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落荒,长生道景》 第一章 小修仙坊 癸州西。 小修山的小修仙坊,住宅区的一幢房子里。 陈器正在研究一个法阵圆盘,这个法阵圆盘由三个空心圆盘嵌套而成,最里面的圆盘被固定在支架上,是法阵的核心部分,负责发射、接收和显示法阵的阵气。 中间层和最外层的圆盘可以被取下或转动,是法阵的输入和互动部分,这两层圆盘的表面被分隔成许多小区域。 每个小区域上都刻着被拆解的文字笔画,就像五笔字型字根一般,不过更加琐碎。 法阵圆盘的基础部分已经完成,但在将字根组合成文字以及雾化显示出文字的阵法设计上,还存在一些无法攻克的技术难题,常常出现类似乱码和花屏的情况。 陈器研究了两天之后,认为做到这种程度已经是法阵圆盘设计者,也就是他的这具身体的原主人的能力极限了。 法阵圆盘的设计思想很有意思,拆解文字的做法也很先进,但底层架构不行,若要真正实现设计目标,必须推倒重做。 得出这个结论后,陈器不无遗憾,他启动法阵,敲击圆盘上的字根,尝试打出五个字:你好,修真界。 法阵运作,最里层的核心圆盘向上投射出一道椎体光柱,然后在圆盘上空两尺处,出现了一团雾气,雾气在光锥的映照下显现出分层的色彩变化。 随着输入,雾气开始有规则的流转,被光锥着色之后,流转的雾气就有了可以被区别出来的形状,这就是该法阵圆盘的文字显示方式。 复杂而低效,并且只有前三个字显示成功:你,好,修。 陈器转动最外层的圆盘,找到只刻印了一个圆形符号的“按键”,敲击后,法阵阵气被发射出去,传输到旁边另一个同样的法阵圆盘里。 那个法阵圆盘感应到阵气后,自行启动,开始雾化显示同样的内容,只是没有成功,雾气五颜六色,难以辨认。 小修山第一台彩色显示的、键盘输入式即时文字聊天设备,研发失败。 研发人,陈器,人称老陈,已经于七日前死亡,身体被一个同名同姓来自地球的现代年轻人穿越占据。 穿越后,直到前天,陈器才在伤病中恢复过来,宅家研究完老陈生前的最后作品,他把缸里的最后一点米熬粥喝了,然后感慨地躺回床上,在对新世界新生活的忐忑和期待中,慢慢睡去。 小修山的清晨,红日清露,草木流光,灵气氤氲,一派仙山景象。 陈器从山上的宅子里出来,陆续见到一些修士,他们或刚回来,或要出去,或寻地打拳,或与人谈玄,每个人都走在自己的修行路上。 下到坊市时,才逐渐嘈杂起来,相对于山顶附近,多了些烟火气。 环山错落的店铺已经开始营业,在山林斜道、青石绿荫之间,也有人占好位置开始摆摊。 穿越后第一次出门的陈器显得有些恍惚,有相熟的人给他打招呼,他也只是回以略显尴尬的微笑,然后匆匆避开,直到行至小修山南面的一处断崖平台上,站在一间铁匠铺前,才稍微放松下来。 他从怀里掏出一把符钥打开铺门,进入铺子后,他熟练地点燃炉火,收拾好各种器具,然后坐在锻台旁的凳子上。 陈器下意识地掏出一杆烟吸了起来,随即愕然地把烟杆放到一边,深深地叹了口气,对他和老陈二人的命运再次感怀起来。 “哎,你叫陈器,我也叫陈器,你是打铁的,我是打工的,你的铺子是违规自建房面临没收,我的工作是九九六零零七面临猝死,你不服打了一架死了,我服了一点都没抗争结果也死了,同病相怜啊。 我穿越到你身上,还得到个系统,希望你能穿越到我身上,并且有个金手指,咱俩交换下人生,给彼此的世界一点小小的穿越震撼。” 陈器自言自语,有些失落,有些庆幸,更多是感慨。 “你就是老陈?” 一声清脆的询问,将胡思乱想的陈器唤回现实。 陈器抬头,看到一个身穿红色法衣的年轻女修。 “我就是老陈,请问道友有什么需要?” 女修从腰间一个小小的袋子里拿出一把剑。 