远。” 沈唯回想之前与马姓老者的几次交手,问道:“师伯,我之前与其数次交手,他这门功夫着实霸道,竟能将身躯拔高数尺,且力大无穷,很是威猛啊,莫非这还是走了邪路?是因为缺了内壮法门?” 冲虚道人此刻心情甚好,谈性大发。 道:“自然,这灵官金身地法门初创于唐时,乃是盛唐之时我道门先贤创立而成。” “本就是一门内外兼修的无上斗战法门,只是这本册子里缺失了最关键的内壮篇,强行去练,便成了损元折寿的偏激法子了。每一次强运功法后,都是会大损元气,自然也没法自如施展。” “你与那老者交手时他使过几次?是否连续使动过这法门?” 沈唯略一回想之前交手的情况,果是如此。 这时秘籍已到手,冲虚道人也不再废话。招呼道:“师侄,走,寻宝去。” 当先已是袍袖飞鼓,飘然而行。 沈唯亦是快步跟上。 沈唯二人按图索骥之下,足足花费半月时日才寻到宝藏所在。 这藏宝地点着实隐秘,在太行山中一无名小山中。 此处天然形成一个岩洞,入口极小,只容二人并行,内里却阔达百丈。 实在是一处极佳的藏宝、藏兵场所。 若是没有这藏宝图指引,决计无人能够寻得到。 沈唯二人进入岩洞中,一眼便瞧见有序摆放整齐的数十个大木箱子。 因洞内干燥的缘故,木箱保存完好,沈唯上前将箱子一一打开查看。 郡王宝藏,自是非凡。 头一排十五个箱子中装的全数是金银,四箱金锭,十一箱银锭,每种形制都是五十两的规格形制。 再往后排二十几个箱中,或装有珠串翡翠,或盛满大家字画,或是宫中营造瓷器,不一而足。 见得如此泼天的财富,饶是冲虚老道见识广博,道心也是泛起一阵波澜。 待平静后老道转头看向沈唯,见其不知何时已恢复淡然,不由又对沈唯高看了几分。 随后,老道与沈唯二人开始商量如何将这批宝藏启出山外去。 保密起见,沈唯决定外出购置一批骡马来,武功深不可测地冲虚老道则留在山洞守护。 商议好后,沈唯便动身出发。 幸好此处无名山头从另一侧出发离着外界并不算遥远,只用了五六天的工夫,沈唯已牵着数十匹骡马艰难进山。 之后,沈唯二人赶着骡马出了山。 一路上,除去必要停留,昼夜不歇赶路,终在七月下旬回到终南山。 第二十四章 祭祀 回归 时间已近八月,秋风萧瑟。 可翠薇峰上的小小道观中,却是喜气一片。 随着沈唯二人逐渐临近终南山,冲虚老道就已发出楼观道独门信号,沈唯的师傅冲渊道人也是从观中赶来。 三人相逢后,沈唯将下山以来的经历向师傅禀明后,冲渊道人大感惊讶。 几人安全返回到道观后,见得这一箱箱的财宝,冲渊道人的反应却是与冲虚如出一辙。 待了解了这批宝藏的详情后,冲渊也是大喜过望,能够复兴楼观道统本就是他们毕生所求。 因此,望向沈唯的目光也是复杂难明。 有几分欣慰,亦有几分怜惜。 沈唯在回到玄清观这熟悉的环境中,也是再压不住心头长的疲劳困意。 只是一转头的工夫,便歪倒在椅子上沉沉睡去。 见此情形,冲渊先是一惊。 忙伸手摸向沈唯脉搏,发现只是劳顿所致,这才放下心来。 冲虚道人这时说道:“这孩子这段时日可是没好好休息过一日啊,着实累着喽。” “如今得了这么一大笔财富,仍能想着贡献给门中,着实是不可多得的传人啊。师弟,我也是眼红不已哟。” 听着冲虚如此说,冲渊笑道:“师兄你道修高深,一身修为远高于我,若是肯收徒,又何愁没有良才美质?” 当下冲渊将沈唯安置于厢房之后,师兄弟二人自去一旁偏殿中话叙情谊。 沈唯则是好一通酣睡,直至第二日下午方才醒转。 醒过来的沈唯只觉得通体舒泰,长久积压在心里的血仇得报,心灵如同被拂去了一层尘障一般,轻松很多。 眼下只需再去往临安府,以胡沙虎的首级祭奠吴氏满门,届时当会再有变化出现。 沈唯默默想到。 或许是沈唯醒来的动静惊动了冲渊道人,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 冲渊端着一碗米粥进来,慈和的对着沈唯道:“云桥可是做得一场好梦?先用点米粥。” 沈唯连忙谢过,喝了起来。 随后几日,沈唯便留在观中,与师傅、师伯三人一起筹谋着如何壮大道统之事。 如今钱财虽已足,但自古道统传承一事便是千头万绪。 其间涉及管理,收徒,运营,甚至是与官面上打交道的事情,可谓复杂异常,真不是一时半会儿便能完成的。 好在两位师长均是久历世事,对当世道门传承其间的运作也都了解。 而沈唯则在一旁,从现代记忆中捡取适合的一些管理经验供两位师长参详。 几日下来,倒也是大致拟出了个粗略的章程来。 而且师傅也已经向在外云游的冲明、冲和二位师叔发出急信,要求他们回山,共谋大事。 眼见门中大事算是粗粗落定,沈唯也不再耽搁。 当即向师长们表明,自己要回乡祭奠先人。 此事关乎孝道人伦,冲渊自无不允。 而且以沈唯如今的武功,天下间已无不可去之处,师长也很是放心。 于是当天下午,沈唯收拾妥当后,便携长刀下山而去。 此番下山,沈唯已无当初追凶那般急迫心情,自是一路带着观赏的心态行走。 此番行路,沈唯少入城镇。 下了翠薇峰后,先是沿着终南山腹地一直往前,而后直入秦岭,向东南而行,将秦岭风光,一一赏遍。 入太白山登高揽胜,但见此处林木茂盛,山高坡陡,谷地深邃狭窄,石峰林立,着实是千姿百态。 之后沈唯又将透马驹山、紫柏山、玉皇山、鳌山、老君岭等秦岭名山看遍,及至冬月方才出了秦岭,来到人烟之所。 经过大半个月赶路,沈唯于年关将近时踏入临安城。 一进入临安城,沈唯便感知到一种莫名的变化在身上酝酿着。 而且这种变化随着沈唯临近吴氏老宅的靠近愈发明显,呼之欲出。 当沈唯踏进宅院之时,一条赤金光芒的线条自沈唯左腕浮现。 而后缓缓延伸向天空,沈唯能够感觉出来,这线条不是单纯的向上延伸,而是伸向未知的维度,无法形容。 这已经是沈唯第二次见到这般景象了。 上一次出现,还是沈唯经历着“崔原”的人生时候。 只是与那一次不同的是,那时的异象生发的太过迅速,半点反应时间也无,沈唯就回归了神秘空间中。 这一次的变化显然是个渐变的过程,之间那赤金线条缓缓攀升。 没有了第一次的惶恐与突兀,沈唯自然得好好探索一番此等变化的奥秘。 只见沈唯后撤一步,从吴氏老宅中退出,同时观察着线条的变化。 那线条果然没有再继续向上延伸,于是沈唯又继续后退在临安城中游走起来。 一别经年,临安城中并无多少变化。 沈唯此前在临安城四处打探消息,对各处地形熟稔无比。 走街串巷的同时,沈唯一直留神着手腕处那线条的变化。 就当沈唯即将迈出临安城门楼之时,却突见得赤金线条猛地一阵摇晃,仿佛下一瞬就要崩溃一般。 吓得沈唯立马收回脚步,立于原地不敢动弹。 这奇怪的举动可把来往的行人惊着了,一时间都是纷纷绕过沈唯身边。 沈唯静静等了片刻后,发现这线条再度稳定了下来。 一股明悟自然升起,看来出城与否便是这线条是否维继的分界线。 “是因为心头执念大愿已近完成,触发到某种临界点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沈唯暗忖。 眼看那线条不断摇曳,似是在催促沈唯完成后续,沈唯也不再犹豫。 当即再度折返吴氏旧宅,在路上从肉铺中买来祭祀三牲,继续未完成的祭奠。 三牲摆好,又插上三炷香,沈唯将硝制过的胡沙虎首级摆放于三牲下首。 沈唯恭恭敬敬地向着死去的吴家上下百口叩拜,同时心中也在默默祷祝着。 刚刚做完这些,沈唯突感身后有异。 迅速往前一扑,转身间已持刀在手,面向站定。 “咦?” 此时身后的墙头上,一个老丐正翻身跃下,高大的身躯落地时却无声无息。 老者左手拿着半只烧鸡,面带讶色地望着沈唯。 说道:“好灵敏的娃娃,老丐并无恶意,只是好奇,这宅子荒废十余年了,一直没人看望。” 沈唯望着这乞丐模样的老者,心中的惊讶只会更多。 以沈唯此时的内功修为来说,还能够欺身进丈内的高手,放眼江湖也没有多少了。 沈唯没想到,竟能在临安城中遇见此等高手。 也幸好此人确实没有恶意,在沈唯转身后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沈唯这才有些放心。 此时沈唯才注意到,这高大的乞丐生着一张长方脸,粗手大脚,最显眼之处却是乞丐抓着半只烧鸡的那只手上只有四根手指。 见此情状,沈唯脑中灵光一闪,脱口道:“你是九指神丐洪七公!” 那乞丐闻言一愣,旋即注意到沈唯目光聚焦所在。 恍然道:“小娃娃甚是聪明啊,不错,叫花子正是洪七啦,可我还不知道小娃娃你是哪家的弟子呐,这身手可是不俗呐。” 沈唯想起师傅传授的江湖见闻里,关于北丐的人品、风评都是俱佳。 此时姿态也是放松下来,对于洪七的疑问,沈唯坦然道:“小子吴云桥,终南山楼观道玄清观弟子,见过洪帮主。” 洪七公又是讶然。 “终南山?楼观道?这楼观道已是有近百年未有传人在江湖上行走了?” 沈唯自不会放过这么一个与当今江湖上顶尖人物打交道的机会,立马说道:“我楼观道久不出世,如今却是打算重开山门。洪老前辈他日若是有暇,还望前往终南山翠薇峰观礼,家师、师伯必定扫榻相迎。” 所谓花花轿子人人抬,洪七公久历江湖世事,自然懂得这个道理。 如今楼观道欲重开山门,以往又未曾听闻恶迹。 洪七公身为正道高人,自是一口应允下来,随后又问道:“你叫吴云桥,莫非便是这宅子的后人?” 沈唯望着手腕上的线条延伸进度,还有些许时间在此间停留。 于是便向洪七公道:“小子正是吴氏唯一幸存后人,此番来此,也是以仇人首级祭奠,告慰吴氏满门在天之灵。” 接着,沈唯将吴氏血仇向洪七简略道来。 说完后,沈唯却瞧见这赤金线条已开始绷紧提拉,促狭之心大起,生出一个主意。 沈唯说道:“如今小道家仇已报,因果俱消,功德已经圆满。还望洪老前辈在小道羽化后将这几件遗物交于家师,小道无以为谢,唯有为前辈颂祷百遍《太上老君说消灾经》。” 说罢,沈唯向着洪七一拜。 洪七此时还在感慨于沈唯之曲折复仇经历,突然听着这莫名其妙的话语,一时不知该如何搭话。 突然间却如见了鬼似的张大了嘴巴,手上的烧鸡也跌落在地。 只见沈唯刚直起身,手腕上缠绕的赤金线条便是一扽,登时拉的沈唯化做一团虹光消失不见。 原地只留下一身道袍和一把长刀。 青天白日,废宅荒园。 只剩洪七一人呆立园中,洪七已是神思不属,环顾四周,真真切切这么一个大活人就此消失。 洪七喃喃道:“这劳什子羽化,成仙,莫非是真的?难道有什么把戏能瞒过老叫花?” 第二十五章 空间隐忧 洪七公接下来究竟会如何处置沈唯的“遗物”,沈唯已经顾不上了。 此刻的他,已是再度于神秘空间中睁开了双眼。 再次清醒过来的沈唯,明显感觉到身体上的种种变化。 一股股热流仿佛自虚空中涌出,迅速扩散到全身各处。 无端地,一股力量充实感从心底升起。 同时自双肩开始,酥麻麻地感觉沿着手臂一直延伸到双手指尖处。 沈唯心念一动,紧接着便发现双手已能微微抬起。 沈唯连忙抬起手来,看着眼前双手手指灵活的转动,这久违的感觉让沈唯激动不已。 双手的解放意味着,沈唯对这个神秘空间的探索又能更进一步了。 兴奋的沈唯开始试着抓取空间里的物品,遗憾的是此刻并没有离得近的,沈唯也只能无奈放弃。 紧接着沈唯又是想出个电子,只见沈唯展开双臂,做出游泳的姿态。 一试之下,居然真的移动了起来。 虽说十分缓慢,但看着自己离着前方那块巨石越来越近,沈唯干劲十足。 在花费了好一段工夫后,沈唯顺利的靠在了巨石上。 而有了可依靠之物后,沈唯在这神秘的空间中仿佛也不再是孤立无助了。 这时的沈唯转而开始打量起周围来,想看看是否有什么变化。 只是观察了片刻,空间中的各种物事依然在无规律的游走着。 有好几次都有一些物品从沈唯身前飘过,距离极近。 只是这些物品看上去都是稀奇古怪不知来历,沈唯也不敢轻易去触碰。 除去这些死物之外,沈唯最关心的便是空间里仅有的其他几个生灵的情况了。 在沈唯第二次经历这“别样的人生经历”之前,那几个生灵身上也是陆续出现了神秘的线条。 照说他们也应该有所变化才是。 沈唯费劲的扭头寻找,环视一番未曾发现,又借助身后的石头为凭依转动着身体,终于在石头的侧后方见到了那四个生灵。 只是眼前所见的景象却是令沈唯有些失望,在视野的前方,那四个生灵一字排开,从左至右分别是“百目大蟒”、“外星人”、白山羊,牛头梗。 在他们身上,沈唯并未观察到一丝明显的变化。 既没有哪个生灵突然睁开眼睛,也没有能够动弹手足的。 而这般表现,恰恰让沈唯愈发的担忧。 毕竟沈唯经历了两次变化后,身体上都获得了有限的自由。 没道理这些生灵却没有半分变化,除非……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沈唯用手在身后巨石上用力一推。 借助这股推力,沈唯逐渐靠近了离得最近的那只白山羊。 沈唯伸长手臂够着了那白山羊,随后便用手触摸起来。 摸索一番后,沈唯又依次观察了那牛头梗和其他两个生灵。 在这四个生灵身上,沈唯感应不到一丝生命的气息存在。 而在此番醒来之前,虽说这些生灵也是静止不动,但那时沈唯能够感觉到他们是活着的。 这个对比让沈唯很是恐惧,他们也都经历了那神秘线条从身体里浮现的过程,可是现在他们却已是死了。 “也许我也会死在某一次的线条浮现之后?”沈唯心想。 这个空间里连同沈唯在内,一共有73个生灵。 沈唯已经近距离观察过了眼前的这四个,怀着一丝侥幸,沈唯紧接着向左侧那一条被裹在水里的游鱼摸去。 没有感受到生命气息,沈唯接着转向,游向下一个目标。 不知过了多久,沈唯将空间内剩余的生灵全都摸了个遍。 没有一个生灵还有生命气息。 整个空间中仍然存活的生灵只剩下沈唯自己。 “他们都是怎么死去的呢?”沈唯想到。 “也许在进入这个空间的一瞬间就无知无觉的死去了。” “也许,是受不了这个孤寂的空间而死去?” 接着沈唯又想到一种可能,“也许,这神秘线条出现后引发的情况是各不相同的,其中或许就蕴藏着绝大的危险。” 多猜无益,沈唯也只是暗自警醒。 现在沈唯能够做的便是给自己希望,同时给自己找些事做。 不管如何,每次醒来自己的处境是在不断好转的。 恢复了双手行动能力后,沈唯利用双手爬到了巨石上,艰难地将自己盘成打坐的姿势。 却是想着尝试一下,能不能在这神秘的空间中打坐修行。 摆好姿势后,沈唯开始默默运起上善若水心法,意守灵台,气游百脉。 很快,一个周天搬运结束了,熟悉的气感在周身游走。 好一会儿,沈唯睁开眼睛,眼含喜色。 这想法竟真的有效,虽说身体还不能动弹,但已不妨碍自己静修练气。 这也算是沈唯又找到了一件长久之事,极大地降低了在这孤寂空间里的烦闷。 接下来沈唯再度进入修持之中,偶尔则出定观察一下空间中的变化。 在这期间,沈唯还从自己汽车的残骸里找到了一段绳子,正好方便沈唯固定住自身。 与此同时,沈唯也在尝试刚刚冒起的一个想法。 只见沈唯沉入心内虚空中,具现出自己的形象后,也在意识当中盘膝而坐。 过了好一会儿,从静坐的沈唯身影上似乎有什么在孕育出来一般。 一丝淡淡的虚影挣扎着从沈唯后背冒出,只是每每出现些许轮廓时又塌陷回去,过程十分的艰难。 心内虚空中不知时间,在沈唯不知道失败了多少次以后,一道虚影终于完整的从沈唯背后走出。 随后如充气一般,迅速从一段虚影膨胀起来,变成了另一个沈唯,站立在身侧。 只见这个站立着的沈唯左看看又看看,又摸了摸坐着的沈唯,接着手一挥,记忆宫殿便显化于身前。 下一刻,整个宫殿如积木一般散成一个个方格,随意组合变幻。 无数的房间在这个沈唯的操纵下旋转,最终组合成一个记忆迷宫,无数的记忆画面在其中流淌,冲刷。 而盘坐于地上的沈唯也是睁开了眼睛,看着这一幕悠然说道:“一心二用,可真真是不容易啊。” 说罢站起身来,望着原本站着的哪那个沈唯。 只是一动念已是显化出一把长刀在手,正是沈唯惯用的形制,接着便施展“奇门三才刀”向着另一个沈唯攻去。 而对面的沈唯也是一般无二,长刀在手,上前拆招,只是此刻使出的却是“秋水刀法”。 见招拆招之下,二个沈唯越打越快,直到一套招式走完,两个沈唯同时收刀。 大笑道:“妙,妙,万物负阴抱阳,冲气以为和,道经之妙,妙不可言。” 沈唯自从拜入楼观道以来,十余年修行下来,初时只是向往楼观道的高深武功。 及至十年学道,每日晨起诵经,钻研微言大义,不觉间已是与道日近。 再想到自己如今这生死不由自主的处境,对于道家所谓的性命交修、摄心修性自是格外关注。 而起初沈唯在这神秘空间中无法活动时,只能于意识中梳理记忆的方法在无意间已是契合了道家摄心伏魔、不起杂念的要旨。 因而此番沈唯在进入心内虚空后,于静中感悟太极之妙,渺渺间已是神思澄澈,清净不二。 便在这至静至纯中,太极分化阴阳,主宰阴阳,此乃二生三也。 把握住此种妙机,沈唯神魂得以分化为二。 而这一心二用的表现也只是神魂两分的一种运用罢了。 自此,沈唯便开始不断实验着一心二用的妙处。 所谓神魂两分,自然不是如精神分裂一般自言自语,而是实实在在的一种神通表现。 沈唯如同彻底变成两个人一般,两种不同的思考,两种不同的行为,但本质如一。 如此一来,沈唯不仅可以用两倍效率完成对记忆的梳理洗炼,也可以一边静修练气一边洗炼记忆,真真是一举双得。 而就在沈唯一边不断练气一边洗炼记忆时,沈唯突发奇想:“不知下次再经历那附身般的经历时,是否会只卷走一半的神魂?” 抱着这个念头,沈唯对下一次的附身经历开始有了期待。 在沈唯感觉中过了许久,就连体内的真气似乎都隐隐凝聚之时,熟悉的变化出现了。 此番变化一出现,沈唯便睁开眼睛,紧紧的注视着出现在小腹处的那根线条。 此时这线条上还只是散发着深红色的光芒,显然依着之前两次的经验,沈唯还有点探索的时间。 而在沈唯的识海里,另一份的神魂则在仔细感知着体内是否出现什么变化。 尤其是小腹位置,沈唯迫切想知道这神秘线条的来历。 然而一番寻找过后,沈唯未在体内找到任何异常变化。 看来这种情况与肉体并无关联。 直到那线条由深红化为赤金,扎在沈唯小腹处的那端只是往下一扎,下一瞬竟直接出现在了沈唯的识海深处。 沈唯那另一半的神魂正立于心内虚空当中,时刻关注着线条的动向。 蓦地,一条赤金线条便突兀的出现,将沈唯视野完全占据。 接着便向着沈唯神魂包裹而去,最后一瞬间,沈唯升起一种明悟。 “即便是神魂二分,也是挡不住这线条的锁定。” 第二十六章 恶念滔滔 位于川藏边境的贡嘎山脉,海拔高峻。 许多高山终年积雪,处处冰河垂悬。 在山脉的西侧,有一处三面皆为高山包围,仅留有一面通往外界的谷地。 谷地中,一大片藏传庙宇依山势而建。 庙宇之间未见得几个僧人行走,往来间多只是些神情麻木的农奴。 这些农奴机械地行走在庙宇之间,做着打扫庭院,修剪苗木的工作。 偶尔目光扫过深处那几座殿宇时,麻木的脸上仍会闪过丝丝恐惧之色。 时近正午,那群农奴中一个跛脚汉子放下手中活计,起身向着远离庙宇群外的一处孤零零的石屋走去,手上还拎着一个食盒。 走到石屋近前,那跛脚汉子似乎在害怕着什么,侧耳倾听着石屋内的动静。 待没听见什么响动后,那汉子急忙上前将食盒放于石屋正门处。 石门底端只留有一个两尺来高的窟窿,向里望去漆黑一片。 似是食盒放下的响动惊动了屋中人,猛然间从石屋里传来一声不似人声的嚎叫,声音凄厉。 紧接着,便是一连串的癫狂之语传出屋外。 “杀、杀、杀…该死的,魔头滚出去啊~~~啊呸,老子连魔也杀得~死死死~~~!” 那跛脚汉子登时吓得落荒而逃,速度之快,好似此刻那条跛腿已恢复完全了一般。 在庙宇深处的一处殿宇内,七八个做和尚打扮的人正自在其间饮酒作乐。 大殿内布幔缠绕,四角燃起炭盆,每个和尚面前的案几上都摆满了牛羊肉,美酒果脯。 不仅如此,和尚身边各自有几名妙龄女郎侍奉左右,嬉笑情状甚是不堪。 此时殿内几人也听见了石屋传来的那癫狂之声,欢乐声一止。 其中一个和尚旋即笑道:“嘿嘿,妙谛师兄的癫狂又发作了哈,真是可喜可贺。” 另一人也是接道:“嘿,妙谛那厮已是废物,不知老祖为何还留着他。这般关着,岂不是平白浪费粮食?” 又一人道:“老祖凶威如海,他老人家做何处置,哪个敢有意见?只是那妙谛没疯之前武功可是最高,也最得老祖喜爱,哪次来了美艳的妞儿他妙谛不是第二个享用?可真真是羡煞了我啊,疯的好,疯的好啊。” 说完,众和尚都是一阵大笑。 几僧言语之间,恶意肆无忌惮。 不见对同门遭遇的半分善念,唯有满满的幸灾乐祸。 说话间,石屋中的疯嚎持续不断,不绝于耳。 几僧一时间也没了作乐的兴致,挥手示意仆从撤下席面。 一人抱怨道:“每天都得嚎上那么一阵子,扰人清净,今日怎地还格外长?” 另一人道:“疯人疯言谁能摸的准?算算从老祖给他关入石屋也有四个多月了?” 又一人道:“可不,老祖都带着那些师兄们去汉地快活去了,就留下我们这几个在这苦寒之地看家。唉,真真是憋闷至极。” 接着几僧你一言我一语的交谈起来,言语间各种抱怨,而石屋中的嚎叫断断续续持续了半个多时辰,终于没了声息。 “哗啦~哗啦” 从石屋中传来一阵铁链拖动的声音,一个身影缓缓爬向石屋门口。 从窟窿中伸出手来,将食盒拽了进去,很快门口便传出阵阵咀嚼声。 石屋内通体封闭,唯一能透光的地方便是这二尺见方的窟窿。 透过窟窿洒进的微光,可见得被囚于石屋中的妙谛是个高大汉子。 此刻仅蹲伏在门口便有近五尺上下,看不清具体面目。 妙谛以手抓饭,大口大口地吃着,显然之前的疯狂消耗了很多的精力。 不一会儿,食盒里的餐食就已见底。 放下餐盒后,那妙谛只是将手在身上抹了抹,叹了口气说道:“意识之争,可真是凶险万端,今日才算是大局抵定。只是要想彻底压服这恶僧,还需继续炼磨。” 听这说话的语气,赫然正是沈唯。 此番赤金线条裹缠之后,竟直接将沈唯带入了一个极凶险的境地。 沈唯的意识刚一醒来,便感受到无穷无尽的恶意、杀意滚滚而来。 一股凶悍的意念直直撞向沈唯。 匆忙之下,沈唯也来不及细细思索,只觉得莫大的凶险来袭,立时便动用意识反击而去。 瞬息间,两股截然不同的意识已是冲撞在一起,不断纠缠。 那凶悍意识如同野兽一般,虽不懂什么章法只是横冲直撞。 但意念之间的交锋是来不得半点虚假,实打实的碰撞之下,沈唯在一开始时着实吃了大亏。 好几次险些被打的意识昏沉。 每当这时,那凶悍意识总是会如饿狼一般试图将沈唯意识吞噬,沈唯也只能一力紧守灵台清明。 等到略微熟悉适应这般交锋后,沈唯开始了反击。 此时沈唯惯常洗练神魂的手段起了大作用。 当那凶悍意识又一次袭来时,却是一头扎入了一方莫名的空间之中。 只见一栋宏伟的殿堂矗立在空间中,殿堂大门敞开。 向里望去,层层叠叠的房间密布,除此之外,再无一物。 那凶悍意识显然有些迷茫,不曾想过这等阵仗,迟疑之下还是踏入殿门之中。 沈唯见得那意识入了瓮中,自是立时发动攻势。 无数奇幻的画面冲击过去,天龙,夜叉,无边红尘滚滚而动,将那一团意识淹没。 而这,正是沈唯对于心内虚空的活用手段,通过编织幻境,将这凶悍意识围困虚耗。 心内虚空是沈唯在对记忆洗练时摸索出来的一种具象,能够更直观地使沈唯把握记忆洗练的程度。 而在之前屡次的意念交锋之中,沈唯发现这心内虚空许是时常洗练的缘故,在凶悍意识的冲击下显得异常坚韧,如磐石一般。 而后沈唯便有了想法,决定依托这心内虚空为战场,将那意识困于其中。 接下来沈唯一试之下,果然有效。 那凶悍意识被困于心内虚空之后左冲右突,也不能冲破壁垒。 而且不时又有各式幻像轮番化显,让这凶悍意识沉沦其间。 只是之后的斗争却更加艰难,每次交锋时那凶僧的滚滚恶念都会溢出心内虚空。 就如同污染一般,扩散于沈唯识海之中,除之不尽。 沈唯每次唯有默念静心咒暂时将恶念消弭。 此后,意念间的争斗绵延数月之久。 沈唯每每幻化各色世相炼磨凶僧意识,千般轮转之下,凶僧意识逐渐模糊,意念也逐渐飘散。 透过这些飘散的念头,沈唯也逐步了解到这名叫妙谛的凶僧过往记忆。 沈唯接收这些记忆后只觉触目惊心。 妙谛恶僧出身青海血刀门下,血刀门众僧无半点佛门祥和之气。 门内上下尽数是寡廉鲜耻,无恶不作的凶徒。 而妙谛作为血刀老祖曾经最钟爱的弟子,在作恶这条路上也是青出于蓝,恶行昭昭。 其人恶念似是已经深刻灵魂一般,即使妙谛如今意识已逐渐陷入涣散,恶念仍滔滔不绝。 沈唯很是头疼,要想彻底掌控住这具身体,就得彻底融合这恶僧的意识才行。 可是这深入灵魂的滔天恶念又让沈唯十分担忧。 一时间别无他法,沈唯也只有继续炼磨,先尽快将这恶僧意识炼化再说。 数日之后,恶僧灵识已昧,混混沌沌一片,炼化时机已至。 沈唯不再犹豫,于心内虚空中显化两道身影。 只见一道身影迈步向那团恶僧神魂走去,另一道身影则在一旁严阵以待。 沈唯的身影一没入恶僧神魂中,本已蒙昧的灵识便本能的融合向沈唯的意识。 与之一同而来的,还有恶僧意识中那滔天的恶念。 沈唯的身影顿时化入那一团灵识中,再无具体形状。 见此情形,原本立于一侧的那道身影意念一动,心内虚空场景一变。 整个空间化作龙虎法坛,法坛依道门规制而成,饰以芝兰玉树,龙虎如意。 沈唯幻化出天仙罡衣,脚踏“九凤破秽罡”,一步步登上法坛。 口中则起澄清韵:“天地自然,秽气分散……”。 拈香默运“三清讳”,拈香毕,双手捧令绕行法坛。 默念:“九凤翱翔,破秽十方,金童接引,玉女侍旁,拜谒尊帝,朝礼玉皇,百邪断绝,却除不祥,急急如律令”。 整套科仪罢后,沈唯继续于法坛上静坐,手掐伏邪印诀,口中默念净心咒。 许久之后,自那混成一团的灵识中,沈唯的身影重新化出。 一见这个“沈唯”出现,原本盘膝坐于法坛的沈唯开口道:“如何了?” 那沈唯却是面带悸色地说道“真是恶根深种,恶性难伏啊。眼下以这荡秽法仪也只是暂时压制下恶念,要想去根,还得另想办法。” 沈唯本以为借助道家科仪能够解化这妙谛的恶性,岂料远远低估了其恶根程度。 好在沈唯如今已经能够自由掌控这具身体,接下来完全可以继续想办法,反而如今首要的目标是如何能离了这间石室。 以血刀门内弟子的秉性,指望他们是不成的,也不能寄希望于血刀老祖身上,沈唯开始翻找妙谛记忆,试图寻找到机关所在。 第二十七章 正邪同修 记忆的翻找十分迅捷,在跳过记忆里那些令人不适的画面后,沈唯将妙谛所有与石室相关的记忆都过了一遍。 发现除了暴力拆解外,就只能从外面打开这一途径了。 既然暂时没有脱身之策,沈唯也不再纠结,只是安心待在这石室中静心修行。 而当沈唯动念修行时,体内丹田处一股浑厚的真气便会本能般应激而动。 只是所走线路却大异于沈唯上一次世界所修的玄门正宗心法。 体内的真气自丹田始转入一条沈唯从未曾发现的经脉之中,继而上行,左突右折之下,最终由会阴下归于丹田,同样完成一个周天循环。 沈唯明白,这是源自妙谛残留的本能引动了血刀门心法运转。 血刀门的心法所行经脉,俱是沈唯不曾掌握的线路,自然很有研究的价值。 于是沈唯便从妙谛的记忆中迅速浏览起关于血刀门的心法来,一番通览后发现这,血刀心法当是结合藏传密宗修行、古瑜伽修行之法诸多理念,另辟蹊径而成,因此才会显得这般古怪。 密宗修行多是主修三脉七轮,与中土内家修行自是不同。 而这血刀门的传承也不知是何人开创,内息专走旁门奇经不说,且每一层境地皆有外练体式相合,内外齐修,进境明显。 沈唯在弄清楚血刀心法根底后,便开始依诀运功。 沈唯手脚虽被铁链捆缚,但因这铁链较长,倒是并不影响修行。 沈唯摆出血刀心法中所载的外练招式。 只见沈唯一手指天,一手指地,舌尖从左边嘴角中微微伸出,同时右眼张大而左眼略眯。 接着又摆出左足金鸡独立,右足横着平伸而出,双手反在身后,左手握着右耳,右手握着左耳的怪异姿势,片刻后又换成双手撑地,双腿托举向天。 一式接着一式,当最后一式完成后,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 沈唯越练越精神,只觉得亢奋异常,各种欲念更是齐刷刷地涌上心头。 察觉不妥后,沈唯赶紧收功。 沈唯只觉得五阴大炽,欲念横生,连忙进入定中。 观想起楼观秘传伏魔图,直到许久后心中欲念方才平息。 经此古怪后,沈唯不敢大意,连忙又仔细推敲起血刀心法来。 若不能找出问题的原因所在,沈唯实在难以继续修炼。 沈唯对着血刀心法逐字逐句推敲之后,得益于在楼观门下医武两道的扎实修养终于有了些许发现。 血刀门心法所经过的穴位多为经外奇穴,沈唯在一些古方医书中也有了解,这些穴位往往都有着特定的效果。 而血刀门心法创立之人显然对这些穴位研究很深,竟能够从中开辟出真气运行气路来。 只是由于这些经外奇穴密集于头部以及前胸后背处,真气刺激之下难免欲念丛生。 偏生血刀经中又无静心观想法门,久练之下,修行者的性格往往就偏向肆意放纵,最终踏上邪路去。 明了此处关节,沈唯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 至少再次修炼之时也有应对之法了。 血刀经中并无观想法门,可沈唯自楼观道中修习观想法门可不止一套,逐一实验下来当会有所收获。 于是沈唯稍作休息后,便继续修习血刀经,同时开始试着观想楼观秘法。 不片刻后,沈唯哇地吐出一大口血,却是观想法门与血刀真气的运行产生了冲突。 内息一乱,登时受了点小伤。 随后几天时间里,沈唯便在受伤或是观想图毫无作用中度过。 眼见着得自楼观道的九种观想道图俱无效用,沈唯面色也有点难看了。 若是解决不了克制血刀心法欲念丛生的问题,不光修习血刀功法时会事倍功半。 就连沈唯打算重新修炼上善若水心法也会被血刀真气冲散,无法凝聚真元。 眼看似乎已无办法了,沈唯却是灵光一闪,想起来一段记忆。 那还要提起沈唯从那马姓老者手中获得的功法《都天灵官炼身法》。 当时冲虚师伯曾说,此功法是道门一等一的内外兼修的斗战法门。 沈唯也曾翻阅过,只因得手时间太短,加之习练此功初期需得用大量上好的药材熬制汤浴筑基才未曾修习。 只是秘籍的心法,沈唯俱都记了下来。 其中便记载着一门《都天大灵官神威观想法》。 得自楼观道的诸般观想法门都已尝试过了,这一门法门自然也得试试。 沈唯又一次开始运转起血刀心法,真气缓缓运行,只片刻后间诸般欲念升腾而起。 此时沈唯开始尝试观想出都天大灵官法相。 “煌煌大灵官,遍照三界火宅”。 灵官法相一出,诸多欲念立时如扑火飞蛾般融入法相之中。 尔后欲念聚集化为恶鬼显化于灵官脚下,是为镇压之意。 只见灵官脚踏恶鬼,手上显化金锏,一锏打出,那欲念所化的恶鬼登时打散为缕缕华光,被灵官一口吸入腹中。 等到吞炼运化后,一股精纯的力量又反哺向内腑诸神,沈唯顿觉通体舒泰。 沈唯也未曾想到,这观想之法竟这般合用。 不仅解决了欲念横行容易堕入邪道的隐患,所炼化的精气还能够强化内腑,真是一等一的内外兼修法门。 有了这等意外收获后,沈唯也再无后顾之忧,当即便开始同时修炼起血刀心法和上善若水心法来。 沈唯此时识海内神魂已二分,同时运使两种功法也只是一个熟练度的问题。 一开始的修行是磕磕绊绊,不是这边念头出岔子,就是那边行功节奏慢上一拍。 每次气息走岔,沈唯都得受上好一遭罪。 只是一来沈唯如今的道门真气还不成气候,冲撞之下也无关痛痒,尚在接受范围内。 二来这《都天大灵官神威观想法》于疗伤上着实有奇效,每次经脉受损,灵官法相中总会流出丝丝缕缕的氤氲之气修补经脉。 一路跌跌撞撞修行下,当沈唯不知不觉中自如运转两种心法时,进步最大的反而是这灵官观想法。 此时于沈唯心内虚空中,一具两丈高下的灵官法相已初显雏形。 此灵官法相身披武将锁子甲,外罩红袍,左持风火轮,右举金锏,唯独面目处尚是朦胧一片。 修行不知年月,沈唯被囚禁在这石室中,每日只一心修行,饭食自有奴仆送上。 一天中沈唯又时不时嚎上几嗓子,装作仍是一副癫狂的模样,以此来迷惑那些好“同门”。 而这一日,沈唯血刀心法却修到了一处紧要关头。 原本妙谛没癫狂前便是血刀老祖最喜爱的弟子,血刀门的功夫在众弟子中进境最深。 如今沈唯接管这具身体后,双管齐下的修行,速度更胜从前。 血刀经记载的功诀共有12式,沈唯如今正处在冲关第八式的关口。 此关一过,周身百骸无不灵动如意,便是缩骨抻筋也都不在话下。 随着真气不断上冲,阻挡在肩背处一处奇穴猛地一突,滔滔真气如海潮冲破堤坝,滚滚而下。 又是数十处要穴被经脉打通连成一片,沈唯又行功几遍巩固后才停下。 沈唯收功之后,立即便开始试验起此次冲关后的所得。 只见沈唯运功于左臂,咔咔几声脆响过后,整个左臂如同灵蛇摆尾自手腕开始收缩。 几下工夫整条胳膊已经缩短了五分之一,手掌也顺利的从铁拷中滑脱。 接着,沈唯依次炮制。 右臂、左腿、右腿,当镣铐全部脱下时,沈唯已经缩成侏儒模样,短手短腿,只剩下脑袋还是原本模样,看上去分外滑稽。 沈唯却并不在意这些形象,反而很是惊讶于这血刀心法的奇异效果。 才练到第九层便能做到这般地步,若是能练到大成地步,会否连颅骨都能如意操纵? 脱困之后,沈唯不再耽搁,快步行至石门所留窟窿前,伸手探出往上方的枢机摸去。 枢机位置甚高,只是却已难不倒此刻的沈唯了。 只见原本已伸至尽头的那手臂猛地又向上伸出半尺之多,只一下便握住枢机扳手,轻轻一扭,伴随着咯吱声,石门缓缓上升。 踏步声起,沈唯离了这困锁自己已有近一年的石室。 强烈的日光刺得沈唯眼泪直流,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转身向着侧边一处水潭行去。 透过清澈的潭水,沈唯见着了自己此刻的模样。 头脸上都是毛发,头发胡须乱蓬蓬的生长,身材则是极高大,足有八尺有余。 沈唯没再多看,径直走入水潭,他自关入石室以来便再未洗过澡了。 “便在此先以清澈潭水洗去这身上的污秽,顺便也将此地的污秽一并洗去罢!”沈唯冷冷地想着。 第二十八章 涤荡恶氛 清洗干净后,沈唯如同换了个模样。 原本散乱的头发已打理干净,整齐的披散在肩头。 面上丛生的胡须,沈唯则是以手作刀刮了个干净。 此时透过水面再观沈唯此时面容,却是张方正脸孔,颧骨宽大,两只眼睛也是大而有神。 若是只以面相观人,决计想不到妙谛竟犯下如此累累恶行。 远处大殿内传出阵阵喧闹,沈唯清楚,这是那帮“同门”又开始饮酒作乐了。 此辈受血刀老祖指派,留守在这苦寒之地。 眼见着大部分同门能随老祖去往湖广那等富庶之地逍遥快活,自然心中憋闷得紧。 每日里除去饮酒作乐,便是肆意发泄欲望,稍不如意便对奴仆们动辄打骂。 沈唯不再耽搁,快步向大殿走去。 “砰”地一声,沈唯用力推开殿门。 殿内正自放浪形骸的七八个恶僧齐刷刷地看向门口,纷纷戒备起来。 只因若是没有几人吩咐,所有的奴仆都只能于殿门外候着。 又有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如此放肆地破门而入? 而当看清来人相貌后,几个和尚顿感讶异非常。 其中一个性子最急的和尚已是脱口而出:“妙谛师兄,你不是被囚在石室里,怎地在这?” 沈唯并不答话,只是以目光扫视整个大殿。 除去在此服侍的二十余仆从之外,只有这七个恶僧在此。 沈唯突地开口问道:“老祖只留下了你们几个?” 听得此言,坐于大殿上首的一个胖大和尚阴沉着脸道:“怎地,妙谛师兄还有什么高见?莫非见我等这般逍遥也跟着眼红了?居然敢挣脱镣铐擅自出来,你就不怕老祖的手段?!” 说道后来,已是声色俱厉。 沈唯又如何会被他这虚言恫吓住? 闪身间已是跃至三丈开外的桌案之前,只轻轻一掌,就将立于桌前的和尚击飞。 这和尚人尚在半空已是喷出一大口血,中掌处更是凹陷一块,眼见是不活了。 见“妙谛”上来就下死手,其他几个和尚大惊之下,纷纷向那胖大和尚聚拢。 几人在此寻欢作乐已成常事,兵器自也未佩带在旁,只得以肉掌迎敌。 只是这如何能挡的住沈唯? 沈唯原身“妙谛”和尚武功修为本就是一众弟子中最高的,如今沈唯经过这近一年苦修,血刀心法又更进一重,收拾起这几个恶徒来直如砍瓜切菜般。 掌影翻飞间,冲上来的个和尚尽数被击飞。 只有那胖大和尚法名为本因的最是阴损,只是一味怂恿几名师弟上前送死,自己躲在后头观察形势。 如今见得这一边倒的形势,哪里还敢上前? 胖大的身躯灵活一蜷,便想从侧后方溜出大殿。 沈唯瞥眼间已瞧见这本因的动作,却不加以理会。 只是继续上前,“啪、啪”几掌过后,最后一个三角眼和尚已被毙于掌下。 这时沈唯才好整以暇地转过头来,看向殿门处,那本因才刚刚奔至门口。 而见得沈唯如此作态,那本因接下来的举动可真是让沈唯大跌眼镜。 “扑通”一声,本因双膝跪地,不住地向着沈唯磕头。 嘴上则不断讨饶道:“妙谛师兄,您大人大量,饶师弟一命。小弟愿做牛马服侍跟前,孝敬您老人家。” 说罢,满是痴肥的脸上还挤出几分谄媚至极的笑,着实令人作呕。 沈唯虽早已在妙谛的记忆中了解到,血刀门门徒俱是无恶不作、寡廉鲜耻之徒。 可真当面领教时,仍是阵阵不适传来,险些连隔夜饭都要呕了出来。 因此,沈唯不再听其废话。 几个迈步间,已迫近本因面前,举掌拍下,登时让其脖颈断折。 那本因面上谄媚之色还未消去,眼神中还残留几许不敢置信,已是气息全无。 沈唯与几人争斗之时,原本在大殿内的侍女仆从都已见机地躲在了角落。 如今尘埃落定,沈唯便对着这些仆从唤道:“都过来,我有几个问题问你们。” 听得沈唯召唤,这十几个仆从瑟瑟发抖地从角落里走出。 稍一近前便纷纷伏倒在地,对着沈唯叩拜不已。 沈唯虽不耐这等场面,但也知道这些人是在血刀门内给压迫惯了。 又识得沈唯原身“妙谛”的凶威,怎敢不小心翼翼? 当下也只得放缓语气,伸手点向一个瞧着最机灵的仆人,说道:“别怕,你抬起头来,且回答我问题。” 被沈唯点中那人是个三旬左右的中年男子,连忙抬起头说道:“上主有何吩咐?” 听着这刺耳的扭曲称呼,沈唯虽觉别扭,暂时也顾不得更正。 只是道:“如今是几月?血刀老祖离开山门已有多长时间了?眼下山门里留下的弟子是不是就只有这些人了?” 说着向地上的本因等人指了指。 那汉子答道:“回上主的话,如今正是九月,老尊主是今年春上带着各位上主离开的。一直也没回来,至于谷内的上主,都,都在这儿了。” 说罢,畏缩地指着一地的尸首。 沈唯心中暗自默算,自己从春上便给关进了石屋内,如今是九月间,算下来已过去了半年多。 整整半年多,血刀老祖都未曾回返山门。 若是按照连城诀剧情来推测,要么是已经死在了狄云手里,要么就还困在藏边雪谷之中。 沈唯不再多想,转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 那中年汉子连忙答道:“小人名叫王和,川中人士。” 沈唯直接吩咐道:“王和,给你一盏茶工夫,你去谷中将所有人都带到大殿来。” 王和领命而去,沈唯转而在那死去的本因身上一阵摸索,果然在其身上摸出了血刀门库房等重要场所的钥匙。 沿着记忆中的路线,沈唯来到血刀门的库房。 只见库房内堆积最多的反而是各种硝制过的动物皮毛,藏羚羊、牦牛等高原物种的皮毛都有。 除此之外,金银珠宝等财物只有两三箱左右。 沈唯略一思量,便已知缘由。 这血刀门众僧本就是穷凶极恶之徒,打家劫舍本是常事。劫来的金银财宝不久就挥霍一空,因此库房里能积存下些许金银已是极限。 至于积攒下这许多皮毛,却是一来此地是苦寒之地,皮毛本就能御寒,众僧也是用得上。 二来这血刀门众僧既不会经营又不耐经营,所得皮货只好往库房一扔。 如今沈唯既已接手了这批财货,自会擅加利用。 不一刻,王和已经将谷内所有奴仆召集到大殿之中。 沈唯抬眼一扫,男女共计四十七人。 沈唯眉头一挑,这和沈唯大致印象中的数字相差了不少。 于是向王和问道:“人都在此处了?为何与我所知少了这许多?” 王和闻言,面现难色,道:“回上主,人确实都在这儿了,至于……至于……” 听着王和这吞吞吐吐的话语,沈唯猛然想到什么。 心中已是了然,但犹自确认地问道:“是在后山?” 王和只是点头,并不答话。 沈唯暂且压下心底的思绪,一一问过众人姓名来历。 之后宣布道:“血刀门自今日起便不复存在。接下来,不管你等是准备返回家乡,还是就在此地生活都由得你等,无须顾及甚个。” 然而听见沈唯如此说法,预想中的欢呼雀跃却不曾看到。 映入沈唯眼帘的只是一张张麻木的面容,不少人的脸上恐惧之色还大过于麻木。 眼见众人的表现,沈唯也算是明白了。 长久的奴仆生涯早就把他们的希望全部打碎,扔进了深渊。 沈唯也不再多说什么废话了,只是吩咐道:“王和,你带着他们跟我来。” 说完便当先走去。 这下,众人对命令都是服从至极,纷纷跟上。 没一会儿工夫,沈唯带着众人来到了血刀门库房。 进入后沈唯直接命令众人依次拿取金银等财货,直到足够每个人富余生活十余年才止。 做完这一切后,沈唯又命令王和带着几个男丁前去套车,装箱。 一系列的活计做完也只用去了半天时间。 当沈唯带着众人,赶着十多辆牦牛大车迤逦而行。 等走出山谷时,众人才开始相信,自己这些苦命人似乎真得了自由。 人群中,不知是谁第一个哭出声来。 紧接着如传染一般,哭声连成一片。 沈唯坐在最前头的大车上,一手驾驭牛车,一手则于大腿上轻轻打着拍子,嘴角挂着一抹轻笑。 第二十九章 善念善果 人言道蜀道难,蜀道之难,唯有亲历者才能言说。 崎岖的山道上马车徐徐驶过,声音回荡在山间,寂寥而单调。 拉车的马只有两匹,马蹄嘚嘚地敲击着地面,溅起阵阵沙雾。 车厢里沈唯盘膝而坐,王和坐在前室充当车夫,不时地松握着手中缰绳调整驭马行进方向。 自沈唯带着众人离开山谷,已有一月出头。 一路上沈唯也按照诺言将众人逐一安置。 有了沈唯散给他们的银两,眼下这年景,足以供他们生活所需了。 王和却没有离去,反而大着胆子提出要一路追随沈唯。 王和本是川中人士,只是被血刀门恶僧掳走离家时,双亲便已故去。 如今过去这许多年,对家乡已无牵挂。 而与沈唯同行这一个多月来,王和也发现沈唯的性情已大异于往日。 畏惧之心既去,两人之间相处便显自在。 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是王和在赶车,沈唯则在车厢中静修。 每日里沈唯除去例行的打坐修行以外,更多的时间则是用来探究这段时间心内虚空出现的变化。 念动之间,沈唯心神沉入心内虚空之内。 如今的心内虚空已是变了一番模样。 神魂显化身形立于心内虚空当空,在感知中此处具现为百丈方圆大小。 在此地正中心处,沈唯的第二神魂盘膝坐于地上。 以沈唯第二神魂为分界线,在沈唯前方一片光明和煦。 其中两样物事最为显眼,占据视野大半空间的是记忆宫殿,如今的记忆宫殿明显又高出了几层。 显然,沈唯对于记忆的洗练又是大有进境。 在记忆宫殿旁边,则伫立着一具威严的都天灵官法相。 沈唯日夜不缀地修习血刀心法,产生的欲念都由此法相吸收运化。 久而久之,灵官法相竟在沈唯神魂之中凝聚成形,只是如今工夫还浅,法相面目尚且模糊。 而在沈唯神魂身后,景象则极为骇人。 一大片漆黑幽暗的阴影不断向前翻滚涌动,似是想要浸染光明的一面。 这阴影如同大海一般,浪头翻腾不休。 若是以神魂感知,其中涌动地尽是贪、绝、狠、厉等凶残意念。 这正是沈唯承继自“妙谛”的恶念残留。 而造成沈唯心内虚空出现如此变化,还得从沈唯带着众人出谷后说起。 当沈唯将第一个奴仆安置下来后,心内虚空顿时起了变化。 原本被沈唯牢牢压制成一团的恶念,陡然间膨胀成一片墨海浸染了大半心内虚空。 这般变化着实把沈唯吓得不轻,当即将全副心神都用来压制恶念,旋即却发现,自己竟未曾受到恶念多大的影响。 尔后随着沈唯逐一安置好众人,同时也在此期间不断观察心内虚空的变化。 却是发现,在这短短时日墨海的范围已是悄不可见地缩小了一圈。 显然出现这般这变化,当是与沈唯处置众奴仆有关。 只是如今跟在身边的只剩下王和一人,要想再多验证也是无法。 对于如何继续削减墨海的范围,沈唯自然也有其他猜测。 只是这些都得等到了有人烟的地方之后,再做验证。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将沈唯从思索中拉了回来,沈唯问道:“什么事?” 王和从车厢外探头说道:“老爷,已经出了山道了,前方山脚下就有个小镇,您看是不是在镇上歇歇脚?” 沈唯点头,道:“嗯,这山路走的也倦了,便去歇歇。王和,你等下去镇上转转,看看有没有药铺。” 说着顿了顿,又道:“对了,你再瞧瞧这镇上有没有什么乞丐之类的,回来一并告诉我。” 王和虽觉得找乞丐什么的有些奇怪,但也只是领命称是。 不大会儿功夫,沈唯主仆二人在小镇上唯一一家客栈住下。 沈唯径自上楼休息,王和奉命前去打探情况。 只是一刻钟过后,王和便回来复命。 说道:“老爷,这小镇看着不大,药铺却足有两家,小的都一一去看过了,药材种类还都挺齐全的。” “至于老爷您说的乞丐,镇上也有,但不是很多。约莫有十四五个,平常都待在镇南头的一间破土地庙里。” 沈唯听完,说道:“好,你先同我去土地庙看看。” 一直无人问津的土地庙中今日罕见的来了客。 当先那人一身绸缎长衫,腰间还配着玉饰,气度不凡。 身后还跟着个仆从打扮的人,二人一进庙来便对着众丐上下打量。 众乞丐摄于来人气度,一时也不敢上前乞讨吃食。 沈唯打量着众丐,只见这小小的破庙中挤着十五个乞丐。 除去一个老丐,其他俱是少年,最小的一个丐儿约莫只有四五岁的样子。 这些乞丐每日里沿街乞讨,稍惹人不快往往招来一顿毒打。 个个身上都有伤病在身,兼且无钱治病,时日一久,免不了乱葬岗上一扔。 在这年月,实属平常之事。 沈唯既已看过情况,自有计较。 转身带着王和离开破庙,径直向着镇东“王记药铺”而去。 只留下一群大小乞丐大眼瞪小眼地直发愣。 没多久后,沈唯、王和二人拎着大包小包的药材、砂锅、药炉,又返回了这破庙。 一入庙中,二人便开始忙活起来。 温炉、架锅、熬药,有条不紊,只看得众乞丐一阵愣神。 在等待药材熬制时,沈唯让王和在旁看顾。 自己则向着年纪最大的那个乞丐招手道:“老丈,来,到我这儿来。” 老乞丐畏缩着上前,答道:“大老爷有何吩咐?” 沈唯神色温和地道:“老丈莫怕,老丈这胳膊怕是逢阴雨天便疼痛不止,犹如钻心蚀骨?” 听见这“大老爷”将自己的病症说得如此准确,老丐又惊又喜。 连忙道:“求大老爷慈悲,大老爷慈悲。” 边说边跪地磕头。 沈唯将老丐搀起,道:“老丈,且坐下,容我诊治一番。” 说着手已经搭上老丐受创的左手。 这老丐的胳膊是被人打折后,因着长久得不到医治,骨骼都已错位。 因此沈唯首先却是要给他正骨,再疏通经脉,之后外敷膏药。 正骨本是疼痛难忍,这老丐却只是要紧了牙关,强忍着不哼出声,生怕碍着了沈唯的正骨。 一番操作后,沈唯将外敷膏药抹于老丐伤处,满意的看了看自己的手艺。 说道:“静养十余天后,这条手臂就可以动弹无碍了。” 接着沈唯依次为众丐医治。 大部分人都是长期饥饿气血亏虚,沈唯熬制的药材也是为他们调理气血所用。 期间,沈唯还让王和返回客栈订了些肉食送来,让众丐们饱餐一顿。 忙完之后,已是下午,沈唯带着王和在众丐千恩万谢中返回客栈。 一路上,王和欲言又止。 沈唯脚步不停,嘴上却问道:“是不是在疑惑我为何如此做?” 王和连忙道:“老爷定有深意,小的不敢妄自揣测。” 沈唯哂笑道:“哪有什么深意,不过日行一善罢了。” 沈唯也不是在虚言,今日救治群丐便是在做善事,同时也是在验证沈唯的猜想。 在整个救治过程中,沈唯的第二神魂一直在心内虚空中观察着墨海的变化。 初时并无变化,直到沈唯完成了对这十五名个乞丐的救治之后,整个墨海微不可见地缩小了一丝。 仅仅只是缩小一丝而已,若不是沈唯一直在凝神观察,且这般变化发生在沈唯心内虚空之中,恐怕也无法留意到。 但仅仅是这一丝的缩小,带来的收获却是巨大的。 沈唯的猜想初步得到了证实,心灵上的缚束也减了一丝。 对于如何更好地遏制残留恶念,沈唯也有了眉目。 回到客栈后,沈唯来到王和房间,让客栈伙计烧来一大桶热水,然后将大量药材混入桶中,准备给王和辅以药浴。 自从决定收下王和这个随从后,沈唯也不藏私,开始教授其内外功夫。 只是考虑到王和半路出家,年岁也不小,要想有所成就自然得以外药辅助。 也是直到这小镇上,才凑齐了药浴所需的药材。 而这座小镇守着周边百里采药客必经关口,药铺所收药材不仅种类齐全,且偶尔还有珍品出现。 沈唯在这两家药铺一通采买,足足装了两大车的药材才停手。 只把两个掌柜喜得直叫“爷”,别提多殷勤了。 第二天,沈唯带着王和离开小镇,临走前吩咐马车转道经过土地庙。 在庙前,沈唯下车,一众乞丐见了沈唯都是围了上来,不住地跪拜,口中不停念着好。 沈唯开口说道:“今日我便要离开此地,临走前想问上一句,你们可有谁愿意跟我走的?” 冷不丁地听得这话,众丐都有点懵。 这时沈唯又加了一句:“若是跟着我走,现在就上车来。” 说完便上车,马车缓缓向前徐行。 这时,群丐中有两个小丐唤作“狗儿”、“猴儿”的,却是不顾身后老丐的劝呼,窜前几步上了马车。 “哒~哒~”声响,马车继续前行,从车厢的帘布中“呼”地飞出一团黑影,直直砸落在老丐身前。 紧跟着一句话随风飘来:“好好照顾这些孩子,这些钱足够你们落个安身了。” 老丐捡起布包一看,里面竟装着数十两散碎银两。 这么些钱老丐又几时见过? 也只得不停向着远去的马车磕头感谢。 第三十章 成都见闻 马蹄声起落里,日月轮转了十五次。 沈唯一行人离着成都府已是不远,原本的三辆大车已只剩下两辆驻留在官道旁。 两个小子手脚麻利地支灶起锅,开始煮水烧饭。 半月下来,因为队伍里新添了这两个小子,原本足够王和使用月余的药材已经耗去一半。 在途经一个市集时,沈唯便将空着的马车作价处理,几人行进的速度也加快不少。 有着人服侍,沈唯自是不需操心俗务。 不大会儿功夫,一个小子便上前来,道:“老爷,饭食好了哩,今天中午有鱼汤。” 边说边直咽口水。 这个小子正是那日第一个跳上车来的“狗儿”,如今沈唯给起了个名,唤作“沈福”。 另一个叫“猴儿”的,则唤作“沈禄”。 这两个小子当日选择跟随沈唯毫无疑问是正确的。 这半月来,沈唯将这两小子如王和一般对待,每日里为他俩准备药浴,传授拳脚功夫。 半月里耗去的资财,足抵得上平常三口之家一年的花销。 所谓“穷文富武”,不外如此。 这两小子也是懂得感恩,平日里争着抢着干活。 一路上弄的王和除去赶车,就再无活计可干了。 对于沈唯肯教他们练武的机会也是倍加珍惜,每日勤练不懈。 用过餐,沈唯向王和问道:“之前那几张皮子作价多少?” 王和如今管着钱财用度,对数字甚是敏感。 当即便答道:“三张皮子总共就卖了十二两银子,那可都是上等的皮毛。老爷,要我说咱们进了成都府再卖皮子,这价起码要翻一番呢!” 沈唯笑着说道:“之前三张大车赶路已经够慢的了,若是再不处理些皮子,何时才能离开这川中?” “再说了,爷是缺钱的主吗?”沈唯又道。 王和连忙点头,自从管了账后王和才知道老爷究竟有多少资财。 车后面那几个大箱子里装的,满满的全是金银,王和恨不得每天趴在箱子上睡着才安心。 相较于那么大笔财富,几张皮子作价的高低确实不算什么。 一路紧赶慢赶,沈唯几人终于赶在天黑之前入了成都府城。 待得找好客栈安顿下来,已是酉时一刻。 沈唯自去安歇,留下王和带着两个小子解去辔头,牵马入院。 为了方便安置这马车和银两,沈唯特地寻了个带有庭院的客栈。 在给足了银钱后,店小二殷勤地在前引着路,将沈唯等人带至这间有着一小片竹子的院子来。 沈唯看后颇为满意,当即决定住下。 第二日午间,沈唯留下王和几人看着行李,自己则独自来到客栈酒楼打听消息。 这家客栈生意着实红火,沈唯来的虽不算晚,一楼大堂几乎已没了位置。 沈唯信步走向二楼,一进楼便发现大部分都是些跨刀带剑的武林中人,这正和了沈唯的意。 当即要了一壶酒、几个小菜品了起来。 沈唯留神倾听半晌,传入耳朵里的尽是些川渝武林间鸡毛蒜皮的小事。 不是张老英雄宝刀未老又纳了第七房小妾,就是川中李大侠家中庄园又增了两块地,来年收成又有进项。 所谓江湖,说来说去,也逃不过酒色财气。 一壶小酒甚是寡淡,喝起来没什么滋味,菜品倒已吃了过半。 沈唯也无心再听,打听消息反正也不急于一时。 正当沈唯准备离开之际,南头临窗一桌几个江湖客的谈话,引起了沈唯的兴趣。 只见那桌坐着的个人正凑在一起,仿佛是在听着什么了不得的秘闻一般。 中间说话那人也是拿捏足了架势,说道:“你猜那汉中吴氏双雄中的吴老二怎敢欺凌大嫂的?自然是有所恃啦。” 其他几人自然也是上道,忙问:“他能有什么倚仗?莫非不怕他大哥那双碎石利掌?” 那人晃着脑袋道:“怕?若是吴老大全须全尾地回来,给他天作胆,吴老二也不敢动半分!” 边说边呷了口酒,又道:“可这吴老大不是再也回不来了么,老二的色胆就胀起来喽。” 说完发出一阵嘿笑,意尽猥琐。 另几人忙是追问道:“怎地就回不来?没听说吴老大有什么大仇家啊?” 见着几人不曾听闻风声,那人自觉先人一筹,愈发得意。 笑道:“你们怕是忘了前些时候,咱们川渝武林那件除魔义举了?吴老大也加入进去啦。” “只可惜命中有劫,正遇上一场大雪崩。数十上百人追去,就那么十来个被雪给埋了,偏偏其中就有他。” 借着这个话头,几人自然谈起群雄除魔的这好大事来。 毕竟川渝富庶,当地武林之间也少有大事发生。 能掺和进这等义举中,自然是值得大谈特谈。 沈唯听了片刻,刨除几人话语里对川渝群豪添油加醋的表功外,结合自己的记忆,总算是明确了血刀老祖的下落。 “看来血刀老祖确实是困在深山里了,南四奇,血刀门小贼,铃剑双侠,嘿!” 哪怕之前有过再多猜测,如今亲耳听见这熟悉的情节,沈唯仍旧生出一种“似在梦中”的感觉。 只是这世界又是如此的真实不虚,体内的力量也是真实有力。 “便是一切如剧情发展又如何?既然我存在了此间,终究是会不同了啊。”沈唯默默想道。 沈唯回到院中,随手写下一份清单来,吩咐王和去大药铺中按单子抓取药材。 此刻已是冬月,沈唯既已了解情况,自不愿再耽搁行程。 因此让王和购买的药材分量,却是足够三人一个月所用的了。 王和领命而去。 不过一个多时辰便已办妥诸事,还从车行雇来三四辆大车来,赶车的车把式都是惯跑州县的老手。 沈唯见诸事已备,也不耽搁,当即便点起行装,出城而去。 鞭梢挥动间,沈唯等人已经走出两个多时辰,天色渐暗。 沈唯吩咐王和安排好宿营之事,几个车把式也是做惯了活的,当下便一起搭手忙活起来。 等到营地扎好,沈唯又让沈福两人从车里取出早备好的菜蔬、猪肉,给车夫们满满地炖了一锅肉食,自是换得一通好赞。 入夜,车夫们都已入睡,沈唯独自静坐于车顶。 忽然,沈唯翻身跃下马车,落地悄无声息。 紧接着向着来时路上疾奔而去。 夜色中,沈唯身形闪烁间便掠过数丈距离,直如鬼魅。 几息过后,沈唯已离开十数丈伏于道旁一株榆树旁。 下一刻,一阵轻微的马蹄声传来,一队黑衣蒙面人伏于马上。 当先一人低声道:“都下马,剩下这段路程咱们潜行过去。” 听见此人命令,身后之人都是默不作声下马,将刀擎于手中。 沈唯见此情况却不作声,等这十多个蒙面人潜行至榆树旁时,沈唯悍然出手。 只见沈唯一个纵身便缀上最后那名黑衣人,尚不待对方有所反应,已是点中对方“灵台”大穴,登时便僵立仆倒在地。 接着沈唯脚步不停,双手连点,虽是黑暗中认穴仍是奇准无比。 “噗噗”声起,七八个黑衣人俱被制服。 而直到倒地声起,走在最前面那两人才反应过来。 怵然间转身挥刀,却不曾见得半丝人影。 猛然听见一声轻笑响在耳边:“你们是在找我么?” 两人大惊,正欲再次转身,却只觉“大椎”、“天宗”穴上一麻,登时软倒在地。 至此,沈唯才笑吟吟地显出身来。 沈唯弯下腰,揭起领头那人的面巾,漏出一张满面胡须、形容方正的面孔。 沈唯见此面孔似是见过,只略作回想,便记起来此人是在那客栈二楼的江湖客中一人。 只是沈唯却想不起来是怎么惹上了这人,于是探手按向这人肩膀,问道:“深更半夜,阁下如此鬼祟行事,是看上了什么?与我说道说道啊。” 一边说着话,手中真气自肩髃穴经手五里、曲池等穴一路逆行至商阳。 在这手阳明大肠经中来回震荡,直激得这人体内寒暑失调,脸色忽青忽紫。 沈唯内功修为既深,又精通医理。 一旦琢磨起折磨人的手段来,当真是让受术人有苦难言。 因此,沈唯如此施为不过几息的工夫,那方脸大汉便禁不住地讨饶起来:“大侠,饶了我。小的是一时猪油蒙了心,见着车上财货甚多,才打起了主意,实在是不知,不知啊。” 沈唯哂然,道:“哦?倒要请教你是从哪儿看出来我这财货甚多啊?” 那汉子连忙回道:“小的本就常在城中厮混,亲眼见着大侠手下的仆人买了差不多几百两银子的药材都不带歇的,就猜着肯定不差钱。” “接着又瞧见您这车队出城后,两辆车的车轮印都比寻常深上几分,猜着定是装有金银。这才纠集人马缀了上来。” 沈唯这才明白是何处漏了白,只是忖道以后得多加注意才是。 接着,沈唯低头沉思片刻,再抬头时,双眼直望向那大汉。 柔声道:“我再问你几个事,你看着我,问完就放你走,可好?” 却是已使动了催眠手段。 登时那大汉便竹筒倒豆子般知无不言,沈唯也没有发现其他异常。 之后沈唯又对着余下那八九个人,逐一使出手段印证。 待全部问完后,已是晨光熹微之时。 沈唯见车队里的众人快要醒来,也不再耽搁,一人补了一掌便即了账。 随手将这几人尸身扔在树后,沈唯转身回到车队,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 不一会儿,众人醒来,各自埋火造饭,用过早饭后便在沈唯吩咐下继续前行。 第三十一章 直下荆州 所谓川渝富庶,在这出了成都府的官道上,便体现得尤为明显。 沈唯坐在马车上,几乎感觉不到多少颠簸。 且此段官道平整宽阔,无须为拥堵让行烦心,整个车队行进速度也明显提升。 沈唯则继续审视着心内虚空的变化。 黎明时分沈唯通过催眠的手段,已了解到方脸大汉等人俱是做惯了打家劫舍的匪贼,个个身上都是血债累累。 因此沈唯也是毫不手软,将之诛除。 结果击杀了这一众匪徒后,沈唯便感觉心内虚空中又有变化。 沈唯内视之下,只觉得原本占据半壁江山的墨海在沈唯击杀了这十余人后,竟又是缩小了一丝。 显然沈唯这除恶之举带来的效果,远比行善举要更加地立竿见影。 只是行善举却是细水长流之事,深得厚积之效。 沈唯不由地暗忖:“看来天宁寺中的梁帝宝藏也得谋划一二了,只有广筑根基,才好积善果、罚恶行。” “以后我是不是也该弄个赏善罚恶二使玩玩?” 八九日后,沈唯的车队已经抵达泸州。 泸州凭借沱江、长江的水运,商贾云集,市井繁荣,泸州成也是云贵川一带首屈一指的大口岸。 沈唯便决定在此处登船,沿着长江顺流直下,直往荆州城。 车队直行至长江口的余甘渡头,只见此处好生兴旺。 滇黔商客、马队云集于市,商船官舫泊于码头,江上百舸竞渡,棹声霭乃。 沈唯见状,忙命王和去往埠头寻找合意船只。 自己这边则与众车夫结算费用,末了,沈唯笑道:“等下还得烦劳各位老哥搭个手,帮忙把行李物事搬上船去。” 众车夫一路上早已见识过沈唯出手阔绰的做派,此番费用又比平常多出三成还有余,自是一口答应下来。 未几,王和已选中一艘合适的商船。 谈妥价格后便示意装货上船,一众车夫卖着力气将几车药材、几只大箱一并抬上了船。 随着船老大的一声号子,商船缓缓开动。 沈唯立于船头,静静欣赏着大江两岸无边风景。 自泸州始,一路往荆州而去皆是顺流而下,中途还经过长江三峡之险胜。 行于此间,沈唯亦是感受到“千里江陵一日还”的畅快。 沈唯登上船时刚刚小雪时节,等自荆州码头下了船时,已近腊八,古时行船颇耗时日。 一月过去,当沈唯四人下船时,行李已少去大半。 所携上船的药材,在这月余间都被王和三人用尽。 而这月余时间,王和三人在沈唯精心地教导下,武功精境之速若为外人所知,非得惊掉下巴不可。 沈福、沈禄这两个小子进步尤为明显。 孩童本就处在生长期,如今每日里营养、练功辅药均是敞开了供应,加之两人俱是勤奋坚韧之人。 短短月余工夫,二人已是过了感应真气一关,沈唯所教的几套拳脚功夫也已练得似模似样。 王和虽说进步要差上一些,但终归比两个小子多练了个把月,如今也是入了门了。 见得手下如今也算有了得用之人,沈唯也是满意。 入了城后,照例打发王和去探听些消息。 沈唯则带着沈福、沈禄二人,寻了家离着荆州府衙较近的客栈暂时安顿下来。 不过一二日间,沈唯便对如今的荆州城有了些了解。 荆州城的府尹果然还是凌退思,王和从市井中打听得消息都在说“荆州知府金不换”是一大怪,坊间的猜测自然也是什么说法都有。 只有沈唯知道,他这个知府确实是“金不换”呢。 凌退思花费十几年时间,一直都在追索着梁武帝宝藏的下落。 若真让他得了去,可不就是得了座金山? 至于万震山、言达平之流,可不放在沈唯眼中。 此刻沈唯既已至荆州,只须再探明了天宁寺中藏宝详情,于沈唯下一步打算而言便是万事俱备了。 因此,当天晚间沈唯便独自一人出了城,向着江陵城南偏西处天宁寺寻去。 沈唯脚程甚快,不过一炷香多点时间,便已赶到古寺前。 这天宁寺地处荒僻,年久失修,庙内也无庙祝和尚。 沈唯来到大殿,一晃火折子,漆黑的大殿中映出一团火光。 借着这点火光,沈唯绕着殿中大佛仔细观瞧,只见这座如来佛像面目慈和,高逾三丈,远超寻常佛像。 来至佛像身后,沈唯上前于莲台处小心取下一块封泥,约莫有两寸之厚。 封泥之下,在火光映照间闪烁几缕金光,沈唯见此心下一定,果然是藏宝所在。 再退后几步之后,沈唯再瞧着这三丈高的金佛,也是不由感概宝动人心,面对这么大笔财富世上能不动心者,可谓寥寥无几。 便是沈唯对这批宝物也是存了志在必得的心思,只是沈唯的目的不同于凌退思那帮人。 那些所谓的江湖名宿、大豪,为了宝藏已是什么都不顾、丧心病狂了。 确认宝藏无误后,沈唯打开了佛像背后的暗门。 双手以粗布包裹从中取出一串绿玉珍珠收入怀中,旋即飞身离去。 又过去数日,江陵城东的闹市中开了一间甚是气派的医馆。 开业当天,东家又是请来舞狮,又是百戏杂耍,热闹非凡。 揭开匾额,“四明堂”三个鎏金大字显是请了书法大家摹写,笔锋清逸,端的好看。 一入正堂,前来的看客们便被震住了。 只见这正堂纵深三丈,宽处亦有二丈许,环墙三面皆是药柜,粗粗一看怕是有几百种药材。 只瞧这种类如此齐全,便把城中其他大小药铺给比了下去。 正堂里还设有三两张方桌,配四凳,乃是供人等候休息所用。 穿过正堂,后头第二进则是连着六间医室,用以施诊。 再往后则是一个大院,乃是医馆东家所居。 而这气派的医馆正是沈唯花费重金置办下来的,沈唯既然已决定在这荆州城中立足,自然得有个营生。 而沈唯“两世”以来,却是在开医馆上有过不短的一段经历。 加之医术也算精湛,自然不做二想,在此地开了医馆。 一来寻个正经营生,也方便沈唯培养人手;二来嘛,沈唯如今不缺银钱,开医馆便是在行善,对自己也是有好处。 得益于沈唯开张当天的排场,城中又多看热闹的闲人,消息自然传得越来越远。 加上沈唯几次施针问药、着实救治了几桩疑难杂症,名声也是大噪起来。 名气一高,人气自然更涨,前来寻医之人越来越多。 沈唯对那些穷苦之人则低价予以施诊,或是以一些小要求抵诊金。 如此行善积德之下,仅仅个把月的工夫,沈唯已经在荆州城的贫困百姓之间支起了一张信息网。 不知不觉已近年关,这却是沈唯来到此世的第一个年关。 沈唯提前几天便贴出了药店歇业的告示,安排王和等人去采买一应年货。 此番采买年货按沈唯的吩咐,王和是带了四辆大车前去的。 只因此时四明堂的景况,与沈唯等人刚进城时已是大不相同。 这月余来,沈唯为了这药店经营也是延请了一个老掌柜来负责药店大小事务,王和则跟着打下手学习着,还延请了三个医术尚可的大夫坐堂。 除此之外,沈唯利用这月余时间,悄没声地从城中乞丐堆里收养了七八个乞儿,留待后用。 人一多,需要置办的年货自然不能少。 想着新近收养的这些孩子,沈唯转身去往后院。 只见七八个与沈福、沈禄差不多年岁的孩子,齐整整地于院中扎着马步。 天寒地冻下一个个小脸冻得通红,却没有一个叫苦的。 望着这一幕,沈唯自是开怀。 “这些孩子,将来都是自己的助力。”沈唯心想。 未过巳时,王和三人便赶着满满四大车的年货回到店铺。 沈唯也立即吩咐道:“王和,你按着单子一样挑几件年货给孙掌柜和三位师傅送去。” “沈福、沈禄,你们二人把这剩下的年货分好,一部分分给周围邻家街坊,由你二人代我去送。” 三人也是立即去办。 等忙完回来后,却见沈唯将三份包好的年货亲自送到三人手上,笑道:“新春纳福,你三人跟着我也有段时日了,一直做事勤恳。这份礼,且收下。” 王和三人又何曾经历过这般善待,俱是感激。 这个年节过得着实祥和宁静,在沈唯授意下,沈福、沈禄也是放开了拘束,和那七八个小子尽情玩闹。 终究都只是孩子罢了,以往许是没有这许多玩伴,又分外珍惜沈唯收留传武的恩情,才表现出一板一眼的小大人模样。 年节喜庆也是不独沈唯一家,整个江陵城都笼罩在欢乐中。 爆竹声声中,一切的黑暗丑恶也暂时被掩盖。 一直到过了正月十五,江陵城百业才算恢复常态。 大众依旧为着柴米油盐操心,衙门也再度开衙。 第三十二章 大幕拉开 时间只是打了个旋,已经到了燕子衔泥之时。 江陵城中还是如往日模样,似乎无甚变化,城中的百姓富户该做什么照旧做什么。 便是有那么几分变化也是于潜移默化中发生,并不惹人注意。 比如四明堂的生意近来是愈发红火了,提起看病抓药,江陵城中的老少爷们头一个想到的,便是四明堂。 还有个不起眼的变化则是,城中的乞丐无声无息间少去很多,年关后乱葬岗上的无名尸也少上许多。 而这一切,都是与沈唯有关。 近半年来,沈唯悄悄地便将城中大大小小的乞丐窝全部整合了起来。 一些恶丐得到惩戒,剩余的乞丐则成了沈唯的耳目。 乞丐沿街乞讨游走四方,最是平常不过。 沈唯利用他们来收集这江陵城中的平常动向,不过数月时间便已真正理顺了这江陵城诸方势力。 城中目前潜藏最深、势力最大的便是那荆州府尹凌退思,此人心机深沉,为了梁元帝宝藏强留此地十几年,背后还有龙沙帮一众势力潜藏身后。 除此之外,城中能与武林挂上边的,便仅有万震山的万门弟子之流了。 荆州其余的势力,也只是些三四流乃至不入流的江湖散人。 比如江陵城外码头上便有两个帮派,都是码头苦力组成,一帮名为“扁担帮”,一帮名为“聚海帮”。 两帮人加起来倒是有那么五六百号人,真正会几手功夫的不过十余人罢了。 因此向这样的帮会沈唯自不在意,更是在摸熟情况后将两帮都收入麾下。 并花费了些工夫将两帮加以整合,交由王和来代管。 不知不觉之间,沈唯已经在暗处掌握了不少力量。 半大的孩子也收养了足有三四十个,这些孩子都是孤儿出身,如今得到沈唯的照料,自然是死心塌地的追随沈唯。 这日沈唯正在房中静修,远处传来一阵脚步。 从这轻快的脚步声里,沈唯已听出来人是沈福。 不等敲门,沈唯开口问道:“何事寻我?” 门外的沈福已是习以为常,忙答道:“老爷,适才万府来人将林大夫请去问诊,可刚刚林大夫回来却是直言无能为力,恐怕得老爷您出手才行。” 近些日子沈唯已很少亲自问诊。 随着口碑越传越广,四明堂又重金延请了好几位大夫。 有擅跌打损伤的,有专攻小儿疾病的,有擅调理阴阳的,基本常规病症已不需要沈唯出马了。 沈唯也只有遇到疑难杂症时才会出手,救治的结果往往不仅让口碑又上一层,自己的医术也精进不少。 而此刻听闻是万府来人,沈唯登时联想到什么,于是继续问道:“是何症状?” 沈福说道:“听林大夫说,是万府的公子受了毒伤,一种很罕见的蝎毒。” 听到这儿沈唯明白,大幕已经拉开。 于是又仔细问了问情况后,沈唯吩咐道:“堂中还有陈、穆两位大夫能治毒伤,你先去请这二位去瞧瞧。” “若是问起我来,你就说我进山采药去了,近些天都不会回来。” 沈福略微愣神,但还是一口应下,转身回堂前去了。 那边厢如何处置且不提,当天夜里,沈唯便飞身前往万府打探。 数月来,无论是这万府还是荆州府衙,沈唯都已打探过数次,早已经熟门熟路。 沈唯穿过高墙,一路行至万圭房间,从屋顶往下窥去,只见那万圭躺在内屋一张大床上,不断呻吟。 万圭偶尔翻身时露出正面,沈唯瞧其面色,还未发现有毒气入心迹象,心知还有些时日。 于是不再逗留,径自离去。 只过得三日,城门处有人来报,说是见得一人入城,形容甚似沈唯所描述之人。 此人面目满是污泥,瞧不清具体形容,但右手五指俱断,时不时缩于袖中。 沈唯当即肯定,此人便是狄云了。 随后不久又从耳目口中得知,此人夜宿于一间废园中,巧的是,这废园离着万府极近。 当晚,沈唯乔装后,便前往废园,准备试探一番。 片刻后,沈唯已遥遥望见废园所在,只见园中荒草丛生,遍地瓦砾。 沈唯立于远处屋脊上,依稀间见得园中老梅树下倚靠着一个人影。 沈唯愈加小心,悄然自屋脊跃下后,已是于此世首次开启心内虚空的映照神通来。 登时以沈唯为中心点近二十丈方圆内一切事物都纤毫毕现,无论静止的、还是活物的动作,沈唯都能清晰感知。 做好这番准备后,沈唯继续前行。 未几,沈唯已潜行至废园院墙一侧,此时映照范围已将沈唯这一侧小半废园笼罩其中。 眼见着再往前行进三丈,沈唯便可感知到狄云情况时,突然倚靠在梅树下的狄云睁开了,惊疑不定地望向右侧。 正是沈唯欲潜入的院墙处。 见此情形,沈唯当即停下所有动作,更是用上闭气之法,心跳也放缓下来。 直过去数十息后,狄云才似是觉得只是幻觉一般,再度躺下。 待狄云睡去后,沈唯悄然返回。 回到房中的沈唯兴奋异常,此番虽未能与狄云正面交手,但高下已是分晓。 修习了神照功和血刀心法的狄云不愧为当今武学第一人。 以今晚行动观之,狄云灵觉甚是敏锐。 沈唯行动间本就轻盈无声,离着狄云尚有二十多丈外即给发觉异常,这般表现,沈唯是自愧不如的。 沈唯自度,若是换了自己与狄云易境而处,在不依靠映照神通的辅助下,单凭修为感知至少也得敌人靠近十五六丈时方能发现踪迹。 带着对于对手高明的欣喜之情,沈唯这一夜睡得甚是香甜。 第二日,沈唯照例日常修行,各种消息仍源源不绝传入院中。 狄云的举动都在沈唯布置的眼线下定时传来,当听得狄云以游方郎中的身份进入万府后,沈唯心里清楚大幕正缓缓拉开。 因着狄云身在万府,未免再次被狄云发现,沈唯依旧待在府中,准备待夜间再探万府。 无论如何,总得挽回戚芳那苦命人的性命。 二更时分,沈唯一身夜行衣装扮,古怪的是背上却背着一个长形药箱,飞身前往万府大宅。 沈唯赶到时,万府正乱做一团,只听着万门几名弟子呼喊着抓“吴坎小贼”,许多仆人也是四处奔走。 沈唯却是明白,这是那万震山又用起那“砌墙大法”了。 当下也不耽搁,快步向着万震山内屋走去。 当沈唯靠近时却发现早已有人潜伏在一侧,正是狄云。 沈唯眼见于此,也只得藏于另一侧,静待事态发展。 果然,一刻钟后戚芳受制,狄云假借吴坎尸身制服万家父子砌入墙内,随后携戚芳、小丫头离去。 又片刻后,戚芳独自返回。 此时沈唯已经潜入屋中,见此情况本想直接拦住,转念间又是作罢,任由戚芳上前打开墙砖,将万家父子放出。 接着毫无意外地万圭一刀扎入戚芳腹中,直没其柄。 见着戚芳脸上那万般不可置信的神色,沈唯心下暗叹:“所托非人,自会受尽苦楚。” 待万家父子走后,沈唯现出身来,上前施救。 见得屋中突地多出一人,戚芳虽不知是来人是什么来历,心中不免升腾起一丝希望。 沈唯轻声道:“万夫人莫要开口,且听我说。在下沈唯,四明堂东主,此番特来解难。” 说着便已从背后药箱中取出一排金针来。 沈唯手捻金针,灌注内气,扎针于戚芳小腹周围要穴。 足足十几针扎下,戚芳中刀处血方才止住。 接着,沈唯又从怀中掏出一瓶药散。 这是沈唯不久前方才研制好的金疮药,对于愈合伤口有奇效。 沈唯正待撒出药粉,忽地停住,转头望向门外。 只见狄云刷地闪入房内,见着沈唯蹲在戚芳身旁,而师妹却是一副垂死模样,禁不住悲愤喝道:“贼子,纳命来!” 说着便是一掌击来,沈唯不等戚芳开口解释,已是挺身迎击,一掌平举向前推去。 “砰”的一声,沈唯狄云二人硬碰一掌后,各自后退卸力。 狄云退出三步后即定住身形,沈唯却又多退出两步,直抵到墙面才止。 这时戚芳口中阻拦的话语才传到狄云耳边,“狄师哥,不要,沈神医不是恶人。” 沈、狄二人各自惊讶于对方修为,听得戚芳话语,狄云向来是不敢违拗师妹的,当下便放下了掌。 至于沈唯则是早有预料,已经轻笑道:“狄大侠可真是好身手,佩服,佩服。” 狄云又几时听人称呼过大侠?登时慌忙道:“我,我不是大侠,你也身手好得很,师妹,你怎么样了?” 上前几步就要扶起戚芳。 沈唯却开口道:“狄大侠慢来,令师妹暂时还不能移动,先让她静躺片刻,待我那金疮药起效后再做移动。” 戚芳也说道:“师哥,沈神医是四明堂的大夫,医术精湛,你听他的。空心菜呢?” 听见戚芳如此问,一直呆立于门边的小丫头才回过神。 “哇哇”大哭着向母亲奔去,不住哭叫:“妈妈,妈妈!” 戚芳虽身子不能移动,也是偏转头去,柔声道:“空心菜,妈妈没事,没事啊,你要乖啊,听舅舅的话。” 哄了片刻,空心菜终究年幼,经不起折腾,昏昏沉沉又是睡去。 这时沈唯见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便出言道:“狄大侠,不如将令师妹带至我四明堂中好生休养,如何?至于其他事情,都可容后再计较。” 狄、戚二人自是答应,沈唯拦手将小女娃抱在怀中,狄云则抱起戚芳,几人出了万府。 第三十三章 粉墨登场 方一出万府大门,沈唯瞥眼间见着远处街角有一名乞丐,便招手示意过来。 待乞丐近前,沈唯对其一番耳语,乞丐转身离去。 沈唯转头对狄云道:“狄大侠稍待,我已安排马车前来,这一路上令师妹还是少受颠簸为好。” 狄云自是感念,几人便在门前等候。 不过片刻,转角处驶来一辆马车。 赶车的是个半大孩子,正是沈福。 狄云将师妹抱进车厢,见车厢内已经铺上了云锻衾被,也是觉得沈唯这人考虑周到。 没多久,马车直驶入四明堂内院,沈唯带着狄云将戚芳安置妥当。 随即离开房间,由得师兄妹二人叙话。 半个多时辰后,狄云出了房门。 沈唯已在院中等候,招手道:“狄大侠,请过来坐。” 狄云连忙摆手道:“沈大哥,别再大侠、大侠的叫我了,我真不是什么大侠,你就喊我名字就行了。” 又是一番感谢后,狄云问道:“沈大哥你昨夜为何会到万宅呢?” 狄云经历这众多坎坷后,终究对世事多了几分体悟。 在欢喜于师妹性命得救的同时,也对沈唯能这般巧合地赶到救人产生了疑问。 沈唯坦然道:“不必隐瞒老弟你,我自然是有所图的,这万震山关系着连城宝藏,我也是一直关注着的。” 狄云心下大震,想不到连这么一位救死扶伤的神医也是为宝藏而来,登时脸上变了色。 沈唯见此,却是轻笑一声,道:“不仅如此,前日你一入城我就已知你行踪了。面对你这般高手自然得探探底细才成,那晚夜探废园的也是我。” 狄云恍然,怪不得当时似是感觉身旁有人窥探,细查下又无收获。 见沈唯如此坦诚,狄云疑惑道:“那沈大哥你又为何跟我说这么多?” 沈唯却是不答,转而说道:“狄兄弟,昨夜咱俩只是浅试一招,可愿陪我再过过招?” 狄云自出了雪谷以来,所遇如言达平、万震山之流,几次出手的表现在其眼中皆是一般。 实则却是狄云本身神照功已经大成,实力远超当今武林中人。 如今能遇见如沈唯这般修为的高手,狄云也是有些手痒,当即表示同意。 两人在院中拉开架势,沈唯自兵器架上取出两把木刀,扔出一把给狄云。 沈唯率先出手,当头一式血刀刀法便从不可思议处劈来。 狄云面带讶色,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刀锋已至面门。 狄云唯有抬刀,同样是一招血刀刀法格开。 “砰砰砰砰”,木刀快速碰撞,沈唯以快打快,瞬息间已是攻出十数招。 接着沈唯刀法一变,又是使出“奇门三才刀”来。 这一门刀法可从未在此世出现,狄云初始应对尚有些吃力,数十招后也就能做到有来有往的招架了。 大凡世间武功招式,本就是基于武学道理而来。 一理通,百理明。 狄云神照功大成后,内功修为又是深不可测,许多以前学的武学道理此刻都已融汇贯通。 因此,在又快攻了十余招后,沈唯后撤收刀。 笑道:“不打了,不打了,真是痛快啊。” 狄云自也止住,连忙问道:“沈大哥怎地会使血刀门刀法?” 沈唯便在等着这话呢,当即笑吟吟地答道:“那自是因为,我本就是出自血刀门下啊。” 狄云大惊。 沈唯却是接着道:“莫惊,如今这天下间已再无血刀门啦。” 狄云心中更是震惊,还以为沈唯知道血刀老祖已死于自己之手。 心中暗想:“那川边雪谷罕有人迹,知道血刀老祖被我杀了的只有水笙,花铁干而已。水笙是肯定不会说的,花铁干他。。。。” 狄云兀自出神,沈唯又接着道:“血刀门留在藏边的其余弟子都已被我一一格杀了,便是散落在湖广的那些,这半年来除去死于湖广名家之手的,剩下的也都被我击杀。” “所以啊,这世上再也没有血刀门啦。” 听得沈唯这般说,狄云才知自己想岔了。 稍一深思却又糊涂了,问道:“沈大哥你也是血刀门弟子,为何又、又杀光了其他血刀门弟子?” 一时间,狄云对沈唯这种做派又感到些许不适。 沈唯笑道:“狄兄弟,我且问你,你说这血刀门是善是恶?” 狄云想到丁典丁大哥所说血刀门弟子抢夺神照功的恶迹,想到自己所见血刀老祖动辄杀人、欺辱良善的行径。 不由脱口道:“自然是恶的,我见到的血刀门的人都是恶人,血刀老祖是如此,宝象也是,他还要吃人肉。” 沈唯这时道:“是啊,血刀门上下没一个是好人!都是犯下累累罪行,我也一样。” 狄云愕然。 沈唯道:“恍如一场大梦,一年前,我尚在血刀门时忽地善念心起,心中顿起天人交战,几至癫狂。” 随后,沈唯将自己的经历向狄云缓缓道出,末了,沈唯说道:“过去已不可追,来者犹可待。我如今所想便是除恶行,行善果,而对于连城宝藏这么一大笔无主财富自然也是有所图。” 狄云听完,默然不语。 虽感叹沈唯所言曲折离奇,但终究已是见识过人间险恶,又岂会因只言片语便相信? 好在,沈唯又转移起话题道:“狄兄弟,不知对这万家父子你是作何想法?” 狄云切齿,道:“我只恨昨夜为何不早点杀了他们,不然、不然芳妹又怎会险些性命不保?” 沈唯道:“既如此,正好我这儿也有些许人手,便撒出去打探消息,一旦寻得踪迹便通知你,可好?” 说完,沈唯便吩咐王和下去安排。 狄云感激道:“那,那就多谢沈大哥啦。” 之后十几日,任凭沈唯的人如何寻找,万家父子就如同蒸发了一样,始终未露面。 这天,眼见着戚芳身体一天好过一天,狄云放心后猛地想起丁典的嘱托。 连忙寻到沈唯,想打听出凌小姐葬在何处。 狄云在向沈唯说明来意后,沈唯笑道:“小事一件,狄兄弟你稍等。” 说着装模做样的吩咐人去打探,片刻后,一人上前向沈唯耳语一番。 沈唯转过头向狄云说出凌小姐的坟茔地址来,接着借口说道:“狄兄弟,前堂有个病人需要会诊一番,我就不同你去了。” 狄云内心里本也不愿他人跟随,于是顺口说道:“那沈大哥你去忙,反正距离不远,路我也识得。” 之后狄云自去合葬丁典与凌霜华不提,沈唯只在院中静静等待狄云携连城诀秘密归来。 果然,只半个时辰后便有下人来通报说狄云回来了。 狄云面带兴奋之色来到沈唯面前,将自己在凌小姐的棺木里发现的秘密告诉沈唯。 并说道:“沈大哥,这些数字事关宝藏的秘密,我若把它们写在城墙上,万圭他们父子一定会现身!” 沈唯却问道:“这般秘密就这么公之于众,狄兄弟你就不担心?” 狄云却道:“沈大哥,我只是个普通的农家子,原也没什么见识,只想和师妹安静的过乡下生活。” “可是这世道却逼得我受尽了苦楚,遭人陷害。我现在的心愿只是能替丁大哥和凌小姐报仇,也报了我自己的仇就很好啦,至于金银珠宝,在我眼中便如泥尘一般。” 纵使沈唯在以前翻书中读来这一篇,但终归不如狄云这平平淡淡地话语来的震撼人心。 沈唯愣了一愣神,说道:“狄兄弟,我不如你啊,对这宝藏终究还是有所图。” 狄云不知如何说,只是赧然地挠了挠头,接着问道:“沈大哥,你说我这个办法行吗?” 沈唯点头赞道:“自然,这秘密本就是万氏父子必得之物,自然会现身,不止如此,只怕来的有心人会更多哟。” 沈唯意有所指。 果然,当第二天清晨有人发现刻在城头上的奇怪数字后,城中这半月来聚集的武林中人纷纷坐不住了,到处打探消息。 狄云本想在城门处蹲守万氏父子的行踪,却被沈唯拦了下来。 如今沈唯这里有许多人手可供驱使,又何必做这“守株待兔”之事呢? 果然,没多久沈唯的手下便将一条条发现的消息报送过来。 万门弟子孙均、沈城、鲁坤的踪迹都已出现。 再之后便如剧情一般,折腾一天,才有一教书先生受万震山指使来抄写城墙上的数字,众武林豪客急忙压着教书先生让其带路寻找万震山的落脚地。 此时沈唯与狄云二人已经到达城下,见此情形,狄云便要追去。 沈唯却笑着说道:“慢来,狄兄弟,万震山可是个老狐狸,你觉得他会这般轻易便露了行藏?” 狄云一听,也觉得不对,于是问道:“沈大哥,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沈唯道:“静观其变,左右不过这两天就会见分晓。” 说完没多久,眼见众多武林豪客走出城外渐无了身影,自城墙根处一条人影从城墙边飞快掠过,向西疾奔。 沈唯一笑,“瞧,变化这不就来了嘛。此人修为算不错的啦,想来跟着他说不定能有所发现。” 狄云也是赞同,二人便远远地缀在这人身后。 之后沈唯二人一路跟踪,发现此人正是狄云二师伯言达平,亲眼见得其参破城墙上数字的秘密并跟着寻到了天宁寺中。 随后,当狄云师傅戚长发现身将言达平杀死后,沈唯按住想要现身的狄云,暗示他静观其变。 再之后一系列变化迭起,直让人目不暇接。 先是戚长发自得于击杀了师兄,少个对手。随即又劈砍佛像泄愤,无意间揭开了连城宝藏的真相,忘形之下又被万震山制住。 而当万震山准备击杀戚长发灭口时,却又遇上沈唯提前安排的后手,提前将凌退思等一众武林豪客引入天宁寺中,正正撞见这一幕。 一时间,数十根火把照耀之下,庙中有如白昼。 各人争抢黄金、珠宝,斗殴四起。 再接着,有人突然间扑到金佛上,抱住了佛像狂咬,有的人用头猛撞。个个都发了疯,红了眼乱打、乱咬、乱撕。恍如都变成了野兽,在乱咬、乱抢,将珠宝塞到嘴里。 狄云只觉得心中发颤,忍不住转头问道:“沈大哥,这都是怎么了?是珠宝上抹的有毒药?”。 沈唯沉声道:“是啊,他们都中毒了,中了人心之毒,贪欲之毒!这种毒,无药可解啊。” 狄云注视着沈唯的双眼,却只看到一片清澈与冷静。 许久后,大殿里没了声息。 沈唯跳下房梁,一声唿哨,寺外进来三十多个少年,齐刷刷地向着沈唯行了一礼。 随后分作两队,一队开始搬运尸体,一队从背后取下布袋,将特制的解毒药粉洒在遍地的珠宝黄金上。 待这一切做完,沈唯笑着说:“狄兄弟,回去,这世道不会一直这么坏的,人心也会好起来的。” 狄云无言。 第三十四章 十年生聚 马蹄哒哒,声响在山腰间传出老远。 山道难行,纵使一行人所乘均是健马,也偶尔会出现马蹄打滑的情况。 每当这时,马上御者只是轻提马缰便将方向拧正,这一行御者竟是都有一身不俗的修为。 仔细看去,只见这一行共有五人。 当头一人看面相约莫只有三十来岁,身材高大异常,所乘健马亦是良驹,四蹄修长。 高大男子身后跟着四人,都是二十来岁的青年,高矮胖瘦各有特点。 唯有一点相同,便是几人皆是双目明亮,太阳穴处鼓胀,显然都是内功不俗。 这当头之人正是沈唯,身后四个则是沈唯最出色的四个弟子。 一路默行,沈唯当先,四个弟子跟在三四丈外两两并排。 突地,一个弟子开口问道:“大师兄,你说咱们师傅这次和狄师叔比武会是谁赢面大?” 在四人中最前排的那英武青年并未回头,话声已随风飘来:“师傅与狄师叔两人武功都已入化境,超凡脱俗,以我们的眼光看都看不明,又怎能妄自揣测?!” 语气中带着一丝训诫。 那弟子不由地缩了缩脖子,显是平时就挺畏惧这个大师兄。 这时最前面的沈唯却是笑道:“小福,你又何必这般严苛?不过是耍乐而已嘛。小涛,想知道我和你狄师叔谁高谁低,等下到了雪谷不就知道了?” 沈唯口中那“小福”正是当年的沈福。 十年前就被沈唯收为大弟子,一直刻苦修行,如今修为在众弟子也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至于其余三人,与沈福并肩的是沈禄。后面两人则是沈唯于这十年内陆续收下的众多弟子中武功进境最快的,一人叫沈林,一人叫沈涛。 如今距离当年天宁寺中连城宝藏现世,已过去了十年。 十年来,沈唯利用连城宝藏的惊天财富,对外广结势力,对内收养弟子,授以武功百艺,厚植根基。 势力范围逐渐从荆州城扩展至整个两湖地区,近来更是将触角伸至两广地区。 而每年年关将近之时,沈唯都会带着几个弟子前往藏边的雪谷。 那儿,狄云和戚芳、水笙就隐居在此处。 当年,天宁寺一事了之后,狄云埋葬了戚长发后,便同沈唯返回了四明堂。 再又过去半月后,戚芳伤势痊愈后狄云便向沈唯表达出离去之意。 沈唯也自没有拦阻之理由,只是提醒狄云终归还要多看看这个世间。 沈唯同狄云相约,每年年关将近时,都会相聚一番。 一来当今之世能够和沈、狄二人比肩之人几乎未有,沈唯想检验自身进境自然希望与狄云切磋一二。 这二来,沈唯既取了连城宝藏欲要改变这世道,自然也希望能够有人见证自己的功业。 到了当年年底时,沈唯便带着王和、沈福、沈禄三人第一次赶往藏边雪谷与狄云相聚。 那次聚会沈唯在雪谷总共待了十天左右,期间不仅和狄云好好较量了几场,更是将狄云隐居后这大半年里四明堂的发展情况说与狄云听。 自此以后,沈唯每年都来雪谷,如今这次已是第十次了。 沈唯神游之间,却听得沈禄出声提醒道:“师傅,还有一刻钟就能到临贤村了。” 沈唯哦了一声,表示知晓,到了临贤村,离雪谷也就半个多时辰的路程了。 这临贤村却是沈唯考虑到狄云一家隐居雪谷多有不便,特意聚集起来的一个小村落。 整个村子只有二十来户人家,有不少都是藏边牧民,民风淳朴。 加上沈唯又定时给与补给,这个村子就成了狄云与外界沟通的渠道。 沈唯在村中也设有驻点,每回进谷前都在此地补给一番。 没多久,沈唯五人便带着众多物资来到雪谷前。 远远地便看见谷口处有个人影在张望等候,似是见到沈唯一行人了,那人影轻盈地向沈唯等人奔来。 离得近了,便看清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大姑娘。 穿着一身红衣,倍显俏丽。 到得近前,少女已脆生生地开口道:“沈伯伯,这次给兰儿带了什么新鲜玩意儿呀?要是没有,我可不领你进谷!” 这少女正是戚芳的女儿空心菜,在随狄云隐居后便随了狄云的姓,起了个名字叫狄若兰。 每年雪谷小聚前,沈唯都会特意搜寻些新奇玩意送给小若兰。 沈唯笑道:“好你个丫头,只关心礼物不成?喏~看后头的大车,自己去找。” 少女欢呼一声,径直扑向马车,也顾不上与沈福等师兄们招呼。 沈唯自顾自入了谷中,留下弟子们随后赶上。 一入山谷,此处与十年前相比已是两般模样。 十年前山谷中空空落落,别无他物,只在谷中一侧有处洞穴。 而狄云隐居以来,与师妹,水笙二人共结连理,又怎会连起码得布置都没有? 十年间,狄云几人在这谷中倚着洞穴一字排开建了六七间房屋。 除去三四间自住外,留出的三间房是用来专门招待沈唯一行的。 除此之外,狄云终不改农家子本色,在这谷中也开辟出一小片田地来。 只是此地苦寒,稻谷无法生长,狄云从谷外藏民手中讨得青稞种子,种下了不少青稞。 每日里照料农作,日子过得闲适。 见沈唯到来,狄云忙迎上前口中热情喊道:“沈大哥快进来坐,前些日子我正好酿了些酒,时候已经足了,启出来陪哥哥喝个痛快。” 戚芳、水笙二人也是自里屋走出,口称“沈大哥”,沈唯含笑回应。 紧跟着又自里屋跑出两个小光头,各自嚷道:“伯伯,伯伯,带了好玩的玩具么?我要吃糖人,好看的糖人。” 沈唯大笑道:“都有,都有,去去去,去找姐姐去,都在姐姐那儿呢。” 将两个小猴儿打发走后,沈唯笑着对狄云说道:“狄兄弟,双美为伴,儿女伶俐,羡煞为兄咯。” 狄云道:“沈大哥才是厉害啊,别人又如何不羡慕沈大哥你?” 沈唯十年经营如今势力遍及两湖,门下帮众几近十万。 自身武功修为又是当世绝顶,如何不令人羡慕? 沈唯自笑着岔过话题,转而与狄云谈论起江湖见闻,谷中日常来。 不一时,沈福、沈禄几人也来到谷中。 眼见人齐了,沈唯率先开口道:“狄兄弟,搭搭手如何?” 狄云平日里独自修行,对这场旗鼓相当地对决本就颇为期待。 应声道:“沈大哥,请!” 二人在谷中空地相对而立,行过礼后,狄云先手攻来。 只见狄云挥动血刀,一式横劈径直向着沈唯攻来。 狄云隐修十载,默观天地自然,刀法早已脱出血刀刀法窠臼,一招一式若浑然天成。 沈唯这边亦是如此,秋水刀法、奇门三才刀法、血刀刀番施为。 各种变化随心所欲地使出,直看得两旁的弟子心神摇曳、不能自已。 一时间场上“叮叮”之声不绝,沈狄二人辗转腾挪,仿若两团白影交织在一起。 又是数十招过后,两人倏然分开。 沈唯大笑道:“痛快!狄兄弟,再来试试拳脚。” 说罢将手中长刀掷向沈福,狄云亦将血刀抛给女儿。 这次却是换沈唯先攻,也不见沈唯出招如何奇绝,只是一记长拳平平攻向狄云中门,狄云也是闪躲过后,接着一招回击。 如此这般,一招一式频频往来之间,虽招式普通,但渐渐有风雷声起。 战得后来,沈狄二人出招愈慢,拳掌相交之间风雷之声大作,观战众人也是为交手声势所逼,一退再退。 狄云拳掌纵横间掌力变化莫测,时而迅捷快如闪电却力道沉重,时而缓慢如牛却轻盈飘逸。 正是已充分掌握“举轻若重、举重若轻”之武学道理。 又过数招后,沈唯沉声道:“狄兄弟,为兄新进练成一招掌法,还请品鉴一二。” 说完,只见沈唯站定后双手放于胸前,结了个道家法印,随后长吸一口气。 下一幕惊人的变化出现。 沈唯此世身高本就惊人,足有八尺来高。 然而随着沈唯这一口长气吸下,恍如吹气球一般,沈唯身形暴涨至一丈出头方才停下。 此时的沈唯浑身肤色都转为青玄之色,手如蒲扇,膀大腰圆。 然而这幅形像却不给人以凶神恶煞之感,反而只觉得庄严肃穆。 这正是沈唯新进方才小成的《都天灵官炼身法》所显露的异象。 紧接着,沈唯举起左手缓缓向狄云推去,掌力至刚至阳伴着雷鸣声推向二人正中。 狄云见此异状,虽也惊讶,但不慌乱。 提气上前,同样平平一掌推出。 这一掌亦是奇异,观战众人竟无法捕捉掌迹,盯着这手掌只觉得其速忽快忽慢,几人中功力最浅的狄若兰更是“哎哟”一声摔倒在地。 两人之间相距不过三丈距离,此时沈唯长手长脚之下只是两三步,二人已是碰在一起。 “轰!”的一声大响,仿似天上突降炸雷,四周尘土更是飞扬四溅,遮蔽了沈狄二人身影。 一时间,围观的众人也看不清胜负如何。 数息后,尘烟散去,只见狄云已退出五六步,正自调息运功。 沈唯却只退出两步,兀自站立如初。 见此情形,沈福等弟子脸现喜色。还未来得及说出话,便见沈唯庞大的身形突地缩回常态,嘴角也溢出了一丝鲜血。 沈唯却不甚在意,随手擦去血迹,开怀地道:“好,好,好。狄兄弟竟已领悟轻重随心之境,着实了得,刚刚那一掌叫什么名字?” 狄云也是笑道:“小弟我这一掌劲力轻重自如,变化由心,就起了个“随心掌”的名目。” 说着,狄云又问道:“倒是沈大哥这门功夫才叫神奇啊,竟能使得身形涨大至此,内力、肉身的力量皆翻了一半还多。” 沈唯闻言,得意道:“此功法名为《都天灵官炼身法》,乃是道家护法金身功法,我也是不久前才练至小成。” 这般威猛的表现也只是功法小成,饶是狄云淡泊的心态也不禁倒抽一口气,惊道:“这般威力还只是小成?那得是多么神奇的功法啊。” 沈唯也不遮掩,笑着向狄云介绍起来。 第三十五章 传继有人 沈唯笑道:“这门功法本是道家第一护法神功,修炼之艰难,入门之苛刻,难以想象。一旦入门便具莫大威能。” 接着,沈唯将这门功法的神奇之处向众人娓娓道来。 自沈唯于上一世经历中得到这功法以来,一直未有机会修习。 等到此世,沈唯在荆州安定下来之后便开始研习此功。 此功法完整入门条件堪称苛刻。 首先需要准备一道“十二元辰培元汤”,用以铸就根基。 之后再是按功法路数修行,内壮、外养兼练才能最终臻至大成。 若是缺了筑基这一步骤,虽也无碍继续修习,却几无绝顶之望了。 沈唯自然是选择最完美的方法加以筑基,凭着丰厚的资财,用来辅助培元汤的七十余种药材很快便已备齐。 只是作为主药的那十二种药材,沈唯却是足足花费了七八年时间方才集齐。 尤其是为了找到药方中的五百年老山参和一丈七尺长猛虎的脊椎骨,沈唯更是亲自数次前往辽东,于深山老林之中辛苦寻觅数年,才将这二味药材弄到手。 听完沈唯的讲述,众人皆是惊叹不已。 只是入门单方便如此之难,众人自然颇为好奇练成后究竟有何等威能。 沈唯笑道:“要说奇异之处,有一项你们方才也见识到了。此功法运转之时身形会扩大至数成,力气、内气都可增长数成至倍许左右。” 说到这里,沈唯顿了一顿,观看着众人反应。 在场的众人自然都明白其中的意义,莫说增长倍许,便是只临时增长数成,胜负形势便会发生根本转换了。 沈唯接着又道:“除此之外,因这门功夫源自道家,自然善养生,修行此功法可强健本源,无病无灾寿过百岁。” 世人皆慕生畏死,沈唯此话一出,谷中各人谁能不在乎? 狄云想了想,问道:“沈大哥,这功夫这么好,除了筑基艰难外,想必修行上也是有诸多困难?凡事当都有利弊,想要月长圆、花常开,只怕不可得。” 耳听得狄云竟讲出这么一番话来,沈唯不由地感叹,昔年的农家子终究是不同了。 狄云隐居在这雪谷中,每日里观天地自然之理,化入一身所学之中,见识也是与日俱增。 沈唯笑着解释道:“道门金身修行,观夫天地,内查己身,一步一关隘。” 随后便细细解析其中关隘所在,狄云亦是毫无保留地将自己悟得的武学道理与沈唯交流。 此后,沈唯带着几名弟子在这雪谷中停留了半个多月,沈、狄二人时不时切磋、较技,偶尔还指点弟子们一番。 凡尘琐事终究缠身,沈唯在此处躲清静已有半月,也该回去处理帮务了。 与是沈唯与狄云道别,带着弟子们返回荆州。 等到年关过后,沈唯罕见地将所有弟子召集起来,准备宣布几件大事。 当沈唯的弟子们齐聚一堂时,沈唯从里屋走出,身边跟着王和、沈福二人。 看着几乎将院中站满的弟子们,沈唯也是感到满满的成就感。 这些原本都是命不由己的乞儿,如今个个习练得一身好武艺,各自掌握有一片势力,各具风采。 十年调教的心血俱在此间,想到此节,沈唯不禁悠悠出神。 好一会后,沈唯才开口说道:“众弟子,四明堂所谓“四明”是何意?” 众弟子无需思索,已是齐声开口道:“四明者,一曰明德,二曰明理,三曰明仁,四曰明心。” 沈唯沉声道:“不错,德理仁心便是我四明堂发展至今的根本。若无此四条,两湖之间仍将有万千人沦落街头,你们也不会成为我门下弟子,改变命运;无此四条,四明堂与一般江湖帮会毫无二致,盘剥百姓,与贪官污吏沆瀣一气;无此四条,四明堂不会十年一日试图改变周遭,努力使世道向好!” 听见师傅的话,众弟子无不激动万分。 这十年来,这帮弟子随着沈唯一同见证了四明堂的壮大,涉足到百行百业。 用着自己的力量改变着世间,建立起一种全新的秩序,并且这秩序仍在缓慢而坚定的扩展。 接着,沈唯话锋一转,又说道:“而今日召集你们前来,便是为了安排我四明堂的今后发展。” 沈唯顿了顿,道:“我亲传弟子共有三十九人,这十年来你们做得都很好,我都看在眼中。” “如今四明堂雄踞两湖已久,秩序可谓初步建立。南下两广已是必然,也是时候让你们这些雏鹰展翅翱翔了。” 沈唯眼露精光,环视众弟子一圈后,喝道:“沈福、沈禄、沈林、沈涛,上前来!” 这四人正是众弟子中最优秀的四人,四人立时从人群中出列,一字排开,向着沈唯行跪拜大礼。 沈唯这时安排道:“两湖的势力已经成熟稳固,沈福你的性子最是沉稳,便由你来执掌四明堂在两湖地区所有势力,同时自其他师弟中择八人辅佐于你。” “两广地区触角已经深入,正是开拓建功之时。沈禄、沈林你二人各带九位师弟并一众帮众全盘负责两广事务。” “至于沈涛你的任务则是,带领九位师弟并一众帮众开拓江浙,掌控海运命脉,我会令王和辅助你。” 这一大段地安排下来,沈福等四人固然被砸的晕晕乎乎,不知所措,其他弟子也是颇为不敢置信。 只因如今的四明堂所代表的势力实在太过煊赫,门下精锐帮众何止数万,生意足迹更是遍布数省之地,百姓生计所在。 而沈唯现在的意思竟是准备彻底放权,将四明堂分作四份,交由四大弟子掌管,这份大刺激又怎能不让沈福等人震惊? 沈唯也知这个消息一时难以消化,坐在椅子上慢慢品着茶。 片刻之后,沈福先回过神来,忙磕头道:“请师傅收回成命,师傅您正春秋鼎盛,四明堂又是您一手创建的心血,怎好让它一分为四?” 其他三位弟子俱是磕头,请求收回成命。 沈唯却是笑道:“你们啊,刚刚我还问你们四明堂的宗旨为何,个个不是挺懂嘛?怎么此刻就丢在脑后了?” “守住了德理仁心,你们做人做事便会多想想普通百姓,便会多做些善事善行,这本就是我这十余年里一直教你们的。” “至于是四明堂也好,还是五华帮也罢,都只是用来实现目标的工具而已。认清这点,只要你们还记得这宗旨所在,拆分又如何?” 说到这,沈唯喝了口茶,继续道:“至于我,辛苦了这么些年拉扯你们这帮皮猴子,还不够么?也该是我逍遥自在的时候啦。” 沈唯定下的事情,自不容更改。 当晚,沈唯将四人唤至房中,针对四人需独当一面的情况,沈唯将《都天灵官金身法》传授给四人,就连筑基所用“十二元辰培元汤”也是一人一份都已备好。 沈福等四名弟子自是感激涕零,却给沈唯笑骂着赶将出去。 等沈福等人离去后,沈唯独坐房中,回首这十年风雨,神思已沉入心内虚空之中。 心内虚空中,沈唯的两个神魂凌空虚立。 十年过去,心内虚空变化也是极大。 原本妙谛留下的恶念墨海,如今已给沈唯持续不断的行善除恶消磨地只剩下一丝,用不了多久便将消失。 而沈唯也预感到,那时自己想必就要再次回归那神秘空间了。 除了墨海即将消失的好消息之外,沈唯一贯用来梳理洗练记忆的宫殿如今的变化更是翻天覆地。 只见在虚空正中,一座高约数百丈的庞然巨殿雄踞此间,占去心内虚空近八成空间。 巨殿中已是分作三十余层,每层皆有数不清的房间。 更加神奇的是,这无数的房间正自默默地在各层之间游走不定,只因其速度极快,自外间看去仿佛整座巨殿都是静止一般。 自从沈唯彻底洗练完成所有的记忆后,沈唯的记忆宫殿便成了如今这番模样。 沈唯自己感应过,整座宫殿中足足有一万七千八百多个房间,其中储存有沈唯全部记忆的房间只占去一成多些,其余皆是空白房间。 沈唯猜测,这应当是自己的神魂几经人世洗练,潜力更足。 而在宫殿顶上,一具两丈高下的灵官法相盘膝而坐。 此灵官法相身披武将锁子甲,外罩红袍,左持风火轮,右举金锏,面目已是清晰的沈唯面容。 经过十余年持续不断的修习《都天大灵官神威观想法》,沈唯的灵官法相已经先“灵官金身”一步,进入法相凝实的地步。 自此沈唯凭此法相,已可短暂实现神魂“夜游”之能,只是如今时间甚短,仅有十几息的工夫,尚无大用。 在这么个没有超凡现世的世界,能够神游百里、千里的体验着实是新奇且着迷。 沈唯初得此能力时,足足试验了数十次后才停下,实在是那时心神已经疲惫,再无力神游。 而除去这等耗费心力的新奇法门外,沈唯也探索出进一步发挥灵官金身威能的正确法门。 当沈唯运使灵官金身的同时观想灵官法相,便可臻至“身神合一”之境,不仅金身威能进一步提升,更重要的是可延长金身运用时间。 通过一段时间的修行,沈唯全力开启灵官金身的时间已能稳定维持在一炷香左右。 而以沈唯如今的修为境界,在保持一炷香时间的超常增幅后,足以横行于天下。 沈唯在又坐镇荆州数月之后,眼见着几名弟子的帮中事务都已掌控妥当。 沈唯方才放心的离开,利用仅剩不多的时间云游天下去也。 第三十六章 一记后手 东海涛涛,大漠苍茫。 三年多来,沈唯身迹飘忽不定,几乎跑遍了这万里山川。 时而于东海边狂歌,时而没入云梦大泽寻觅奇兽踪影,尽情享受山川之瑰丽雄奇。 饱览秀美山河之余,沈唯也时不时地监察几个弟子的作为。 偶尔也会出手一二,悄无声息地帮他们解决些许麻烦。 而如今,沈唯识海中那最后一抹恶念已是彻底消弭。 沈唯知道,留给自己在此方世界停留的时间已不多了。 想着这些年来和诸多弟子创造的新世界的雏形,沈唯心中愈发难舍。 因此,不管以后这世界会如何发展,沈唯都准备再多留下点东西,希望世间能够变得更好。 没多久,沈唯分别找到沈福等四位弟子,将一些东西置于铁盒中交于各人手中。 再对今后的势力发展做出一番交代后,沈唯飘然远去。 此番过后,沈福等人再未曾见过沈唯一面,只是偶尔从远方传来沈唯的惊鸿片影。 偶尔狄云狄师叔那边,也会传来与师傅寻幽探奇的逸闻。 至于沈唯留给四位弟子的铁盒中究竟是什么,却再无外人知晓。 只知道其后数十年里,四明堂一直按照着沈唯的设想理念在发展着,直到迎来一次巨大变革。 而沈唯在告别了几个弟子后,于六月中旬赶至藏边雪谷,与狄云会最后一晤。 狄云见得沈唯此时到来,既是欣喜也有几分诧异。 盖因自沈唯云游四海以来,这还是三年来沈唯第一次来到雪谷。 二人于屋中坐定后,沈唯率先开口道:“三年不见,若兰倒是越发文静了,真是女大十八变啊。两个小子现在已经开始修行桩功了?” 狄云也笑道:“大哥儿今年也都十岁了,二哥儿七岁,正是打根基的时候了。现在芳妹发愁的就是若兰的婚事啦,唉,操心啊。” 沈唯此时正色道:“狄兄弟,雪谷虽是一片净土,但儿女们若想成长,终究还是要入世才行啊。” 狄云显然也是深思过这个问题,闻言便道:“沈大哥说的是,之前水笙、芳妹也都和我说过,只是我一直也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做,沈大哥你能来给我出出主意就太好了。” 沈唯其实清楚,狄云犹豫的是什么。 隐居在这雪谷太久了,狄云很难适应俗世环境,而且早年间狄云所遭遇的一切又是让他下意识地想要远离。 沈唯自有主意,道:“狄兄弟,为兄此来自然会帮你解决难疑,只是之后为兄还有一件大事可得托付给你,你可不要拒绝啊。” 狄云也是正色道:“沈大哥你但有吩咐,小弟一定会尽全力,只是沈大哥你也知道,小弟终究是懂的不多,只怕辜负了所托。” 沈唯却是断然道:“且放宽心,我既找你便是因此事只有你能办到。” 随后沈唯将身后木箱取下,置于二人桌前,向前推去,示意狄云打开。 打开后只见这不大的木箱盛有几件物事。 一张药方,十张银票,一小截虎骨,一根老山参,另外还有五张房契。 沈唯笑着介绍道:“药方是里面最重要的,是那“十二元辰培元汤”的方子,你仔细收好,以后可以传家的呢。” 刚一听完,狄云便大惊,意欲推还给沈唯,却被沈唯按下。 沈唯继续道:“给你就收下,且听我说完。” “这五张房契是我分别在荆州府、扬州府、广州府、顺天府、保定府各自置办的一套宅院,其间一应俱全,都已安排有仆人看护。狄兄弟你可以带着若兰他们去往任何一处定居。” “而那十张银票则是我替你们入世花销所准备的,每张都是200两的面额,如此已足够。” “至于那老山参和虎骨,正是炼成“十二元辰培元汤”的必备之物,未免你还需到处奔波寻找,我也一并给你带来了。其他所需药材我也调配完成,等之后我便助你在这谷中炼好汤药再出谷。” 听完沈唯的这大手笔,饶是狄云一向淡泊,也给震得半晌回不过神来。 又片刻后,狄云再度问道:“沈大哥,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为何小弟觉得你这竟是在安排后事?” 沈唯避而不答,只是笑着说:“莫做多想,我所做的也只是为了埋下一记后手罢了。但愿用不上。” 狄云奇道:“一记后手?” 沈唯道:“狄兄弟还记得我和你提过的《都天灵官炼身法》?这法门只要修炼有成,修为增加尚不去说,增寿百岁,常驻于世,而这一点正是我希望你能够做到的。只因我希望你帮我看顾四明堂的发展,保证它不走偏。” 任何一个组织、理念从成型初创到发展壮大直至不断持续,都需要监管,或是自我革新,或是来自外部打破。 沈唯不奢望四明堂能够永世长存,但最少,沈唯希望在未来数十年内,四明堂都能够遵循沈唯的理念发展。 正因如此,沈唯找到了狄云来担当这个外部监督者。 一来,狄云于自己几个弟子而言是长辈,本就有名分在手。 二来,此世终归是属于武侠的世界,武力的震慑仍旧分量很重。 此次沈唯来访,已从狄云身上感受到“天人合一”的意境,若是再加上沈唯为其添一把薪柴,很难说狄云最终能取得何等成就。 当沈唯将情况一一向狄云道明后,狄云立马便答应下来。 除去此番沈唯赠送的这些大礼外,狄云从本心里便是善良淳朴之人。 这些年里四明堂的发展到底救助了多少穷苦百姓,改变了多少人的面貌,狄云也是清楚的。 如此一拍即合下,沈唯便在雪谷中住了下来。 仅仅半个月的修持后,狄云便已将完整的《都天灵官炼身法》练至小成。 到了狄云、沈唯这等修为,许多道理都已自明。 尤其是沈唯还助狄云将“十二元辰培元汤”给提前配好,解决了最大阻碍,修行起来自是一路无阻。 眼见万事已备,沈唯不再停留,转身向狄云一家告别。 临出谷前,沈唯却是对着狄云促狭一笑,道:“狄兄弟,教你的另一门功法可得更用心的习练哟。” 说罢大笑离去,只留下赧颜的狄云与羞红了脸的戚芳、水笙二人。 偏生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狄若兰还一个劲地追问,究竟是什么厉害的功法。 山道间,沈唯全力展开身法奔行。 大袖挥舞之下一瞬间便已横掠七八丈,飘飘乎如冯虚御风,几如仙临凡尘。 这也是沈唯这么多年来最尽全力的一次奔行,再无丝毫顾忌,尽情享受着无限自由的感觉。 在沈唯的视野里,一条熟悉的金色线条自后背伸出,笔直延伸向无尽虚空中。 “真是久违了啊”,沈唯想着。 当金色线条出现波动,下一刻传来一阵牵引时,沈唯凌空一跃,自山道投入无边云雾之中。 恍如霞举飞升,瞬间消失不见。 神秘的空间中,沈唯再度醒了过来。 许是此番收获过大的缘故,沈唯尚未睁开双眼,便感觉到冥冥处一股力量狂涌入四肢百骸。 受此刺激,沈唯的神魂瞬间自泥丸宫脱出,顺着这股力量的牵引,向着体内延展。 皮毛骨血、五脏六腑,乃至更精微难辨地经脉、穴位都清晰出现在沈唯神魂的感知中。 混同着这股力量,沈唯向着深处、更深处渗透,如水润大地般,细致且深刻地感受着每一处所在都得到滋养、壮大。 沈唯仿佛“听见”心脏的律动、肝脏的运化,肺叶内部那密密麻麻肺泡的呼吸。 所有的器官遵照着初始的设定,有条不紊地维持着机体的运作。 此刻,这套机制里源源不绝地注入了更多的动能。 最后,由显入潜,这力量润入那玄之又玄的经脉之中,流入那若隐若现的穴位之中,沉淀下去。 下一个瞬间,沈唯又从这玄奥状态中脱出,但那神奇的画面已经烙印在沈唯记忆之中了。 没有丝毫耽搁,清醒后的沈唯立马于心内虚空中再现那幅穴位图。 仔细审视之下,沈唯倍感惊喜。 这幅人体宝藏揭示出来的奥妙简直无穷无尽,比任何玄功奥诀展露出来的都要多得多。 沈唯从这副图上见到了《上善如水》功法行功路线上九大要穴之间的隐秘联系,了解这法门是如何积蓄起厚重内气,使之铸就更深厚根基的原理。 沈唯见到了《血刀心法》为何行功路线大异于常法,所经过的穴道又为何会刺激欲念,更是发现了这血刀经创始人都未能推演出的后续方向,如何将功法引入另一重天地。 沈唯也见到了《都天灵官炼身法》为何能勾连肉身、神魂的关窍所在。 只是这一幅图,便够沈唯受益无穷。 以沈唯如今的见识,深度钻研下去,定能推演出最适合自己的功法来。 到那时,沈唯能取得的成就必将远超前两世的经历。 只是眼下沈唯还需了解神秘空间中是否有进一步变化,这才是最迫切之事。 念及于此,沈唯睁开了双目。 下一刻,沈唯霍然站起身子,一脸骇然地望着前方! 第三十七章 致命危机 眼前的景象是如此的骇人,以至于沈唯连四肢已能活动的巨大变化都忽略过去。 自从沈唯第一次能够睁开眼时,对这个神秘空间的观察就未曾停歇过。 整个神秘空间中已经被沈唯记录的物事总共有件,而且这数目在沈唯这几次醒来的观察中都未曾变过。 可是这次醒来,一切都不同了。 就在沈唯眼前,目测约十余丈远的地方,一道幽幽的波纹缓慢向沈唯这边移动着。 当波纹触及到正前方的一个土块模样的物品后,只一瞬间,那土块便被彻底吞噬,继而消失不见。 接着,这可怖地波纹继续缓缓而坚定地向前移动。 但有阻碍,尽皆粉碎。 沈唯急转过身,只见在沈唯前后左右上下,足足有七八道这样的波纹在空间中移动、聚拢。 一时间,沈唯顿生绝望,灭顶之灾几在眼前。 细细观之,那波纹移动过处,就连这个神秘空间都缩小了部分。 为了验证猜想,沈唯瞥眼间见得胸前漂浮着一块拳头大的钻石。 当即不假思索地抬手将其攥在手中,向着那波纹的后方扔了出去。 钻石慢慢悠悠地向前飞动,当临至波纹时便无法再向前。 似乎前方已没有去处,下一瞬,钻石亦是被波纹粉碎消失。 沈唯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而直到这时,沈唯才恍然发觉自己,竟已是能站立无碍。 上一次醒来后,沈唯还只是双手能动,废了不少的工夫才将自己挪到这巨石之上。 如今四肢行动已无碍,这本是一件大好事。 只是沈唯如今半点喜悦的心情都没有,若不尽快弄清楚这神秘空间变化的来由。 沈唯陷入这神秘之地本就身不由己了,若是这波纹继续吞噬下去,只怕再无苟延残喘之余地。 经过一番探索后,沈唯的脸色愈加难看。 目前整个空间中的波纹足足有九条,若以沈唯立足的这块巨石为基点来看,正好覆盖了沈唯的身周各个方位。 这下子,沈唯可以说是逃也没法逃,只能正面应对。 唯有一点不算安慰的发现是,这九道波纹的移动速度目前还极为缓慢。 好赖能撑过一段时间,只是沈唯也无法把握这尺度何在。 而沈唯一番观察后,发现整个空间中现在只剩下八千余件各类物品了,足足被吞噬了四分之一。 而原本宽阔无比的空间,此刻已经缩小了五分之一还多。 这几道波纹的移动速度虽然都很缓慢,但进度却不一,因此波纹吞噬这空间后形成的“空洞”形状便不规则。 整个空间如同一个梨子,表面上有那么七八条虫子不停地在啃食着,留下一处处难看的疤痕。 接下来,沈唯展开双臂,于空间中小心翼翼地划行至一道波纹跟前。 来到这波纹跟前,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便自沈唯心灵深处浮现。 沈唯强忍着心中不适,将手上握着的一件小物件放在波纹跟前,静静地观察着。 一会儿的工夫,这波纹便触及物件,下一瞬,这物件便被吞噬干净。 简简单单的过程,带给沈唯的恐怖感觉却无以复加。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沈唯“浮游”于整个空间中。 不断实验,观察,甚至试图引导波纹互撞,寄希望于能消弭这变化。 然而统统都是无用功,九道波纹仍缓慢却坚定的保持着自己的轨迹。 无声的恐惧笼罩住沈唯。 没有哪一刻,沈唯如此热切地盼望着那神秘线条的出现。 沈唯迫切地希望神秘线条把自己带走,去经历那不知是何人、不知是真是幻的人生。 哪怕就在这样的过程中,沈唯就被波纹粉碎,也好过清醒着、一点一点地看着波纹临身而无任何办法。 颓废许久后,沈唯强打精神,再次在空间中游走,不断拾取着空间中还“幸存”的物事。 经过一番布置后,沈唯在自己身周与九道波纹之间,搭建出了一处“要塞”。 整整6674件大大小小的物事,将沈唯盘坐的巨石团团围起。 越是大件的物体,沈唯将其摆放在外围,越是小件的摆在近前。 这许久的观察里沈唯也有了一点细微的发现。 这恐怖的波纹在吞噬物体时,似乎花费的时间也是不同的。 只是这差别可谓微乎其微,若不是沈唯仗着心内虚空的本事可以将记忆洗练回放,也无从发现。 对现在的沈唯来说,哪怕是一丝丝的阻碍,都能增添一丝虚妄的安全感。 等待死亡来临的过程是无比漫长的,每一刻都会被拉长、磨细。 沈唯盘膝坐在巨石上,心情从焦躁逐渐也变得坦然起来。 一味绝望又有何用呢? 不如修行。 沈唯意守丹田,二分神魂同时全力运转。 《都天灵官炼身法》行气路线开始运转,《血刀经》修出的内气也沿着奇异经脉运行,并向着新发现的那处关隘冲击,意图开辟前路。 没一会儿,南冥气海内《上善若水》心法所积蓄的真气如洪流一般向外流出,经过胸腹间许多不显的奇异穴位,意图开辟出北冥之海来。 一时间,沈唯全身心的投入到功法修行推演之中。 气行周天、入穴、冲关、真气走岔。 沈唯不断修改着功法、路径,一次又一次的试错,一次又一次的修改。 一条条错误的路线被否定,一处处未知的穴位被探明功用。 沈唯完全陷入物我两忘的状态,在这一刻空间破灭的隐忧、自身存在的安危都已放空。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在这神秘空间中完全不需考虑精力不足、真气消耗等问题。 沈唯才有条件,去做那功法推演之事。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个关隘被冲破,一处处穴位开始渐渐连成片。 但距离沈唯心中所设想那最契合的功法,似乎还是欠缺了些。 “到底缺了些什么呢?”心内虚空中,两个沈唯齐齐抬头盯着虚空中那幅独属于沈唯的穴位图。 久久不得头绪。 许是盯得烦了,沈唯转过头,呆望着缓缓转动的记忆宫殿出神。 忽地,沈唯一拍脑门,知道缺了什么。 “是了,是了。是这样没错。”沈唯自语道。 困扰了沈唯许久的答案,在沈唯见到记忆宫殿的那一刻终于被触发。 沈唯的记忆宫殿中十分广大,而其中几世经历储藏下来的记忆也只占去十分之一的空间。 整个宫殿都显得十分空荡,分量不足。 而阻碍沈唯创立最契合功法的最大问题便在于,沈唯如今的武学积累尚显不足。 沈唯以《都天灵官炼身法》、《血刀经》、《上善若水》这三门绝顶心法为基,意欲推演出独属于自己的功法来。 这心气自然是极高的。 但问题随之而来。 沈唯几世修行得来的这三门功法,放在任何时期、阶段都算得上是顶级功法。 几门功法侧重之处也是大异,楼观道的上善若水功法首重道家厚生积蓄之理。 而都天灵官炼身法则是注重身神不二,欲成就金刚不坏之境。 血刀心法的修行则突出一个精进迅速,剑走偏锋,且大有潜力可掘。 沈唯如今在机缘下窥探到自身深层隐秘,自然想要将三门功法的优势“一网打尽”。 如此一来,凭借沈唯两世修行的武学、医学修为,积累便显得有所不足了。 弄明白了这番道理后,沈唯既惊喜又无奈。 要想继续推演,下一步的方向是有了,只需更多的补充积累,获取充足的“资粮”便可继续下去。 可无奈的是,沈唯身处这神秘空间中,又何来再多的武学积累? 除非那神秘线条再次来临,将沈唯再度带入一方武学之世,此事才有可为。 沈唯重又睁开了双眼,看着面前空间里的情况。 在沈唯推演功法的这段时间里,九道催命的波纹又侵蚀掉一多半的空间。 波纹每前进一步,沈唯离死亡也就越近一步。 终于,当巨大波纹离着沈唯构筑的“阵地”仅有一丈距离时。 沈唯期待已久的神秘线条开始浮现。 低头望着从小腿处浮现出的第一条红色线条,沈唯险些留下泪来。 这就是黑暗绝望中的一缕光啊,沈唯轻轻地伸手摸向小腿,不出意外地从线条上穿过。 这线条似实似虚,但却拥有神奇之能,沈唯能够经历这几世人生,都由此而来。 接下来的一刻钟里,沈唯默默地看着周身上下浮现出密密麻麻地线条来,直到将自己裹成一团。 尔后,位于后脑处一根线条开始化作赤金之色,待时机一至,整根线条立刻将沈唯神魂紧紧捆缚。 在这一刻,沈唯清晰感受到了赤金线条拉扯的力道,再不像前几次那般无知无觉。 在难以形容的彼端,有一股强绝的引力在牵引着沈唯。 “倏”地一下,沈唯神魂便已遁走,空间中只剩下沈唯肉身盘膝于巨石之上。 恐怖地波纹仍张开巨口,坚定地按着既定的速度向着沈唯所在吞噬而去。 势不可挡。 第三十八章 山村夜话 曲水村,夜渐深了。 村东头的祠堂外还是热闹得很。 三十来个年岁不一的孩童攒簇在台阶前,聚精会神地听着长阶上的老人说着故事。 大约十来天前,一向蔽塞的曲水村里来了个说书的老人。 老人大部份脸庞都被花白的发须掩盖,令人感到他额头上三道深深的皱纹特别明显瞩目。 一双眼睛更被眼皮半掩着,有点似看不见东西。 可是当他说书说到心驰神往的时候,他的眸珠会从眼皮内射出慑人的神采。 自此,村内的孩子多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娱乐,晚饭后集中到这襄来,听老人讲边荒的故事。 几缕凉风袭来,在风灯摇曳中。 老人话锋一转,道:“好哩,今晚就说到这里,小娃娃们,快些回去喽。” 一众孩童怎肯依? 总是一番娇缠后方才念念不舍地离去。 最小的一个小囡囡边走着边回头问道:“老爷爷,你什么时候把千千小姐救回来呀?那大恶人可坏可坏了哩!” 说书老人笑呵呵地应答:“好好好,明晚咱们的大英雄燕飞就能想出好办法啦!快些回,快些睡。” 听得答复,一众孩童仿似打了胜仗一般,各自跑跳着回家去了。 孩童皆散去后,原处却仍有一少年未曾离去,而是“邦邦邦”地径自跪下磕了九个响头。 接着这少年便长跪于阶前,不言不语。 而老人也直如不见,折身回到祠堂边的一处小屋中休息去也。 小屋本是守祠之人住所,自前任守祠之人年老故去后已空闲了好些时候。 因此当说书老人来到这小山村后,村民也就默许了其在此短暂留居。 少年在跪伏半个多时辰后,见老人始终未出屋来,便缓缓站起身来,揉了揉麻木的双腿,一崴一崴地向村北的住所而去。 少年推门进屋,一片漆黑。 但少年对屋内布局了于心中,摸黑便上了床,不一会儿已是熟睡过去。 夜深时分,少年的屋内忽地飘入一团黑影。 这身影注视着躺在床上的少年,似是在观察。 一会儿后又将整个房间都探查了一遍,黑暗也无碍这黑影的动作。 没一会儿,这身影如来时一般悄然离去。 又片刻,复又来至,再度审视,见少年仍无异状,方才自言自语道:“莫非是我年老了?才这般疑神疑鬼?总觉得这少年不类平常,毅力倒是好生坚韧。” 听这声音,正是那祠堂外说书的老人。 没一会儿后,老人再次无声无息地离去。 这次是真的离去了,漆黑的小屋内复归宁静。 下一刻,床上熟睡的少年却睁开了眼睛。 望向老人之前站立的地方,自语道:“可真是够谨慎的啊,连着三晚过来探查,也不知道能不能攀上这颗大树。” 这少年自是沈唯。 自三天前沈唯意识醒来时,便已成了这个九岁的少年模样。 更加巧合的是,这个少年也是姓沈,单名一个“庆”字。 沈庆与阿爷爷孙两人生活在村里,听村里人说沈庆一家是十多年前为避乱世从山外来的。 在村子里住下没几年后,沈庆的父母便双双染病离世,只留下年迈的阿爷拉扯着年幼的沈庆。 去年底的那场大寒一过,沈庆的阿爷终究没能挨过,一场大病直接击倒了这个苦命的老人。 三天前,春天的尾巴尚未过去,沈庆的阿爷便已撒手人寰,只留下了九岁的沈庆一人。 若不是这山村民风尚且淳朴,村民合力帮衬着给老沈头买了副薄棺下葬。 还不知这小儿今后该如何是好。 便在这彷徨无助的当口,沈唯意识清醒了来,轻松接管了这具身体。 而当沈唯于晚间听了这说书老人所说内容时,便明白了当前这时代是什么情况。 能够将边荒集的风流与豪情说得如此传神的,除了卓狂生,还能有谁? 再看那老人双眸开阖间偶一闪过的锐芒,沈唯今世修为虽已不存,见识仍在,又岂不知老人的内功修为已臻至一流极境? 当晚众孩童散去后,沈唯便跪在长阶前,三拜九叩,一连三晚都是如此。 白天,沈唯在只剩一人的家中阅看着阿爷留下的藏书,晚上则到祠堂外听这隐作说书人的卓狂生说书,意图拜入高人门下。 故事再长,总有说完的时候。 这一晚,老人长叹道:“终于说完这台书了,多少天哩?” 三十多个孩子里沈唯站在边角,望着一帮竖起小手指数日子的小家伙们,心中百无聊赖。 好一会儿,家住村东头的小囡囡当先嚷道:“今晚是第二十三夜哩!千千小姐和燕飞去了哪里?大坏人慕容垂被宰掉了吗?小诗姐嫁给庞老板了吗?老爷爷你还有还有好多好多没讲哩,怎么就说完呢了?” 听着小女孩连珠炮地发问,老人微笑道:“任何故事,总有终结的时候,故事里的人物也有各自的生活哩,不是每一个都要有结局的。” 望着孩子们似懂非懂的神情,老人长笑道:“回家睡觉!愿你们今晚人人有个好梦。” 接着从纷纷起立的小孩之间穿过,踏上通往村口的石板路。 众小孩见状直追在他身后,送这位和蔼的老人来至村口。 老人转过身来,一迭声地将孩童们赶回村中。 望着仍站立不走的沈唯,老人问道:“你不和同伴们一起回家,在这儿杵着是做什么呢?” 沈唯终于开口,道:“自阿爷去后,沈庆便没了家,如今只是天地间的一叶浮萍,只身安处便是家。” 听得这小小孩童竟能说出这样的话,饶是老人早已感觉其不类平常顽童,也不由得大为惊异。 沉吟片刻,老人再度开口:“曲水村安宁祥和,村中民风向来淳朴。有村民帮衬日子总能过,你又为何想跟着我这个糟老头子离开呢?” 沈唯答道:“阿爷是个读书人,平生最看重的便是家里的那两大箱书籍。庆自幼跟着阿爷读书,明白了许多道理。” “如今阿爷既去,庆再无牵挂,祈愿老前辈垂怜,携庆离开山村。” 老人听完沈唯的话,又再次问道:“你所求又是为何?” 沈唯坚定的说道:“庆所求者,唯有自在二字。内无安身立命之忧,外得逍遥无拘之乐。” 老者闻言,击掌赞道:“好心气!不过你为何找我?不要说什么没有其他人来往山村的废话,少年你且仔细着回答。” 沈唯答道:“我见老前辈既能独自行走于这动荡世道,面对我们这些山村顽童都是和蔼以待,必是那游戏人间的异人。庆自不愿错过机会,情愿赌上一次。” 老者蓦地一声长笑,笑声直震得村口大桑树上叶片“簌簌”落下。 倏尓,笑声突止。 老者又道:“此一去,前路未知,生死无常,也不悔?” 沈唯更不迟疑,道:“无悔。” 听罢,老者将身一纵,转眼间已将站在丈许外的沈唯拉至身边。 不待沈唯有任何反应,展开身法投身入前方密林之中。 一路疾行,老者的轻功身法极为高明,单手夹着沈唯直如无物。 穿林过岗,直至奔行出三四十里后,方才停了下来。 老者将沈唯放下后,径自盘坐于地,淡淡吩咐道:“你且去捡些柴枝来,今晚咱们就在此处露宿啦。” 沈唯自无二话,转身入林忙碌起来。 老者一直在旁暗自观察,只觉得沈唯小小年纪着实沉稳,干起事来也是有条不紊。 这荒郊野岭间风声萧萧,丛影斑驳,寻常成年人独自在此也难免心神惶惶,沈唯却仍能面无惧色。 老者心下暗赞。 不一会儿,沈唯已捡拾起一大堆柴枝,生火,围着柴堆清理出一片干净平整的空地,又择出条整的树枝搭出小小的一块避风处。 待一切做好后,沈唯向着老者道:“前辈,此处无风,还请移步。” 老者毫不客气走到避风处,略一打量便即坐下,随后道:“小子,你也上前来。” 沈唯上前先是恭敬一礼,方才坐于老者身前。 老者眉头一皱,肃声道:“老夫平生最厌俗礼,你且记住了。” 接着又道:“你很好,胆色不差,可愿猜猜我的身份?” 沈唯斟酌了一下,说道:“小子猜想前辈应该是书中人,即便不是,也当与书中人有关系。” 老者却是故作讶然道:“那只是故事说书罢了,你又怎如会当了真呢?” 沈唯此时也略微摸清了老者的性子,于是说道:“故事也是依着现实而来,千古悠悠又有几多故事不是一段段跌宕起伏的经历而来?何况前辈每次说道动情处都是缅怀有加,想来那段经历一定回味无穷。” 老者低声应道:“是啊,纵使过去了十几年,那一众同伴的豪情风姿又怎会淡去?庞老板的雪涧香甘甜清冽的滋味,可是仍在我舌尖上打转呐。” 老者上下打量着沈唯,个子虽很瘦小,青涩的脸上已可见些许风采,尤以一双眼睛,神光粲然。 只观外相,老人心下已十分满意。 洒然一笑,说道:“娃娃,你猜的没错,老夫便是那书中人,也是那写书人——卓狂生是也。” 沈唯心下自是早有预料,面上却是惊叹道:“边荒名士?那燕飞究竟后来怎么如何了?” 言语间终究显露出,少年对那故事的关切与向往。 卓狂生见得少年这般姿态,此刻才有点少年人的意气,道:“想知道后续?慢来,慢来,后头的日子长着哩!” 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晨,沈唯早早便起来拾捡柴火草堆,复又引燃余火。 卓狂生却已不在此处,沈唯自是毫不担心其安危。 片刻后,便见老者拎着两只野兔施施然自林中返回,口中则笑道:“小子,会打理野兔么?” 沈唯伶俐地上前接过野兔,寻得溪水边剥皮清洗一番。 再将兔子穿于树枝上,架着火堆便烤了起来。 虽缺少盐巴调味,但此时沈唯已是饿得很了,少年的身体最是需营养的时候,不大会儿工夫就已消灭了一只半的兔肉,反而是老者只吃了少许。 等用过饭食,沈唯熄灭了火堆。 卓狂生向着沈唯道:“小子,且随我老夫好好看看、瞧一瞧这世道去!” 身形一展,没入茫茫地山林中。 第三十九章 师法天地 自古黎民百姓所盼的莫不是天下太平,但使民有所安,劳有所得。 自晋室南渡以来,南北对峙之局已有数十载。 及至永初元年,寒门子刘裕代晋自立,定都建康,建立刘宋。 作为开国君主,刘裕深知门阀豪强之害,在位期间抑制兼并,实施土断。 整顿吏治,重用寒士,振兴教育,奠定了南朝“寒人掌机要“的政治格局。 及今上掌权,已是元嘉五年。 算下来南朝百姓已是享了十几年安生日子。 沈唯临此世也有一十二载,昔年不过八九岁的孩童如今已成了丰神俊秀的青年模样。 沈唯此时身高足有八尺有余,体格却挺秀高颀,仿从晶莹通透的大理石精雕出来的轮廓,面容亦是堪称俊秀。 唯一不足的是五官比例却似是略微长了些,这一微小的变动使得原本俊美的长相多出几分冷酷的意味。 最令人难忘地是沈唯那一双眼睛,双眼长而窄,时不时闪过一丝锐利锋芒,似欲戳破别人内心秘密,别具一种说不出来吸引人的诡异魅力。 此刻沈唯正处于一处无名山谷之间,山虽无名,景色却是极好。 不大的山谷边上一道瀑布飞珠溅玉,倾泻而下,尽数落入瀑底寒潭之中。 山谷四周有高山环抱,无有进出通道,谷内静谧宁人,实是隐居修行一等一的好所在。 静立片刻后,沈唯转头望向侧边,那儿新立着一座坟茔。 坟前立着一块墓碑,上写着“恩师卓狂生之墓”。 墓碑宽不过二尺高四尺,是沈唯从这山谷中所采石料打磨而成,无甚稀奇。 值得称奇的是,那墓碑上的字俱是以指代刀硬生生刻上去的。 沈唯毫无姿态地歪坐于坟前,四尺长剑斜插地上。 沈唯左手拎着一坛美酒,右手拍开封泥,先是美美地喝上一大口后,接着便毫不吝惜将坛中美酒尽数倒入坟前。 待美酒倒完,沈唯将酒坛抛向一旁,洒脱一笑:“老头子,这儿山明水秀,是个休息的好地方。你在这儿好好休息,庞老板的雪涧香难寻,只好给你寻了份二十年的红云烧,倒也不差,将就着喝。倘若有机缘,下次给你带雪涧香来。” 絮絮叨叨地念叨一番后,沈唯站起身来,随便选了一处利于攀爬的山壁,施展出“壁虎游墙功”来,只几下便窜上十数丈。 方要力竭时,从沈唯背后飞出一道飞爪,稳稳勾住上方凸起的一块山岩。 凭此借力,沈唯再度拔高十多丈来。 如此施为次后,沈唯已经攀至山顶。 立于山顶,沈唯环顾四周。 此时正是旭日初升之时,一轮大日划破云海,无量的金辉将云海晕染的迷离而梦幻。 沈唯深深陶醉于这天地美景里,直至云海破散,群山显露影踪后,沈唯才收回神思,复归平淡。 十多年来,沈唯跟随卓狂生行走于天下之间,深得“无拘”之意。 一路走来,曾品尝岭南荔枝之美,也曾观龙门鱼跃之奇景。 曾与山间顽童说讲那边荒的豪情壮阔,也曾于河间之地诛杀肆虐乡里的山贼土匪。 桩桩件件,不胜可数。 而在这游历期间,沈唯的修为精进之快,让自身本就是一流高手,也曾见识过诸多英才的卓狂生也是讶异非常。 十多年来,沈唯尽得卓狂生剑法、拳掌精要。 不仅如此,随着同卓狂生南下北上交游访友切磋之时,卓师更是直言沈唯这一身技艺已青出于蓝。 自那之后,卓狂生已是教无可教。 于是便带着沈唯遍访山川奇景,寄图沈唯能够师法天地,走出一条合乎自身的道路来。 而这,本就是同沈唯打算不谋而合的路数。 几年来师徒二人走遍各处人迹罕至之所,观日升月落,潮汐起伏,山川奇景尽收眼帘。 直至月前二人来到这片无名山川时,卓狂生终究挨不过岁月的洗刷,病倒在沈唯身前。 依着卓狂生的遗愿,沈唯在这片山川中寻到这处无有人迹的山谷,从此让山光水色长伴卓师左右。 此世之修行大异于沈唯前几世修行经历,首重精神心灵境界的修行,世间万般技法,终究都是殊途同归。 唯有心灵上的修持各人各异,只有追寻到契合自身之道的方式,才有可能攀升至那武学“最后一着”。 想到这里,纵使历经几世修行的沈唯亦是双眼精光毕现,充斥着向往之色。 “破碎虚空啊,此世唯有成就破碎虚空,方有一线破局的可能。”沈唯喃喃自语道。 沈唯跟随卓师修行,对于卓师所修持功法已是掌握至圆通自如。 卓师虽名号狂生,实则修行的是再正统不过的古儒家法门。 以儒家“仁义礼智信”五德任择其一为根基,依“志学途、而立业、不惑心、知天命、不逾矩”之境次第修行。 沈唯所立根基自是与卓师不同,选取一个“信”字,十余年来基于几世经历再加之卓师言传身教,沈唯已在儒家功法上迅速攀至“不惑心”境界。 如今卓师已去,沈唯在此世已无挂念之人,行事上更是少去几分桎梏。 与卓师相处以来从其口中沈唯已经得知,此世确是武学昌盛,百花齐放,动荡之世反而促使各种奇功秘技层出不穷。 前几年,沈唯同卓师北上柔然游历,无意间卷入其族内纷争,迫不得已下出手与柔然高手交手数十合,便已深切感受了一番漠北奇功的风采。 如今沈唯独自一人无所牵挂,心中更加升起一股以天下武学印证自身所学的豪情来。 此心一起,沈唯再不停留,自山顶向南而去。 五天后,沈唯来至会稽郡上虞县治所。 时隔数年再履尘世,沈唯的感受更是新鲜。 比肩而过的小贩叫卖着王记的胡麻饼口味独特只需两个铜板;街角的茶楼里几个穿长衫的良家子小口嘬着饮子头头是道地论着朝廷今年颁发的条令;街头上更是随时可见三两个顽童在嬉笑追逐。 这一切的鲜活场景使人无法想象,仅仅十几年前那天师道起义作乱,可是攻破了上虞县城,其后更是出现生民离散、十室九空的惨状。 沈唯在县城中转了一圈后,走进一家门面最为阔气的兵器铺里。 只见门头题写着“重玄行”三个金字招牌,宽敞的三间大铺面里排满了刀枪剑戟各样兵器,寒芒四射,随便拎起一样来都是精良之作。 环视一周后,沈唯暗自点头,这家店铺显然是有大家坐镇的,仅仅是对外展示的这些,都已是在水准之上了。 而兵器铺的伙计显然是个有眼力见的,适时凑上前来道:“这位爷,外面这些兵器只是给一般好手用着已足够,爷这般的人物还请入内堂瞧瞧,如何?” 沈唯本就有意精选一件合手的长刀来使,当即便跟着伙计进了内堂。 内堂所展示兵器只有一二十件,伙计进来后也不说话,仅做了个敬请观看的手势便默默站至一旁候着。 沈唯自顾自地踱步至兵器架前仔细查看,只见此间所列长刀共有四柄。 平心而论,四柄刀都属上品之作,沈唯逐一拿起试招,仅仅挽个刀花后,沈唯便放下了其余三柄。 只余下一把长约四尺,刀身处别出心裁地开出三道血槽,通体已寒铁打造的长刀,此刀入手沉重,却正合沈唯使用。 只是握着手中这把刀,沈唯沉思片刻,心中仍觉有些许不足。 于是开口问道:“此刀何名?是何人所铸?” 一直静默在旁的伙计忙开口道:“爷是好眼力,此刀名为寒鹊,净重七斤十三两,乃是我行蔺大师所铸。” 沈唯又是挽出几个刀花后,喃喃道:“寒鹊,寒鹊。” 接着又问道:“请问小哥儿,这蔺大师现今在何处?我有些疑问想当面请教大师,若得引见,买下此刀不成问题。” 伙计听罢,自是喜色上面,忙道:“这不是巧了嘛,蔺大师最近仨月都驻足本分行,现下便在本行后宅歇息,爷您且在此稍坐,我去请蔺大师过来。” 说完,这伙计又招呼人过来陪侍,奉上香茶。 沈唯也不着急,便在这内堂里安坐。 只一炷香不到,沈唯已听见堂外三人脚步声传来,其中一人便是刚刚的伙计,另两人中一人脚步极重且快,显是平常行事便风风火火。 另一个人脚步则极轻,落地无声,当是这蔺大师的护卫之流,修为也是不俗。 随着推门声起,进来的三人果如沈唯所料,当先一人正是那蔺大师,在旁抱刀而立的中年劲装汉子是护卫。 这蔺大师约莫五十多的年纪,头发已花白,个子也不高,唯有一身的腱子肉着实不像个知天命的老人。 蔺大师一进门,望见手握“寒鹊”的沈唯,心下也不由暗赞对方风姿神仪,客气地问道:“便是客人需要见我这个老头子?不知是何疑问?” 沈唯也不啰嗦,说道:“大师所铸的寒鹊,刀锋锐利,所用材质亦是极佳,若说趁手也合我所用,只是我演练起来总觉得还有些许不谐,不知是何道理?” 蔺大师更是干脆无比,直截道:“还请客人使动一套刀法来,尽情施展,老夫需看过才知。” 随后蔺大师转头对着伙计道:“除了徐护卫,你们先出去。” 几人自是领命,可见这蔺大师在兵器行里地位也是甚高。 待室内只剩蔺大师和徐护卫后,沈唯当即便使出“奇门三才刀”来。 三十六路刀招在沈唯催使下信手拈来,完全无须依着次序,意之所致,兴之所及,自然而然舞动。 一套刀法使动遍后,沈唯方才停下。 自来此世后,沈唯还是第一次于人前使动刀法,却也不见半分生涩之处,只因在沈唯心内虚空中于刀法上的修持是一日也未曾放下。 沈唯望向蔺大师二人,却见二人已是看得呆了,沈唯不由清咳一声,方才唤醒二人。 沈唯清咳声传入两人耳中,各自反应却是不同。 那徐姓护卫一清醒过来脸色骤变,下意识地便闪身护至蔺大师身前,右手迅疾拔刀出鞘,直至刀出鞘三分后,徐护卫方才发觉反应过度。 只是目光已是紧紧盯住沈唯不放,再不敢有半分轻忽。 而蔺大师却是另一番模样,口中喃喃道:“神乎其神,神乎其神,客人这刀法已是到了生发由心之境,不得了,不得了啊。” 沈唯自是清楚自家刀法造诣如何,径自又是问道:“不知蔺大师可能解我疑惑。” 蔺大师则很快回复道:“自然,客人这刀法一使出我已明白缘由何在了。” 听得这大师如此肯定,沈唯也很意外,忙又问道:“是何缘故?” 蔺大师笑道:“那是因为客人你的刀法修为太高了啊,除去少数的神兵外,任何一把刀在客人手中都得适应于你,而不是如其他刀客以人适应刀。” 接着又道:“解决方法自是简单,客人只需以真气洗炼此刀,贴身蕴养十数日即可运使由心了。” 说道这里,蔺大师又似是感怀而发,道:“其实,最适宜的方法则是使刀之人自行打造出心中所望的佩刀来,以神气长久洗炼,久而久之那所炼之兵甚至有望晋至通灵之境,也就是众多武林豪客们都神往不已的通灵神兵、应机护体。” 沈唯听后心中灵觉一动,仿似冥冥中有什么拨动一般。 还未等沈唯仔细追寻,蔺大师又道:“还未请教尊客高姓。” 受到此言一打断,沈唯也暂放下心头灵应,回道:“高姓说不上,在下沈唯,不知这寒鹊作价几何?” 蔺大师洒然道:“若是贩卖予常人,敝行至少要收客人纹银千两。卖给沈少侠你,老夫做主只收你六百两。依老夫来看,此刀在沈少侠手里必将大放光彩,敝行也将因贵客而名声再增。” 得这么一位铸刀大家如此抬举,沈唯更无二话,自怀中掏出七八块金饼递给伙计。 说道:“既得大师如此夸赞,沈唯必不辱没大师心血。” 钱款结清,伙计取出相配刀鞘为沈唯打理好后,沈唯束刀于背,恰与得自卓师之长剑交叉,拱手与蔺大师告别,大踏步向北门而去。 蔺大师望向沈唯远去背影,低声道:“寒鹊之名当响彻于建康上下了。” 那徐姓护卫自进屋中便一言未发,此时却开口苦涩道:“方才当着此人面前,我连拔刀的勇气都没有。” 那伙计深知自家东主当初,可是花费了偌大资财才延请到这位徐姓高手担当护卫,想不到连他对这沈姓少侠都是如此高的评价。 第四十章 风起建康 元嘉五年五月初九。 沈唯自南篱门踏入建康城。 建康城自东吴、东晋及至当今刘宋皆定都于此,历经三朝,自衣冠南渡以来,大批士族南渡建康,与本地士族混杂而居。 因此如今的建康城也是一扩再扩,早已有别于卓师口中的模样。 南篱门外,御道两侧,自长干里、小长干、东长干、瓦官寺直至西口市一线到处都是人声鼎沸景象,饶是沈唯这来自现代的灵魂,见得如此热闹的场景也是不由赞叹,此处不愧是京辇神皋之所在,尽聚南朝精华于此。 沈唯沿街缓行,也不急于早点赶至秦淮河上,单止这一路风景便足以使沈唯流连再三。 逛得良久,沈唯信步登上一家酒楼,随意点了几个酒菜后便靠在围栏前俯瞰这长街市景,同时侧耳倾听着隔壁几桌江湖客间的闲谈。 不知怎么回事,沈唯在这建康外城还没逛多久,就已经接连遇上好几波携刀带剑的江湖豪客。 如今在这家随意找的酒楼里,也有小半是武林人士,这频率着实是有点太高了。 如此自然是勾起了沈唯的兴趣。 听了片刻天南地北的杂趣见闻后,沈唯终于听到几人谈起建康城如今的异状来。 只见与沈唯隔开两张桌子靠近楼梯的那张桌旁,围坐着六七个劲装汉子,桌上几坛老酒、肉菜已是清了大半。 其中一个汉子却是道:“胡大哥,小弟此番运镖去往北朝,来回只一个多月,回来后却见这城里怎地多了这许多生面孔?莫不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坐在几人上首的那精壮汉子当就是那人口中的“胡大哥”了,闻言开口便道:“自今上登基以来,内外祥和,除去前两年今上以擅杀少帝及刘义真的罪名剪除徐羡之、傅亮及谢晦三人时城中小有波澜外,能有何大事发生?” 此话一出,张口便是朝政大局,显是建康城中老住户、百事通了。 接着,这胡姓大汉夹起一片牛肉,细细咀嚼一番,又道:“至于今日城中景象,倒也算不得大事,只是对于咱们这些小人物来说倒是足以大饱眼福的盛会啦。” 听得大汉如此卖关子,在座几人都是止不住地催促胡姓大汉和盘托出,眼见这胡大哥还在抬着架子,左手边一人猛地道:“胡大哥,今晚秦淮河上尚枝舫,小弟做东,如何?” 胡姓汉子再不拿架,张口道:“自月余前,中书便传出内旨,欲在城中召开一场“选才大会”来,消息一经传出,短短数日便传遍徐、扬、兖、豫等15州,显然背后有人推动。” 汉子说着手指向建康内城方向指了指,面带神秘之色。 其他几人听完,不由道:“这选才大会是什么个名目?,跟咱们这些江湖人又有何瓜葛?” 胡姓汉子又道:“嘿,这次可不同,所选之才非是那舞文弄墨之辈,朝廷此番举动招的就是身具勇力的高手。” “而且此番奖励极其丰厚,自然引得众多武林高手齐聚建康,这可不就是难得一见的盛会?”说罢嘿嘿直笑。 “而且你们想想,由朝廷举办的盛会,众多武人较技分高下,赢的人名声会大噪到何等程度?何况还有朝廷的奖励在前,岂不是名利双收?试问又有几人不在乎?” 一席话说完,几人议论得更加热火朝天,纷纷畅想着自己下场比试的美好未来。 到头来却也未道明,朝廷为何会大动干戈地组织这么个盛会来。 见再听不得更多情况,沈唯也不介意,起身结账下楼去也。 走在大街上,沈唯径直向着瓦官寺而去。 东晋兴宁二年,因慧力法师的奏请,诏令布施河内陶官旧地以建寺,掘地得古瓦棺,故称瓦官寺。 其后又有竺法汰、竺僧敷、竺道一、支遁林等人来寺庙驻锡,盛开讲席,更开拓堂宇,兴建重门。 及至如今,更是王侯公卿云集,寺名由此大盛。 沈唯虽与瓦官寺无甚渊源,但卓师在世时曾屡次提过,其与寺中高僧慧璩相交深厚。 即使那些年间卓师带着沈唯四处游历,与慧璩禅师仍是书信往来不绝。 不几时,沈唯驻足瓦官寺僧门前,自有知客僧上前询问。 沈唯自怀中掏出一件布包,递给知客僧,道:“烦劳知客将此物交与释慧璩大师观览,就说故人弟子沈庆前来拜访。” 慧璩大师驻寺十数年,地位崇高,等闲人不得见。 那知客僧每日里迎来送往颇有眼力见,自是瞧得出沈唯这番架势必有倚仗,当即合十行礼道:“还请客人于偏厢中稍待,小僧这就禀明慧璩大师。” 说罢将沈唯引至偏厢,折身离去。 沈唯安坐厢房中静静等候,果不其然,只一炷香不到,便有一身着缁衣、身材颇为高大的僧人前来。 此僧一至厢房,先行一礼后便瓮声道:“可是沈庆施主?且随我去后庵堂,师傅在那等你。” 沈唯还礼,快步跟上。 此僧步伐甚快,落地足音沉沉,呼吸又甚是绵长,显具佛门高功在身。 沈唯搭话道:“敢问师傅如何称呼?” 这高大僧人一边前头带路,一边回道:“小僧觉明,慧璩大师正是小僧传法之师。” 沈唯跟着这觉明一路穿堂过廊,好一阵后方才来到寺后一片庵堂所在。 瓦官寺占地颇大,自咸安年间,竺法汰法师在瓦官寺开讲《放光般若经》,使得朝野感动,寺得以扩建。 至今,阖寺上下占地已超五十余亩,仅用来供诸多香客、王公贵族参禅礼佛的精舍便建有三处,分立等次,僧舍亦有近百间。 一路行来,各处皆见宝象庄严之像。 沈唯也不再说话,只是默默观看。 觉明推开一间庵堂,侧身迎道:“沈施主,师傅就在堂内,请进。” 待沈唯进入后快步上前,侍立于一盘坐于蒲团上中年僧人身侧。 这僧人身材亦是高大,盘坐蒲团之上亦不减威势风采,面容祥和,一双眼睛神光灿然。 中年僧人看着沈唯赞道:“小友风姿神秀,果如卓师所言,佼而不群,一身修为竟已如此高深,了得,了得。” 说着将之前沈唯所递布包送还道:“这些卓师所书信件你且小心收好,卓师既去,睹物思人,不甚感怀。” 沈唯应声答道:“卓师无病无灾而去,自此超脱三界,正合佛家所言‘得大自在,无有挂碍’。至于对小可所评,大师谬赞多矣,晚辈实当不起。” 其后,慧璩大师又从沈唯处细细了解一番卓师生前境况,沈唯一一作答,这一聊,便已至西山垂暮。听得寺中晚课钟声响起,大师才道:“贫僧关切卓师行止,竟而忘却时辰,累得小友陪我闲聊至此,是我的不该了。” 沈唯忙道:“卓师生前便多次提点晚辈,若得法缘,定要向大师您多多请教,此番能有机会与大师请教,庆高兴还来不急哩。” 慧璩道:“也对,此后时日尚久,自可详谈。小友便先同我这徒儿觉明去往精舍择一住所安顿下来,你刚入得建康,晚间去往秦淮河上,饱览一番风光才合年轻人所行哟。” 说罢,原本庄严的大师竟向着沈唯挤了挤眼,沈唯顿觉哑然,只好讷讷不言,快步跟着觉明而去。 行至廊间,蓦地听见庵堂中传来一阵大笑,沈唯愈发不自在。 一直在前带路的觉明此时道:“沈施主莫要介怀,我师最爱同小辈亲近,时常开些玩笑的,不是故意如此。” 沈唯自是不在意,只是未曾想到这般高僧大德是这般性情,与想象中大为不同。 沈唯自精舍住下后,当晚却未曾去往秦淮,只是在房间静默修持,功行提升一刻都不曾停下。 其后数日,沈唯于城中四处游走,尽情欣赏这江左形胜。 整个建康分内外二城,建康都城坐北朝南,整个建康城区以一条总长七里的御道为中轴线对称分布。 内城大司马门外是一条宽阔东西相向的横街,东通东城门连春门,西接西城门西明门,将都城分为南北两大部份。 北为宫城,南为朝廷各台省所在地。 而其他政府机构、重要商市、居民区,乃至宰相大臣的宅舍别馆,均在城外,主要分布于宣阳门到秦淮河长达五里的御街两旁。 自西晋灭亡以来,汉族大举南迁,达百万之众,一时秦淮两岸日益繁华,城内城外挤满南来的北方人,把建康变成融合南北风格的城市,非常兴旺热闹。 这些时日里沈唯将那朱雀桥、乌衣巷、长干里一一看遍,自然也少不了那秦淮风光。 每日里方近黄昏时,秦淮河上一艘艘或精致、或气派的花舫便已泊于河岸。 清丽歌声、宛转悠扬的琴瑟细语回荡在秦淮两岸。 乌衣巷内朱楼夹道、画栋雕梁,自晋以来最显赫的世家大族,包括王、谢二家,均定居巷内,虽近年来世家大族声势颇受冲击,但此处仍是寻常百姓难以进入的禁街重地。 “乌衣豪门”已成为当代最显赫门阀的代称。 除去遍赏建康风貌外,沈唯也常去慧璩大师处进益请教。 自魏晋始,建康高门士族便尚清谈,大兴黄老之学。而如慧璩大师这般佛门大德大多都同时精通佛道,又具备丰富的文史知识。 慧璩大师更是内外兼修,一身佛法修为堪称不动如山。 沈唯向其讨教,更是每每解开诸多神思上的困惑。 只短短十多日间,沈唯于心灵修持上已是大有长进。 这日,沈唯再度前往庵堂向慧璩大师一番讨教后,沈唯又是同大师论起当今时局,谈论起朝廷施政的诸多得失,几番谈论后沈唯却是提起近些天大批武林中人汇聚建康造成的乱象来。 近些天来,单是沈唯碰上的,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情况就有好几起了,没见到的只会更多。 沈唯自然将这般疑惑托出,道:“以晚辈浅见,都知晓武林中人气意为先,如此长久将这么多武林中人汇聚一国都城,麻烦可谓不小,不知大师是否知晓其中缘由?莫非真是什么武林大会?” 瓦官寺地位非凡,往来王公贵族甚多,故沈唯由此一问。 而慧璩大师也没让沈唯失望,说道:“此事贫僧倒也略知一二。” “此事动静如此之大,背后便是当今皇帝在推动,原因为何贫僧自是不知,但此次朝廷拿出的手笔之大,远超世人想象,也正因如此,才会引得这十几州自认英才之士前来博取功名富贵。” 沈唯闻言,大感好奇,不由道:“却不知是何等赏格?” 慧璩大师微微一笑,道:“寻常黄白之物自不必去说,此番盛会,朝廷对于进入前百之人皆有散职封赏,虽说都是些八、九品的散官,这可就有了官身了,试问有几人忍的住?” 沈唯听后也是心下惊异非常。 刘宋承袭前朝官制“九品中正制”,虽从武帝刘裕时便着意整顿吏治,重用寒士,也只是初步终结门阀专政局面,门阀势力仍旧十分强大,对于官职封赏往往把控极严。 此番朝廷竟能拿出百数散职出来,足见文帝决心之大,也不知背后经过几番权衡。 “其中必有更深的政治寓意啊,绝非简单的简拔人才这么简单。”沈唯暗自心想。 慧璩大师见沈唯回过神来,又接着道:“此外,对于能入选三十名以内的人才,朝廷更是依名次给予众人厚赏,或神兵利器,或奇功妙药,总之皇室大库中的宝贝此番是要送出去不少咯。” 接着,慧璩大师眼含深意地望着沈唯道:“若是能取得前三,更是有一大机缘奉上,至于所得如何就看个人缘法如何了。” 沈唯心中一动,问道:“还请大师开示。” 慧璩大师缓缓道:“小友可曾听过“荒剑”燕飞的名号?” 沈唯心下大震,失声道:“燕飞?!这机缘竟与他有关?” 慧璩笑道:“看来你从卓师那儿了解了不少啊,那也省得我细细给你讲解了。” 顿了一顿后,慧璩声满感情地道:“荒剑燕飞啊,那可是个传奇啊,遍数数十年间,再无一个如此出色之人啦。” “以自己人格魅力搅动整个边荒集的合力,更是与南北两位大英雄都是莫逆之交,击杀“大活弥勒”竺法庆、挫败“天师”孙恩、剑挑“北霸”慕容垂救回红颜知己,这一桩桩一件件俱都发生在一人身上,这又是何等的惊心动魄呀!” 随着慧璩大师的话语,沈唯也是心旌摇荡,眼中异光频闪。 良久,沈唯开口道:“大师,这机缘究竟为何物?莫不是那通灵神兵“蝶恋花”?” 慧璩大师失声道:“小友可真会胡想,若是那能剑鸣护主的“蝶恋花”,有谁会舍得拿出来?此番皇室准备的大机缘乃是那“荒剑遗刻”!” 第四十一章 荒剑遗刻 “荒剑遗刻?”沈唯喃喃道。 虽未曾听过此物,但必是与燕飞有关。 果然,慧璩大师接着道:“不错,此物自是与那燕飞有关,其间还牵涉到皇家一件秘辛。当年燕飞在击败慕容垂救回红颜知己后,不久即隐去踪迹,任是众人如何寻找也不可得。” “只是约莫三两年后,武帝途经边荒集旧址时,燕飞却遣人送来一物交于武帝之手,这便是荒剑遗刻了。” “那是一件长宽各四尺许的石板,石板本身并无特异之处,奇异的是在石板光滑一面横七竖八地刻着许多剑痕。这些剑痕乍看上去似是信手涂鸦而成,只是当初武帝本身便是一流的大高手,仔细参详之下断言此中蕴有奇妙意境,于练武之人可说是奇特异宝。” “其后,武帝回宫后又招来可靠手下逐一测试,发现每人所得各不相同,更有不少人见此剑痕觉察不出半分特异,有的人则在观摩剑痕后修为大进。自此,这件宝物也就被皇室深锁大内,秘不示人。” 慧璩大师详尽讲述荒剑遗刻的秘辛后,沈唯自是听得心潮涌动。 心下暗忖:“若按推测来说,留下荒剑遗刻时燕飞已近携美破碎虚空了,此时修为境界当已至此世巅峰,这遗刻对我大有裨益!” 心下思定,沈唯当即道:“对于这荒剑遗刻,晚辈也是心向往之,还请大师指点该如何参与其中?” 慧璩大师笑道:“小友既愿参与,贫僧自会相告。参与此等盛会其法有二:一者便是持有各大门阀、各方势力所予名帖,便可直接参与六月初十在建康宫外举行的内场武较,小友若是需要,寺中尚有两份推荐,可予你一份。” 在慧璩大师话语中,已透出延揽之意。 只是沈唯此番入世并无投靠某一势力的想法,因此婉言道:“这第二个法子是?” 慧璩见沈唯不接话茬,却也并不介意,本也只是出于对故人弟子的欣赏方才提出的建议。 于是继续道:“这其二更为简单,只需有意者前往通往内城正中的大司马门前,向守城卫士说明来意,自可参与。在这门外两旁,特意搭出各四座擂台来,只需一人连胜十五场,便可获得参与内场武较资格了。” 沈唯听完,只是稍一盘算,便知要连赢十五场也非易事。 于是又问道:“敢问大师,若是守擂期间,眼见要打满之时却遇上高手被终结连胜之势,莫非就彻底丧失机会了吗?” 慧璩笑道:“不然,此等情况早已在朝堂上大人们的考虑之中了。凡是胜十场以上者都可再参与三次,如此一来,便几乎不会遗漏下实力强劲者了。” 说着,慧璩大师似是想到什么,又笑道:“哦,对了,参与擂台较武,需向城门守卫交纳三两纹银的费用方可参加,那处如今可是日夜有着百人军伍守卫护持。” 沈唯听完不由地道:“想出此法之人果是天马行空,江湖武夫又有几人付不起这区区三两?而设下武卒守卫,怕是在报名初期没少行杀鸡骇猴之举?” 慧璩赞道:“小友聪慧,半月前这报名刚开始时,自是得先立下规矩来。据说当天一天便有七八位武夫仗着身手不凡肆意妄为,结果都是在宫门前了了账。” “几次三番下来,如今却已是没有一个敢妄动的了。” 沈唯本就未曾想过与朝廷对着干,自无须在意这些威慑手段。 只是开口道:“晚辈此番入世修行,本就是红尘炼心,经历得越多,于我武道修行越有助益,何况此番朝廷布下如此舞台,若不能与天下英豪较技,岂不遗憾?” 随后,沈唯又同慧璩大师谈玄论道半晌后,方才告辞离去。 第二日清晨,沈唯早早便来到大司马门前,只见此处已是人头攒动。 八处擂台下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看客,这些人有些是纯粹前来看热闹见识一番的,以后和同伴吹嘘也能攒下谈资。 有些人则是擂台败客,游走于几处擂台间时刻奢望着遇到个弱手能讨得些许便宜。 其间情状不一而足。 而宫门守卫处报名之人更是排起了长龙,沈唯本以为自己起得已经够早,实未想到这儿竟如此热闹。 不禁大感失策,当下也只好老老实实排起队来。 轮到沈唯时已过去一刻多钟,前头交了钱的也已有大半人被打了下来。 一部分人沦为台下看客,一部分人似是忍受不了那份难堪,负气而去。 也有少部分人锲而不舍,又一次排入长龙之后。 交完钱,领到一方巴掌大的木牌,再听得守卫解说一番规则后。 沈唯将木牌挂于腰间,施施然地随意选了个擂台,纵身一跃便上了台去。 八座擂台分以“乾坤八卦”命名,沈唯所登之台正是那“巽风”台。 沈唯打量着自己的对手,只见对面那人膀大腰圆,一脸横肉,妥妥地反派长相。 只是此人修为着实不弱,只是站在擂台一角,便似山峰一般任何风浪都摧不倒。 此人所使兵器亦是奇特,乃是一独脚铜人槊。 单止这独脚铜人便有三尺来高,其后所执槊柄亦有八尺来长,是一件一等一的重兵器。 