这种袋子叫剑囊,是储物法器的一种,专为剑器设计,有养剑的功能。 有剑囊,说明不是泛泛之辈,至少是个有钱的人。 “你看看我这把火云剑,还能修复成本来的样子吗?” 陈器接过剑,一个面板出现在剑体上。 【铁器】火云剑 【品级】五行器·火·下品 【状态】破损·毒染 【法蕴】火云符 0\/6 【灵性】蒙昧 【描述】浸染飘云蛇毒,因祸得福,灵性由无而变蒙昧。 灵性的品级依次为:无,蒙昧,懵懂,若愚,生智,通灵,神化。 陈器放下剑,对女修道:“问题不大,你这把剑的剑体有些卷刃和豁口,需要修复,至于上面的飘云蛇毒,倒是保留为好,我可以把毒锻入剑体,附于此剑毒伤。” 女修闻言,眼睛一亮:“难怪他们推荐我找你,你真厉害,竟然一眼能看出是什么毒,就按你说的办。” “好,两块中品灵石。”陈器给出一个有些夸张的价格。 “这么贵的,给。” 要高价是为了留出还价的空间,这女修感慨了一下,但没还价,陈器道:“你可以在这里等,或者转一转,一个时辰之后来取。” 女修道:“好,我去别处转转,一个时辰之后再来。” 陈器起身,吐出一口浊气,开始工作。 工作之前,他重新审视了一遍穿越后出现在眼前的,能够随意识开启或关闭的系统面板: 【姓名】陈器 【阳寿】68\/70\/94 【状态】折寿 2\/100 【境界】炼气五层 570\/1000 【本命功法】五行杂气篆 90\/100\/1 【周天顺气功】初学 30\/100 陈器自嘲道:“老陈我今年68岁,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因为伤病进入垂死状态,面板提示我活不到寿限的94岁,实际只能活到69岁。 我躺在床上通过修炼基础的祛病养生功法,周天顺气功,用水磨功夫慢慢加经验,才把状态从垂死改成折寿,能活到70了,算是解决了燃眉之急。” “我的境界是炼气五层,还差435点经验才能提升,增加经验的方法是修炼本命功法,五行杂气篆。 此功是我为了穷究炼铁制器之道,根据我的五行杂气灵根,自创出来的,因此断绝了道途,境界再难提升,如今有了系统,似乎已不是问题。” 陈器继续看面板下面的四行信息: 【铁经·识器】熟练 630\/3000 【铁经·炼器】熟练 350\/5000 【铁经·打锻】熟练 790\/7000 【五行杂气阵】入门 2684\/4000 “我一生炼铁如命,只在铁这一种材料上下功夫,铁经,是我自己写的一本笔记,是一生知识和经验的凝结,临死前还在写。 识器,炼器,打锻,是铁经三要,被载入系统中,看来将是今后我安身立命的依仗。” “五行杂气阵是我琢磨了半辈子的得意之作,能和我气海中的五行杂气篆相交通,不仅能提高炼器打锻的效率和效果,还有其他诸多妙用,也被载入系统中,只是等级尚低,不过才入门而已。” 审视完毕。 陈器把这把火云剑先放到一边,他打算先用一把素胎剑练练手,熟悉熟悉。 炼铁器的基本内容并不复杂,就选铁炼铁、进火退火,打锻塑形而已,火候、焠候贯穿始终,再按照具体需要附上符、阵、法术等法蕴。 凝结了陈器一生知识和经验的《铁经》中,描述道: 矿中有铁,铁中有气,气有杂有专,有阴有阳,分其别而疏其理,千锤百炼,铁可脱俗,可超凡,可神亦可灵。 以此为指导思想,陈器根据自己灵根的五气相杂特点,才自创五行杂气篆,用来分别铁中诸气,疏理铁中诸气,在打锻铸形中,引气成符、成阵、成术。 但在实际操作中,受到陈器自身境界的限制,所炼的铁器品级都是只高于凡器的五行杂器,可以加工修复五行器。 器之等级,凡器最低,往上有五行杂器,五行器,法器,灵器,仙器,神器,道器。 但是,现在不同了。 陈器点火烧炉,拿出一把素胎剑,烧红之后,放在铁砧上,一手持剑,一手持锤,一下一下打锻起来。 