在此人腰间更是挂着足足七个木牌,这说明在此之前,此人已赢得七场或足以匹配七场的对手了。 沈唯经过城门守卫详解规则后,才了解到慧璩大师所说也只是个大概。 在此打擂者,每人初始都分配一块腰牌在身,胜者全吃,败者全输。 集齐十五块腰牌即可获得内场武较的入场券。 因此,理论上想赢得资格,最低只需要打赢一场即可,只需将已获得十四块腰牌的对手打败,自然便有了十五块了。 只是这等情况可谓少之又少,盖因武功高低只一出手便知高下。 几场擂台打下来,何人是何成色,分晓立见。 故而也少有人专挑硬茬子对决的。 沈唯这第一场便遇上这般强劲的对手,在这八座擂台上也可谓是少见的了。 之前沈唯也是瞧见此处擂台前无人打擂,才上前图个方便,显然这守擂之人的表现已经震慑住不少人。 此刻见得沈唯上来,那大汉狞笑一声,喝道:“小子细皮嫩肉的,本大爷手可重的很,在这擂台上只要不打死,其他勿论。你可思量好了?” 沈唯又哪里会怯?对手越强,沈唯只会更加高兴,洒然道:“请教高明。” 那壮汉大喝一声,提起独脚铜人长槊便向着沈唯面门戳来,劲力刚猛霸道。 面对如此凌厉攻势,‘呛啷’声中,寒鹊已出鞘。 沈唯手腕微挑,已将及至面门前的独脚铜人上挑三尺。 接着沈唯一个滑步,已绕至壮汉身后,长刀疾点向背后要穴。 感受到背后寒意,壮汉虽惊不乱,顺着槊头方向往前疾奔出数步,随即拧腰扭胯间顺势将槊头遥指沈唯。 似是对一招间便险些失手感到恼火,壮汉面上赤红之气一闪,再次爆喝出声。 铜槊舞动间,一股螺旋气劲自独脚铜人双臂之间激射而出。 沈唯猱身而上,寒鹊刀再度与铜槊交击,一时间“叮叮当当”之声大作。 十数合下来,壮汉却是越打越心惊。 擂台较技,擅使长兵器者总是要大占优势,只因擂台狭小,二人终归需以真碰真地较量一番,其他一切游击、拖延全数不管用。 可是与沈唯这番打斗下来,沈唯刀刀劈在铜槊上,一波波的奇异劲力直震得壮汉手心发麻。 沈唯此刻所使正是十数年间随卓师观悟天地所得一式,乃是观东海巨浪惊涛拍岸之景,取其层浪不绝之势,化入招式之中,取名为“飞花溅玉”。 若为此劲力攻入体内,足以冲破敌手一切防御。 因此,再又挡住沈唯七八招之后,随着沈唯劲力再吐三分,壮汉终于抵不住了。 真气运转间只一个停顿已被沈唯抓住时机,刀锋震挫间将独脚铜人槊震脱出手,“哐当”跌出丈许开外。 望着擂台边缘的长槊,壮汉脸色略白。 刚刚沈唯震飞长槊那一下,刀锋只需再向下探出半尺,壮汉的右手便保不住了。 此刻见沈唯收刀望来,壮汉自是再无之前气焰。 摘下腰间七块木牌恭敬递给沈唯,道:“多谢少侠手下留情,敢问高姓大名?” 沈唯亦无骄狂之色,答道:“在下沈庆,阁下这一路槊法观来颇有沙场纵横风度,法度严谨,莫不是祖上有那兵家大将出身?” 见得沈唯如此抬轿,壮汉脸色缓和许多,连道:“少侠好眼力,大将谈不上,家祖曾追随祖车骑北复豫州,前后行伍十余年,在军中习成这一路“任氏槊法”传于子孙。哦,对了,在下任冲之。” 沈唯听得“祖车骑”之名,只觉甚是耳熟,忽地击掌叹道:“可是那“闻鸡起舞”的祖逖祖豫州?” 任冲之点头应之。 祖逖的事迹早已是人所共知,其一生为北伐大业奋斗奔走,终忧愤而死,足得世人赞颂。 沈唯待再与任冲之叙上两句,监台卫士却是轻咳一声道:“胜负已分,败者离场。” 顿了顿,又道:“若想畅聊,待今日擂台比武结束大可秉烛详谈。” 显也是不敢得罪两位武学高明之士。 任冲之虽长相凶恶,实颇懂人情世故。 当下一拱手,向着沈唯道:“在下暂居风来客居,沈少侠有暇可来寻我。老任我再寻座擂台重新打过!” 沈唯也不多言,拱手祝愿道:“以任兄身手,定能进入内场武较。” 接着任冲之持槊翻身下台而去。 沈唯此时已有八块腰牌在身,只需再得七块即可获得内场武较的入场券。 反之,若是有谁能击败沈唯,自也是在取得资格路上往前迈了一大步。 擂台下方,各人神色不一。 有人蠢蠢欲动,有人惊叹连连,仿似回味刚刚对决之况,有人面无表情,似是对一切都漠不关心,尽显众生相。 倒未曾让沈唯等太久,很快底下便有一黑衣持刀汉子跳上台来。 此人身材瘦削,上来后便抱拳行礼道:“荆州伍祥,前来讨教。” 沈唯亦是还了一礼,随后这瘦削汉子便提刀攻来。 荆襄一带数十年来受几次战乱波及,人人尚武,这汉子所使刀法倒是寻常,只是普通的地躺刀,一十八路专攻下盘,刀招使得的是狠辣老练。 只是与沈唯对上时,沈唯便以疾风快刀应对,刀刀阻截,刀刀相克。 其上附着内劲却是一招压似一刀,对方一套地躺刀法尚未使全乎,已然受不住沈唯刀上的内劲,败下阵来。 此一番较量,沈唯端得是“店大欺客”,止以浑厚内力取胜。 而交手间能将对手每一招都在其招式未尽展之时截住,也足见沈唯眼力高明。 因此当这伍姓汉子撒刀后,也未有余话,当即认输下台。 沈唯则是又多摘了一块腰牌。 伍姓汉子下了擂台后,沈唯这边顿时清净许久。 虽才只比试了两场,但沈唯是何等水平,但凡稍有眼力见的都能看得出。 非武功达到一流者,上台也只是助力其早早进入内场。 因此,足足过去近半个时辰后,方有一白衣少侠登台。 此人望之不过二十许,面如冠玉,长身玉立,穿着一袭白衣更是衬得此人风姿神秀。 这少侠高声应道:“顺阳范广渊领教阁下高招。” 话声未落,一道白影立地直上近三丈有余,而后又缓缓落于台上。 这一手“旱地拔葱”的轻身功夫使得极俊俏,登时引得台下一片喝彩。 少年站定后也是面带得色,抽出佩剑,接着道:“请出招。” 却是示意沈唯先手。 既然少年如此表示,沈唯又怎会推诿? 当即刀势一变,使出“秋水”刀法。 此刀一出,“望秋水缠绵而奔流不息”的意境便随着刀招施展向着少年覆压而去。 而这也正是此世武学进境一大特色,无论何种武学招式,一旦进入高深境界时,便分外着重气势与气机牵引。 若着交手不慎之下,便会落入敌手所营造的意境、场域之中,心志被夺之下,此消彼长胜负也将很快分晓。 沈唯这些年里,结合卓师所传理论、感悟,糅杂自身所学,可谓是将几世所学统统“洗炼”了一遍。 而现在沈唯所使出的全新“秋水刀法”,正是验证成效的时候。 而着落于台上的表现,可就让底下一堆看客看不懂了。 只见沈唯每一次出刀都是不疾不徐,也不见什么声势,可偏偏那白衣少侠抵挡起来却是吃力万分。 不过十多招间,沈唯已挑飞其长剑,寒鹊架在了对方脖颈之上。 白衣少年顿时面如死灰,失魂落魄下了台去。 众看客哗然。 第四十二章 各方云动 这一番交手实在离奇,台下众人大都没有看懂,只觉如耍儿戏一般。 而那白衣少年下了台后更是急惶惶奔走离去,想找人问都问不得。 有人忍不住道:“莫不是二人合伙做的局?为了牌子弄了这么一出?” 此话一出,登时身旁数人便以看傻子的眼神望着这人,并悄悄退后几步。 想也是,在这般大庭广众之下,数百人都在围观,有几人舍得这般脸面帮助别人拿牌子? 何况纵使你找得到足够的帮手来,这登台打擂又从不限制顺序,便是你拿到十四块牌子又如何? 若是自身实力不济,上去个好手便能摘了你的果子,到头来也只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这时台下一侧却有一头戴方巾文士模样的老者叹道:“此番可真是见识到我南朝众多俊彦了,那顺阳范氏子修为已是不俗了,弱冠之年已有近一流的水准,等闲之人与其放对不过十招内便得败北。” “只是那沈庆修为则更加骇人,不仅功力已臻至一流之境,更是掌握意之运用,以气御刀,以势压人。真不知此人究竟师出何门,竟有如此惊人业技,实属罕见。” 这时,有相熟之人才发现,此老者竟是琅琊王氏当代家主王弘之弟,王柳先生当面。 琅琊王氏世代簪缨,人才辈出。 至王柳这一辈,入仕者有五,大哥王弘,官至太保又是此代王家掌舵之人,二哥王虞官至廷尉监。 王柳本人则是官至光禄大夫,四弟王孺官至侍中,幼弟王昙首官至侍中、太子詹事,一门煊赫不减“二王”当年。 而这王柳本人更是精习王氏秘传“周流六艺奇功”,精擅望气之法,每有所言,无不中的。 因此众人对王柳先生所言“气意”之说自是信服。 人群中便有人发问道:“王大夫,请问这气意是怎么回事,为何刚刚的较量是那般模样?” 王柳捻须笑曰:“之所以会这样便是因那沈少侠修为已超脱一流,晋入对于气势、意境的探索层次啦。每次出招时便有独到意境、气势压身,境界不及者自然便束手束脚、任人摆布。” 众人这才明白方才的擂台局势,而台上的沈唯听到这番话,当即拱手向老者道:“王大夫眼力高明。” 王柳道:“老夫兴致一发,往往管不住这张嘴,还望少侠莫怪,莫怪。” 随后沈唯所在擂台竟至长久沉寂,一时间了解此间情状的武者都在掂量,不晓得自己能在这所谓的意、势攻势下撑得几合。 沈唯倒也不急,干脆盘坐于擂台上静坐修行起来。 当日晷指向午时二刻时,那监台卫士上前宣布上午擂台赛止。 接着客气地对着沈唯说道:“沈少侠,下午的比赛是申时开始,那时再来就可去往任意一擂台,不是非得守在此一处。” 沈唯自是道谢,而后下了擂台折回瓦官寺去。 其后几次打擂,过程都是乏善可陈。 往往沈唯挑选一擂,战败前任擂主后就迎来长久的空寂,直拖到半日的比赛结束。 因此在结束第一日上午的比试后,沈唯又足足打了三天,方才凑齐十五块腰牌,换得了内场武较的资格。 而之所以会出现这般场景,并不代表沈唯便已再无敌手了。 修为超过一流,懂得“势”的运用的也非只沈唯一人。 只是很多高手如今都还在潜藏锋芒,意图在内场武较中力压群雄。 但于沈唯而言,这些都无所谓,真正的高手总是能进入内场的,与之交手的时间也只是或早或晚罢了。 因此,当沈唯取得内场资格后,眼见着距离六月初十的内场较技还有十多天,沈唯也并不闲着。 时不时地在几座擂台周围转悠,赏鉴着各家武功路数,遇到些奇异少见的绝功奇招,沈唯更是凑近了擂台后,悄悄开启心内虚空的神通模仿偷师起来。 十多天里,倒是真给沈唯学到好几样看得过眼的招数。 观擂间隙,沈唯依约前往那风来客居拜访任冲之。 二人相见之下也是相谈甚欢。 其后数日,沈唯自任冲之处也是了解到荆襄武林近年来几位出色的英杰。 据任冲之所言,这几位的本事都不在其之下,若是也来参与此次盛会,必能在内场比试里见到那几位。 沈唯这些年游历各方可谓见多识广,自身谈吐又十分不俗。 刻意与任冲之结交之下,自然是常常挠在其痒处。 几日交游下来,任冲之已是恨不得与沈唯留宿客栈促膝相谈,沈唯对这时的风俗自是敬谢不敏。 擂台较技愈到临近截止,竞争也愈发激烈。 谁都不想失去资格,擂台上比斗之人自然也都是使出全力,时不时便惹来底下看客一阵阵喝彩、点评。 那光禄大夫王柳似是十分清闲,每日里都会前来擂台处观看比斗。 时不时对几位英杰点评一番,很快相关评语便风传建康。 沈唯作为王柳点评的第一个掌握“势”的英杰,其资料自也是摆上各家势力案头。 不少势力都好奇沈唯的来历,对此沈唯自是半点都不知晓的。 这日傍晚,沈唯自秦淮河上返回瓦官寺,途经朱雀桥前,沈唯忽地心有所感,抬眼望向桥边。 只见一身着月白袍服,体态修长的青年含笑而立,见沈唯望来,那青年朗声道:“颍川庾冲希,见过沈少侠,希在秦淮左岸‘金风楼’已备好酒菜,不知沈少侠可否赏光一晤?” 颍川庾氏,在前朝时也曾强盛一时。 庾氏第五代庾亮、庾冰等人一度控制朝政大权。 奈何庾亮执政后一反王导的宽和政策,主张“任法裁物”,政策峻急终招致各方怨怒。 等到庾亮力主的“北伐”失败后忧愤而死,颍川庾氏自此由盛转衰。 及至当朝,稍有名声者已是寥寥。 沈唯与慧璩大师、任冲之谈论时政时,也常听他们品评各方人物。 当世显赫者如琅琊王氏王华、王昙首、名将檀道济、文帝亲信到彦之、彭城王刘义康等,都时常萦绕耳畔,却少有听闻颖川庾氏如何如何作为。 只是此人既然笑面相请,礼数不缺,沈唯前去赴会也无不可。 当即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于是二人并排前往金风楼,一路上庾冲希极力介绍着秦淮风月、颍川情貌,沈唯也相和以答。 到得金风楼三楼雅间落座,楼里已提前有几个青年在此等候。 庾冲希方带着沈唯进来,主座上一高大青年便已开声道:“十一弟好利落的身手,从朱雀桥畔至此处这么短的距离竟花去一顿饭工夫,不知请来的又是何等奢遮人物啊?” 话声里尽是夹枪带棒,原本席间几人谈论声也戛然而止。 庾冲希面色骤变,旋即又是压下,和声道:“大哥莫怪,沈庆沈少侠初来建康,小弟一路上介绍秦淮风月以致忘却了时候,是小弟的不该。” 说着话锋一转,对着在座其他几位道:“奉云、攸之,你二位可是常常念叨着沈庆少侠,如今本尊当面,还不请教?” 接着又对着沈唯逐一介绍道:“沈少侠莫怪,上首这位是我本家大兄庾冲远,左边这是浔阳陶阳陶奉云,京口鲍攸之,右边是宗悫宗元干。” 这一通下来,场面登时缓和。 沈唯心下暗赞此人倒是称得上八面玲珑,谈笑风生间已抹去席间的一点不谐。 随后几人就座,在庾冲希刻意引导下,几番推杯换盏,气氛算是活络起来。 酒过三巡,庾氏兄弟却是隐晦地向沈唯表达出招揽之意。 此次集会的几人都是来自下品世家,在建康这个中心想谋夺政治地位可谓艰难。 庾氏没落也已许久。 此番朝廷以武举士,虽不知最终目的何在,可拿出来的官位品秩是十足十的。 提前得到消息的世家大族早早便在谋划,纷纷推出自家英杰欲占得一席之地。 而如庾家这般自身实力稍欠的便只能谋求外援,沈唯便是因此进入了视线。 知晓此间用意后,沈唯自是毫不犹豫婉转拒绝。 沈唯本就志不在此,如何想卷入士族政治的浑水里去? 听到沈唯这直接的表态后,场中几人表现大不相同。 宗悫等三人本就是庾氏兄弟请来的陪客,自无甚想法。 而那庾冲远则是猛然变色,似是想说什么,尔后又硬生生压下。 庾冲希则面色不变,笑吟吟地指着桌上一道菜道:“来来来,沈兄尝尝这道五味汤,虽是素汤也别有滋味哩,离了这金风楼,别处可未曾有。” 沈唯一笑,跟着以汤勺舀了几口,细细品尝,跟着赞起美味来。 又片刻后,酒兴已足,沈唯便告辞离去。 等到沈唯走远,那庾冲远的性子再是压不住。 猛地一拍桌子,砰然一声大响,竟在那硬实木的桌面上留下半寸深的掌印。 恨声道:“不过一白身竟如此狷介,不识抬举。” 席间几人自是各种宽慰,不去言表。 沈唯回到瓦官寺后,为免再惹烦恼,索性便静心待在精舍中打坐练气,偶尔去寻觉明和尚切磋一番。 这般平静日子还未持续几天,六月初二。 一早沈唯正在精舍修行,门外一个小沙弥敲门道:“沈居士,寺外有一商人送来拜帖求见,托我把帖子交给你。” 说着便递上名帖。 沈唯接过后打开一看,拜帖上写着“巴蜀商会副会长徐德传敬拜”几个大字。 “巴蜀商会?依稀听过”沈唯暗暗嘀咕。 也不多想,便对等候着的小沙弥道:“还请小师傅把人请过来。” 少顷,廊道外传来两道足音,前者足音沉重是那小沙弥的脚步。 后者落地几近无声,如猫儿一般,沈唯顿知此人内功修为非凡。 待推开精舍门,进来的那另一人形貌着实让人吃惊。 只见来客身材矮胖,圆滚滚的身子几乎胖成一个球,脖颈上顶着个大脑袋,富态的面容更是笑容常挂。 此人一跨过门槛便是笑语晏晏地道:“沈少侠真是英雄年少,风姿神朗让人见之难忘啊,鄙人忝为巴蜀商会副会长,此来恭贺沈少侠闯进内场武较,自此得入朝堂上诸位大人的法眼,青云直上指日可待哩!” 沈唯沉气端坐不为所动,径自道:“徐会长过誉了,沈某与巴蜀商会素无往来,又是初来建康无甚名气,却不知这名儿如何就飘到了徐会长的耳朵里了呢?” 说完沈唯又是一笑,道:“有什么来意还请徐会长言明。” 这矮胖的商人并无半分不自在,坐在椅子上往前挪了挪,道:“沈少侠真是快人快语,鄙人也就不绕圈子了,先奉上一则消息予沈少侠,相信会感兴趣。” 清了清嗓子,徐德传继续说道:“外场比武自前日晚间已落下帷幕。三十日间建康城中从未如此热闹过,每日里都有数百场对决,可是看花了眼了。” “只是这般频繁的比试下,能够入围内场武较的也不过三四百人而已。而这三四百人师承何处,何等修为,诸如此类的情报,鄙商会已是收集了七七八八了。” 此言一出,沈唯也有些动容。 这巴蜀商会实力当真不俗,如此强大的情报搜集能力可不是一般势力能有的。 而见得沈唯如此表情,这徐会长也是微笑着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递向沈唯道:“沈少侠,这册子中载着的便是三百四十七位入围之人的情报,还请一观。” 沈唯并不伸手,只是不耐道:“徐会长,这份礼太厚。无缘无故地给沈某可不合适,你若再不说出来意,那我也只好端茶送客了。” 徐德传见此,也只好讪讪一笑,道:“鄙会也只是想结交沈少侠这个朋友,区区薄册只是一点心意罢了。实不相瞒,鄙会如今正欲开拓荆襄商路,一待打通自此巴蜀与荆襄连为一体,商机无限。” “如沈少侠这般人物,正是鄙会汲汲渴求之人才,若得沈少侠臂助鄙会上下不甚欢喜,其后更有珍宝奉上!” 凭心而论,巴蜀商会所开条件已十分丰厚,只是沈唯就连那世家招揽都已拒绝,又怎会掺和进这武林势力间的争夺? 入会一事自是作罢。 徐德传见此也只能无功而返、怏怏离去。 送走徐德传后,沈唯并未多想。 眼下离着六月初十的内场武较之日已没几日了,沈唯干脆彻底闭门不出,静候日子到来。 建康外城东府城外,此处临近青溪,附近风景优美,许多王公贵族、富商大贾在此多置办住宅。 离着丹阳郡城、南琅琊郡城等又有水陆通道相连接,交通方便。 徐德传离了瓦官寺后便一路直行来到此处,转角进了一处足有四进的豪宅。 此处正是巴蜀商会在建康一处据点,挂名在一个本地商人名下以作掩护。 一路穿廊过园,徐德传走到一处小院。 院中水雾蒸腾,在院子中央竟是凿有一眼温泉围砌出一个小小的池子来。 “哗啦啦”的水声里,一个身姿绰约的身影从水中站起,两旁自有侍女上前为其更衣。 雾汽缭绕中,那女子柔声道:“徐长老,事情办得如何了?” 第四十三章 魔踪初显 徐德传躬身回道:“回禀莲主,那人拒绝了我们的好意,连情报也未曾拆开。” 听闻此话,那女子淡声道:“那徐长老你近距离观瞧此人,觉得其人如何?” 徐德传沉吟少许,方才道:“属下看不透此人,莲主当知我派心法诀要在以心脉为主,认为‘心者君主之官,神明出焉’,故而在气机感应、潜藏匿迹上独具一格,仅在圣宗秘传‘刑遁术’之下。” “而早前属下以本门秘传‘以心感神’心诀探查此人修为时,竟觉其修为忽高忽低,波动不断。有一刻属下甚至察觉其人体内脉象、真气俱都停滞,简直如同死尸一般。” “若不是其人当时仍在同我交谈,我实不敢相信自己感知。” 女子曼声道:“能有此番表现,只能说明沈庆此人比我们原本预估的还要了得。” 稍停,女子又道:“辛苦徐长老了,此人如此难测,我们也无需去招惹。正好听闻补天阁的传人近日也在建康现踪,便把消息透露出去,看看能不能激起些水花。” 徐德传对这称为“莲主”的女人甚是信服,当即下去操办。 六月初七,夜。 离着内场武较只剩两天。 沈唯盘坐于精舍房中,宝刀‘寒鹊’置于膝上。 自离开上虞县“重玄行”以来,沈唯日夜按照蔺大师所授办法以真气洗练刀身。 如今早已运使由心,再无半分滞碍。 现下每日里沈唯仍旧继续洗练,也只是希冀天长日久之下,寒鹊能否增添出几分神异。 及至后半夜,沉浸于玄虚妙境中的沈唯自定境中醒来,心内虚空应机而发。 ‘唰’! 以沈唯为中心二十多丈范围内的纤毫动静,尽数倒映入心湖之中。 沈唯清晰地看到,在七八丈外的另一间精舍顶部,一团黑影潜行于上。 这黑影所修功法甚是精妙,沈唯不细查之下也会以为此处无人,一切生机都收敛到几近于无。 最妙绝地是此人似是还习有能够蔽绝心灵探查的秘法,以至于沈唯也是等到此人潜入自身七八丈内,方才触及心灵防御来。 沈唯虽已发现潜行之人,但仍旧如原常一般继续保持修行,就连气息、心跳都保持不变。 直到此人接近两三丈时才装作猛地察觉,沈唯兀地自床上弹起,破开房门疾速向黑影追去。 这黑影反应也十分迅速,眼见行踪败露,立即便倒退而出,身法迅捷无比。 二人一追一逃之下,很快便翻出瓦官寺,而后一路向着长干里里坊奔去。 长干里住户甚杂,里堂弄巷又是曲折往复,这黑衣人便试图借助此地摆脱沈唯。 沈唯紧随其后,只是保持着余力不紧不慢地缀在身后。 一路上,沈唯也在暗自揣摩着对方的武功路数、来路。 这人轻功不仅了得,而且极具爆发力,沈唯几次追踪到巷口时,此人都能爆发出惊人极速。 于一瞬间速度提高几近一倍,只是这种变化虽快,终究未能跳出沈唯探查范围。 几次下来,沈唯已经弄清这门秘法极限所在。 接下来眼见着追至秦淮河畔时,沈唯不着痕迹地放缓速度。 而后只十余息后,便见那黑影一头扎进秦淮河里,消失不见。 随后沈唯追至河边,一番搜寻无果后,恨恨地向河面击出两掌。 泄愤过后,沈唯似是放弃般展开身法,向瓦官寺赶去。 然而等行至一处巷陌时,沈唯在确认无有跟踪后,自怀中取出一只小鼠来,随后又取出一点粉末摊于手掌上。 这小鼠在手掌上嗅了嗅后,便即‘吱吱’叫着将小爪子指向一个方向去。 沈唯不疾不徐地按照小鼠所指方向寻踪而去。 早在追击那黑影时,沈唯便已在其身上点下了“无根香”。 此香是沈唯自己特意调制,不仅无色无味,附着于人身上三月不消。 再加上沈唯驯养的这一只寻踪小鼠,一旦给沈唯盯上,便休想逃脱得去。 这种法门也是沈唯在上一段经历中,被人苦追数月不得脱,之后在这方面自然是有所准备。 不管是追踪法门还是反追踪法门,沈唯都精心准备了数种。 只是这逃走之人也着实小心,哪怕经过了河水冲洗,仍不觉得保险,之后又在城中四处绕行良久。 直到三更天时分,沈唯才循着踪迹来到建康城外一处破庙处,那人此刻便身处庙中。 沈唯在离着破庙尚有十丈之远处便已停下,尔后逐渐向破庙一侧靠近。 果然在破庙四周三四丈内便已布满各种警戒机关,稍有不慎便会惊动庙中人。 沈唯心下更感好奇,究竟是什么人?做事竟这般小心谨慎,且还来窥视自己? 沈唯当即展开心内虚空的异能,正好将整个破庙笼罩在感知范围内。 随着感知进入庙中,沈唯感应到破庙里佛像阴影下立着两道身影。 前者正是沈唯一路跟踪的人,另一人身上气机则更加潜藏微弱。 只听那人问道:“探听到什么了吗?”声音苍老,似是个老人。 前者那人开口道:“那人棘手的很,武功很高,很高。我都未能靠近两丈内就被他发觉了,一路逃至秦淮河才借着河水摆脱。” 老者沉声道:“哦?甲叁你连两丈内都未近?既如此,立马放弃,这单生意不能接,那帮雇主可从未透露过对象身手竟如此高明。” 而这时,那被老者呼为“甲叁”之人哑着声音道:“长老,为何不请出少阁主出手?有他出马,这个沈庆又算得了什么。” 言语中充满对这少阁主的狂信。 老者却勃然大怒,斥责道:“少阁主的行踪岂容你无端置喙!我等来建康也不是专为刺杀一两个所谓英杰高手的。如不是眼下正是用人之际,按照补天阁的规矩你此刻已该受穿心之罚了。” 甲叁慌忙跪下请罪,显见十分惧怕老者口中的刑罚。 随后老者又同这甲叁说了些门中布置的话,只是其中牵连处处,沈唯听来如坠雾中。 只从两人言语间知道所谋之事涉及广泛,甚至牵扯到刘宋军队中一些校尉、都尉。 又过去片刻,二人分头离去,破庙复归平静。 沈唯也没有心思继续跟踪甲叁,这回是真的返回了瓦官寺中。 回到精舍后的沈唯已无心继续修行,反而因刚刚听闻到的消息而反复思忖。 “这建康的局势可愈发复杂了啊,连补天阁这些魔门中人也显露了踪迹。” 无论是基于沈唯自身对魔门的记忆与了解,还是从卓师口中了解的信息来看,魔门都是当今时局中一股不可忽视的庞大力量。 魔门两派六道各自行踪隐秘,或以其他身份加以掩饰,往往很多人终其一生都不知与其交往的实是魔门中人。 在刘裕开国前,魔门曾一度展露实力,全力支持桓玄所谓霸业。 可惜终究不敌众望所归的刘裕,自那以后,魔门全面败北,再度隐藏于水面之下。 瞧着今晚的动作,至少魔门中的一支——补天阁,已经出现在了建康。 至于还有没有其他的魔门中人,那就只有天知晓了。 沈唯倒也不关心魔门在鼓捣什么幺蛾子,只要不涉及自身也懒得管这些闲事。 若是他们真惹到自己头上,正好领教下魔门武功,也算是增长见闻了。 时间很快便到了六月初十,内场较武的日子。 一大早,慧璩大师便着人唤沈唯前去禅堂,是关于较武一事。 沈唯自是欣然前往。 到了禅堂后发现,屋内除去慧璩大师、觉明师徒外,还有一名僧人立于堂前。 这名僧人瞧着年岁不大,只有十七八岁模样,唇红齿白,一双大眼更是明亮异常。 见沈唯望来,慧璩大师笑道:“小友是否还记得贫僧曾说过,我寺也有举荐进入内场的名额?此番我寺便由觉真师侄参加。觉真,你这段时间一直不在寺中,先来见过你沈师兄。” 那名为觉真的和尚笑盈盈地上前,合十行礼道:“小僧觉真,见过沈师兄。小僧一直在外修行,前些日才回到寺中,与师兄可谓是缘悭一面。莫怪。” 沈唯亦是还礼,笑道:“师弟修行要紧,有何怪罪可言?” 接着话锋一转,问道:“大师,说来我正准备前往大司马门前,既然大师传唤,莫非也是前去观战?” 慧璩大师点头道:“英杰汇聚,瓦官寺也得有人带队压阵,选来选去也就贫僧在外走动的多些。小友便同我们一齐同去,如何?” 沈唯自无不可,当即几人一起出了寺门,上了马车向内城方向驶去。 沈唯等人来得算早的了,通过西明门入宫城后此处只有寥寥十数人,都是提前获得资格的大世家大门派之人。 慧璩大师则逐一为沈唯介绍起来,这边是琅琊王氏,那边是陈郡谢氏,那是扬州几家大族,等等。 所来各家之人慧璩大师可谓都是通晓来历,便连各家参与的小辈们也知道个七七八八。 不得不让人惊叹大师见闻广博。 随着比试时辰渐至,此次参与内场武较之人已经全数到场,总数接近五百人。 尔后自有人员分派签子、号牌,随着主持之人一声令下,二十人分为十场同台竞技。 能进入内场的没一个庸手,谁还没有几手绝活? 因此,这十场擂台的较量可以说一开始就精彩纷呈。 沈唯的号牌数字居中,临到自己估计得是七八场之后了,因此便安心看着场中的比试。 十个擂台粗粗看过一遍后,沈唯的目光放在了左二台上。 只因这场上二人不仅修为在这些人里最是高明,且二人都是走的灵动多变的路子。 一人双手分使峨眉刺,双刺交叉,既能锁拿兵器又能分脉刺穴;对面那人则使一管精钢长笛,格挡间时常发出奇异音律干扰对手。 这二人在台上施展身法腾挪流转,几乎不曾停歇,台上只能看到两团影子互相分合闪击。 沈唯不动声色间已移至左二台前,心内虚空的异能悄然展开,将台上二人笼罩其内。 在玄虚微妙的感知下,二人体内真气流转轨迹清晰映入沈唯心湖。 一抬足,一转挪,真气牵动哪些穴位,是何等的震动频次都清晰可见。 而这,也是因为沈唯此时已全力在运转异能,加之台上的二人与沈唯修为差距足够大,才能如此轻易达成目的,而不被人发觉。 只观察片刻后,二人功法的密奥已尽收沈唯眼底。 这二人虽都是轻功出彩,可是行功的法子却是各不相同。 左边一人行功如狸行蛇步,每当加速或转折时,真气都会通行于双腿的几处隐位,并辅以不同劲力刺激。 右侧那人行功却主要聚集真气于足底涌泉穴,并以秘法散入足底的几处隐穴,形成联动,同样能达到远超他人的轻身效果。 沈唯讲这些诀窍都默默记下,继续转移至其他看台,观察着是否还有什么奇功异法能加以借鉴。 很快四五轮比试已经结束,这期间沈唯也着实觅得五六种奇异法门,均是涉及到人体隐位或独特的发劲技巧。 仅这些收获,沈唯便感觉此番入世之行大有裨益。 想要轻易聚集这么多的武林中人可非易事,若是让沈唯自己逐一去寻找这些拥有奇功秘技之人,那真是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达成今日之效果了。 正思索间,已有卫士告知沈唯该登台了。 沈唯号牌对应的是右起第三台,对手此刻已经先一步登台了。 沈唯三两步间也登上擂台,打量着对手。 只见那人年岁约莫有三十出头,样貌平常无甚出奇,使一柄单刀。 见得对手上台,对面那人抱拳道:“吴郡莫为恭,请教!” 沈唯亦是还礼:“散人沈庆,请。” 礼毕后那名为莫为恭的中年汉子率先使刀杀来,沈唯则抽刀横架。 很快,十数招过去,沈唯已摸清对方路数。 对方所使刀法只能属中上流,但此人一身修为已是臻至一流,应当是靠着一路稳扎稳打进入内场的。 只是这样一路打下来,各种手段几乎被有心人摸清了,再想有所发力已是很难了。 沈唯也不再留手,劲力再吐三分,只是十余招后已压得对方无还手之力。 见此情况,莫为恭也是明智地撒手告负。 沈唯拱手致意,也下了台去。 整个比试得第一轮打过已至傍晚,待结束后自有官员宣布明日比试的时间次序,随即宣布散场。 见着众多武人散去,慧璩大师忍不住高呼一声佛号,道:“今夜建康城中恐不平静,小友最好莫要外出。” 沈唯也是心下了然,这般早便宣布了明日各自对手为谁,明摆着是给有心人布置的机会。 是朝堂上的大人们无心为之呢还是有意放纵呢? 值得玩味。 第四十四章 第一谁属 一夜间,建康城中四处波澜不断,瓦官寺内却是安静如昨。 第二日一早,沈唯随着慧璩大师一行,早早地来到宫城之外。 随着比试预定的时辰将至,按时来到此地的武者已不足四百之数,一夜间竟少去近百人。 饶是沈唯早有心理准备也吓了一跳,某些人做得未免太过明显了。 只是那朝廷在此主持之人却是面色如常,平静地宣布比试开始。 随着一声声的“对手弃权”响起,第一组的十场比试里,就有四场弃权。 而剩下的六场比试看点也是不多,沈唯索性闭目养神起来。 仅仅半个时辰不到,就已经轮到了沈唯所在的第四组开始比试。 沈唯这一组里的缺席情况还不算严重,只有两组是对手没来弃权了的。 轮到沈唯上场时,这一场对手是一青衣少年。 这少年所使的剑法也甚是高明,可惜在沈唯绝对力量的压制下毫无还手之力,仅十几招后就被沈唯逼落台下。 因花费的时间较短,沈唯尚且有空闲来查看觉真和尚的比试。 这一看,沈唯也不由大感讶异。 只见这觉真不用兵器,只以一双肉掌迎敌。 每次双掌平平推出,瞧来甚慢,可是看那对手的表现却是躲闪不过,一副难以招架的模样。 那一双肉掌一旦拍在对手兵器上,总能震得对方站立不稳。 因此,在又受了几掌后,那对手慌忙示意认输,脸上青红之色轮番闪过,已是受了不轻的内伤。 觉真口呼佛号,合十行礼道:“得罪,得罪。” 沈唯瞧着新奇,忍不住向慧璩大师问道:“不知觉真师弟所练何功法?一双肉掌竟如此玄妙?” 慧璩笑道:“觉真一向在寺中潜心修行,其所修行的乃是我寺第一神功‘阿耨多罗三乘正法’。” “这门神功颇具玄妙,深合佛门不杀真意,对于天资的要求也是极高。阖寺上下近三十年来,也只得觉真一人修行有所小成。” 沈唯听完暗自点头,怪不得在灵觉感应中这小和尚给自己些许威胁之感。 接下来但凡上场比试者,双方的表现都很是精彩。 有几场比试甚至出现了,双方势均力敌下打出真火双双出局的情况。 等到申时许,这一轮比试堪堪结束,胜者进入下一轮角逐。 随后又是两日,在进行了三轮角逐后,终于择选出前百位英杰来。 自此,这些幸运儿已是板上钉钉的获得朝廷敕封了。 六月十五,内场较技。 此时比试的赛制已有较大调整,所有进入内场的选手,在进入宫城后,便有宫中侍卫前来将众人引至宫城右卫驻地。 刘宋承袭东晋形制,在建康宫城驻扎左右卫各四队拱卫皇城。 依军制,一队兵卒二百人,设一队主,四队设一幢,长官为幢主。 此时所设右卫将军则是由宗室刘义宾直领。 在八百名装备精良的军士注视下,右卫校场上搭起一座巨型擂台来。由此开始,比试已转为单场较技的模式。 随着前来主持的中书省官员展开名册宣读规则后,比试正式开始。 第一场的对决便是琅琊王氏子弟对战一个荆襄武林的小派弟子。 这一场比试,也是让沈唯见识到了王氏族传奇技的奥妙。 只见那名王氏子弟手中铁扇横点,每招都直取对方胸腹间要穴,出招迅捷。 因此只片刻间,对方已招架不住露出破绽被打下台去。 随后七八场下来,沈唯也瞧出些许门道来。 每场对决的两方都是世家子对上江湖弟子,显然是精心排布的结果。 而这几场较技的结果也是能很明显的看出,世家大族实力仍然十分雄厚。 虽如今在朝堂上只享清贵并无什么实权,但世家在后辈子弟培养上终究是下大气力的。 七八场里,仅有一名世家子弟落败下来,其他人都得以晋级。 擂台上你来我往,很快便轮到沈唯上场。 随着主持者唱名结束,沈唯也知道了对手为何人。 谢云,陈郡谢氏子弟。 年不过十七八,样貌清秀俊雅,虽出身世家,衣着却不尚华美。 只着一身青色劲装,因未及冠礼,头发便以玉簪束之。 对于“一门四公”的陈郡谢家,沈唯此前已无数次从卓师的口中了解。 对于谢安石之气度、谢玄之风采,沈唯也是神往许久。 如今见得谢氏子弟当面,沈唯当先道:“久闻陈郡谢氏大名,今日得见兄台,果真气度不凡,请!” 谢云闻言,还了一礼便抽出腰间宝剑,手腕运劲于剑身,剑尖处直指沈唯连点三下。 此招唤作‘凤首三叩’,本意便是礼客之招。 旋即步伐前移,剑招变换,指向沈唯下路。 沈唯提刀格挡,“嗤”地一股刀气激射向对方剑身,登时将长剑荡开。 接着攻守易位,换做沈唯全力进攻,谢云手中长剑则挽出大大小小的数个剑圈,将沈唯所发气劲逐一化解。 沈唯喝了一声:“好彩!且再接我一招‘百川灌河’,至大无穷也。” 接着刀势转入“秋水刀法”,刀式挥舞间,层层绵绵的气劲如雨水连绵,逐渐成势,互相增益。 这谢云终究是年轻了,临敌经验不足。 勘不破此招的要害便在于,需尽快强攻而上,不能放任沈唯积累气势。 而谢云见沈唯刀式如此凶猛,反而起了暂避锋芒的心思,打法开始趋于保守,一味以格挡为主。 于是在一阵“叮叮叮叮”刀剑互碰声后,沈唯的刀势蓄积也终于达到了“径流之大,两岸之间,不辨牛马“的浩大意境。 大势既成,沈唯立马运转寒鹊长刀,自斜下方上挑,将此前十数招间密布下地无形气劲,尽数向着谢云压去。 长刀划破虚空,擂台外观战之人只觉刀势沉重缓慢,可谢云却如同被使了定身法一般,只能缓慢抬手应对。 下一瞬,谢云再也握不住那古朴长剑,远远地磕飞出去。 寒鹊长刀刀势立止,锋刃停于谢云颈部四寸外,浓重的寒意直激地少年脖颈处寒毛直竖。 沈唯旋即收刀,望着仍怔怔然未曾回过神来的少年,和声道:“承让,承让。” 少年颓然道:“我输了,你那招是取自《庄子秋水》篇?百川灌河,河入北海,此招后续仍有变化?” 沈唯心下暗赞少年机敏,欣然道:“正是如此,河伯见百川归于己怀,欣然自喜;殊不知大河尚需归于北海,始望洋兴叹也。” “天下之水莫大于海,此招后续自也是取的万川归海之意。海无涯,我之气意也无涯,落入我这无涯海潮之中,若不能第一时间挣脱,便只能苦挨至海不扬波、风平浪静之时才能扭转局面了。” 见沈唯毫不顾忌地将自己后着就这么道出,谢云也深感于沈唯胸襟气度不凡,说道:“多谢沈兄解惑,来日定要同你再次切磋。” 沈唯下了场后,紧接着又是瓦官寺觉真和尚上场。 他此番的对手是世家豪族郗氏子弟,实力也颇为强劲。 双方行过礼后,郗氏子率先抢攻。 长剑挥动间,习自郗氏“九易守中玄诀”的浑厚内劲倏然射出,层层气劲旋转而至,变动不居。 觉真和尚却仍以一双肉掌迎敌,将来袭的气劲尽数破开。 饶是沈唯已见过此招数次仍感觉惊艳,此功分明便是佛门金身之法。 觉真每次运功时双手处都有淡金色光华微现,分明是以高深气劲附着于双掌之间,形成强大防护,方才能够硬接刀枪而己身无恙。 一时间,擂台上声响大作。 郗氏子招招不离觉真要害,剑尖犹如灵蛇吐信,剑芒伸缩不定。 脚下步伐更是如风,于运动中寻找着觉真的破绽所在。 而觉真和尚直如得道高僧般不动如山,逢得剑锋来处便推出一掌,掌风厚重,簌簌有声。 又是数十招过后,终是郗氏子耐不住周旋,停下步法立于觉真当面,开始使出决定胜负的一招。 只见其长吸一气,手臂猛然绷直。 双目凝视剑尖,下一瞬,也不见其如何发力,那长剑似是无视空间般,霎时越过二人间丈许的距离,剑锋径直刺向觉真胸腹之间。 而觉真亦是于此时口诵佛号,双掌金色光华大放。 连脸庞也染上淡金之色,于间不容发之隙将来袭的长剑夹入双掌,郗氏子攻势立止。 僵持不过三息,郗氏子脸上青气大盛,再也握持不住手中长剑。 猛然间气息委顿、瘫倒在地。 见此情状,擂台下围观的众人也有所猜测。 其人定是求胜心切动用了什么奇功秘法,如今既未能速胜,秘法反噬之下,却连拿剑的力气也没有了。 觉真抛开长剑,上前将其扶起,稍后自有卫士将其照料。 眼见得觉真回到座位,沈唯忍不住笑道:“那郗氏子最后一着快如闪电,竟也给师弟截了下来。师弟这神功着实高明,动静皆备,应当是一等一的佛门金身法门?” 觉真礼貌回道:“此法正是我佛门金身护法法门,小僧还只是修至小成,每行一步,愈感艰难。” 沈唯自身便习有道家金身法门在身,对此深有体会。 当下两人便一边观看其余人等比试,一边交流修行心得,不知不觉间这一轮比试已告尾声。 见着再次擢拔出的五十人,主持官员此时宣布道:“下一轮比试,请各位移步至左卫驻地。此处擂台将设为连环擂,本轮汰败之人可轮流上阵,谁能守至最后,便直入前十!” 此言一出,原本有些自身实力不弱,却因对手太强被提前打灭机会之人,纷纷再度燃起希望。 沈唯作为已晋级前五十之人对此无甚看法,左右不过是能多与几人交手罢了。 随后胜出的众人便在主持官员的带领下,前往左卫驻地。 一入大营,便见此处格局又是不同。 场上一字排开十座小一些的擂台来,在这十座擂台之后又垒起一座大的巨型擂台。 不等众人猜测,主持官员已开始宣读规则,十座擂台将各设一擂主,任凭众人挑战。 作为擂主,若是能守住五次挑战即可晋入前十的预列。 而每个打擂者则有三次打擂机会。 规则刚一宣布完毕,这主持官员已开始点名指派起十位擂主来,不容众人有半点反应。 好巧不巧地,沈唯被点派为第七擂擂主,随即那官员便催促点选出的十位擂主上台守擂。 虽说有些意外,沈唯也不在意,反而向着觉真和尚打趣道:“待会儿师弟可得给为兄留点薄面,别第一个就把师兄打下去了。” 觉真赧颜道:“沈师兄技艺高明得紧,师弟若是对上师兄,只怕三两招间就要败了,又怎会是对手?” 说笑之间,沈唯已登了第七座擂台。 环视间其他九座擂台也已就位,只是各人神色各异。 有的人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心虚不已;有些人则是信心十足,目光也只是盯着重点关注的几人动向,余者皆不放在眼里。 每人仅有三次挑战机会,所有的选手自然得想着如何安排挑战次序。 而且按照规则而言,那十位守擂者即使第一轮败下来了,仍然可以挑战者的身份继续挑战,一样有机会再成为擂主。 如何把握分寸,众人自是各有考量。 因而一时间竟无人上前打擂,直到朝廷的主持官员不耐,连声催促下才有几人试探着上前。 只是这等人心思本就游移不定,擂台上真刀实枪的一番较量后,仅有一人取代了原先的擂主。 尔后,台下众人也开始各自行动起来。 纷纷选好对手,沈唯见得觉真也下场直奔第九擂台而去。 沈唯这边,也有一人上台来挑战。 只见此人黑衣劲装,背负金刀,沉声道:“岭南金刀刘氏刘峰,请赐教。” 这岭南刘氏,沈唯并未听闻,此处也少与外界交通。 只是这汉子修为倒是深厚得很,可惜挑中了沈唯做对手。 沈唯持刀在手,脚下不丁不八地站立,示意对方来攻。 刘峰挥刀直入中宫,沈唯架刀回击,交手仅几个回合后,沈唯便感知到对手攻势大变,再度攻来的刀锋里已有几分山峦压身之感。 沈唯心下微喜,想不到对方竟也掌握了“刀意”运化之妙,怪不得敢上来应战。 当即刀势也是一变,此番沈唯却换了“奇门三才刀法”来。 此刀法经过沈唯数次升华,已得易理八卦生克之变化。 沈唯脚下步伐径直转为巽位,再变为坎、离之交,随即手上刀势也随之变化。 忽而大风起兮,忽而水漫重山,再转为离火焚天之势,意境变幻之快,直压得对手不及反应,那山峦覆压之势也渐至虚渺。 等到沈唯收招,这刘峰已是面色惨白,持刀之手微微颤抖。 惨声道:“原以为我修成这千山倒悬之意,已可入南朝一展身手,未曾想竟一败至此。” 沈唯宽慰道:“刘兄切勿低看自己,能够掌握刀意运用,放之四海也是一等一的好手。沈某对你这千山倒悬之意也是严阵以待,方才也是使出新近炼成的奇门八卦之意险胜一二。” 接着话锋一转道:“至于这千山倒悬之意,沈某也有些许见解,不知有暇之时刘兄可愿一会?” 刘峰自是一口便答应下来,随后跳下擂台继续寻找起合适目标来。 随后又有几人前来挑战,于沈唯来说却无甚意思了。 后来的这几人都未有掌握“意境”之妙,仍停留在内外修持之境。 纵使也算一流高手,可一流与一流之间差距只会更大。 因此在打完这几人后,沈唯却成了第一个进位前十之人。 受到沈唯的刺激,剩下九座擂台的竞争也越发激烈。 凡是认为自己有资格进入前十之人纷纷选定目标,实在感觉差距过大之人也不去自讨苦吃,因此很快其余九人也是选出。 自此,前十的人选基本定下,右卫处那边纵有遗珠在外,也不过一二人罢了。 果然,不过半个时辰后,便有卫士领着一人前来,此人将与沈唯等十人一同决出谁属第一。 第四十五章 我自当之 至此,第一之名位的争夺便将落于这十一人之间。 而在这时,主持的官员却命众人在此静候,自己则缓缓退去。 没有了主持之人,沈唯等十余人面面相觑间也不乱动,干脆各自静心修持起来。 沈唯也盘坐在地,于心神间拟化出数十道人影,正是这几日间沈唯仔细察看之人,每人的影像与真人都相差不远。 沈唯则在心内虚空中与之逐一过招,汲取对战的经验。 这也是沈唯对心内虚空这一异能的深度开发应用。 只要是沈唯见过的人物、招式,都可于心内虚空中具现出来。 若是对某人探测的足够持续深入,那时就连其修行的功法、真气运行轨迹也能复刻出来。 便在这安静地修行过程中,很快自营场外传来了大批仪仗赶来的动静。 当先赶至的便是约数百全副武装的军校,他们身胯腰刀,一入营场便将北边的广大场地置于监管之下。 紧接着大批执掌旗幡、罗伞、羽幢、团扇、斧钺的仪仗簇拥着一人踏入营场,数名文臣武将于两旁陪侍。 毫无疑问,这是皇帝亲临了。 宋文帝刘义隆是一个身材魁梧的青年形貌,此时年不过二十一岁,但自诛除徐羡之等权臣后已有三年。 长期大权独揽下,已经培养出独属于帝王的威严气度。 只见其大步走向北边布置好的看台坐下,冠冕下一双锐利的眸光注视着站起身来的十一位英武青年。 片刻后,刘义隆出声道:“不错,尔等个个意气飞扬,不愧是我朝俊彦。如今尔等既参与朝廷选才大会,必是心怀忠君体国之意,望尔等好自表现,朝廷则不吝于褒奖。” 随即向身侧一老者道:“王司徒,你且宣布规则。” 那老者上前两步,道:“老夫王弘,依陛下所示主持本场比试。” “武道争先,诸位又皆是年少气盛之时,当抱有‘舍我其谁’之心气。此番大会获得第一之人,除去当初张榜所列赏赐外,陛下更是许诺,在城东青溪畔御赐一座宅邸,另赐‘武道魁首’匾额一块。现在,哪位俊彦愿意先行上台,展露风采?” 这一番手笔着实刺得人神思恍惚,想不到这场比试竟能得皇帝如此看重。 那司徒王弘话落后,当众人尚未反应过来之时,一道青影已横掠数丈登上那巨型擂台。 其人正是沈唯。 只见沈唯抱刀而立,淡声道:“武道魁首,我自当之,诸位,请了。” 此时反应过来的众人个个脸色难看,都是自负武力之人,如今却给沈唯抢了先。 当即从人群中跳出一人,欲要挫了沈唯的锐气。 只见那人跳上台来,喝道:“无名之辈也敢如此口出狂言?谯郡桓朗领教高招。” 说罢便提剑刺来。 谯郡桓氏,又是一个枝繁叶茂的世家大族。 虽于“桓玄之乱”时家族大受打击逐渐衰落,但终究是根基深厚未曾跌出世家大族之列。 而此番桓朗来建康,便欲图重振桓氏声威,又岂能眼见‘武道魁首’之名让与他人? 桓朗于大江边日夜观江河奔流之势,将其化用于剑法中,一剑出便携万顷浪涛直击沈唯。 沈唯仍旧以“奇门三才刀”应对,格挡劈砍间,对于桓朗所压来的“巨浪倾轧”之意沈唯照单全收,以‘坎水’之意化蓄用之。 继而沈唯刀势再变,由‘坎水生巽木’、再转入离火、坤土,最终沈唯反携厚土山川之势劈向桓朗。 沈唯所携山川厚土之意本就有借意化意之势,势头比之桓朗的江河奔流之势足强上倍许。 当刀剑互碰之时,桓朗登时便招架不住,双膝微微弯曲,已是直不起身来了。 再又僵持数息后,“当啷”一声,桓朗长剑滑落在地。 沈唯施施然回到原先站立之处,出声道:“还有哪位愿上台赐教?” 竟再不看向桓朗一眼。 底下的九人虽见桓朗不过十招之内即败落,但心中也无有畏惧。 只当沈唯也是表面云淡风轻,实则全力震慑众人的手段。 何况能打到这一地步,有哪个人肯认自己比别人差了? 因此,沈唯话音一落,另一人便越上台来。 正是那位从右卫营地一路打上来的那人。 只见此人身材瘦长,脸型也是狭长,令人印象深刻。 所使兵器更是诡谲,乃是一对鹤爪杖。 一上台此人与沈唯通名后,二人便战了起来。 只见这名为“程如法”的瘦长汉子身形飘忽,如风中拂柳一般围着沈唯周身打旋儿。 手中两杆鹤爪杖不时伸出,试探着攻向沈唯周身大穴。 对付这等善于轻身功夫之人,沈唯选择静立不动,只以手中长刀或挑、或点、或拨。 有几招间对方试图借助鹤爪锁拿下沈唯的长刀,沈唯也是顺势而为,任其锁住。 之后以崩劲直灌入对方杖头,险些令对方的鹤爪杖脱手飞去。 双方一静一动间已打过数十招,只是如此缠斗沈唯站立不动自是占了便宜。 某一刻,一直留神对方动静的沈唯,终于抓住对方内息调换的岔口儿。 只一瞬间已由静化动,长刀直挺,刺入舞成一团地杖影中。 “嘭”的一声,一条身影已横飞出去,重重摔在擂台边缘。 胜负已分。 再看沈唯,依旧是气定神闲,仿佛这两场比试竟未曾耗去其多少气力。 一时间,底下之人竟有些犹疑起来,各自互望间不知谁愿做那第三个人。 此时北边的看台上,宋文帝刘义隆饶有意味的看着这一幕。 接着笑着向右侧一老将问道:“檀公你是国中名将,依你之见,这台上的青年能否站稳到最后?” 这老将约莫五十许,加上皇帝又呼其“檀公”,自然是那征南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江州刺史檀道济了。 他也是如今硕果仅存地北府名将了。 只见老将军沉声道:“依兵法而言,此人先声夺人,而今连胜两场,蓄势已成,若无人打破气势,此人只会愈战愈强。” 文帝点头认同,又问王弘道:“朕记得那几人中也有司徒家子弟?上场可有把握啊?” 王弘应声道:“回陛下,家中族侄王微确在此间,至于能否有把握,此小儿辈事也,且看小辈表现。” 文帝当下也不再发问,只继续观瞧着擂台局势。 便在这些大人物们谈话之际,剩余八人中一声佛号猛然响起。 “阿弥陀佛~~小僧禅心未定,终究要和师兄做过一场。” 只见觉真和尚自擂台下缓步上前,一步一步间虽落地无声,却激起簇簇尘埃如同莲花般绽开。 显然已是从此刻起便在蓄势待发。 从擂台下到台上不过短短十几步路,待得觉真上台时已变了一副模样。 脸上、手上,凡是露出的皮肤都散发着淡金色光华,此时午时刚过,阳光撒在觉真身上直如一尊降世的罗汉。 觉真双手平举过胸,直直向着沈唯推来。 虽未曾带起掌风,沈唯却是面色一正。 持刀以一式“离火焚天”应之,刀势迅疾如烈火燎原,直扑觉真双掌而去。 只听得“咣当”一声大震,在观战众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觉真仅凭一双肉掌硬抗下沈唯的寒鹊宝刀,碰撞间丝毫不落下风。 一击无果,沈唯迅速变幻身形,由离位转至艮位,取艮山厚重之势继续压向觉真。 “刷刷刷”三刀斩过,一刀快似一刀,而觉真亦不慢,或出拳相抗,或以掌抵之,俱都接了下来。 沈唯暗赞一声,接着身影如同按了加速键一般,脚下越发轻灵,依着六十四卦方位不断绕着觉真身周游走。 同时手上刀势亦未曾止歇,刀快如电,不住地与觉真双掌交击。 几下交击后,觉真和尚突觉异样。 只因沈唯劈来的这数刀劲力都不甚强劲,虽不知沈唯有何打算,觉真自不会坐看沈唯施为。 当即潜运起‘阿耨多罗三乘正法’,金身威势又增三分,掌风更显凌厉,试图冲出沈唯的刀势包围。 怎奈沈唯如今所使步法依周易八卦而来,于心神中已不知演练多少次,早已纯熟至极。 觉真一动,沈唯便随之变幻方位,经“同人”转“无妄”斜跨入“大过”,飘忽间又是拦在觉真身前。 同时手上刀势不变,依旧迅疾如风,但出刀间汇聚的力道仍不甚强劲。 觉真眼见无法突破,也只得镇之以静,劈空掌力接连向前击出,却如遇无形阻碍般发出“啵啵”之声。 这时方显出沈唯这一连串的出刀用意所在,沈唯竟已在觉真身周三尺外悄无声息地密布下一层无形刀罡来。 若不是觉真以劈空掌力试探,等到沈唯再积蓄下去,还不知要汇聚出多强的威能。 此一招本是沈唯于心神间模拟出的一套新招,以灵动的步法配合手中刀法,于无声无息间在对手身侧布下刀罡,待势成之时无形刀罡便会如风卷残云般扑向对手。 眼见此招虽未至巅峰便已被觉真发觉,沈唯果断引动刀势,将十几招间所蓄积刀罡尽数砸向觉真。 轰然大响中,觉真只来得及团身屈膝,以双臂护住胸腹,之后便被强劲的刀罡砸中,直直飞出数丈远。 一时间,以黄土反复捶打的擂台地面也给这刀罡划出深达四寸、长及丈许的裂口。 腾起来的尘土四处弥散,将擂台上的二人笼罩。 数息后,尘烟才散去。 沈唯仍旧持刀立于原地,并未继续出刀,似是在思索些什么。 惊人的是觉真那边的景象。 觉真和尚一身的僧衣已被刀罡冲击的支离破碎,露出精壮的上身。 更加惊人的是,在无形刀罡的冲击下,觉真淡金色的上身虽布满了条条白色刀痕,却仍未流出血迹。 显然这金身防御仍未被攻破。 佛门第一护身法门,其威如斯。 只是觉真也绝不好过就是了,面上淡金之色已是忽隐忽现,显然已要到极限。 这时,沉思中的沈唯抬头问道:“觉真师弟,可要再来过?” 觉真微微苦笑,双手合十道:“小僧已使出浑身解数,可师兄仍有余裕,高下已定,阿弥陀佛!” 说罢缓步下了擂台。 望着觉真缓慢下场的背影,沈唯却是如有所思。 自与觉真交手以来,沈唯已暗自开启了虚空外放的异能来。 甫一交手,沈唯便感知到觉真体内暗藏的强大修为,实属沈唯这些天来遇到的对手中最强大之人。 更为奇异的是,沈唯隐隐感知到,在觉真体内似还潜藏着一股深不可测地强大力量。 只是奇怪的是,在交手过程中哪怕是最后时分抵御沈唯的无形刀罡时,觉真亦未动用这股力量。 这不由得引起沈唯的好奇心来。 单单是这份能够完美隐藏气息的法门,就很值得沈唯关注了。 只眼下比试仍在继续,沈唯也是转念间便将一应的想法压下,继续问道:“还有哪位愿意赐教?” 只是刚刚二人交手时的威势实在惊人,能打至如今名次之人对自己都有清醒认知。 莫说与沈唯相比,便是与刚刚落败的觉真相比较,能够自问抵住佛门金身之威的又有几人? 因此,在又等待片刻无人上台应战后,坐于北首观看的文帝朗声笑道:“看来这魁首之位已是无可争议了,既如此,沈魁首且下来,到孤这边来,一同观战。” 得皇帝钦定,沈唯自是应命,下了擂台后随侍从军校向着北边台阶处走去。 到得台阶下,沈唯在下首站定,解去刀剑,继续观望着擂台的情势。 魁首虽已定下,但每一名次都关系到不同资源,争夺激烈程度并未小上多少。 接下来的比试与之前一般,剩下的十人依次争夺第二至第十名的归属。 而此番名次为何,眼力高明者大致已可猜度出来。 果不其然,又经过十几场比斗后,前十位次逐一决出。 觉真和尚名列第二,琅琊王氏子王微得了第三,第十则是那历经数十战上来的程如法。 他在与桓朗交手时终究技高一筹,将对方拦在了前十之外。 前十既出,此番比试便已落幕。 此时百余名参赛之人也都被有司官员带至左卫驻地,沈唯等十人则排成一排依序站立。 沈唯、觉真等十人站于第一排,面朝着北方看台文帝的仪仗。 宋文帝端坐于高台,俯视着这从数千人中擢拔出的百来名年轻俊杰,心下十分满意。 也期待于以后这些人的表现,于是示意王弘宣读旨意。 司徒王弘上前两步,向着台下众人宣布道:“朝廷此番以武取士放眼历朝亦属首次,尔等皆怀报国之心踊跃参与,自有封赏。” 随后便逐一宣布赏赐名录,沈唯也听到了对自己的赏赐。 御赐宅邸一座,‘武道魁首’匾额一块,金百两,其余布帛丝绢各数,最后便是赏赐“秘阁”观览半日。 而在这些赏赐里,这秘阁观览方是沈唯最关心之物,只因关系着“荒剑遗刻”。 一通封赏完毕后,文帝仪仗率先离去,场上留下一名中书通事舍人名为秋当的,在此主持后续事宜。 秋当面容和煦地道:“诸位以后便与秋某同僚共事啦,请随我来。” 说罢,依次将众人带至官署各处,领取袍服、印信等物。 当众人领完各自随卫士散去后,此处只留下沈唯、觉真、王微三人。 秋当笑道:“三位且随我去那秘阁,想来三位也早就期盼于心了。” 说完当先引路而去,沈唯三人紧随其后。 第四十六章 虓虎锐士 当经过重重搜检后,沈唯三人来至秘阁前。 秋当止步,转头向着沈唯三人道:“秘阁之内另有宫中内侍把守,接下来便由陈公公带着三位进去。” 话落间,嘎吱一声,秘阁大门打开,自内里走出一位老态龙钟的太监来。 只见这陈公公咳嗽两声,尖声道:“几个小子随着咱家进去,一路上可别瞧着其他物件眼热,只管瞧着道,走。” 说完转身又进了秘阁,沈唯三人急忙跟上。 跟在这老太监身后,一路穿过重重廊道,四人都不作声,安静得很。 沈唯离着老太监一丈左右,灵觉中传来阵阵刺痛般的警示。 自沈唯入世以来还是首次遇见能给自己带来如此威胁之人,之前便是慧璩大师当面,沈唯也未曾有如此感受。 又行过半刻钟后,老太监将三人带至一处厚重石门前。 颤巍巍地取出钥匙打开石门,随着机枢转动石门缓缓升起。 老太监说道:“进去,你们有一个时辰的时间感悟,能得多少就全看你们的造化啦。” 沈唯当先迈步进去,只见整个石室空无一物,只在左侧墙壁上凹起一处方槽。 荒剑遗刻就嵌在里面。 三人快步近前观看,只见这四尺见方的石板上果如慧璩大师所言,横七竖八地刻着长短不一的剑痕。 沈唯三人各自选了一处盘膝观看,沉心静悟起来。 沈唯抬眼仔细观瞧,只见这块石板上总共371道剑痕。 沈唯以眼观之,以手触之都无有什么异常,只如同普通石刻一般。 而当沈唯以刀意触及左上角一道数寸长的剑痕时,方才有异样显出。 一股剑意悄然勃发,激射而来。 沈唯的神魂甫一接触便察觉到,此剑意并不含攻击意图,仅是在向沈唯演示几招绝妙的剑法,唯有领悟意境之人才能于神魂层面感知此等变化。 可惜只演试了数招,并未形成一套体系。 沈唯微微凝神后,如法炮制般以刀意触碰旁边的另一道剑痕。 果然又感知到一道不同的剑意来,只是这剑意包含的剑招更是只有一招,显然也是无序排列。 沈唯也不急,当下便逐一触之,加以消化。 沈唯仗着神魂强大,不过一炷香的工夫已将石刻上的所有剑痕逐一试探完毕。 一番整理后,沈唯于其间获得五套完整的剑法以及数十招似是推演未曾完成的剑法雏形来。 感知着心神中已经排列成形的那五套剑法,此等收获固然堪称是丰厚,可沈唯仍旧觉得,这荒剑遗刻不应当如此简单才是。 诚然,若想感悟这遗刻便需初步掌握“意”的存在,没有一流高手的修为连参悟石刻的资格也欠奉。 不可谓不高,而且沈唯收获的这五套完整剑法也可称一流,只是仍旧落在“有为法”的窠臼里。 可按慧璩大师所言,此遗刻大概率是“荒剑”燕飞于破碎虚空前,留于人间的最后一件物事。 若说其间不涉及到“破碎”大秘,沈唯是万不能相信的。 如此一来,五套一流剑法的传承便万万不能匹配燕飞其时修为了。 “一定还有什么是我没考虑到的,会是什么呢?”沈唯暗想。 很快,沈唯把探索的方向定在那数十招未推演完的剑招上。 心内虚空中,沈唯的二分神魂合力出手推演着后续剑招的演化。 只推演数招后,沈唯便暂时放弃了这一想法。 推演剑招本就不是一时三刻所能完成,此刻时间有限,沈唯也只能重理思路。 接下来一段时间,沈唯开始想尽各种办法,试图获取遗刻的秘密。 无论是将几种剑意引出混合还是交错,都未能产生新的变化。 眼见参悟时间只剩一炷香时,沈唯仍未寻到头绪。 沈唯也只能试着将整幅“荒剑遗刻”摹刻入心神之中,留待日后参详了。 便在这摹刻之时,异状显化。 当整幅遗刻印入沈唯心神之时尚无任何异象,371条剑痕全数与遗刻分毫不差。 然而当沈唯进一步将感悟到的剑意逐一加诸于一道道剑痕之中时,初始亦无甚变化,但当剑意灌注超过半数时,一道无形的通道开始于心神中的石刻图中显出。 这通道甫一显现,便开始疯狂吸取沈唯神魂力量,其抽取力度之大超乎沈唯想象。 猝不及防下,静坐于地的沈唯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 仅是数息间,沈唯过半数神魂力量已为遗刻吞噬。 而在心内虚空中,一幅全新的“荒剑遗刻”静静地悬于当空。 这时沈唯身旁传来觉真关切的声音,“沈师兄,你没事?” 沈唯不及细看心内虚空中的变化,连忙抬首回应道:“没事,只是长久观摩下来心力损耗下来有些疲惫。” 见沈唯如此敷衍的说法,觉真自是知趣不再多问。 不过片刻工夫,那老太监尖利的声音再度响起:“三个小子,时辰到啦,随咱家出去。” 沈唯等三人随着老太监出了秘阁后,秋当已不在此处。 一个侍卫应是得了吩咐,将沈唯三人带出宫去。 宫门外,沈唯、觉真二人同王微拱手道别,随后一同返回瓦官寺去。 路上,觉真笑言,“师兄如今得圣上御赐府宅,可喜可贺,何时乔迁,小僧却要讨上一杯水酒才行。” 沈唯也是笑着回道:“那时我自当延请慧璩大师和师弟同去,只是对于朝廷后续有何安排,师弟可知晓一二?” 觉真沉思少许,回道:“小僧不知,慧璩师伯交游广阔,与朝中诸公往来也多,想来会知道的多些。” 二人便一同回了瓦官寺,向慧璩大师请教。 听完二人来意后,慧璩大师道:“以武取士,尚属首次。凡行开辟之举皆不寻常,故朝廷此举后着如何很快便会到来,你们只需耐心等候即可。” “无论后着如何,积极应对即可。便如此番朝廷给予的赏赐,便是助力你们修行的资粮,坦然受之,何处不修行呢?” 听完慧璩大师分析后,沈唯二人也是心定不少,再又向慧璩大师请教了一会佛理后,沈唯告辞离去。 第二日,慧璩大师所言的“朝廷后着”比想象中来的更快。 望着前来宣旨的两名军校,沈唯一时不知是否需要跪拜。 好在领头之人及时开言:“沈参军无需行礼,此次宣旨只是口谕传达,上谕命你即刻前往石头城大营。” 沈唯在昨日已授了参军职衔,正经的七品官。 当即也不耽搁,随这二人向石头城赶去。 石头城自三国吴时兴建以来便作为拱卫建康的军垒所用,此城扼守秦淮河与长江的交汇口。 “因山以为城,因江以为池,地形险固,尤有奇势”,是保障首都建康城西部安全的军事重镇,也是兵家必争之地,素有“石城虎踞”之称。 沈唯随军校二人自南门而入,只见这周长七里一百步的石头城内,除却用以储军粮和兵械的石头库、石头仓外,剩余皆是营房与练兵场,纯粹只有军事功能。 在城墙的高处筑有报警的烽火台,可以随时发出预报敌军侵犯的信号。 来到一处校场后,此处已有百多名武林中人在场等候,大多都在之前近半月的擂台比武中见过。 当又过去一刻钟后,校场上人群增至两百许后未再增加。 自校场左侧一堆将校簇拥着一位老将上了方台,正是那统帅宫城内外及京城附近的驻军的左光禄大夫、护军将军殷穆。 方台之上,殷穆首先传达了上意。 当今陛下意欲组建一支特殊部队,特意命名为“虓虎卫”。 暂定规制为一幢五队,设一幢主,一副主,每队设一队主和队副,每队200人。 说罢,便将具体军务布置交由石头城驻军将领孙无咎处理,接着便折返回内城。 目送殷穆离去,孙无咎肃声道:“诸位皆身怀武力在身,此次武举圣上也看中诸位此点。只是诸位既入行伍,亦需熟稔军中规制,接下来的月许时日便由我代管诸位与精锐军士协同参训,若是期间有谁触犯军规,定斩不饶!” 似是配合一般,校场四周军士齐刷刷地长戟一挥,踏步上前。 “踏、踏、踏”整齐的脚步声传来,撼得校场中原本聒噪的江湖中人尽数成了缩头的鹌鹑。 江湖中人的散兵游勇,遇到成建制的兵士,差距不可以毫厘计。 眼见震慑已成,孙无咎再度开口:“自然,只需诸位严守军规操演,朝廷所予给补亦是丰厚,无论是金银,或是上好兵器、各类药材,只要你等完成任务,自能换取所需。” 所谓打一棒给个甜枣,作为领兵的将军孙无咎也是个中好手。 随后月余时间,沈唯等二百余人便混同八百余精锐军士进行各种操练。 整个操练科目包含易容乔装、原野奔驰、泅渡、刺杀等内容,沈唯感觉眼熟无比,仔细回想竟是与特种作战的要求极为相似。 在此期间,高强度的训练下自免不了出现几个不服管教的出头鸟,登时成了刀下之鬼,也算是杀鸡骇猴了。 沈唯每日里除去训练外,剩余时间则都在参悟心内虚空中那幅“荒剑遗刻”。 此时沈唯心中那遗刻,与石板上原先的情形已大为不同了。 原先杂乱无章的剑痕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五股不同的剑意各自盘踞一方不停旋转,而原本那些未成形的剑意剑招则如同丝线一般将五方剑意牵连至中心处。 在这中心处,沈唯能感知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孕育。 这便是如今的“荒剑遗刻”的新貌。 月余感悟之下,沈唯已弄明白当日为何会发生那般异状。 一切皆源于沈唯那神魂力量太过强大,才会在摹刻之时意外引动几股剑意提前成形。 若是按着正常发展,当有武者能够掌握“意”的运用后,方能感应到石刻中剑意的存在。 随后通过抽丝剥茧的感悟运用,逐一将隐藏于乱麻线中的五套完整剑法悟透掌握。 到得此时,才是以这五套剑法剑意为基,将那几十招残缺剑意析出,形成如今沈唯所见到的局面。 整个过程按部就班,毫无风险地让人得见“破虚”之秘。 而沈唯则是因神魂力量强大,选择直接将尚未完全掌握的五套剑意一举摹刻入神魂之中,登时引动起剑意自行流转衍化。 也幸亏沈唯未曾对那些散乱剑意也通盘感悟,否则这运转起来的剑意说不定直接将最终大秘一步到位的衍化出来。 到那时,恐怕破虚的秘密还未窥上一眼,沈唯已先一步给吸成人干了。 弄清楚这些来由后,剩下的事也自好办得紧。 沈唯此时已将五套剑法彻底掌握,接下来只需将这些散乱剑意继续推演下去,便能推动这最终秘密显化出来。 只是如今身处这军营之中,各种军务接踵而来,沈唯倒是没有静修的时间来解开其中的秘密。 没过多久,这支成立不过月余的“虓虎卫”便迎来了第一次的任务,也相当于是一次选拔考核。 八百名兵士与二百名武者分成五队,分赴各处完成五项任务,视完成情况加以擢拔。 沈唯所在的这一队接到的任务是剿灭荆湖一处水寨,表面看去不过是个数百人的贼窝子,实则此处屡次剿除不尽与当地豪族大有干系。 不过三日工夫,沈唯这一队人已借着水师舟楫之力抵达江夏。 入了水师营地后,沈唯便严令众人紧守营地,只抽出精明之人,潜入江夏城打探消息。 入夜时分,沈唯等几人回到营地中,各自提着一个“舌头”。 这些人俱是江夏城中孔、李、季、舒几家的外门管事之人,也是与那伙水贼交通往来的传话人。 只稍加拷打,便已问出详细情报来。 此处水贼老巢其实并不难找,就在大江某处江心洲上,只因这四家豪族相互勾连包庇,才使得回回官府剿贼无功而返。 这些年里,这四家豢养这股水贼势力频频劫取商货,打压对手,俨然是在江夏这片天隔绝了法纪。 因此,剿除水贼只是表面目标,如何扳倒这四家才是目的所在。 沈唯略一思索,便向着一旁的觉真道:“师弟,我们兵分二路,你带大部人马潜入城中,将这四家暗中看管住,我带五十人剿除水寨,一待讯号发出,你们便拿人,其后的事就交与官府来做了。” 觉真亦是明事理的,自不会说什么,当即分头行动起来。 沈唯带着五十人依着方位向江心岛摸去,在离岛尚有二里时沈唯便示意舟船缓行,自己带着三个水性好的家伙一路泅渡过去。 没一会工夫已是将岛上明暗哨岗解决,于是示意舟船上前,沈唯则继续摸向水寨。 半个时辰不到,水寨已彻底控制于沈唯等人手中,同来的五十人一个未少,仅有几个倒霉蛋挂了点彩。 而水贼这边,几个寨主照面间就报销了两个,剩下三个也都断手断脚不成战力。 一些喽啰则在杀了几十个后,也彻底没了脾气。 筛点人数、束缚、分类,一番活忙完后,沈唯示意发出讯号,同时安排十余人入水寨中搜寻财货、信件、信物等。 这江心岛不算小,一些水寨女眷甚至在适宜处开辟出田地、菜畦,若是没有这打家劫舍的营生,与那普通农户无甚区别。 而他们这般表现,也正是这个时代的通病——“隐户”不服徭役,不向朝廷缴纳租税。 没多久,江夏城那边同样传来得手的消息,沈唯心也放了下来。 至少此番任务算是圆满完成了。 第四十七章 特殊任务 自六月中得享朝禄以来,沈唯已在建康待足三月有余,如今已是九月二十三。 沈唯从位于青溪畔的御赐宅邸中醒来,自有仆婢上前服侍洗漱。 用过早膳,沈唯于院中照例演练起刀法,仆婢们各自退去。 等到日头初升时,沈唯闲适地坐于石桌前。 随侍一旁的婢女适时地摆好了各色果脯蜜饯。 如这般享受十足的日子,沈唯已经适应。 自那日任务之后,朝廷借着地方豪族与水贼勾结一事,彻底清理了一番江夏地界。 不仅充实了一番地方府库,更是借这个由头清理出一千二百户“隐户”来。 而之后的两个多月里,沈唯等人又执行了三两次任务。 任务完成后,如沈唯这般的队主自是无需整日守在兵营中。 沈唯平时就返回这处御赐宅邸居住。 这处宅院足有三重院落,亭台楼榭一应俱全,又是临着青溪,环境甚好,往来多为王公贵族。 沈唯第一次返回后不久,得到消息的周遭邻里都是派了管家前来问候送上拜帖,沈唯也一一回应。 在处理完这些俗务后,沈唯才有心思好好享受。 没有任务的时候,沈唯便悠闲度日,时不时去瓦官寺约上觉真和尚谈玄论道,或是前往乌衣巷邀约谢氏子弟谢云论剑斗酒。 就在这平淡的生活里,日子一天天的往前趟着。 时间迈进腊月,离年关已是不远,新的命令又至。 沈唯跟着传令军士一路前行,片刻后却径直向着宫城行去。 沈唯顿感此番任务大不简单。 此次召集地点是在一处偏殿之中,沈唯到殿中发现已有七八人在此等候,其中就有沈唯熟悉的觉真、王微二人。 随后陆陆续续又有十七八人前来,都是虓虎卫中表现出色、武艺高强之人。 众人见到殿中的架势,也默不作声地安静等待。 直到殿中再无人前来后,从偏殿侧廊处转进五六个内侍来。 当头一人正是那看守秘阁的陈公公,其余四五个内侍也是身具深厚修为。 这陈公公一进来,便直奔主题道:“废话无需多说,虓虎卫成立已有小半年,你们的表现还算不错。也正因此,才将你们抽来参与此次任务。” “此番任务由我带队,具体内容路上再告知于你等。这便出发!” 说完已是当先向宫外走去。 这一着大出众人意料,想不到这太监行事这般果决。 沈唯等三人早已见识过老太监的厉害,急忙跟上。 其余人自也不傻,连忙缀于沈唯等人身后。 出了宫门,早有人预备好马匹、干粮、大氅等物。 老太监接过马鞭,翻身上马,马首一转,向北而行。 随后十数天,沈唯一行人一路向北而行,只是老太监时而带队换乘舟船,时而乔装商队行进。 腊月二十六这天,沈唯一行抵达汝阳郡,越过黄河便是魏境荆州、虎牢关。 到了这儿,老太监仍未有停下的意图,继续向着黄河出发。 到了这时,陈姓太监才徐徐道:“到得此处已可和你们说哩,此行任务就是要接应我方一名潜伏魏都平城的暗间平安回返,只要回到咱们宋境之内,自有军伍前来接应。” 听得竟还要深入魏境,一些人不由变色,更有人忍不住道:“敢问公公,那暗间现在何处?” 陈公公似笑非笑地盯着那人,道:“怎么?忘了规矩了?该你们知道的咱家自会告诉你们。现在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莫要失了风。” 随后三十余人跨过结了冰的黄河,进入北荆州。 此时众人早已换上北朝装束,行止更加小心,一路上潜行藏踪,尽量远离人迹。 数日后,当众人绕过虎牢关不久,领头的陈公公于一片荒林中发现了接头人留下的记号。 望着眼前那株老树上以刀刻出的三短两长的记号,陈公公面露喜色,喃喃道:“终于让咱家找到了。东北,孤山,速援。” 破译出记号所示讯息后,陈公公厉声道:“诸位速随我前去接应。” 当先向东北方向疾驰而去。 众人纵马狂奔出二三十里后,远远看见一座小山,奔在最前方的陈公公下马,喝道:“分作两队,一队守住退路和马匹,蔡和你来指挥;一队随我入山。”说完便展开身法一步数丈的向前跃出。 沈唯、觉真亦是下马以轻身功夫赶路,随后其余擅轻功之人纷纷跟上,原处十三四人放缓马速,远远缀着。 三四里的距离在沈唯、觉真二人全力施为下很快便来到小山脚下,此时沈唯二人已能听见远处传来阵阵打斗声。 显然陈太监已与对方交上手,沈唯二人也不再耽搁,迅速循声而去。 十多息后,沈唯二人便在一处山林中见得战场形势。 陈公公身形犹如鬼魅般游走于几株枯树之间,阻挡着数十个黑衣高手的进攻。 一个矮小汉子斜靠着树根坐着,左边胳膊已软垂在地,小腹上破开数寸长的伤口,眼见是难活了。 沈唯断喝道:“觉真你守住那人,我去相助。” 说罢,已是双手刀剑齐出,抵住一黑衣人弯刀。 自入建康以来,沈唯一直以寒鹊刀对敌,从未同时使动刀剑。 如今生死搏杀之际,又是敌众我寡之局面,沈唯自不再留手。 二分心神同时运使之下,左手寒鹊刀拦住弯刀,右手古朴长剑刺出直取敌人咽喉,只一招便结果了眼前对手。 紧接着沈唯毫不停留,又扑向左近一人,三招两式间又取敌一条性命。 一时间三人配合密切,陈公公牵制住大半敌人。 偶尔三两个敌人突破牵制后沈唯便上前拦截,迅速击杀一人。 余下之人纵使能扑到枯树下,也自有觉真和尚的须弥山掌等在此处。 而只约莫十来息后,策应沈唯的人已陆续赶到林中。 扫清局面后,便各自找上敌手厮杀起来,沈唯等人压力顿时一轻。 腾出手来的陈姓太监此时更显恐怖,纵横间只要缀上敌人,统统一爪了事。 倒毙之人死状凄惨,或是喉管硬生生拽出,或是天灵盖上破开五个指印,残虐之处看得沈唯都是心中一悸。 眼见形势急转直下,这群黑衣人也是果决,领头之人发出一声呼哨。 有几人立时发动秘法,气势暴涨间已拦住数倍之人,另外五六人则返身逃窜,欲把消息带回。 沈唯一方自是派人追赶,片刻之后林中剩余敌人已尽数消灭,派去追索之人却是惭愧回报称仍逃出一人。 此时陈公公已顾不上此节,只因那矮小汉子已近油尽灯枯。 陈公公忙凑近跟前,那汉子眼中忽然闪过精光,嘶声道:“尚秀坊的麻饼滋味尚可。” 陈公公肃声答道:“可惜少油,不甚得劲。” 眼见暗号切口对上,那汉子鼓足最后一口气道:“东西在荒村老槐树洞里……向西二十里,速去,小心……魏朝秘蝠卫。” 说完已是断气。 陈公公眼中寒光毕现,厉声道:“速把马牵来,我们去荒村。” 说完低头将矮小汉子怀中一块铜牌拾起塞入怀中。 随着众人上马离去,沈唯回头望了一眼静伏于地的矮小汉子,至死无人知其姓名。 三十余骑扬鞭而行,蹄声飒沓。 此番所乘马匹都是健壮的河西大马,脚力甚快,二十里地很快便至,荒村已在眼前。 一行人照旧安排好警戒,十七八人随为首的陈公公进村搜寻,没一会儿便有一名内侍于村东发现那株老槐。 陈公公连忙赶来,见那内侍双手捧着一个半尺见方的石盒。 陈公公一把接过,双手在石盒上不断抚摸,随后便面现喜色,低语道:“没错的,正是此物。” 沈唯立在一旁,只觉石盒表面十分普通,想来陈公公当是有秘法可判断其真伪的。 眼见东西到手,陈公公立即下令道:“此行目的已成大半,只要安全将石盒送返建康,诸位自有重赏。接下来这一路诸位务必全力以赴,北朝的秘蝠卫奇人异士可是甚多,咱家早年间也与他们交手过数次,可是深深领教过厉害的。” 众人皆不敢怠慢,出了荒村后便马不停蹄赶往黄河边。 也许是行动迅速,一直到众人来到黄河边上也未曾见得追兵。 此是好事,众人立即选了一处黄河较窄处牵马过河。 三十余人按照人一行错落着走在冰面上,时不时还得绕行过一些薄弱处。 如这般小心翼翼地行走过一炷香后,众人已可远远看见黄河滩那一片素白。 踏过去就是南朝的国土了,几人也都是精神一振。 伴随着最后一人双脚踩过河滩的芦苇、枯草后,走在中间的陈公公不由舒了一口气,紧绷的心弦也微微松弛。 这时,跟在最后的沈唯却是脸色大变,猛喝道:“脚下有埋伏!” 几乎同时,厚厚的积雪里蹿出一团团的身影将众人团团围住。 只见这些人个个身披白色披风,身形藏匿于积雪之下毫无痕迹。 这些人似是都习有掩饰呼吸心跳的秘法,连陈姓太监在这么近的距离也未曾发现。 而沈唯若不是自返程以来,便一直保持着小幅度地虚空外放,也无法发现这近在咫尺的敌人。 只是虽有沈唯出声预警,众人终究是失了先手。 加上此番秘蝠卫来人也甚多,一个照面间便有两人被杀,其余人来不及多想,也各自迎敌。 沈唯这边也被三人盯上,俱都是一流的身手,显是刚才发声预警也引起了地方的注意,遂派出好手试图将沈唯留下。 沈唯与三人缠斗间,只瞥眼便看到如今战局不甚乐观。 整个战场已给分割成七八块,且敌人有意将各自战团拉远,不让众人有机会会合。 而老太监那边也真正遇到了敌手,一名对方首领模样的家伙竟与老太监以快打快,一黑一白两团身影纠缠在一起,速度极快。 拳脚碰撞间却是阴柔无声,瞧起来,二人走得都是阴柔至极的路数。 眼见形势逐渐不利,众人自没谁敢再留手,纷纷使出撒手锏。 奈何敌人不仅人数多上一筹,武功修为上也不差许多,真正能顺利击杀对手的没有几个。 沈唯这边也已不再隐藏,功力悄然见已提升至七成,刀剑齐出下迅速将对方三人压下。 只需再有二十余招便可拿下左边那人。 便在这时,一声尖利的惨嚎传出,却是那五个内侍中的一人被敌人割破了喉咙。 惨嚎只响了半声便化作“嗬嗬”喘气声,己方又死一人。 刀剑交错间,鲜血、死亡的气息弥漫着黄河沙滩,百余丈内生死界限分外模糊。 沈唯并不急躁,继续着攻势,如今形势虽不利却也未到山穷水尽之时。 至少沈唯便知道,觉真和尚那佛门金身功夫尚未全力使出。 二十招一过,如沈唯预想一般,觑得一个破绽,沈唯左手寒鹊一挑,将敌手斫杀。 一人既去,压力顿减,剩余二人更是心下着慌。 彼方势弱,我方气长之下,随后仅十余招间,沈唯已将另二人斩杀。 并未有半刻停留,沈唯振身赶往觉真所在战团,其余各方更是理都不理。 此时觉真所战的二人也已呈现败像,沈唯一至,觉真早与沈唯配合默契。 当即须弥山掌威势再增三分,压得那二人身形一顿,沈唯长刀顺势左划,割开敌人胸腹,右手长剑直刺另一人眉心,一招间双双毙命。 将觉真解了出来后,二人异口同声道:“去救王微。” 说罢飞身往左而去。 左边十余丈外,王微十分倒霉地被三名一流好手死死缠住。 若不是琅琊王氏家传奇功“周流六艺真诀”最擅感应气机,每每于不可思议间寻得生机,只怕撑不到沈唯二人到来就得死在围攻下。 沈唯二人如法炮制下,仅十多招又是解决了敌人。 三人正待继续行动时,忽地众人耳边传来一阵若续若断的声音,其声尖利,听来正是那陈公公的声音。 而此时,三人距离陈公公的战团足有七八丈远,只听那声音道:“莫管其他,马上前往我之‘震位’,我会把石盒抛给你们,你三人夺马先逃,之后我们在陈郡颖水畔会合。” 沈唯目光扫过身旁几个战团中人神色,便明白陈总管所使的应是一门传音入密的奇妙功夫,竟能同时向沈唯三人传声。 眼见陈公公的身形开始有意无意间往其所说震位移动,沈唯等三人也立即动身。 便在靠近陈公公约三丈时,只见其掌力猛地一催将那蝠卫首领逼退半步,接着“呼”的一声,装着石盒的包裹不偏不倚地投向觉真怀中。 下一刻,陈公公又是将对方死死缠住,传音又至:“速走!” 沈唯三人更不打话,飞身上马,一路向东南方向疾驰。 第四十八章 荒村激战 河西大马纵使健硕,在沈唯三人全力催动下也是不堪驱使。 一路马不停蹄地奔行了百二十里后,沈唯三人下了马,将早已力竭的马匹放逐西面,三人则施展轻身功夫折而向北奔去。 在奔出十数里后又转折方向,几番兜转过后,确信已无人能追踪上,三人才放慢脚步,继续向着约定地点赶去。 数日奔行间,陈郡已现轮廓,王微便欲向颖水河畔赶去,沈唯却是轻轻将其拦住。 沈唯轻声道:“王兄,我等三人昼夜不停疾驰四日,如今消耗都是颇巨,首要当是入城补充给养、休息。只有养足精神,才能应付之后的变局啊。” 王微略带不解:“变局?沈兄此话何意?” 这时,几日里一直将石盒紧缚于胸前的觉真插言道:“沈师兄的意思是,数日前我等遭遇北朝秘蝠卫埋伏一事本就有蹊跷,所以不得不防之后仍有变数。” 王微本就是聪明人,觉真这一点破,也是不由变色。 当即道:“那我们就入城,对了,是否需要和城中官府联络?此处县尉是我王氏旁亲。” 觉真想了想道:“我等还是隐秘行事,此处人生地疏,如何做得准?” 三人隐隐间已是由觉真和尚做了主。 三人一番乔装后入了城,挑选了一家地形方便观察、逃脱的客栈住了下来。 第二天,一直在房中静修的沈唯开口道:“二位可曾恢复精力?” 觉真、王微二人都示意无事,沈唯于是又开口道:“既然如此,我有个提议,不知二位可赞同?” 觉真立即道:“沈师兄请说。” 沈唯道:“可以肯定的是,黄河滩上遇伏,皆因我们队伍中有内奸。而这内奸在我等未曾察觉时便把我们前进的方向透露给了秘蝠卫,否则哪有那般巧法正好便在我们必经的河滩上设伏?” 觉真、王微二人自是同意沈唯的判断,这也是昨日三人便达成的共识。 沈唯接着道:“我们三人先一步撤离后,想来陈总管他们也各有逃身之术,最终能够赶到约定地点的人想必不少。而那内奸也必定在其中。我们该合计合计,如何能将那内奸揪出呢?” 王微倚靠在桌脚边,笑道:“沈兄既已成竹在胸了,就请和盘托出,莫不是惦念着小弟家中的美酒不成?” 沈唯假做惊喜状,大笑道:“景玄兄为人方正,说出的话定然是真的,正好此处还有觉真师弟为证,这顿美酒是跑不了啦。” 接着沈唯脸色一正,开始说起计划来。 沈唯道:“说来这法子也是简单,就着落在那石盒上。盒中装有何物想来无人知晓,那我们就可以照着样子仿造一个出来,往里放上石头,等到了约定处,引蛇出洞。只是也需防着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觉真、王微二人都拍手赞成。 三人都是果决之人,当即在城中寻了石匠仿制了一模一样的石盒出来。 待准备妥当后,沈唯三人便赶往颖水预定地点,选了个藏身之处耐心等候起来。 三天后,沈唯三人居于高处遥望见河岸处一个黑影似缓实快地移动过来。 在到达约定的树桩处徘徊,翻看了沈唯等人留下的暗号后,略一辨认方向便向着北方而去。 随后半个多时辰里,陆陆续续来了五六波,或是一人独行,或是二三为伴,都依着暗号向北而去。 沈唯等人并未起身,而是继续等待。 果然,半个时辰后大批秘蝠卫追踪而至,辨清方向后不停留地追索而去。 王微恨声道:“果有奸细作祟!” 其虽早已猜度出会出现此景,但终须比不上亲眼见得来的可恨。 倒是沈唯与觉真二人淡定许多,沈唯尚有闲心问道:“觉真师弟可曾看清奸细是何人?” 觉真道:“仅这几批中便有二人留下多余痕迹,当是奸细无疑。只是其他人中是否还有潜伏之人,难说。” 从头到尾,都未曾看见陈姓太监露面,沈唯三人也无人发问。 秘蝠卫过后,三人见再无人赶来,沈唯便笑道:“接下来的戏,就劳觉真师弟独自去唱啦。” 说罢,沈、王二人飞身离去,觉真则负起包裹,朝着另一方向奔去。 未几时,沈唯二人已赶至一处小山隐匿起来。 小山高不过十余丈,山体濯濯,在顶部却天然形成一处二尺多的凹槽,约丈许宽窄,正适合藏身。 山脚,便是一处荒村。 而这,正是沈唯三人挑选后的战场所在。 荒村废弃已久,许多屋舍已近腐朽。 仅剩的二三十处屋舍零落分布在村道两侧。 觉真此时正盘坐在离山脚三丈许的一处小院中,静静等候人来。 “呼呼”破风声传来,一阵轻柔、迅捷的脚步声在荒村旧道上响起。 仅轻轻一点便略过数丈距离,直直向着觉真所在而去。 沈唯二人伏于山顶,这荒村中一切事物尽数收于眼底,第一个来人正是陈姓太监所领的五位内侍其中之一。 此人一靠近院外,便感知到院内仅有一人气息存在。 连忙轻声道出接头暗语来,等得到回应后方小心翼翼地踏入院内。 进入院中见到觉真盘坐于地,装有石盒的包裹牢牢缚于其胸前。 这内侍忍不住长呼一口气道:“天幸此物仍在,觉真大师此番立下大功啦。等陈总管一至,便可无忧矣。对了,怎不见王微和沈庆?” 觉真却不明言,只是道:“孙公公可否告知而今形势如何?” 那孙公公见觉真避而不答,便心有不快,也是硬邦邦地道:“你三人走后,陈总管力压秘蝠卫首领等三人后,为我等寻得了机会。之后各自都设法脱身,如今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知,总归是损失不小。” 到此,觉真也不再发问,二人静默下来。 随后片刻间,又有数波己方人员循着指引与觉真会合,此时小小院落中已有一十七人。 眼见会合人数已过半数,觉真霍然起身,道:“不能再等了,立即出发,回建康!” 不等众人质疑,觉真已自怀中掏出一枚令牌来。 此物正是陈太监连同石盒一并给予觉真的首领令牌,见令牌在手,即使已会合在此的三位内侍也无二话,当先簇拥着觉真向南而去。 只是当众人行至荒村南头时,觉真双耳微动,下令道:“结阵!” “嗖嗖嗖”破风声袭来,三支利箭直取觉真面门、心口、腰腹要害。 饶是众人已结成防御阵势,也未来得及防住此箭。 觉真的应对却是异常简单,只见这小和尚双手合十,便将直取面门一箭夹入掌心。 另外两箭虽射中觉真胸腹间,却只发出“噗噗”两声便跌落在地,无以建功。 三发箭矢如同讯号,紧随其后二十多名秘蝠卫默不作声杀至跟前。 一场混战就此展开。 刀光剑影交错,鲜血翻飞。 沈唯却仍安忍不动,王微已有些焦急,忍不住悄声道:“沈兄,我等还得在此旁观多久?” 沈唯目不转睛地扫视着整个荒村四野,随口道:“镇定,要相信觉真师弟的能力。你瞧,我方虽只十七人,一时半会间不会怎样的。” 觉真确实是指挥若定。 自“虓虎卫”成立数月来,以宫中几位供奉牵头、糅合军中战阵,着实为虓虎卫量身打造出几套合击阵法来。 此时觉真与众人布下的正是其中一套守阵,在觉真居中指挥下,已经打退了好几次进攻。 唯一有点难缠的便是那时不时射来的箭矢,令人防不胜防。 王微也是看明此时局面,出言道:“那用弓好手的躲藏之处已被我们发现,不如我去将其击杀,也是解了一个威胁。” 言语中对于自身能赢更是确信无疑。 沈唯摇头道:“王兄你是关心则乱,一叶障目啦。一个刚刚踏入一流之境的弓手威胁自然是极大的,可是与那秘蝠卫首领比较起来,又算不得甚事啦。” 顿了顿,沈唯又说道:“何况,陈总管可是也在寻找着机会呐。咱们二人,要做那奇兵中的奇兵才是。” 正说着,场中又起变化。 只这说话间的工夫,觉真已指挥着战阵往村外移动了三两丈,眼见着快要走出村口。 二十多名秘蝠卫虽已形成了包围圈将觉真等人围住攻击,奈何缺了如那蝠卫首领般绝顶高手压阵,仍旧挡不住觉真等人的前进步伐。 觉真在战阵中不断游走,一边出声安排众人点位,一边出手挡下些许攻击。 便在这游走间,原本围在觉真身旁的三位内侍,已被觉真安排去往告急的点位施援。 有意无意间,离着觉真最近的两个高手脚下步伐乱了半分,一人迟缓了少许,一人迈出的步伐则大了二尺。 便是这一错之间,觉真已被夹在这二人之间。 霎时间,蓄谋已久的一击倏然发动。 那左侧壮汉模样的高手如蛮牛撞击一般,合身冲向觉真。 右侧的青脸汉子则是长鞭一甩,勾向觉真身上包裹。 变起肘掖,觉真面现骇然之色,仓促间只能极力运转佛门金身,堪堪在那蛮牛入怀间闪起一抹灿金。 “哐当”大响中,觉真虽硬接下这一击,也是一个立足不稳,身上包裹在这瞬间被长鞭勾起。 下一瞬,觉真似也是着恼至极。 浑身已是金光灿然,同时口作狮子吼状,向着那巨汉发出“吽”字真言来。 说来也奇,这一真言落入其他人耳中都无有异样,只是当面这壮汉却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 觉真一步上前抬手一拍,结果了其性命。 但那青脸汉子却已带着包裹逃入蝠卫之中,与此同时,蝠卫攻势暴涨,显然是催使了什么秘法,另有个蝠卫则是转身护着青脸汉子带着包裹便向北撤。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令人目不暇接。但觉真口中已是立喝道:“休跑!把宝盒留下!” 觉真双掌拍动间,挡在身前之人接连败退,有那几个功力稍弱的,稍一粘上便非死即伤。 只两三息间,任是蝠卫拼死阻拦也给破开一道口子。 其他人顺势也是脱出,紧跟着上前追索。 自突逢虓虎卫叛变、宝盒得而复失,觉真反应已堪称迅速,但仍有反应更快的,且一来就是两拨。 时间退回两三息之前,宝盒自觉真肩头挑落之时。 战场西侧十三四丈处一条鬼魅身影暴起,身形扭动间十几丈距离几似无间,瞬时即至,这正是沈唯等人此次任务的首领陈总管。 眼见宝盒被夺,一直暗藏其身的陈总管也悍然出手。 只是陈总管仍是给人拦了下来,离着战团仅有三丈距离。 狮虎互算间,双方各留有后手、底牌。 能将陈总管拦下来的,自然是那同样一直隐藏的秘蝠卫首领了。 不仅如此,秘蝠卫首领并非独自一人,而是与其余五人一同将陈总管团团围住,任凭陈总管如何提升速度都无法突破。 而这与秘蝠卫首领一起出现的五人,沈唯敢打赌绝不是原本追踪的人马,定是蝠卫首领于这几天时间里新增加的人手。 这五人个个身手不弱,最弱的也有近一流水准。 两处战团,攻防各异。 北魏一方拼死拦阻,刘宋一方则是秘法齐出,期图尽快突破。 十多息一闪而过,眼见那北魏一方已逃出二十余丈开外,一直在山顶“看戏”的沈唯终于长身而起。 招呼道:“王兄,一号预案。” 说罢,长啸间直扑而下,目标直指蝠卫统领! 两息之间沈、王二人已携居高凌下之势扑向陈总管所在战团,只一照面,二人刀剑齐出,瞬杀二人。 未等敌人回神,二人同时向第三人杀去。 陈总管更是无需二人多话,由突围的态势转而将蝠卫统领等三人缠住,不得脱身。 俄而便传来一声短促惨叫,沈唯二人折身再至。 更可怕的是,原先另一战团领头的觉真和尚大踏步向着此处赶来,一步数丈,三步而至。 双掌平举间向着被沈、王二人缠住的“第四人”拍去,第四人,死。 电光火石间,一股明悟在蝠卫统领心中升腾。 “石盒有假,速来救我!” 一声嘶吼如洞石穿金般灌入耳膜。 伴着此声传出的同时只见那蝠卫统领身形暴涨,一股可怕的气势弥漫周遭。 第四十九章 几度反转 自交战至今,局势变幻之复杂,莫说当局众人,便是旁观者也不禁升起眼花缭乱之感。 时间其实只过去半盏茶都未到。 背负着假石盒的那几人且拦且走之下,也才奔出去三十余丈罢了。 攻守之势已经转换成了,敌方秘蝠卫首领都要大喊救命的程度。 因此即便蝠卫首领的话敌我双方都已听清,但能于这瞬息间彻悟过来并及时行动的,仍旧是少数。 望着这明显使动秘法后气势可怖的蝠卫统领,沈唯等三人却是各自面色如常无所畏惧,只默默地将那第五人团团围住。 一道魅影闪过,陈总管已与蝠卫统领缠斗在一起。 虽说只一交手间陈总管便落入挨打的绝对下风,但拖上十几招自无问题。 实际上只三招过去,沈唯等三人已将那最后一人解决。 两道身影骤然分开,陈总管已落定西方,同沈唯、王微、觉真三人将蝠卫统领围在中央。 而此时,离得最近的蝠卫援手也还有四五丈的距离,己方更有五人在此处牢牢扎住一条防线。 面对这般绝境,那蝠卫统领仍是悍勇无双,纵身向着王微扑去。 显然打着从此处突破的点子。 只是沈唯等人又岂会让其如愿? 沈唯、觉真、陈总管三人同时踏步,缩小包围。 王微面对扑来的蝠卫统领毫无惧色,一套防守剑招使得水泼不进,将其死死抵住。 只这一下的阻挡,沈唯三人已近前来。 当蝠卫首领授首后,沈唯四人已转身面向剩余蝠卫。 沈唯问道:“陈总管,接下来咱们该如何行事?” 陈总管此时心情大好,尖声笑道:“这群胡狗,既然敢来,咱们主人家可是好客之人,自然得留下他们,杀!” 一场厮杀过后,秘蝠卫能逃脱之人不过寥寥。 眼见天色不早,且此番人手损失也是不小,陈总管也将众人再度召集。 自黄河滩上厮杀至今,除去至今失踪的人员外,此处只剩下九个人。 这时陈总管开口问道:“秘蝠卫虽已解决,未免夜长梦多,我们即刻赶回建康。觉真,那真的石盒在哪儿?” 觉真笑道:“还在刚刚那个院中。” 说完便领着众人返回小院,自房间里将真的石盒取出交给陈总管。 陈总管上手一摸,便已知此是真物。 一行人再不停留,动身向南而去。 一昼夜间,沈唯一行顺着颖水南下,一路上竟是出奇的平静。 等到夜里,众人寻了处离颖水不远的平地歇息,离此十余里外则是一片无名山峰。 有人打来了山鸡、野兔,架在火上炙烤。 几个人凑在一起不时说些笑话,眼见着还有四五天即可返回建康,此处又是国朝腹地,众人也都安心得很。 沈唯应和着几人不时的恭维,心中则暗暗猜想着此次任务的那石盒里究竟是何物。 从石盒交给觉真手上时,沈唯便已悄然开启虚空神通,探查这盒中物事。 只是令沈唯吃惊的是,以往无往不利的虚空神通竟不能看穿这石盒。 自沈唯摸索出这心内虚空外放以来,除去少数灵觉高妙之人能有所察觉外,还未曾见得又什么物事能避过探查。 想不到于此时见得一件,显然这石盒也不简单,内中盛放之物只会更加珍惜。 沈唯对此倒是没有什么贪欲,只是好奇之心总不能免。 夜里除去警戒之人,其他人各自抓紧休息,养足精神。 沈唯也以盘坐代替休息,于心神之中继续揣摩修行精要。 直到夜入三更时分,沉浸在修行中的沈唯猛地睁开双眼,警示感应大起。 几乎同时,陈总管口发尖啸示警,阴柔气劲自双掌击出。 “簌簌”之声大作,仿似风吹叶落,实则是数量难以形容的劲弩激射而至。 心内虚空猛地将二十丈内一切动静笼罩,沈唯清晰感应着每一发弩箭的方向、射出的劲道。 尔后,沈唯火力全开。 “叮叮叮叮”,刀剑齐挥下,数十支弩箭于瞬息间尽数挑落。 下一瞬,沈唯已移动至方将长剑拔出的王微身旁,将这一方向的弩箭也全数磕飞。 在一息之间,以沈唯如今的能为也只能做到这一地步了。 接着便是数声惨呼传来。 一场箭雨过后,场中已只剩下四人。 容不得几人喘息,大批黑衣人已抛下弩弓持刀剑迫至。 只一眼望去,沈唯已向着负伤狂怒的陈总管大喊道:“逃!” 当先向着山林投去,其余三人紧随其后。 不过盏茶工夫四人已踏入山间,到此几人再不奔逃,反身迎敌。 陈总管脸上青气大盛,寒声道:“私藏劲弩,袭杀军伍,不管这帮人是何来头,休想逃过朝廷煌煌天威!” 沈唯则是在旁道:“这群人实在不简单啊,潜行无声且不去说,单是一流高手便有七八人,行动又如此有素。” 说话间那群黑衣人已追至山脚。 以沈唯几人眼力只一扫便看出共有三十四人。 以四对三十四,单看字面悬殊,几是无解。 只是真实对战却不是数字游戏,眼见敌人上前,沈唯四人已结阵冲入敌群。 沈唯、王微、觉真三人依三才方位站定,而战力最高的陈总管反而居于三人中央,却并不出手。 小三才阵也是虓虎卫基础战阵之一,讲究的便是灵活、快速。 而沈唯三人更是无一短板,无论是内功修为还是身法都臻至一流之境。 因此在冲入敌群后,几人如同旋风一般,在敌群中不停游走。 一时间刀剑互碰的“叮当”之声不绝于耳,此番组阵,沈唯是枢纽,凭着心内虚空的妙用,沈唯每一步跨动,都带着几人与敌群中的那几位一流高手错开。 两帮人无声厮杀间,仅半盏茶后,沈唯等人来回穿插数次后终于停下,此时战场形势已变了模样。 强袭奔波下,除去陈总管无甚变化外,沈唯等三人已是损耗极大,而对面那群黑衣人变化才叫巨大。 短短工夫里,三十四名黑衣人已不足半数,仅余十五人。 虽说死的全数都是一流以下,但沈唯等人这般高效的杀人手段,也着实震慑得一众黑衣人心襟摇曳。 便在这时,陈总管出声道:“接下来且看咱家手段。” 鬼魅般的身法再度运使,饶是沈唯早已见过多次,也忍不住感叹其神速。 沈唯三人也只略一回气,便再次杀向黑衣人群。 说来之前若不是袭击来的太过突然,这群人手上的劲弩又太过犀利,沈唯等人自不惧这般场面。 眼下几人缓过来后,胜利的天平也便随之倾斜。 眼见着黑衣人越死越少,这些人却仍不后撤,仿佛真无惧死亡一般。 便在这时,自远处一股诡谲多变的刀意猛然传来,与之同行的还有大批高手的气息。 此时场上已只剩下两个黑衣人还在苦苦死守,但当这股气势传来时,那陈总管却是面色骇然。 尖声叫道:“九邪刀苏青空?你怎么可能没死?” 而远处一道同样尖利的笑声传来。 “陈老鬼,三十年前的旧账一并了结,给我死来~~” 伴随着这话声,仅剩的两个黑衣人更加疯狂,抵死纠缠着陈总管不放。 “呼”地一声,熟悉的包裹再度飞入觉真手中,同时陈总管的声音传入三人耳中。 “速速逃离此地,进入深山躲藏。魔门再度出世了,务必把这个消息传回朝廷!” 沈唯从其传音里竟感受到一股玉石俱焚的决心,当即不敢耽搁,三人转身向着深山潜去。 而陈总管也抓毙最后两个黑衣人。 没多久,沈唯三人便感知到身后那双方交战在一起的强烈气势,三人脚步再快三分,已没入这片山峰深处。 行不多时,眼见着已听不见远方的动静后,沈唯三人稍微停下辨别方向,继续前进。 当沈唯等人于这山间经过一座不知何时搭建的铁索浮桥时,沈唯轻咦出声,似乎发现了什么。 王微在旁问道:“沈兄有何发现?” 沈唯点头道:“确有发现,还需到桥那边瞧瞧,才能确定。” 三人过了浮桥,沈唯向着浮桥两侧的立柱摸去。 仔仔细细查看了一番后,沈唯笑道:“没错了,就是这儿了,原来是在这儿。” 一番话说得觉真、王微二人莫名其妙,忙问来由。 却原来此处浮桥连接的山峰脚下有条小径,可直通往边荒集。 “边荒集?莫非是那个在十几年曾经兴盛一时的南北要冲所在?”王微略一思索,惊讶问道。 沈唯点头,解释道:“边荒集虽已荒废许久,但当初荒人们留下的有不少机关布置,正适合我们躲藏。正巧,我却是知晓机关出入之法。” 王微、觉真二人自是无意见,三人便顺着小径一路向着边荒集旧址进发。 沈唯三人走后不久,大批黑衣人已是赶至。 领头之人是一个长着山羊胡子的矮瘦老者,此人一到浮桥上便绕着四处转悠。很快便在另一端的立柱下的草地上有所发现。 望着地上那几颗石子随意的摆放,老者却是嘿嘿笑道:“唔,逃去边荒集么,有意思,有意思。” 嘀咕几句后,老者手一挥,带着人马同样顺着小径追索而去。 边荒集外,沈唯望着这片已许久无人迹的古楼残垣。 渭然叹道:“自南北对峙局面形成不过二三十年间,边荒集已经零落至斯。” 随后,沈唯却是转头向着王微、觉真二人笑道:“嘿,你们瞧,咱们马上要入城的地方当初可是号称‘小建康’的所在,南北客商顿足于此销金如土。往中间广场而去就是古钟楼啦,可惜如今已经只剩三丈多高,再不复当初‘钟楼望远’的胜景哩。” 耳听着沈唯如数家珍般介绍着边荒集的景物,王微这种高门子弟再也忍不住地问道:“沈兄自踏足建康以来,不知几多人欲探清沈兄来历却都不可得,莫非沈兄出自这边荒故人?” 沈唯坦然道:“我师便是这片荒原乐土上的‘荒人’,故而我也可以算半个荒人。好啦,随我来。”说完振身奔向钟楼。 钟楼底部,沈唯轻车熟路地在左侧启开一处暗门,现出一条直通往底下的台阶来。 而后沈唯带头进入,接着作出邀请的手势。 待三人都进入这密道后,沈唯一边启动机关将暗门回位,一边介绍道:“这条密道是当初荒人精心留下的暗手,深入地下足有十余丈,相信无人可以发现。来,随我上前。” 三人沿着台阶一路下行,虽深处地下,空气却不沉浊,显然设计之初便考虑到通风需求。 只是任王微二人如何观察也未发现通风之所。 王微不禁叹道:“能有这般巧思的大匠可不多见,当年边荒集显然人才济济啊。” 沈唯笑答:“具体是何人所建,我师未曾告知,前方还有更精彩之处。” 说话间,三人已来到一处石门前。 打开后竟是一间两丈见方的石室,其中石桌、石凳俱全,角落处还堆放有一批粮食、兵械等物。 见此情状,王微二人不由一惊。 沈唯却是快步上前,于其间翻找着什么,没两下便已欢呼出声。 只见沈唯自那堆杂物中翻出几坛酒水来,再看坛口封泥完好如初,显然这几坛酒保存甚好。 沈唯望着手上那坛约莫五六斤的酒坛,一脸满足地长叹。 “雪涧香啊雪涧香,听你的故事听了十几年,今日方才得见。” 接着便笑着对王微说道:“琅琊王氏虽居高门,族中好酒自是不缺,只怕王兄也未曾尝过这雪涧香的滋味?自第一楼的庞老板携美离去后,雪涧香已成边荒绝响。” 眼见沈唯将这雪涧香夸的如此无双无对,哪怕如今身后仍有追兵,王微也不由得豪气顿生。 大声道:“美酒入喉,方知滋味如何,却不是沈兄你三寸口舌便能让人信服,还不快快打开。” 一直未曾开言的觉真亦是高呼佛号,道:“小僧量浅,只需一碗即可。” 顿时三人相视而笑,沈唯取来三只大碗,拍开封泥,顿时酒香满室。 许是数十年陈酿缘故,五六斤的酒坛中只剩大半,三只大碗倒满后所剩已无几。 再看那碗中美酒,酒体微黄,晃动间已有粘稠之感。 酒一入喉,石室中顿时安静无声,许久后,王微方发出一声长叹。“唉,柔香满齿,吞入腹内犹如火炙雪沁,名副其实的雪涧香啊。” 接着王微故作愁容,道:“沈兄害人致斯,这下叫我以后还如何喝酒?其他酒水入喉直如无味,这可如何是好?” 沈唯懒洋洋地道:“本来念及某人情义,沈某还准备送上一坛,这下却是省了工夫啦。” 顿时引得王微讨饶。 便在这时,觉真预警道:“上方有人。” 气氛霎时转变。 第五十章 逃出生天 沈唯、王微立时收声,悄无声息间移至墙边,俯身侧耳倾听。 轻微足音自十余丈高的地面传导向下,敌人果已追来。 沈唯更是在第一时间张开虚空神通,灵觉笼罩地面。 “一、二、七、十三、十八”,沈唯心中默数。 出现在沈唯感知范围内的便有一十八人,在此之外,敌人正分散开来逐一探索这片废墟。 过了许久之后,“噗噗”声大作,分散的众人合于首领一处,各自复命未有发现。 这首领也十分惊讶,自己手下之人俱是精干,其中也有二三人精于机关巧术,却未有半分收获。 心下暗想:“看来此番与主上同行之人并不简单啊,还好目标已经完成。” 思量到此,只听这首领发令道:“那三人一定未曾逃远,分头追踪。” 接着三十余人分拣几方奔走搜查而去。 位于石室内的三人都已察觉上方那些敌人离去的动静,但都未曾动弹,只是耐心等待。 果然,半个多时辰后,大批破风声又一次袭来。 这些人果然去而复返,狡诈至极。 随后这般的搜索持续次后,终至无声。 此时沈唯三人才放下心来,明白敌人终究被瞒了过去。 沈唯展颜,笑道:“宵小退却,继续品酒,此方是乐事。” 美酒虽能忘忧,终究数量极少。 当这一坛喝完后,沈唯将两坛雪涧香各抛一坛给王微、觉真二人,剩余两坛则寻了个包裹背在身后。 这时王微忍不住道:“这魔门沉寂十几载,想不到暗中竟积蓄出如许势力,陈总管只怕~~”。 话虽未尽,其中意味沈唯二人自是明了。 沈唯也道:“不管如何,我们三人终究是大难不死了,眼下当务之急便是将伤势尽快恢复。” 接着,三人各自敷上伤药、打坐调息自不必提。 沈唯并无外伤在身。 之前弩弓箭雨袭来时,也只是多使出几成保留的功力便已应付了局面。 眼下则是静静地于心神中复盘昨晚变故的细节之处。 漆黑夜色中,蓬蓬箭雨自东面袭来。 沈唯站在旁观的视角看着昨夜的场景重现。 东面不过十余丈外,影影绰绰间足有三十四人整齐划一地抬起手臂,特制的弩机扣动,每一架弩机上都射出二十发一尺多长的小箭来。 小箭通体都是以纯钢打制而成,昨夜沈唯便已领教威力。 而这些箭矢掩映在漆黑夜色中,其形无影,其声细微,速度更是快极。 十余丈距离霎时便越过,直直扎入沈唯这九人之中,随后便是陈总管挥袖震开弩箭,沈唯刀剑齐出,护住自身和王微。 而觉真和尚则是运起金身,硬挡下躲不开的两支箭矢,左臂与右胸皆被划伤。 至于其余五人,只能说是死状凄惨至极。 当这第一遍“放映”过去后,沈唯又一次从头看起,反复审视。 突然,在第七次放映时,那无数弩箭射出的瞬间,沈唯似乎有所发现。 画面顿时以数倍的慢速开始播放起来。 敌人所射箭矢总共六百八十根,密集地射向沈唯等九人。 且这帮敌人明显是早有针对,对于我方中的高手陈总管是重点照顾,足足有百多根箭矢是射向陈总管的。 虽说未能射杀陈总管,但也使得总管负伤数处。 而飞向沈唯等八人的箭矢虽不能说平均而来,但也当是差不离的。 然而就在这如慢动作的回放中,沈唯发现了些许异常。 射向觉真的箭矢只有不足二十支! 随后沈唯继续拆解着画面里的细节,自箭雨袭击,到四人联手对敌,九邪刀苏青空再率精锐赶来,三人奔逃陈总管断后,直至通过浮桥赶至边荒集。 一帧帧的画面在沈唯心中流淌。 等到结束后,沈唯睁开了双眼,面色如常地打量了几眼王微和觉真,再度调息起来。 两个多时辰后,三人都已精神完足。 沈唯笑道:“走,回建康。” 当先带头向前走去,这一路穿行,竟在这地下密道中走出十余里去。 这般大的工程量,骇地王微二人面上微微失色。 沈唯则解释道:“此处密道本就是当初荒人先辈为预防大祸患而布置的最后一着,自然得确保万无一失,不仅足够隐秘,而且直通向集外的白云山里。” 说话间,三人已走到密道尽头。 推开石板,三人进入一间石屋中。 此处同样备得有皮革粮食等物,只是粮食早已朽坏,硝制过的皮革倒还保存完好。 沈唯照例将虚空神通外放,发现屋外并无异样。 其余二人自也是凝神感应屋外情况,在确认并无异样后,三人紧绷的心情才算彻底放了下来。 沈唯当先将石门开启,检查周围环境,王微则深入了林中进行查看。 此时晨雾甚浓,不大会儿工夫王微提了几只山鸡回来,边走边笑着道:“此处山林早无人迹,连山鸡都不怎么怕人了。” 三人于是在屋前拾柴生火,好好地祭了一番五脏庙。 酒足饭饱后,王微再度问起:“沈兄,这白云山又是何处所在?接下来我们该往何处走?” 沈唯笑道:“白云山东边便是颖水,我们需横穿过白云山才行,幸好此山甚小,花不了多少时间。” 很快三人便动身,往东而去。 一刻多钟后,沈唯三人已深入山间二十余里,此时远处传来隆隆水声,似是这山中瀑布拍石的声响。 沈唯自是留意到此处,心头灵光一闪,笑道:“这瀑布所在,怕就是当年庞老板所酿雪涧香所取的仙涧神泉哩,也唯有此处的泉水才能酿出那般佳酿,天下间别无分号。” 王微听得这般掌故,心下大动,提议道:“听水声离我们不远,不如去瞧瞧如何?”沈唯自无不可,觉真也无反对。 三人循着水声而去。 到得瀑布近前,只见一条玉龙横挂于小山顶尖。 不过十余丈的高差,然而当水流激溅于瀑底乱石之上声势却是出奇的大。 连离着数里外的沈唯三人都能听见。 再仔细观瞧,奥妙出在在这潭底乱石之上。 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将这些乱石打磨出一处处回声孔洞,水声直接放大的数倍还多,这般奇景自然引得三人惊叹不已。 而当三人品尝过这潭底清冽无比的泉水后,更是深深明白唯有此地的清泉配上庞老板的配方,才能成就天下第一无二的雪涧香。 片刻后,三人意足离去。 顺着弯弯山路,山道绵延着向前延伸,不时有一些奇形怪状的石头出现。 沈唯三人一路前行约莫两个多时辰后,出口已在望。 白云山规模较大,方圆八万多亩,但只有一个出口。 出口处被群山环绕,仅留一条不足丈许宽的山道通向外间,从此处出去,离着颖水便已不远了。 为确保安全,沈唯当先探路,凭着灵觉确定出口外无人埋伏后,示意二人上前。 三人出了山后,为免夜长梦多,一路并不停留,疾驰赶往颖水西岸。 寻得码头后,天色已昏暗。 沈唯三人直接抛出一块银饼子将一艘双桅帆船包了下来,命船家速速开船。 当帆船伴着月色行于水面之时,三人疾驰了一天的心情终于放松下来。 颖水乃是淮水最大支流,水面最宽处足有四五十丈。 沈唯等人的船只位于河流中,视野开阔,且无需担忧敌人袭扰。 三人自此便打算一路顺流行至睢阳(寿县),此处为豫州治所,尔后借助当地镇军,一路护送三人返回建康。 有大军护送,任他魔门何等袭扰,到时都不过是廯疥之疾了。 河水拍打着船舷,船家自船尾支起锅具,为三人煮上一锅河鲜。 用过晚饭后,三人各自歇息,一夜无话。 此后数日里,三人便在这船上安静修行。 直到这日夜里,船家上前打躬,道:“三位爷台,明儿午时前就能入淮水哩。从此处已能看到颖口所在,那儿的集镇如今可是繁华的紧啊。” 自南朝升平以来,颖口一地作为淮河、颍河、淠河三水交汇的优越地理位置便愈发凸显。 此地扼守淮、颍、淠三水之咽喉,是淮河中游重要水运枢纽,得水运之利,擅舟楫之便,商贩辐辏,市场繁荣,每日里财源如水流攒聚。 望着河岸两边郁郁葱葱的林木,沈唯无端地感受到一股窥探之意。 但当仔细以虚空神通感应,却未有发现任何迹象,沈唯也只以为是自己过于敏感了。 王微暗自掐算了下时间,道:“还有一天不到,就能入睢阳城了。寿阳此处的郑氏为地方强族,族中有多人在镇军之中,或可引为臂助。” 觉真开口,正欲说些什么,突地双眼大睁,仿佛看到什么了不得的事物一般。 此时沈唯、王微二人与觉真是相对而坐,背靠河岸。 见此反应立时返身以待,随即亦是为目中所见景象惊骇不已。 夜色中林木翻腾,仿若巨兽穿行,其速极快。 霎时间一道黑影已破林而出跃至颖水西岸。 下一幕骇人的景象几令沈唯三人如坠梦境,无以置信。 自河岸至沈唯所在舟船仍有三十余丈距离,可那黑影似是视颖水如无物。 直直踏水而来,一纵身于船、岸中间的水面轻点,便横渡过这三十余丈距离,踏足船舷。 这一切的变化兔起鹘落,连一息工夫都未过去。 当此之时,最先发现异常的觉真浑身金光大炽,双掌并拢推去。 王微亦是长剑出鞘,笔直一剑刺去,再无花哨。 二人刹那间所做应对已攀升极致,但在这道神鬼难测的身影面前皆成了无用功。 这神秘来人只是双掌齐出,左手截住觉真双掌,劲力吞吐,觉真闷哼一声倒飞出去,直直撞破船舱,昏厥过去。 右手袍袖一抽,王微长剑脱手,无形气劲弹在身上,立时也变作觉真的下场,倒在船舷一侧。 至此,三人已去其二。 在这电光火石间,沈唯面临入世以来最大危机,但沈唯心湖却平静无比,一股灵觉不断往上抽离、再抽离。 此瞬间,仿佛又一个“沈唯”漠然高踞上空,俯视着那神秘身影“大杀四方”。 也是在这一瞬,失去灵应的心内虚空神通再度捕捉到神秘来客的虚实。 只是让沈唯颓然的是,便是把握住这难得的灵机感应,又如何? 在沈唯的感应中,这来者虽已不复先前那般无迹可寻,但映入心湖中的却是圆坨坨、光灼灼一团“金丹灵光”,周身百骸无一处不显示着完美无缺。 纵使这般,高踞于上的那个“沈唯”仍漠然注视,见着底下的沈唯震开了背上长剑,双手握持“寒鹊”,《都天灵官炼身法》运至极限,“刺啦”破衣声中身形暴涨至一丈一尺高下。 “沈唯”看着自己平平挥刀,看着对方脸上首次显出讶色,看着对方手指弹向刀锋,看着自己倒飞而出,金身被破,打回原形。 更是看清来人那三十岁许的清奇特异面容,心间似有灵光快速闪过。 “哐当”一声,沈唯撞碎桅杆,滑落下来,一口鲜血喷满衣襟。 眼见此人迈步上前,沈唯忙笑着说道:“石盒向前辈自管拿走,只这三条小命晚辈们可爱惜得紧。” 言语里竟已无畏惧。 那人闻言,登时止步,于舟上首次开口。 “噫,你这小辈,已是第二次使我生出好奇之心哩。” 沈唯立即道:“能令前辈感到好奇,小子可是欢喜得很。前辈若是发问,小子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是现下小子却需调息片刻,否则小命呜呼矣!” 说完,沈唯再不管其他,闭目进入深度入定中去也。 那人感应着沈唯体内伤势很快稳住,同时气机开始迅速恢复。 眼中奇光大盛,不由呵笑两声,也不拦阻,只是施施然踱步到觉真和尚身边,将石盒拾起。 接着以手覆盖觉真胸腹,渡进真气探查,嘴里轻咦道:“竟真是那门秘功,嘿,有意思。” 随手将觉真几处大穴点中,又移到王微身旁,如法炮制后,端着石盒走到沈唯对面坐了下来。 而这一切,沈唯都以虚空神通小心的窥探着,见其未有异常反应后,方才真正放下心来。 不过短短一刻钟,沈唯便已收功。 沈唯望着坐在对面的那人,再度道:“小子沈唯,见过向雨田向前辈。” 第五十一章 邪帝风采 眼见沈唯道破其名,那人也再度沉声道:“说说,你是从何处得知我名?” 沈唯毫不迟疑的答道:“先师卓狂生,小子跟随先师游历,边荒的传说已不知听过几百遍哩,如今真人当面,自然便认了出来。” 听得此话,那人又是诘问道:“边荒旧事已过数十载,你又怎地肯定我便是那向雨田?” 沈唯此时姿态更加放松,心内已是笃定再无生死危机。 漫声道:“如今山河南北,武功修为能胜过小子的,只怕也是不多。一招间便致小子生死不由己的,除了那无上邪帝之外,小子想破头皮也不可得矣。” 话语间显出自身傲气的同时也是小小地拍了一记马屁,而那人也无意见,只是定定望着沈唯。 沈唯又继续道:“何况当年先师便向小子描述过邪帝之相貌,端的是清奇特异,小子又怎会错认?” 而此人长相着实当得起“清奇特异”之评价。 他的脸盆宽而长,高广的额角和上兜的下巴配上其独特气势置喙令人有雄伟的观感而无半分丑陋。 他的眼耳口鼻均有一种用花岗岩雕凿出来的浑厚味道,修长的眼睛带着嘲弄的笑意,既使人感到他玩世不恭的本性又兼有看不起天下众生的骄傲自负。 那人再度开口,却是问道:“这石盒中是何物?你可知晓?” 沈唯略显错愕,未想到话题跳脱如此之快。 但也立时回道:“此石盒神异非常,似能隔绝灵识感应,实不知盒内所盛何物,但想来前辈当是为了此物而来。” 向雨田抬眼看向沈唯,赞道:“小子着实机敏。八日前,我正自瀚海返回中原,忽地心生灵应,便一路追索而来。” 沈唯失声道:“八日前?” 那正是沈唯等人自暗间手中取得这石盒的日子。 自那时起,向雨田竟已凭借冥冥中的一点感应追索而来,这武功修为果已臻至无上玄妙境地了。 再结合沈唯方才临阵突破后神识中的冥冥感应,此人只怕早已修成圆融无碍之境了。 沈唯再也忍不住问道:“前辈是否已能够破碎虚空?” 向雨田大讶,道:“小友能问出此番话语,可见果与我为同道之人。破碎虚空,自燕飞破开仙门离去后十载,我便已臻至此等无上妙境,自此在这人间已是升无可升。” 沈唯眼中大羡之色几乎溢出。 沈唯自于此间清醒以来,得知此方存在的破碎虚空的传说与事迹,便无时无刻不为此而努力。 如今自己孜孜以求地目标便在眼前,沈唯又怎能不羡慕? 沈唯一脸神往地道:“破碎虚空啊,前辈能否指点一二?” 向雨田笑道:“自无不可,只是我之体会非你之缘法,终究还得你自己趟出一条大道来。我瞧你武功根底当是以道家炼虚还神的路子还兼有吐蕃藏密奇诡法门,正奇相合,端地是不差了。刚刚那门肉身法门也极为不凡,可以说在‘有为法’上你已走到极致了。下一步自然便要转向‘无为法’。” 说到这里,向雨田谈性大发。 继续道:“‘无为法’何处寻得?各家各派自有探索。佛家讲内求,寻得个心外无物,明心见性;道家讲出世,寄情天地,师法自然;我圣门则重视灵肉合一,追求由魔入道的机会。而小子你的路该如何走,全凭你的选择。” “而在此之后,又该如何把握住破碎虚空的机会呢?燕飞当初是各种机缘巧合下把握住了‘大三合’的旷世仙缘,轰开了仙门。着落于我,则是将我圣门秘传‘种玉功’练至极处,结成魔种,终培育至三宝合,元神出的地步。” 沈唯插言道:“前辈所习,可就是传说中的‘道心种魔大法’?” 向雨田应道:“咦?你竟连这也知道。不过此法你就别想打主意哩,我是不会将此法交予任何人,实在是此法实非常人所能想象。” 接着,向雨田再不想谈这些话题,反而说道:“小子就不好奇这由‘封灵石衣’打造的宝盒里盛放的是何物吗?” 沈唯自也随即转口道:“‘封灵石衣’是何物?小子从未听闻。” 向雨田眉尖一挑,笑道:“嘿,这世间奇物无穷,看不完的美好风光呀,你又能知道几许?我迟迟不曾破碎而去,就是因为我对这人世间尚有余恋,等哪天再无兴致,便是我破碎之时。” “而这‘封灵石衣’便是我在一本古籍上见得,此物本是包裹罕见璞玉的外层石皮,在剥离过程中完整保存下来的产物。以此打制成的石盒,天然便能隔绝一切感应。” “沈小子你的灵觉已是相当出众,是否仍旧窥不破这盒中物呢?” 说话间,向雨田已将石盒打开,从中取出一方印玺。 只见这方玉玺上有螭虎钮,底部以大篆书写的“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大字,肩部刻有隶字“大魏受汉传国玺“,右侧加刻“天命石氏“,在玉玺底部还缺了一角,以金补之。 望着这与传说一般无二地形制,沈唯不由呻吟道:“我的天啊,竟是此物,怪不得那般多人拼死竞逐。” 向雨田虽也惊讶,终究是人老成精,几息间已平复心情。 单手随意端起这玉玺反复打量,似乎若有所得。 见沈唯也平息下来后,向雨田轻轻一掷,便将这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力的传国玉玺抛给沈唯。 笑道:“此物于我已是无用,对你到是大有裨益呢!” 沈唯握着这方玉玺,只觉触手温润,但听得向雨田所言,仍大感诧异。 不禁问道:“还请前辈明示。” 向雨田道:“传国玉玺乃以和氏璧所制,故老相传,和氏璧具有异能。从此物能引起我的灵应感知来看,确实不凡。你若仔细以灵觉触之,便能发觉玉玺之中蕴藏的庞然异能,更可贵的是这股异能大而不燥,最适合向你这般主修道家功法之人加以利用啦。” 接着向雨田说道:“此物奥秘已是见识过了,咱们就此别过。” 说完足尖一点,人已消失于颖水东岸。 沈唯手捧着传国玉玺,羡慕于邪帝来去自如的风采,一时间已是痴了。 好半晌,沈唯才回过神来,看向仍自倒伏于船舱的两人。 心头则是回想起刚刚邪帝临走前的传音之语:“那小和尚有点意思,也是圣门中人。” 沈唯喃喃道:“果是魔门的人么?看来之前的猜测不虚啊。” 之前沈唯在记忆中还原遇袭场景时,便意外发现射向觉真的弩箭出奇的少,只有不足二十支。 而以觉真的修为抵挡这二十余支弩箭可谓是游刃有余,又岂会还留下两处箭伤? 分明是其假作而成,心机之深,可见一般。 思索间,沈唯已近觉真身前,蹲伏下来,仔细打量着这张英俊脸庞。 忽地,沈唯发觉这张脸庞竟与记忆当中的一张脸庞有几分相似。 只是一念间,沈唯已在浩如烟海的记忆库找了出来———文帝刘义隆。 如同一条线索串联一般,沈唯大致猜出了些许脉络。 “宗室血亲、权力的芳香、魔门的谋划……有意思啊,不过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沈唯嘟哝着。 沈唯探手按在觉真胸前,真气已透体而入,在觉真百脉中游走。 片刻过后,沈唯面露惊喜的收回手掌。 接着沈唯并不停留,又对着王微依样而行。 做完这一切后沈唯盘膝于一侧,静静梳理着刚才所得。 再无任何机会能够使沈唯如此最大限度地获得他人的传承了。 琅琊王氏高门秘传、南方佛门神功‘阿耨多罗三乘正法’以及魔门奇功的秘奥如玉体横陈般任由沈唯采撷。 沈唯一时间更是有一种‘吃撑’了的感受,数十个此前未曾感知过的奇异穴位暴露在沈唯视野中,数条行功路线或是增速或是极致恢复或是刺激肉身,其功效令人拍案叫绝。 足足过去一刻钟后,沈唯才从定境中出来。 自踏足此世以来,沈唯便通过卓师的传功中感受到有别于以往的修行经历。 往昔沈唯所修任何功法,可说是都在‘有为法’窠臼中打转,任凭沈唯如何苦修,上限不过先天境界而已。 何解?只因少了天人之道的探索,前方已然无路。 纵使沈唯所习楼观武学,于道心上同样大有磨砺,终究未曾奢想趟出条通往‘化天地之力为已用’的道路来。 而此方天地却是不同。 大凡高明武学,修行之初便已抓住身心二重要领,发掘体能极限潜能的同时亦注重心灵修养和精神修行,于融会贯通间达到后天武道的极限从而进入先天境地。 在此之后,无论道、魔、佛何家修行都需把握‘身’‘心’‘神’上的用功,最终臻至先天极境。 自此,武者才有望踏上‘天人之道’,吸收天地间的力量为已用,我与天地合而为一,成为天地的一部分。 而那最后一着,便是‘破碎虚空’了。 沈唯既已明了这等武学道理,这十余年间便结合卓师所传,融合前几世所学楼观绝学、血刀秘录、‘都天灵官炼身法’,几度改易间将毕生所学初创成一部‘逍遥御心诀’来。 沈唯取道、儒练气之法,杂糅血刀秘录中对于奇经异穴的探索,不断夯实完善内修法门,外炼金身不坏,以心御中,不断感应天地玄妙。 如今在探得觉真、王微二人所负绝学秘奥后,沈唯的‘逍遥御心诀’又将再上一个层次。 欣喜过后,沈唯并未耽搁,立时开始探索起邪帝口中所说和氏璧中的那股异能来。 沈唯双手捧起玉玺,灵识如水般浸入玉璧之内。 “轰”地一声,在沈唯感应之中,一股温润至极而又沛然难当的异种能量充塞沈唯灵觉。 沈唯小心感应无有危险后开始试图引动这股能量,结果很是令沈唯意外,和氏璧中的异种能量轻而易举地便为沈唯所用,如江河倒灌般流入沈唯周身百骸。 内视之下,左臂上诸多细小经脉的损伤瞬间即愈合,胸腹间的淤血也被化散,所有的伤势迅速得以治疗。 随后这股洪流推入沈唯丹田之内,与沈唯十数年间苦修而成的先天真气迅速融合,直至沈唯灵觉中产生“饱溢”感方才停下。 而这一切的过程仅仅只用了两息的时间,一切都在自然而然中发生。 回过神来的沈唯继续感应着玉璧,其间的奇异能量堪堪只少去三成而已。 且在随后一刻多钟里,那异种能量又微不可见地又恢复了一丝,虽说细小但这等能恢复的奇效何等珍贵! 沈唯心中贪念大起,如此至宝,怎能不心动? 只是过了好大一会后,沈唯方才把贪念压下。 世间珍物无穷,并非都得据为己有,沈唯一直以来最观切之事始终都是破碎虚空罢了。 玉璧异能虽好,总归不能使沈唯一步破碎,想通这点,沈唯占据宝物的心思方才淡了下来。 沈唯随手将玉玺放回石盒后扔在一旁,自己则斜躺于已破碎的船桅杆旁,闭目养神起来。 一时间,失了操控的舟船便漫无目的地顺着水流而下。 直到天色将明,沈唯才悠然“醒转”。 呻吟一声后,沈唯勉力支起身子,扫视一眼船舱后,向着觉真二人唤道:“王兄、觉真师弟,醒来,醒来。” 只是这二人伤势可比沈唯沉重许多,一时未醒,沈唯也不去管他们,自顾自装作运功调息的模样。 片刻后,觉真、王微前后相差无几地醒来,第一时间也是各自运功调息。 又过去半个时辰,沈唯先二人一步收功。 紧接着便为二人护卫,运功中的二人自是能感应到这动静。 直又过去片刻后,觉真、王微二人同时收功,睁开眼后便向沈唯道谢护卫之情。 紧接着,觉真慌忙问道:“沈兄,那石盒如何了?” 沈唯答道:“说来甚是怪哉,我比二位早醒来片刻,当时身体虽不能移动,但已无碍观察,那石盒似给之前那神秘人随手掷在船舱里了,盒中物事也完好未被取走。” 顿了一顿,沈唯面露奇色,道:“原来盒中所盛竟是那物,但这般至宝何人竟会将其视为土石瓦砾般弃之不顾呢?怪哉,怪哉!” 听得沈唯已见过盒中之物真面目,觉真立时言道:“还望沈兄切勿将此消息透露给其他人!实在关系重大!” 接着又对王微说道:“王兄,非是不信任你,实是干系重大。” 王微则苦笑答道:“短短几日间我等三人经历如许多生死危机,我又怎会介怀这等小事,盒中之物于我何干?唯有昨夜遭遇,只怕将成王某一生甩之不脱的噩梦了。” 此话一出,三人俱都沉默。 第五十二章 再入秘阁 片刻后沈唯长身而起,慨言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王兄正值风华正茂,何以出此颓然之念?昨夜那人纵然如神似魔,终究还是血肉凡胎,我辈武人又岂能堕了心气?” 接着沈唯又言道:“何况此人底细,我大概齐能猜出三分。” 王微、觉真二人齐声道:“那人是何来历?!” “若我所猜无误,此人当是那‘邪帝’向雨田无疑。数十年来,世间成名高手无数,但能臻至先天至境者,以十年为一代,也不过寥寥十数人矣。”沈唯说道。 “而你我三人本就已近此境,能如昨夜那人般一招击溃我等之人,必得是那进军无上武道天人之境,方有此威能,王兄以为然否?” 不等王微答话,沈唯继续道:“而据我所知,数十年来能有如此境界的,除去当年的‘天师’孙恩、‘荒剑’燕飞和‘邪帝’向雨田外,再无第四人可讲。” “而孙恩传说已被燕飞所杀,燕飞则是边荒之后再无影踪。且根据卓师所言,以燕飞的性情也绝不会做出昨夜那般行止,因此剩下的也只有那行事亦正亦邪的向雨田了。” 沈唯一番推测娓娓道来,王微、觉真二人本就是各自背后势力庞大,知晓诸多秘闻,心中一对照下来,也觉得沈唯所言八九不离十。 得到这个答案,二人如释重负般长舒一口气,丢失的心气也逐渐找补回来。 能在这等人物手上留得性命已是侥天之幸了,当差距大到无法比较时反而无有了得失争胜之心。 待二人心情平复后,沈唯将那石盒收好交予觉真手上,紧接着转身到船尾处将一直昏迷的船家拍醒。 就这般凑合着,临近晌午时分,小船漂至睢阳城外码头。 三人再不敢耽搁,在又给付船家足以重置两艘舟船的船资后,展开身法向着镇军驻地赶去。 十余天后,三人一路驿马加急,终于安然赶回建康。 此后一切任务的交付都由觉真一手完成,沈唯与王微只静候于宫中偏殿处耐心等待。 足足半个多时辰后,觉真一脸喜色地和十余名内侍向偏殿走来。 当头一人年纪花甲左右,一身修为竟比那陈总管还要深厚几分。 觉真上前介绍道:“此是宫中孙总管,特来宣读宫中赏赐的。” 孙总管干脆利落地道:“此番任务虽曲折颇多,虓虎卫损失也甚为惨痛,好在你三人总算完成任务,将那宝物带了回来。此功甚伟,圣上已宣旨,擢升你三人官品一级,另予每人可入秘阁,选取甲字以下奇珍各五件,此等殊荣可要好好珍惜啊。” 听其话语,这秘阁宝物很是不简单。 沈唯当先发问,“敢问孙总管,这秘阁奇珍有何物,又是如何划分的?” 孙总管笑道:“取一国精华而成秘阁,你说该有多少奇珍?只是数目太多,故而一直依着‘天干’为序分为十个品级,其中甲等最为珍贵,即使其中所列癸等的奇珍若是拿出去,件件也是价值千两而不可得的。” 沈唯此时只想尽快回去休息,便又问道:“这一路几经生死,如今实在疲乏,可否待神完气足后再入秘阁选取宝物?” 孙总管亦是爽快道:“圣上早已准许,容你们随时都可去往秘阁。这令牌你们三人各自拿好,若是要进入秘阁,只需出示此牌,自有人带你们前往。” 沈唯三人各自收好,一同离开宫城,各自返回。 临别前,沈唯问道:“这孙总管似是比陈总管修为还要深厚些许,这皇城中的底蕴可是真深啊。” 觉真此时心情大好,笑着答道:“此事我却知晓的多些,目前已为人所知的,皇城中至少有‘韦、卢、孙、陈’四大总管以及以‘庄、秋、杨、陈’为首的二十余位供奉日夜守护。这八位尽数都是先天高手中的佼佼者。至于是否有隐藏更深的高手,就不得而知了。” 沈唯、王微二人也不由地咂舌惊叹,沈唯接着说道:“觉真师弟对皇城情况如此熟稔,想来来历怕不仅仅是佛门弟子这般简单?” 觉真也是大方承认,双手合十道:“惭愧,并非觉真有意隐瞒,实是情况曲折复杂。” 伴随觉真一番讲述,沈唯二人方才得知,觉真本是刘宋宗室,俗家姓名刘义晃。 与当今更是堂亲血脉,只因在刘宋开国前其先父随高祖皇帝东征西讨过程中便已早逝。 那时刘义晃便投身了瓦官寺出家,之后及至刘宋开国,方才录上宗室族谱。 而瞧着这次任务,陈总管宁愿舍身断后,也将宝物交予觉真来看。 他也是甚得当今看重,或许背后还涉及皇室对南方佛门的谋划、制衡。 只是这些考量,沈、王二人都是精明之人,自不去提。 出了宫城,三人各自离去。 沈唯也终于回到了阔别月余之久的青溪别院中。 躺在床上,沈唯难得睡了一场好觉,当月上中天时,沈唯神采奕奕地醒来。 一切身体上的、精神上的疲乏都已消退,沈唯沉入心内虚空中,观详着悬于虚空中的那幅“荒剑遗刻”。 “是时候见证燕飞留下来的碎虚奥秘了。”沈唯心想。 当沈唯将最后那两三股散乱剑意如拼图般连接上五套“剑意旋涡”,水到渠成地自图块中心处涌现出一股神意来。 此‘神’缥缈虚离,似求非求,恍惚间似在衍化着‘天道’的神奥极妙。 沈唯仿佛从其中窥到了宇宙生化、万物生发,而这种感觉只瞬间又幻碎。 随后神意再变,于沈唯心神间演化出一副图景: 一男两女相偎在荒原之上,男子俊美昂藏,那两女子风采美姿语言实难以形容万一;男子似是低头向二女说些什么,随后,二女各出一掌抵在男子背后,男子右手长剑挥出,霎时间在三人前方显出一方狭窄的黑暗空间来。 那男子携手二女踏步间已投入虚隙中,画面到此为之一断。 “嘶~~” 沈唯怎么都不会想到,这剑意演化到最后竟出现这般景象。 若依画面显示,这当是燕飞携美‘破碎虚空’的场景了。 那一方狭窄的黑暗空间虽只是神意显露的画面,但一股幽远、空深的气息仍旧让沈唯一阵战栗。 前方,是有路的! 沈唯知道以自己此时的心情是无法再定修了,当即顺由着喜悦、激动、兴奋的心意,起身出外狂奔而去。 ‘飕飕’风声里,沈唯越奔越快,于月色下恍如一叶浮萍,瞻之在前,忽焉在后,自由无拘。 三更天的梆子敲响后,奔行了近一个时辰的沈唯方才停下。 自入这尘世大海以来,沈唯再无一次如此放纵、无束。 心情平复后,沈唯缓步回到居所。 第二日清晨,沈唯手持令牌前往宫城,准备去往秘阁领取自己应得的报酬。 一番等待后,秘阁大门再度打开。 沈唯在内侍的带领下漫步于秘阁中,第一感觉便是极大,一排排摆放各色奇珍的木架自门口起便一直延伸进房间阴影里,中间只留下六七尺的过道。 内侍的声音适时响起:“沈都尉,一楼这边奇珍最多,四十排木架上共有两千余件奇珍,分属辛、壬、癸三等;二楼分属丙、丁、戊、己、庚五等,只有七百之数;三楼则只陈列甲、乙两等,只有二十件不到。您看是如何选择?” 沈唯自昨日已由七品的卫府参军擢升为六品的奉车都尉了。 只是这些都比不上珍宝来得实在,沈唯客气道:“还要劳烦黄门带路,沈某自然是想先一睹甲乙等列奇珍再做选择。” 那内侍连忙道:“哎哟,沈都尉客气了,且随小人前往三楼。” 到了三楼后,只见与底下二层差不多大小的房间内只空荡荡地摆放着十几张石桌,或大或小的珍宝摆放其上。 一进入此间,沈唯便感觉灵觉一阵触动,顺着灵觉的指引,沈唯快步来到乙三位前。 只见这处石台上摆放着一个‘大家伙’,长约六尺,宽三尺余,厚度亦有尺余的条状铁块,整体呈灰黑色。 引动沈唯灵觉的正是此物。 耳畔那内侍的声音沈唯楞是一个字都未听清,全副心神已投入这貌不起眼的大铁块之中,越来越强烈的灵觉催促着沈唯。 “拿起它,拿起它!它注定是属于你的!” “沈都尉?沈都尉?”依稀地喊声终于把沈唯拉回现实,沈唯用尽力气转动脖颈,再不去看它。 对着内侍说道:“黄门刚刚说的什么?沈某一时出神,未曾听清,莫怪莫怪。” 内侍笑道:“沈都尉看来甚是欢喜此物件呢,也是都尉好眼光,这物件乃是天外异铁伴着星火坠于大江之畔,于十一年前由扬州刺史进贡入阁,其神异珍贵之处列为乙等第三位呢。” 听内侍如此介绍,沈唯忙问道:“此物有何神异?” 内侍道:“这异铁奇重无比,只这般大小便足有两千余斤,十倍于同等物事。除此之外,此异铁内含奇异脉络,可使武道高手真气畅行无阻,甚至能有奇异增幅效用。” “由于此种异能,当初高祖皇帝在位时便想过遍请大匠,将其铸造成神兵利器的。奈何凡火难熔异铁,诸多方法是用尽了也无法锻铸,只能放置至今了,可惜啊。” 沈唯却顾不上内侍所说无法锻造的说法,心中已是认定必得此物。 于是接下来沈唯便开口道:“我选的第一件便是这异铁了。倒要向黄门讨教,此间可有收录锻造法门的奇珍?若能指点一二,不胜感激。” 那黄门见沈唯心意已定,连忙道:“孙总管安排我来,沈都尉尽管吩咐就行。容咱家想一下啊,这关于锻兵的法门倒也收录的有两门,一个是位列丁等三十九的“‘阮师秘录’,另一个则是位列癸等三六一的‘玄微子杂记’中也有锻造秘技的记载,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涉及锻造的奇珍了。” 沈唯听见这黄门能如数家珍地道来这秘阁奇物,忍不住赞道:“敢问黄门如何称呼?” 这下是真对此人产生了点兴趣。 这黄门自然也愿意与沈唯结交,回道:“咱家就是这秘阁侍,名为黄显。只因常年管护这秘阁奇珍,日子久了,自然也就了然于胸了。沈都尉若还有何需求,尽管吩咐。” 沈唯也不多说,只是跟着折返了一楼和二楼,将那两件锻造秘术先收入囊中,之后对于一楼的奇珍也无须在浪费时间,只从二楼看起。 二楼七百余件奇珍,一一看过也未费得多少时间,当沈唯看得丙三十一、丙三十二两个架子时停住了脚步。 沈唯向黄显问道:“劳烦黄门解述一下这两件物事,似乎是同一来历?” 那是一卷皮子和一条白色长筋。 黄显立马答道:“此二物是五年前交州刺史上贡的蛟龙皮、筋。实则是山野大泽中的异种巨蟒,端的是奇珍了,这皮子刀枪不伤,极具延展性,这长筋伸缩自如,若是制成长鞭、钩索也是妙用无穷。” 沈唯听完,第一时间却是想到自己的都天灵官金身来,自己不正缺上这么一件宝衣? 当即便拿下这两件物事。 自此,皇帝所予五件奇珍的赏赐都已选定。 沈唯心情大好,又一次谢过这名为黄显的黄门后,夹着异铁、皮子出了宫去。 回到小院后,沈唯将异铁置于身侧,便一头扎进两本秘册中潜心研究起锻造之法来。 直到太阳落山后,沈唯才将秘册粗粗看过一遍,对这两本书也各有了了解。 “阮师秘录”是三国时期制刀名家阮师一生心血所集,自新手制刀再到其后制刀各个阶段都详细载录,还有诸多关于选用火种、锻打、淬火的秘诀,可以说是锻造至宝。 而另一件“玄微子杂记”则又是不同。 整本杂记是一个名为玄微子的道士所着。 内容无所不包,各种奇秘险地、神奇怪谈、上古传说都列入其中,而有不少秘事记闻确实很有价值。 在这其中所载关于铸造的部分只占很小一部分,且大多都古怪离奇的很。 唯有一个篇幅详细记载一个完整的铸造秘术,瞧上去仍是荒诞不经,但似乎真有那么两三分实现的可能。 这秘术名为“三宝炼兵术”。 第五十四章 北伐诸事 元嘉七年十一月,魏军渡河反攻,攻下洛阳、虎牢。 与此同时,沈唯重返建康。 繁华的建康城内,商贾云集,丝毫未见北伐失利半分影响。 乌衣高第们照常谈玄论道,黎庶黔首依旧为生计奔波。 沈唯的归来未曾惊动任何人,悄然间沈唯潜回青溪宅院。 近两年来,管家仆从一众人等依旧兢兢业业地洒扫庭院,维持诸般杂务。 显然当初的嘱托,王微是用了心的。 随后几日,沈唯如同一个幽灵般,游走于这偌大的建康城里,以旁观者的视野看着这座城市的“呼吸”。 长干里司空见惯的家长里短、秦淮河上销金蚀骨的无边风月;佛钟洗魂,终究洗不走人心中的贪嗔痴妄;皇权森严,光芒遮掩下充斥着遍地腌臜。 十多日里,沈唯彻彻底底地将建康城看尽。 不仅心头又多了些体悟,更是对自己如今的修为有了更明确的参照。 近两年的“炼刀炼心”路途成果斐然,沈唯于人间已再无抗手,只差这“最后一着”。 而沈唯此番再度入世,便是为了寻求踏入“最后一着”的契机。 破碎虚空,自古来便是武者最大难关,千百年以降、千百万武者,能达成破碎虚空者寥寥无几。 在沈唯前世今生的记忆里,能够破碎虚空者,也不过帝师广成子、荒剑燕飞、天师孙恩等人罢了。 还要加上如今的邪帝向雨田,其已能够破碎只是仍恋栈于红尘俗世。 而这些人破碎虚空,所凭奇遇仙缘皆是独一无二,非缘至不得寻,不足为依。 沈唯唯有自己创造出最适合自己的碎虚机会,寻求极致的绽放。 北伐,于沈唯来说便是最大的际遇。 想想,还有什么场面能比得上在万军阵前、极致挥洒、超脱自身极限的一招来得更猛烈、绚烂? 今夜月圆,寒月凄冷。 无声息间沈唯潜入宫城宿卫驻地,临近一处屋舍,屋中烛火微明,显见屋中人仍未睡下。 沈唯轻笑间抖手将几件物事打出,未传出丝毫破风声已破窗落于桌上。 接着沈唯故意制出声响,折身纵跃而去。 “什么人?!”屋中传出短促喝问。 紧接着便是破窗声,一个将军打扮的年轻人自房中跃出,稍一辨别寻踪而去。 二人一前一后奔行,没多久便已奔出建康城外。 当来到约十多里外一处破庙时,沈唯终于停下脚步,静候来人。 不过两息,那将军便临近庙门,并未踏入庙内,就着月光打量着沈唯。 那将军只见得对面蒙面之人身形不过六尺有余,身材矮壮敦实。 记忆中似无这等身形且修为如此高明之人,真不知此人是打哪儿冒出来的。 一想到刚刚此人以那几件物事引诱自己出来,分明是掌握了自己最大的秘密! 年轻将军寒声问道:“阁下既然能笃定那几样东西能引我出来,自是明白人,又何必如此藏头缩尾?这般好身手,当世也无几人,莫非是怕我认将出来?” 沈唯声音故作嘶哑,道:“魔门圣君当面,老儿便有再多的谨慎也不为过啊。” 那年轻将军此刻已是平静下来,摊开手掌,露出手心里的珠钗、香囊,轻声问道:“此二物主人是否安然?” 沈唯怪笑道:“圣君安心哩,老夫只为引圣君出来,又怕别的东西圣君会不萦于心,这才出此下策。如花般的美人儿谁又忍心辣手摧花?何况还有泼天的财富,啧啧,巴蜀商会可是财大势雄啊。” 那将军越听心下越惊,自家的底细都快被扒了个底朝天,对面这人是何来历自己却仍未猜度出分毫。 自踏入破庙以来,那将军便一直以神意寻觅老者破绽。 却觉得这老者松松垮垮站着,浑身上下都是破绽,但若真要寻隙而入付诸行动,以气机、神意凌之,又无从下手。 将军自技业有成以来,还从未遭受这般挫折,除了那次………… 灵光闪动间,那人脱口而出:“可是邪帝前辈当面?” 眼见这年轻将军思路已偏至邪帝向雨田身上,沈唯心下沾沾自喜的同时也不再继续伪装。 沈唯大笑道:“觉真师弟,且看我是谁?” 说话间,已是还了本来面目,六尺多的身形暴涨至八尺有余才停下,脸上的面巾也随之粉碎。 那年轻将军,也即是当初的瓦官寺觉真,终于再绷不住平静神色,失声惊道:“沈师兄?!”。 沈唯浅笑道:“一别经年,师弟重归凡尘,风采却是更佳,让沈某好生羡慕呀。” 而那觉真最初的惊异神色收敛,很快平静地问道:“师兄是何时猜出我的身份的?” 沈唯亦是坦然道:“自魔门高手伏击时我便有所怀疑了,至颖水扁舟上,邪帝道出师弟你的武功根底时我方才肯定。” 觉真愕然,接着问道:“那为何师兄当时不揭发?或者干脆杀了我?” 沈唯面上大奇,道:“噫,我乃人间一过客,天地与我何加焉?尘世间的诸般算计各有来处去处,与我既无妨碍,我又何必多管闲事?莫非师弟此刻生了死志,需要为兄代劳?” 觉真沉默良久,再开口已是言笑晏晏。 “沈师兄此番再入建康,想来是要掀动风云了?” 沈唯却懒得诸多试探,直言道:“且问刘兄一句话,勿要说假,刘兄可愿为皇帝否?” 自入夜以来,刘义晃(觉真)可谓是一刻三惊。 无论是沈唯这深不可测的修为还是自身底细暴露的干净,直至方才沈唯戳中自己心中最大的野望,都冲击的刘义晃难以言语。 偏在这时,沈唯又再度开口:“两年不见,刘兄既已还归世俗,且在这段短时间内便已经营颇丰,掌禁军左卫,官至四品。我听闻刘义隆病重已逾一年,莫非这也是刘兄的手段?” 刘义晃断然道:“圣上身体虚弱,乃是运数使然,纵有诸多太医院疗养秘方、皇室秘传心法辅修也不见起色。” 沈唯不置可否,反而又将话题引到北伐之事上来。 问道:“我自北方一路南下,但见刀兵四起。打探之下方知宋军北伐已近年许,嘿!伐了一年,伐丢了洛阳、虎牢,师弟不妨与兄好好说道这北伐。”言语间多有讥讽。 刘义晃无奈道:“我这位皇兄若论文治,实有一番作为。登临大宝以来,斗权臣,掌实权,兴吏治,重用寒门,清查户籍。桩桩件件都是治国良策,至北伐前着实可说是治世开端。” 说到这儿,刘义晃顿了一顿。 接着道:“文治有了,自然便想在武功上获得成就。恰好一件大事的发生,给了皇兄充沛信心。” 沈唯问道:“是何大事?” 刘义晃苦笑道:“自是那传国玉玺归入宫中,天命预兆,山河一统啊。” 沈唯也不禁愕然。 沈唯没想到刘义晃竟真的将玉玺交与皇帝了,并给了他这般的信心。 旋即沈唯反应过来,道:“一件传国玉玺只怕没这能耐就决定了北伐这种大事?” 刘义晃也是坦然道:“其间自然也少不了朝中众大臣的推波助澜,且今年初起魏朝同时与柔然、赫连夏两线交战,河南诸地兵力空虚,皇兄便以要求魏朝归还河南四镇为由,开启了北伐。” “皇兄以亲信到彦之率军5万由水路进军山东,制督王仲德、竺灵秀、尹冲等将。自四月至七月,日行不过十里,始至东平须昌县。魏兵主动退却,到彦之不费吹灰之力收复滑台、虎牢、洛阳、金墉四镇。” 沈唯不屑道:“不过诱敌深入,后发制人之计耳。此策非属深奥,朝中能看出者当大有人在。但既然如今仍弄得河南四镇得而复失,朝中诸公与那刘义隆怕都有干系!” 刘义晃再度苦笑,道:“沈师兄莫觉得皆是师弟在从中蒙蔽,自北伐伊始,大军每有方略到彦之必回呈皇兄,皇兄也屡屡下诏至前线布置方略。故而……” 沈唯大摇其头,叹道:“军略不坚,主将又是脓包,寒冬腊月仍敢分兵镇守四处,沿黄河布防,真是怕死得不够快吗?” 刘义晃只觉一辈子的叹气都在今晚用完了,附和道:“可不是嘛,月初得报,北虏大部向南渡河,未曾经历苦战,洛阳、虎牢诸城俱为北虏所没。如今北方形势,只剩下朱修之镇守的滑台还在苦苦坚持,到彦之那厮却是直接引军从水路撤退,到了历城。” 言及此处,沈唯发现刘义晃已是面色铁青,牙关紧咬,俨然愤怒至极。 沈唯不管他是否作态,又是问道:“那如今朝堂上对北伐后续是何意向?是援是撤?” 刘义晃立即答道:“朝堂已议定,加檀道济都督征讨诸军事,率众北讨。不久当能成行。” 沈唯听罢默思良久,此举与记忆中并无二致。 接着第二次问道:“还是那番话,刘兄可愿为皇帝否?勿要迟疑。” “自懂事起我便无一时不在准备!” 刘义晃沉声道:“所以沈师兄有何指教但请明言。” 沈唯也不再绕圈,道:“此番檀道济北上增援,我将随军北上,觅我破碎之机缘。如何把握时机,权且在你!” 说罢,沈唯再不多话,只一步跨出,已至二十丈外。 接连几步间,已消失无踪。 刘义晃怔神望着沈唯远去,口中不由呢喃出声:“破碎虚空,破碎虚空。” 转而却又扭头死死盯望着建康宫城,良久之后方才回神,展开身法去往巴蜀商会驻地。 随后十来天沈唯只在青溪小院中一心潜修,不去理会外界的任何纷扰。 十一月十六,檀道济大军出发,北上增援滑台。 也在这时,沈唯混入大军中,毫无意外地寻到了已经顶盔带甲、一身戎装的刘义晃来。 行军帐中,刘义晃端坐马车,手握军情,面沉如水。 沈唯进来时便见得这番景象。 不由问道:“何等军情能令征北将军如此烦忧啊?” 短短几日,刘义晃已从左卫将军右迁为征北将军,任檀道济的副手。 刘义晃深吸一口气,面色平静下来,道:“沈师兄来啦,刚刚收到的军情说原本已退至历城的到彦之,听闻增援将至。那厮竟焚毁船只,丢弃盔甲,徒步南撤往彭城,此刻怕已是入了彭城了!国朝厚待如斯,皇兄对其信任更是无以复加,这小人何以昏聩至此?!” 沈唯只略一思索,便一语道破:“只因增援主帅是檀道济啊!” 刘义晃一怔,旋即便已反应过来。是啊,只因此番主帅是战功赫赫、有能力挽狂澜于既倒的北府最后一位名将檀道济! 略一思索后,刘义晃沉声问道:“沈师兄可有教我?” 沈唯反笑道:“我倒想听听你对当下战局是如何推演的?” 刘义晃明白,这是这个神秘难测的沈师兄在考校自己了。 连忙打起精神,字斟句酌地道:“此次北上救援,为求速度,檀帅兵马只带去八千之数,本是到了历城与到彦之完成交接后,二兵合做一处,却没想到到彦之那厮竟来了这么一手。” 接着道:“如今纵使檀帅用兵如神,终究难以成事了。积攒数年而成的船只、粮草等军资被毁,北虏更不会放任,必将派兵阻扰,想救援滑台都已是奢望,遑论再复其他三镇。” 沈唯目含赞赏之意,不愧是能够谋划皇位的野心家,眼光、谋划、格局都是在线。 沈唯又问道:“那你此番随军北上,目标为何?” 刘义晃毫不隐瞒道:“目的有三,一者得获军功,增加军中资望;二者我也愿北伐有所成效,不至迭亏而返;三者么,便是想借此机会,拉拢或者收服檀道济!” 沈唯斜眼视之,玩味道:“哦?心气不小啊,檀道济开国名将,朝中得到重用,你有何德让其拜倒于你?” 刘义晃却是轻松说道:“师兄是在装糊涂啦,檀帅若是得我那皇兄厚爱,北伐又怎会搞成如今局面?分明是忌惮老将再立大功,难以驾驭。” “且当初废了少帝扶持皇兄当位的,可是四人,徐、傅、谢三人已被论诛,只要皇兄仍在位,檀道济的结局也是可想而知的事。” 沈唯听完,心下已是再无怀疑刘义晃是否能成事了。 当下说道:“皇权霸业、蝇营狗苟,皆不入我眼。你能走到何地步我也不管,你且同檀道济商议,如何加快行程,剩下的一切武力上的麻烦皆可由我来处理。” 说完倏然离去。 第五十三章 三宝炼兵 “三宝炼兵术”之所以显得荒诞不经,实因其间所载诸多条件苛刻至极,寻遍天下间也无有几人够格去施展此术!。 “三宝”者,精气神也。 以术中所载“元一锤”每日里锻打铸材一万八百次,此谓之“以身为炉”。 以先天真气每日洗炼铸材通体数十遍,谓之“以气为柴薪”。 待得二者圆融,寻一雷火交击之所,以神意引雷火击之,“九”数锻之,神兵乃成。 册中所言皆是匪夷所思之举,然沈唯细细思量后,又觉得似是有那么几分可能。 随后几天,沈唯足不出户,反复翻阅这两本秘册,心中灵觉的震动更是无一刻歇止。 元嘉六年,一月廿二,宜出行。 沈唯携天外异铁、蟒皮等物飘然而去,无人知晓。 直至月末,王氏子王微登门相邀,方才于房中发现一封修书,将青溪小院托于王微照看,未言及去处、归期。 然而沈唯的突兀消失也只是在小范围内引起一阵波澜,在时代的大潮下连一朵浪花都算不上。 元嘉六年春正月,今上身体病重,无法理政,遂以骠骑将军、荆州刺史彭城王义康为司徒、录尚书事,刘义康正式入朝掌权辅政。 三月丁巳,立皇子劭爲皇太子。五月壬辰朔,日有蚀之。 七年春二月壬戌,雪且雷。三月戊子,遣右将军到彦之侵魏,轰轰烈烈的元嘉北伐正式拉开帷幕。 朝堂大局、民生百计,千百万人东奔西走、争权夺利、勾心斗角,众生万象悄然上演。 只这一切与沈唯已不相干。 上虞城中最为奢遮的兵器铺“重玄行”后院中,“叮叮当当”一阵阵颇有节奏的锻打声传来。 极富韵律的敲打声结束后,紧接着便在如雨打芭蕉般急促的锤声里予以收尾。 一个老者声音响起:“好!这柄九窍长刀材质不过普通精铁罢了,难得沈小友以精妙锤法七锻七打,硬生生将其品质提升一个档次。且小友刀身所设这九个圆孔大小不一,用刀者若有手段当能以音惑人,妙极!” 此人话音刚落,另一个声音说道:“蔺大师谬赞了,沈某不过是拾人牙慧罢了。刀上以音惑人的灵感本就源自当年玄帅‘九韶定音剑’玄妙,不知大师可曾听闻?” 这人正是离开了建康的沈唯。 蔺大师笑道:“淝水一战,成就一段谢家叔侄指挥若定的佳话,那谢玄又是当年内九品榜上上品高手,南方第一剑术名家,我这般的工匠怎会不关注各式名刀名剑呢?” “唔,说来那九韶定音剑与我这一派也大有渊源。先祖师成名于东汉末,其后一身所学传于三人,一人精擅铸剑、一人精擅铸刀、我这一脉则是大杂烩,唯精擅控火操风、寻矿定脉等杂术罢了。” 沈唯自是知道这是蔺大师自谦之词罢了,能得行内尊称一声“大师”,又岂会没有真本事傍身? 蔺大师接着道:“那九韶定音剑便是那铸剑一脉的一位长辈所铸。” 道明了缘由后,蔺大师又咂摸着嘴说道:“可惜铸刀一脉行踪无定,不然将小友引荐过去,以小友这短短大半年从门外汉便能打造出精良刀器的天资,可尽得铸刀精髓!” 沈唯惭愧道:“大师实在过誉,沈某能得如许进步也是靠着大师无私教导方能成事,何来天资可言?” 蔺大师直爽大笑,“好了,小友,我俩也不必再相互吹捧啦,悉心教导是不假,小友所奉上千两白银和那本阮师秘录可是着实打动我心啦。” “今日时候也不早了,小友可自去歇息,老夫还得紧急处理一批军械打制,最近几月恐怕无暇过问小友进度了。好在小友已经全数掌握铸刀技巧,剩下的便靠日复一日的实践了。” 说到这儿,蔺大师顿了顿,流露出羡慕之色。 “先天高手就是不凡啊,有谁见过三天三夜不眠不休捶打不停的匠人?这恐怕还不是沈小友的极限。” 蔺大师离去后,沈唯也自回了房间。 房间里布置异常简单,一床一桌一椅,再无他物。 桌椅上只简简单单放置些许文房用具,闲暇时练字炼心。 唯一一张床通体是由褐色大理石打磨制成,只因非如此不足以承载天外异铁的重量。 沈唯盘坐于石床,随手将身旁天外异铁拈起放于膝上,左手握拳、右手掌心摊开平放于异铁上。 接着左手使动“元一锤”,开始日常的锤打功课。 右手心处先天真气缓缓吐出,顺着异铁内部的奇异通道通体洗炼、汰出杂质。 黄昏时分,一万零八百次锤打、数十遍真气洗炼方才完成。 沈唯缓缓睁开双眼,查视着异铁的细微变化。 自三月前沈唯初步掌握好铸造精要后,便着手开始依着“三宝炼兵术”所载步骤进行操作。 沈唯仗着自己修为深厚,“以身为炉”与“以气为柴薪”同步施为,进度果然大幅增加。 三个月下来,这块“神兵胚子”已变了个模样。 原本这异铁长约六尺,宽三尺余,厚度亦有尺余,整体呈灰黑色。 经过沈唯三个月的持续锤打,如今铁身厚度已明显少去一寸还多,宽度亦是变窄,灰色渐少。 而除去这些肉眼可见的变化外,更让沈唯惊喜的是,沈唯与这异铁间已建立起一种玄妙的灵应,此时在沈唯心湖中,这件异铁的模糊轮廓隐约印入其中。 “这怕不是跟祭炼法宝一般了?莫非这玄微子还是修仙者不成?”沈唯胡乱思索着。 只这种事情本就难索答案,沈唯只一心投入铸刀大业中去。 任凭外界风云变幻,沈唯只一心蛰居在这不起眼的兵器行里,一心打铸刀器。 技艺节节攀升,偶尔也会出手,帮商行解决点“小麻烦”。 冬去春来,转眼间已是元嘉七年三月廿三,沈唯提出告辞。 “重玄行”的东主与蔺大师一同前来拜访沈唯,意图劝说沈唯留下。 几人坐定后,蔺大师当先开口:“沈小友何故着急离去,可是敝行照顾不周?我可是把东主都抓来了,若有不到之处,立时让小琰给你负荆请罪!” 重玄行东主名为解琰,出身河东解氏,姓名倒是与那谢安次子同音。 此人是蔺大师看着长大的,故而蔺大师也能做得了主。 沈唯却是笑道:“无关其他,得大师教导,沈某铸刀技艺短时间内已升无可升,剩下的唯有天长日久的打磨了。且我近日便要远行,完成自己一直挂念的一件紧要事,故此向二位别过。” 眼见沈唯去意坚决,蔺大师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只是叹道:“小友奇人奇行,本就不同凡流,我也不多说什么。这些日子以来,小友虽不言语,可老朽却是知晓敝行那几次堪称覆灭的危机都是小友暗中解决的,我也不多说其他,这本“青如精要”,是我的一点心得。今日便赠予小友,期望小友早日成就一品之境。” 说完便从袖中掏出一卷书册递给沈唯。 兵器行中,效仿当年的九品高手榜也给铸造技艺分作九品从低到高排序,九品最低,一品最高。 沈唯这近一年来从门外汉一路推至五品匠作,除去蔺大师悉心传授外,更得益于沈唯强大的先天修为和重玄行近乎无限量的材料供应。 寻常铁匠哪能得到全备的炼材,想开炉就能随时开炉呢? 只是从四品往上技艺的提升难度就很大了,每一品都得付出大量心血精力才行了。 只是于沈唯而言,现在的五品实力已足够沈唯开启第三步的神兵铸造了。 道别之后,沈唯将天外异铁以蟒筋缚于后背,身法一展便向北而去,消失无踪。 河南地,伏牛山脉横亘豫西八百余里,淮水、汉水以之为分水岭。 沈唯端坐于三大主峰之一的玉皇顶,静静等候雷火降世。 自下定决心修习这“三宝炼兵术”后,沈唯便着手寻觅何处常有雷火交击奇景,几经打探后终于寻得此处。 七日前,沈唯刚来到此山左近时,便目睹了一场雷火击顶的奇观,心中大定。 今日里,沈唯观天象变化,算定夜间便将起一场雷雨来。 及至入夜,风云变幻,隆隆雷声自天际传来。 静修中的沈唯双眼一睁,立时将放置于膝上的刀胚笔直插入面前四尺处坚硬山石之上。 此时的天外异铁已被沈唯锻造成了初具雏形的神兵胚子,只见如今的刀身更加修长,连刀柄至刀尖共有七尺二寸,厚薄与普通刀剑无异,刀背约莫一寸多厚,刀刃渐薄,宽约一掌。 整柄长刀不似常人所用,只因沈唯早已将“都天金身”的因素考虑进去,以沈唯全力使动都天金身的圆满状态去御使此刀,恰如其分。 当第一滴雨水落在山顶时,沈唯便已将自身状态调整到圆融。 更加奇异的是,任是这雨水再大,却无一滴半点落于沈唯肩头,都被无形气罩弹飞。 “呲啦”间,白光划破夜色,一道天雷以超越凡人感知的速度击中刀胚,尔后才有隆隆雷声传入沈唯耳中。 只是沈唯此时却已于不知何时闭上了双眼,先一步隔空灌注入刀身内的先天真气活泼泼地在四处游走。 沈唯以神意投入刀身,另一半心神主导着身体围绕着刀胚快速游走。 双拳“元一锤”不停隔空挥动,“铛铛铛”之声震荡天地。 半个时辰后,雨消雷散。 沈唯手一招,刀胚自行飞入手中,神异初显。 此后时日,峰顶上或日或十天半月便有一次雷暴,最长时候一场雷暴能持续二三时辰。 每次沈唯便抓紧时间,运使起“三宝炼兵术”祭炼这柄神兵。 在持续不断的铸炼当中,沈唯精气神与神兵混同,炼兵也是炼身。 时光倏忽间便驰过好大一段,已是深秋时节。 沈唯已不知在神兵胚胎上砸过多少锤,洗炼过多少次刀身,今日,神兵终于要功成了。 此刻,七尺余长刀已与成品别无二致,只剩下最后一步“点灵”,整件神兵便可成为“通灵神兵”。 当天雷再一次劈落时,沈唯不知何时已立在长刀旁,左手伸出牢牢握住长刀,强大的先天真气毫无保留地尽数灌注入刀身。 沈唯竟是以自己的毕生修为在与劈下来的天雷进行角逐,一股酥麻的感觉迅速由刀身延伸至沈唯全身。 沈唯连灵魂都为之颤栗,可此时沈唯已进入“身如枯木、心如蛟龙、似求非求、不求却求”的难言意境。 从未有哪一刻,沈唯与这神兵结合的如此紧密。 神兵仿佛已成了沈唯身体的一部分,心神的延伸,两者一起震荡、气意流转。 下一瞬间,天雷散去。 握着长刀的沈唯青衫片碎,无声无息间便被无形气劲吹走,露出底下那一身以异种蟒皮糅制的劲装来。 那长刀一眼望去,似与之前毫无变化,黑黝黝地。 只是若长久视之,方能发现刀身上不时寒光闪烁,更是会产生一种“此刀似会呼吸”的奇异感受。 沈唯此刻心中喜悦无以言表,面上竟反常地一脸淡然。 千锤百炼,费尽心思,神刀“无拘”终于在自己手上铸成了。 “希望你能助我无拘无束,挣脱一切束缚,获得那真正的逍遥。”沈唯低语。 而这把刚刚命名为“无拘”的神刀竟自行鸣叫一声,仿似在回应这主人的心意一般。 神兵通灵,匪夷所思。 沈唯对此却是早有预料,在神兵铸造尾声时的种种表现就已经超出沈唯心理预期了。 此刻,沈唯还想看看这初生的神刀究竟能做到哪一步。 只见沈唯将长刀平举在胸前,尔后,握刀的手倏地松开。 更加神奇的情况出现了,长刀平平的漂浮于原处。 接着无人指使下,长刀缓缓绕着沈唯转了一圈后回到原处。 沈唯这下真是再也忍不住,放声狂笑起来。 “真真好一柄通灵神刀,以神御灵、以气驭兵,再这般修行下去,几可御刀行于天地间也!”沈唯暗想。 可是很快现实便让沈唯明白,想御刀飞行,恐怕还是泡影。 无拘刀重量一千二百余斤,如今能凭着自身神异将刀身凌空,已是极限。 要想真正御刀,沈唯还得倍加温养方有一线可能。 此后事尔,沈唯思过便抛之脑后。 “接下来,该去寻找属于我的极致绚烂啦!” 沈唯低喃。 第五十五章 滑台城下 沈唯与刘义晃的谈话果然起了作用。 自离了建康后,一路上舟船不停,沿途更是有诸多“热心义士”主动帮衬大军运送粮草、军械。 大军主帅檀道济也只做不知,一连下令加快行军速度。 元嘉八年正月初三,檀道济大军便进入清水(济水),逆流而上,准备援救滑台。 此时已比原定历史上提前了十多天。 至初八日时,檀道济大军抵达寿张,正与北魏安平公乙旃眷率领的兵马遭遇。 大军过万,人马无边。 乙旃眷所领北朝兵马多骑兵,人喊马嘶,声势煊赫。 反观道济一方,八千军卒多步卒,多倚仗舟船之利。 纸面上看,还要远逊于北虏。 而这时,沈唯方才见识到能青史留名的将军们是何等的手段。 两军相遇时分正是拂晓,一路行军路上檀道济便日夜整军,安排哨探一刻一报。 当得知敌军动向时,檀道济的军令已层层发至诸位将军之手,沈唯随行于刘义晃身边,已是第一时间得知部署。 “令骁骑将军段宏领军二千护住左翼,与中军百七十步齐头压进;令征北将军刘义晃领军二千护住右翼,与中军百三十步齐头压进;主帅檀道济亲率宁朔将军王仲德并四千中军,以中军号令,徐步结阵压进。” 沈唯仔细读完这军令后,向着刘义晃问道:“三军压上,毫不留力,这军略你如何看?” 刘义晃早有预料,道:“檀帅用兵,并无常形。此次首战,要的就是干脆利落。等开战后师兄就会见到檀帅之风采了。” 果然,大军列阵缓步行只八百步后,便于一宽原上与敌万余相遇。 鼓声嘭嘭中,檀道济大军列步齐行,每数步便发一声喊,军容整肃。 几百步的距离转眼便至,两军已厮杀在一起。 喊杀震天,帅台上老将镇定自若,身后一排令旗不断挥动,三个方阵中相应队伍依令而动。 不知不觉间就已经形成一柄尖刀向前推进,带队的中年将军正是那宁朔将军王仲德,骑在马上,一杆大槊大杀四方。 只一炷香的功夫,先锋尖刀已插入敌方军阵中央,直取乙旃眷而去。 两侧敌军欲要救援,却给段宏、刘义晃各自所领军马牢牢阻住。 局面已十分明朗,乙旃眷败相已明,中军躁动。 一直观战的沈唯却是动了起来,从混战成一团的战场西面插入,一路直逼乙旃眷而去。 守卫着乙旃眷的中军军马皆是强兵,而贴身保护的几人行装各异,更是乙旃眷本人供养的诸多高手。 王仲德纵使悍勇,想要击杀乙旃眷仍旧难如登天。 便在这时,沈唯已赶至十丈以内。 下一刻,刀光如炫白匹练划破长空,一击便将挡在乙旃眷身前数人一击两断。 再下一瞬,沈唯探手间已将乙旃眷生擒,右手寒鹊刀刷刷刷几刀间便将那些高手一一击杀。 接着,沈唯放声大喝:“大魏安平公乙旃眷已被生擒,魏军败矣!” 此声并不震耳,却在沈唯内力加持下广传数里。 随着此话一遍遍传入耳中,战场上厮杀渐弱。 “铛啷啷” 当第一个士卒放下兵器,大胜之势便成定局。 一个多时辰后,除去少部分骑兵逃遁无法追及外,四千余北虏步卒尽数被俘,俘获战马无算,还生擒了个安平公。 在沈唯的介入下,首战的成果简直骇人。 此时沈唯已是施施然坐于檀道济的大帐之中,与檀道济相对而坐。 沈唯首先开口道:“檀帅用兵势如破竹,沈某佩服之至。” 檀道济目带异色,惊叹道:“能于万军丛中生擒敌方主将,向来只在话本中出现,没想到老夫竟能亲眼得见。” 沈唯自也是谦逊道:“若不是檀帅堂皇大势下,北虏败势已定,我又怎敢冒奇险直闯主阵?” 话锋一转,沈唯又道:“只是如今俘虏大批北虏,却不知檀帅下步又是如何打算?” 人老鬼精,檀道济淡声道:“小友何须试探,首要任务自然仍是加快进度救援滑台。至于这首战所得如何处理,更是简单了。” 说道这里,檀道济却是看向刘义晃道:“征北将军素来得圣上看重,这首战破敌的功劳当占大半,段宏、王仲德二人披坚执锐、悍勇难当,当得小半功劳,如何?” 三言两语间尽将此功拱手让与麾下几位将军,而刘、段、王三位将军也是面无异色,显见已是议定妥当了。 沈唯见此,又如何不知刘义晃已将檀道济拉拢至自己阵营了? 至于双方具体是何协议,沈唯概不关心,只是欣然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再多问,告辞啦。” 檀道济却道:“小友且慢,还有一事需得小友助力。” 沈唯头也不回地离去,话声却袅袅传来:“放心,但有所求,必当禳助!” 大帐外亲兵报知百丈内并无闲人后,檀道济才又开口沉声道:“此人可怕异常,南郡公当真能驾驭的了他?行此等大事,务要妥帖才是,否则我等安敢将身家性命托付与公?” 南郡公正是刘义晃年前方才承袭回的爵位。 此时见同盟中的支柱提出疑问,刘义晃自然得作出解释来宽慰盟友之心。 刘义晃徐徐道:“檀公且放宽心,沈兄非比常人,我与他之间却是谈不上驾驭一说的。也请檀公切勿有敌视之想,沈兄只会是我征伐大业的最大惊喜。” 眼见刘义晃如此说,檀道济也不再追问。 此后十数天,大军只分派部分人手,将俘虏押解、看守。 其余人得了这众多的战马后,行军速度大增。 期间与北魏兵马前后作战三十多次,更是捷报频传。 一月二十日,檀道济便已率部进入黄河。 如此快速的行军,着实震撼到了北魏。 很快,北魏的应对也随之而来。 中军帐内,沈唯迈步而入,各级将校已列座在席。 上首主位的檀道济见沈唯到来,也是面露笑意,和声道:“沈先生来了,也来听听最新的军情。” 沈唯点头示意后,径直走到刘义晃席前坐下。 面对沈唯这么个“特殊身份”之人参与军略,将校们却无一人有异议。 只因这十几天行军来,大部分将校都已亲眼见过沈唯是如何大显神威、一人敌一军的。 三十余次作战,每战沈唯都参与其间。 遇到小股敌军、数百兵马,沈唯便配合着宋军将其歼灭,若是千人往上的大场面,沈唯则是干脆利落地斩将夺旗,剩余的战局自有宋军处理。 也正是得益于此,如今宋军士气高昂,军力损失更是极小。 此刻大帐中气氛却比较沉肃,显然有什么不好的军情传来了。 檀道济开口道:“北虏大举增兵,显然是畏惧我军军威,意图阻挠王师北上。就在刚刚我等探得,滑台城下原本有北虏冠军将军安颉、安南大将军司马楚之等率部日夜攻打,如今更是又增派楚兵将军王慧龙率部增援安颉。” “此外,尚有北虏寿光侯叔孙建、征西大将军长孙道生等率轻骑兵马出没前后,意欲断了我军粮草。形势如此,沈先生可有对策?” 沈唯笑道:“一路行来,檀公于行军布阵上运筹帷幄,又何须沈某多言?只那袭扰粮道之兵,请檀公选派两队精强劲卒与我,配备一人三马。十五日内尽灭之!” 听得沈唯如此豪言,众将校不禁议论纷纷。 实在是沈唯所言太过匪夷,两队人马不过四百人,纵使一人三马,机动非常。 但要想保证千里粮道不受袭扰,何其难也? 檀道济也是正襟危坐,沉声道:“沈先生,我等皆知你武道修为深不可测,可这领兵护送粮道可不比捉对厮杀,你要我把大军后路就这么寄托给区区四百兵马,若不拿出可靠之策,恕我不能同意。” 大帐中其余将校亦是鼓噪连声。 沈唯老神在在的坐于位上,不发一言。 直至檀道济示意众将,安静后方才言道:“檀公所忧,便是大军去往历城一路上粮道漫长。叔孙建、长孙道生等部轻骑兵马沿途寻隙,一旦粮草被毁,我军后继无力,莫说继续救援滑台,能否安然回返都是问题未知。檀公以为然否?” 檀道济见沈唯一言便切中此中要害,不由期待道:“那沈先生如何应对?” 沈唯目中精光横扫,霸气道:“何须应对?自古以来,偷袭粮道都是以精骑突袭之,既是疲敌分兵之计、又是掘根之法。我既护着粮道,凡所来者,尽数难逃,又何须其他应对。四百精骑不过为我之侧翼,护卫左右罢了。” 霎时间,大帐内针落可闻,旋即便是一片“荒唐、无稽之谈”之声响起。 反观檀道济,这员老将却定定看着沈唯,尔后忽一摆手,便制止了大帐内的聒噪。 檀道济说道:“沈先生如何自证?” 沈唯泰然道:“自是实兵实演为信。” 檀道济军中本无拖沓行事,没多久一支运粮队便已组织起来,沈唯领着四百精骑护卫左右。 这支粮队绵延里许,所运粮草也仅供大军日所需罢了,正是一队标准运粮队伍。 尔后,自有将军领兵扮做北虏轻骑前来掠袭。 测试结果属实震撼,千余轻骑兵离着护粮队尚有六七里时,沈唯竟已带着一半护卫悍然出击,砍瓜切菜般破入骑阵,斩了领军将领,那二百来人赶到后直接成了追击战。 一番实演下,军中上下再无异声,反而大批军士渴望归于那护卫军中。 有沈唯在,军功唾手可得。 檀道济也是大喜,当即命令大军开拨,军中只携带十日军粮,全力向着历城而去。 一月二十三,北虏动作频出。 大军前后,数千轻骑不时出没,试图拖慢大军行军。 檀道济不为所动,大军淡然开动,几日下来,反而逮住几个小契机,稍稍折损了二百敌骑。 而另一边,叔孙建亲率千余骑兵向着后军运粮队直逼而来。 一直躺在运粮大车上养神的沈唯一跃而起,转头向着护卫的那队正说道:“通知民夫结大车团阵,所有民夫进入车阵中,留一半护卫巡游四周,你带二百骑随我一起。” 那队正兴奋不已,立马传令。 很快军令便有条不紊地落实下去。 沈唯则道:“敌有千数,离此还有十余里,一旦入阵,我就顾不上你们了,自己小心。” 队正虽然兴奋,但也是久经行伍,自也是迅速整备。 而当这二百人整备完毕后,东北方乌压压地一大群敌骑方才出现在众人视野之中。 此时两方之间目测距离足有里地。 饶是这群兵士早已知道“沈先生”神通广大,也未曾想过敌人尚离着十多里地就被察觉,这是军中最擅听地之术的老卒也办不到的事。 沈唯看着身后一应重甲在身的骑兵,也是赞叹檀道济不愧是一代名将,魄力十足。 刘宋军中向来少良马,具装重甲,此番怕是大半都投在沈唯这边了。 而也就在这般思索的工夫,千余骑敌骑在叔孙建统率下,也已近七八百步,不少人已是开始提起马速了。 只有为首的叔孙建打量着这支怪异的运粮队,面上略有疑色。 太怪异了,整个运粮队似乎是早有预料一般,以大车围成圆阵,民夫俱在阵中由兵士管束。 可是这担当护卫的虽说是南人中少见的骑兵,还备有重甲,可区区四百骑,又是分作两队,能成什么事? 想到此处,叔孙建再不犹豫,左臂一挥,一千三百余骑兵纵马直下。 几乎是同一时间,沈唯已单人从阵中跃出,独自奔向狂涌而来的北虏骑兵。 那队正耳中传来一道命令:“骑队由你指挥,在我离去后三息开始冲锋。” 而三息一过,那队正便呼道:“随我杀敌去!” 马蹄阵阵,甲光寒澈。 此时沈唯已奔出三百余步,两方相向下,离着敌骑兵阵不过两三百步。 沈唯独自一人奔出时,敌方兵士尚且以为南人懦弱,给吓破了胆去。 可当沈唯一步跨过十余丈,如神似鬼般向着骑阵冲来,再无人有此等想法。 那些灵活、镇定的忙不迭地引弓搭箭,试图阻止沈唯冲阵,更多的兵士已失去思考,只凭着惯性向前奔驰。 第四息间,沈唯又前跨百余步,数十支箭矢毫无作用地插在阵前数十步外;又一息间,沈唯进入敌军射程,但射来的箭矢在沈唯这超凡的速度下,连个影子都未曾射到! 第六息,沈唯破入敌阵。 接下来的发展于沈唯而言,不过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沈唯敌阵中一路前行,凡是阻挡者尽数毙命于寒鹊刀下。 当沈唯高踞于马首,手提着叔孙建那仍残留着不可置信神色的首级时,北虏的骑阵彻底崩溃了。 数日后,沈唯回到大军之中。 此时檀道济的大军已并合到彦之余部,合计五万左右,离滑台城已不足二十里。 第五十六章 碎虚一刀 大帐之内,众多将校神色亢奋,更是不时将目光扫向正在闭目养神的沈唯,旋即便移开,仿似生怕惊动了沈唯。 自那日击杀了北虏寿光侯叔孙建之后,沈唯带着粮草归入大营。 其后又循着北虏征西大将军长孙道生等人的踪迹,带着重骑又是一番蹂躏。 眼下,叔孙建与长孙道生两个人头正摆放在大帐正中。 突然间,喧哗声止。 主帅檀道济在刘义晃、段宏等将领簇拥下进了大帐。 檀道济方一坐定,便沉声道:“我等经过月余行军,终于抵达滑台城下。手足同胞困守孤城数月,城外遍地腥膻,众将士可有信心,打退北虏,救我袍泽?” 寥寥几语已是激起同仇敌忾之心,紧接着檀道济话锋又转,道:“此番北上,沿途大小战功三十余数,但这些又如何能与解滑台之困,彻底收复四镇的破天功劳相比?所以诸君,建功立业便在今朝。” 这下子帐中的将校们又有几个还能淡然的,个个摩拳擦掌请命上阵。 眼见众人情绪已调动足够,檀道济转头看向沈唯,说道:“沈先生一路上屡次援手,实是解了大军后顾之忧,老夫已将请功军报快马加鞭报至建康,虽不足以表达万一,也请沈先生莫要推辞。” 沈唯自不会驳了老将军的面子,颔首道:“谢过檀公。却不知接下来这场仗檀公是何应对?” 此番军略本就是布置阵战诸事,便是沈唯不问,檀道济也要说的。 当下便开口道:“有赖沈先生提前解决了粮道袭扰问题,我大军比预计时限提前十多天到达滑台城。原本北虏增援的楚兵将军王慧龙所部,尚且只有前部兵马赶至。因此,我们的主要敌人便是那北虏冠军将军安颉、安南大将军司马楚之等所率兵马四万余人,而这回,老夫自当以堂皇正势压倒敌军。” 随后便是一系列的军令依次发布,整个大营中的士兵也有条不紊地做起安营扎寨的各项准备。 沈唯自两日前便已不再出手,只是默默养神。 眼见着军略会议结束,沈唯起身向着刘义晃走去。 跟随刘义晃来到营帐后,双方坐定。 沈唯率先开口道:“我观近些时日,师弟与那檀道济甚是相合啊。” 刘义晃在沈唯面前也无须回避什么,说道:“檀公战阵之术着实无双,这些时日以来也是对我倾囊相授,我自是惦念着的。” 聊完几句闲话后,沈唯伸手将背后“寒鹊刀”解下,略看两眼后便将此刀递给刘义晃。 说道:“此刀随我也有三年多了,便送与师弟啦。” 刘义晃面带奇色问道:“师兄将宝刀予我自己又用什么?” 沈唯神秘一笑,道:“我自然是寻到了更好的刀,明天你便能见到了。” 接着沈唯又道:“这寒鹊刀不仅材质极好,是世间名刀,我还在里面留了些东西。师弟以后若是能至天人之境,便能发现此刀奥秘。” 刘义晃听完,满脸的不可思议。 竟需要天人之境才能发现,这岂不是比那“荒剑遗刻”还要惊人? 刘义晃忍不住又一次问道:“师兄真的要破碎虚空了?” 沈唯大笑道:“真话早已告诉你哩,只是这世上能参透、能相信的又有几人?世间万象迷人眼,走也,走也。” 闪身间又不知所踪了。 直到大军开拨,沈唯又自现身军中。 而此次沈唯的打扮着实令人频频打量。 只因沈唯此时身着怪异,一身短打劲装。 也不见暗扣、束带之类,似是整体缝合而成,显得做工粗糙。 而更惊人的是沈唯背上那七尺有余的长刀,着实吓煞众人。 沈唯的身高在军中众人中已是很高的了,足有八尺有余。 这般长的刀,要如何运使? 很多人心有疑惑,又不敢向沈唯询问。 倒是刘义晃凑上前来,望着这长刀不住惊叹,问道:“原来师兄所说更好的刀便是这个?只是这般长大,又该如何运使呢?” 沈唯笑道:“莫要心急,大军已经开拨,区区二十里不到便能至战场。到时候你便晓得,此刀如何运使啦。” 尘烟飞扬里,数万大军不疾不徐向着滑台城进发。 这般声势,不需如何打探,滑台城下城上都已知晓南朝援军将至。 只是两方心情自是天壤之别。 苦守滑台的是南朝将领、司徒从事郎中朱修之,数月下来,城中早已是粮草用尽。 朱修之所部更是到了“熏鼠而食”的地步,此刻见得远处尘烟大作,城下一直围攻不休的北虏士卒攻势混乱,前后变阵不一,哪里还不知晓是援军到了? 登时眼含热泪,连忙传令将城中仅剩的数百精卒调往城关前。 这些精卒本是朱修之预留的最后力量,此刻变机已显,当然得早做准备。 河南之地最是平坦不过,一个时辰不到,大军已赶赴战场。 此时北虏冠军将军安颉也已完成了排兵布阵,大军转向面向南朝援军。 安劼将数千骑兵放于两翼,各派得力干将统领,一旦战局出现胶着,便可以如潮之势冲垮南朝援军。 对于自家骑兵兵锋,安劼信心十足。 只可惜数月来战事一直是攻城战的形式展开,骑兵派不上大用场,否则以北朝军势,轻松便能再调来万数骑兵。 而对于身后的滑台城,安劼也未曾大意。 特意让安南大将军司马楚之领着后军坐镇,严防背刺一击。 而且在这其中还暗含着安劼不可言说的布置,防着已经疲兵的滑台城又怎及得上大败南朝援军的功劳? 便在两方主帅的排布下,两股洪流轰然相撞。 近四万宋军步卒对上北虏三万余步卒,一时间喊杀不断。 临时搭建的望楼车上,檀道济、刘义晃、沈唯等人便在此观战,同时令旗挥舞,大量的指令从檀道济嘴中发出。 大军也在名将手中展露锋芒,居高致远,沈唯置身在这高处,也更能清晰观察整个战场的局势。 檀道济手段高明,只是几番操作下,一波波地兵卒便滚动着碾压向北虏步卒。 而南朝步卒推进速度又是极快,还未等安劼反应过来,大量的南朝步卒与北虏已嵌合在一起。 这下子两翼的骑兵优势完全无法发挥了,整块七八里地的战场上每一处都充塞着敌我双方士卒,这还让骑兵怎么冲刺? 观战了一刻钟后,眼见着南朝阵脚已立下,再下去便是凭借将帅的优秀指挥,一点点取得优势了。 只是沈唯又怎么等得了那般? 当即转身向着檀道济道:“檀公指挥真是高明,沈某便去为檀公再添几分胜机。一千六百步外当是那北虏安劼所在,且看我擒其魁首。” 说罢,沈唯已纵身自这七八丈高的楼车跃下,向前奔去。 下一瞬发生的神奇变化几乎看呆了望楼上的几人。 沈唯一步迈出,十几丈便已横掠而过,同时沈唯身形暴涨,下一瞬间已化作身高长一丈三尺高的巨人来。 奇异的是那身上的短打劲装竟是跟着膨胀开来,这正是沈唯以当年秘阁中得到的异种蟒皮特意制成。 巨人手长脚长,“咚咚”声里已是跨入战场中,背后那七尺长刀落入手中,只一斩便已清空一片。 望楼上,刘义晃神情恍惚,口中低语道:“原来此刀竟是这般运使,不可思议。” 而作为一军统帅,檀道济除了在沈唯方展露异象时失神了一瞬,下一瞬便意识到胜机已至。 当即传令下去,将统合起来的千余精骑尽数放出,随沈唯冲杀而去。 等到精骑列阵冲杀出来时,沈唯已经杀出一条血路,离着北虏统帅不过三百余步。 北虏一方向来重视等级,因此安劼身边不仅护卫众多,更是募集北方众多高手在侧,以供差遣。 此刻眼见南朝竟有如此异人杀来,众多护卫更是里三层外三层将安劼围在中心。 有那擅射的护卫,更是早早便将五石强弓架起,只等沈唯进入射程,欲将之射杀。 而安劼身边武道高手虽多是一流之境,但看见沈唯这神佛皆杀的声势,还真没几个有胆子上前阻拦。 一番对视后,武功最高的一个老者却道:“且先看他能否过得了强弓箭矢那关,若真来了,少说也得将大帅带走。” 说话间沈唯已近五十步。 “铮、铮”如断弦的疾声里,数十发劲矢直击沈唯心口、喉咙、双眼等要害。 沈唯抬起“无拘”长刀自身前一抡,便将箭矢尽数磕飞、斩断,脚步分毫未停。 眼见此景,那老者高声道:“快带大帅离去。” 说话间舍身扑来,与老者一般选择的还有十数名一流高手,那些护卫同样分出大半,如蚂蚁袭象,猛扑而来。 沈唯停下脚步,深吸一气,猛然一声断喝。 此声方一入耳,“扑通”之声大作,向着沈唯扑来的一众护卫、高手尽数瘫倒在地,仅有那老者等寥寥几人一息尚存,其他人尽数了账。 一喝之威,竟至于斯。 此时那安劼在余下的护卫下,才逃出七八丈远。 沈唯长刀交于左手,只略一目测,便笑道:“且让我荡尽这满目腥膻!” 说罢长刀横斩,一道刀芒横切十余丈。 数十颗头颅飞冲而起,沈唯探手一吸,将那安劼脑袋拎在手中,喝道:“虏首已毙,尔等还敢顽抗!” 战场中心,巨人持刀伫立,几似天神下凡。 远处千骑奔腾,直冲本阵,滑台城门关大开,数百精卒列阵冲锋,一往无前。 喊杀声里,沈唯环顾四周,眼见北虏放下刀兵者越来越多,一股气意充溢心头。 沈唯随手将安劼头颅掷给当先赶到的骑士手里,朗声道:“身前百丈,闲人莫进。我有一招,请诸君共鉴!” 说罢便已扬起长刀,轻轻一劈,沈唯身前地面无声无息间便裂开一道深不可见的刀痕,长度更是足有三十余丈。 劈出这一击后,沈唯只感觉与世间再无牵连。 当即长刀再度挥出,这一击却是击在身前的虚空处。 一击之下,面前的虚空裂开一道虚隙,足有一人多高。 沈唯身形倏然变回常形,闪身间便已入了缝隙,消失不见。 这世上又何曾有过如此多人得见“破碎虚空”的奇景? 若不是地上那刀痕真切、安劼首级双眼圆睁,几以为幻梦一场。 滑台城外战局如何,将来的历史又将去往何处,沈唯既不知晓,也不在意。 破碎后的场景才是沈唯最关切的唯一。 在未破碎之前,沈唯有过许多种关于破碎后的猜想。 只是当沈唯置身于这幻渺莫测后,方才感受到破碎虚空的奇妙。 无法睁眼,也不能动弹,但沈唯却能清晰地感知到,一股股神秘的能量正源源不绝地涌入沈唯的身体、神魂。 这股莫测的能量就如同每次沈唯自那神秘空间醒来后莫名得以增强的感觉一般,自然而然便为身魂所吸收。 霎时间沈唯只觉得神魂圆融,物我混化。 在沈唯的感知里,四周虚虚渺渺,自身如同悬石漂浮于中。 左手紧握着的“无拘”长刀散发着柔和的灵性光芒,一股血肉相连的感觉直入沈唯心神。 虚空中不知时间流逝,就在沈唯觉着自身所容纳能量已至极限时,那股能量竟顺着沈唯左手流向“无拘”刀。 一声清越的刀鸣传入沈唯心神,鸣声中透露着纯粹的喜悦。 沈唯知道,这是一场大机缘。 此番过后,自己与无拘刀都将获得极大的提升。 但,前路该往何处,沈唯依旧无着。 似乎没过多久,无拘刀也已饱和,不再吸纳神秘能量。 这时,在沈唯的感知里,悄然间一点灵应凭空浮现,仿佛有一处所在向着沈唯敞开道路。 紧接着,点点灵应接二连三地浮现于沈唯心头。 当再无此般灵应浮现时,沈唯感应中已有一十三处所在。 随着沈唯细细感应,这每一所在给予沈唯的反应都不尽相同。 有的似是极遥远却给沈唯感觉十分舒适;有的则似是一步便能跨入但其中气息却令沈唯极度不适。 林林总总,无一相类。 沈唯心中升起一股明悟,那些所在当是沈唯能够感知到的一方方世界了。 当即也未曾犹豫便选定了一个灵感中距离相对适中且气息舒适的所在,以心神呼应之,顿觉自身正急速投向那处所在。 就在沈唯即将投入那处所在时,无端里却又冒出一股感召,径直将沈唯猛地拽向莫名之处,就此消失不见。 第五十七章 莫名牵引 周天世界,广大无量。 在一处秘地阔约百丈的宫殿里,一名身着黑衣的男子正跳着怪异的舞蹈,似是在举行着什么仪式。 那男子看面相不过三四十许的样子,此时的状态却堪称惨烈。 背上、腿上尽是刀、剑留下的伤痕,左手似是被什么重物击打过,软垂于胸前。 腰腹间巨创甚重,隐约间已可见脏腑,鲜血汩汩地流淌于地。 可这人似是感觉不到苦痛一般,仍旧继续舞动着身体。 那只完好的右手不时地从腰间的墨绿色小布袋中掏出各种奇怪物事来,装满各式鲜血的瓶、罐、各种粉末、碎骨等。 说来也奇,那布袋不过巴掌大小。 可只这片刻工夫间,那男子已从中取出百千倍于布袋大小的物事了。 显然这布袋具有储物功能,非同凡物。 只见那男子将瓶罐中的各式鲜血混杂着粉末、碎骨泼洒向地面,顺着地面上本就刻有的凹槽缓缓流注四方。 当男子停下那怪异的舞蹈时,所有的鲜血、粉末也恰好用完。 望着地面上那已散发出血色光芒的圆形阵图,男子喃喃道:“成了,只差最后一步‘以灵为引’便可召来域外之灵。云天宗那群杂碎,仗着有通渊境界便了不起么?此番定要将你们统统化作域灵的养料!” 直到此时,一直面无表情的男子方才露出狠辣、乖戾的神色来。 紧接着,便见这男子猛地吐出一团精血浮于胸前。 自眉心处伸出一根晶亮的丝线笔直插入血团中,下一瞬整个血团连着那晶线一同融入圆形阵图中。 血光大亮,阵法迅速运转,一股玄奥的波动穿透宫殿穹顶,投向那无尽远处。 波动方起,那晶线便是一阵不稳,眼看便要断裂。 见此情形,那男子连忙催动神识,加大神魂力量的灌注,方才稳住了晶线。 随着神魂力量顺着晶线源源不绝涌向法阵,黑衣男子的脸色也愈加惨白。 当神魂力量流失近九成、黑衣男子忍不住想强行停止仪轨时,来自法阵的吸取终于减弱直至断绝。 “呼~~”黑衣男子忍不住长吁一口气,面上露出亦惊亦喜的神色。 目视着已经全力运转的召引法阵,黑衣男子暗忖:“此阵法足足吸取了我九成的神魂力量,还搭上我积攒下的这些百灵精血,召引来的域灵恐怕威能接近‘洗神’境了。”“可惜我这肉身已是亏了本源,四处漏风,必须以此域灵为基施展‘玄胎转生’秘术,才有一线可能延续道途了。” 想到此处,男子手掐法诀,将法阵四周四根立柱上的禁制启动,引而不发。 做完此事后,男子才放下心来,耐心等待域灵到来。 未几,法阵上方虚空一阵剧烈波动,撕开出一道丈许长宽的裂口。 一团身影自内跌落砸在地面上,原本面带喜色的黑衣男子看清那身影后,面色一滞。 似是不敢置信,黑衣男子神念仔细扫过,那身影上传来的气息波动分明只是刚入蜕凡而已。 “怎么可能?!!” 黑衣男子再难自持,失态大吼起来。 而自虚空中跌落的沈唯初始尚有些迷糊,在那男子神念及身时立时便有反应。 近乎本能般扭身按刀,面向黑衣男子,神色警惕。 当黑衣男子的神念又一次扫向沈唯时,沈唯以神念聚于刀身,无拘长刀猛然斩向身前上方空处。 那黑衣男子闷哼出声,显是未曾见过这般破敌招式。 男子张口正欲说些什么,突地腰间一枚玉佩无端碎裂开。 不由地脸色大变,知道云天宗那帮人已经破开外层巫阵向着秘宫赶来。 来不及多想,只见那黑衣男子单手一掐法诀,登时四根立柱嗡嗡作响,一个巨大的血色光球将黑衣男子与沈唯笼罩在内。 下一瞬的变化,让一直保持警惕着的沈唯也不禁骇然。 只见那黑衣男子如同蜡烛一般融化开来,掺和着凹槽里的血水缓缓向沈唯延绕过去。 与此同时,自那血色光球上伸出数条血索将沈唯死死缠束,任凭沈唯如何运劲也挣不脱。 那血水混合物蔓延至沈唯双脚,紧接着便快速向上裹去,形成了一个“血茧”。 血茧内,一团由血水拟化的黑衣男子的脸孔直直地压向沈唯面庞,而后迅疾地渗入沈唯头面,一股意识直冲泥丸而去。 心内虚空中,黑衣男子神魂显化身形。 惊疑不定地打量着这方天地,禁不住说道:“识海杂念不起,心湖如镜,莫非泥丸神宫已筑?只是那宫殿是怎么回事?” 便在这时,沈唯也自记忆宫殿顶上浮现而出。 在沈唯掌控的心内虚空里,此人自语时的波动很自然地便为沈唯截获并明了其间含义。 沈唯果断出手,心念一动间便已幻化出诸多刀枪剑戟、金风雷火向黑衣男子攻去。 面对这般攻势,那黑衣男子只是一声嗤笑。 一挥袖间便化出更多奇异兽类,将诸般幻象尽数压灭,反扑而至。 这些猛兽似幻似真,极具气势,只一照面间,沈唯便落入绝对下风。 沈唯虽也吃惊,但未曾乱了方寸,紧守心神,继续幻化神兵向着对方攻击。 神念间的较量只一瞬间便是千百个回合,沈唯虽依旧处于下风,但已能够窥探出对方几分手段。 那黑衣男子所化异兽数量繁多,各具异能。 或爪含剧毒,钻心腐蚀;或吐火化石,灼烧神魂。 似乎都是那男子观想异兽真身或是干脆炼化了异兽方才具备了这些异兽的特质。 念及此处,沈唯心中已有了计较。 下一瞬,沈唯神魂倏然间变化成一具两丈高下的威严灵官法相。 身披锁子甲,外罩红袍,原本双手所持法器则是替换成了“无拘刀”。 此刀灵性初成,也被沈唯观想映照入神魂之内。 当又一头异兽合身扑来时,沈唯长刀挥动,登时将其斩作两段,化作残光融入心内虚空中。 “此法果然有效!” 沈唯心下暗喜,再不迟疑。 纵身便向异兽群杀去。 那黑衣男子见势极快,知道不能任由沈唯施为。 动念将众多异兽收回,整个人更是化作半人半兽的形象,双手化作刀锋,亦是向着沈唯杀来。 黑衣男子与沈唯近身搏杀,念头转动间虽无声却惨烈异常。 不知过去几千几万次的交锋过后,沈唯法相已是千疮百孔。 那黑衣男子一边撕咬着沈唯的神魂,一边以言语攻心道:“小子,你的境界不过刚刚蜕凡,纵使神魂远超同境,又如何抵挡我这九妙巫魂?来,与我合为一体,化作我再生的给养!” 沈唯不答,只是默默抵抗,转瞬间又是千百个回合过去。 黑衣男子已十分不耐,未曾想到此人竟如此坚韧。 便在这时,沈唯终于开口:“交手至今你也未能彻底压倒我,看来你受的伤足够沉重,否则又何须虚言大气?” 黑衣男子一怔,旋即怒道:“便是再怎么受伤,想要吃掉你也非难事!” 沈唯既已摸清其底细,再不多言。 自开战以来便一直静立于虚空中央的记忆宫殿只是一个闪动,便将战成一团的沈唯二人笼罩其内。 同时另一个完好无损的沈唯出现在战场,一现身便向着黑衣男子斩去! 这正是沈唯的二分神魂,一直默默潜藏于记忆宫殿中,暗待时机。 自那黑衣男子现身心内虚空中时,沈唯便察觉出此人神魂并不比自己强大多少,故而一直以一份神魂予以应对。 在这新奇的神魂交锋过程中,沈唯也着实领教了众多与众不同的手段来。 直到确定对方再无更新鲜的手段与后手后,沈唯才使出全力。 记忆宫殿不断压缩、凝聚,一股无形束缚作用于黑衣男子身上,两个沈唯各自劈砍着。 感受到双份的痛楚后,黑衣男子方从见到两份神魂的震惊中清醒过来。 只是任凭黑衣男子如何挣扎,已是注定了败亡的结局。 当两个沈唯同时收刀后,原处只剩下黑衣男子被打散的神魂与记忆。 未等这摊散乱的记忆扩散,沈唯便构筑起层层宫舍将记忆吞没。 另一份神魂则化作阀门,将来自黑衣男子的记忆画面细细梳理、分拣、碾碎。 识海内念头的跳动极为迅速,一刹那间便有无数念头生灭。 饶是如此,沈唯一气接收下这股庞大的记忆,仍旧感到无比的疲惫与沉重。 当来自黑衣男子的记忆堪堪粗略梳拢完毕后,沈唯的心神自识海内脱出,再度掌控起身躯来。 此时外界也只过去了十多息时间罢了。 望着身上裹缠着的血垢,沈唯微微运劲一震,“簌簌”声中,血垢纷纷掉落。 直到这时,沈唯才有时间打量周围环境。 百丈方圆的殿堂只是整座宫殿的主殿而已,在其周围还有七个略小的偏殿拱卫,中间以廊道相连。 这一大七小的宫殿都是九妙灵巫一脉长久祭炼传承下来的传法之地,主殿中更是刻有整个道脉的全部传承。 而这些信息自然是沈唯从黑衣男子记忆里获得的。 想到此处,沈唯很快便想起在这人记忆里看到的有云天宗修士闯入外围阵势的消息。 沈唯依着黑衣男子记忆里的手法,以真气催动靠近的四根立柱。 只见一副画面投射入沈唯身前,画面内七八个年轻男女在一名老者带领下各自驱动着毛笔、砚台等奇怪法器攻击着巫阵中不断幻化的藤蔓。 沈唯啧啧称奇,不愧是有着超凡存在的世界,这种手段好似另类的“监控”一般。 眼见着那几人要破开阵势还需一段时间,沈唯一边游走于大殿之内,一边于那黑衣男子记忆中挑拣着重要的信息。 “无尽周天,灵巫传承…,抢夺小宗灵兽,惹来云天宗追杀……”一系列的记忆不断涌出。 良久之后,沈唯长舒一口气,这个全新的世界,实在奇妙。 修行百途,传承有序,有那飞天遁地,长生有望的大能之士;也有各种奇珍异宝,上古密藏。 这是一个充满无限可能的地方。 沈唯大为振奋,虽然是因意外才来到此间,但想来应当比正常破虚后的世界要更好才是。 只因在这黑衣男子的传承记忆里,沈唯找到了一部分关于诸天万界的记忆。 在近乎无穷的或大或小的世界中,黑衣男子所在的周天世界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无数他世修士、生灵渴望进入周天之中。 诸天万界,周天至高。 如今沈唯置身周天之中,却也不知是否就此摆脱了那困住自己的神秘空间。 而在这黑衣男子的传承记忆里,沈唯并不曾发现与自己身处神秘空间相关的记忆,也只能静候着那神秘线条是否会再出现了。 这黑衣男子望去不过三四十许的样貌,实则已经活了一百三十余年。 百多年间的记忆何其庞大,纵使沈唯已经历过四段别样的人生,加起来的记忆也只不过与之堪堪相当而已。 好在沈唯此时对于如何从这些杂乱记忆中择取重要信息已经是驾轻就熟,很快便摘拨出此人关于九妙灵巫的传承记忆。 这是黑衣男子一脉的功法传承,方才那神魂化为异兽的攻击手段也具载其中。 正好这主殿四周的墙壁上也满刻着巫法传承,沈唯循着记忆来到西边墙壁。 自此处看起,以墙壁上镌刻的传承引动记忆中的画面,两厢对照之下,记忆吸收愈发迅速。 脑海内,那黑衣男子自拜入宗门后修行的一幅幅画面依次展开,沈唯迅速浏览着。 巫道,以人之力,通达天地,敬礼鬼神。 万物皆有灵,修行巫道之人,则通过祭祀、祈神、祷祝等方式借用、御使天地、山川、万灵、鬼神之力。 久而久之,形成各类流派。 而那黑衣男子所修,则是其中一脉,名曰“九妙灵巫”。 九妙灵巫一脉在浩如烟海的巫道传承中并不起眼,但传承也已有数万年之久。 此脉主修通灵万兽,在利用各种血祭秘法、炼化兽灵为巫兽上颇有独到之处。 而沈唯也从男子记忆中得知,此番能击败对方,简直是侥天之幸。 此人名叫“孙风”,本已修行至蜕凡第三境神通境,比沈唯如今破碎后的修为还要高上两个境界。 更是已经炼化出四只本命兽灵,若在此人完好时与其对上,沈唯怕是连一个照面都撑不过去。 周天世界修行划分四阶十二境,单是每一小境之间区别都是极大。 沈唯如今的修为大致相当于初入蜕凡大境,第一境的真元筑宫尚未完成。 而那孙风,则早已达到蜕凡第三境神通之境,一身真元尽数化作法力神光。 只是在招惹上云天宗修士后,死命拼斗之下已是本命兽灵尽毁、重伤难返。 如今本想通过布置巫阵,招引来域外之灵一举吞灭云天宗追兵,更是欲以后手炼化域外之灵,改换根基重续道途。 结果不仅将仅剩的真元、神魂力量大量耗空,阴差阳错之下,却召来了沈唯这么个“弱鸡”。 无奈之下,只能夺舍沈唯,结果却为沈唯反杀,一切尽归沈唯所有。 在明了此番缘由之后,沈唯除了庆幸以外,也对那孙风记忆中的御使本命兽灵战斗的场景十分感兴趣。 只因这本命兽灵似是可收纳于识海之内,既是温养手段,又是守护心神的法门。 沈唯当即从孙风的记忆中搜寻起相关的内容来。 第五十八章 脱困曙光 很快,大量关于修习本命兽灵、本命巫宝的记忆浮现出来。 而这一看,沈唯反而对这修习本命巫宝的记忆更加关注起来。 只因沈唯手头上正有一件宝物适合炼作那本命巫宝,正是随沈唯一同破碎而来的“无拘刀”。 此刀本身材质便是天外异铁,又经过沈唯以“三宝炼兵术”苦心铸造,早已可以说是人兵相合、颇具灵性了。 而在这传承记忆里,关于本命巫宝的炼制首先便是选取具有灵性的材料。 通过巫法炼制打入相应的巫法禁制,再以心血培养。 经过长久蕴养之后,便可化作可伴随自身修为成长的本命巫宝来。 按照传承中记载,有不少巫道先辈锻造出的本命巫宝威能足以惊天,开山破海不过等闲之事。 沈唯此时倒是无心理会传承中那等描述是否真实,毕竟太过遥远。 反而是那祭炼的手法颇为简单,沈唯只在心内虚空中稍加练习,便已掌握其中精髓。 当即便催动起先天真气分作两股,在无拘刀内部和丹田处各自刻画出第一组巫咒来。 一正一反,互为阴阳。 当足足一百零八组正反巫咒印刻下后,奇妙的变化自行产生,在沈唯丹田内与无拘刀身内那些咒印各自形成一道巫环,分作两极应激而动,一股微妙的联系开始形成。 沈唯心中一喜,明白第一步已是成了。 当下再接再厉,一道道巫咒继续刻印下去,一道道巫环也在不断形成。 越是施展此种法门,沈唯心下越是钦佩。 小小的一道巫咒却是暗合阴阳,施展越多,灵性越增。 沈唯如今只是在依样画葫芦,尚不知其间道理,只待以后再仔细钻研。 在不断刻印巫咒的同时,沈唯的第二神魂依旧不停地在得自孙风的记忆中阅览传承记忆。 巫法诡秘莫测,最是擅于诅咒、压胜之法。 无论是凡俗之辈的扎草人、打小人之法,还是超凡途径的气机追索、污秽灵昧的各种法门,都是起势于无声无息间,令人防不胜防。 沈唯飞速地略过那些或是修习条件复杂的秘术,或是超出沈唯此时境界所能施展的秘术。 在经过数次初筛过后,适合沈唯当前便能修习的秘术巫法也只剩下十余种而已。 沈唯目前正在施展的本命之法正是其一。 除此法外,还有两种法门也甚合沈唯使用。 其一乃是巫道祭祀之法。 此法门以各类灵性物品为祭,辅以特定的仪轨,向相应的对象献祭,用以换取报酬或神通。 颇有种等价交换的意味。 只是此法流传越久,其间血祭的内容增添越多,渐入邪道甚深。 很多习得此法之人往往贪图便捷,大肆以生灵血食祭祀于邪魔鬼神,求得修为快速精进。 久而久之,巫道名声愈发败坏,招引来的是非因果也越来越多。 如今周天之中巫道传承已势颓许久,除去少数真正觅地潜修的巫门正传外,还活动于世上的便是那些心志不坚、堕入邪道的弟子了。 而这些人,往往或能逞凶逍遥一时,最终总是会因沾染各种因果,惹上大敌,身死道消。 这孙风,便是如此。 其人本已得了“九妙灵巫”一脉真传,若是能够按部就班地清修,自是无碍。 只是贪图血祭之便,又一味贪多本命兽灵的祭炼,四处抢夺小门小派的镇宗灵兽。 最终在抢夺一个仅有数十人的小宗门的镇宗灵兽后,竟惹来了云天宗的修士万里追杀。 只因这小宗门本是云天宗下宗,门中所养灵兽亦是为云天宗豢养。 一路逃杀之下,好不容易躲入这宗传最后的传承之地。 却又一门心思行险,试图招引来域外之灵,吞杀追敌。 结果却不想这招引秘法出了岔子,阴差阳错下为沈唯所杀,一身功果尽数归于沈唯。 而沈唯看上这祭祀之法则是因为这门祭祀之法的立意足够高远,以至精至诚之心,召感冥冥四方之灵,奉献以灵性纯物,获得相应指引。 此法门若结合沈唯翻找到的另一法门一起施为,或许能为沈唯破局脱困带来一线曙光。 这第二种法门乃是一门追踪咒法,名为“九劾钉心追灵禁法”。 此法在孙风的记忆传承里号称“九天十地、追踪无双”,且不去论此中是否有夸大成分,究其原理,却有几分玄奥。 此法门首先便从物性中最根本的一点灵性着手,以灵感灵,待抓住灵性根本后将咒法禁劾于那一点灵性之上。 此咒极微极轻,附着于灵性之上几近无感。 被下咒的对象若是修行之人或者灵物,咒法更是可于悄无声息间汲取力量维持运转,非境界相差过大或对自身内外掌控极强者,断难发现。 施法隐蔽,咒法存在时间又极长,且无惧各种禁制阻断隔绝。 这正是沈唯所需要的秘法,当即便钻研起那堪称复杂的施咒诀法来。 “九劾钉心追灵禁法”虽有这么多优点,但历代传承者真正修习的却不多,主要还是因这施咒法诀太过繁琐。 以本命之法为例,施术者只需在丹田内与本命物中同时刻画出一正一反为一组的一百零八个巫咒,形成一道分具阴阳的巫环。 便算是施法完成了,其后的灵性增加便是水磨功夫的修持了。 而这“九劾钉心追灵禁法”,却需施术者一口气足足摹刻出七十二种巫咒,组合成一道繁复难明的巫文秘咒。 而后连续施以九层,最终方能形成这一道咒术。 心内虚空内,沈唯全力解析着七十二种巫咒的组合。 慢慢地,沈唯开始看出一点眉目。 巫道修行里,第一步便要学习三百六十五个巫道真文,一切的巫术、法咒都是由这些真文组合而成。 而在对这七十二种巫咒的解析中,沈唯也只是拆解出四十多个代表“隐匿、藏息、吸收”等含义的巫道真文而已。 便是由这四十多个真文或多或少的组合成这些巫咒而已,有些巫咒足有近千个巫文组成,但实际上也只用上五六种巫文,只是每个巫文所处位置、次序不尽相同罢了。 有些巫咒虽短促,仅有数十个巫文,其间便涉及一二十种巫文。 明了这一发现后,沈唯便着重学习、摹刻这四十多种巫文,希图尽快掌握。 随着一遍遍的摹刻、尝试,沈唯终于将这四十多种真文全数掌握,剩下便是练习如何形成巫咒了。 若不是急于将这追踪咒法修成,沈唯真希望将这巫道真文尽数掌握才好。 这巫道真文不同于凡俗文字,可以说每一个文字都具有伟力。 代表着不同的力量、道则,沈唯仅仅学习了这四十多真文后,便觉在隐匿藏行、吸收润化上多了些许感悟。 好在所有的真文传承记忆里都有,沈唯也便按捺下这份心思,开始施法布设巫咒来。 便在第二神魂于心内虚空中不断练习时,刚刚将主殿内所有传法壁画看完的沈唯突地发现,那阴魂不散的神秘线条又一次出现了。 只见一条闪动着淡金色的线条自沈唯胸前伸出,没出大殿顶端后便消失不见。 在沈唯灵觉覆盖范围里,这线条更是分毫都感应不得,直似无物。 而当沈唯聚力于长刀,以长刀斩过时,同样是毫无作用。 “果然,哪怕是已有破碎虚空的修为,也还是不具备探秘此线条的资格啊。”沈唯暗想。 一股焦躁也在沈唯心头生起,除去沈唯再不想回到那自由受限、压抑十分的神秘空间外,那处所在如今正在不断崩解的危局,才是沈唯最为担忧、怖惧之事。 只是这神秘线条的波动完全不受沈唯左右。 沈唯明白,用不了多久在这线条拉扯下,自己又得回到那神秘空间了。 念及于此,在沈唯初明如今处境时的一个想法再次浮现出来。 沈唯快步走向这大殿的中央。 大殿中央,立着一座四尺多高的方台。 此方台便是整座传承之地的总枢纽,方台上遍刻繁杂的巫咒,用以操纵各处的禁制、巫阵。 而此处尚有最后一个后手,却是可以通过秘传的法决,将整座传承之地沉入地下火脉之中。 传承之地所布设的各种禁制法阵足以保证不受地火破坏,且会随火脉流动自行游走。 沈唯当即依着传承记忆中的手法进行施为,一道道巫咒打向方台。 很快,在一阵轰鸣震动声里,一大、七小八座宫殿连着回廊全数向下沉去。 足足下沉千余丈后,方才进入了地下火脉之中。 在宫殿缓缓下沉的同时,沈唯也未闲着。 而是立即将手中的无拘长刀插于方台之上,手中掐出另一套法决,如雨花般的巫咒落入长刀、方台之上。 这却是沈唯于传承记忆中得到的一门“蕴养”法决,本是用来祭炼一些大型的、不便移动的巫宝,以此法决,可引地火灵力于千百年间慢慢蕴养,直至宝物成就。 只是一般这等法门多为宗门祭炼传承重宝,方才有足够的时间去等待。 修士个人可没有这么多的寿元去等待一件宝物炼成。 沈唯若是被拖回神秘空间,何时能再回此间亦是未知之数,自然要做好万全打算。 而当地火灵力被巫阵引动,缓缓开始祭炼起无拘刀时。 沈唯也迅速催动真气,向着刀身劾印下第一道组成“九劾钉心追灵禁法”的巫咒。 沈唯两分神魂共同施为下,全神贯注地向着刀身打入一串串巫咒。 随着七十二种巫咒依序生成,一道形如种子一般的灵禁逐渐显出雏形。 当第一层的七十二种巫咒尽数劾印下后,沈唯毫不停留继续催动着法决,衔接上第二层咒法。 时间迅速流逝。 当那金色线条逐渐开始抽动起来时,沈唯已刻印下八层咒法,灵禁种子愈发完整,宛如实质。 伴随着一声“成了”,一颗肉眼微不可见的金色咒禁形如莲子,深深扎入无拘刀内。 沈唯感知最为深刻,这咒禁与无拘刀内初生的刀灵完美融合。 在无拘刀与沈唯本命相连的联系之外,另有一股更加细微的波动更从刀身上不断传来,只是此刻沈唯还未曾在丹田内结下“母咒”,还难以感受到这“追踪第一”的秘法的效用。 感应着丝丝缕缕的地火灵力不断为无拘刀所吸收,刀身内其中的那颗灵禁种子如心脏般规律跳动,沈唯知道自己的谋划算是成了一大半,剩下的就只能等回到那神秘空间再做计较了。 当金色线条跳动停止,一股玄妙的拉扯之力再现,沈唯于刹那间消失于地宫之中。 而在这瞬间,任凭沈唯如何调动神魂感应,也无法察觉自身消失的这刹那间究竟发生着何种的变化。 下一刹那,沈唯便于神秘空间中恢复了意识。 这一次,沈唯感受着自莫名处不断涌入身体中的力量,远比之前三次“苏醒”后涌现的力量还要强大且持久。 沈唯此刻已经大致猜度出,这应当都是来自上一段经历苦苦修持带来的收获。 只是沈唯对此并未高兴多久,只因这“久违”了的神秘空间中的形势更加糟糕了。 沈唯上一次意识离开此处前,以空间中残存的数千件物品作为遮挡,布置出一道道防线。 那时毁灭整个空间的那波纹离着沈唯构筑的“阵地”还尚有一丈距离,如今沈唯睁眼再瞧,近半数的物品已被撕裂空间的波纹所吞噬。 沈唯距离毁灭,也只有三两丈距离而已。 此时沈唯站在立身的巨石上,略微活动一番手脚,稍作适应之后,却是又盘膝坐于巨石上,进入定境之中。 沈唯澄心静气,片刻后便开始于丹田之中催动真气,结下“九劾钉心追灵禁法”的母咒来。 第二回施展法咒,沈唯更加从容不迫。 且此番施展更是直接在丹田之内结下咒禁,操作起来更加方便。 约莫一刻钟不到,沈唯便已完成最后一组咒印,刻入已显出莲子模样的灵禁之中。 当灵禁一成,沈唯立即催动灵禁,开始感应起无拘刀中的“子咒”来。 随着沈唯体内真气不断的输入,灵禁母咒光华烁烁。 终于,一股玄弥高远的感应断续传来。 “成了!”沈唯大喜,那遥远传来的分明就是本命巫宝无拘刀的气息。 只是这股气息太过遥远,才会在沈唯的感应里显得时断时续、捉摸不定。 想来这神秘空间所处位置与周天世界相隔甚远,应当都不在同一界面才是。 只是再难,终究是让沈唯等来了一线希望。 下一刻,沈唯立即跃起,开始收拢起残存物品来。 这些,就是干系沈唯能否脱困的关键筹码了。 第五十九章 沉舟破釜 自沈唯落入这神秘空间以来,期间数次清醒。 为了打发这难捱的时间,沈唯曾将整个空间里过万件物品一一刻入了记忆当中。 只是其中绝大多数物品,囿于沈唯当时的见识,都无法辨认其来历。 直到这次,沈唯意外落入周天世界。 机缘巧合下获得九妙灵巫一脉的传承,见识才得以广博起来。 九妙灵巫一脉传承足有数万年,历代传承者所见所闻代代相传。 长久累积之下,传承记忆里攒下的资料可谓是浩如烟海。 正是凭借着这般丰富的数据库,沈唯在那传承大殿中时,便开始捎带着检索起记忆里神秘空间中那些物事的来历。 如今沈唯已辨别出空间中近八成物品的来历,其余未辨认出的也只能说是不在传承记忆之中。 而在这些辨别出的物品中,竟有二三千件物品都是深具灵性,可以称为灵物。 其中更是不乏在周天世界亦称得上是奇珍的存在。 这些深具灵性的物品,便是沈唯能否破局的依仗。 沈唯将这些材料依照珍稀程度依次收拢在身前,随即以血液为引,在材料上开始刻画一道道复杂难明的巫道符文来。 这是得自传承中的巫道真文,其意为“祭祀、交换”。 刻画此等巫道真文其实并不需要沈唯耗费多少功夫,只是需要刻画的数量众多。 每件材料上少说都得刻画一至三道完整的真文,对于那些异常珍惜的材料,沈唯更是刻下数十道真文,以求最大程度地激发其灵性。 当这二三千件材料都已粗粗刻画一遍真文后,沈唯已是一副精血大亏的模样。 沈唯此时身型暴瘦,面色苍白,就连眼眶也已深凹,但双目中的神采反而更甚往昔。 此时在沈唯身前,二三千件物品闪烁着深浅不一的灵性光辉,依序摆放。 铺满了方圆丈许的空间,再向外则是大量的普通物品,权以作为空间破裂的缓冲。 而在沈唯贴身近处,足足有七十八团灵物在灵视下闪烁着灼灼华光。 这些材料放诸于周天也堪称极品,任意一件都足以引得“通渊境”“天冥境”的大修士们争相竞夺。 沈唯望向左手边那块拳头大小的青色石头,除去表面偶尔闪过的紫金光芒外,并无其他特异之处。 而依着传承记忆中那寥寥几笔的记载,此物名为“太皓青金石”,具体有何妙用并未言明。 只是传承中却着重提到,此物是连天外星主都欲求之而不可得的宝物。 而在沈唯右手边,那一滩银白色液体曾经时常在沈唯身前飘过,此物则名为“太缈流金”。 太渺流金属于周天奇珍之一,论珍惜程度自然是不能与太皓青金石相提并论,可也足以引得天冥境修士竞相争夺。 太缈流金是一种顶级的融神圣物,成长性极强。 其性质特异,初现世时只是一滩银白液体,现世后一旦超过数年未能吸收生灵神魂力量,便会迅速转化为另一种名为太缈精金的坚硬宝材。 太渺精金虽也是上好的炼制法宝的材料,却已失去了炼化入神魂的特性。 正是由于这一难以保存的特性,自此物在周天世界中现世后,能得此宝者可说是寥寥无几。 而在沈唯所得的传承记忆里,恰好有一名持有此宝者正是灵巫一脉。 从其人所留记忆中,沈唯得知这太缈流金一旦化合入神魂后,足可以抵御超过两个境界的神魂攻击而无伤,还可以持续温养壮大修士神魂,真可谓是护神第一。 其余的那七十余件灵物,也是与这“太皓青金石”、“太渺流金”相同层次的宝物。 纵使是沈唯早已下定决心,欲将这些宝物统统献祭,心下也是泛起一阵阵惋惜与不舍。 也许只有在此处空间内的神秘特性,才能聚集出这般多宝物来。 没留给自己多少惋惜的时间,沈唯斩去杂念,开始布设起献祭仪轨的最后一步。 只见沈唯盘坐于巨石上,左手并指如刀,只轻轻一划,便自心口处涌出一滩鲜血。 这血液漂浮于沈唯身前,下一刻,沈唯双手急速变幻,掐出一道道巫道法诀。 那滩鲜血也随即跟着变化形状,逐渐分化一大一小两团来。 其中小的那团血液开始缓缓附着于沈唯前胸,随后化作巫道真文晕染向周身。 大的那团则分化出一条条的血线,将身前这二三千件宝物与沈唯的身体串联起来。 在完成上述变化后,沈唯双手结印,摒绝一切杂思妄念,以至精至诚之心,召感起周天之所在。 在至虚至静的状态下,沈唯的心灵也趋向虚柔静空,仿若化作阴阳太极的一端,至阴无极。 太极阴阳并包,阳极而阴生,阴极则阳生。 很快,凭借着来自巫道献祭之法与九劾钉心追灵禁法的双重加持,沈唯终于准确无误地抓住了冥冥中的那一点感应。 一种明悟在心头升起,那是无拘刀的所在。 那方所在,至大至广!包有万象! 仅仅只是感应,沈唯已觉灵觉中传来厚重压迫。 沈唯丝毫不敢耽搁,立即催动巫道秘法,清晰勾勒下自己与周天世界的路径。 沈唯陡然睁开了双眼,双手所结印诀一变,转为火焰状,同时嘴里念道:“今备其鼎俎,陈其牺牲,飨之于周天列神,愿灵之降,祛灾消难,使唯渡厄解困。” 此言方毕,一股玄妙的变化随即发生。 只见那二三千件灵物上“腾”地燃起白色火焰来,灵焰无声无息地燃烧中,一点点的性灵之光不断析出。 紧接着,所有的性灵之光顺着一条条的血线,蔓延至沈唯身上。 下一瞬,沈唯自身也“燃烧”了起来。 自双脚开始,一点一点地化炼无形,最终也变作一点性灵光芒。 三千多或耀眼、或平和的灵光将沈唯的性灵团团围起,簇拥着奔向周天世界而去。 在沈唯的感知里,那落点正是无拘刀所在的位置。 难以形容这番“奔行”的体验究竟如何,只因这其间的层次早已超出沈唯的理解。 恍惚之间,沈唯仿佛感知到一抹宏大、无量的意志笼罩过来。 身周的性灵光芒瞬间消失,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力量将沈唯的性灵卷起,投向无尽的远方。 这路程似乎极为“遥远”,朦胧中沈唯似是与许多恐怖、伟岸的存在擦肩而过。 时间在这一过程中,早已失去衡量的标准。 只是在某一个心念间,心底一种感应告诉沈唯,周天,快到了。 偏就在这时,一股“风”刮了过来。 在沈唯的感知里,伴随着这股“风”的到来,原本正常行进的过程偏移了。 沈唯小小的性灵如同落入水中的浮萍一般,无助地在“打着旋儿”,进退不得。 好在这般状态并未耽搁多久,下一刻沈唯又一次感受到那宏大意志吸摄的力量。 在强大的吸摄下,沈唯的性灵摆脱了“风”的纠缠,径直投入前方那处无垠地所在。 周天界中,就在沈唯破釜沉舟启动献祭仪轨之时。 在一处不起眼的山脉地下,一股异乎寻常的波动正在酝酿。 此处山脉长约数百里,横亘于广阔的平原之上。山脉两侧是起伏不定的丘陵,再往外便是一望无际的平原。 以凡俗眼光来看,此处是宜产宜居的好所在。只是山间灵气稀薄,故而少有修行者驻足。 异动产生后,初始时动静并不甚大,只有山间一些走兽略有所感。 当沈唯献祭出所有的性灵之光时,在“轰隆、轰隆”的震荡声里,山脉中段的一处不过数十丈高的小山猛然一挫,紧接着地下一股庞然巨力顶着小山直直升起。 大量的飞禽走兽纷纷离巢,向着远方丘陵奔去。 十几个呼吸过后,那片区域已是完全换了个地貌。 一座三百多丈高的火山凭空生成,山顶上如雷鸣的震响不断传出,紧接着便是冲天的岩浆喷薄而出。 此时正是白日,自那高天之上,一缕星光直射入火山底部,仿佛牵引着什么一般。 下一瞬,那星光突兀地消失,再无影踪。 火山地底,一阵阵的刀鸣声也逐渐止息。 在深达数千丈的地下火脉里,一座地宫开始继续游走起来。 这般大的声势早已惊动了山脚下的凡俗,慌乱之下,人们纷纷拖家带口往远处奔去。 生怕山林中的走兽形成兽潮,真到了那时,想走也走不脱了。 凡俗之中的大动静,传入修行界中时,已过去了三天。 三天后,七八个修行者御使着法器飞了过来。 很快,这群修行者便行至那座新生火山上方。 领头的是个老者模样的修行者,此人手托着一块圆盘状的法器,绕着火山口四处一阵游走后,又从火山口向下潜了百十余丈,每隔一会儿便观察一下那圆盘法器。 直到跟随的那几名年轻修士都有些不耐烦时,这老者才回到几人身边。宣布道:“没发现什么异常,不过是地下火脉异动造成的地火宣泄罢了。” 听完老者的结论,跟随而来的一个年轻修士插言道:“费师叔,这地下火脉的异动也非比寻常啊,何不进一步探查,弄清缘由后再上报宗门?” 老者接了这趟费力不讨好的差事本就不痛快,此刻还有人质疑,登时心中不快。 抬眼一望,见那发话的年轻修士却是大有来头,自己惹不得。 连忙放低身段,和声细语的说道:“原来是段师侄啊,师侄常年在宗门内潜修,却是不知。这地下火脉往往深埋地下千余丈,有些甚至深入九地之下,师叔我也不过是刚入驻宫而已,哪有深潜火脉的本事呢?” 顿了顿后,老者似是怕那青年还有疑问,又是解释道:“何况这地下火脉偶有异动也属正常,而如这般形成火山的情况也曾出现不少次。只是此番门中特意赐下‘探灵盘’命我等在此搜寻,没想到半点灵物都未曾喷出。” 说完老者也是大为可惜的神色。 那段姓青年也不为意,笑道:“多谢师叔解惑啦,灵物本就少见,此处本就不是灵脉汇聚之地,指望地火喷发,不过是撞大运而已。” 那老者自是点头称是。 而后话锋一转,那青年却又问起些宗门营生,各类庶务,老者也都是有问必答。 一会儿工夫后,眼见此处再无其他异状,那青年开口道:“费师叔,既然此处并无异常,不如我们这就返回宗门如何?” 费姓老者前不久才驻宫有成,正待好生闭关探索神宫奥妙。 听得段师侄如此说,当即应道:“段师侄说得甚是,正好师叔我前些日子在仙通楼得了件“云翼舫”,飞行速度还是不错的。你们都上得舫来,此番回程差不多能快上三分之一。” 说着便一拍腰间的储物袋,放出一巴掌大的小小船舫,掐动法诀下,很快化作五丈长的大船来。 当众人踏上这艘船舫后,费姓老者催动法诀,登时船舫破空飞去。 此处发生的异状放诸于偌大地修行界之中,不曾掀起半分波澜。 而之前那星光降世的异状消失的又是快速且隐秘,自无人知晓到底发生了何事。 时光从不会为谁停留,凡俗的百姓依旧为生计而忙碌,有幸踏入修行的众生,追逐道途的脚步也从不停歇。 数百年后的某日,距此亿万里之遥的千山域中,一点紫光划破天际,坠入凡尘。 此番异象引来的关注,可比那无名山脉中的地动大得太多了。 天降异象引起的波澜甚至引起了千山域几家宗门高人的掐算,只是其间似有某种伟力遮蔽,无法知其来历。 而大宗小派的修士乃至散修四处寻找,也未曾发现那紫光的踪迹,时日一久也只能不了了之。 第一章 初临周天 天朗气清,两轮大日高悬于九天之上。 金银二色的光辉洒满人间。 安静的小院中,一个眉清目秀地少年身着月白对襟短衫,手持一卷古书坐于石桌前。 似已是看得入了神。 这少年瞧来约莫十来岁模样,身后侍立着两个俏丽婢女。 片刻后似是被古卷上的内容所吸引,少年朗声读道:“天有二日,曰陶英、合稷,二日巡天,万物得以生发;有五月,曰:摄提、连华、摩诃、紫真、穷明,众星拱卫,万灵得其蕴养。日月经天恒常,周天纪历轮转。” 合上书卷,少年暗自沉思:“这周天的历史真是厚重,七大纪历轮转,不知掩藏了几多真实。我降生于此才只六年,又身处凡尘俗世中,纵有灵巫传承在身、日夜解析,又能了解多少周天真相呢?” 这少年正是那通过献祭一切的殊死之举后,成功逃离那神秘空间落生在周天世界的沈唯。 只是让沈唯感到困惑的是,当初自己发动巫道献祭秘法、破釜沉舟一举时,献祭的落点是与自己本命相连的无拘刀所在的地界。 可是当沈唯于母胎内意识首度苏醒后,便感知到那无拘刀虽与自己同处一方世界内,但空间上的距离却相差足有亿万里之遥。 显然在那献祭逃生过程中还是出了什么差错。 只是沈唯既已成功摆脱了那困境,自不会在意其他了。 远点就远点,迟早能拿回自己的本命刀。 而等沈唯度过婴孩阶段的各种不适后,从身边之人口中了解到此时周天所属纪历时,顿时惊得瞠目结舌起来。 沈唯此番成功落生周天,正是穷明历一五零年。 而当初沈唯在上一次经历中破碎虚空后,却意外飞升周天世界,与九妙灵巫传人孙风生死相争时,当时的纪历是穷明历三二一五零年。 随后便是沈唯受那金色线条感召、牵引回归神秘空间、通过灵巫献祭之法行破釜沉舟之举。 于沈唯感知里,这前后的时间相差不过片刻而已,实则两番周天之旅之间已相差三千年矣! 宙光变幻之奥妙,实非沈唯此时所能探究的。 将那些此刻无以探究的疑问深埋于心底后,沈唯迅速适应起在这周天世界的“新生”来。 自降生三月起,沈唯便展现出诸如“生而知之、行走如风”等异状,使得沈族族老一致断定此子宿慧在身,将来必登临超凡。 此等世情沈唯早已从灵巫传承里知晓,故而放心大胆地展现出自身的不凡之处。 非凡之人自当有非凡待遇,沈族上下也在沈唯身上寄予厚望。 不仅为沈唯配备了一处独立的小院,由两婢女、两男仆照料起居。 更是将族中各种藏书、各种用以养身培元的滋补良药、一应所需资源都向沈唯敞开。 而沈唯也不负众望,数年间各种表现令人惊异。 仅仅六年,偌大个松岩沈氏族中所有的藏书都已被沈唯吸收殆尽。 此后沈唯更是吩咐族中商队每次行商多多采买书籍,继续用以扩展识见。 而每三日一副的培元汤剂不断吞服,沈唯已提前三四年将身体温养至可开启修行的地步。 不过六岁之龄,身形已长至五尺四寸,十足地少年模样。 六年时光里,沈唯凭借着对脑海内九妙灵巫一脉传承记忆的的解析,加上与沈氏一族修行法门的对照,早已摸清了周天世界人族凡俗阶段的修行精要。 再加上沈唯那远超凡俗的神魂力量和二分神魂的信息处理之能,沈唯对自己的身体上下内外已探索了无数次,对于身体的掌控也臻至目前所能做到的极致。 而越是了解这幅躯体,沈唯越是惊叹于周天人族得天独厚的造化。 只见在内视状态下,沈唯体内每一处筋骨、皮肉、血液都是强韧的可怕,举手投足间便可发挥出远超其他世界普通人族的大力来。 可以说身在周天的人族即使不修行,凭借着天生的体魄也可无病无灾,寿元更是可达百五之寿。 而周天人族体内的经脉更是百脉俱通,尤其是体内的窍穴,密布犹如繁星。 这一点,也是大异于万界其他人族的。 沈唯在长期的内视探查下发现,周天人族的体内窍穴足足有十二万九千六百个,正合一元之数。 这不得不让沈唯深感此中定然暗藏着什么玄理。 且在周天修行里,打通体内窍穴,攫取窍穴内所蕴藏先天元精,本就是继续迈向超凡脱俗的必经之路。 在沈唯的感知里,自己体内有万余数窍穴相比于其的窍穴,在“体量”上更为巨大,沈唯将其称之为“主窍”。 除此之外的穴窍则各自体量不一,有些许窍穴更是微弱细小至极,散布于周身各处。 若非沈唯的神魂远超凡俗的强大,一般的凡俗修行者根本感知不到这些微末穴窍的存在。 将此等思索按下,沈唯开始了于周天世界的第一次修行。 身后两婢女早已将辅助修行的兵器架取至院中,沈唯踱步上前。 信手拎起一把铁锤,只一上手掂量便估摸出此锤重约二十来斤,正合使用。 只见沈唯拧腰跨步,左手所持铁锤随着身体动作逐次变幻,一招一式间已是将手脚、肩胯、肘、膝、头、眼、身都带动起来。 不过盏茶工夫,沈唯便将这路沈氏族传的三十六式“聚元锤法”使了一遍。 而在这门外壮筑基练法起手式开始之时,沈唯已利用起“二分神魂”的神通细察着体内内息的变化。 在沈唯神魂内视的视野中,随着聚元锤法的使动,六年来持续服用的培元汤剂积累下的药力,开始从肉身各处丝丝缕缕地飘出,并在沈唯神魂的牵引下不断渗入周身百脉当中。 当一路锤法使完,沈唯经脉内积蓄的内息已小有分量,当即便以心神将其全部牵引至丹田之中。 紧接着沈唯继续使动聚元锤法,一遍遍榨压出潜藏于身体里的庞大药力。 也只有沈唯这般能拿培元汤剂当惯常物事的待遇,才能在短短六年时间里积累下如此规模的药力。 当金银二日升至中天时,沈唯才放下铁锤,缓缓吐出一口长气。 结束了这第一次的外壮修行。 眼见沈唯修行结束,两名婢女连忙走进里屋,开始为沈唯准备沐浴汤剂。 沈唯则盘坐于原地,内视着丹田里的景象。 原本一片混沌迷蒙的丹田里,此时已经开辟出一处清明空间来。 滋补药力所化的内息汇聚于此。 以沈唯观之,只需再如今日的修行来上次,便可达成混蒙尽去、丹田清明的程度。 进而便可聚拢内息、塌缩成旋,凝练出第一道真气来。 说到此处,就不得不提周天世界的修行次第了。 作为一个广袤无比、历史也无比悠久的世界来说,对于修行的探索与起源已不可考。 至少沈唯未曾在自家灵巫传承里寻到答案,整个灵巫传承里最早的记忆也只上溯到十余万年前,那时周天还是紫真纪历。 在此之前还有摩诃、摄提、连华、合稷、陶英等纪历,不知有多少道脉传承现身于周天,各自对于境界的划分也不尽相同。 而经过长久的探索整合,目前周天世界中将修行次第划分为四阶十二境,这种划分也逐渐获得了共识。 其中四阶分为凡俗、蜕凡、通渊、天冥四个大阶段,于其下又有十二小境细分之。 其中,凡俗阶段细分为外壮,长息,游身三境;蜕凡阶段分为筑宫,融法,神通三境;通渊阶段分为通渊,敛玉,洗神三境;天冥阶段分为化虹,冲霄,天外法三境。 修士自蜕凡之始,便已初窥长生之径,此刻暂不去说它。 只说这凡俗三境,外壮境修行要旨在于,通过强健体魄,循序渐进导引散乱内息聚归丹田,开辟修行之基。 待得丹田内内息化作真气,自此便跨入长息境。 长息境的修行于周天人族而言最为简单。 因此界人族经脉天生通畅的缘故,只需按部就班地运转功法,不断壮大真气直至丹田满溢,此时便可冲击窍穴、攫取先天元精,便是进入了凡俗阶段的最后一境“游身境”。 游身境的修行则可概括为“气冲诸窍,游身九转”这八字,每多开通一个窍穴,真气性质便更凝聚一分,直至真气九转完成向真元的转变。 此一境界于凡俗阶段而言,最为重要不过。 开启的窍穴越多、真气内融入的先天元精越多,将来开启周天人族另一重秘藏———神宫时取得的成就也就越大。 周天生灵有别于其他诸方世界的另一大造化之处就在于,此界生灵体内天生造就三十六处神宫这一奇妙秘藏。 而这些名为神宫的秘藏每一处都联通人体小天地与周天大天地,一旦打开,将给周天生灵带来脱胎换骨的变化! 想要打开这些神奇的秘藏,首要就是循着前人摸索出的道路,依序开启诸多关联窍穴,直至清晰感应出神宫所在,以秘法贯通之。 完成此步后,修士一身真元便可顺利入驻神宫,内锻法力、神魂、功体,外悟天地法则,成就神通。 再往后就是蜕凡大阶的修行了,尚且不是沈唯此时所需考虑之事。 说回当下。 沈唯半日修行所得,却足以抵得上常人三月苦功。 换而言之,只需再有日工夫,沈唯便可凝聚出真气迈入长息境! 此时屋内温汤已备好,沈唯浸入宽大木桶里,继续思考着修行事。 仅以沈氏一族来看,所有适龄孩童自五岁起便可获得每周一副培元汤剂的温养,约莫可提前一年到一年半的时间开始修行。 随后便循依族传功法锤炼体魄,逐步激发体内蕴藏内息,直至完成内息入脉、导引入丹田、凝气成漩这三个小阶段,方才能凝出真气迈入长息。 这一套步骤下来,天资聪颖的孩童也需年许时间。 而沈唯作为经历过“几世修行”、甚至有过破碎虚空经验的成年人,在对凡俗三境的修行功法理解上无有任何阻碍。 且沈唯此世神魂力量强大程度远超同济,每次培元汤剂的吸收都可最大化利用,实在吸收不下的药力也都积存在了肉身各处,并未浪费。 因此当沈唯一踏入修行时,便能迅速且从容地将积存的药力转化为内息,聚拢至丹田。 不断破开丹田内的迷蒙景象,铸就修行之基。 以沈唯预估,即使数日后炼就出第一缕真气,体内积存的药力也不会消化殆尽,足以助推自己在长息境里再往前跨出三两步。 随后几日里,沈唯半天时间修行,半天时间则继续整理着九妙灵巫一脉的传承记忆,终于在第五日的早上,顺利在丹田里凝聚出第一缕真气来。 真气一生,随着沈唯意念的导引迅速在百脉游走,不断吸纳残存的药力。 只半个时辰的工夫,沈唯丹田内真气数量已扩大数倍,不断充实着那缓缓转动的气漩。 沈唯徐徐收功。 接着沈唯取来一块精炼铁矿,只一握拳,在真气加持下轻易便在其上捶打出浅浅的拳印来。 “这周天人族真是得大造化啊,先天体魄本就强健无比,如今自己仅仅初入长息境,真气尚且浅薄,加持之下竟已堪比当初在那‘连城诀’世界里身为‘妙谛’之时苦修数年的实力了。” 沈唯在与当初‘几世修行’暗自对比过后,得出了这番结论。 当初那几世的经历,沈唯如今虽还未明其间缘由何在,但当初所处天地尽皆是天地元气稀薄乃至无灵之地。 在其中修行,步步维艰,要想打破界限,破碎而去,更是难如登天。 略微感慨过后,沈唯便收拾思绪,继续行功不休。 真气既成,正是勇猛精进之时。 日月轮转,忽忽数月,已是年关将近。 沈唯步出素雪倾盖的小院,向着族中宗祠走去,身后跟着两个仆从。 每年的宗族大祭是沈氏族中最庄严的活动,所有身在族中的族人都需参加。 沈唯这几年虽不喜走动,如族中大祭这样的事还是要参与的。 偌大的宗祠里,各支各房的族人越聚越多,身着庄严祭服的诸多族老一丝不苟地在前引领着族祭的礼仪。 迎祖、奠玉帛、进俎、三献、送祖,庄严而冗长。 与沈唯原本地球上的风俗、几世修行时见过的祭祖不同,族祭的最后一个环节最是让沈唯感兴趣。 只见身为主祭的四房那位已经一百多岁的太叔公,颤巍巍地宣读道:“沈族上下,祭祀祖灵。” 接着便当先向着祖宗牌位前的一个玉盆里滴落数滴精血,其余族老依次进行。 再之后从大房起,直至七房结束,总共七八百人上前祭献出精血。 从这一环节开始时,沈唯便已悄然探出一缕神识,死死盯着玉盆中的动静。 等到所有人祭献完毕,那主祭又带头将一把青色粉末撒入玉盆里,至此整场族祭宣告结束。 而就在这粉末撒入玉盆后,沈唯终于感知到一丝变化来。 只见那玉盆中的血液似被提炼出一缕精华物质,迅速沿着一道莫名地联系通往未知之处。 只可惜这一过程太过迅速,饶是沈唯已观察过四五回,也未能抓住这抹联系,探究出其中奥秘。 只是沈唯毕竟有灵巫传承傍身,早已看出此中仪轨与巫门祭祀相类似。 沈唯暗想道:“看来沈族先祖当初身负秘密不少啊,绝不仅仅是磨刀宗一名外门弟子那般简单。” 第二章 千山域广 沈唯此时所在的家族,位于松岩城。 沈氏一族的先祖沈承之,本是修行宗门磨刀宗的外门弟子,在宗门内求问仙道无望后,离宗云游至松岩城。 凭着一身浑厚的真元、一柄宝刀,硬生生在松岩城中打下一片基业。 三百余年传承下来,沈家已成为仅次于陈、梁、纪三家的第四股势力。 得自磨刀宗所传的凡俗境修行功法,是沈氏一族不断壮大的根本。 而这族祭时的献祭祖灵秘法,显然也是族中秘传的底蕴法门之一。 沈唯遍览族中藏书,也未曾得知此种秘法内情,想来更加隐秘,是通过口耳相传下来。 族祭一结束,沈唯正准备返回小院,却听得族长沈飞云唤道:“小唯儿,你留下来,参与族中议事。” 迎着无数族人羡艳的目光,沈唯无奈站定,随着一众族老、主事转入议事堂。 此处所在可以说是整个沈族的权利中心,只有七房宗长、众族老、各位主事等三十余人能在此商议族中大小事务。 此处传出的每一项决策,都会影响到沈族上下以及诸多附庸家族几千人的生计。 但沈唯素来不耐俗务,坐在最靠后的高背椅上,早已是神游天外了。 直到掌管族中药圃的外务主事说道:“药圃里的黑膏土上已经铺满了上等的玉屑,数十种灵药也已培植上了,只是这“百灵玉膏”何时才能炼成,还需唯公子给予指点一二。” 这“百灵玉膏”是沈唯专门自灵巫传承中寻得的培植灵药法门。 只是以沈氏族中的资源,数年培育下来,也只将将完成了伪玉膏土的炼制。 想要进一步炼制成真正的下品玉膏土,还欠缺最后一道步骤。 沈唯神思拉回,开口道:“眼下药圃内灵药的种类、数量已经足够,只需将第一茬成熟的灵药碾作药泥,还于药圃中,如此便可炼成下品玉膏土了。” “即便是下品的玉膏土,也可以缩短灵药一成的生长周期,用来培植入药年份长久的药材,价比最佳。” 而若是真正的上品玉膏土,用来培植灵药差不多能缩短近一半的生长周期,那才是灵巫传承里的真正玄妙手段。 只是炼养上品玉膏土所需的各类灵材实在是太多了,以沈族来说,花费一甲子的时间与精力,若能将玉膏土升至中品都算是精心培育了。 接着又有另一位外务主事起身道:“唯公子,关于缩短负山兽的繁育周期所需的奇矿,月前已搜集到手…………” 随后又有关于神兵锻造、酒方的改良等多项技术关隘需要沈唯指点的,沈唯也一一指出。 经过之前那数世的经历与此刻身怀的灵巫传承,沈唯掌握的技艺着实不少。 眼下只是拿出其中部分来,便已让族中实力大为改观。 等到议事结束,已经是明月高悬。 众人还未散去,高座上首的族长沈飞云却又向沈唯问道:“唯儿,听下人来报,你在半年多前便开始外壮境的修行了?如今是何进境?” 沈唯自不会如实说些什么“数日破长息”的骇人之语,只是躬身道:“孙儿已于月前炼就真气,进入长息境。” 即使沈唯对自家的修为进境藏了又藏,这数月间便突破外壮境的速度仍然震惊了众人。 沈飞云更是欢喜不已,连声道:“好、好、好!我家唯儿不愧是宿慧天生,如此进境,拜入仙宗乃是必然!沈氏一族兴盛之兆再不可挡!” 无怪沈飞云如此兴奋,毕竟沈唯可是三房子弟,而他沈飞云则是三房宗长。 换言之,沈飞云是沈唯的亲爷爷。 儿孙如此争气,做长辈的哪有不欢喜的? 欢喜过后,沈飞云仍不忘劝勉几句,都是诸如“戒骄戒躁”、“不得自满”之类的话,沈唯也点头应下。 此番大事过后,再无闲事烦扰。 沈唯也安心归于自家小天地中自觅趣乐,偶尔外出于城中走动一番,或是去往父母身旁享受亲情温暖。 说来也怪,沈氏一族七房分支中,唯独沈唯所在的三房子嗣不丰。 沈飞云那一辈兄弟七人,如今存世者只有三人,共留下五支后辈。 沈唯父亲那一辈也只有九人,每人膝下多者不过三个子女,如沈唯父亲膝下更是只有独子一名。 好在沈父等一辈人尚且年轻,便是五六十岁仍诞下子嗣者也是大有可能,毕竟周天人族寿元之充足也非他界人族可比。 年关方过,沈唯便感到丹田内真气时有满溢迹象。 显然沈唯已臻至长息圆满,下一步便是御使真气冲击窍穴、攫取先天元精,踏入游身之境。 游身境的功法诀要沈唯早已解析明澈,此刻时机既至,自不会有半分犹豫。 当即御使起那庞然真气,向着丹田上方第一个窍穴冲击而去。 此窍名为“道关”,寓意为“道之关户”,只有冲破此窍,方才能踏足道途。 而沈唯一沉浸在修行之中便忘却了时间流逝,道关窍壁垒沉厚,哪怕沈唯全力御使真气,循灵巫传承中所载开窍秘法,连续数十次的冲击也只撬动些许关窍。 此时半日已过,沈唯暂停下修行,将养一番心神。 这一结果本也在沈唯预料之内。 按照族中传下来的诸多冲窍经验,这第一窍向来有“天关难渡”之说。 往往许多人要耗费数月之功方能破开此窍,若是资质稍差的,花上年许时间破开此窍也是时有听闻。 只是此窍一旦破开,往后的窍穴冲关难度便大大降低了,大抵日间便可破开一窍。 休息结束后,沈唯再度冲窍。 一次又一次,真气如惊涛拍石,一波波砸向那坚硬窍壁。 十日之后,在沈唯二分神魂不间断地导引、催动真气下,那道关窍终于向沈唯敞开关户。 在沈唯敏锐的感知里,一股精纯程度远远高于真气的力量自窍穴内被勾动出来,迅速融入到真气之中。 那股力量便是“先天元精”了。 只可惜这元精融入真气的速度太快,沈唯根本来不及好好感受一番此物的性质。 只是潜心感应片刻,又觉得此刻一身充盈的真气似乎发生了些许微妙变化。 显然,游身九转的过程已经开始,依这般冲窍下去,迟早有一天,沈唯这一身真气尽数都将化作真元。 休息过后,沈唯再次提振精神,趁势打通起第二处窍穴。 此次冲窍,沈唯更加从容不迫,那窍穴壁垒也着实无法与道关窍相比。 仅仅一个多时辰的行功,沈唯已撬开第二处窍穴,再度勾动起元精化入真气。 此番沈唯以神识密切关注着先天元精被引动的过程,收获总算比第一次大了许多。 随后数日里,沈唯修行一刻不停,二分神魂轮换“上岗”,日夜不缀冲关破窍。 当沈唯自感心神达到极限停下来时,已是打开了七十九个窍穴。 直到这时,沈唯才意识到自己究竟达成了何等成就。 自入游身境以来还不足一月,寻常人此时对第一处道关窍穴的壁垒消磨还不曾见得成效,沈唯体内真气已完成第一转,性质更加稠密。 沈唯默思着沈氏族传功法中游身境所记载的那数百个窍穴位置,这些都是属于‘丹元神宫’的关联窍穴,可惜残缺不全。 丹元神宫关联的窍穴总数超过三千,只因此功法得自仙宗磨刀宗,自有宗门规矩约束先祖,故而沈氏族中传下来的功法并未将窍穴位置全数记载。 而在凡尘中修行,即使是族中资质优异的弟子打通这数百处窍穴,也需近十年时光。 正好可以参与仙宗选徒,接续修行。 而对于资质稍差、乃至平庸之人,打通这数百处窍穴也许就需要其以半生时光去消磨了。 而以沈唯这般冲关破窍的速度,只怕数月之后,沈族所传功法便无前路了。 好在沈唯所得灵巫传承中另有一路神宫窍穴图,此处神宫名为“君元神宫”,涉及窍穴亦是三千余数。 君元神宫主生灵神魂变化,与主元气变化的“丹元神宫”、主精气变化的“祖元神宫”合称为“三元神宫”。 统掌生灵精气神三元变化,无论开启哪一处神宫,都可以激发出殊妙神通来。 灵巫一脉重神魂变化,巫法大多感灵祈神,故而在君元神宫的探索上最是完整无缺。 而除去这“三元神宫”之外,沈唯还知道主掌人体五极所在的“五极神宫”、主掌脏腑的“五气神宫”、主掌人体五处玄奇的“五奇神宫”。 这些信息在灵巫一脉数万年的传承中也多有探索与搜集,只是大多都零碎不全。 好在如今沈唯所处的松岩城隶属于千山域地界,此处修行界繁盛程度虽不及周天中陆宗门林立的景象,大大小小的宗门也有近百家。 沈家先祖出身的磨刀宗,正是这千山域第一仙宗。 沈唯的目标便是拜入磨刀宗门下,届时家传功法不仅得以补全,想来这第一仙宗里当还藏有其他神宫的开辟法门。 而千山域的修行宗门每隔二十年,便会在全域范围里开展一次收徒选拔。 上一次的收徒选拔是在沈唯降生前五年进行的。 沈唯如今只需耐心等到十五岁,那时自有仙使临城,招选良才。 修行令人着迷,不觉间几度寒暑。 此时已是穷明历一六零年八月,沈唯在周天已度过十载寒暑。 驼铃声回荡在群山之间,沈唯立身于无名高峰之巅,俯瞰着山脚下那足有里许长的驮兽商队。 商队行商山间时,除去山体滑坡等天灾带来的麻烦之外,最怕的便是凶兽来袭。 此刻这支商队便遇上了足足五头疾风凶狼的攻击,商队里的护卫大多都只是长息境的武者,具有游身修为的不足六人。 而一头成年的疾风凶狼便是七八个长息武者也拿不下来,商队只能聚众自保,情况逐渐危急。 沈唯见得此情形时便飞速奔下山,几百丈的距离仅十来息便横掠而过。 沈唯到来时商队已有伤亡,有两个护卫来不及躲闪被凶狼利爪划破肚肠,眼见是活不得了。 只是当沈唯出手之后,局面立刻扭转。 只见沈唯轻飘飘地一掌拍下,迎面那头凶狼便颅骨碎裂倒地不起,接着身形挪移至十数丈外的另一头凶狼,一拳捶断脊柱。 五次出手过后,凶狼尽灭,这时商队众人还未从覆灭危机中回过神来。 沈唯已自顾自地切割起疾风凶狼的利爪来,随手将狼爪扔向背后那鼓囊囊的包裹里。 此物可用来打造兵器,算是凶狼身上最有价值的地方了。 等到沈唯忙完转身,那商队领队方赶至沈唯身前。 这名中年领队当先一个大礼拜谢,躬身道:“云晶城涂氏商队感谢少侠救命大恩,但有差遣,万死不辞!” 沈唯听闻云晶城之名略感诧异,云晶城与震川城、灰芝城还有沈唯所在的松岩城同属于一片区域,四城之间商贸往来向来频繁。 只是沈唯此刻所处的地界已是天星七城联盟的范围了,此处离着云晶城怕是有千里之遥,算上翻山越岭奔波,商队来此一趟便要小半年的时间。 沈唯未曾想到,云晶城竟然将生意做到这等地界了。 自两年多前沈唯真气四转,开辟出千余窍穴后,继续留在族中意义不大。 沈唯在向族长爷爷表明游历之心意且显露出一定修为后,也得到了老爷子的支持。 自此沈唯只身一人,畅游于千山万水间,见识过诸多凶兽,亦见识过千山域各城世情。 一路精彩,一路惊险。 凶兽不同于凡兽,亦不同于妖兽,乃是受一种名为“渊煞之气”浸染后变异而成的物类。 故而凶兽实力各不相同,如是由凡兽变异而来,普遍要比原身强上倍许。 若是妖兽变异成了凶兽,实力上那更是跃升几倍。 莫说沈唯,便是修行宗门中的弟子若未至蜕凡大境,只怕是也要栽跟头。 沈唯年前游历至一处山间深潭时,偶遇两凶兽相争,其气势威压便令人胆寒。 沈唯当时只敢在数十丈外潜观这一场凶兽大战,即使之后一方艰难获胜,占据深潭后,沈唯也不敢“趁兽之危”。 那两头凶兽绝对是妖兽异化而来,实力至少都相当于蜕凡大境里的筑宫境,甚至更高。 沈唯游身境九转尚未完成,一身真气还有小半未转化为真元,又哪有插手其间的资格? 只是此等遭遇也属罕见,数万里行程中遇到的凶兽大多亡于沈唯掌下,做了腹中之食、修行资粮。 如今解了商队危机这一幕也只是沈唯游历路上的一小插曲,沈唯本不在意。 只是一番攀谈下来,得知商队来自云晶城,且行商终点正是那天星城,与沈唯目的一致。 沈唯便起了与商队同行的意思,领队听闻自然大喜。 不说前有救命之恩,一个深不可测的大高手随行,商队安全足以保障。 单人独行固然自在,也难免孤寂,沈唯又不是那种以苦行为乐之人,能融入人间烟火自然也乐在其中。 在沈唯的授意下,商队将五头凶狼的尸身打包,准备带往天星城贩卖。 凶兽凶悍难制,但也是浑身是宝,猎获一头便可大发其财,沈唯这几年游历期间宰杀的凶兽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可惜凶兽身上大多的物件都浪费了,沈唯此刻毕竟身在凡尘,没有“小乾坤袋”之类的储物法器傍身。 一路上也只能挑拣出凶兽身上最有价值的部位携带,沈唯此番前往天星城便是听闻,此城中设有“万宝阁”分阁,据说此阁手眼通天,万宝皆可在此互易。 这般大的口气,自然也让沈唯对此行有了些许期待。 第三章 万宝之名 商队有了沈唯护航,行进速度大大加快。 原本月余时日才能到的天星城,沈唯等人只用了二十天不到便看到了一座高耸的楼阁尖顶。 商队的领队姓苏,那苏领队凑到沈唯跟前笑着介绍道:“沈少侠,您瞧,那尖顶所在就是天星城的第一高楼‘万宝阁’啦。” “啧啧,此楼高百丈,分作七层。通体都是以刀剑难伤的棱钨石筑成,日光洒在此楼,便会分解出七色光华,美矣!这也是‘天星七景’之一哩。” 沈唯关注的点却不在此处,而是反问道:“苏领队,之前你说这天星城凌氏当家,作为一城之主,莫非就不介意这万宝阁如此张扬?” 苏领队连忙解释道:“这却是小人未曾解释清楚了,少侠莫怪。” “这万宝阁来头可是通天哩,哪家分阁若是愿意落户哪城,便是要该城城主相迎百里也不为过呀!” 接着这苏领队悄声道:“这万宝阁啊,据说建立已有两千多年了,最早落户是在千山域南域的一座大城,随后两千多年里分阁陆续开辟出数百家,这样的规模又岂是凡俗能够做到的?” 沈唯一挑眉,出言道:“修行宗门?” 苏领队连连点头,道:“正是仙宗背景在身,此阁才有这般声势。不然哪家商行敢夸口‘万宝皆出我阁,敢收天下万宝’?” 沈唯此时兴趣已是大增,索性此刻离入城还有半个多时辰,便继续与这苏领队交谈。 沈唯问道:“还请苏领队仔细介绍下这万宝阁,我这儿可是有不少好物,正不知销往何处呢。” 苏领队羡慕的瞥了一眼沈唯随身携带的包裹,也早已猜测到此中定然都是从凶兽身上得来的宝材。 略一思索后,苏领队再度开口:“万宝阁分作七层,除去第七层从不对外开放,无人知晓内情外,其余一至六层所藏宝物的品级也是逐层增高。” “据说从第四层开始,阁中所展宝物就已是修行界的物事了,寻常人等根本没有资格踏入此层。” 沈唯心中一紧,淡声问道:“哦?莫非还有什么条件不成?” 苏领队道:“万宝阁自有规矩,从第一层起便需验明客人身家。通常来说,若是拿不出百两黄金者,连入阁的资格都没有。其后几层对于资财的要求也是逐层倍增。” “当然,即使资财不丰,若是来者展示的实力不俗,万宝阁也会评估后给予相应的入阁权限。” 沈唯此时已迫不及待想要入阁一观,此时已临近城外无有危险。 当即洒然拱手道:“一路同行,终须别离。沈某还有他事,这便告辞了,也祝诸位生意兴隆,顺风顺水。” 说罢,不等苏领队等人作何反应,飘然间已是远去数十丈,数息之后身影已化作小点。 入了天星城,沈唯第一感受便是“池塘”与“大湖”的差距。 天星城道路宽广,两旁商铺鳞次栉比,热闹非凡。 大街上来往走动的商队、独行武者修为俱是高深,竟未见一个外壮修士。 不愧是七城联盟的中心,周遭数十城通衢往来的必经之地。 与此城相比,沈唯所在的松岩城也只能是“小池塘”了。 收起这些无谓的感慨,沈唯直奔万宝阁。 万宝阁大门前,十名面容俊秀的青年分列两旁,充作迎宾。 沈唯以神识略一探查,这些青年个个真气鼓胀,双目精光湛然,尽皆是长息境武者。 其中有两三人气势更为雄浑,在此境已浸淫许久,想来突破游身境也是指日可待。 “好大的牌面啊,长息境武者也只能充作迎宾。”沈唯暗想道。 此阁手笔越大,沈唯也越是期待能够获得更多的收获。 进入大门后,立即便有一俏丽侍女上前招待。 沈唯不待此女开口,已从怀中掏出一物,问道:“凭此物价值,沈某可入万宝阁哪一楼?” 沈唯拿出的正是那疾风凶狼利爪,权以此物作个衡量。 只见那婢女不假思索地道:“疾风凶狼利爪一对,位列万宝阁八品上宝物,价九百金。凭此物可入一层。” 沈唯心下也是暗暗惊讶,一对罕见的凶兽利爪放在万宝阁前也只是平常物事。 倒是对侍女口中所说的八品上的等级之分,沈唯还是很好奇的。 于是沈唯问道:“八品上?却不知这品级划分是依据何来?” 显然此类问题早有无数人问过,那侍女从容解释道:“品级划分虽说只是我万宝阁一家之言,但两千余年在千山域数百城经营下来,也是得了诸方客人认可。” “我阁中对宝物划分九品,一品最高。凡一品宝物者,便是修行宗门中的弟子,蜕凡境界修士也是用得上的。而九品宝物的门槛若以价值论,单价三百两黄金以上者方可入九品。五品往上便非以俗世金银能衡量了,当以千山域修行界通行的‘七仙玉钱’加以衡量。” 单止从这侍女口中,沈唯便获知了不少以往未曾掌握的信息。 至少此方修行界所通行货币为七仙玉钱,以往沈唯未曾在族中获知,灵巫传承里也不曾记载。 物价已明,沈唯也不再耽搁,当即对那侍女道:“既如此,你且去请四楼管事过来,沈某身家可是不菲呢,区区一楼的宝物还不入我眼。” 侍女闻言,瞧了瞧沈唯所负包裹,也不敢怠慢。 将沈唯请至隔间休息,自去禀报。 未几,便有一胖大老者笑语晏晏地步入隔间。 一见沈唯便朗声笑道:“贵客的英姿实令老朽羡慕有加啊,方才听小林说贵客有笔生意照拂敝阁,还请尊客随老朽同去四楼,以珍茶待之,可好?” 沈唯笑道:“前辈如何称呼?不先看看小子身家?” 那胖大老者摆手道:“老夫杜然,自问眼力尚可,可却看不清小友修为如何,必然是游身有成。凭这份修为又何须在意财富?请!” 沈唯早已在老者进门前便已探清,此老至少是游身四五转的修为,体内真气小半已转化成真元,实力不容小觑。 来到四楼,双方坐定后,杜姓老者开门见山道:“不知小友此番是有着意之物还是先看看各式宝物再说?” 沈唯却是不慌不忙解下背上的包袱道:“不忙,沈某此番是先卖后买,还请前辈先看看这些东西作价几何?” 说罢将包袱里的物事尽数展于方几上,近百种来自不同凶兽身上的宝材让这位见多识广的老者也吃了一惊。 “魁冥兽的凶睛、伏水猿的长尾、凶虎虎骨……”杜姓老者越看越是心惊,足足一百多件材料全是取自不同凶兽,而且其中十数种凶兽散发的气息让这位游身四五转的老者都胆寒! 清点过后,杜姓老者报出一个堪称天价的数字,沈唯却是无动于衷。 只是笑问道:“还请前辈介绍下这第四楼的宝贝。” 老者按下心中潮涌,逐一介绍起四楼藏宝来。 整个万宝阁四楼藏宝也不过数百件而已,大多是些凡尘罕见的神兵利器、玄功秘技、稀有灵药。 在这些东西里,那些灵药在修行中人眼中也颇具价值,只是沈唯修行一路精进,却用不上这些灵药辅助。 见四楼未有心怡之物,沈唯道:“听闻万宝楼自这四楼开始便有修行界物事出售,沈某欲求购一小乾坤袋,不知贵阁可有出售?” 杜姓老者闻言大喜,笑吟吟地道:“小乾坤袋容纳万方,鄙阁自有出售,尊客请上六楼。” 沈唯心中一定,也是笑道:“前辈说笑了,小乾坤袋充其量能纳三丈空间,实当不得容纳万方之言。” 简短一句,便给老者心中留下背景不凡的深刻印象。 到了六楼后,此层所展示宝物更少,不过廖廖十来件,那小乾坤袋也是其中之一。 沈唯先将其余宝物逐一看遍,三件低阶法器,一幡一戈一小剑,都是祭炼至二三重天的程度。 修行界祭炼法器,分为三十六重天,一处禁制一重天。 待法器三十六重天禁制祭炼圆满之后,方才有进阶法宝的资格。 只是此处的法器祭炼层次刚刚好,凡俗武者若是已经登临游身九转,便可以真元催动低阶法器。 而祭炼层次若是再高上那么两三重天,便只有修士进入蜕凡、真元化作法力后才能御使了。 除去法器外,还有一本低级法术书、两本修行杂记、四五株百年灵药。 沈唯当先将那小乾坤袋换到手,作价二十玉钱,只这一下沈唯卖出上百件凶兽材料换来的财富便缩水了五分之一。 接着沈唯又将那两本修行杂记换来,又花去六十玉钱。 钱货两讫,沈唯此行目的都已达到,也无心再多待。 那杜姓老者却将沈唯喊住,先是递上一块巴掌大的青色令牌。 接着解释道:“小友请收下这块贵宾令牌,以后小友无论光临我万宝阁哪处分阁,皆可享受九折优惠,还可以享受委托我阁代为搜寻宝物、护卫商队等服务。” 沈唯这下可是诧异不少,这份大礼不简单啊。 万宝阁遍及千山域数百座城池,得其臂助,凡俗中办不成的事可谓少之又少。 沈唯也不矫情,当即将令牌收下,转而问道:“此令牌用处着实不小,想来贵阁也不是什么人都发的?” 杜姓老者呵呵一笑,说道:“我万宝阁贵宾令牌共分紫白金青四等,小友手上的青牌非大势力掌权之人或在我阁消费数百玉钱者不得赠予。” 沈唯问道:“那为何会予沈某?我头一回来贵阁交易,区区数十玉钱的买卖怕是还不放在贵阁眼中?” 那老者解释道:“此番是老夫作主定下赠予小友青牌的,只因小友前途广大,我万宝阁欲与小友结下一份善缘,这也是我作为此处分阁主事的一份权利。” 沈唯这才知道这老者身份竟然如此不简单,左右无事便与这老者闲聊起千山广域形势来。 沈唯三年游历,也只走遍周遭万多里山河,见得十六城风貌。 从这万宝楼杜姓老者口中,沈唯才算是对这千山域有了初步的了解。 千山域广,幅员辽阔,位于周天西南一隅之地。 而万宝阁分阁开遍数百城,对于千山域的详情自然知之甚深。 整个千山域重山阻隔间,建有大小城池数千,人口千百亿。 如沈唯家族所在的松岩城,只算得上是小城中的小城,人口尚不足百万。 依杜姓老者所言,在千山南域,也就是万宝阁主阁所在的天刃城,那可是城占八百里,人口近亿的第一大城。 其间盛况,非亲临者难以言述。 整个千山域,由修行界宗门划分为东西南北四域,松岩城所在的这片区域为千山东域,含五百八十城。 了解这些详情后,沈唯本想离去,可那杜姓老者此时却喊住沈唯,欲带沈唯去往阁中另一妙处。 随着老者下到二楼,宽阔的区域被分隔成大小六七块区域,有专门售卖神兵利器的,有兜售各类奇花灵药的,有大宗原矿交易之所。 其中西侧一区则摆放着数百件奇形怪貌的物事,此处名为“奇物区”。 杜姓老者开口解释道:“此区所展示的都是我阁中鉴宝师也辨别不出的物品,其中也不乏开出珍宝来。鄙阁将其归置此处,统一设置十两黄金的价格,也算是供客人寻宝探奇的一桩乐趣。” 十两黄金在能上得二楼之人的眼中自不值一提,沈唯明白此处玩法类似前世的赌石。 一旦眼力、运道皆顺,十两黄金转瞬便升值千百倍。 在这片区域“寻宝”,其中带来的刺激感才是妙处所在。 沈唯也来了兴趣,走入区域后开始凭着强大的神识逐一探查。 一圈走下来后,沈唯不仅探出两件裹藏在石头内部的珍宝,更有二十多件物品连自己的神识也勘不透其内玄虚。 难说是否有珍宝深藏。 这二十多件物品里,尤其以一件不知种类的枯枝、一个椭圆石头、一块透明晶体引得沈唯灵觉大动。 沉思片刻后,沈唯将那两件珍宝、还有三件摸不透的物品收入囊中。 选宝一结束,那杜姓老者笑道:“沈小友不就地开宝,看看是否有所得?” 沈唯也不推脱,当即拿出那块藏有珍宝的磨盘大小石头,放于解石台上。 结果如何沈唯自然是心中有数的,而杜姓老者看着解出的那珍惜灵矿,暗自惊讶不已。 这块拳头大的灵矿配合其他数种材料,足以祭炼出一柄低阶飞剑来,其价值最少也值三十玉钱。 而修行人之间通行的玉钱,一枚便价值千金。 顷刻间沈唯便实现了三百倍的收益,无怪乎此处客人往来不断,实是将人性拿捏的死死的。 有此等收获后,沈唯又顺势问起关于灵兽、灵禽之事。 单凭自身的脚力游历天下,委实是效率太慢了些。 听闻沈唯欲购置灵兽灵禽,杜姓老者也不以为意,只是说道:“灵兽灵禽的价值放诸我等尘世,价值可是甚高。只因这些灵兽灵禽寿元漫长,可是足以传家镇世之宝呢。” “只是本分阁并不常备此物,沈小友若确定购置,老夫可将此情况传至备有灵兽的分阁再调拨过来。” 沈唯连忙道:“在下只是想买一头成年铁羽鹰,不知其价几何?又需多久能运至天星城?” 杜姓老者略一思索后便答道:“铁羽鹰作价一百五十玉钱,堪比一件六重天的法器了,毕竟是活物,又有成长性。只是运到此处至少也是五个月后了。” 五个月的时间沈唯自是等得起,当即掏出四十枚玉钱充作定金。 拱手道:“那五个月后沈某再与前辈一晤啦。” 此次离家远游已有五个月出头,沈唯已是归心似箭。 披星赶月,横渡几重峰峦,沈唯终赶在年关之前回到了族中。 第四章 灵巫妙法 沈氏宗祠内,族祭的礼仪还是那般庄严、肃穆。 与四年前族祭那次不同的是,先祖的香火更加旺盛了。 沈族上下透露着生机勃勃地活力,四年来沈氏一族添丁进口三十余人,累族实力也上涨三成还有余。 隐隐间已快追上了排名第三的纪家,这般成就可不简单。 陈、梁、纪三家落户松岩城的时间,可是比沈家早了二三百年。 族祭过后,沈唯又被族长沈飞云单独留下。 望着已有八尺多高的沈唯,沈飞云的双眼中噙着满满地自豪。 片刻后这位平素威严的老者温声道:“咱家小唯儿真是了不起,单人独行也能行走天下啦。” 沈唯在回来后已经将此趟游历的情况简略告知了祖父沈飞云,整个族中也只有沈飞云知道自家这个孙儿修为精进至何等骇人的地步。 欢喜过后,沈飞云却向着沈唯提起了正事,是关于墩台大市的举办权之争。 沈唯对此还是有印象的。 每隔五年,松岩、云晶、灰芝、震川四城便会合力举办一场大型互易大会。 每次大会持续月许,期间成交物品不计其数。 堪称四城之间最大的盛会了。 而每次的大会由哪方势力来主导,却是交由四城之间通过年轻一辈之间的比试来决定。 最近三次的大会主导权都落在了震川城之手,而距离下一次的墩台大市只剩一年左右了。 沈唯问道:“这大市主导权的争夺具体是何等方式角逐呢?前番比斗时孙儿尚未修行,此番比斗,自然得挣个第一回来。” 沈飞云是知道沈唯实力的,哪怕是表象实力,也可以说是横扫四城年轻一辈。 因此老人家只是笑着说道:“首先是四城各自选出二十名英才来,然后统一前往震川城进行四城间的较量。唯儿你到时可得收着力,显露出初入游身的水平就足够夺得魁首了。” “咱们四城间的比试是依各城选手的积分多寡来定名次,你若夺下魁首,咱们松岩城就能稳当地将大市主导权收入囊中。” 松岩城四家间的比试已定在了正月末,待结果出来后便赶赴震川城,于三月中旬开始四城间的大比。 这种事情于沈唯来说不过等闲,在答应下祖父之后,沈唯迫不及待地离开了宗祠。 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值得沈唯关注。 就在沈唯游历归来之前,母亲诞下一对龙凤胎。 沈家三房长支再添子嗣,这等喜讯也是沈唯期待之事。 沈唯是迟早要进入宗门修行的,往后能回到族里的机会定不会太多,沈唯自然希望能有几个弟弟或妹妹常伴父母膝下。 来到父母居所,沈唯自然地从乳母手上接过两个小家伙,轻轻地安抚着。 说来也怪,每次沈唯一来抱,这两个小家伙总会停止哭闹,安静无比。 其实说穿了才是简单,沈唯每次都会借抱着小家伙时机,为他们两个洗筋伐髓。 数年游历下来,沈唯如今一身真气已尽数化作了更加纯厚的真元,神识又极为强大,做这等事在悄无声息间便完成了。 盏茶工夫后,等沈唯将两个小家伙交还给乳母时,小家伙们已沉沉睡去。 再又同父母唠了些家常后,沈唯回到了自己的小院中。 小院的景致一如既往的宁静,沈唯背靠石亭望着池塘里的游鱼,心思却在神游。 数月前在那万宝阁中,沈唯最大的收获既不是那小乾坤袋,也不是听到的种种见闻,而是那枚引得沈唯灵觉大动的椭圆石头。 想到此处,沈唯自怀中将那石头取出,放在手心里仔细端详。 当初那五件物品收归囊中时,沈唯第一时间便想将东西放入小乾坤袋中,此时偏生出了意外。 这枚椭圆石头竟无法收纳,而出现这般情况就沈唯所知,一般有两种原因。 一是此物品上蕴含极为不稳定的空间之力,对小乾坤袋内部空间形成干扰。 二是此物是活物,且极具抗性才无法收纳。 不稳定地空间力量沈唯未从石头上感知到一丝半毫,显然这椭圆石头当是一枚暗含生机的不知名兽卵。 之前沈唯一路急着返家,也没有时间仔细研究,此刻自然得好好探索一番。 只是任凭沈唯如何以神识探查,也没有察觉出生机何在。 接着沈唯尝试握着石卵暗暗使劲,随着力道的逐渐增加而石卵分毫未变后,沈唯的脸色却渐渐变了。 此刻沈唯已催动了一成真元,足足数百上千斤的力道加诸于石卵,也不见半分变形损毁。 沈唯知道自己真的捡到宝了。 接着沈唯换了个路数,沈唯开始小心翼翼地催动真元,试图侵入石卵之中。 结果这次出奇的顺利,真元一灌注下去便迅速被石卵吸取。 眼见有效果,沈唯也逐渐加大真元灌输力度,不断探索。 盏茶时间后,沈唯收手,面上震撼之色仍旧未褪。 这石卵简直是个无底洞,短短时间里已吸收了沈唯近四成的真元! 要知道沈唯自从突破那最难天关的“道关窍”后,每日里少说也得突破七八个窍穴。 三年下来,沈唯打通的窍穴已接近万数。 如今沈唯游身九转也早已完成,真元也是越积越厚。 纯以量来论,只怕初入蜕凡大境的修士也难有这般修为。 正因为沈唯清楚自己如今修为如何,才会对这石卵一口气吸收了四成真元后也未曾发生什么变化而感到震撼。 好在沈唯短期内都不打算远行,正好利用这段时间好好地摸索此物。 不就是吸收真元嘛,沈唯可保证这石卵管够了吸。 此后个月的时间里,沈唯便与这石卵耗上了,每日都会向石卵中灌注四到六成的真元。 期间沈唯也抽空参与了城中四家的比试和四城之间的大比,一举助松岩城夺得墩台大市的主办权,松岩沈氏可谓是面子里子全都得了。 而到了穷明历一六一年八月,沈唯准备再次前往天星城时,那枚古怪石卵终于有了大动静。 只见石卵顶上迅速裂开一道细口,随即“笃、笃”的敲击声自卵内传出。 一柱香后,那石卵中的生灵终于露出头来,两柱香后这生灵破开卵壳露出全貌,形象如同小鸡仔一般。 这小家伙甫一落地,便转身将那散落的卵壳一一啄食吞入腹中。 沈唯是知道那卵壳是有多硬的,万斤大力挤压下也不变形,此刻却被这小家伙当作零食吃干抹净。 吃完卵壳后,这小东西似乎意犹未尽,转头跌跌撞撞地奔至沈唯怀中,发出一声似鹰啼的鸣叫,稚嫩的叫声中透着一缕威严。 沈唯也不知该喂这刚出生的小家伙什么,只好以手握住小家伙,外放出真元来。 下一刻这小家伙似是感应到真元存在,鸟喙一张便啄食起沈唯的真元来。 沈唯见状虽大感惊异,释放真元的速度越发快了起来。 等到这小家伙打了个饱嗝不再进食后,已经吞食了沈唯一成多的真元量。 虽说还比不上石卵时吸收的效率,也足够惊人的了。 眼见这小家伙表现如此不凡,沈唯心头浮现出将其炼化为本命灵禽的想法。 说来沈唯得到九妙灵巫一脉的传承也有十余年了,二分神魂日夜解析下来,已经吸收、消化了近三成的记忆。 而灵巫一脉首重神魂变化,巫道法门也大多从神魂入手,行感灵祈神事。 沈唯若承继灵巫一脉次第修行下去,也是有望长生道途。 只是灵巫传承重神不重身,修至最后几步层次时往往多有抛却肉身之举,这又与沈唯本心相违了。 故而沈唯也只是借鉴灵巫传承里的诸多护道之术为用,尤以驭虫、御兽术法最为玄妙。 本命灵兽(虫)炼制之法更是其中最上品法门。 在沈唯的传承记忆里,灵巫传人们总会择选天资禀赋优异、血脉神通强悍的灵兽(虫)加以炼化,一旦功成,不仅可以实现双方共同攀道,还可双方互相借用神通妙法、分担伤害。 唯一限制之处便在于施法者的神魂本源是否强大,而这一法门的上限便是最多只能炼化九只本命。 沈唯原本并未打算在未入宗门时行这本命之法的,只因凡尘俗世实难寻得资质上等灵兽异虫。 只是这只自石卵中孵化出来的雏鸟却定然是足够成为本命兽灵的,潜力远大。 在传承记忆里,因九妙灵巫一脉专擅驭虫、御兽之法,自初代始便着力收集周天各类奇虫、灵兽,依据珍惜程度、成长潜力、习性、培育手段等汇集成榜。 其后历经十万多年一代代传人持续加以填充,及至沈唯获得这份传承时,汇编而成的“周天万兽榜”里已搜集周天万兽三十余万种,“周天万虫榜”上则罗列出十七八万种灵虫。 即便如此,仅灵巫一家传录下的灵兽奇虫种类,只怕也不足周天万灵之百一。 而这自石卵中孵化出的雏鸟,沈唯未曾在传承记忆里寻到与其习性相符的灵禽。 但这小家伙出生前后的表现,早已说明了其潜力定然无穷。 这更加坚定了沈唯将其炼化为本命灵禽的想法,炼化之法沈唯早已烂熟于心。 只稍作准备后,沈唯便调动起神魂之力,于心内虚空中凝化出一个个玄秘巫文。 当足足数千个巫文凝就后,沈唯顺势将其全部祭出,随着真元的涌动没入小家伙的头颅之中。 出乎沈唯意料的是,这刚出生不久的小家伙识海中竟是异常的宽阔,完全不像是一般灵兽那般神魂迷蒙、神识浑噩的样子。 只是这也方便了沈唯在此中烙印下巫文禁制,没几息工夫,沈唯已在灵禽识海内编织出一条复杂异常的巫文锁链,一头扎入小家伙的神魂深处,另一头则链接在沈唯识海中。 锁链一成,沈唯清晰感受到来自小家伙的眷念与神魂相连,无须言语,这小家伙便依着沈唯的心意蹒跚起步,奔向数丈外的石桌旁。 随后的一段时间里,无论沈唯下达什么指令,这小家伙都能立即领会并完美执行。 五天后,沈唯方才携带着小家伙踏上了奔赴天星城的旅程。 此时这刚出生五天的小家伙已是变了一番模样。 在沈唯充足的真元供应和肉食的补充下,体型已长至尺许高下,身上也长出一层柔软的雏羽,模样煞是可爱。 十一月初十,万宝阁六楼,杜姓老者与沈唯主宾分坐两旁。 沈唯手上把玩着一件拳头大小的物事,口中“啧啧”称奇。 “没想到还有如此精巧的储兽法器,此物何名?” 杜姓老者呵呵一笑,道:“此物名为千灵窠,出自修行宗门千灵宗之手。此宗御兽驱虫乃是一绝,门下最重要的一门营生便是售卖各种灵兽异虫,而这千灵窠作为承载灵兽异虫的巢穴价值还在普通的灵兽之上。” “即便是低品的千灵窠内部也有数丈大小的空间,足够一般的大型灵兽栖息。据说上品的千灵窠内部还能布下聚灵阵法汇聚灵气,空间更是百倍于低品,只是甚少流通于外界。” 沈唯将这千灵宗暗记于心,随后道:“杜老,那不知这只千灵窠何价?” 杜姓老者慢条斯理地道:“铁羽鹰作价一百五十玉钱,这只千灵窠则是作价三百,算上之前预付的定金,小友再付三百六十玉钱即可。” 沈唯袍袖一抖,两人之间案几上便又是堆满了各种凶兽材料,此番无论数量还是质量都比上回沈唯兜售的要高出数筹。 杜老打眼一估算,便知这堆材料价值超过四百玉钱,心下更惊异于沈唯这猎兽效率。 而完成此番交易后,沈唯又购买了小乾坤袋等若干物品后方才离去。 离去前,杜老上前一步道:“沈小友以后再有所获,还请照顾小老儿。” 沈唯也乐于加深与此老的交情,笑道:“小子还挺想看看贵阁那紫色令牌是何等模样呢。” 出了城后,沈唯便放出了铁羽鹰。 这头成年的灵禽单是收翅站立便有丈许,沈唯在万宝阁中时便已将此禽鸟以灵巫一脉的专属御兽法门炼化一番。 此刻一道指令发出后,铁羽鹰乖顺地俯下身子,沈唯跃至鹰背飞空而去。 百十里的距离片刻而至,沈唯御使着灵禽落在一处峰顶。 随着沈唯一声呼哨,一道灰影极速飞来,正是沈唯的那只本命灵禽。 三个多月过去,这个小家伙已经成了身长四尺,翼展过丈的体型。 一身雏羽也尽数褪去,化作如今这副不起眼地灰扑扑地翎羽。 而刚飞至峰顶上空的小家伙见到沈唯身旁的那铁羽鹰,顿时愤怒啼鸣一声,其声高亢。 听得此声的铁羽鹰竟瞬间瘫软在地,沈唯灵觉里更感受到来自铁羽鹰的畏伏、恐惧之意。 灵兽灵虫之间除去实力差距外,往往还有血脉等级之差。 高阶灵兽哪怕实力稍逊,也能对低等级的灵兽进行压制,乃至生杀予夺! 铁羽鹰好歹也是低级灵兽,论实力也可力敌游身九转后的修士。 沈唯这只本命灵禽此刻毫无疑问还只是处在凡俗阶段,能有如此表现足以说明其血脉足够不凡。 沈唯连忙通过心神维系安抚小家伙,片刻后当沈唯再度御使铁羽鹰翱翔天际时,小家伙则缩小了数倍身形蹲在沈唯肩头搭起了便车。 而这小家伙这种能随意变幻身形大小如意的法门也堪称神奇,简直算得上是一门天赋神通了。 “且看你这小家伙能走到哪步,先陪我览尽这千山形胜!” 沈唯驾驭灵鹰,破风穿云。 第五章 紫月牵因动果 逍遥有许多种。 循法求道、长生久视是一种大逍遥。 万事随心、行止无拘也是一种逍遥。 沈唯如今以铁羽鹰为坐骑,一日万里,心之所向,挥翼则往,也算是初步实现了逍遥。 千山域很大,重峦叠嶂间不知隐藏了多少幽秘景胜、修行资粮。 数月过去,沈唯仗着两头灵禽的惊人目力,居高临下地搜寻着各种灵药、宝材。 而收获最多的则是种类繁多、气势不一的凶兽了。 沈唯已记不清这段时间到底击杀了多少凶兽,只知道自万宝阁采买的三个小乾坤袋都已装满,两头灵禽也是顿顿以凶兽血肉为食,铁羽鹰的修为都长进了不少。 至于小家伙的变化则更大,个头已与铁羽鹰不相上下了,其飞遁之速更是数倍于铁羽鹰。 遁速越快,沈唯的活动范围自然也越广。 这一日沈唯追踪一头狡猾的云香兽,一路追逃数百里才在一处幽谷间将其捕获。 此兽腹中的香腺是炼制数十种灵丹、灵香的重要辅料,价值十分昂贵。 此刻既然活捉了此兽,以沈唯的手段自能将其驯化。 沈唯心情大好,正好这方幽谷掩映在环山之间,景色十分宜人。 沈唯干脆在谷中结庐小住,顺带将云香兽驯化。 仅仅半日工夫,云香兽便已服服帖帖地跟随沈唯左右。 忙完此事后沈唯也不急着离去,就在谷中修行起来。 这数月游历修行下来,沈唯体内的窍穴又打通两千余。 在沈唯神识内视之下,足足一万三千多处节点闪烁出明亮华光。 这些都是沈唯已开启的窍穴,而当沈唯将真元灌注进这些窍穴后,依循感应神宫之法鼓荡起真元时,在体内更深处足足有十三处玄秘所在遥相呼应。 其中有一处感应最是强烈,仿若触手可及,那正是君元神宫所在,也是沈唯完整掌握的唯一神宫。 其他的神宫如丹元神宫、中极神宫、祖元神宫等,在沈唯感应中都较为模糊,难以捕捉。 没有完整的神宫窍穴分布图,想要开启特定神宫就只能撞大运般的逐个窍穴的打通尝试。 如今沈唯便走在这么一条最笨的道上,一点点地开辟着前路。 办法虽笨,收获却也不少。 这几年里前后上万次的打通窍穴,沈唯对于先天元精的认识可以说是深刻无比,少有人能及。 先天元精蕴藏在窍穴极深处,唯有在开启窍穴的那一刹那才能勾动并迅速融进真气当中,促使真气向真元转化。 而沈唯在上万次的勾动先天元精的过程里,已经发现这先天元精在层次上是近乎本源般的一种力量。 其不仅仅只是真气向真元转化的催化剂,更是足以厚实人之本源。元精提取的越多,本源便越厚,基础自然也是打造得越牢靠。 而且沈唯还隐隐感觉到这股力量似曾相识,以往自己身处那神秘空间时,每次从那些别样的人生经历中醒来时,总是感觉到有一股力量迅速融入身体中。 那股力量就与这先天元精相类似。 修行最是美妙,仿佛只是一忽儿的工夫,明月已高悬。 今日是三月十五,正是月圆之时。 周天的月相有别于他界,此方天地共有五月,分作赤白金青紫五色。 每月月中时便有一轮明月独享周天光辉,其他四轮明月只能蜷于天际一线。 今夜正是紫月当空之景,天地间洒满象征神秘的紫色月华。 当月华最盛之时,沈唯陡然自定中惊醒,一种玄妙的变化似在发生。 “唰” 沈唯睁开双眼,目光着落于左肩之上。 在那儿,一根赤色的线条凭空出现并飞速延伸至左手指尖处,而后微微震颤起来。 几乎是同时,在沈唯身体各处所在,红的、蓝的、紫的线条纷纷冒出。 刹那间,红蓝紫三色的线条便裹满了沈唯周身。 沈唯只觉得头皮发麻,身体已经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 此等诡异、可怖的景象,不知多少次在噩梦中出现。 这正是沈唯受困于神秘空间之中时,每回牵引着自己经历那一场场似真似幻地人生后,又在某个时刻将沈唯拉回的神秘线条! 时隔十二年,在沈唯早已易形换胎后的今天,突兀地再现。 在这一瞬,恐惧、疑惑、不安,种种情绪在沈唯心中奔涌、翻腾。 已经安稳生活了十二年的沈唯,第一反应便是抗拒。 只因这异象的再次出现,意味着沈唯平静的生活将被打破。 而且沈唯也无力掌控这种异象。 没等沈唯有过多的考虑,三色线条中那些赤色线条震荡的频率越来越快,很快便有数十根线条通体化作了赤金之色。 依着以往在神秘空间里的经历,一旦这赤色线条化作赤金,便会将沈唯神魂牵引至未知之处。 只是奇怪的是,这数十根赤金线条虽都已在“临界点”上跳动,但却迟迟未曾发动其勾取神魂之奇诡能力。 沈唯见此异状,勉强将心中恐慌等负面情绪强自压下,开始尝试着活动身体,对身周的那些神秘线条小心翼翼地做着试探。 这些线条无形无相,无法触摸。 甚至当沈唯以本命灵禽的视角去查看时发现,自己身上竟毫无异状,丝毫看不见神秘线条的影踪。 显然这等异象只限于沈唯自身,唯一比当初身处神秘空间时要好的是,沈唯此刻仍旧具备行动的能力。 在随后的一刻钟时间里,沈唯在这谷中多般尝试搜寻,试图寻到异象发生的原因。 可任凭沈唯如何探查,都毫无收获。 一刻钟后,所有的异象都毫无征兆地消失无踪。 仿若一场幻梦。 无数的杂思妄念在沈唯心海泛起,旋即又被沈唯一一斩去。 当沈唯偶然间抬首,望着中天的那轮紫色明月时,一抹念头凝住。 “这异象会不会是这紫月凌空的月相引动的?不对,不对,紫月凌空又非只一次,此前那二三十次为何不曾勾动此种异象?” “莫非是年岁渐长后方才触发了异象出现的条件,甚或是我修行进境达到了某一标准?” 无数的疑问涌上心头却无从解答,饶是沈唯心志算得上坚韧也不仅迷茫、惶惑不已。 思绪烦乱之下,沈唯也无心修行。 当即盘膝端坐,内视己心,不断以清心秘咒涤荡识海乱潮。 及至天明时分,沈唯方才重整状态,恢复过来。 随后的一天里,沈唯仍旧停留在幽谷之中,欲再探探异象的究竟。 每次月相圆满的时日都会持续三日,若真是与紫月有关,想来今夜也会有动静。 而当夜中月华最盛之时,那三色线条缠身的异象果然再度出现。 尽管沈唯自入夜时起便全神贯注地感知身周一切细微之处,也未曾发现这异状的发端,悄然无声间沈唯的周身便已爬满了三色线条。 随后的一刻钟里,沈唯仍未探索出有用线索,异象已经结束。 第三日,异象再来,复又消失。 第四日,紫月不全,异象不至。 至此,沈唯至少得出两点结论。 其一,异象出现,紫月凌空的月相当是其中一项条件。 其二,仍有条件缺失,故而这异象并不完整,连续三日都未曾重现当初那赤线牵魂、神入异世的经历。 了解了这些情况后沈唯反而放下心来,转而升起探研的心思。 随后数月时间里,沈唯制定下数十次参照计划,每逢月圆之夜便验证那异象是否出现。并且利用灵禽的便利不断改变位置,加以对照。 结果是喜人的。 数月下来沈唯已经验证出,只有在紫月凌空之时异象才会引动,且只有身处这处幽谷之时才行。 而这幽谷显然是有其特殊之处,否则在紫月凌空那三日间,沈唯在近千里间变换了无数个方位,也无法引动异象临身。 只是这幽谷究竟有何异状,沈唯却无法探明了。 无论是以神识一寸寸细查,还是肉眼观之,此处都只是一个既无灵气、灵脉,平常无奇的山谷罢了。 既然难以弄明原因,沈唯也只好将此处幽谷的位置与形貌记下。 随后沈唯继续开始了游历之旅,更是常出没于人迹罕至的幽谷、山涧,试图在这广阔天地间能寻觅到与那处幽谷相似之所。 时间一晃便已来到一六四年的十二月,松岩城中的年味逐渐浓郁。 沈唯的小院中,时不时传出一阵阵清脆童音。 两个粉雕玉砌的小娃娃正在嬉戏追逐,沈唯则在一旁静观守护。 自三月前沈唯便已返回族中,再不外出。 近三年的游历里,沈唯获得的修行资源之多,不仅足以供应自身所需,还有余裕给予族中。 使得族中底蕴愈发深厚。 而沈唯之所以不再游历,原因有二。 其一是得灵禽之助,沈唯数年来几乎将千山东域游遍,修行资源也收集无数,再游历下去也增益不大了。 其二则是明年便是仙宗选徒之时,以沈唯的修为必然是能进入仙宗修行的,留给沈唯陪伴家人的时间屈指可数。 在这时,沈唯只想抓住这段时间多陪伴家人,同时尽量多为族中添置些许底蕴。 为此沈唯特意跑了一趟万宝阁,置办了许多合适之物用以守护家族。 而最让沈唯欣喜便是自己这对龙凤胎的弟弟与妹妹了,一名“沈长风”、一名“沈长汐”。 得益于沈唯三年间时不时的洗筋伐髓,两个小家伙资质根骨都相当不错。 再加上族中打筑根基的培元汤不限量的供应,想来他们再勤加努力修行,当能在下一次的仙宗选徒中进入仙宗。 欢腾的气氛里,沈氏一族又迎来了隆重的族祭大礼。 经过这数年来的持续观察,沈唯已掌握了族祭最后一个环节的奥秘,揭开了族里最大的隐秘。 沈家先祖仍存活于世,以祖灵的形式守护着沈家。 刚得知这一情况时沈唯简直难以置信,毕竟这祖灵祭奉之法可不是大路货,基本上只流传于周天中陆之地修行王朝世家大族手里。 真不知先祖当年是因何际遇得到此法的。 而当沈唯了解到法门之后,稍加探索也就顺着每次族血祭灵的联系寻到了那处“祖灵之地”。 三百多年持续不断的祭奉也只是初步搭建出祖灵之地的雏形,先祖虽化作祖灵却也未曾清醒,不然沈唯也不能如此轻易地便以神识侵入此间。 究其原因还是在于沈氏一族无论人丁还是实力都太过薄弱,每次族祭能给祖灵提供的力量过于渺弱。 且先祖当初用于搭建祖灵之地的材料是一种名为“聚神珏”的稀有秘宝,此宝来历神秘,却是对通渊境修士都大有用处,往往一经出世便为众修争相竞夺。 先祖所得的这块玉珏仅巴掌大小,品质也只是一般。 好在此项秘宝具有“融灵”的特性,沈唯将来入了仙宗后若有机会,定当再多寻几块玉珏融入祖灵之地。 族祭过后,时间的脚步仿佛加快了节奏,一转眼就已是一六五年六月。 这日沈唯正居于小院中潜心修行,不疾不徐地冲击着未开的窍穴。 突然心神里传来一幅画面:一艘十余丈的飞舟正疾速向着松岩城飞来,沈唯陡然睁眼,振衣而起。 方才那幅画面是远翱于西北天际的本命灵禽所传来,离松岩城差不多还有万里。 “仙宗选徒的时刻终于来了!” 沈唯喃喃自语,言语中充满振奋之意。 随即向灵禽传出速归的指令,只一个时辰后小院上空便倾盖下大片阴影。 沈唯高声喊道:“还不速速下来?” 话音方落,那巨大的阴影迅速缩小,一只不过巴掌大的灵禽落在沈唯肩头。 仅仅五年的时间,沈唯这本命灵禽体型已窜至三丈高下,双翅展开足有二十余丈,威势赫赫。 以至于每次沈唯召回灵禽时都得提前让其收缩身形,不然单这威势便能吓死几个族人。 而这本命灵禽不愧为异种,如今虽仍未能晋级灵兽,可无论是力量、威势还是遁速都远非寻常灵兽可比。 铁羽鹰在其跟前,早已形如喽啰,不值一提。 当这小家伙飞回沈唯身边时,那前来选徒的仙宗飞舟离此还有七八千里。 沈唯有足够的时间来从容安排,在将本命灵禽收于体内后当先去寻祖父沈飞云。 书房内,沈唯在祖父诧异的目光里,将得自万宝阁的金色贵宾令牌和一个小乾坤袋放于桌上,袋中藏有一应物资。 沈唯简单将仙宗使者即将前来选徒的情况告知祖父后,说道:“孙儿此番必定能进入仙宗修行,此去路远天长,族中一切再难顾怀。这几年孙儿游历东域,也结下不少善缘。这些东西于孙儿而言已无臂助,正好可为族中发展助力。” 沈飞云听罢,心中情绪也是激荡不已,恍然十数年间自己这个孙儿已长成参天大树,已可为家族遮风挡雨了。 沈飞云执掌一族已三十余年,感怀也只是一时。 收拾好思绪后,沈飞云推开身后一道暗门,对着沈唯道:“唯儿你且随我来,沈家每个有资格进入仙宗修行的子弟都会来此接受先祖留下的秘传,只是上个进入此密室的弟子已是四十年前了。” 沈唯惊讶地望着那深不见底的地道,一时好奇之下放出神识探索,延伸出百丈后仍未着底,不禁暗暗咋舌于这等巨大的工程量。 此时祖父已当先走入地道,沈唯也紧随其后。 这地道一路斜向下方,行进足有近三百丈后,祖孙二人方才来到一处石门前。 第六章 仙人巡尽千山 一见这石门,沈唯便又是吃了一惊。 只因在这石门上竟覆盖有一层薄薄的禁制灵光,且此禁制中还加入了血脉鉴别之法。 这可不简单了。 沈飞云立足门前,张口喷出一股精血后,那门上灵光一卷将精血吞没后重又化作一扇普通的石门。 沈飞云领着沈唯快速进入其中,方才说道:“这石门上的灵禁每催动一次就要耗费不少灵气,在凡尘中灵石可是难得之物啊。” 沈唯这时才瞧见,在这石门内侧有大大小小二十余处凹槽,分作三圈环绕。 最内圈五个凹槽内嵌五颗灵石,品质都只是一般。 沈飞云见状笑着解释道:“唯儿,这门上的禁制可不一般呢,乃是先祖当年布下的,非沈家血脉开不得此门,强行开启只会玉石俱焚。” 言语中充满着对先祖的崇敬之意。 蕴含有血脉鉴别能力的玄妙法禁、几乎绝迹于千山域的祖灵祭奉之法以及那通渊境修士都竞夺的聚神珏,这么多东西集中在一人身上,沈家先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 沈唯对此也是好奇不已,好在很快祖父便解了这个疑惑。 这石门之后的密室并不大,左右不过十丈方圆。 在石门正对那侧也有一石门,密室中央则是一四尺见方的高台。 高台之上一具骸骨盘膝而坐,瞧其身上衣物风化程度,至少也坐化百年以上了。 沈飞云恭敬上前,大礼参拜道:“后辈子孙第七代族长沈飞云携孙沈唯叩拜先祖。族有佳儿,将入仙宗修行,依照先祖遗命来此接受传承。” 说罢,沈飞云示意沈唯上前叩拜。 结束后,沈飞云将先祖遗骸前摆放的两枚玉简小心捧起。 并对沈唯说道:“唯儿,这便是先祖当初所得的传承了。其中一枚玉简里只是包涵了先祖在仙宗修行时留下的各种见闻,能省下你了解修行界的工夫。” “而这第二枚玉简才是先祖真正的造化所在,内里的传承就连先祖当年也只得了一小部分,其中似乎有什么禁制在内。” 沈唯这才恍然,问道:“那这石门上的禁制布置法门也是得自那枚玉简?” 沈飞云颔首回应,沈唯接过这两枚玉简细细查看起来。 当先一枚玉简自没什么好说的,以沈唯如今的神魂强度,只是霎时间便将玉简中见闻吸收殆尽,留待日后慢慢吸化。 而那第二枚玉简,沈唯神识方一入内便触碰到一层轻微地壁障,沈唯只是微一用力便突破此壁障,顺利接收到其中的内容。 那石门上的灵禁布置法门便记载在其间,除此之外还有许多运用灵禁的小术。 而沈唯最关心的祖灵祭奉之法却不在此。 当沈唯将这里所有的信息全数吸收后,第二层的壁障再度出现。 此层壁障强度足足数倍于第一层,以沈唯估量,凡俗之中只有那些天生神魂强大之人才能破开了,否则要想破此壁障,至少得是初入蜕凡之境的修士才可。 而沈唯只再度加了三分力便冲破此障,这时当先迎来的信息却是沈氏先祖的一段留言。 而将这留言看罢,沈唯也才明白先祖当初的造化何来。 原来沈家先祖修仙不成黯然下山后,在长达数年漫无边际的云游中,误打误撞之下进入一处破败修士遗府,在其内获得了这枚玉简和那不知名的修士留下的些许资源。 其中那搭建祖灵之地的聚神珏,便是这般得来的。 只是先祖虽得此奇遇,奈何修士遗府存世久远,留下的修行资粮已经不足,许多丹药都已朽坏。 再加上先祖修行资质本就不佳,否则也不会离开宗门了,最终也无力在道途上如何精进突破,只能无奈老去。 转而在去世前布置下后手,意图以祖灵祭奉之法化为祖灵守护家族,希图再辟出一条修行之径来。 而在沈唯破开玉简第二层壁障后,那玉简在外也显露出异状来。 原本青色的玉简上青光大作,随后便化作通体玉白。 等沈唯回神后,祖父沈飞云一脸激动地问道:“唯儿你是否打开了玉简第二层禁制?” 沈唯虽惊讶祖父何以知晓,但也未有遮掩之意,干脆的点头应下。 沈飞云如同确认般长舒一口气,接着道:“方才那玉简上青光大作,便是先祖留下的关于冲破第二层禁制的异状,只是时日久远,我也不敢肯定。得唯儿你亲口承认,老夫才放下心来。” “唯儿,你可知三百年来我沈家进入此地的弟子不下十人,可无一人是那神魂强大之人,故而也没有人能打开玉简第二层,更别提拿走此玉简了。” 沈唯讶然道:“拿走此玉简?这不是先祖传承之物吗?怎好拿走?” 沈飞云却笑道:“传承之物本就是为传承给合适之人,否则一直放于地窟吃灰,又有何用?” “何况这也是先祖他老人家的意思。依先祖所言,沈家若是能出一个在入仙宗之前便破开玉简第二层之人,将来蜕凡必定有成,甚至抵达更高的通渊境也不是没有希望,自然具备继承此玉简的能力,唯儿你就收下。” 沈唯也不再推脱,将玉简收入乾坤袋中。 出了密室后,沈唯独自前往父母居所,沈飞云则做着聚集沈家适龄弟子的准备。 等到日上中天,一艘飞舟悬停于松岩城主府上空,紧接着一道宏大的声音便响彻整座山城。 “仙人巡尽千山,遍摘明珠而还。二十载一次的仙宗选徒仪式正式开始,凡有志仙道,年未满甲子者,皆可至城主府,参与选拔!” 正于庭院间抱着弟弟、妹妹玩耍的沈唯抬头一扫,只见七位打扮、形貌各不相同的修士自那飞舟里飘然落下。 当先一名修士一掐手诀,便将那飞舟缩小至拳头大小塞入怀中。 这传遍全城的声音乃是飞舟上阵法激发所致,凭这几位使者顶多初入筑宫的境界,可做不到这般效果。 而这般大的动静自然搅动了整座城,如陈、纪、梁、沈这般大族立时便反应过来,开始带着人前往城主府。 其他城中百姓,则是显露出众生万象,浑浑噩噩者有之、激动万端者有之、茫然无措者有之…… 沈家众人是第一批赶赴城主府的,沈飞云连忙带着众人向几位仙宗来使见礼。 那几位使者中一位中年道者模样的修士上前道:“诸位毋须多礼,我等七人分属千山域七大修行宗门。贫道来自云水宗,我身后这六位道友分别来自磨刀宗、坤元宗、千灵教、归元教、玄极教、七星教。” “我等的宗门你们想必也曾听过,千山域中不少城池里都有我等宗门外门弟子离宗创建的势力,眼下既已聚集了数百人,这便开始。” 说罢便见这中年道者将两团灵光湛然的法器掷于身前,随即迅速放大。 左侧一件法器形如磨盘,盘面上刻有一圈圈纹路;右侧的法器则形如一根竹杖,丈许高的杖身上密布这一节节的圆环。 中年道者解释道:“左侧的是感灵盘,能测出各人资质如何,盘中灵纹九道,只有能扰动盘中一道以上者资质才算过关。” “右侧的是点窍杖,只需向着此杖催动真气,便可知晓开启了多少窍穴,游身境以下的修为就别来尝试了。这一节圆环亮起便代表一处窍穴开启。若是资质不足,便只有点亮三百圆环以上者方能获得入宗资格。” 沈族众人听完介绍,早已拍好队列,依次上前测验。 这测验非常迅速,双掌一放,结果如何立马便能出来。 在轮到沈唯时,前面五十二人竟一个也不符合要求,要么是资质不够,要么便是开窍数量不曾达标。 沈唯将双手放于法器之上,右手向着点窍杖上催动真气。 只见左手边的感灵盘上一道道灵纹迅速亮起,直到第七道灵纹才止。 右手边点窍杖上的环节噌噌上涨,直至气贯中节方停。 “灵纹七道,上品资质!开窍已过五百,至少也是游身三转的修为,好一个修道种子!” 惊叹声出自中年道者之口,其身后六人也是目中精光大盛,死死盯着沈唯。 中年道者再度开口道:“少年人,你叫什么名字?且到我等身后来。” 沈唯恭敬道:“小子沈唯,见过各位仙使。”说着走到几人身后站立。 测验仍在继续,但那几位仙使大半的注意力都已落在沈唯身上。 沈唯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几位仙使的话,实则在暗自估量着几位修士的水平。 此时神识是不能放出了,但仅仅只凭灵觉,沈唯便大致推测出几人都还在筑宫境界打磨。 唯有那位中年道者境界更浑厚些,约莫快突破至通法之境了。 而这几人却未曾瞧破沈唯的底细,几道神识轮番探查着沈唯的进境,却也只能瞧出沈唯开启的窍穴还要超出五百之数,显然还有所保留。 这几人还只是认为少年有意藏拙,却不知沈唯潜藏在水下的实力是何等庞然。 游身九转并无恒定标准,通常来说,开启数十近百窍穴时便完成第一转,真气性质略微转变。 其后开启二百窍穴后为二转,而若是开启窍穴在三四千之数时,便是九转大成,真气尽数转化为真元。 而到了这一步,基本上也能清晰感应神宫所在,继而寻定神宫、破入蜕凡大境了。 而沈唯的修行却是走在另一条道路上,自入游身境开始,沈唯便一心冲关破窍,如今打通的窍穴早已超过三万! 而就在沈唯将自己体内那万余个“主窍”尽数打通后,竟获得了一个新能力。 贯通后的万余主窍之间竟自发形成了一种呼应,沈唯动念间便可将已开启的窍穴任意闭合,还可将丹田内的真元纳入开启的窍穴之间,再无半点气息外露。 可谓是潜匿修为的天成秘法,即使是沈唯以自己的神识扫视下来,也发现不了任何端倪。 有此秘法在身,沈唯平常显露在外的气息也只是维持在游身三四转的水平。 当沈氏一族及附庸家族在内的几百号人试遍后,却只有沈唯等三两人通过了测试,其中两人还是开窍数量达标,实则年龄均已在三十以上了。 沈唯不禁感叹这仙宗选徒实在苛刻,哪知那中年道者却笑着道:“小友是不是以为这选徒标准定的很高?其实不然,我周天人族百脉畅通,兼且寿限较长,已经是十分得天独厚了。” “大多数人在第一次测试不成后,若是刻苦修行二十年后也能获得进入仙宗的资格。修行的机会就摆在那里,任何人都有权追逐,至于以后际遇如何便是各人自家事了。” 且不提沈唯听完后是何想法,测试仍在继续,城主府外陆陆续续有人赶来。 足足半天工夫,整场测试方才结束,松岩城里总共只有十七人获得进入仙宗的资格。 而得知这一结果的几位仙宗使者反而大为满意,松岩城毕竟只是小城而已,十七人已是远超之前几回。 没有丝毫停留,那中年道者将飞舟放出,沈唯等人鱼贯进入飞舟后向着灰芝城而去。 这一队仙宗使者负责松岩城等四城的选拔,待完成之后还得前往一处名为“登仙谷”的地方进行二次选拔。 四天后,飞舟骤然提速,向着南方飞去。 宽大的飞舟内部,四城通过测试的人共有五十八人。 其中资质上佳者除去沈唯外,还有一名来自云晶城的女子,她也激发了七道灵纹,至于具体是何等根骨就得到登仙谷中才能知晓了。 资质的划分十分复杂,有亲近天地灵气者谓之“灵根”,有天生异禀资质特异者谓之“灵体”、“仙骨”,这些特殊的资质往往在某一方面能给修士极大助力。 修行速度、对修行的理解都不是常人可比,仙宗收徒时自然也偏爱此等人才。 飞舟疾行中,这些初登法器的少男少女们都按捺不住心绪,不停地观望、窃窃私语。 那几位仙使也只作不见,实则将众人表现皆看在眼中,唯独对沈唯更加欣赏。 沈唯此时如往常一般地盘坐修行,心里则在暗暗估算这飞舟的遁速差不多有日行两万里之速了。 整整半个月后,飞舟才结束这枯燥的行程,落在一处宽阔的山谷间。 那儿就是登仙谷了。 第七章 遍采明珠而还 登仙谷极为广阔,十余丈长的飞舟落于谷地里毫不起眼。 沈唯等五十八人下了飞舟后,便在中年道人的带领下汇入谷地中央的人群。 中年道人等人则去往谷地前方那块高台上复命。 此后七八日间,陆续有一艘艘飞舟自四面八方飞来。 这些飞舟里载着的,正是自千山域上千座城池里选拔出的弟子。 谷中人数在不断增加,直至突破三万之数后才不再有飞舟抵达。 而这时正主方才来到,数十道流光划破长空落于高台之上。 这些人都是千山域修行界里大大小小修行宗门的宗主、长老之流。 在千山域修行界,第一流的势力自然是“三宗四教”。 也就是磨刀宗、归元宗、云水宗这三宗,和千灵教、坤元教、玄极教、七星教等四教。 在这七家一流势力之下,还有一十七家小宗门势力要稍逊一筹,但也有资格参与这二十年一次的选徒盛会。 至于更次一等的三流势力,就只能撞大运般在茫茫俗世中找寻弟子了。 很快自那群大人物里走出一位高大老者,只听其漫声道:“仙宗选徒,二十年方有一次,此次登仙谷中汇聚三万多仙道种子,颇为兴盛。” “能入得此谷,尔等便已获取了踏入修行道途第一步!接下来还会对尔等资质进行详细测定,无论诸位稍后入了何宗何门,莫要忘了修行宗旨,道途无尽,我辈修士当逐道而行。” 话音一落,自高台处便升起一道巨型白色天幕将整片谷地笼罩其中。 一根根丝线自天幕上垂下,精准地缠绕在谷中三万余人的手腕上。 一股玄妙灵机探入沈唯体内,迅疾无比地游走在经脉、穴窍、皮肉、筋骨之间。 早在松岩城出发之时,沈唯便已将绝大部分真元封入穴窍之中,仅留下五六百多处穴窍保持着开窍状态。 眼见那丝线也未能将沈唯真实情况探查清楚,沈唯更是欢喜于这匿形能力的出色。 “也不知能不能瞒过台上那些大人物们的眼力,这些可至少都是通渊境的大修士了,兴许有人已触摸到天冥境边缘了。”沈唯暗自想到。 沈唯这般推测自是有依据的,天冥境的大修士从不着眼凡尘俗事,一心想着的便是何时能得长生,登临天外星主之境。 故而各家宗门里,掌权主事者最高不过是通渊三境中洗神修士。 而一息过后,所有的丝线都缩回了天幕,将谷中众人资质高低情况传至高台。 很快便有专人将众人信息记录成册,分别递给各宗门宗主过目。 此届弟子资质状况显然超出众人预料,单是身具灵根仙骨者便有近三成之多,其中位列上品资质者更是有百余人。 依着往届惯例,谷中四成弟子都将由磨刀宗等七宗独占,剩余六成则由那十七家宗门瓜分。 而各宗宗主首先进行分配的,便是这名册上的一百多上品资质的弟子。 很快一名中年道姑模样的宗主便道:“诸位道友,这名册上有一少女,身具极焱灵体,当入我门下。” 另一枯瘦老者捻须笑道:“妙云门赤炎云锻真法立意高邈,对悟性、资质要求极高,听闻贵门此法已六百余年无人承继了。这极焱灵体的资质修行此法再合适不过,看来孙宗主此届选徒遇到宝了啊。” 其余宗主也纷纷恭喜这位孙姓道姑。 接下来又有数名特异体质的弟子被三宗收走,接着那最早发声的高大老者突地口中轻“咦”出声,面上流出几分异色。 高大老者这般情状自是引得台上这些人精们的好奇,那位先前出声的枯瘦老者更是直接问道:“怎么?慕宗主此番发现什么好苗子了?可否指将出来?” 那高大老者笑道:“确实发现了一个有趣的小家伙,灵根资质也还罢了,不过是亲近风属的体质。唯一有意思的是,这小家伙根骨竟是极厚,本源强度怕是比之初入蜕凡境的修士也不遑多让。” “这样的小家伙先天体魄极佳,正合我磨刀宗修行路数。” 这被称为慕宗主的老者一番解释后,其余宗主自然也在名册上看到了相关信息,只一打眼便知确实适合磨刀宗的修行。 这被看上的小家伙自然便是沈唯了。 又经过一阵讨论后,沈唯等百多位上品资质的弟子便被“瓜分一空”。 这时那慕宗主说道:“既已选定了这些修道种子,我等这便联手开启问心鉴。普通弟子的招选待结束之后就交给各位长老来操办。” 随后沈唯等百多人便被带往高台之上,接受最后一道检测。 上了高台后,在数十道远超境界的目光下,沈唯等人无不暗自惴惴。 依旧是那慕宗主当先开口道:“老夫慕清流,忝为磨刀宗宗主。与我一同来此的二十三位道友分别是我千山域各家宗门之长。” “你们这一百零三人,或是身具罕见的仙骨血脉,或是拥有上品灵根,这般资质放在何处都可顺利进入宗门,得到宗门大力培养。” “只是宗门与弟子相互成就,你等还需通过名为问心鉴的叩心之查,只要不是别有用心、另有图谋,宗门自会给予你相应资源与庇佑。” 这慕宗主说罢,便与其他诸多宗主共同祭出法诀,下一瞬一块尺许长的方鉴便自高台底部飞出,悬于半空。 只见这方鉴,灵光浓密得几乎晃花人的眼,宝气氤氲。 这竟然是一件难得的上品法器。 下一刻,一道光华呈扇形扫过沈唯等人。 沈唯只感觉这光华似乎直入识海,快速鉴别其中情绪、意念乃至最深处的隐秘。 沈唯吓了一跳,生怕出现什么问题。好在这感觉也只是一扫而过,并不是真切探入了识海根本,只是以一种玄妙感应来了解弟子们的心意念头。 而一圈检查下来,沈唯这百多人都没有发现问题。 而后自有修士将沈唯等人领入各家宗门阵列,并介绍起宗门情况、修行路数、选徒规则。 沈唯等七人被选入磨刀宗门下,安静地侍立在高台上,旁观着诸多长老择选着谷中其他弟子。 当半日过后,整个登仙谷中所有弟子也各自有了去向。 只磨刀宗一家,此次便选得三千弟子归宗,几乎占去所有弟子的十分之一。 各宗之间实力悬殊如此之大,只因“三宗四教”这七家宗门放诸于整个周天,也是能名列“三千下宗”之中的势力。 而磨刀宗更是这七宗里的佼佼者,距离登临“八百中宗”这一门槛也不远矣,故而在势力划分、弟子择选等方面上都极占优势。 沈唯如今对灵巫传承的解析早已过大半,因而整个周天世界的各种常识早已了然于胸。 周天世界里那难以计数的宗门势力,被统一划分为五个档次。 第一等的势力被称为“镇世宗门”,目前整个周天之中也仅有九家。 每一家势力都是扛过了周天纪历的更迭,延续至今。 若是追溯其来历,这九家势力中每一家都是在紫真历之时便已建宗开派的。 甚至有传言说那排名第一的“神华宗”,早在摩诃纪历时便已开宗立派。 如今周天正逢穷明纪历,已历三万五千多年岁月,在此之前的紫真纪历更是足足绵延十七万年。 若此传言为真,神华宗至少立宗二十万年之久! 这是何等的底蕴! 而这些镇世宗门之所以能长盛不衰,除去每代皆有大修士突破天外法之境,渡过劫数成就“天外星主”。 更是在于宗门中那些“天外星主”早已在天外完成命星入宫,自此光耀周天万界。 只要这些天外星主不出变故,宗门只会长盛不衰。 而第二等的势力则是一百零八上宗之属。这百多家宗门位次也是相对稳固,往往数千上万年都不曾变动。 这些宗门里不仅曾经出过“天外星主”级别的大能,且每隔几代都有修士登临天外,与天外联系密切。 第三等为八百中宗,第四等为三千下宗。 这两个等次间的区别就在于,前者宗门传承中不仅有直指长生的法门,曾经还出过登临天外的修士。而后者则是无有天外境修士。 磨刀宗的实力在下宗行列中也是极为靠前的存在,宗门内天冥境大修士代代不绝,除去没有一位登临天外的长生修士为定海神针,与一般的中等宗门相比也是差别不大了。 眼见登仙谷收徒之事已入尾声,各宗宗主、长老分别取出法器,将一应弟子尽数装起,各奔宗门而去。 磨刀宗这边则是一名长老自袖中取出一小巧宫殿模样的法器,接着掐诀将宫殿放大至数十丈大小。 随后这长老开口道:“尔等速速进入这沧云殿来,接下来回到宗门还有好些时日呢。” 接着这批弟子依次向着洞开的殿门走去,沈唯则是排在前列,身后则跟着同出自松岩沈氏的风行灵。 这风行灵是沈氏附庸家族中的弟子,一向唯沈氏马首是瞻。 如今沈唯以上品资质进入宗门,所得待遇自是不凡,开口将相熟之人一并带入宗门只是小事一桩。 入了宫殿法器中,沈唯才感觉到这法器显然是加持了乾坤禁法,在外看来不过数十丈的空间,内里容纳了近三千弟子后,仍显得宽敞无比。 在经过半个月持续不停的飞遁后,沈唯等人终于来到磨刀宗山门。 一片洞天福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极目远眺之下,千处巍峨山峰林立,峰头间灵气浓郁至极,竟彼此攒簇幻化出芝兰汀草、飞禽走兽之景象。 沈唯得本命灵禽附身之助,此刻目力惊人,隐约间见得一条条锁链、一座座浮桥横跨山峰之间。 在这片地界极远处,更是有阵阵湍流声隐隐传来。 显然宗门内的胜景无数,眼前所见也只是一角之象而已。 宫殿法器里的众多弟子早已看得心旌摇动,神往不已了,而这也是宗门欲达到的目的之一。 很快那宫殿法器便穿过宗门大阵,径直向着一处高耸入云的山峰飞去。 那是磨刀宗主峰天擎峰,高足有一万三千丈。 此峰峰顶直插入九天罡风层,常年经受罡风、雷火击打,宗门历代大修士在其上布设牵引法禁,早已将峰头炼成一桩异宝。 来到主峰半山腰一处巨大的广场上,那长老将沈唯等新入宗弟子放出。 很快便有宗门弟子上前,接引沈唯等人前往接天殿。 待拜过宗门祖师、领受戒律后,沈唯这批人便算完成了入宗仪式。 当众人来到宏伟的接天殿门口时,宗主慕清流早已携数十位长老在殿内等候。 慕宗主朗声道:“今日又一批新鲜血液注入宗门,我宗必将越发兴旺。大道精微深广,惟愿众弟子皆能有所成。现在且随我等叩拜祖师!” 大殿中央处立着一尊数十丈高的石像,形象颇为另类。 那祖师像是一名身背长刀,双手负于身后的壮汉,一身穿着打扮如同凡俗武夫。 慕宗主肃声道:“众弟子,这便是我宗开派祖师天擎真人。祖师起自于凡尘微末,本是俗世之中一武夫铁匠,只因偶得练气残篇方得以入道。” “其后祖师历经千难万险,一路摸索修行之下,竟将凡尘锻刀技艺不断升华打磨,最终趟出一条刀辟阴阳,分断生死的道途来。” “而我宗之名磨刀的来由,便是天擎祖师告诫后辈,追逐道途就如打磨刀锋一般,时时处处皆是磨砺。” “唯有不断磨道,时时拂拭,道途才能明澈,道基才能深广!” “此一条,凡我磨刀宗修士务必牢记于心。” 说完后,慕宗主便带着沈唯等新入宗弟子向着祖师像行三跪九叩大礼。 其后又有宗门戒律长老向众人宣读宗门戒律。 戒律内容繁多,诸如“不得妄杀”“尊师重道”等等,总纲便是一个持正而行,不坠邪道。 等到入宗仪式结束,沈唯等弟子便被领至幼林、琼华二峰安置。 这两处山峰便是宗门里所有的外门弟子的居所,每个山峰地下都有一条小型灵脉。 此二峰所能提供的灵气,足以满足蜕凡境以下修士的日常修行所需了。 而等到外门弟子蜕凡有成后,便可晋为内门弟子,待遇都提升一大截。若是能拜入宗内各峰道脉成为真传弟子,更是可以进入各处灵峰修行。 那些灵峰所拥有的灵脉可就都是上等之选了,在其内修行,环境可好过沈唯此时百倍。 幼林、琼华二峰虽不如沈唯在宗门外见得的那些灵峰,但也足有四五千丈之高,每座灵峰上都开辟有数万个洞府。 如今空置洞府都有小半,沈唯这一批人不过三千之数,自然大有选择余地。 沈唯经过一番挑选,在琼华峰半山腰之上,约莫三千多丈处选了一处洞府内住下,那风行灵也紧挨着沈唯选了洞府。 将久未居住的洞府稍作收拾后,沈唯略作调息静心入定,耐心等待着明日的入门测试。 第八章 修行另入新天 在沈唯这一批弟子入宗时,相关的宗门常识便由执事弟子灌输给了众人。 故而沈唯知道明日一早,宗门会对自己这一批新进弟子进行一个入宗测试,从而掌握进境,因材施教。 而测试地点,就在外门弟子集中修行的大方峰上。 “铛~~铛~~” 清灵、悠长的钟声传入耳中,沈唯自定境醒转。 来自大方峰的晨钟清音可涤荡神魂,对所有外门弟子都有益处。 只是此钟可不长鸣,也就是今日沈唯等人要进行测试才加以启用,平常都是一月才有一次的。 沈唯带着风行灵向着大方峰而去,一路上人流不断汇聚。 等沈唯来到大方峰山脚时,便见得自山脚起连绵而上的各处院落,这便是外门弟子集中学习的场所——道院。 道院的管理十分宽松,除去每月一次固定的教习授课外,其余时间都任由弟子们自行修行。 偶尔还会有宗门长辈开课讲法,或是教授斗法技巧、或是传授一两手炼器、炼丹的手诀。 每逢此等机会来临时,相应的教舍里都是座无虚席。 今天的道院门口很安静,两排身着执事服饰的弟子早已在此等待,专做测试之用。 等沈唯这批新弟子聚齐后,广场上已是乌压压的一片。 自执事弟子中走出一名领头之人,身上刻意散发出强烈的灵压来。 这人开口道:“诸位师弟来此想来已是了解了入宗测试一事,此番测试主要便是掌握各人修行进境,同时向诸位分发身份令牌。测试极为简单,只需以点窍杖测试各人进境即可。” “而诸弟子中未曾修行者可持丙等令牌,入丙等教院学习基础;已入长息境者持乙等令牌,入乙等教院;入游身境者持乙甲等令牌,入甲等教院。” 这规则简单明了,场上又有二十余位执事分别测试,故而进展的极快。 很快,沈唯、风行灵皆获得了甲等令牌,可以去往甲等教院学习。 而身份令牌可不止是用来道院听课,还可以用于接取宗门任务、出入宗门各处。 这一枚小小的身份令牌竟是一件一重天的法器,虽说只是品级最为低下的法器,但磨刀宗能够给沈唯这些新入宗的弟子人手一件,也是件不得了的事了。 随后几日,沈唯都待在琼华峰上,认真揣摩着身份令牌里的那道禁制。 这枚法器最值得沈唯重视的,便是其内那道堪称玄妙的法禁了。 随着沈唯神识沉入令牌之中,一道繁复多样却又简洁明澈的法禁环呈现在沈唯感知之中。 之所以会有如此“矛盾”感受,是因这道禁制以祭炼层次来说只简单祭炼了一层而已,而说其繁复多样则是这道灵禁本身结构可是复杂的很。 这道灵禁既非攻击属性也非防御属性,其所具功能主要为感知、存储信息以及勾连相同禁制。 沈唯花费三天的时间将这道禁制完全拆解,发现这一道禁制便是由二百四十余种不同的符文组成,完整的符文个数更是突破万数。 这等符文规模早已不下于祭炼一件三四重天的法器时所需的符文数了。 而且在这一段完整的禁制中还留下有数十上百处端口,也就是说凭此令牌便可勾连上百个其他功效相类似的法器。 妥妥地是一个修行界的“联络器”啊。 还不止如此,整个磨刀宗内,不管是大方峰道院还是多闻峰上的百经章阁、大业峰上的庶务殿等场所,都有端口可与身份令牌相连。 有了这等发现,沈唯第一时间便将这令牌深度祭炼了一番,随后便去往各处将令牌进行勾连。 自此沈唯足不出洞府,便可查询起宗门各处情况。 等到熟悉宗门各项情况之后,还可凭此令牌接取庶务殿里发布的各项任务。 直到月底之时,大方峰上的教习授课才开始,沈唯于是喊上风行灵一同前往甲等教院听讲。 两个时辰的听讲结束后,沈唯仍是意犹未尽。 在宗门修行果然胜过独自摸索良多,即使沈唯身负灵巫传承,又怎及得上一个宗门数千上万年积累所得? 单是今日所授的一些气冲穴窍、勾连神宫的技巧,便给了沈唯很大的启发。 更不必说那教习所言及的,磨刀宗已摸索出整整九处神宫的关联窍穴和开启神宫之法。 这些都是沈唯当下急需获得的知识。 此后数月,沈唯变得异常忙碌。 每月月底的道院听讲自是次次不曾落下,剩余的时间沈唯则是常常奔波于多闻峰和宗门坊市这两处地方。 多闻峰上的百经章阁,收藏有宗门数千年积累下的奇功妙法、修行见闻。 依沈唯现在的权限虽只能通览前三层的所有典藏,但也足够沈唯看上许久时日的,其中各种突破蜕凡境的修行诀窍与经验也极具参考性。 而宗门坊市则非只一处,整个磨刀宗山门内足足有三处。 磨刀宗范围实在太过巨大了,远超沈唯此前所能想像。 整个磨刀山门幅员有十万里之遥,宗内群峰无尽。 大大小小的灵峰足有数百座,其中过半数的灵峰是宗门各职司所在,诸如:铸器堂、丹阁、百经章阁、灵药峰以及最神秘的演法殿等。 宗门弟子去往任意一峰往往都有数百上千里之遥,山门内历年来积累下的外门弟子更是数以万计,在这般庞大的弟子基数下,坊市自然也应运而生了。 无数的同门出没于三处坊市,在其内互易所得,同时这里也是一处绝佳的休闲、交流场所。 沈唯也是看上了这点才常往坊市奔波,而且沈唯身家颇丰,数月间在此处着实买到不少好东西。 而与同门结交这方面,沈唯更是做得十分出色。 毕竟以往的几世经历里,沈唯都有过执掌一方势力的经验,与人交际自不在话下。 以前,沈唯还以为磨刀宗招收的弟子来源就是通过二十年一次的选徒仪式来择选,实则大谬不然。 这二十年一次的收徒只是一条途径,每次基本上都会有数千弟子入宗。 百年时间数次积攒下来,外门弟子便能过万。 而这些弟子中,实则只有少数人能为了道途坚持到最后。 一小部分的弟子道心坚定,要么苦求蜕凡契机不成,寿元耗尽、生死道消,要么一举蜕凡成功,得到进一步修行的机会,从此超脱凡俗。 更多数的弟子都会在十年、数十年逐道的过程中渐失求道之心,转而离开宗门返回世俗娶妻生子,培养起下一代来。 而这般数十年后,这些弟子所生子女的资质、自然是要比普通凡俗高出不少。 这些人的子女能获得一定的优待,继而拜入宗门来,这也是宗门收徒的另一大来源。 依沈唯所知,如今整个宗门里外门弟子约有七万之多。 这般庞大的基数下,每年能成功突破蜕凡之境的,大约只有两三人,且无不是在宗门已精修十数年乃至数十年的修士。 掌握这些情况后,沈唯也对自己的修为做了大致的规划,最近几年内只需稍稍展露出二三分进境即可保持在众人前列,又不过分突出。 修行无岁月,在这般忙碌中新年的篇章悄无声息地便翻了过去。 沈唯已经十六岁了。 越过比往年冷清许多的年节,沈唯来到道院听讲。 “神宫所在,似实非实,似虚非虚。乃是天生的勾连人体小天地与周天大天地的门户,内中蕴藏无尽玄妙法藏。” “这些道理其他教习自也说过,我便不再啰嗦。” “今日我便从本人所开‘地莲神宫’讲起,此神宫关联主窍一百零三,皆是位于左足,其余一千四百余窍穴则呈花苞状散于上身胸腹间。” “这也是此神宫名头由来,破开此神宫者大多可获得诸如吸纳地气、遁地等神通。” 接着那教习便开始逐一指出这些窍穴的位置、每个窍穴的性质、何时破关冲穴最佳…… 不知不觉间,时间悄然流逝。 当提示放课的罄声响起,授课结束,教习也径自离去。 这些教习都是蜕凡境的内门弟子为完成宗门任务而来,一旦结束便急匆匆回各自所属灵峰上抓紧修行,不断打磨根底。 今日的教习所授神宫开启之法,已是沈唯所听讲的第三处神宫之法了。 按照目前进度,再有两次授课便能完整的将此神宫关联窍穴尽数定位了。 说来这几个月沈唯虽忙于各种事务,但得益于二分神魂的强大能力,沈唯依旧能在一边处理各种事务的同时,修行不曾落下半点。 沈唯自将一万多个主窍全数打开后,便继续向着其余更多小的、细微的窍穴进发。 如今数月过去,沈唯又是破开两千余处窍穴,将四处神宫的位置清晰锁定。 道院授课结束后,沈唯放出本命灵禽,展翅便向多闻峰飞去,从大方峰飞往多闻峰可是有三四千里呢。 平常宗门弟子想去往此处,往往都是租赁宗门内提供的铁羽鹰等灵禽。 而沈唯入宗已有数月,在得知外门弟子中也有不少驭使灵禽的,自然也将这小家伙放出来透透气了。 于它而言更是欢喜不已,禽鸟天性便向往自由,向往遨游天际。 一个多时辰不到,沈唯便来到多闻峰脚下。 而这般速度还是沈唯一再压着本命灵禽的性子,若真是放开了飞,只怕用不了一刻钟。 沈唯如今毕竟身处宗门之内,总有些许顾虑在心。 沈唯准备等半年过后,可以接取庶务殿的任务后,离开宗门范围后再瞧瞧这小家伙究竟成长到哪一步了。 毕竟这几个月来,沈唯在坊市中采买的大半物品都是用来助力灵禽成长的。 百经章阁内典藏极多,沈唯挑挑拣拣之下,自然也是有所偏向的。 除去一些奇特秘技、秘法外,沈唯很少阅览功法类的典籍。 毕竟沈唯身负的灵巫传承还未尽数吸收,自沈家先祖处所得的那枚神秘玉简,第三层的禁制也颇为棘手,一旦打开,里面所藏的高深法门也是足够沈唯琢磨的。 因此在这百经章阁内,沈唯看得最多的反而是各种修行见闻和关于周天的历史。 前些天沈唯便找到一本大部头,是一枚名为《紫真历记》的玉简。 此玉简内所记载的,竟是自紫真纪历初始至穷明历初,将近十七万年的历史。 其中内容无所不包,周天人文、地理、各宗门概况,以及诸多大事件,虽不详尽,但也无有遗漏。 这可真是挠到了沈唯的痒处。 自从沈唯降生这周天世界,虽有灵巫传承傍身,但对于世界的了解,仍然只是只鳞片爪。 如今有了这部紫真历记作为标杆,沈唯对于周天的认识逐渐丰满、立体起来。 而经过这么多次的观看,沈唯也已弄清楚,此书竟是出自那九大镇世宗门之一的“恒宇学宫”,由学宫中一群博学之士编纂而成。 这恒宇学宫可是周天中首屈一指的儒门圣地,学宫里史书一脉秉笔直书,如实纪录周天历史。 每隔千年小修一次历记,万年一次大修。 而恒宇学宫除去编纂有这《紫真历记》外,据说还有更早之前的纪历记录,只是磨刀宗中却未曾收藏这些书籍。 等到一六六年八月,沈唯已入宗满一年,终于可以接取宗门任务了。 沈唯第一时间便拿起身份令牌加以探查,下一瞬间海量的任务信息化作流光涌向沈唯识海。 “金顶峰二十亩灵田缺三人看顾,时限三个月,报酬十功勋。” “孙长丰长老炼器需一煽火童子,需有游身三转以上实力,时限二十天,报酬四十功勋、十玉钱。” “启杨城外山脉有真元七转凶狼出没,除之可得五十功勋,二十玉钱,限时七日内。” ………… 大批诸如此类的任务浮现在沈唯心神中。 宗门内发布的任务是双重结算体系,一套自然便是以正常的七仙玉钱结算,另一套则是宗门制定的功勋体系结算。 完成什么任务,给予什么样的功勋,而功勋则可以兑换各种修行所需,也可通过这套体系潜移默化下增进修士对宗门的归属感。 “看来宗门还是更重视功勋,发布的任务大多都给予弟子们功勋,玉钱相对较少。”沈唯观察了这些任务后粗粗得出了结论。 接着沈唯又将神识扫向了“功勋兑换处”栏目。 一张长长的兑换榜单便出现在心神之中。 “功法、丹药、炼器材料、请动宗门前辈指点………” 各种稀奇古怪的要求都能加以兑换。 沈唯甚至还在榜单里看到,可以兑换天擎祖师的佩刀“天雄刃”襄助自身。 当然,要想兑换得法宝相助,所需功勋简直是天量。 而在榜单有一物让沈唯很感兴趣,那便是“破壁丹”,一种可帮助修士降低穴窍壁垒、节省开窍时间的丹药,在功勋榜需要七功勋才能兑换一颗。 沈唯又一阵翻找后,接了一个外出剿除凶兽的任务。 这个任务价值不低,足有十二功勋,而且任务介绍里还大致给出了凶兽的出没地点。 沈唯没什么需要准备的,在领取了任务后便凭借身份令牌的牵引脱离了宗门大阵。 在山门之外,沈唯尽情地驭使着灵禽翱翔于天际,也真正见识了本命灵禽的飞遁极速。 短途冲刺百丈距离转瞬即至,堪比瞬移。长途奔袭虽千里、万里也只消二三时辰。 须知沈唯此时的本命灵禽仍未曾蜕凡,尚属凡俗便已显露这等神异,如何不让沈唯欢喜? 在欢喜过后,沈唯也按图索骥前去寻找凶兽。 根本未花费多少工夫,便将这头仅有真元四转修为的凶兽击杀,并顺利将凶兽头颅带回,解缴了任务。 山门内草木长青,难知四季变幻。 沈唯闲读百经以调剂心情,时不时聚引三两好友较技论道,修行张弛有度下,日子过得好不惬意。 似乎只是转眼的工夫,沈唯已来到周天二十载了。 第九章 重关枷锁牢缚 沈唯十五岁入得磨刀宗,如今五年过去,在外门这片天地里早已打下坚实根基。 五年来,无论是与人交友、交易沈唯都是持正而行,自然也收获了许多善意。 加之沈唯表露在外的修为始终保持在一众师兄弟前列,每年年终的外门大比上也能获得很好的名次。 既有实力在身,为人又随和大气,不觉间沈唯身后已聚集一堆拥趸。 这种现象在磨刀宗内颇为常见。 毕竟宗门内外门弟子足有数万,这么多人朝夕相处间,拉帮结派现象必然会产生。 宗门高层对此种现象则是漠然置之,任其发展,只要不违背宗门戒律便不会过问。 沈唯这几年间外出执行任务时,也有意无意间多给予自己看好之人机会,几年任务做下来,身边人的实力均或多或少得到提升。 比如风行灵这个铁杆拥趸,短短五年时间,便从初入游身一转晋到游身四转、接近五转的程度。 表面看去,沈唯如今既有实力又有势力,风光无限令人羡慕。 实则沈唯此时却另有隐忧在心。 自从三个多月前,沈唯便未曾再破开任意一处窍穴了! 几个月破不开一处窍穴对于一般弟子而言,或许只是一个小问题,或者说这才是常态。 而沈唯自入游身境以来,破窍势如破竹。一些微小的窍穴顷刻间便能冲开,这般对比之下如今这情形就显得十分异常了。 而且沈唯从不是迂腐之人,自从连续冲击十几日都未破开那处窍穴后,沈唯便果断以宗门功勋兑换了一批破壁丹。 此丹专门能削减冲击窍穴时的阻力,一般服下一颗便可为修士节省数天时间,而一次吞服的越多效果也就越好。 沈唯颇为奢遮的一口吞下了十粒破壁丹,结果在沈唯入微地神识观察下,竟发现这丹药的效力对自己破窍也几乎完全不起作用。 沈唯知道,自己真是遇到大麻烦了。 随后的一个半月里,沈唯又尝试了许多方法,却都收效甚微。 反而还是破壁丹给沈唯指引出一条方向来。 当初一次吞服十粒破壁丹没有效果后,沈唯也没有放弃这条路径。 毕竟破壁丹是一种广泛流传于周天各处修行势力的丹药,其效力早已得到时间的检验及众修的认可。 没道理单单在沈唯身上便失了效果。 经过沈唯分批次、分量的测试后,沈唯也得出一个猜测。 破壁丹不是没有效果,而是沈唯如今遇到的壁障太过强大,方才显得一丝效果都没有。 而这个猜测是在沈唯一口气吞服下足足一百粒破壁丹后,才观察到那股庞大药力只是将那无形的壁障微不可查地推了一推后,得出的结论。 只是这个结论却是更加骇人,一百粒破壁丹也才只能轻微撼动这层壁障,沈唯接下来究竟该如何走?这壁障形成的原因又是为何? 不解决这些问题,沈唯想要在破入蜕凡境前,继续定位更多神宫的设想或许便只能止步于此了。 沈唯如今已经清晰把握住了宗门所传九处神宫和灵巫一脉所传承的君元神宫之所在,但沈唯又怎甘心就只以打通这十处神宫破入蜕凡? 毕竟沈唯如今才弱冠之年,正是昂扬奋发之时,少年心气即使再高,为寻求更深广的根基而准备上十年、二十年,也并不为过。 而发现问题所在以后,沈唯便整个泡在了百经章阁里。 每日除了翻书还是翻书,在沈唯暂时放下一切修行事务,全力汲取典籍识见,将整个三层以下的典籍看完了近八成。 直到这时,沈唯仍旧没有找到一丁点线索,而想在剩下的那些典籍里寻到解决之道的希望自也是渺茫。 心烦意燥之下,沈唯离开了多闻峰,返回幼林峰上的洞府静修。 只是各种杂思翻涌之下,便连静修也难以为继。 沈唯索性彻底放空,将洞府禁制一开,昏天暗地的大睡了三天三夜。 一番调整后,沈唯重燃起斗志,继续思考起解决之道。 一七零年十一月,道院中早早便排上了长队,沈唯也在其中。 今日将有一位宗门长老前来授课,讲解修行之道和炼器之法。 这可是数年、十数年才难得碰上一回的好事,凡是知道此消息的弟子都不愿错过。 沈唯也是一样,而且沈唯更迫切地希望得到宗门长老关于窍穴方面的指点,以解心头迷思。 只是如何开口,却需要好生思量一番。 两个时辰的授课,这位孙长老所传授知识无不直戳众弟子心扉。 毕竟是一位踏足通渊大境的长老,修为高深莫测,高屋建瓴之下对于修行的理解自非往日的那些教习可比。 而长老所传授的宗门专属炼器法门磨刀决,更是深入浅出,还包含许多实用的小技巧。 前来听讲的弟子若能领悟少许,炼器水平都得上升一截。 终于等到提问环节,沈唯当先开口道:“晚辈沈唯见过孙长老,方才长老所言人体窍穴与神宫互为表里,弟子很早之前便有一疑惑,为何探究神宫位置还如此之难呢?只需抓住固定不动的窍穴所在,再辅助以定勘之法不就可以逆推出神宫所在位置了吗?” 面对沈唯这一问题,孙姓长老不假思索地便道:“小子你还是天真了啊,理论上你说的是没错,可是一个神宫关联窍穴少则千余,多则近万,其间又有多少组可能?要知道,人体窍穴总数可是有整整十二万九千六百个呢!逐一来试,要试到什么时候?” 沈唯听完,“恰到好处”地露出赧然之色,随后又状似无意地问道:“那若是将所有窍穴尽数打通,神宫所在位置不就立时显现了吗?” 而孙长老听见此等妄言,更是哂道:“小子,你以为这些想法便独你一人想过?自有修行以来,早就有不知多少前辈修士、各路大能探索过啦!想要打通全部窍穴何其艰难,我说一则秘闻你等便知晓了。” “早在久远之前,九大镇世宗门和那些上宗,便有无数的天冥境大修士意图完成打通全数窍穴的壮举。为此他们历经千般尝试,不知寻到多少修行天才,给予充足的资源与指导,最终取得的成果也与设想中相差甚远。” “大多数天才花费十数年、数十年时间,最多也只能打通三四万个窍穴,之后便再无寸进了。” “唯有一名天骄般的弟子,在天冥大修士的倾力支持下,最终将穴窍冲关至六万四千八百个,正好合“一元之数”一半。自此之后那名天骄便遇上了最大关隘,从此再无寸进,最后是以破开一十三处神宫褪去凡身进入蜕凡大境。之后的短短千余年不到,那位天骄便一路突飞猛进修至天外法之境。听说最后也顺利度过长生劫难,成就了星主之位。” 沈唯连忙问道:“那所谓的最大关隘是何种隘难呢?” 孙长老环视一眼被挑起兴趣的弟子们后笑道:“莫急,莫急,当初那名天骄修打通半数窍穴后便发现,再往后破窍的阻力大到无以形容,在经过那些天冥境大能仔细探查后却是发现,那另一半未曾破开的窍穴竟奇迹般地形成了一座天然阵势,想要攻破一窍便等于要攻破所有窍穴集合起来的壁障阻力。” “且不止于此的是,纵使有天冥境大修士出手帮助,那位天骄也是足足花去三年时间才打通一处窍穴,而后便痛苦地发现,那窍穴间的天然阵势仍未打破,充其量只是破开一处阵力节点,整体的阻力减小了一丝而已。” “这种情形之下,如何还能做到打通周身窍穴?天冥境大修士也不能保着天骄一辈子,不入蜕凡便是凡身,寿元终究有限,如何耗得起?” 听完这些秘闻后,沈唯一颗心止不住地下沉。 “自己还是天真了啊,周天修行不知多悠久的岁月,又怎会无人探究窍穴之秘?不懂周身窍穴全通的好处呢?” 沈唯暗暗反思,自己确实小瞧了周天世界那厚重的修行历史了。 作为一个广袤无垠、传承有序的大世界,其底蕴有多么深厚,只看看那些纪历变迁便可窥得一丝半点了。 只是该想的办法还是得想,这个念头沈唯从未放弃。 纵使巨山拦路,沈唯亦有愚公移山之志,更况乎沈唯如今背靠大宗门,能享受各项便利,未必不能摸索出些许法门,将冲关破窍的难度降低一点儿。 其后五六年间,沈唯于修行上更加注重一个“广博”,不拘是炼丹、炼器,还是阵法、符文,但凡是沈唯觉得能够给予自己助力的手段,均采习一二。 久而久之,触类旁通之下还真让沈唯捣鼓出一些成果来。 磨刀宗山门内灵峰足有数百座。 铸器堂所在的地炉峰便是其一,峰下既有一条上等灵脉,灵气沛然至极,又有万年火脉流淌于地底。 经过宗门历代高人布设禁制,牵引火脉,在这峰上开凿出大大小小数万处地火炉来,依品质高低分为天地玄黄四等。 其中那天地二等地火炉几乎便是高阶修士专用,稍微次等的炼材根本承受不住火力,低阶修士也掌控不住那炉火火候。 玄黄二等地火炉则是供给通渊境以下修士常用,所需功勋也各不相同。 玄字八七二号地火炉内,沈唯盘膝而坐,默默恢复着消耗的真元。 在沈唯身前摆放着数件法器,这些便是沈唯闭关数月潜心炼器的成果。 一柄祭炼层次三重天的飞剑,三寸长;一件三重天的罗网法器,刻有禁劾神魂的灵禁,用来捕获妖兽最为有效;一件足有七尺长的长刀法器,祭炼层次却只有一重天。 此外还有七八个拳头大小的方锭,其上灵光闪烁,都是半成品的器坯。 半个时辰不到,沈唯便已收功,望着面前这些法器,心中甚是自得。 五六年来,沈唯从以普通炼材开始练手,到如今已能轻而易举祭炼出三重天的法器来,这般进境在炼器一道的修持上也算是中上等了。 且沈唯这些年可不是全数心神都用于炼器,炼丹、阵法、符文上都各有进展。 面前这几件法器中,最让沈唯在乎的,就是那件与“无拘刀”形制无二的长刀和那几个方锭器坯了。 其余两件只是沈唯准备送往坊市售卖,用以换取资源的。 毕竟沈唯这几年忙于修持这些百艺,也不怎么做任务,对于宗门功勋、七仙玉钱的消耗可是大得惊人。 若是不从其他方面找补一二,沈唯的身家迟早垮瘪。 说回这两件法器,那长刀自然是沈唯在找回本命巫宝无拘刀前给自己打造的替代品。 无论是用材、祭炼手法还是成长性上,沈唯都竭力做到目前所能达到的极致。 而且沈唯在祭炼此刀时还用了一个巧思,将灵巫传承里的一种融灵禁制炼入刀身,等以后找回本命无拘刀后,沈唯便可轻易将两件法器合炼为一。 至于那方锭器坯,则是沈唯如今最满意的作品。 这件器坯上,倾注了沈唯极大的心血,沈唯数年来各种触类旁通的思路与灵感尽数在其上体现。 这件法器器坯正是沈唯针对自己的破窍修行,专门打造的一件辅助法器。 且此法器此刻还远未成型,此时炼制出来的只是一个小小的部件。 五六年时间里,沈唯除去各种技艺都有所提升外,还在将百经章阁内前三层所有典籍看完后,特意以宗门功勋换取登往第四层、第五层查看典籍的机会。 每个时辰便需耗费二十功勋,此等价格非是必要任谁也会谨慎考虑。 而沈唯则是连续三个多月,每天四五个时辰的消耗着宗门功勋。 这般大的投入之下,收获也着实不少。 沈唯几乎浏览遍了四五层里所有与人体窍穴有关的见闻、秘技,终于让沈唯综合所有识见寻得一丝灵感。 周天世界无数年来,不知积累下多少奇功秘技。 对于人体探索的成果也是层出不穷,其中有不少奇思妙想,沈唯初见之下都是咋舌不已。 而给予沈唯灵感的,便是其中两门偏门术法和一道丹方。 种玉诀,一种阴损的激发肉身潜力的秘术。 其原理是以秘法勾动未开辟的窍穴,竭泽而渔式地勾连出内中所藏的先天元精,施展此法后修士的实力将得到全方位的短暂提升。 缺点则是秘术过后修士不仅当时会元气大伤一阵,且后患极大,往后即使蜕凡成功也会根基不牢,不知得花费多少精力去弥补。 故而如今修士已基本摒弃此术了。 百窍养兵术,一家早已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宗门所留秘法。 可将法器秘封入窍穴中加以炼养,灵性比之正常气炼之法要强过三成。 缺点则是上限极低,只能在蜕凡筑宫之前便将法器种入穴窍,故而初选的法器品级一般都比较低下,且在炼养期间便不能动用此处窍穴,如此自然显得比较鸡肋。 那丹方则是破壁丹的丹方,沈唯希望弄清楚破壁丹是如何帮助修士破除窍穴壁障的原理。 这几种单独拎出来可谓毫不相干,但某一日沈唯灵思涌动,却是生出一个异想天开的想法来。 能不能炼制出一种法器,使得其既具备破壁丹那破除窍穴壁障之能,又可以结合“种玉诀”与“百窍养兵术”的思路,将法器种入那些未打通的窍穴之中,继而从窍穴内部发力,攻破那天成阵势呢? 而为了验证这等想法,沈唯立时付诸行动,在炼器、阵法、符文之道上汲汲以求,经过无数次失败的尝试之后,终于今日拿出一个初步成果来。 第十章 一架云桥横渡 沈唯随手捡起身前那七八个方锭器胚逐一查看起来,并且掏出一枚玉简详细记录下各种禁制布置的错漏之处。 这一看便是一刻钟之久。 随后沈唯将六个还有待完善的方锭收入乾坤袋中,手上只留下一个来。 这一个是目前为止最能体现沈唯思路的作品,虽还未完美符合沈唯的要求但已很接近了。 从三年前开始炼制法器开始,沈唯的思路一直在变化。 最开始,沈唯只想着炼制出一件拥有破窍之能的专属法器。 而在数十次的祭炼后沈唯发现,想要将这法器一次成型实在太难。 概因在沈唯构思里,这法器内部需以繁复的禁制承托起破开窍穴壁障等各项功能,而以沈唯目前的能力又无法简化这些禁制。 于是沈唯思路一转,决定将整件法器拆解为一个个小的法器部件,各自承担一部分禁制,最终以禁制组合成形,同样能达成目的。 如此一来,炼制法器的难度是在下降,随之而来另一个问题又突显出来。 沈唯的这件法器本身便是要种入未曾破开的窍穴内,在拆解之后沈唯便要炼制出足足六万多件部件法器才行! 这下子所需要的材料就堪称天量了,凭沈唯如今只是小小的外门弟子的身份,何时才能凑齐? 而且若是辛苦炼成的法器只具备破除窍穴壁障的功能,那沈唯这一番辛苦作为就太不值当了。 最终沈唯参考百经章阁中大量的炼器手册、各种类型法器的炼制信息,决定打造出一件集合破窍、镇压、穿渡之能于一体的云桥状法器。 如此一来,方才不负沈唯倾注在此器上的心血。 待此法器成功炼造出来,沈唯还会将其炼化为第二件本命法器,伴随自己一路精进。 于修士而言,本命法器的选择宜精不宜多,更需要与主修功法相适。 沈唯虽还未曾进入蜕凡之境选择主修功法,但那“数世”修行里持刀护道的烙印早已深刻入魂。 此时沈唯拜入磨刀宗,自然也想习得那宗门真传《天擎问道卷》了。 此法不仅直指长生,且是以刀入道,深合沈唯心意。 而无拘刀为攻伐护道之器,这件云桥法器便是沈唯设想中的一件守身之器。 之后便是无数次的微调炼制,不断优化各种祭炼材料的配比、法器内禁制的搭配,在一次次的失败、一次次的法器报废之后,沈唯总算是磨出了头绪。 此时又一个问题突显,他没钱了。 五六年来,沈唯一心扑在研究上,宗门功勋和七仙玉钱是大把大把地洒出,原本堪称丰厚的积蓄已为之一空。 修行事,财侣法地一个都不能少。 沈唯能拜入宗门修行,这财侣法地中后三项都算是无忧,唯有财这一途不会自来,需沈唯想办法获取。 而目前来看,最快获取玉钱和功勋的途径便是完成宗门任务了。 离了地炉峰后,沈唯先是返回琼华峰上的洞府,洞府外风行灵等七八人早已等候多时。 眼见沈唯出现,几人纷纷围上前口呼“沈师兄”。 这几人便是沈唯的亲信,经过几年的培养如今也堪一用。 沈唯并不多言,寒暄几句后便将路上所接取任务共享给几人。 “这么多任务?!”一名刘姓修士惊呼出声,风行灵等人也是个个面带异色。 实在是沈唯接取的任务太多了,足足有十七个,全部都是诛杀凶兽、妖兽的类型。 这么多任务,凭他们几人何时能做完? 只是沈唯既然将这几人找来,自有打算。 很快沈唯便带着一行人离开宗门,来到一处荒山时沈唯停下脚步,将本命灵禽放出。 “唳~~~~” 穿金振石的清鸣里透着一股难掩的兴奋之意,因为沈唯近几年一直枯坐炼器,它已经许久未曾尽情翱翔了。 风行灵等人自然是见过沈唯的灵禽的,只是不曾想数年间这灵禽的变化竟如此之大。 六年前这灵禽体型便已接近七丈,如今身形竟翻了几倍,双翅展开时更是有几分“其翼若垂天之云”之感。 唯一奇怪的是,这巨禽身上竟无半点灵气波动,似如凡兽,简直不可思议。 当然,这无碍于灵禽实力迅速增长,如今已无惧初入蜕凡之境修士了。 沈唯等人同乘巨禽振翅而去,扶摇间便是十里、百里迅速穿渡。 此行所接任务都是沈唯精心挑选的,不仅凶兽位置相对固定且都是群聚而存。 两刻钟不到,沈唯等人已来到第一处目标地点,一群疾风凶狼的巢穴。 这群凶狼足有十二头,头狼的修为与游身九转修士大抵相当,其余凶狼也都有四五转的实力。 路途上沈唯等人已议定策略,沈唯自巨禽背上一跃而下,无拘长刀一横间便将头狼在内的六头凶狼揽入战局。 风行灵等八人则是两两一组,围攻四头凶狼。 至于剩下那两头,则是在一个照面间便被巨禽抓起,生生撕裂两半。 以一敌六,其中还有一头游身九转的凶狼,于沈唯而言也只不过是活动一下许久未曾动弹的手脚罢了。 时至今日,沈唯虽在穴窍开辟上已经停滞不前,可那身真元却是在不断精炼下愈加浑厚。 沈唯此番重炼的无拘刀虽才只祭炼至第一重天,但刀法本就讲究厚重,数世修行打磨下来的刀势更是锋锐无比。 “唰唰唰”连续几刀下去,刀罡迸射四周,先将那头狼狠狠压制住。 接着沈唯刀锋转动,一道道凝炼不过寸许宽的刀芒激射向五头普通凶狼的喉间、眉心、腰腹。 下一瞬,断首、碎颅、腰斩,四五种死法展现在这不大的场地,犹如屠宰场。 当沈唯收刀时,风行灵等人那边战斗正酣。 沈唯并未插手,只是静立一旁观看着几人斗法。 仅仅五息过后,那边的战斗也宣告结束,显然这几年间风行灵等人修行并未落下。 殊不知风行灵等人此时更是骇然,他们以二敌一本就游刃有余,故而能分心查知沈唯这边的战况,却从未想过沈唯竟能这般淡然、迅疾地结束战斗。 那可是以一敌六啊,且其中头狼已是九转修为了。 风行灵面带惊色,声音颤抖地问道:“少爷,您莫非已经入了蜕凡境了?” 沈唯笑道:“蜕凡境界有神宫通达内外,展露修为时便可引动天地灵气,方才我可有这般景象?” 虽说沈唯未曾入得蜕凡,但刚才的表现足以让几人深深折服,这等战力可是已不逊于蜕凡修士了。 没有多停留半刻,沈唯等人将这些凶狼全数带走后,接着便奔赴第二处凶兽巢穴。 三天后,沈唯洞府内,众人聚于此处,面上喜色连连。 沈唯等人仅仅用去两天多时间,便将十七个任务全数完成。 任务所得的数百功勋自然是归于沈唯,可这百多头凶兽本身便是好大一笔财富,沈唯除去将凶兽的血肉留下,其余有价值的部位大部分都给了风行灵等人。 皆有所得之下,几人自是欢喜,随后沈唯又拿出些许陈酿,几人便在洞府中交流论法一番,等到兴尽时方才各自离去。 修行之道本就需张弛有度。 此后,这般猎兽任务沈唯时不时便组织一次,所获资源皆用来换取炼器所需。 年许时光匆匆即逝。 沈唯所需炼材才只凑齐百之一二,可宗门任务已是愈发难做了,概因合适的猎兽任务在之前的一年里大半都已被沈唯完成。 如今其他类型的任务无不合沈唯心意,不是耗时良久,便是收益甚微。 心烦之下,沈唯唤出灵禽,在宗门群峰内漫无目的游走着。 “如何才能快速获得一大笔资源呢?苦恼啊”沈唯想着。 实力、身份低微时,能够获得资源的途径便甚为狭窄。 清谧的紫色月华撒入沈唯满怀,也无以抚去心头的烦闷。 沈唯由着灵禽性子漫无目的飞行着,只要不擅闯宗门灵峰,没有人会去管弟子是何行止。 当游走到一处山峰上空时,灵禽似乎发现了什么感兴趣的物事,直接俯冲而下,很快便悬于一处山谷上方。 自灵禽处传来的强烈情绪催动着沈唯回过神来。 “山谷中有好东西?”沈唯差异非常。 沈唯环顾四周,不大的山谷四周为山峰包围的严严实实,四座山峰都有千丈之高。 头顶百余丈高处便有藤蔓相织、云雾缭绕,此处更是毫无灵气弥漫,只是一处再普通不过的地界。 想来也没有谁会无故以神识扫视此处。 来自灵禽的催促愈发急切,沈唯从未曾感受过这小家伙如此强烈的意念。 不大的谷底在沈唯一番搜寻后只剩角落一处水潭还未探索,其他处均无发现。 沈唯以神识探查水潭,一路探下足有百五十丈后仍未见底,而到此处时神识已至极限,远比寻常时候费力数倍。 “嘶~~有古怪啊,水下竟然无一活物。” 这又是一桩异状,整个水潭下一片死寂。 见此异状,沈唯也不禁犹豫起来是否要继续探查下去,又思索片刻后,沈唯决定还是亲身下水。 此地毕竟处在宗门内部,磨刀宗立宗已有数千年,若是真有什么隐患想来不太可能瞒过诸多高修的探查,早就被清理干净了。 何况沈唯这灵禽自孵化至今还是第一次表露出如此迫切、渴望的情绪,显然潭底有什么足以吸引这只异种灵禽的物事存在。 “扑通~” 做好准备的沈唯跳下深潭,不断下潜。 十丈、三十丈、直到下潜至一百五十丈深处,巨大的水压迫得沈唯也需鼓荡起真元,才能抵消这股压力。 待稍稍稳住身形后,沈唯继续放开神识,终于在又下探百多丈后触到了潭底。 整个潭底的石质坚韧程度远超精铁,沈唯开始以神识一寸寸地搜寻异常所在。 潭底左侧有一处寸许径长的圆孔,其深度难测,且神识难以深入其中,一股奇异的阻力凭空出现。 眼见有所发现,沈唯便一鼓作气继续下潜到潭底。 而每向下深入百丈,压力便陡增一个台阶。 入谭后的第一个百丈,普通的游身境四五转修士也可承受其压力,到得第二个一百丈处,便是游身境九转修士也只能勉强承受。 临近潭底的这五十丈距离,纵使沈唯也需催动起五六成真元凝成坚实的真罡护罩,才能保住自身无恙。 来到那处孔洞前,沈唯仔细查看下发现了更多的异状。 这寸许大的孔洞里竟没有半点潭水渗入,似乎有一股力量阻止了水流的灌注。 而沈唯仅以目力查看,发现这孔洞深度只有一丈深,孔洞底部堆叠着七八颗灰扑扑的石子状物事。 最大的也只有寸许大,小的那几颗更是只有葡萄核般大小。 但若是以神识探查此处,受到的压制更是可怕。 沈唯稍作尝试后便发现,以自己这不逊于蜕凡第一境筑宫修士的神识,竟然也只能下探到孔洞三寸之下,这种强力阻碍神识的诡秘力量沈唯还是首次遇到。 且这种力量内敛至极,也不似那些记忆中的禁神、拘神禁制一般还有所痕迹,无从探查。 越是接触修行,沈唯越是心怀敬畏。 神识无法探明孔洞内的情况,沈唯自然也不敢贸然行动,思量片刻后,沈唯折身返回山谷。 回到谷中,沈唯自小乾坤袋里掏出数种炼器材料,简单炼制出一些钩、索之类的小玩意。 想了想之后,沈唯又将本命灵禽收于体内,以防万一。 再度来到深潭底部,沈唯先是立于孔洞数丈远处,取出一根方才炼制的精铁长钩,慢慢移动向孔洞处。 出乎沈唯意料的是,这根钩索竟安然无恙地一路探入孔洞内部,顺利触碰到那几块石子状的物事。 目前虽尚无异常发生,沈唯也不敢放松警惕,继续小心翼翼地以钩索圈住那石子,直至勾动出洞外。 当那颗葡萄核大小的石子一路勾动到沈唯跟前时,仍旧没有异常发生。 反而是收于体内的本命灵禽开始剧烈挣扎、躁动起来,这场探秘之旅本就源于灵禽的异常,沈唯当即将其放出。 缩小至尺许大小的灵禽望着眼前这颗石子状物事,眼中渴望、贪婪、畏惧等情绪轮番浮现,最终下定决心,上前一口将其吞下! 下一瞬间,与灵禽本命相连的沈唯感知到,在灵禽体内某一玄微之处骤然被打开。 一股无匹的玄奥意念自内中传出,迅速融向灵禽识海,宏大、苍茫的古老气息慑得沈唯神识一阵颤栗。 “上古元荒…道衍万类…超脱…大劫…天地倾覆…” 无量的记忆碎片涌向灵禽,顺带着也让沈唯得窥一二。 许久,沈唯率先清醒过来。 毕竟早先在那神秘空间时沈唯便有过数次记忆灌输的经历,此番自己又不是承受的主体,自然禁受得住。 而灵禽那边却是头一遭,这会儿还晕乎乎的呢。 “真是捡到大宝了啊,小家伙的来历居然如此之大。嘿,元荒异兽,玄乘鸟的嫡系血脉。”沈唯喃喃道。 这次短暂窥得的记忆十分零碎,但至少让沈唯弄清了自己这本命灵禽的来历,顺带让沈唯明了自己此番究竟遇到了何等的造化! 第十一章 天缘巧渡他世 沈唯这只本命灵禽最初得自凡俗中那万宝阁的奇物区中,沈唯发现之时还只是一枚生机暗藏的石卵。 若不是沈唯灵觉惊人,真元亦是雄厚无比,只怕也会错过这桩机缘,难以将其孵化。 随后的十七年里,沈唯日夜不停以自身真元蕴养灵禽,更是为其提供难以计量的资源,可是这灵禽的成长情况却是不尽如人意。 大量的灵物吞下肚中,可这本命灵禽却迟迟未能生出灵力来。 没有灵力便始终只是凡兽,未踏足超脱之道。 沈唯对此一直也是不得其解,困惑不已。 直到今夜在这幽谷深潭下,灵禽得了此处造化后,沈唯才算是真正明了一切来由。 沈唯这本命灵禽竟然是上古元荒时代“玄乘鸟”的血脉后裔,那可是个周天七大纪历尚未轮转的古早年代啊! 虽说如今沈唯这只灵禽玄乘鸟的血脉已十分稀薄,早已不能与元荒时代玄乘鸟那“负诸般玄变、御宙光而行”的绝世风姿相较,但来自于玄乘鸟的一些根本天性仍是完好地承继了下来。 而作为玄乘鸟的雏鸟要想跨入成长阶段,就必须吞食下足够的宙光道则才能激发出血脉中潜藏的关窍,进一步成长起来。 否则纵使积蓄的灵力再多,也只会不断储藏起来,无以助力跨越那道种族天律。 在玄乘鸟灭绝之后的无数万年里,无数承继了玄乘血脉的天禽、灵禽们也都面临这般天性,需要以宙光类的道则或灵材激发血脉。 只是一代代传下来,相应的门槛也是一降再降。 等到沈唯这只灵禽所在的血脉传继时,要想激发出血脉已经只需要吞食些许蕴含宙光之力的灵材便可告成了。 这对于灵禽原本族群来说自不是难事。 只是到得灵禽卵现世时,其已不知深埋于地下几多年了,来自族群的照顾自然是无从谈起。 沈唯作为人族,又是尚未晋入蜕凡之境的小修士,怎会知道此种灵禽修行必须要这等物事才行?又有何本事弄到这等珍宝? 因而十几年来,这本命灵禽体内早已积攒下来庞大的力量,明明已能够推动其去往蜕凡之上更高的境界,可是却偏偏卡在这蜕凡的关口,原因便在此处。 方才沈唯自孔洞中钩出来的石子,正是蕴含宙光之力的宝材,如今本命灵禽仍在一旁消化着传承记忆,沈唯已再度开始钩取起那宝材来。 没几下工夫,又是六颗石子摆在沈唯身前,孔洞内只剩下最大的那颗,足有寸许大小。 而这一次意外却不期而至,那精铁所制钩索在触及那石子的一瞬间竟寸寸消失殆尽,整个过程发生的迅速而静谧。 沈唯立时戒备起来,如临大敌。 这蕴含宙光之力的宝材实是远超沈唯如今层次的存在,但凡出现一点异动沈唯都无法应对。 沈唯小心翼翼地向外挪动着身体,顺手将陷入传承中的灵禽抓起,慢慢地向上浮去。 足足两刻多钟后沈唯才离了潭面,迅速奔向谷中偏僻处才停下。 等到确无异常发生后,沈唯才放松下来。 转头开始研究起那宙光宝物来。 紫色的月华洒在这幽静的谷底,给沈唯身上批了一层轻纱,远远望去倒有几分迷离之感。 沈唯将那小小的“石子”托在手上,全力以神识查探,反复观量之下也只能探出此物力量极为内敛,完全就跟平常的石子一般。 沈唯以巨力握持、真元冲击多番验证后,又发现此物坚不可摧,一时间是难以剖析其奥妙了。 随后沈唯尝试将其收入小乾坤袋中,好在此物并不排斥收束。 当沈唯手上只剩下一颗时,一股奇妙的变化突然而生。 那灰扑扑地石子竟然在沈唯手上融化开来,并迅速化作一团朦胧的光团将沈唯笼罩! 变生肘腋,沈唯根本来不及反应。 当那光团临身之时,沈唯只觉得天地都变慢了,哪怕是一个挑眉、脖颈微动,都被分解成一环环的定格动画。 就连思维都已断续。 “时间~变~慢了”沈唯艰难地转动着念头,试图向本命灵禽传递信息,唤醒对方。 奈何这种举动也是分外艰难,须臾可达的指令此刻如横隔天堑一般。 还未等信息传递有所结果,变化又生。 不知何时起,沈唯身上已经缠满了红的、蓝的、紫的线条,各自依着不同的频率闪动。 当年在那处特殊幽谷间才出现的神秘异象竟又出现了! 自当初离开那座幽谷后,沈唯也曾深究如何激发异象的奥秘。 奈何数年时间上百次的尝试下,也只是得出此中缘由与紫月凌空的月相、某种特殊地势地形有关。 如今没想到在山门内这处小小的幽谷间,竟又一次激发了这等异象。 “紫月…幽谷…宙光之力…还…有…什么?”沈唯思维发散着。 而此时,沈唯身周的那些线条也呈现出不同的变化。 紫色的线条最为沉寂,闪动的频率在三色中最低,仿佛是还缺少某种力量的催化一般。 最为活跃的便是已经化作赤金色的线条,密密麻麻地跳动着。 某一个瞬间,一条扎根于沈唯手臂上的赤金线条一端猛然弹起,狠狠扎入沈唯眉心。 只是一个钩扯间,沈唯便感觉神魂一飘,顺着线条的另一端迅速投向未知之处。 …………………………………… 天越山脉横亘荆、灵二州,长千二百里,故老相传山中有精魅。 群山之间有一峰名曰“赤霞”,一座不大的道观座落于山顶。 石室内道人静修,持慧入定。 素洁的石室中除去道人座下蒲团,只余身后墙上一幅祖师像。 只是此时道人的状态却甚为不妥,面上青红赤白等色轮番闪过。 肾水上行速疾,心火下降渐缓,肝气、肺液运转失调,俨然一副五行错乱之相。 而在道人识海内,一场更为凶险的斗争正在上演! 不大的识海空间内,一方金灯华盖,璎珞攒饰,无尽祥云托起一道人。 道人现三头六臂之像,六臂各持道铃、法剑、金砖、天蓬尺、捆仙索、虚天印,三头分作忿怒相、慈悲相、众生相。 那代表众生相的中间头颅正是道人的本相,此刻这道人怒目而叱:“魔头!安敢乱我道心!” 识海另一侧,无数光怪陆离之景倾压而来。 有高楼耸立、秩序井然、破天登月、一弹落万物尽毁的人间万象;有痴男怨女、爱恨情仇、离情别绪数不清的尘世七苦;有广袤无垠的千山域景、宗门林立、有使人能够次第攀道、穿渡万方的莫大神通;有沈唯历经无数寒暑、会尽天下英豪,刀破虚空的修行感悟……… 无数的景象纷至沓来,不知何时已经侵占了识海大半空间。 纵使那道人依托观想法相,使出种种神通也难挽颓势,识海终究是在一步步丢失。 直到最后一刻,那道人长叹道:“恨!恨!恨!恨不能再续仙途!恨这道躯为域外魔头所用,恐将贻害天下矣!” 便在这时,沈唯终于显化身形,一道长揖过后,方才言道:“道友着相了,你便是我,我便是你,何来魔头一说?道友但去,沈某将承道友本愿,传承道统,接续仙途。” 话落,不待道人再言,一举扑杀道人最后一丝余力。 良久,蒲团上的道人睁开双眼,诸般情绪闪过,最终化作一抹锐利精芒。 “真是~~久违了的经历啊。” 道人轻声长叹,话中藏着说不尽的复杂意味。 此时这道人,或者是说沈唯,开始调理起失衡的五气流转。 默运玄功,一股精纯的真气丝丝缕缕地透入脏腑间,牵引着五行归位。 盏茶过后,沈唯起身,转身看向那祖师画像。 凝神片刻后,沈唯躬身默祷:“冲阳祖师在上,沈某今承玄应道友之身,一应承负我自担之。” 随后缓步走出静室,室外天光大放。 来到道观主殿,看着那供奉神灵塑像,沈唯不禁思索道:“玄灵伏魔真君,这神灵是何来路?果然各界风情大不相同啊。” 这座道观名为虚天观,供奉着玄灵伏魔真君,这尊神灵也是此界中土道门公认的一尊大神,各家传承中皆有供奉。 只是在沈唯记忆中,却从来没有关于此神的一丁半点信息。 显然,这是一个真真的、迥异于沈唯所知的世界。 仅从沈唯此身“玄应道人”四十五年的人生记忆里,也可以看出太多太多的不同。 传说中古早之前,有巨鸟诞化世界,尔后有万物生。 上古之世,大神通者频出,玄灵伏魔真君即是其一。 神通者伟力归于自身,天下为之附庸。 及至近千年来,仙路莫名断绝,无数人困于凡境,遍寻不到前路。 仙凡力量倒转,修士隐退深山大泽,凡俗世人欲念膨胀,战乱不休。 玄应道人亦是突破无望,只能躲藏在门中留下的隐秘道观中,苦思突破之法。 玄应道人所承虚天观道统,传承一千八百年,门中祖师自然是留下有真传功法的,奈何天地有恙,前法又何足可依? 还未等沈唯继续思索,道观门外两个轻快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师傅,您出关啦?” 两个半大孩子拎着几尾鲜鱼向着沈唯奔来,这二人正是沈唯原身所收徒弟。 本是乱世之中的弃婴,玄应道人游历途中遇见便将二人带回观中,抚养长大。 一名“伯灵”,一名“仲慧”,随了玄应道人的俗家姓氏张姓。 沈唯此时也抽出一分心神,与两个徒儿攀谈起来,片刻后便知道此番闭关不过三日而已,比以往一次便是十天半月要少许多。 每次玄应道人闭关后,观内留下的吃食、金银都是足够,两个小徒开始修行也有年余,自保无碍。 有什么短缺的,也可下山采买。 只是近些年山下越发乱了起来,山脚的小镇尚属平静,但两小徒时不时也从行商口中听闻哪儿遭了兵灾,哪儿水旱连连。 在又叙了会话、陪着两个徒儿用过餐饭后,沈唯再次返回静室闭关。 沈唯要做的事情很多,彻底吸收玄应道人记忆、探究此世修行法门、了结此身承负,此外沈唯还得好好利用这段经历来验证诸多猜想。 似乎只是一晃眼的工夫,赤霞峰的峰头已铺满白雪,沈唯来此已经三个半月了。 再度出关的沈唯已彻底吸化了玄应道人所有的记忆,对于前路也有了几分明悟。 前院里,两个小徒正照常做着早课,打熬着筋骨。 此界修行之初与沈唯几世的经历并无多少差别,都是讲究一个固本培元、筑牢根基。 两个小子所演练的桩法,正是出自虚天观秘传的“天地桩”,用来提炼内劲效果极佳。 沈唯早在记忆里得了虚天观的全套传承,自然明白其间所有关窍,而这套传承不愧是千年传承,最后一步逆反先天、实现周身无漏的法门对沈唯都是大有裨益。 三个多月观摩之下,沈唯结合着自身宗门传承,也是灵感勃发,碰撞出许多想法,只待回归周天后再行验证。 毕竟此处天地灵气几乎断绝,根本不具备实验的条件。 而正是因为天地灵气的关系,虚天观这一脉已千年未出先天之人了。 不入先天,寿元有限,倏然百年过后,终究只是黄土一抔。 沈唯招手间将两个徒弟唤至身前,接着双手按住两人肩头,一股浑厚无匹的真气分作两股涌向徒弟体内。 沈唯在以真气探查此界人族情况,同时二分神魂已各自行动起来,分别归集着真气探查来的情况。 沈唯赢得此身主导后便发现了一个问题,此方天地竟然无法神识离体。 当沈唯初次试着将神识探出体外后,一瞬间便如遭雷殛,那缕神识寸寸湮灭,更有种大恐怖顺势便要侵入识海。 好在沈唯当机立断,果断将延伸出体外的神识尽数斩断,才没有造成更大恶果。 也正是遭受了这般灾祸,沈唯才在静室内待了三个多月,否则不用半月工夫沈唯便可厘清所有记忆。 少了神识探查这一手段,行事难免有些不便,沈唯也只好先从身边的徒弟探查起。 这方世界一千多年未曾再出过超凡,其中缘由何在自不是沈唯一朝一夕间便能轻松查出的,总得将这个世界好好看一遍,也许才能找到什么线索。 而这一番探查得到的结果自然看不出太多的头绪,但至少沈唯能肯定,此方世界不存在如周天那般,人族体内有神宫这么一个秘藏的存在。 收回双手后,沈唯展颜笑道:“徒儿,且随为师行道天下。” 第十二章 气神相长妙道藏 此方大陆名为神元,辖十三州,每州疆域都大得惊人。 概因神人治世,自有大神通交通往来,州际界限不成阻碍。 如今却不成了,各州之间不是有千丈地渊相隔,便是有纵横州界的连绵山川相隔。 五年多来,沈唯带着伯灵、仲慧两徒下了道观,穿过天越山脉,一路游历至今,也才堪堪将荆、灵二州游遍。 一段荒废许久的神元驰道旁,荒草高没人头,沈唯单手放在其上,细细感知着。 一旁,两名高大的少年叉手站立。 “师傅又在研究这些奇奇怪怪的物事了,唉,真是想成仙想疯了,这世上哪有仙?” 一个少年嘟囔着。 紧接着,年纪稍长的那少年便斥责道:“又在饶舌,还嫌挨打不够多么!师傅做事由得着你置喙?” 沈唯放开手掌,单手一捋颔下长须,笑骂道:“混球,没有仙?那你给说说,这驰道是谁人修的?历时千载不坏,论材质却只是普通的青砖罢了。” “来来来,上前打上一掌,我倒要看看小少侠你能不能掌断仙物?” 五年过去,沈唯此身已过知天命之年,老态初显。 只是沈唯却不是太过急切,五年多时间,沈唯时而以行医之名游走各方,时而插手江湖争斗,不知积累起多少样本、数据。 加之对荆、灵二州各处武学典籍、古老传承的搜集,沈唯已明了此方痼疾何在。 千年前天地灵气一朝消失,此界所有修士都被卡在了最后一步,不得寸进。 以虚天观传承根本法门《九玄真灵伏魔秘录》为例,此套功法自凡俗始,内外兼修养炼真气,辅以玄灵伏魔真君观想法门,锤炼心神。 凡俗阶段分为养气、通脉、感玄三境,当真气通达周身百脉后,便可踏入感知玄关所在的玄妙境界, 之后便是以秘录所载法门,寻得人体玄关所在,以勾连天地灵气,完成引气入体一步。 自此灵气洗身,寿元倍增,再之后的修行路线便与沈唯所知大相径庭了。 引气之后,以内观法相为引,直接于神魂上做文章,劾画下诸多根本符咒,最终孕育相合秉性的神通种子来。 自此往后,飞天遁地、呼风唤雨等等神通莫不由此而来。 只是这便说远了,若是引气不成,凡身不蜕,一切都是空妄。 而且除去灵气消失这么个剧变之外,此界还有一巨大隐患,便是随着灵气消失同步产生的弥漫万方的“绝孽之气”。 此气便是当初沈唯初探天地时神魂遭受轻创的罪魁祸首,但凡修士欲突破境界引气入体时,总需以神识为引,方能招纳来八方灵气。 可这绝孽之气一出,直如拦路巨兽,修士神识一旦放出便顺势而来,直侵修士识海。 若被绝孽之气侵入识海是何后果? 此界修士千多年来的尝试早已告知沈唯。 最好的结果便是自此神魂大伤、修为大退,修士尚且能苟活数载、十数载。 其次便是当场毙命,生死道消。 而最可怕的结果却是,绝孽之气侵染修士后并未死亡,反而异化为毫无理智的“绝孽凶兽”,贻害无穷。 千年来,不知有几多修士为寻求大道勇探前路,因此化作这“绝孽凶兽”的也不知凡几。 沈唯在明了这些后,反而不甚着急起来。 此等困境现世已有千年,单凭沈唯一人之力便想彻底解决,实属天方夜谭,智者所不取。 故而在游历了五年后,也算是考察了荆、灵二州的详细情况,沈唯做下决定。 抬眼望着二徒,五年来沈唯早已将二人秉性摸透,伯灵方正、仲慧灵动,二人合力之下也堪重用。 沈唯轻拍二人肩膀,豪气道:“好徒儿,且随我去闯闯那两界关,看看是否真是龙潭虎穴!” 两界关下,沈唯三人站在宽大的驰道上,迎面是高达二十丈的城墙,青灰色的城砖上偶尔还闪过一丝幽光。 仲慧此刻已张大了嘴巴,迷离地叹道:“师傅,咱们真能在此立足?还要掌控这座雄关?” 沈唯哂然道:“两界关雄峙天越山脉中段,扼守荆灵二州交通要道,地位何等重要?掌控此关,便可辐射荆灵,汇聚八方英才,这等宝地,岂能落入他人之手?入关!” 方一入关,便是一副混乱景象。 宽阔的街面上乱糟糟地一片,行人、客商、摊贩、帮众混杂,纷争不断。 三人好不容易挤开人群,去到一处勉强平静些许的客栈住下。 一番打探过后,沈唯三人才探明此地情况。 两界关这座关城始建于千年之前,是神元治世时的产物。 整座关城宽只有三里,正与天越山两峰相连,这二峰皆高数千丈,凡俗难渡。 而城池长却足有十五里,整个关城建筑便依着这长条形的峡谷而建,鼎盛时此处人口逾百万。 只是如今经过百多年纷争,城头变幻大王旗,人口已减至三十余万。 且单是如今城中都有大大小小数十股势力,整日里攻来伐去,无有宁日。 随后数日,沈唯带着徒弟在城中游走,选定一处落脚之处,正是两个小小帮派盘踞之地。 接着,一场以弱胜强、不断吞食地盘的势力争夺战悄然开启了。 沈唯如今武力早已臻至此界极限,再进一步便是先天关口,两个徒弟此时武艺也算小成,正是需要实战磨砺。 且在那一世“连城诀”世界里,沈唯所经营的四明堂,势力遍及数省,门下帮众几近十万。 此时重操旧业,自不会生疏半点。 ……………………………………… 五年后,两界关已变了一番模样。 关城中心处是当年城主府的所在,此刻这里有了新主人。 偌大的城主府门口各类人员进进出出,分外繁忙。 有那一拨人统一身穿玄色衣衫,个个目含精光,在此处维持秩序。 无数的富商、荆灵二州势力代表轮番前来拜访此地主人。 如今的两界关只有一个声音,便是虚天阁主玄应道人。 短短五年的时间,沈唯便凭着实力与手段,将整个关城中数十股势力或吞、或灭、或逐。 如今新成立的这个虚天阁,帮众也已突破六千。 整座关城一切事务,都由虚天阁执掌。 五年来,按照沈唯定下的基调,两个徒弟投身在帮务之中,可谓是红尘炼心,乐在其中。 如今沈唯基本上不再管事,只是窝在城主府内潜修。 说来也是巧合,在整合城中势力过程中,沈唯攻伐一家名为“金剑派”的势力,其派内一位耆老竟悍然撬动玄关,意图突破先天。 结果突破不成,化作罕见地绝孽凶兽。 逢此变故,沈唯是大喜过望,正愁没有途径研究这绝孽之气呢,当即动用手段将这具绝孽凶兽生擒。 如今已过去两年时间,沈唯在城主府地下密室内潜心研究,总算是对这绝孽之气有了不少了解。 此气侵略性极强,一旦沾染便如附骨之蛆,再难甩脱。 且会污染神魂,导致修士灵识蒙昧,化作无知兽类。 而除了上述弊端外,此气也有极大的益处可挖掘。 其一便是能助人突破现有瓶颈了,只要能寻出避免神魂蒙昧的法子,不失为一条路径。 其二则是此气在刺激生灵潜力、活力上有奇效,不拘于是人族还是禽兽。 这一点,沈唯这两年间已在各种动物、草木上均以实验验证,确有奇效。 来到深达十丈的地底,沈唯转动机枢,进入一间宽阔石室内。 此处便是囚困绝孽凶兽的地方,此时这异物早已没有了人的形状,体型更是变异至近两丈高下,身体各处都畸生出大大小小的肉瘤。 这些其实都是绝孽之气刺激后,无序生长的产物。 而在凶兽身前,则刻画着一个个符文,组成了极其繁复周密的法阵。 这个法阵是沈唯综合过往修行所得与此界传承的法门,推敲出的一个阵法。 主要便是用来引动这绝孽之气,加以研究。 如今天地灵气绝迹,绝孽之气所蕴涵的力量其实同样也能用来催动各种法阵,只是绝孽之气不可控,而且相应的许多法阵符文需要进行改动。 千年以来,此界修士对此方面的研究实际上也是从未断过的,沈唯继承的虚天观的传承里便有这方面的记录。 加上这几年一统两界关,荆、灵二州的交通逐渐有序,沈唯依靠着虚天阁这么个大势力,无论是搜集资源还是接触那二州的相关势力,都方便了许多。 拂去杂念,沈唯俯下身来,继续研究起这绝孽之气来。 两界关安定之后,沈唯便心无旁骛地研究突破先天的最后一步,往往数月不露一面。 两个徒弟倒也争气,虚天阁的发展一日胜过一日。 转眼间又是三年过去,民心思安,两界关人口已破五十万,元气恢复过半。 势力发展良好,沈唯能从中得到的助力自也是与日俱增。 这一日,密室之内,沈唯望着法阵内凝出的那片略显粘稠的血红色气雾,不由长叹道:“八年艰辛谁人知,至此方才进了一小步啊。” 这片气雾,正是剔除了能惹人心神错乱的因素又几经纯化后的绝孽之气的产物。 此刻或可将其命名为“血元绝气”,此气吸收炼化后不仅于人无害,还可极大强化肉身素质与潜力。 而沈唯做到的也绝不止这些,在石室一侧,足足有二十丈方圆的地面上已被改造成一片小竹林,其上栽种着十七八棵异竹,只有三尺多高,通体黑红相间。 这竹子原产于荆州蛮荒之地,名为铁锈竹,也是沈唯选取的近五六千种试验品中,唯一能适应、同化绝孽之气的品种。 其他的实验虽说失败了,但也为沈唯积攒下无数的成例、数据。 而原本囚困的那头绝孽凶兽却在这无尽地实验过程里,本源耗尽扛不住死去了,也算是死得颇有价值了。 而当这异化铁锈竹繁育成功后,沈唯也准备开始修行道途的接续了。 沈唯初来此界时便已到达这不得寸进的地步了,如今十多年过去沈唯这具身躯也快到花甲之年了,再不突破身体的机能便保持不住了。 沈唯当即盘坐于法阵之中,将全新修改过的《九玄真灵伏魔秘录》凡俗篇功法运转起来,丝丝缕缕地血元绝气被吸纳入体内。 此气方一入体,沈唯仿佛听到血肉深处传来的渴望与欲求。 根本无需沈唯如何炼化,这一缕微弱元气便被吸收殆尽。 沈唯并未大意,仍旧运起强大神识在体内遍扫。 等到确认无碍后,沈唯方才继续行功。 地面那数丈大的法阵全力运转起来,将异化竹林体内贮存的绝孽之气引动至法阵内,随即经过层层过滤,化作血元绝气。 修士修行,左右不过是在精气神三宝上做功夫。 炼精化气、炼气化神,乃至此界修行后的以神魂御天地之力等等,基础都在精气神三宝上。 而要想打破此界不入先天的困局,沈唯所能想到的办法便是厚实根基,壮大三宝。 沈唯情况特殊,神魂方面已是强出常人数倍,但在肉身、真气方面还相差甚远。 故而此番沈唯着重提升的便是炼体法决、真气掌控程度。 半日修行,转瞬即过。 沈唯离了密室,回到城主府内。 正好二徒前来问安,顺势又带来不少种类的实验品、新奇功法。 一番闲谈过后,沈唯取出两个瓷瓶递给二徒,笑道:“整日忙碌庶务,你们这两小子可是有些荒废修行啊,这般以后如何承续我虚天观的道统?且拿着。” 仲慧还是一如既往地活窜,立马问道:“师傅,这是什么好东西啊?” 瓷瓶内装着的,正是沈唯凭借法阵压缩出的血元绝气精华,此物放在凡俗中可是胜过任何灵丹妙药! 等沈唯解释过后,二徒都是喜不自禁。 立足此世,实力才是一切保障。 自此之后,沈唯便开启了十天半月的闭关修行,偶尔才外出散散心。 等到一年之后,异化铁锈竹的培植已经成熟,沈唯便将整片竹林移植进城主府的后园中,自此也不再需于密室潜修了。 此时沈唯变化之大,若不是两个徒弟时常还能见到沈唯,也是不敢相信的。 原本大半花白的头发已尽数转黑,不算精壮的身躯内更是潜藏着难以测度的力量。 主殿之内,沈唯接过二徒弟递来的茶盏,亲抿一口后,缓缓说道:“四载经营,两界关日渐繁华,你们做得很好。接下来,也该向外扩张了。” 第十三章 大道之隙今日开 伯灵、仲慧二徒如今也是历练出来了,此时沉声问道:“敢问师傅欲向何处扩张?荆州?灵州?” 沈唯也很干脆便道:“荆州,此州边缘处那蛮荒之地,奇物众多,对为师研究突破之道有大用。向此州扩张,占据一处落脚点,才方便后续行事。” “具体事务就全权由你二人负责,真有难解之事,再告知为师。” 二人连忙应下。 如今虚天阁帮众过万,一旦这庞大的势力发动起来后,声势简直煊赫。 不过三月时间,分阁据点便已在荆州一十三城铺开。 因阁中派遣诸多好手镇守分阁,短时间内也只是以紧守自身为目标,在应付下诸多试探后,便也就立住了脚跟。 在此期间,沈唯总共只出手了两次。 一次是于一掌间毙杀一位修为已至感玄巅峰的帮派首脑,一次则是在数十位好手围攻下,一一歼灭之,而自身无伤。 战绩传开登时便震慑住荆州群豪,自此虚天阁行事再无大的阻碍。 十三座城池一路延伸向荆州北部,通向蛮荒之地。 这条路线打通后,自有源源不断的奇异物种流向两界关。 仅仅数年工夫,沈唯又择选出七八种能适应绝孽之气的竹木、药材。 甚至沈唯罕见地寻觅到一种蟾蜍,竟然也能吞吐绝孽之气而自身无碍。 城主府后花园内,数种精心培植的林木吞吐着绝孽之气,随即便被预设下的法阵转化。 一部分的血元绝气反哺回林木本身,壮大本源,一部分供应法阵运转,剩余的部分则供给沈唯修行。 经过这数年修行,沈唯重炼道门金身法门,在充足的血元绝气的供应下,肉身力量已经增长到凡俗极限,行走坐卧间便携有龙象大力。 如今沈唯精气神都已臻至圆满,按理说冲击先天已是十拿九稳。 但沈唯可从未忘记当初神识初探天地时,弥漫在天地间的那绝孽之气的冲击是何等凶煞。 此刻沈唯对于绝孽之气也只是进行了有限的利用罢了,若是以为绝孽之气拿自己没办法了,贸然间便撬动玄关,届时天地间无穷孽气蜂拥而至,如何抵挡? 最终怕是也只能沦为一头更加凶猛的孽兽罢了。 因此沈唯继续研究起此界中流传下的诸多法门,试图重现出强大法阵的威能。 若是能布设下一座隔绝或是阻挡住孽气侵扰的法阵,在其内突破先天把握自然要大上许多。 而除了钻研法阵这一条路之外,沈唯还有一项尝试需要去做。 又一次回到城主府地下密室,此时原本的诸多实验物事都已清空。 宽敞敞地石室内,更多繁复的纹路嵌刻在青石面上,这是沈唯重新布设的法阵。 当沈唯以真气将法阵勉强启动后,一层层的纹路先后亮起,大量的绝孽之气被引动入阵法之中,越积越厚。 等到一炷香过后,在那阵法中间,原本无形的孽气已显化成黑红二色,散发出摄人、压抑的气息。 眼见火候已足,沈唯踏步进入那孽气团云之间。 仿佛有了宣泄的出口一般,孽气从四处涌入沈唯体内,早已严正以待的沈唯忍受着孽气加身的苦楚,不断调用起真气开始对抗,同时周身筋骨、皮膜、脏腑都循着功法不断震荡,借此消磨起入体的孽气。 这场对抗艰难又漫长,两个时辰过去后,阵中的孽气消磨殆尽,沈唯已经是摇摇欲坠,唯有一双眼眸更加明亮。 沈唯明显感受到,自身对孽气的抵抗加强了不少。 而这种孽气全方位的入侵,更是让沈唯在对抗中发现了自身对于力量掌控的不足。 这些是自己独自修行时很难发现的地方,只有这受控的孽气才具备无处不在而又全方位的侵袭之能。 就这般,沈唯开始了一次又一次与孽气的对抗,不断增强着自身的适应力与力量的打磨。 直到这一日,沈唯将众多弟子唤至身前。 在伯灵、仲慧二徒之后,沈唯在这十余年间又陆续收下数十名弟子。 这些弟子中大多都是自各地寻到的孤儿,无所牵挂之下修行上反而能够心无旁骛,也着实发掘出好几个天资卓越的苗子来。 沈唯一开口便是石破天惊。 “什么?通传各方势力,广传超凡之道?”仲慧惊呼道。 沈唯环视众弟子,自得笑道:“怎么?很惊讶么?师傅我可是研究了近二十年了啊,嘿!二十年只为勘破那最后难关,如今方才得偿所愿啊。” 二徒儿仲慧甚是不解的问道:“那师傅为何要将这等大机缘传给他们?” 沈唯此时心情极好,和声解释道:“千多年前修行道路断绝,自此之后千年,天下间不知多少人都在探索前路。期间各家各派种种尝试,想常人所未想,也给了为师许多启发。” “为师这二十年所得成果,只能说是在断绝的仙路上开出一条缝隙。往后道路该如何走,终究是需要更多的后来者前赴后继,方能开辟新天。毕竟天地灵气消失已有千年,纵使我如今突破先天,往后的路途也绝不会和千年前毫无二致了。” “好了,接下来我先给你们详述为师开辟之法,认真听,我希望你们当中也能出现几个能接续我之道统的传人。” 接着,沈唯便将最新整理好的《九玄真灵伏魔秘录》传给众弟子。 其中便包含着如何在凡俗阶段将精气神三宝打磨圆澄的法门,以及后续如何利用孽气辅助力量掌控的技巧。 等到这些传承教授完毕后,大弟子伯灵忍不住问道:“师傅,您方才说,唯有掌控住自己的力量,将来才能渡过玄关撬动后天地间无穷孽气的反扑。” “可弟子有疑惑在心,我等踏入修行,每日打坐勤练不休,不就是在掌控着自己的力量吗?” “不知与师傅所言,有何不同?” 沈唯当即起身,踱步至堂前,笑道:“伯灵,你且上前来,与为师过上几招。” 伯灵惶恐道:“师傅修为通天,徒儿这几年纵有血元绝气相辅,也才摸到贯通百脉的边,如何能与师傅交手?” 沈唯摆了摆手,说道:“莫多废话,来攻。” 伯灵无法,只得运足真气,挥掌拍来。 沈唯同样以掌法应对,二人交手后伯灵便发现师傅的掌力明显收敛到相同修为下。 当即放心来攻,四五招过后,沈唯所出掌力又是下滑一截,此时差不多只有通脉中期的修为。 在之后,伯灵越打越惊。 只因师傅此时已只保留着养气境的修为,却仍旧将通脉圆满的自己压得死死的,眼看就要落败。 这时沈唯却是掌力一吐,将大徒儿逼退。 笑道:“看,这就是掌控住自己力量的结果,我只使动一分力,便抵得上你六七分力。” 沈唯以身说教的法门效果可谓极佳,一众徒弟自是晓得了掌控力量的重要,兼且沈唯也将地下密室向众弟子们放开。 最近时日内,个个都没少往里跑,而后个个又都狼狈不堪地爬出密室。 孽气炼躯的苦楚可不是好相与的,沈唯当初每次结束修行,也都是筋骨皆酥麻,摇摇欲坠倒。 另一边,虚天阁帮众开始按照沈唯命令,奔行各方大势力,前去送上请柬。 考虑到有些大州距此路途太过遥远,沈唯此番也只邀请了左近五州有名有姓的势力,时间则定在了年末。 天方入冬,陆续间已有各地豪侠、势力首脑来到两界关。 这等人出行自是前呼后拥、人马众多,一时间倒是给这座关城带来不少的生意。 城中各家客栈里,上等的厢房全都包了出去,有不少相熟之人彼此攀谈着。 荆州善闻府百多年来有两家势力一直并肩相争,此刻这百炼门的门主赫连城与龙合会的会首苏心颂却是同坐一张桌子,各自表情凝重。 片刻后,那苏会首首先开口:“虚天阁广邀同道,欲释解突破先天之秘,这事赫连门主怎么看?” 那赫连城生得十分高大威猛,说起话来却斯文儒雅,轻声道:“能有何种看法?那封书信已将缘由道明,愿者自会来这两界关,而随书信同来的那几瓶所谓的血元绝气,你可曾在其他哪家势力手里见得?其效用如何,想必也使人测试过了。” “既如此,来这儿看看究竟自是有必要。否则你我两家又怎会聚于此地?” 如这样的讨论,在城中各处都有上演。 好在如今虚天阁大部分帮众都有获得血元绝气辅助修炼的机会,仅仅几年的工夫,许多人便已提升了好几个小境界。 如今凡是阁中统领百人的中层,都至少有着通脉初期的修为,而有通脉圆满、进窥感玄修为的更是有不下二十人。 虚天阁有如此雄厚的实力,自然能镇得住城中各种闹事之徒。 终于预定时日到来,一早虚天阁帮众便在城主府外列队等候各势力来人,城主府中门大开。 来自荆灵等五州,足足两百来家势力的首脑、长老陆续进入城主府内,算上各种随从人数已超过数千人。 城主府自然是容纳不了这么多人的,只是让各方首脑带上一二随从入内,等众人来到城主府后院时,沈唯早已携众徒弟在此等候。 这时沈唯的状态又与年初时大不相同,原本一头花白的头发尽数转黑,身板、容貌也尽复中年时的形貌。 完全不像一个年近古稀的老人。 伯灵站出来向众多势力掌权之人介绍道:“诸位尊客,这位便是家师玄应道人。” 顺着话声,沈唯便将一直固锁的气势尽数放出,登时独属于先天高手的威压弥漫向众人。 许多传承千年的势力首脑曾从传承典籍中感受过此等描述,俱都是面色惊骇异常。 下一瞬,沈唯更是直接飞身而起,缓缓悬于丈许空中。 开声道:“千年以降,天地剧变,再无人能登临先天之境。今日贫道承天命,为此世开辟一隙,望后来者趟出新路,再立新天!” 说罢,沈唯又缓缓飞至早已布置好的法坛上,正式开讲突破先天之法。 沈唯这一番开讲便是一个多时辰,其间天花乱坠、地涌金莲的景象自然是没有的。 但到场的几百号人哪个不是见识广博、修为精深之人,听完沈唯这续接道路的法子,稍微琢磨便知可行性极强,何况还有沈唯这么个现成例子摆在面前。 只是对于那能够吸收孽气的异化植株、转化血元绝气的奇妙法阵,沈唯都只是浅谈一二便闭口不再言。 等到散讲之后,各门各派回到厢房后,却分别有人上门递送请帖,邀请他们单独会晤。 仅仅几日工夫,沈唯便从各家手里换来许多秘而不宣的传承法门。 这许多法门在如今的天地用处都已不大,能从沈唯手中获得完整的突破先天法门,意义更大。 于沈唯而言,则是极大丰富了此世的收获,自此之后便是安心整理所得,顺带等待门下徒弟何时能出现第二个先天了。 到了那时,沈唯也能放心将虚天观的功法传承下去。 时日一久,两界关“玄应传法”之事越传越广,许多当初未曾赴邀之人可以说是肠子都悔青了。 奈何时机一过便再难挽回。 倒是沈唯这几年间虽不曾走动,但每次炼气修行时,都能隐约间感知到,天地间正在发生微妙的变化,孽气似乎在消退。 一日,沈唯正自做着功课,向神魂里刻画根本符咒,不断探究着神通的原理。 此界根本符文千余数,沈唯如今已得三分之二,刻画入神魂中的也有近五百之数了。 于此界而言,几乎没有哪个修士会做如此安排,根本符文刻画可不是越多越好的。 一般修士选择的都是契合本性、法相的符文,如此才能形成相应的神通。 之后按部就班地提升神通威能,不断参悟天地道则。 沈唯在此界不用考虑的太过长远,更多的心思放在了研究不同修行界的道途异处。 只是这时一股气势一放即收,沈唯惊喜抬头,那边正是淬炼孽气的法阵所在。 自此,沈唯所收徒弟中,终有一弟子突破先天,可承虚天道统。 沈唯当即召集众弟子,了却承负便在今朝! 城主府的主殿内此刻可谓是济济一堂,沈唯这些年来所收弟子除去半途夭故的几人外,总共四十三人齐聚于此。 三十载过去,伯灵、仲慧这两个儿徒已近不惑之年,长期执掌大帮派下威严之气尽显。 其他诸弟子要么投身帮务,要么潜心修行,也是各有一番气象。 今日突破先天的是十七徒弟,今年刚满三十。 沈唯开口便道:“三十载修行问道,于道途上我为众生开辟一隙,于门派传承上今日得见一徒晋升先天,此身已是再无挂碍。” “为师今日便已圆满,当化虹而去。临走之前再提点诸弟子,伯灵、仲慧且上前来。” 第十四章 了却承负返本真 众弟子皆大惊失色,伯灵、仲慧二人疾步上前,呼道:“师傅!” 沈唯此刻已感受到那股神秘的拉扯之力,又怎会再说些废话,当即伸出指头,点向二人眉间。 一股股玄微意念不断涌向二人心间,直冲的二人盘膝而坐,静心消化沈唯所传内容。 随后沈唯又一一向众弟子施展“以心传念”之法,将诸多传承、安排授予众人。 等到弟子们回过神后,沈唯立时交代道:“师徒缘分至此,众弟子务必精进不休,将来未必没有再见之日。” 话落,在一众弟子、帮众惊诧目光下,沈唯身躯笼罩在一团白光之中,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沈唯不知道的是,此后千多年,此界修士不断集思广益、推陈出新,终于真正趟出了一条利用绝孽之气寻道长生的道途来。 而玄应道人的雕像也遍立于一十三州各处,更是被冠以开道之君、玄微灵应显化道尊等名号。 ………………………………………………………………………………………………………………… 磨刀宗内无名幽谷中,瘫坐于地的沈唯缓缓醒来。 来自那方异世的记忆一股脑地涌向识海,沈唯顾不得其他,二分神魂全力运转,疏导着这股庞大识忆归于记忆宫殿深处。 良久之后,沈唯消化了这来自“玄应道人”七十多年的识忆过后,整个人都有些许恍惚。 直到望向天际那即将西沉的紫月、感受着宗门内远比那方异世充沛千百倍的灵气,以及身旁兀自沉睡不醒的本命灵禽,沈唯才算是彻底回过神来。 “这种经历可真是可怕啊,只是顷刻之间便换了一种人生,而且这属于玄应道人的记忆也实在是丰富而鲜活,只是若这种经历再多来上几回,自己还能看清本源么?” 沈唯对这种后果自然是戒惧不已。 何况这次魂临异世又是一次机缘巧合、不受控制的经历,于沈唯而言,实不想经历第二次。 望着天象,沈唯明白自己这边实际上只过了两个时辰都不到,而在彼方,却是三十多载的悠长岁月。 此间玄奇之处,也实让人心痒难耐、神往不已。 回到琼华峰上洞府后,沈唯便一心闭关,时时检查起自身变化、此番所得。 直到数月后,沈唯才自深沉定境中醒转,只觉得神气清朗,通体舒泰。 此次入定,沈唯不仅将异世所得全数消化,还将当初自那界所得各家传承里的先天之上的法门、神通全部拓印在记忆深处。 那些在神魂中刻画符文形成神通的法门,与周天修士晋入蜕凡大境后的修行有异曲同工之妙。 蜕凡大境分为三境,初期为筑宫境;中期为融法境,后期为神通境。 此一大境都是在为修士炼出法力、神通而划分的蕴养阶段。 神宫初开之时,修士力量核心凝作两处,一为丹田、一为神宫。 自此体内真元运转依阴阳、两仪、正反运转,根基更加稳固。 此时修士需在神宫内依照法门筑构力量核心,与丹田相互呼应,这一过程就如同筑造宫殿一般,故而名为筑宫境。 修成此境极为快速,往往数月、年许时间便能功成,只是需要闭关静修。 故而在外行走的蜕凡修士少说也是踏入第二步的融法境修士。 融法境的修行则是外引天地灵气,壮大体内真元,向内则是深度挖掘神宫秘藏,从中获得天赋法术。 这也是周天世界修士最不同于他界修士的地方,神宫之内包含着最契合修士自身根性、道途的种种法术根印,修士只需认真参悟,前路便一点点清晰明朗。 而如何晋升神通境,则是需要将种种天赋法术研究透彻,进而升华成天赋神通。 至此修士精气神三宝合一,通过观想本命神通之种,将之种入神魂,于自然而然间,法力挥洒时便可激发神通。 到此一步,修士已可凭借本命神通护身保命、斗法争道。 何况在整个蜕凡境修行时期,修士还可兼修宗门中积累下的种种法术,进一步丰富自己的修行根基、手段。 而沈唯在那异世中后几年的作为,将种种根本符文刻入神魂的体验,等于是提前做了蜕凡境修行的预演,所获法理感悟也是极大的。 好处还不止于此。 此番醒来后,沈唯明显感应到,自己体内那半数未开窍穴间的壁垒阻力明显减弱了几分。 这点着实是让沈唯惊喜不已,虽说削弱程度还很微小,短暂间是无法助力沈唯就此打破障碍,但有所变化总是比一潭死水让人欣喜、振奋。 而除去自身的收获之外,变化最大的便是沈唯的本命灵禽了。 沈唯的本命灵禽沉睡数月仍旧未曾醒来,倒是灵禽身上的气息一天强过一天,体内也明显开始有灵力在流转。 此时的本命灵禽才算得上是灵禽,沈唯也期待着其醒转后是怎样的风采。 这一等就是一年半。 在此期间,沈唯依旧是为收集炼制云桥法器的炼材而忙碌,时而接取宗门任务,时而炼制法器、丹药售卖。 对于风行灵这几个拥趸,沈唯也是用了心思在培养,如今七八人俱都晋入了游身九转之境,离着感应神宫也不远了。 沈唯在冲穴破窍上的经验可以说是无出其右,随便指点一二,便让几人受用许久,省下许多修行时日。 终于在半年多前,随沈唯自松岩城一路伴行的风行灵终于寻到了神宫所在,一举突破丹元神宫,蜕凡有成。 亲近之人修为精进,自然是喜事。 只是在风行灵稳固住蜕凡修为后,沈唯却将其单独约至洞府,与其好好地“切磋”交流了一番。 沈唯以游身境修为打得风行灵几乎怀疑人生后,方才放其离去,前往天擎峰接天殿报备修为。 自此之后,风行灵便可成为内门弟子,若是得逢哪位长老看重,还可拜入名师门下,成为嫡传。 只是这些都是个人缘法,沈唯不去操闲心,倒是本命灵禽身上的灵力波动近来是越发剧烈了,想来醒转之日就在近期了。 这一日沈唯洞府之中,一声清越激昂的啼鸣传出,若不是被洞府内的隔音法阵所阻,此刻怕是满峰皆闻。 沈唯心神之中更是传来久违地眷慕之意,正是本命灵禽传来的意念。 沈唯走向内室,只见初醒的灵禽正蹦跳着活动身体。 只是洞府中空间狭小,根本容不得灵禽展开躯体,小家伙只得缩小到三四尺的身形,分外不得劲。 见沈唯进来,小家伙一个飞扑便整个身子没入沈唯体内,同时一股急切想要自由翱翔的意念频频传来。 沈唯也想看看,沉睡了近两年的小家伙如今成长到何等地步了。 当即在宗门令牌上领取了一个任务,旋即出了宗门。 离宗千里后,沈唯放出了本命灵禽,命其全力施为,展示成果。 下一瞬,方自沈唯身上脱开的小家伙如同见风长般,身形膨胀至五十丈高下,双翼展开更是摒绝云气。 “呼~呼~呼~” 双翼扇动,便是阵阵狂风漫卷,地上更是掀起阵阵飞沙走石。 只两三个瞬间,灵禽已经攀升至千丈高空。 这般疾速,着实看呆了沈唯。 紧接着灵禽又自高空俯冲而下,身形又随之缩小至丈许常态。 临着地面还有百多丈时,只见灵禽双翅一斩,两道金芒划下,顿时将一块坚硬巨石斩作石粉。 随后喉头涌动,喷吐出一团音波,将另一块巨石震碎。 这音波极为聚敛,发出无声,显然也是灵禽自血脉传承里习得的手段。 随后灵禽又展示了诸多运用灵力遍及身躯、洗练身躯的手段,只让沈唯惊叹此次收获之大。 且当沈唯以本命灵禽法门感应灵禽识海时,隐约间仍能感应到那份血脉传承的所在及厚重。 沈唯不禁暗思,有何种手段能够帮助灵禽尽早、更多地接收传承记忆。 一想到当初自己浅窥到的那血脉源头——玄乘鸟的伟力,沈唯不由豪气大发,道:“小家伙,你既然承袭了这般伟大的血脉,也就该有不辜负玄乘鸟风采的气魄。自今日起,我便唤你作‘玄乘’,。” 小家伙今日得此名讳,也是分外高兴,一时间缩小身形绕着沈唯上下翻飞不休。 而此番奇遇后,灵禽的遁速更是晋入到一个堪称恐怖的领域。 在元荒时代,那玄乘鸟可是能驾驭宙光而行的存在,小家伙此番所得福荫虽不足始祖之万一,但日行十数万里也只作等闲。 有了这般条件,沈唯却是动了回乡探亲之心。 沈唯入宗门已有十五年了,外门弟子头十年里是不得离宗远行的。 沈唯早已过了这般期限,如今苦修对沈唯来说又已无多大作用,倒不如借此离宗远游一番。 这一来沈唯也想回族中安排些许措施,见一见血脉至亲; 二来嘛,如今沈唯的综合实力已经不弱于融法境修士,游历四方也有了一定自保之力。 本命巫器“无拘刀”长久遗留在外,总是要尽早收回来为好。 如沈唯这般尚在凡人阶段,便捣鼓出本命法器的可是罕见之极。 若能及早将本命法器收回体内培养,将来在修士突破重重大境界关隘时,本命法器能在其间得到很大提升。 打定主意后,沈唯便回宗门做起远行的相关准备,随后又在宗门坊市内采买了许多物事。 此事尚未办妥,闭关半年多终于稳固根基、筑宫有成的风行灵再度找上门来。 沈唯观望着对方身上那淡淡的水行气息,便知道这小子是刚刚踏入了融法境界,刚寻摸到天赋法术的边,迫不及待前来显摆来了。 只是沈唯又怎会如了他的愿,当即笑道:“不错啊,真元中透露出丝丝水元气息,这是得了哪门水行术法?只是你还太急躁了,法力都还未转化出一成半成,就想要压住我?” 风行灵虽不至于就此飘然,但话语中还是带上一丝轻快道:“沈师兄,小弟如今已能使动天赋术法,寻得了三门水行术法。其中掌握最完整的这道‘疾水箭’威力不容小觑,还望师兄不吝赐教。” 沈唯在周天里还从未曾和蜕凡境修士交过手,何况是已经融法、寻得天赋法术的修士。 心下也是意动,当即道:“也无需另寻他处,还是去我洞府里。” 此话一出,风行灵脸色难看了几分,显然回想起了半年多前那场“较技”。 洞府内,沈唯仍旧将先手让予风行灵,对方这一次出手明显与前次不同,声势大了不少。 只见风行灵在试探了数招之后,便肃声道:“公子小心,我要施放疾水箭了!” 言毕,一道长不过一尺的剔透水箭激射过来,在洞府内这不过十余丈的狭小空间里,连躲闪的余地都没有。 沈唯却是低喝一声:“来得好!” 接着便双拳直出,砸向水箭。 “砰”地一声,水元崩散。 沈唯竟这般便破了这道法术。 风行灵此时面带错愕,似不敢相信,登时又接连发出两道水箭,又被沈唯逐一破除。 再又斗了十数招后,风行灵颓然罢手,不可思议地问道:“公子,您这是怎么修炼的?以游身境对决融法境还大占上风,真是、真是…” 眼见火候已足,沈唯也是笑着解释道:“你莫非以为谁人都能做到如公子我这般?你也不想想,当初入宗之时,少爷我便已经接近游身九转,十五年下来,为何还停在这步?” 风行灵脑中灵光一闪,失声道:“公子您在谋求双神宫破入蜕凡?!” 沈唯默然不答。 这下风行灵更是兴奋起来,连声道:“难怪、难怪了,一直以来便感觉公子您的真元深厚无比,这下便说得通了,小弟败于公子之手,真是不冤。” 沈唯也不多言,只是留下风行灵,与其交流片刻后便将其打发走。 之后十数日,沈唯终于搜集齐自己所需物品。 接着便来到接天殿前,向宗门报备出行一事。 沈唯在宗门修行已有十五载,在接天殿偏殿里也留下有命牌。 万一出宗后有什么变故,宗门长辈都可依靠这命牌加以找寻、推算。 只是这命牌只是最低等的手段,若是成为内门弟子、真传弟子,便可享受一丝分魂落入元神心灯中,得宗门气运供养的好事了。 这等待遇就厉害了,若是有这等弟子、长老出事,是可借由元神心灯直接锁定因果的。 “吱~呀” 殿门大开,沈唯收起杂念,步入殿中,向此处主事长老说明远行情由。 在做好登记后,那长老也只是淡淡提点一句:“世俗亲情自是需要照顾到,但不能沉溺其中,你这一申请便是三年,可莫要荒废了在宗内修行给你提供的大好环境,须知道途维艰,迈进每一步都需珍惜。” 沈唯自是能领会好意,躬身谢过。 等到离了宗门,沈唯立时放出玄乘,大笑道:“玄乘儿,随老爷我回家!” 第十五章 万里霜途识见丰 自松岩城至磨刀宗门足有百万里,沈唯来时三转九折,耗时足有月余。 如今归程时沈唯单人独行,驭使着玄乘鸟只不过十余日工夫,便已飞临松岩城外。 两厢对比,怎不生几许感触? 收拾思绪后,沈唯收起灵禽,落于城外山道上向城中走去。 一别十五载,松岩城变化也是不小。 沈氏一族的铺面如今倒是多了许多,整个松岩城的人口也多了几成,眼见着是日益繁荣了。 沈唯稍作打听便知晓,这城中四大家族如今已是以沈氏为首,抱团一致向外发展。 而且沈氏不知于何时搭上了万宝阁的高枝,各种大宗贸易往来的渠道不知比过去多出了不少。 这些自然都是沈唯离家前留下的关系。 了解这些后沈唯便不再多待,直接去往沈氏族宅。 没有惊动任何人,沈唯便寻到了如今已卸下族长之务的祖父沈飞云,老人家此时已年近九十。 眼见得亲孙沈唯现身,真是惊喜交加、疑如梦中。 等到确认过后,沈飞云连忙问起沈唯此番下山的缘由。 随后半月时日,沈唯都待在族中,将诸多血亲一一见过,也是见证到岁月的伟力。 有许多面孔已经不在了,或因病、或因灾劫、或无病无灾寿元终了。 而也有许多与沈唯同龄之人早已娶妻生子、于家族中担当一方职责了。 沈唯见到家人如今生活无恙,父亲更是已执掌家族数年,根基稳固,自然也放心不少。 随后沈唯便动了继续起行的心思。 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件事需要处理。 那便是沈唯当初留下的那头铁羽鹰,十几年过去了,其实力还是停留在游身九转以上、蜕凡未满的阶段。 铁羽鹰在整个周天界中都是常见的一种灵禽,分布广泛,但少有资质出色的个体,大多跻身蜕凡境便算到头了。 当初沈唯将这灵禽留于族中,也是考虑到其实力不上不下,留于凡尘中正好不惹人注目。 如今沈唯却是有了新的想法,正好在此禽鸟身上验证一二。 如今沈氏家族的发展自是不用沈唯持续操心,但当初沈唯得见家族老祖所得“祖灵祭奉之法”后,一直也将这门妙法放在心上,时时参悟。 聚神珏虽一直未能得到,那祖灵祭奉的妙法倒是参悟出一二玄妙。 再结合灵巫传承中的些许法门,还真给沈唯拼凑出一门豢养传承灵兽的粗浅法门来。 只见沈唯在那铁羽鹰身上,以沈氏一族精血为墨、刻画下重重灵禁;之后又取灵禽翎羽、指甲、喙等部件埋于沈族各处,行镇运压胜之法;最后则是将灵禽带入家族秘地,将那灵禽神魂与聚神珏勾连起来。 如此一番布置下去,这灵禽便可借助沈氏一族族运修行,将来这灵禽即使死去,也会化作守护灵,继续庇佑家族。 做完这些之后,沈唯又给族中留下不少七仙玉钱、丹药等修行资粮,至于弟弟、妹妹那边沈唯自是另外配齐了的。 诸事既毕,沈唯拜别父母双亲,带着族人期盼与祝愿再度启程。 离开松岩城后,沈唯发动起灵巫妙法“九劾钉心追灵禁法”,循着感应中的方位一路向东北而去。 沈唯如今修为比起刚降生周天之时可强上太多了,此时对于无拘刀的感应更是分外清晰。 此刻已能大致确定,那本命无拘刀距离自己约莫有两亿多里的距离。 这般遥远的距离,若是无玄乘这个好脚力傍身,沈唯只怕还得推迟启程的时机。 一路疾飞,掠过无数红尘烟波。 每当见到新奇的地界、有趣的风俗时,沈唯都会停下来观览一番。 如此走走停停,不觉间便是年许时间过去。 越向着东北而去,离着周天中陆那片修行胜地也就越近。 修行界的气息渐渐浓了起来,最近一段时日,沈唯飞遁途中时常能见到三两修士结伴而行。 没多久沈唯便逢上一处坊市,出于搜集信息的目的,沈唯也是入内一观。 此处坊市规模甚小,来往的也多是散修居多,沈唯在其中闲逛半天,也未曾发现几件能入眼的物事。 倒是一路上已经见得数起争端了,大多都是因两方看上同一物件,或是一件三重天的法器,或是一株有些年头的灵药,起了争执。 这一番观瞧,也让沈唯不由感叹自家修行是多么幸运,早早便拜入大宗门之中,一路上几乎不曾为修行资源而窘迫。 离了此处,沈唯继续前行。 随后数月行程波澜不惊,顺顺利利来到一处大城,一座修士之城。 这等景象,是沈唯在千山域中不曾见过的。 一整座城池,人口足有百万,尽数都是踏入修行道的修士,就连城门口那些城卫也是由游身境的修士担任。 街面上、摊位旁、商铺内,到处都是修士。 有些人灵压惊人,一望可知是那蜕凡境、通渊境修士,有些人则是修为不显、黑袍裹身。 有单人独行者,有成群者,有乘骑虎豹鹰隼者,有驱使机关傀儡者,形形色色。 沈唯信步游走,处处都能瞧见新奇。 在这座城里,沈唯停留了足足七天。 逛遍了大部分场所,品尝了不少仙肴灵酒,也在商铺内淘到不少有趣器物。 只是或许沈唯此番采买漏了财的缘故,刚离开城后沈唯便感知到被两道隐秘的遁光缀上了。 初时在城中时沈唯尚未察觉,可出了城后这两个别有用心之徒便无法逃出沈唯神识的探查了。 沈唯神识既强过身后那二人,自也将其底细摸清。 两人都只是初入筑宫境的修士,瞧其外露的气息,似乎都还没摸清天赋法术何在。 面对这般敌手,沈唯自不在怕的,只是需防着两人有什么特别手段。 一直飞出百多里地,沈唯才在一处峡谷前停下,耐心等待二人,期间沈唯已命玄乘潜伏在一旁策应。 遁光落下,两个面目平常的修士现出身形,其中一人当即便恶声恶气地让沈唯交出乾坤袋,束手就擒。 还有什么好说的?自然是开打了。 这一交手沈唯才发现,正经宗门修士与散修之间差距究竟多大。 沈唯只以游身九转的修为来以一敌二,居然都能与这两个歹人相持不下。 数十招过后,沈唯摸清了两人就只是这般水准后,再不留手。 出手间再添三分力气,如漫天花雨般的刀气向着二人倾泻而去,那二人勉力祭起法盾也难逃被枭首的结局。 捡起地上两个小乾坤袋,随手抹去袋上的神识烙印,沈唯一查之下不由又是撇嘴。 乾坤袋中,各式玉钱加起来不过七八十枚,十来瓶品质一般的丹药,零零碎碎的低阶材料,两件飞叉法器、一条绸缎法器、两柄材质一般的飞剑法器,此外便都是杂物了。 这就是修行界里散修的身家,即便是打家劫舍的蠹修也不过如此。 此次过后,沈唯行事上也多加几分小心。 一路上修行见闻逐渐增加,各色纷争却不曾沾染许多。 离开松岩城两年后,沈唯终于离开千山域地界,跨过无垠的寂灵大沙漠,踏上了中陆的地界。 在寂灵大沙漠里,沈唯第一次接触到了异族的存在。 此地生活着一个名为寂灵沙族的族群,一向与世无争,人口也只有数千万而已。 这些沙族依靠着大沙漠独有的压制灵力特性和自身强悍的肉身,也足以自保。 沈唯在行经大沙漠时,还曾与他们交换过不少资源。 踏足中陆后,沈唯与本命巫宝的联系更加清晰了,而且这两年间沈唯时不时地能感知到,此宝在四处游走。 显然,当初那处传承地宫仍在地底火脉里游走,并未被人发现。 这对沈唯来说自然是一件好事。 周天中陆的风土人情与千山域差别很大,中陆地界九成以上都是广袤的平原,人口千百倍于千山域。 而且此地仙凡界限也不明显,许多凡人城池中都能见到修士的身影出没自如,小型的修士家族更是比比皆是。 一些有些权力、势力的凡俗之辈还能聘请些低阶修士作为客卿,帮助处理些许棘手的事务。 中陆的天地灵气、各类资源也十分丰富,获取的难度可比千山域那边小多了。 沈唯此刻立足的小城还不是多么繁荣的地界,城中修为最高的也只是一个资深融法境修士而已。 等到沈唯更深入中陆地界后,各种小型宗门、修行世家多如牛毛般出现,有些平和些的势力之间论道、交易都很有序。 而有些势力则争端不断,一来二去间积仇无数的也有不少,沈唯遇到这种情况都是小心谨慎而过,不愿惹上什么麻烦。 又是半载过去,沈唯终于来到目的地所在。 天阙城,如意斋。 这如意斋素来以烹制灵食闻名周遭,几道灵植鲜蔬炒制的菜肴、选取口感嫩滑的鱼、豚等肉食,再辅以几件特色灵果。 就这等席面,便值上十五枚玉钱。 只是此处通用玉钱已不再是七仙玉钱了,而是中陆“化天宗”所发行的化天玉钱。 中陆广博至极,但通行玉钱却只有三种。 正是由三大镇世势力:化天宗所发的化天玉钱、玉霄宗的玉霄钱、恒周圣朝的恒周通宝。 其实在中陆还有一家镇世宗门恒宇学宫,此宗传承久远,但立足周天之中却是处于半隐世状态,对于发行货币这一能主导世界大势的手段并不沾染,除去每千年、万年小修、大修一次历记外,便是时不时地在周天各处显露行迹、收取弟子了。 整个周天世界九大镇世宗门,中陆修行界便占去其四,足可见其鼎盛之况。 这些念头在沈唯脑中只是一闪便过,眼下沈唯却为如何取回本命巫宝而头疼。 这无拘刀所在传承地宫随着地下火脉四处游走,这点沈唯是知道的,本也不甚在意。 没想到沈唯循着感应来到最靠近火脉的地界后,却发现这座地宫竟然游走到了一个名为“炼火宗”的山门地底深处。 这下沈唯有些犯难了。 若是一味等待地宫游走出炼火宗山门再去寻刀,只怕等上七八年也未够。 因此,入炼火宗山门内取宝,势在必行。 炼火宗虽然在整个周天之中只是个不入流的小宗门,但放在附近几城便是一流的势力了。 根据沈唯这几天打听来的消息,这宗门里明面上最高的战力,是一位修为达到通渊第二境敛玉境的修士,至于是否有洗神境修士就不得而知了。 无论如何看,炼火宗于沈唯而言,都是庞然大物般的存在。 因此,如何从炼火宗内取出本命巫宝,尤其是在不惊动他人的情况下,就是一个大难题了。 沈唯已思索许久也未有头绪,看着面前的灵餐佳肴也没了胃口。 天色将晚时分,沈唯回到了暂居的客栈,继续琢磨着办法。 足足一个月时间,沈唯游走于炼火宗周边数城,不断在各处坊市、商铺打探情报,总算对炼火宗的情报有了更多的了解,至少明了了接下来的方向。 炼火宗宗门不算大,上下弟子加起来不过万余,建宗四五千年来最能拿得出手的便是那随根本法门而来的炼火、控火之法了。 故而此宗上下都在炼器上下功夫,几千年苦心经营下来,已经成为左近最大的法器供应商了,日子过得也是相对富足。 而此宗立足之地,更是有大大小小的火脉攒聚。 虽说最好的一口地火熔炉品质也只是二流,但这已足够,品质再好上一层便不是炼火宗能够守住的宝地了。 沈唯理清这些关节后,便在炼火宗山门外长期蹲守,曲意结交该宗弟子。 经营数月后,沈唯终于赢来了一个机会。 荒石滩上,两道遁光一前一后地快速掠过,只是前方那道遁光摇摇欲坠,似乎已力竭。 终于在不远处,那遁光停下。 显露出一个身穿炼火宗内门弟子标记的黄衫青年,面色惨白,一落地,抖手间放出一溜碧光环绕身前数丈之地。 紧接着取出一瓶丹丸,倒出一粒吞服下去。 这时另一道遁光也追了上来。 一名黑衣大汉狞笑着上前,随意打量了一下那些碧光,道:“炼火宗弟子都是这等身家吗?碧磷火珠一撒就是一片啊,但你以为这就能拦住我了吗?” 说话间已放出一件圆环状的法器,法决催动之下一抹黄光扫过,那些碧磷珠瞬间失去威能掉落在地上。 黑衣大汉立时又催动一件金色小刀法器,迅疾射向黄衫青年。 迭遭此变故,黄衫青年尚未回神,眼见金刃来袭,身上防护法盾又已经破损,还有何手段抵御? 黄衫青年已惨然失色。 便在这时,远远一道呼声传来:“张道友莫慌,沈某来也。” 随呼声同步而来的是一道毫光,后发先至地将金刃打落在地。 接着沈唯的身形便迅速自百多丈外赶来,几个呼吸间沈唯已奔至黄衫青年身前,面向黑衣大汉而立。 黄衫青年眼见天降援兵,顿时喜形于色,大呼:“沈道兄,救我!” 第十六章 宝得神合返宗门 黑衣大汉见此情形,面上戒备之色大增。 尤其是方才沈唯放出的那道黄光,竟能横跨百丈之远,犹有余力打落自己发出的金刃法器,着实可怖。 这等手段,莫说是如黑衣大汉、黄衫青年这等初入融法境界的修士,怕是至少在融法境界打磨圆融后的修士差不多才具备这等神通了。 寻常蜕凡以下的修士,搏斗的手段还都局限在近身厮杀。 晋升蜕凡境后,修士对于法器的祭炼已上了一个台阶,可自如操纵法器远程交攻。 此时根据各人神识强度、真元支撑程度的不同,筑宫境修士大约可在十丈至五十丈之间相互攻伐。 融法境的修士则可驭使法器、法术纵横二百丈内。 到了此时,大多数近身手段都已难起作用,当然专攻法体修行的修士除外,他们自修有相应的搏杀手段。 而神通境修士已摘得天赋神通,攻击手段瞬发即至,斗法的范围动辄便是百千丈、数十里。 若无提前布置,天地难有拘限。 而沈唯方才所使的手段正是其底牌之一。 早在沈唯将体内万余颗“主窍”打通后,便获得了一个隐匿修为的能力,纵使是通渊境的修士不细查之下也难摸清沈唯底细。 而等到沈唯将体内半数窍穴打通后,虽说遇到天堑般的瓶颈,修行路途暂断。 但沈唯也在窍穴探索上获得了新的能力。 一者便是那隐匿修为的能力再度提升,沈唯虽未刻意寻过高阶修士来称量自身的隐匿能力多么强大,但沈唯只要发动此能力,不仅能将全数真元收束于窍穴中闭合隐藏,就连如今日渐强大的肉身之力都能吸纳大半。 一眼望去,几如未修行的凡人。 二来则是沈唯可以在六万多处窍穴中蕴养出几缕特别的真元之力,其质性沉凝数倍于自身大部分真元,而且这种能力还是自发运转的,如同一种天赋神通一般。 沈唯估算过,大约每过去三月时间,每个窍穴内就能蕴养出一缕那等高品质的真元来。 且只要沈唯需要,动念间便可将所有窍穴内的这缕真元聚合成束,作为攻击手段攒射出去,沈唯将这种手段成为“聚元刺”。 方才沈唯所使的正是这种手段。 十几年间沈唯从未动用此等底牌,如今已攒下足够发出数十次“聚元刺”的高品真元。 此间的情由那黑衣大汉自无从知晓,沈唯此时已靠近,当即取出长刀法器向着大汉近身劈去,身法极快。 十数丈的距离迅速缩短,沈唯这打法可出乎大汉意料,连忙甩出一件兜网法器意图限制住沈唯。 “刺啦”一声,那兜网竟被沈唯一刀间便划破。 “铛”地一声,长刀斩向大汉,为一件铜钟法器所阻。 一招无功,沈唯身形旋转间化作一团灰影,环绕在黑衣大汉左右。 “叮叮当当”,劈砍之声不绝。 沈唯的每一缕刀气都极为凝练,且刀势连绵不绝,不仅扰得对方回气不及,更是在连绵的进攻里蓄起一股堂皇大势。 当四十多招过去,沈唯畅快提刀退至三丈开外。 下一瞬,沈唯吐气开声,“斩!”! 一道三尺锋芒破刀而出,瞬间破开铜钟、法衣阻隔,将那黑衣大汉斩作两截。 这一番打斗说来挺长,实则只过去十息不到。 沈唯转过身来,笑着说道:“危机已解,张道友何不以传音符发回宗门?我瞧这黑衣大汉似乎有些来历,不像一般的散修。” 那黄杉青年此时回神过来,连忙道:“对、对,我这便传信宗门。还要谢过沈道兄援手,否则张某此刻只怕已身首异处了。” 说话间一道传音符带着一溜火光飞向炼火宗,张姓青年身上的法力护罩始终未曾撤下。 没过多久,数道遁光飞临,光芒散去后显露出炼火宗的弟子来。 这时张姓青年才放下心来,转而向几位同门介绍起沈唯。 沈唯这几个月来与数名炼火宗弟子刻意结交,这张姓青年便是其一。 沈唯对这几人都暗自施以追踪秘法,这次才能如此及时赶来施救。 正好这时那几位炼火宗修士已问明情由,先是向着沈唯行礼道谢。 接着也是询问道:“却不知沈道友是如何与我家张师弟相遇的?”言语中不乏疑惑。 沈唯却是坦然道:“此事也是凑巧,先前我正于此不远处提炼荒云晶,此物可是炼制探查类宝物不可或缺的一件宝材,我手头那面穿云镜就差这三四样材料便可炼制了。因此才能机缘巧合之下发现张道友遇险。” 说完沈唯便从小乾坤袋中掏出一捧细碎的荒云晶来,除此外还有十来件宝材,都是用来炼制穿云镜的材料。 炼火宗的几人见此也不再多问,加上那张姓青年也是在旁代为解释。 沈唯这几个月来接近炼火宗几人,所用的名目便是自己想借用炼火宗的地火炉来炼制几件法器,为此也曾在几人面前频频秀出炼器技术。 随后的时日里,更是表现出为搜集材料的各种奔波、努力。 这些情况张姓青年也都了解的,再加上这次沈唯的救命之恩,张姓青年对沈唯自然是好感大增。 又过了月余,在救命之恩和几瓶精进修为的丹药打动下,张姓青年自宗门内为沈唯求得一个使用地火炉的名额,时间不超过三个月。 这下最难的第一步已经走通,沈唯便耐心等待了。 三日后,沈唯便在炼火宗宗门弟子的带领下进入山门,一路曲曲折折地去往地火炉所在区域。 人还未靠近,滚滚热浪已经袭身。 前方百多里的地界全部都开辟成一口口的地火炉,中间最大的一口地火炉足有二百丈圆径,一个数十丈高的巨鼎在阵法作用下悬于火炉上方。 领路那弟子自豪地道:“沈道友,瞧!那乾阳宝鼎可是我宗镇宗之宝,已经祭炼到了天罡三十重天。而且宝鼎常年祭炼法器,不知吸纳了多少宝气,将来一旦圆满孕出宝灵,必然能晋升法宝。” 沈唯自然恭维数句,以表惊叹、羡慕之意。 随后那弟子将沈唯领到左侧一处品质尚可的火炉旁,在交代了一些规矩后便告辞离去。 沈唯打开引火石室大门,便在此处开始调试、摸索起引火法阵来。 随后几日,沈唯都在认真熟悉炼器的各个环节,还试验着炼制了几件不入流的法器,熟悉火候,一切都毫无破绽。 而在此期间,至少有七八次来自通渊境修士的神识探查,沈唯也只故作不知,完全符合一个低阶修士应有的作为。 “唔,此子肉身、真元、神识都远超寻常游身九转的弟子,炼器手法也很精妙,其所说的散修身份定只是托词伪装罢了。这等的潜力,八成是某些大势力的弟子外出游历,增长识见的。” “你们不用去管其他的,尽管与其交好,只要他没有危害宗门利益的行为就无妨。” 地火炉外,一个炼火宗长老正对着几名弟子训诫道。 这几名弟子正是沈唯这段时日结交的那几人,张姓青年自然也在其中。 一晃又是一月过去,沈唯借着这地火炉已炼出两件计划中预定的法器来,品质都还不错,一出炉都是三重天的法器。 在这期间,沈唯借引动地火之机,已将传承地宫悄然间引至这口地火炉地下的火脉之中。 接下来,便是顺着火脉将本命巫宝无拘刀牵引上来了。 足足阔别三千多年了啊,沈唯此时也是心潮涌动不止。 此时来自炼火宗的监视已经撤下,高阶修士也是要修炼的,哪有工夫持续关注一个小辈? 但为防万一,或者是引动巫宝时候的动静过大,沈唯还是谨慎地自小乾坤袋里掏出几套布阵器具来。 一套困阵,两套隐匿气息的法阵,可叠加使用,这些都是沈唯精心准备的。 等所有的布置做足后,沈唯开始调息,而后手上法决一引,地下火脉如往常一般被引动。 紧接着沈唯手上法决再变,无数个巫咒掐出,大量的真元源源不绝自体内涌出,随后这些巫咒便一头扎入地火之中。 循着同源的感应深入火脉,一直到七百丈的火脉深处才接触到地宫所在。 沈唯艰难地维持着真元的灌输,深达七百丈的地下,时刻还有地火的消磨,若不是沈唯此时真元深厚程度已不逊于融法修士,且掌控之力极强,也休想能承担下来这般压力。 好在没过半盏茶时间,沈唯所凝化的巫咒便已穿透地宫的重重阻隔、触及到了无拘刀的刀身。 “嗡~~” 一道极具灵性又欢喜不已的刀鸣直透沈唯心间,远游三千载,神兵有应。 沈唯亦是欢喜,连忙加大真元灌输。 很快,透过真元的感知沈唯“瞧见”无拘刀正一寸寸地自地宫枢纽方台中心处拔出。 五息过后,长刀彻底脱出。 俄尔灵光大作,无须任何牵引,那宝刀便顺着沈唯真元的痕迹一路向上飞来。 “轰隆隆~” 地火洪流随即开始不稳、震动不休,这种波动甚至在一瞬间便传导至其他二百一十三口火炉之中。 好在沈唯这边,无拘刀已迅速借着火道入了石室内,一股沛然难当的气势再也抑制不住,肆意宣泄。 沈唯布下的法阵早已启动,但也无法阻拦这股声势,连忙又掏出一件布帛状的法器披在无拘刀上。 这也是一件隐匿法器,是沈唯这两年行路途中偶得的精品。 与此同时,沈唯双手握住无拘刀,将全身真元一股脑地涌向刀身。 阔别三千年,重炼无拘刀势在必行,且此刻长刀初次现世,正是最好的炼化时机。 只是随着真元的快速减少,感受着那如大河决堤的势头,沈唯也是惊喜交加。 无拘刀吸收的真元太快了,沈唯有种感觉,哪怕是全部真元吸完也难以完成禁制重炼,不过初步掌握应该没问题,至少能够收敛起这无匹的气势。 而踏足修炼至今,沈唯还从未有过耗尽真元的体验。 毕竟一般的融法修士的真元修为也只是与沈唯相当罢了,再高层的修士沈唯也不会轻易在其面前暴露这远超常人的修为。 随后不到半盏茶工夫,沈唯那深不见底的真元便被无拘刀吸收的涓滴不剩。 此刻长刀内,那密密麻麻地由巫咒编织的禁制才只浸染了三分之一。 无拘刀经过这三千年来传承地宫内自发吸纳地火,已然祭炼到了二十八重天! 这是何等恐怖的际遇! 于沈唯而言,这等于是一步登天的成就。 无拘刀可是沈唯的本命巫宝,其中是寄托有沈唯一丝元神所在的,如今重新炼化入体、性命交修。 可以想见,在今后时日里,沈唯必然能得到来自无拘刀源源不断地反哺。 只是眼下这些念头方起,便被沈唯压入第二神魂之中,主身这边动作不曾有丝毫停顿。 先是在瞬间将无拘刀收入体内,接着取出祭炼第三件法器的炼材投入炼器炉中,随意引动地火将其焚毁,造成炼器失败之像。 沈唯做完这些后,不过三息之后,一道道堪称恐怖的神识便在这片地界来回扫荡! 紧接着,又有大批炼火宗弟子以令牌强行将各个地火室打开,询问异变的缘由。 沈唯这边也有一弟子前来询问,还是一名已入蜕凡第三境的神通修士。 只是沈唯这边的表现与他人一般无二,再三盘问也是无果。 出了这种事,炼器自是不成了。 随后几日里,炼火宗上下都在为此事调查、善后,沈唯也得到一份补偿。 直到两个多月后,此次异变的影响彻底散去,原因追索也不了了之后,沈唯才踏上返宗的行程。 高天广阔,金银二日大如笆斗。 万丈高空处,沈唯盘坐在玄乘那宽阔脊背上,放声大笑。 纵使罡风凛冽,也难盖沈唯如今欢畅的心情。 不枉沈唯这数年奔波、几番谋划,本命巫宝收回体内,沈唯在这周天之内才算是完整无漏,于将来道途精进上也是无有短板了。 毕竟无论哪家传承里都明确提到,修士肉身是寻道的宝筏、神魂是悟道之凭依,二者缺一不可。 更何况如今这本命巫宝竟然在岁月长河的锤炼中,化作近乎半法宝的存在,于沈唯而言,助力难以形容。 在重得此宝后,沈唯又足足耗尽了两遍全身真元后,才将宝刀内的巫文禁制全部浸染、重新掌握。 一件二十八重天的极品法器,就此安稳落入沈唯丹田当中。 而直到沈唯想要感受此宝威能如何之时,沈唯才发现一个尴尬情况。 自己竟然无法掌控自己的本命巫宝,这可谓之荒诞至极了。 只是经过沈唯月余时日的研究后,也就明白了原因。 问题就出在那本命巫宝的炼制之法上! 第十七章 万千骄子谁为首 九妙灵巫一脉的本命巫宝炼制之法,放在整个周天之中也算不俗了。 其于巫宝和修士丹田处同步刻画出巫咒来,一正一反,互为阴阳。 当足足一百零八组正反巫咒印刻下后,修士与巫宝两端各自形成一道巫环,分作两极应激而动。 自此,本命巫宝与修士之间自有一股微妙的联系,二者同步相长、交修与共。 此后,祭炼成功的巫环越多,本命巫宝的层次也便越高、灵性越增,将来成就法宝的几率也要比寻常法门高出几分。 毕竟巫法本就从天地万物灵性上着手,钻研极深。 沈唯如今的问题恰恰在于,此身内所祭炼巫环层级与无拘刀无法匹配,二者相差过大。 一待沈唯试图动用无拘刀那惊人的威能时,反而会先一步被神兵反镇。 弄清问题根结何在后,解决方法也是简单,沈唯只须在丹田内辅修出与本命巫宝层数相合的巫环来便可。 启程前的这两月间,沈唯已经祭炼出了三重巫环,此刻已能初步自如操纵本命巫宝了,只是离着完全发挥此宝威能还相差极远。 其实这反倒是好事,无拘刀经过这三千年的无主祭炼,终究是与沈唯这个主人联系淡化到仅有一丝。 且这无拘刀的材质毕竟只是沈唯在那一世凡间时所得的天外异铁,其本质还是不够出色,难以是承载这般强大的灵禁。 沈唯正好可以在往后的岁月里,不断添加入各种炼材,强化法宝本质,乃至逐步掌控此宝。 虽说沈唯此时还无法发挥出无拘刀的莫大威能,可这宝刀潜匿于丹田之中,基于本命交修的原则便已可源源不断地与沈唯真元进行交互了。 丝丝缕缕地宝气渗入沈唯周身各处,悄无声息间便在不断滋养、壮大着本源之力。 于沈唯而言,明显能够感觉到窍穴间的壁障开始微不可见地出现了一丝减弱。 只是这等效果究竟如何,还得等长久观察之后方能体会出。 此刻沈唯一心返宗,在这高天之上急速飞驰,一路不作停留。 星移斗转间,时间来到穷明历一八五年的初春,沈唯再度回返松岩城。 五年过去,沈氏族中变化不算大。倒是沈唯那龙凤胎的弟弟妹妹沈长风、沈长汐再次见到大哥,显得格外高兴。 这一对龙凤胎兄妹如今都已是二十四岁的年纪,已长成英武青年、花信少女。 兄妹二人有沈唯早年留下的资源和族中的支持,如今修为也是不弱。 沈唯稍一打量,便发现他们都已到了游身境四五转的样子,小妹修为还要更高一些。 也不枉费沈唯当初在二人婴孩时,常常为其洗筋伐髓的付出。 此刻兄妹俩缠着沈唯这个好大哥不停地问东问西,话里话外都是探问着磨刀仙宗究竟如何,俨然一副对修行界充满了向往的模样。 沈唯自然是理解二人所求,既然具备继续修行探索的资质,又怎会平白放弃机会? 而且沈唯离开家族后的这二十年里,沈父可是耕耘不缀。 如今沈唯又多了七八个弟弟妹妹,在家族血脉传承上早已是不用担心了。 沈唯稍一盘算,这一次的仙宗选徒也就在这几个月间了。 沈唯如今还不具备能直接将人带入宗门的权利,还是让他们参与仙宗的选拔为好。 只是届时,沈唯自将前去选拔的师兄们打点好,将弟弟妹妹接入宗内。 随后沈唯告诫二人再耐心等候数月,到时自有结果。 又给二人指点了几番掌控力量的关窍与相应的技巧后,沈唯便离开家族,继续回返宗门。 十日后,从接天殿里出来的沈唯脚步轻快地去往幼林峰。 宗门远游的弟子归来后,都得到接天殿里汇报远游情况。 这也是检测归来的弟子是否还是原来的那个人,或是在外沾染什么邪祟、被人下了禁制等等,算是一种防护手段。 沈唯离宗五年再度归来,在相熟的一众师兄弟里,自然是引来一阵登门拜访的热潮。 而放在整个宗门里便只是一朵小浪花了,微微一点波澜而已。 这五年时间,众人各有进境。 第一个前来登门的风行灵如今在融法境已浸淫数年,法术又多学了几门,眼神中又多了几分跃跃欲试。 其他那五六个小跟班里,也有两三人在这期间破宫蜕凡,成为内门弟子。 只是沈唯如今归来,对这几个能与内门弟子对接的“渠道”还是比较重视的。 因此在应付完其他师兄弟后,沈唯便将这几人单独留下,好好地“指点”了一番几人的修行。 只打得几人几乎怀疑人生,反观风行灵这次倒是适应极快,毕竟先前已经被揍了好几回了。 随后沈唯也是给了几人几颗甜枣尝尝,从自己的夹袋里拿出好几项宗门没有的小法术,交给几人学习。 随后又指点他们改如何掌控自己的力量的技巧,这可是一门受用终生的学问。 连拉带打一通操作后,这几人对沈唯更是敬畏有加。 以沈唯这区区凡境便能力压融法的潜力,简直可怕的吓人。 若是等哪天沈唯开始踏足蜕凡,谁又能知道那时沈唯会取得何等成就? 几番闲谈过后,风行灵却是一脸兴奋地说道:“公子,今年年底的那场外门大比您可得一定要参加,其中好处可是让人眼红的紧呢。” 沈唯知道他说的是外门中十年一次的大比。 上一次大比时,沈唯正苦思法器炼制之法没有参加,听风行灵的话音,此番大比该是有所不同。 沈唯接茬问道:“这有什么说法吗,莫非你在内门之中得到了什么消息?” 风行灵赶紧说道:“外门十年大比本就是盛会,每次的奖励也很丰厚。但今年这次又更不一般。准确来说每逢六十年的那次大比都是竞争异常激烈的一次,许多潜修多年的外门老弟子都会露面参与。” “只因此次大比选出来的前二十名弟子,都将代表宗门前往一处秘境,争夺机缘。而这处秘境是由我们千山域七大宗门共同执掌,只适合蜕凡境之前的弟子前往探索。据说里面几乎是一个小世界,这近千年探索下来,也只摸出十之三四的地域。” 这等消息一说完,纵使是那几个也入了内门的弟子也是吃了一惊,显然其等之前也不知道这等情报。 沈唯在听完宗门能够给予的大比奖励后,心中也是大动。 要知道沈唯欲要炼制法器的缺口可是大得惊人呢,如今这场大比奖励如此丰厚,自然让沈唯意动不已了。 热闹过后,沈唯再度进入闭关调理状态。 风行灵等几人临走前,沈唯将接引松岩城入选之人的任务交给了风行灵,对方也是一口应下。 不知不觉间时间已至年尾,沈唯只在中途出来了一趟,那是因为长风、长汐兄妹两人顺利拜入宗门,自然是第一时间过来见沈唯这位大哥了。 沈唯也特地抽出了日时间,陪着弟弟妹妹好好逛了一番宗内胜景,随后告诫二人须用心修行,以道途为重。 直到外门大比报名之日,沈唯方才出关。 持续半年多的闭关,沈唯只做了两件事。 一个便是继续祭炼出一重重的巫环,用以匹配本命巫宝中的巫道禁制,二者之间的联系逐渐加深。 第二个便是将自己祭炼的无拘刀的仿品再度改造祭炼了一番,一举将此法器的层次祭炼到了四重天,此时已能拿出台面使用了。 而且沈唯还将当初在此法器上预留的融灵禁制略加改动加以激发,将此刀内的禁制与真品本命无拘刀的巫道禁制勾连在一起。 如此做的好处在于,等以后时机成熟时,可轻易将两件法器融合一处。 而且在平常使用时还能根据需要引动本命巫宝的威能,加持于此刀之上。 这也是沈唯营造出的一样底牌了。 来到报名场区,沈唯也是吃了一惊。 入宗二十年来,沈唯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同门。 有不少从沈唯身前经过的身影都已是显露出老态,但身上的灵压却摄人的紧,一点都不逊色于蜕凡修士。 这些都是开辟穴窍数量已足够,却总是未能抓住感知神宫的那一抹灵机,无奈之下,只能继续开辟其余窍穴的老弟子们。 有许多人都是修行了二十年、三十年甚至更久的时间,真元修为是日渐深厚,斗法等手段也是老辣至极。 这等人才是沈唯比试路上的对手。 好不容易等到报名结束,没过多久风行灵便带着长风、长汐兄妹找了过来。 他们几人几天前就在这儿蹲守沈唯了。 一见面,风行灵便兴奋地说道:“公子,这次的大比可是真有看点啊,潜修三十年以上的老师兄们最少出来了近千人!大部分十年期的弟子基本上是没希望咯。” 沈唯也是惊讶问道:“有这么多潜修三十年以上的师兄?” 风行灵立刻显摆起来,将打探来的消息逐一道出:“何止呢,听说外门里目前最年长的一位已经待了四十六年了,至今仍未放弃道途。只是不知道这次大比有没有来参加。” “大比报名总共五天,今天已经是第四天,总共统计出参与的弟子已经有八万多人了!明天一天肯定还有人报名,啧啧,真是不得了啊。” 远超八万外门弟子报名,这个数目别说是长风、长汐兄妹震住了,就连沈唯也是感受到一阵阵的震撼。 周天三千下宗之一,这其中的分量平常似乎不显,仅从这一次大比上便能展露无遗。 仅仅外门弟子便有这般多,每年晋入蜕凡大境的修士又有多少? 整个宗门的潜力究竟如何,估计只能等沈唯晋入内门后才能进一步探究了。 第三日,大比开始。 八万多人的大比可是个繁复的工程,自是不能用抽签捉对厮杀来安排,否则不知得比到什么时候。 宗门为此特地在大方峰道院门口那处广场上,设下了整整一百座擂台,作为初试场地。 一百座擂台不设任何规则,任人来去。 只须一人登台连续守住十场,即可晋级。 这规则一出,所有弟子都在争抢着上台,百座擂台车轮流转,不停有人败下阵来,又跳往其他擂台继续挑战。 沈唯根本不需要考虑什么战术、策略,随意选了个擂台便上前去。 走之前还对长风、长汐两人说道:“你二人也报了名的,此时就可以随便选个擂台,感受下修士之间的斗法,对你们颇有好处。” 长汐却是笑道:“我要先观战大哥的比试,等结束之后再打擂。” 沈唯也自由着她,转身上了擂台。 此处守擂之人非是沈唯熟知之人,于是也只是互相点头示意后,沈唯便单手向其攻去。 这般作态可惹恼了对手,立时便操纵着飞刃刺来。 “唰~”风声响起,对手眼前一黑。 沈唯已不知用何手段逼近对手身前,接着在其错愕眼神里一掌将其击落台下。 这场比斗结束的太快,以至于台下许多人都未曾回过神。 之后,沈唯的守擂过程也是这般摧枯拉朽,在连着一招击败五六人后,再无人上前挑战。 明知对手极强,还不如去找些软柿子捏,也好有机会晋级下一轮。 便是如此情况,沈唯在未守满十场的情况下便得以晋级。 这第一轮的轮番守擂赛足足进行了十天,方才决出七千多人晋入第二轮比斗。 第二轮比斗与前一轮并无二致,依旧是守擂赛。 只是在比斗过程中许多精彩妙手频频展现出来,也是让观战的诸多弟子大饱眼福,受用不已。 这本也是宗门设下这外门大比的用意之一,比武较技间也许就能迸发出许多的灵感共鸣。 只是这一轮,沈唯仍旧赢得十分轻松。 若不是在此轮稍微控制了些节奏,每次对决都控制在十招内解决,恐怕真没人敢上来挑战沈唯。 当第三轮的挑战开始时,晋级的外门弟子已只剩下七百一十三人。 这批人个个都已拥有不亚于一般蜕凡初境修士的能力,只是在手段上、持续斗法能力上或有所欠缺。 此时比试的规则已经进入到正式的擂台赛了。 七百多人统一抽签,一轮轮晋级打擂,有那幸运的可得轮空机会,也许就讨了巧。 沈唯抽中的签号靠后,前面还有近百场比试。 于是沈唯寻到长风、长汐,拉着他们在旁观战,时不时给他二人指点斗法上的关窍。 一晃三日过去,终于轮到沈唯上场。 对手是一位修行三十多年的老弟子,修为确实深厚扎实无比。 沈唯也给足对方尊重,在与其交手三十余招后才将其放倒,这场比试里沈唯也摸清了这些积年弟子的底细。 他们大多修为深厚,且法器祭炼层次相对高深一大截,对于法器运用的手段也开发到当前的极致。 这点倒是给了沈唯些许灵感。 沈唯自己也是要在这凡俗阶段多停留些年月的,正好也将法器祭炼这块抓紧提上来,以后自有用处。 一轮轮比试很快过去,沈唯一轮轮晋级,很快这场大比已经来到决出排名阶段。 只有前二十名将获得宗门奖赏,这一次决出的弟子还将代表宗门参加七宗联合的一场秘境探索,意义非凡。 四十晋二十,沈唯轻松过关。 二十名内的名次角逐赛,规则已经变为只有力压群英者方能夺得头名。 也就是说,得有一人打遍其余十九人,才算是赢。 规则方一宣布完毕,沈唯便一马当先地上了擂台,并且招手示意众人一齐来攻。 这般作为使得那位一直看护比试的长老都诧异非常。 不过当沈唯取出无拘刀、显露出几分潜藏的气势后,那长老脸色也是为之一变,罕见地示意其他选手联手攻击沈唯。 场中一片哗然。 长老不得不解释道:“这位弟子的真元修为异常的浑厚,你们中无人能及得上他,若你们不联手对敌的话,我将直接判定这位弟子获胜!” 对于老者所说,这十九人怎会甘心,当即联合起来准备称量一番沈唯究竟是何成色。 第十八章 灵妙界中有玄机 罕见的一幕发生了,两方人分列擂台两边对决。 一方只有沈唯一人,一方则是杀出重围的十九位优异弟子。 当长老发出开始的号令后,两方几乎同时有了动作。 那十九人虽说是第一次合作,但彼此斗法经验都丰富的很。 出招间便各自弥补空隙,法器、灵符、傀儡等各种手段错落有序地砸向沈唯。 沈唯的应对则显得十分单一,只以一柄长刀接下所有攻击。 激发的灵符被刀锋剖开,飞来的各色法器也被砸落,一时与法器原主失去心神感应。 至于那些驱使的傀儡,沈唯更是一刀结果一个。 应付完这波攻击后,沈唯刀锋一转,一圈圈锋锐刀芒激射而出,精准点向那十九人。 沈唯更是运起身法,快速向着人群逼近,任凭沿途众人设下何等拦阻,都挡不住沈唯脚步。 而当沈唯近身之后,战局便开始一边倒了,一个接一个的身影倒在沈唯凌厉的攻击下。 数息过后,擂台上只有沈唯持刀独立,淡然道:“长老,还请宣布结果。” 饶是这长老已看透沈唯伪装出的这层修为,也没想到沈唯斗起法来是如此的游刃有余。 其对于斗法时机、节奏的掌握,简直是如同经历过千百次的战斗一般,各种应对几如直觉般敏锐。 沈唯每一招每一式所使的力量,既不多一丝、也不少一毫。 长老见状也不再犹豫,当即宣布沈唯为本次大比第一。 此后的名次争夺虽说仍旧是精彩纷呈,但有沈唯这抹惊艳众人的表现在前,其余的弟子表现总归是失色几分。 而在台下,沈唯的一众拥趸和长风、长汐这兄妹两人才是最激动的,几乎都要喊破了嗓子。 只是此刻沈唯已经同其他十九人一道,随着主持大比的长老一同去往了接天殿。 在这里,除了会发放大比的奖品外,还有更隐秘的一件任务要交给沈唯等人。 来到殿中,宗主慕清流早已在此等候,位列两旁的还有数十位内门长老、外务长老、各峰首座。 而让沈唯惊讶的是,这么一群掌权之人此时座次仅在第二排,第一排仅摆放了三张座椅,其上坐着三位形貌各异的强者。 左侧是一端庄美妇模样,右侧那人则是稚子模样,四尺身量,坐在椅子上两脚都接不到地面。 至于最中间那人则是中年男子样貌,面容木讷,双目紧闭。 最惊人的是其身上毫无法力气息如同凡人,不似身侧那两人无意间散出的气息都如渊海般沉凝。 见到这届外门最优秀的二十人到来,慕宗主自然先是一番夸赞,接着便按名次赐下相应的奖品。 沈唯接过头名的奖品,神识只是一扫过手中的小乾坤袋,心中也是暗自咋舌。 这大比的奖品实在是太丰富了。 七仙玉钱足足有五千枚、三件五重天的精品法器、精进修为的丹药、疗伤药物总共十五瓶、三门法术并其详解。 这些东西加起来,总价值只怕要超过两万玉钱。 这等财富几乎相当于普通外门弟子省吃俭用七八年,才能攒下的身家。 仅这一项收获,沈唯便已十分满意了,因此也更加期待宗主接下来的安排。 果然,待众人领取完奖品后,慕宗主再度开口道:“外门大比,你等已展现出非凡的战力与潜力,我等都看在眼里,修行路远,你们仍需好好努力。” “若依着往常流程,每次大比的前二十人都可直接拜入内门之中,成为内门弟子。并且若是哪位长老、峰主看上你等,还可成为真传。” “只是此番情况有些特殊,入内门一事稍作压后。宗门如今有一件大事须你们这等层次的弟子前去完成,只是此桩事耗时至少需要三年,且途中危险也不少,甚至会有殒命之险。当然,一旦完成任务归来,诸位必将成为宗门真传弟子,宗门、师长也会助你们突破蜕凡!” “宗门在这任务中能够给予的帮助并不多,更多的决断需要靠你们自己去完成。现在,愿意参与此次任务的弟子便留下来,不愿意的就自行离去。” 此话一出,沈唯等人没有一人退却。 无论是入宗门以来的这数十年的培养之恩,还是完成任务后能得到的丰厚奖赏,都值得沈唯等人继续参与此等任务。 等了数息后,见这二十人无人退出,慕宗主眼中也是闪过一丝满意神色。 随后肃声道:“接下来的任务情由,将由本宗太上长老镇岳真人来告知你等。” 说完便恭谨地退居一旁,让出身后的三位太上长老来。 居中那人,也就是宗主口中的镇岳真人,此时仍旧是紧闭着双眼。 开口道:“千年前,机缘天降,我于千山域偶得灵妙小界道标,遂联合七宗诸位道友施法稳固之。此后每六十载,灵妙小界与周天在维度上会短暂相交,可得一隙将凡俗生灵送入其内。” “尔等要做之事,一为探查,小界中任何情报都是有用,所得情报上交宗门可得相应奖赏;二为寻脉锁界,宗门会将一些特制法器交予尔等并赐予一道秘术,尔等需要按照秘术所引,将法器埋入指定位置。此项法器埋设越多,奖励便越丰。三是获得此界独有的一缕九元灵妙玄气带回宗门,此气乃我等以秘法祈界叩寻得知其所在,但如何获得,我等也不知晓。这玄气对我等天冥境修士有莫大好处,若是谁人能带出一缕,我当亲收其为徒!” 说完之后,便不再开口。 沈唯等人已是听得呆了,小界道标、跨界横渡、大能收徒,这等秘闻、机遇可是远远超出沈唯等人识见了。 沈唯坐拥灵巫一脉完整传承,自身又经历过几次那奇妙的“他世人生”,相对还好些。 而且此次能见到宗门内潜修的太上长老,沈唯等人更是惊喜有加,那可都是踏入天冥境的大修士啊,距离超脱天外也只是一境之隔了。 接下来的事务便愈加紧凑,三位太上长老亲自带队,一众得闲的长老、峰主也相随而行,马不停蹄地前往千山域某处秘地。 沈唯等人也有幸感受了一番何为天冥境大修士的遁速,山河变换只在挥袖之间。 短短数日后,磨刀宗一行人已经来到一处不起眼的山峰上,此处已经有两拨身穿不同服饰的宗门弟子在此等候。 看其服饰,当是同属“三宗四教”里坤元宗、七星教门下。 三宗的宗主、长老们自是互相熟稔得很,彼此之间打交道少说都有几百年了。 沈唯等小辈弟子各不相熟,只能默默待在峰头,各自揣着心思。 等待剩余四宗来人的时日里,沈唯一边继续修行,一边探究着腰间那个特制的乾坤袋。 这乾坤袋可比小乾坤袋强上数十倍,不仅内部空间异常稳固,且容量是小乾坤袋的近百倍。 而且沈唯等人的这些乾坤袋还经过宗门的特别炼制,才能禁受住跨界而行的空间扰动。 袋中放着的物品不算太多。 一类是各种灵石、丹药、法器等物资,这是给予沈唯等人的支持,另一类则是上百件形状各异的法器,这些就是沈唯等人需要埋设的特制法器了。 按照镇岳真人所言,此是用来寻脉锁界之用。 沈唯这几天参悟宗门给予的那道秘术,已经理出了七八分头绪。 此术施展出来就是为了寻到一些特别的点位所在,瞧着像是从什么完整的功法里节取出的一小部分内容,专为此次行动而准备。 沈唯没再多想,等到旬日后,七宗人来齐,行动正式开始。 千山域三宗四教,磨刀宗、坤元宗、云水宗、千灵教、归元教、玄极教、七星教,这次总共来了十二位天冥境大修士。 其中磨刀宗一宗便来了三位,坤元、云水二宗和千灵教各来了两位,其他三家就只一位了。 十二位大修士齐刷刷地打出一道道玄奥难测的法诀,极具内敛的法诀印刻在了对面的那座高峰上。 须臾间,一个丈许高下的圆洞显形,周围散发着微微白光。 紧接着沈唯等人便迅速投向这圆洞之中,此处两界缝隙只能维持二十息不到,再次打开就得等到三年后了。 联合施法结束,各宗天冥境大修也不在此久留,纷纷化作流光遁去。 ………………………………………… 肉身穿越两界的感受着实新奇,沈唯甫一入那圆洞后,太上长老预留在身上的后手便已发动,形成一个透明护罩笼住沈唯周身。 不知自何处而来的吸力将沈唯迅速拽向彼方,整个过程中沈唯的感官都被压制到极限,难以分辨时间的流逝。 只能隐约间感受到,护罩外似乎有什么在不断挤压、碰撞、消磨。 这护罩也在不断的变薄。 好在并未发生护罩破裂的情况,等沈唯恢复对外界的感知后,身外的护罩还在,眼前已是新世界。 沈唯迅速按照出发前交代的注意事项,将周身气息收敛起来,分毫不曾外泄。 之后才激发起挂在胸口的一块玉佩,将护罩收了起来。 这玉佩是形成法力护罩的关键所在,内部还镌刻了定位、感召的秘法,三年后沈唯回归周天,还得靠它,是万万丢不得的。 护罩消失后,沈唯第一次感受到了这处被宗门命名为“灵妙界”的气息。 风很和煦,阳光也正好,此时应当是此界的春夏之交。 来之前宗门便将之前十几次探索得来的常识信息都交予了众人,沈唯早已记牢,很快便判断出落点地处的大致情况。 只是让沈唯感到奇怪的是,方一来到此界,沈唯便有一种莫名的感觉,但细细追寻,又是毫无发现。 沈唯也只能把这抹灵觉中的悸动暂时压下,眼下得尽快寻找到人烟之所。 并未取出玄乘,它此时身上的他界气息还是过重了,沈唯运起轻功身法奔行起来。 七天后,沈唯来到了一座名为广阳城的凡俗城池。 幸运的是,这座城池是之前破界而来的弟子们探索过的地方。 有了熟知的地标,沈唯对于接下来的行动也就有了方向了。 千多年来,磨刀宗等七宗对这一方界域的探索是微不足道的。 六十年才能派出一百多名弟子入界,前后不过十五六次,每次探索又只有短短三年时间。 想要探索一处世界的底细,这等力量着实是薄弱得很。 只是宗门要求埋设的那些法器,是作为在此界探索的第一要务,每批弟子完成的都还不错。 客栈内,沈唯早已在房间内布设下数套阵法,杜绝别人探查后,才从乾坤袋里取出一副画卷来。 抖手间沈唯将这画卷展开,里面竟是空白一片。 许久之后,方才有变化生焉。 只见一处处小点迅速在画面上铺开,其势头几如浪头拍岸。 而且这出现的密密麻麻地小点还在不断移动着。 终于等到半个时辰后,整个画面才算大致定下来。 在画面中央,整体的小点足有七八万个,这些小点分布的形状却是十分有规律可循。 除此之外的那些就很分散了。 沈唯甚至看到有一百多处成团的小点在不断游走,只是这移动的距离在画卷上就十分不明显了。 沈唯知道,那些成团的点状,就是这次与沈唯同来此界的其他人。 那些小点则是沈唯等人身上携带的那些法器,专门用来寻脉锁界。 这画卷法器是出发前,太上长老们亲自交予到沈唯等人手上的,并且还是亲自将这法器与沈唯等人气息相勾连,一旦哪个身死或是落入此界修士之手,法器都会应机自毁。 绝不会将跨界来此的目的泄漏出去。 而且这法器还可以起到定位的作用,就如沈唯此刻所做一般。 若是持有法器的两人同处千里之内,便可凭此法器相互联系上,对于身处陌生异界的沈唯等人来说是十分实用的功能。 沈唯盯着这画卷仔细盘算了半天,发现画卷显示,此界中现存有的用来寻脉锁界的法器只有二十万件不到,而真正寻到了节点位置并埋设好的,更是不足半数。 “看来这趟任务想要完成的好,不容易啊。”沈唯默默沉思。 这种情况沈唯也是早有预料,千年大计系于沈唯这等未踏足蜕凡之境的弟子之手,想要快速推进,简直难如登天。 更不用说情报显示,此界中修为高深之辈也是大有人在,千年行事下来,不乏有此界高明之士察觉出几分痕迹。 这就让沈唯等人行事又多出几分危险来,此刻多思无益,沈唯默默调息养精蓄锐,静待天明。 第二日清晨,沈唯离开广阳城,向着一处所在悄然行去。 没多久,城外三百里处一座荒山,沈唯潜伏于侧,仔细打量着那荒山中段,仿佛那里有什么宝物似的。 此地正是沈唯从画卷中查知的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处法器埋设节点,顺带着也确定了这画卷里的比例情况。 沈唯稍一估算,便发现降临此界的其他人距离自己最近的都有三四万里之遥。 在这降临初期,一切行动都得小心翼翼,沈唯可不想跋涉数万里只为与同来者汇合一处。 而这一处法器埋设节点也确实隐秘非常,至少沈唯是丝毫看不出任何端倪。 这一处节点正是磨刀宗弟子于六百年前所埋设,至今也是安然无恙。 这也从侧面说明这寻觅节点之法、破解节点之法,此界修士并未得到。 了解了这些信息后,沈唯没再做任何动作,又悄然间离去。 第十九章 妙缘起合悔不识 一晃半年过去,沈唯并未埋设下任何一处法器,而是兜兜转转间游历了大片地界。 有许多地界是历次情报里提及的去处,但情报本就有时效性,总不如沈唯亲自看上一眼来的真实。 也有许多地界是新探索的地方,沈唯也是将所有的地理、风俗人情事无巨细地记录下来。 而这半年下来,沈唯可是一天都没有浪费。 半年多里沈唯走过十几座城池,小的寨堡、村落更是数不胜数。 还有各种大江大山、小河清流、山野林间,都有沈唯留下的脚印。 这般闲逛可不是沈唯时间多得可以浪费,而是在施展一门秘术,一门来自灵巫传承里的藏息秘术。 有一句话叫做“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 沈唯的这门巫道秘术便是采世间万象气息,融炼于一身,最终掩盖一切不欲展露之气息,做到和光同尘的一门妙法。 而今沈唯不仅将自己的气息掩盖下去,就连玄乘身上的气息也掩盖周整,这下子沈唯在此界的行动能力和活动范围都是千百倍的增长了。 来到僻静之处,沈唯放出玄乘,这小家伙憋了半年终于能展翅翱翔了,兴奋得长鸣不已。 等到将玄乘好一阵安抚后,沈唯驾驭着灵禽,迅速飞向早已探明的节点所在。 此后又是数月,沈唯行事并未冒进,而是依旧不露形色,一边潜藏于各处城池,不断打听各种信息,加以归纳、分析。 一边则是借规划好的路线,自然而然地将沿途的节点处一一埋设下法器。 这般操作下来,风险几近于无,进度还甚快。 现如今沈唯自己携带来此界的一百多法器,已埋设下四成。 沈唯这般小心谨慎、没有仗着灵禽之力就肆意寻找节点,主要原因就在于此界危机可是真不小。 这一年不到的时间里,与沈唯同来的七宗弟子已经折损一二成了。 换言之,有二三十人要么已经是死在了此界之中,要么便是更加可怕的情况————被大修士生擒下,隔绝了画卷的探查,想死也不能。 这便是沈唯戒惧的原因。 沈唯等人的修行路数与此界差别极大,一旦动起手来,立马就会被人识破。 而且在沈唯的探查中,此界大城之中,许多够得上台面的势力里,都有相关监视天下的任务,一旦发现外界之人,都会立即上报。 显然,在长久的行事里,此界早已织下了一张绵密的大网,沈唯好不容易让自己变得更像此界土着,又怎会自爆身份呢? 故而沈唯潜伏的更加彻底,如今在这座城里尽力扮演着“游侠子”的身份,时不时便接取些走南闯北的护送任务,倒也方便自身行事。 说来此界的修行之道着实奇特、非凡,在整个界面灵气不丰的大环境下,类似于通渊境修士乃至接近天冥境的大修士也是代代不绝。 此界修行鼎盛之时,同一个千年间竟有几百名大修士并存于世。 可惜终究未能推演出更上一层的修行道途,反而巅峰即是毁灭,大修士之间彼此攻伐,最后导致此界元气反而大伤。 只因此界不知自何时起,便踏上了一条集众之力、追求人望、化运道为实力的奇特道途来。 仅仅这一年来,沈唯游走数十座城池,便发现每一座城池里都有大大小小的世家、帮派、官府势力交织并行,互相争斗不断。 再大些则是几个城池结成联盟,互相征伐。 而地位越高之人,实力亦是越强。 沈唯此刻所在的这一片区域,数万里方圆内还都是一座座城池各自为营的局面。 距此往西十万里外,那边已经是王朝治世的格局了。 王朝之主掌管三万里山河,其修为堪比通渊境修士,此界称之为“山河子”。 “掌生主、百里侯、山河子、镇世君,这等划分着实粗糙啊。” 沈唯望着手上的修行功法暗暗评价道。 这功法品质只是一般,是沈唯从城中一个小帮派里得来。 这个帮派人手不过千人,核心成员只有数十,但依着这功法修行,那帮主竟然都有接近游身境五、六转的修为了。 这地方凡俗的修行同样是外炼肉身、内培真气的路数,但走到超凡那一步,就别开一方天地。 到这一步,修行者便需组建势力或者投身一方势力之中,获得权柄,便能借助冥冥中的人望、运势来助推修行,最终跨入超凡。 而能够掌控或者直接影响万人以上,便可抵达掌生主的境界,约莫等于初入蜕凡境。 而百里侯则是能掌握一城生死,借城众之力突破。 这一境界内部跨度极大,低者不过蜕凡二三境,高者能跨越蜕凡大境,直抵通渊境。 山河子更是稳居通渊第二境、第三境; 镇世君则是此界的顶层修士,或可称之为半步天冥境。 在沈唯看来,这条修行道好坏参半。 其前期修为精进十分迅速,毕竟只要有本事掌控一城数十万民众生死,不拘于是正邪何种手段,都可借助在这掌握权柄的过程中积攒下人望,凭借此界功法炼化人望,将修为迅速推上蜕凡甚至更高。 而坏的一面自然也有,越是到后期,集众带来的种种掣肘反而会凸显出来,且越是高阶的修士越需要坚定所行道念。 有人想要守护一方,有人则以万民为薪柴,欲侵吞一切,有人横行当世、随心所欲,敬我畏我皆由我心。 诸般道念打架,甚至不能和睦共存,这般越逐道、道途越狭窄的局面还如何能安稳寻到前路? 此界早年间那几百名大修士互相征伐的时代,起因究竟如何已不可考,但沈唯想来未必没有这方面的原因。 沈唯此时拿着这本功法却是准备修炼一番,至少得看看是否能够瞒天过海一番,届时自己的保护色又能加深一层。 功法并不复杂,沈唯只花去几天的功夫便研究透彻了,只是此时沈唯却不满意这本功法了。 实在是这法门太过低劣,没有晋升空间不说,沈唯也没足够时间去经营一方势力。 又谋划几日后,沈唯终于有了新的选择。 ………………………………………………………… “嘿、吼、嘿” 一阵阵的口号从大院中传出,五十名精壮汉子一板一眼地打熬着筋骨。 沈唯立在演武台上,束手陪在三位贵客身旁。 很快,三位贵客当中一人轻声赞道:“沈教习这调教武丁的本事可真是名不虚传啊,今日见了,我都有点不舍将你调去天云卫了。” 沈唯连忙躬身道:“三小姐过誉了,天云城给了沈某机会,沈某愿服从城主任何安排。” 此刻沈唯身上清晰散发出一股近似于蜕凡修士的气息,这正是修行了此界修行之道的表现。 半年多前,沈唯从周遭数十股势力中选择了天云城,并加入其中。 短短半年就从籍籍无名得到了城中贵人赏识,先是当了一段时日的新人教习,接着又调入了天云卫中,担任一名队长,可掌百人士卒。 而选择此城缘由便是这天云城纷乱了近百年,直到前些年才有这么一股最大的势力统合了城中上下,因此整个天云城如今的民众来源最是复杂,这正适合沈唯遮掩去自身来历。 而且当此城池初稳之际加入,也方便沈唯获得机会晋升。 只有在这边地位高了,行动上才更加方便,甚至能借用本土势力来达成沈唯自己的目的。 而沈唯加入的天云卫便是此城招牌卫队,总人数五千人。 卫队的职能便是为天云城征战四方,频繁执行各种任务,在伤亡率极高的同时、晋升、名望也非常迅速。 沈唯看重的反而是这只卫队的自由度极高,有了这层身份,沈唯便可光明正大的去往天云城周边所有的节点了。 那片地区沈唯早已探查过,完全属于未开发区域,方圆万里内足足有上千处节点。 而没几日,沈唯便顺利的走马上任天云卫第三十七小队队长一职,专心地为天云城“打天下”。 接下来的时日里,沈唯的日子过得十分规律。 大大小小的功劳不断立下,财富、地位都在节节提高,不知不觉间竟然快要跻身成为城内中坚力量了。 这也算是无心之得了。 而沈唯携带的法器已经全部埋设下去,不止如此,沈唯还抽空离开一段时日,通过画卷法器的指引,寻到了几百件往届弟子遗下的法器,也都一一埋入节点之中。 就是这次稍稍冒险的举动,给沈唯惹来了一点“小麻烦”。 天云城外百十里处的小孤山前,三个形貌狼狈不堪的修士正被一群木傀儡缠住,道道水箭、金光射向三人。 “止步!莫非你们就准备这样进入天云城?”沈唯的声音悠悠地不知从何处腾起。 那三人一脸戒备,左侧一人喝道:“你是什么人?鬼鬼祟祟的还不出来?我们可是金石堡的行商,到天云城做生意的,你也敢动我们?” 听到这破绽百出的伪装,沈唯再也忍不住了,当即显出身形来,笑道:“徐师弟,你们这种水平的伪装可怎么能瞒得住人哟。” 那左侧之人大惊失色,失声道:“沈师兄,你怎么会在这?” 沈唯招手将傀儡召回,接着道:“你们不就是寻我而来的么?看看那画卷法器。” 三人中唯一的那名女修开口道:“你就是那位两三个月间完成数百件法器埋设的弟子?天呐,你是怎么做到的?” 倒是最后一名修士此时疑惑地问道:“道友,你这修为?” 另两人这才注意到沈唯身上那与众不同的真元气息,登时又戒备起来,法器也是暗暗待发。 沈唯只是微微运转功法,自此界修行得来的异种真元全部消退至几处窍穴中,独属于周天修行出的真元气息又布满了全身。 这神奇的一幕让三人惊叹,随即眼中精光灼灼,显然是十分眼馋沈唯这项能力。 左侧那位徐师弟正是沈唯同门,此刻忍不住问道:“沈师兄,你这本事太厉害了,是什么秘法么?能不能、能不能…” 沈唯当然知道他要说什么,当即便截住话头说道:“这法门需要特殊的体质才能修行,恕我不能传给你们,不过我这里另有一隐藏气息的法门,你们若是相信我的话,我这便为你们施法。” 三人哪还有二言,来时各家师长便再三强调过,在此界行事务必要精诚团结。 他们三人要不是抱成一团,早早也就死了。 沈唯当即将巫道的藏息秘术在三人身上施展,沈唯如今自身积累的万象气息就足够浓郁的了,正好也省了百般搜集气息的麻烦事了。 解决掉隐患后,沈唯先带着三人就近找了一处隐秘洞穴,暂时安身,同时将方才那些痕迹清理干净。 洞穴内,四人互相交流了这两年多的经历,听完沈唯的经历三人直羡慕的眼睛都红了。 而沈唯也了解了这三人的经历,真是足够曲折,也是足够艰辛的。 三人都经历了至少一年左右的各种追杀、伏击,真正汇合在一起也只是半年多前的事。 好在此次能够寻到沈唯,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三人里除去那徐师弟,那名女修是玄极教的弟子,另一人则是归元宗弟子。 徐师弟与他二人已经熟了,沈唯还是第一次接触其他同道。 只是眼下可不是交流的时机,沈唯当即带着三人返回了天云城里的住处。 回到住处,又是让徐师弟三人狠狠地酸了一把、 他们三人一直是朝不保夕、风餐露宿的,沈唯这边却是宽大豪宅住着,仆佣成群为其服务。 剩下的半年时光里,再没有更多的变化了。 目前还存活着的七宗修士已只剩六成了,而且这些人距离沈唯这片最近都有十数万里之遥,沈唯也是鞭长莫及。 倒是徐师弟他们三人在两年多的四处流亡过程里,居然也捡取到五六位往届到来修士遗下的乾坤袋,再加上他们三人的,沈唯这边又有上千件法器需要埋设。 好在这半年时间足够充裕,沈唯带着三人将这些法器埋设好,该是他们三人的功劳沈唯并未贪墨,对于那些无主法器沈唯也与三人平分了。 而忙完了这些之后,沈唯便再不做冒险之举,一心修行着此界的修行法门,比较着和门的不同。 值得一提的是,靠着这里的功法沈唯此时的修为已经提升到了掌生主的境界。 天云卫中有个最能打的“无拘刀”沈唯,名头已经传遍了天云城。 在这般人望加持下,沈唯的修为在掌生主中都是顶级的存在,几乎等同于蜕凡三境中融法境圆满的层次。 且沈唯也发现此界修行道路上的一个优势:若是修士身处名望孕育之处,所能获得的支持几乎是源源不断的。 就如沈唯此刻身处天云城,与人斗法的持久力远胜在别处。 “这就有点‘道场’、‘领域’的意思了。”沈唯暗想。 三年之期很快便要来临,沈唯则早在月前便接取任务,仅带十几个轻骑出去征讨,“大意”之下命丧匪窝,尸骨无存。 而这也换来了天云城的愤怒,借此事端一举剿灭“翻天匪”,再添一块版图。 消除了这层身份可能暴露的隐患后,沈唯才放心的随三人一同等待接引时机的到来。 第二十章 三载苦功结硕果 沈唯四人此时立足一处土坡上。 半柱香前四人身上的玉佩就已经发出阵阵白光,这是接应沈唯等人回返周天的信号。 接着,那护罩再次出现将沈唯等人罩住,熟悉的拉扯之感又一次出现。 如同来时一般,沈唯还是陷入了昏沉之中,无缘窥探这穿界而行的场景。 有时候修为不够的情况下,即使风景再是如何瑰丽也会不知其貌、视而不见。 还是那座平平无奇的山峰上,沈唯这一批入界的人如下饺子般纷纷跌落,旋即被大法力一一托起,安放于峰顶。 沈唯迅速环视一周,去时一百四十人,归来时只剩八十二人。 足足有四成多的各宗弟子永远留在了那方异界。 七宗的宗主、长老们已看淡这等世情,只是略微安抚了归来的弟子后,便将沈唯等人带到诸位太上长老跟前。 关于这三年的经历,太上长老们都要逐一听取,也许其中就掩藏着沈唯这些低辈弟子意识不到的秘奥。 磨刀宗此番归来弟子足有十三个,历来也是磨刀宗弟子首先报告情况。 于是沈唯上前,巨细无比地将这三年的所有经历和盘托出。 只是这一说完,十二位天冥境大修士竟齐刷刷地看了过来,各自面上有异色闪过。 被这么多远超境界的大修士盯着,压力着实巨大,但沈唯仍旧强忍着挺直了腰板。 终于自家宗门的太上长老开口道:“小辈你所言为真?确实埋设下数千件法器?还在此界势力中潜藏两年多未漏破绽?” 沈唯连忙道:“弟子所言,句句属实。” 沈唯紧接着便将一块留影石呈上,一同献上的还有巫道藏息秘法。 这二物一出,镇岳真人也是信了大半,且这秘法掩盖气息的效果在他们这等层次看来也能说上一声不凡的。 镇岳真人感叹道:“巫道没落已有两千多年,相关的奇功秘技也是散佚了许多,你能得此等秘法实属造化,也舍得呈给宗门?” 沈唯早已想清内中得失,说道:“一道秘法而已,弟子分得清轻重缓急。若是这法门能为宗门大计出上一分力,价值可比弟子独守着要强上太多了。” 镇岳真人夸赞道:“很好,这道法门宗门收下了,等回去后自会给你折算功勋。另外此法门于此等大事上有大用,也会共享给其余六宗修士,他们也自会给你相应补偿。” 接着另一位真人却是开口道:“有这等藏匿法门在,下一次入界的弟子只怕就能扩大成果了,也不知能不能形成两界锚定。” “难!难!难!没有三十万件“扼魂钉”铺设下去,就是形成感应回路都是两说,况乎锚定两界?” 又一位真人反驳道。 镇岳真人出言打断道:“触之不及之事,几位老友何须臆想,总得一步一步来才是。此番这些小辈总共完成五千之数的法器埋设,已是了不起了,何况还带回不少新的情报,咱们也该兑现承诺了。” 接着便在这座山峰前,安然回返的八十余人各个都获得了真传弟子的身份,只待回宗门后便可正式名录宗门金册了。 而沈唯和徐师弟,千灵教那位凌师妹、归元宗的皇甫师兄在小界中收获最多,自然得到的各种赏赐也最丰厚。 这时那镇岳真人又将沈唯和徐师弟唤到身前,说道:“你二人此番贡献极大,单是一个真传的身份还不足以酬劳你们,可有其他的要求?” 此话一出,沈唯和那徐姓师弟都是激动万分,但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开口。 还是沈唯先开口,只听沈唯说道:“先前太上长老有言,若能带回一缕九元灵妙玄气,便会亲自收其为徒。弟子不敢奢求拜入长老座下,但不知能否成为长老再传弟子?” 这一下,一直未曾睁眼的镇岳真人也难得开眼,上下打量着沈唯,随即真人便轻咦出声。 “好后辈,这身真元可真是厚实啊,更难得是元质精炼。唔,窍穴已经打通一万余数,这是要成就四神宫蜕凡?不错,不错。” 沈唯此刻心神紧绷,也不知自己这窍穴闭合的法门能否瞒过天冥境大修士的探查。 好在镇岳真人并未用神识扫视沈唯体内情况,仅仅只凭着法眼便将沈唯表露在外的情况探查清晰。 沈唯松了一口气,连忙道:“弟子入宗二十年,早就立下大愿,欲要遍习宗门所传九处神宫勘寻之法,圆满蜕凡!” 镇岳真人此时也是难得起了兴致,说道:“心气颇高,资质也颇为不凡。只是要想打通九处神宫,所需时日、资源得有多少?你今年多大?还有多少寿元可用?” 沈唯自信地说道:“晚辈今年三十九岁,自信半年之内便能寻到第五处神宫所在。” 镇岳真人听罢,只是道:“老夫修行三千二百年,收徒十四,如今有三徒弟、七徒弟和十一徒弟尚伴随身侧。他三人皆是通渊境修士,其中一人为伏藏之境,二人为洗神之境。待回宗后,再看你这小子与我那仨徒弟何人缘深。” 沈唯立时大礼参拜道:“徒孙沈唯拜见师祖,给您老人家叩首啦!”边说边是三跪九叩,咚咚有声。 一旁的徐懋卿徐师弟也想效仿沈唯此举,却被真人否决,只是给了其一个进入宗门四峰真传任择其一的权利,外加一份足以令人眼红的赏赐来。 毕竟太上长老的徒子徒孙地位显赫至极,意义也重大至极,哪里是轻易许诺的? 沈唯这里也是大功在身,同时又显露出足够的天资,才能拜入镇岳真人弟子门下,成为其徒孙。 自此,哪怕沈唯还未正式入门,从辈分上来讲,已经是磨刀宗如今的第三代弟子了,仅比宗主、长老们低上一辈。 磨刀宗自创派祖师天擎真人广收门徒之后,祖师为宗门初代,其弟子八十余人为第二代。 其后传承六千多年,至今不过四十二代。 只因自二代祖师起,便立下宗规,非通渊境修士不得收徒。 而通常一个修士修行到通渊境界至少也需要上百年时间。 加之还有师徒相择、缘法际遇等因素,磨刀宗的代际传承不算频繁,且宗门内各层级修为的修士都有,结构很是稳当。 如今磨刀宗内,辈分最高的便是那三位太上长老中的镇岳真人,为宗门第二十八代弟子,另两位太上长老还是其后辈。 因此沈唯在宗门内的传承辈分便是第三十代。 若以此为凭,宗门内绝大部分人都得口呼沈唯为“老祖”才行了。 只是在宗门内管理上,却是人为地将修行千年以上的大修士统一归为“老祖”,千年以内再依各自道脉传承之间的辈分相称呼。 只因能修行千年的修士少说也得是通渊境界,甚至是第二、三境,沈唯即将拜的师傅就是这等层次的修士。 磨刀宗的宗主、长老们也是这等层次的强者,这也是身为周天三千下宗所应有的气度。 有些小宗小派,宗主长老勉强能有那么一两个跻身通渊境,大多都还停留在蜕凡神通、融法之境。 而此番灵妙小界之行已了,成果还远胜前几次,七宗大修士都很是满意,沈唯这拜师之举只是小插曲罢了。 七宗的天冥境高人在略做一番攀谈后,便各自散去,沈唯等人也跟随着返回磨刀宗。 半月后,磨刀宗主峰接天殿内,一场隆重的收徒仪式在此举行。 沈唯如愿拜在了镇岳真人七徒弟灵崖道人门下。 得以修习《天擎问道卷》———磨刀宗镇宗之根本法门。 此法门正是天擎祖师以刀问道、磨刀砺道之总结,自然是最合沈唯心性。 而镇岳真人之三徒灵通道人和十一徒灵妙道人所修法门,一者以雷霆入道,掌阴阳枢机;一者更是罕见的以阵入道,梳理天地之痕,印证自身道理所在。 这二者于沈唯来说,可借鉴之,但不足以载道、完道。 仪式过后,沈唯名录宗门真传金册,一丝神魂送入元灯殿中供养,一应待遇更是按照真传弟子的标准发放。 日常修行时,还有一位通渊第三境的洗神修士时常指点,这种造化无论是谁都得羡慕万分。 拜师结束后,沈唯便搬离了外门弟子常住的琼华峰,随师尊灵崖道人一起来到了天刃峰上修行。 天刃峰高一万三千丈,整座山峰形如一柄巨刃直插入天穹,故而得此峰名。 在此峰之下,一条上品灵脉横亘而过,因而峰上灵气攒簇,各种奇花异草到处都是。 山峰上开辟洞府仅百余处,大半都是闲置状态,剩下小半则是灵崖道人的几位徒弟及再传弟子所居。 如今沈唯成了灵崖道人七名弟子中年纪最小,也是修为最低的弟子,好在几位师兄心性温良,沈唯与之相处也甚为和睦。 半月之后,灵崖道人首次将沈唯唤至洞府。 “修行问道,追逐长生。时至今日,我宗门直指长生法门共有三门。第一门自然是祖师传下的《天擎问道卷》,以刀入道,刀辟阴阳,分断生死。” “第二门名为《紫琅云雷洞玄经》,以雷霆入道,掌阴阳枢机;这也是你灵通师伯所修行法门。第三门是云霄峰一脉道传法门《周天玄英锻元宝录》,此法由七代祖师元元上人自《天擎问道卷》基础上阐发而出,乃是一门纳周天万千玄金英萃入体的法体双修法门。” “你既然选择了《天擎问道卷》做为主修功法,那么把你的刀取出来,让为师看看你的刀,看看它是否能承载你的道!” 沈唯连忙将无拘刀取出,呈给上首的灵崖道人。 灵崖道人接过这柄已祭炼至六重天的七尺长刀,曲指轻扣刀身。 随后开口道:“此刀神意虽说浅薄,但已超出我之预料,尚可。” 沈唯没想到师尊既没有查看法刀材质,也不看祭炼层次,却是只关注刀内是否有神意存驻。 不禁疑惑问道:“徒儿这缕神意是尚在凡俗时练刀感悟得来,却不知师尊为何着意此节?” 灵崖道人反问道:“你对这这《天擎问道卷》的修行法门有几分了解?” 《天擎问道卷》非宗门真传不可修,沈唯又怎会了解? 但眼见师尊提起神意一说,沈唯也大胆猜测道:“莫非便与这刀上所蕴神意有关?” 灵崖道人颔首道:“《天擎问道卷》自祖师传法后,经过六千年历代弟子增添、删减,日益完善。如今整卷共分观道、孕道、种道、立道四篇。” “此法门修行艰难处远甚其余两种法门,观道篇便是要求修者观千般道而成己道,孕道篇汲纳百般营养使得道种初成,种道篇最为漫长,横跨蜕凡、通渊两大境,直至立道篇,则是天冥境乃至突破长生的事了,此刻倒是无须提及。” “你的刀已初蕴神意,这是好事,至少证明你是有修行问道卷的资质的,否则入门都将艰难无比。” “接下来,为师便为你细说这观道篇的核心立要,欲观千道,必有根持,这根持在哪……” 随着灵崖道人详细地开始传授《天擎问道卷》观道篇的详细修法、要点,沈唯也是听得全神贯注,一问一答间默默消化精义。 半日转瞬即过,灵崖道人似乎很满意沈唯的悟性,道:“今日到此为止,月底你再来为师这里。” “天刃峰山腰间那几座大殿内,收藏着为师和你几位师兄收集来的诸般刀法、道法,你可随意观览。暇余之时也可多与你几位师兄、师姐走动走动。” 沈唯恭声应下,随即倒退而出,回返自家洞府。 宽阔的洞府内,炼丹室、地火炉、灵药圃、闭关静室一应俱全,极有规律地分布在洞府两侧。 洞府正中的主体则是七八间精致清逸的屋舍,这是供沈唯日常所居。 屋舍前则是一片直通洞府出入口的广场,整体以玉石铺就,芝兰点缀其间。屋后还有一方灵泉池,七丈方圆的水池里放生着数十尾龙鲤,游走间妙趣自生。 “这般仙家景象,才是修行真趣味啊,一味苦修,不着外物,岂不辜负了这大好天下,璀璨山河?”坐在宁心草编织的蒲团上,沈唯惬意地想道。 如今沈唯如愿成为磨刀宗真传弟子,“财侣法地”堪称齐全。 如今得师尊灵崖道人传法,也已明了《天擎问道卷》修行真章,接下来只需认真修行,总归能吃透“观道”、“孕道”二篇真意,孕结出属于自身的道途来。 第二十一章 拨开层云见真宗 《天擎问道卷》作为天擎祖师所留功法,直指长生道途,在三门根本大法中是最受宗门真传弟子追捧、向往的。 但此功法入门艰难、且在攀道途中也是碍难重重,少有人能够符合功法需求、并长久坚持下去。 而修行一道,在选择功法上自然是慎之又慎的,干系重大。 如今在宗门内部,除去镇岳真人、灵崖道人这一脉代代传承外,就只有天目峰上灵衡道人那一脉还在主修此法。 其余几脉里修祖师所传法门的弟子少之又少。 只是灵衡道人的师长早年间便遭劫兵解而去。 失了最上层的主心骨后,灵衡道人修行上不免少了几分支持,如今才堪堪进入“种道”中段,修为相当于通渊二境伏藏之境。 功法修行如此之难,有所失之外必有所得。 《天擎问道卷》与另外那两门功法相比,战力几可列为第一,即使是修成《紫琅云雷洞玄经》掌握神雷枢机后也要逊色几分。 此功初成入道时,便时刻采以诸道磨砺己道,不断碰撞之下,无论是功体、真元、神魂各方面都会较同级功法强韧上数成。 而且在修士修为低微时还不觉得这效果有多强大,等到了通渊境以上,两名修士间若修为高出一丝半点,在战力上的体现都是天差地别。 而且或许是磨刀宗的创派特色,几门直指长生的功法都追求杀力无双。 《天擎问道卷》修出的刀法是如此,《紫琅云雷洞玄经》修出的雷霆道法、《周天玄英锻元宝录》打造的无双宝体也都是如此。 倒是听说演法殿里,不少长老在着眼于其他道途的推演。 一个宗门的发展壮大本就需要多方面的推动,无论是修行资源的占有还是功法的推陈出新,都十分重要。 当沈唯成为真传弟子之后,在宗门内的地位已经一跃可与少数外门长老比肩的地步,对于宗门的了解也才真正深入起来。 整个磨刀宗内,最上层自然是诸位太上长老们,就如沈唯的师祖镇岳真人。 只是他们这等层次的修士已经不理宗门俗务,一心参研大道,除非出现如灵妙界那般大事情才会出面。 而磨刀宗内太上长老也远远不止沈唯所见到的三位,沈唯仅从师尊灵崖道人口中便知道,最少有两位太上长老已出宗远游百多年了。 在太上长老之下,便是宗主慕清流以及天刃、天目、云霄三峰首座,这四位便是整个磨刀宗所有大小宗务的决策者。 再往下一级,就是各位内门、外门长老、普通灵峰的长老了。 他们负责着各项具体的宗务掌管,诸如每次的招徒大典、铸器堂、丹阁、百经章阁、灵药峰、庶务殿、演法殿等机构和内外门弟子的培养。 沈唯现在的真传弟子身份,地位上已经能与少数地位不太重要的外门长老相当。 但主要任务还是精进修为,尽快提升实力。 故而沈唯在略微休息后,便前往山腰处的那些殿宇而去。 准备博览诸般道法,尽早将自己的道途孕育出来。 打坐练气、研读功法、祭炼法器、每月一次的师尊讲法。 沈唯这般规律地修行着,不觉间便过去了一年。 这一日又是灵崖道人讲法之日,沈唯端坐在下首蒲团,无拘刀横置于双膝之间。 一年下来,沈唯进步极其迅速,“观道”、“孕道”二篇已有小成。 横置于双膝上的无拘刀虽有束灵石刀鞘相裹,但一股股淡淡地风属神意还是困锁不住地缠绕在刀身。 见此情状,灵崖道人轻笑道:“徒儿,且让为师看看你的刀,能否承载你的道。” 仍旧是相同的问话,沈唯此时却是淡定从容地将无拘刀递上,并开口道:“师尊且看徒儿之道如何。” 接过长刀,灵崖道人再次曲指敲击刀身。 “锵~” 三种无形的波动荡漾开来。 一股似疾风奔行,盘折如意,隐约间还有种逍遥的意味;一种坚韧厚实、不动不磨的意境沉凝于刀身之中,难以撼动; 而自刀尖处则积蓄着一股锋锐无匹之势。 “好!好!想不到唯儿你竟一口气凝聚出三种意境。” “这股风之意境当是契合你灵根亲近风属的体质,而这道坚韧不磨的厚重意境是着眼于此刀当坚固厚重、持之以护道,锋锐之意无需多言,神刀自需锋锐无双,否则何以斩杀道途上的种种碍难?” 沈唯深感佩服,师尊不愧是只差一步就成为天冥境大修士的高修,将沈唯在此法器上的用心逐一道破。 而灵崖道人继续点评道:“唯儿你做得很好,一年时间有这等成绩着实难得。即便说你有二十多年的修行经验在身,能在这短短时间内,就从自身根骨和法器上发掘出三条合适之道路,足见用心深刻。” 听完师尊的评价,沈唯连忙道:“都是师尊尽心讲解,弟子才能排出修行上的种种疑难。只是弟子如今寻得这三种道意,是否还应该继续发掘新的道意?” 灵崖道人说道:“三种足矣。徒儿你须知晓,在修行初期,对于道意的探索可不是越多越好。” “虽说是千般大道皆可长生,但修士精力有限,专精一道也是一条路,数种并举也是一条路,但若是来者不拒、多多益善,只怕还未进入立道便已撑死在种道这一篇了。” “如今你所寻得的三种道意火候还未完满,为师便交你如何尽快将道意固牢,你且去百章经阁第六层,寻找风行功法《绝云游天章》,这套法门虽说是残篇,最多只能修到神通境,但其开篇总纲立意高远,对你感悟孕养你自己那道风属道意非常有用。另外关于锋锐之道,你可以………” 沈唯将这些指点一一记下,准备讲法结束后就过去借阅典籍。 等到日头上升,今日的讲法结束,沈唯正准备告辞时,灵崖道人却是说了这么一番话。 “唯儿,你在这天擎问道卷上的资质、悟性都甚佳,最好尽快突破蜕凡为好,过于追求圆满未必是好事,莫要耽误了道途!” 沈唯知道这是师尊的关心,但沈唯还是回道:“徒儿明白其中分寸,只是未曾到极限处,自然是等争上一争。毕竟每多开一处神宫,将来成就也就大上许多,徒儿今年才四十呢。” 灵崖道人自然也是明白这个道理,因此只是说道:“你心中有数即可,只是你须记住,若是到了六十岁后还无大的突破希望,就须及时收手准备破开神宫了,迟了反而于道途有损。” 沈唯不禁一愣,这等说法自己还是第一次听闻,不由地问道:“师尊,这是何解?徒儿可从来没在哪本典籍上见过这种说法。” 灵崖道人自得一笑,道:“这等秘闻又岂是寻常典籍里能记载的?我周天人族不同于寰宇万界,天生寿元便有百五十寿,这就相当于六十岁前都处于上升阶段,自六十至九十之间便是巅峰保持期了,再往后便会每况愈下。” “于修行上自也是如此,若是不能抓住在上升期勇猛精进,一旦巅峰期过去后,想要取得突破就难了,往往便只能靠着岁月打磨、苦熬来寻觅突破之机了。” “所以最理想的修行状态,便是能抓住每一个阶段的上升期。在凡俗阶段,于六十岁之前成功蜕凡;在蜕凡阶段其寿三百,于百二十岁前突破至通渊;在通渊阶段其寿千五,于六百岁破入天冥,当然能做到这等的修士便已是少之又少啦。为师今年四百五十一岁,仍旧还在洗神境徘徊,重浊之气未曾消磨干净,难登天冥之地。” 沈唯却是关注到师尊口中“寰宇万界”之说,又问道:“师尊口中的寰宇万界是何意?还有其他不同的世界吗?” 灵崖道人对这个话题不愿多谈,只是道:“你之前去往的灵妙小界便是寰宇之一,至于万界则是少说也得出过长生的大能,就相当于我们周天的天外星主。你若是对这些感兴趣,百经章阁里都有。总之记着为师的话,六十岁后再无突破迹象,就及时抽身,你便是以如今的四神宫蜕凡,也已经胜过无数同济了。” 沈唯也不再多言,向师尊告退。 回到洞府后的沈唯也有了不少的紧迫感,原本沈唯的打算是哪怕再花上几十年时间,只要能打破那半壁窍穴的壁垒,都是值得的。 可如今听闻师尊所言秘闻后,沈唯自然不会再这般慢悠悠的修行了。 沈唯将神识探进乾坤袋里,各式各样的炼器材料和成品的近千件法器堆满了空间。 这些就是沈唯这些年里,打造出来的用于炼制“渡劫云桥”的法器部件。 沈唯将这件法器命名为渡劫云桥,本就是对其寄予厚望。 希望将来这件法器炼成后,不仅能够帮助自己破开那窍穴壁障,更是能伴随自己,一路度过修行道途上的种种劫数。 此法器单是部件就需要炼制出六万多件来,且因是本命法器的缘故,不能假手于人,沈唯如今进展只能说是百之一二。 好在炼制这法器所需的各种炼材中并无特别稀缺的种类,只需要以钱财购买,总能得到。 而沈唯在完成了灵妙小界的任务后,得到的宗门赏赐可是着实丰厚,再加上沈唯如今真传弟子的待遇也是百倍于先前外门弟子的待遇。 理清思路后,沈唯下了天刃峰,径直向着琼华峰飞去。 琼华峰上,沈唯交给那几个还未进入内门的拥趸各自一个小乾坤袋,内中装有不少玉钱和一些法器,沈唯需要他们为自己采买炼制法器所需的炼材。 之后沈唯又抽出时间和长风、长汐兄妹好好叙话一番,在指点了他们的修行后,也不忘给了二人通行令牌,以后他二人就可以前往天刃峰上探望自己了。 而后沈唯又去往了风行灵所在的阳泉峰,同样将一个小乾坤袋和通行令牌交与其手,让他在内门弟子中拉拢人手、获取资源。 如今沈唯作为真传弟子,本就需要承担真传弟子的责任,而宗门内的真传弟子如果出任务的话,往往都是需要和其他六宗弟子打交道。 在处理好这等事后,沈唯又来到了百经章阁。 百经章阁沈唯已经许久未曾来了,当初为了解决体内窍穴壁障的问题,沈唯不仅将前三层所有典籍见闻看完,还利用功勋消耗在四五层里择选了大量相关的典籍。 今日沈唯再来这里,凭着真传弟子的权限,章阁前十层内的所有典籍秘本都对沈唯开放。 这些典籍里几乎包含了宗门整理的蜕凡大境和通渊大境的所有识见。 再往上就得是天冥境大修士和如灵崖道人那般通渊第三境的修士,才有资格观览的内容了。 沈唯当即便先到了第六层,将那本《绝云游天章》找了出来,拓印全本。 随后从第四层开始,逐一查看各种奇功秘闻。 一晃又是五年过去,灵崖道人洞府内。 灵崖道人面色慎重地问道:“唯儿,你真的要这般做?” 沈唯点头确定,表情坚毅。 这本是一次平常的讲法,沈唯却在灵崖道人讲法结束后提出了一个请求,希望师尊同意。 五年过去,沈唯孕养的三种道意已然十分完满,这柄无拘刀的灵性也培养的充沛十足。 只是沈唯的修为仍旧停留在蜕凡之前,但沈唯已经决定提前修行天擎问道卷的第三卷种道篇。 为此沈唯自百经章阁内那万千秘法奇术中不断翻找、拼合,终于鼓捣出一个小法门,能够帮助沈唯在蜕凡之前便种下道种。 只是此法不仅凶险万端,需要付出的代价也极大,还需要一个极高修为的修士来进行辅助。 可以说这个小法门完全是沈唯为自己量身定制的,也只有师尊灵崖道人才有这般修为帮助沈唯施展这一法门,且不带丝毫恶意。 当初沈唯将这法门呈给师尊看时,灵崖道人一方面惊讶于沈唯的这种种奇思,一方面也十分不解于沈唯为何要选择这样一条“急功近利”的法子。 老老实实地突破蜕凡,再顺理成章地修行种道篇不是更好? 于是灵崖道人又一次问道:“唯儿,你真的准备让为师助你行此术法?此中的凶险情况,你作为此术的创立者最是明了。” 沈唯又怎会不明? 正常修行种道篇,是在修士突破蜕凡后,神宫大开。 此时依据种道秘法一点点地将道意渡入神宫之中蕴养。 修士的神宫本就内含天赋神通种子暗藏其间,以道意勾之,可极快的勾动起同源神通并融合壮大。 可以说,这一步法门的创立便使得修行天擎问道卷的修士要比旁人更快上几分摘得神通,且那神通随道意而定,运化由心。 沈唯如今未入蜕凡、神宫不开,要想提前修行种道篇,自然得另辟蹊径。 沈唯却是结合一篇“天柱封灵法”的奇特炼宝法诀,重新推导出一个“另类”种道篇来。 此时沈唯果断开口道:“请师尊施法助我,弟子有把握!” 眼见沈唯决定已下,灵崖道人也不再犹豫,手持无拘长刀,便自沈唯天灵处直贯而下! 第二十二章 身作烘炉雏道藏 痛!无以言表的剧痛传遍沈唯周身每一处角落! 在长刀插落的一瞬间,灵崖道人便已向沈唯心脉渡入一缕法力神光,护持着沈唯性命无忧。 除此之外,长刀插入后一切负面影响都由沈唯独自承受,这也是沈唯行这变异后的天柱封灵法的必要步骤。 入体之后,那无拘刀无论是宽阔的刀身还是其上四溢的道意,都誓要将脊柱撑裂,进而肆虐八方。 只是沈唯既敢行此法,早就做好了准备。 强忍着撕扯不止的痛楚,沈唯以第二神魂迅速调动体内真元,结出一个个复杂繁密的符文烙印在脊柱和刀身之上。 体内行法速度远胜体外掐诀,每个瞬息都有千百个符文化显而出,不一会儿此番成效便显现出来了。 那无拘刀迅速缩小、脊柱也更加牢固,经符文压制总算将要暴走的道意困锁在刀身之内。 这只是第一步,最为艰难的步骤才刚刚开始。 种道一篇,本当是将刀器中初孕道意引入开启的神宫之中,以道意引动一丝天赋术法,提前便在筑宫境实现融法,快人一步。 此后在发掘出神通时仍旧更快,且契合自身道意的神通发育上也更圆满。 这才是种道篇能够作为这门直指长生的大法中最为重要、跨度最大的原因所在。 而沈唯妄图在神宫未开之际,提前踏入种道,那便需要有能够替代神宫的所在,承载道意。 沈唯选择的是以身作烘炉,以周身已开辟出的那六万多处窍穴作为基点,分散承担那三种道意。 此种做法成功率如何,沈唯在推导此法门之前已做过预估,心里自然是有底的。 沈唯在以脊柱为牢困锁道意后,紧接着神魂凝运的法诀一变。 转而在那脊柱重重符文网络上掀开一道小口,将无拘刀内的那股风属道意牵引至体内,另一套名为“燃风诀”的小法术应激而动。 这个小法术本来只是风属修士日常修行时,激发体内风属灵根以便更好感悟的方便法门。 此刻却被沈唯借鉴来,用以引动风属灵根,与这道风属道意彼此产生感应,相互联动。 果然没过多久,一直在护持沈唯安全的灵崖道人便感知到。 沈唯体内两种相似但又有所不同的风属波动在互相碰撞,并于碰撞中渐渐产生了互动联系。 “还真给这小子捣鼓成了啊,唔,着实是有几分巧思灵悟在身的。” 灵崖道人点头赞许道,旋即又摇头道:“寻常之辈谁又会想着不突破境界反而捣鼓这些的?这徒儿哪儿都好,就是这股执拗劲儿,着实让人头疼。” 随着风属道意与沈唯体内风属灵根的逐渐相谐,沈唯此番施为已完成三分之一。 下一刻,沈唯果断将脊柱上的符文网络出口再开一处,将那源自刀身本质感悟出的那种坚韧厚实、不动不磨的道意引导至周身百骸,不断以这道意撼动躯体。 “噗~~” 沈唯猛地喷出一大口污血,其内甚至有极其微小的白色骨屑掺杂其中。 见此情形,灵崖道人神色不变,这种情况也是在沈唯预估情形中。 何况灵崖道人早已感知到沈唯的气息没有剧烈的下坠迹象,自不去管它。 只是望着沈唯此刻不停震荡、抽搐的身体,灵崖道人眼中喜色更甚。 沈唯以道意冲击周身骸骨所在,这是选了一条极其艰难的锤炼肉身之路,其坚毅果决、于心性的沉凝忍耐,要求都极高。 而完成了这两拨操作后,沈唯的气息也在逐渐恢复。 半个时辰过去后,沈唯方才睁开双眼,徐徐吐出一口浊气。 在此之前,灵崖道人已收回那道护持心脉的法力神光。 沈唯翻倒跪地,重重叩谢道:“多谢师尊护持,否则弟子断无能成之理。” 灵崖道人捻须笑道:“护持弟子本就是为师之责,何须多言谢?何况徒儿你还向为师展现了这么一番巧思,很好啊,求道者逐道而行,道变法亦变,一味死板教条,没有自己的思想,成道就难了。” “不过你也得记住,无论行何种手段,先问问是否合你道心,是否不违背宗门戒律。” 沈唯连忙答应下来。 而这时沈唯表面上行动如常,实则那股道意仍持续在冲击着周身百骸。 灵崖道人点评道:“你这强压着不入蜕凡的做法,为师是不赞同的。但你这引三种道意入体,以自身为烘炉种道、炼道的思路,就连为师也不得不道上一声‘发前人所未想’。” 沈唯却是赧然说道:“徒儿可不敢受此赞誉,实在是前人也无须此想。弟子还是贪心了点,既舍不得继续拓开窍穴,又不愿长久施展不得蜕凡手段,才有此术诞生。” 此后,沈唯又与灵崖道人讨教了一番温养身体的诀窍后,慢腾腾地返回了自家洞府。 一回到洞府后,沈唯顾不上修息,拖着疲惫的身体来到闭关石室,继续完成这套秘术的最后一步。 三种道意此刻已有两种得到妥善安置,只剩一种锋锐道意封存在脊柱之内。 师尊那边也许还以为沈唯是特意为之。 将锋锐之意封存在身加以蓄势,待一朝发出之时便能斩却道途瓶颈阻碍,使得锋锐磨砺更甚。 这本就是一种常见的养锋之法,大多数的剑修都是如此做派。 只是沈唯体内还密藏有一件祭炼到二十八重天的真正本命法器,有这件无拘刀镇于丹田,沈唯自然想尽可能的利用法器威能。 之前两柄无拘刀之间预留下的融灵禁制虽然能勾连上本命无拘刀,但能够牵引出的威能并不多。 就以现在已经祭炼到六重天的无拘刀为例,在通过融灵禁制勾连后,在引来本命无拘刀加持下能达到八重天的层次。 这种增幅在沈唯看来是不甚满意的,虽说真正八重天的法器至少也得祭炼五六十年才能成,基本上能自己祭炼出这等法器的修士都已是蜕凡境以上了。 借着这次提前种道的试验,沈唯也打起了如何将自己如今惯常使用的无拘刀与本命无拘刀进一步勾连的想法。 而媒介就是这股尚未动用的锋锐道意。 刀作为征伐之器,自有其锋锐在,而两柄无拘刀出于同源,自然可以承受同一种锋锐道意。 因此当沈唯将脊柱内那股锋锐道意释放后,丹田内早已准备好的本命无拘刀猛然鲸吞起真元来。 一个翻转之间便将这股锋锐道意吸纳入刀身,未曾给其半点在体内肆虐的机会。 那锋锐道意在本命无拘刀内那层层繁密的灵禁中游走、浸润一圈后,再度从刀身上激射而出,返回到脊柱之内。 直到这一刻,沈唯才感觉到一股利刃剖开身体的钻心疼痛,大汗刷刷地滚落。 密室里,沈唯苦苦强忍着,尽量不发出惨嚎。 三天后,沈唯面色惨白的踱步出了密室,一头栽倒在床上。 这一觉极其酣畅,醒来后的沈唯才算摆脱了那三股道意不断在体内刮割带来的不适感,此时已经初步适应。 只是此时种刀于脊柱的法门还在稳固时期,等到时机成熟后,沈唯就可将无拘刀取出看看这次的收获能有多大了。 无法看刀练刀,沈唯转而取出了袋中的各式材料,轻车熟路地炼起法器来。 渡劫云桥的法器部件,关系着沈唯能否破开另一半的窍穴壁垒,沈唯一直都很上心。 这五年多来,沈唯炼制法器的速度大大加快,如今差不多炼出了四千五百多件。 这般进度早已数倍于之前那些年的进展了,这自然是得益于沈唯自身地位、财富的增加,还有如风行灵等人为沈唯搜集炼材,省却沈唯许多精力。 但这仍然不能让沈唯满意,太慢了,没有数十年工夫别想完满此件法器。 只是留给沈唯的时间只剩十五年了,十五年后沈唯六十岁,若再不突破进入蜕凡,于修行潜力上有所损失。 想到这里,沈唯从贴身的那个乾坤袋里摸出一物,托在掌心里仔细打量着。 这东西如同一颗灰扑扑地石子,正是沈唯十七年前得自于宗门内那神秘的幽谷深潭底下的奇物。 也正是有此物,当初沈唯才在那紫月当空的晚上,又一次经历了一次魂穿异世的经历。 那次过后,沈唯再未去那幽谷一次,手上留存的那五颗石子状的奇物也是贴身收藏至今。 不是沈唯不知道那魂穿异世的经历能够带来的好处,究竟有多大,只是沈唯不能接受这种毫无头绪、一丝半点都不可控的局面。 求道者既能为逐道而历千般险境,但又是最惜身怕死的存在。 沈唯既已入了磨刀宗这个一流宗门,财侣法地都不会缺,又何必冒着完全未知的风险去搏那同样未知的所得呢? 只是如今的沈唯想法又有不同,成为真传弟子后,章阁前十层内的所有典籍秘本都可遍览。 而且这些典籍里几乎包含了宗门整理的蜕凡大境和通渊大境的所有识见,层次十分高。 沈唯也如愿在这些典籍里找到了关于这些石子状奇物的信息,更是初步总结猜测出自己那魂穿异世的缘由。 这石子状奇物是蕴含宙光之力的灵材这一点,沈唯已从本命灵禽那源自玄乘鸟的血脉记忆里窥知,但具体此物何名,沈唯还是在宗门内才查到。 此物名为“宙光神砂”,乃是寰宇界面崩毁之时或是两界碰撞时产生的一种奇物。 此物一旦激发,其内中蕴含的宙光之力便会使得周边时光产生异常。 或是时间停滞,或是加速或倒流,但究竟表现如何还得看具体神砂的大小,并且这种一次性释放总会被外界大天地给纠正过来。 尤其是在周天,此处世界堪称是维度最高的世界了,一丁点的时光异常瞬息间便会被抵消纠正。 沈唯手头的这五颗,包括消耗掉的那颗,蕴含的宙光之力量都是极少的,否则沈唯的本命灵禽也不敢吞吃激发血脉了,早就被反噬而死了。 而弄清出这点之后,沈唯关注的重心就落在了师尊曾经提过的寰宇万界上。 经过一番查找,沈唯才知道何为寰宇万界,周天世界又有何独特之处。 在这片寰宇之中,沈唯所在的周天世界便是维度最高的世界。 此界广袤无比,二日五月众多星辰普照大地,而这些日月星辰都各自携带不同元气,滋养无数生灵。 而万界则是对无量量低于周天世界维度的世界的统称。 这些世界的体量各有不同,修行体系也各有千秋。 但其上限都是落于周天世界之后,在这些世界之中,不管是修行何种体系,一旦抵达自己方修行的尽头,要么便自此固步自封,守着自己的那片天地称宗道祖,要么便需作出抉择,跳出天地之外,遨游虚空万界,寻觅更广阔的天地。 有些纬度更低的所在,一旦修士达至那方天地上限后,便会出现以“破碎虚空”、“飞升”等形式来寻求更广阔的天地。 沈唯当初在那类似于南朝宋的世界时,破碎虚空后进入的那玄妙境遇,就类似于飞升。 只是沈唯当时层次还是太低,若不是因为意外搅扰,沈唯也不会在当时便落在周天世界,而是应该飞升到另一个层次相对更高点的天地。 而在典籍的记载里,沈唯也见到了不少从他界飞升至周天的天骄事迹。 一般来说,这些人只要不半途陨落于道,基本上最后都已成就天外星主境界。 到得此步,便是获得了道传寰宇的资格。 只是这等高层次的东西离着还很遥远,沈唯暂时不需去操心。 倒是这关于寰宇无量世界的描述,让沈唯联想到了许多。 算下来,自从沈唯落入那处至今还没弄清来历的神秘空间以来,沈唯已经度过了好几次魂穿异世的经历。 而这些经历沈唯此时细想来,也大为不简单。 这可不比一般的穿越附身他人,或者是夺舍他人的路子。 沈唯每次都能完美的契合原主的所有一切,而当沈唯完成这原主留存的最大执念后,又能化虹回到正身。 这怎么看都是一件蹊跷事,何况沈唯还从师尊口中得知,自己入宗时的资质评语中就有一句此子本源极厚,堪比蜕凡修士。 这无疑在说明,沈唯每次经历过那种异世经历后本源都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而这种推测,在沈唯于十几年前宗内幽谷那次神魂穿渡异世后,感受分外明显。 再加上沈唯每次穿渡异世时,身上浮现出的那无尽的三色线条,无不说明着沈唯与那些异世人生本就有着一种更深层次的联系! 这方修行世界里,诸多道脉流传,也是大讲因果承负、气运功德流转的。 结合多方见闻来看,沈唯又怎能不猜测,也许自己经历的那数次附身经历,都是占据了彼方的另一个“我”,如此才会毫无阻隔的融合? 只是真相究竟如何,总是需要沈唯继续验证才行,而这也就要求沈唯要再次提升实力。 如今沈唯纠结的便是要不要再去幽谷中,尝试再度激发那穿渡异世的奇能。 如此顷刻之间便可多得几十年的时光用以修行。 只是此法毕竟还不由沈唯掌握,到底会遇到何种危险,沈唯对此一无所知。 “先放着,离着最近的一次紫月凌空还有四个月,如今还是静候以待。” 沈唯默默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