所谓素胎剑,就是已经基本打造完成,但还没开刃,还没附上符、阵、法术之类法蕴的剑。 在打锻之中,他催动五行杂气篆,引出五行之气,附于剑上,随锤渗入剑中,不同的打锻方式和节奏会让五行之气在剑中形成各种气之通道,组成剑之经络。 打锻时,陈器通过五行杂气篆,驱动铺子里的五行杂气阵,为打锻进行加持。 陈器继承了老陈一切的知识经验和技能,他打起铁来,不仅没有丝毫滞涩,反而感到特别流畅特别亲切。 不到一刻钟,陈器认为自己已经不需要所谓的练手熟悉了。 他再次拔出火云剑,卸掉覆剑的剑把,然后用火钳夹住放进火炉。 烧红之后,取出,在空气中退火(缓慢冷却)后,陈器夹到铁砧上,用小锤打锻起来,间或用磨石铁粉等物加工,之后再放入他自己调配的淬火液(冷却液)中,烧红、打锻、淬火的过程反复来回。 半个时辰后,一把如新的剑器被打锻出来。 第二章 铁铺危机 女修按时回到铁匠铺,陈器将火云剑递给她。 她把玩一番爱不释手,十分满意,付出两块中品灵石的肉疼感也减轻不少。 陈器交代道:“你需要时刻留意剑中毒气,不足时要用飘云蛇毒补充。” “补充时还要找你打进去吗?” “不用,涂剑即可,我在剑上锻了毒气气道,剑能自行吸收。我观你的剑,已经开始有些灵性,你应当好生爱护,不要做无谓的硬碰硬。” 女修一笑,道谢离开。 女修离开,陈器看了眼面板。 铁经各项经验都略有提升,法阵的经验增加后,他脑中还多了不少阵法相关的内容。 老陈多年积累下的技术和口碑,让他铁匠铺的收入颇为可观,远超一般的同境界者,但他为了专研此道,花费也是很大,一进一出,并没有挣到多少钱。 他所在的坊市叫小修仙坊,坐落在小修山上,小修山属于青黄宗。 老陈是个散修,曾救过青黄宗一个叫陈明真的炼气期修士,该修士报恩,帮他在小修仙坊赁下摊位,摆摊打铁。 后来,女修陈明真成功筑基,地位提升,便帮老陈器在摊位上建起铁匠铺,招呼坊市管事,不得移动和为难他。 匆匆五十年过去,陈明真早不来此,听说她常常闭关,很少下山。 如今,散修盟崛起,势力强劲,风头一时无两,现在已经扩张到这里,向青黄宗提出了买下小修山的要求。 据传,青黄宗有将小修山卖掉以示好的想法,实际上,青黄宗也确实在逐渐抽离小修山的人手,坊市之前与陈器相熟的王管事就是在这个背景下被调离的,临走前,王管事提醒陈器做好最坏的打算。 意思是,一旦真卖给散修盟,他的铁匠铺估计就保不住了,要么被拆,要么易手,要么得付出他根本付不起的代价。 不过还没等到散修盟来,他的铁铺已经要保不住了。 接替王管事的张管事,一来到小修仙坊,就开始找老陈的麻烦,说老陈的这个铁匠铺是摆摊的位置,不能建房子,说要没收,老陈以为他是想索要好处,就花大价钱给他送礼,结果礼收了,铺子还是要没收,老陈接受不了,他的犟脾气一上来就动了手。 陈器还记得他前几天刚穿越过来时,首先接触到的记忆,就是张管事和他的狗腿子在打他的时候说的几句话: “哎呦,送出去的东西,还想拿回去,真有你的啊老陈,堂堂炼气五层的修士,混成你这样,整天抱着块破铁敲啊敲的,活着有什么意思?” “嘿,还敢动手,看你手上花里胡哨的颜色,这就是传说中的五行杂气灵根吗?” “哈哈,杂种就是杂种,活了六十多岁,练到炼气五层,也是祖坟冒青烟了。” “好了,教训一下扔出去,这是管事房,在这里直接打死人不好交代,看情况,再等等。” 哎,陈器摇摇脑袋,这段记忆里饱含的老陈的愤恨,影响到了陈器,导致他现在的心里也有一团对张管事他们的怒火。 “哎呦,老陈你还活着呢?”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面孔,一个年轻的男修士晃悠到铁匠铺前,故作夸张地叫道。 此人名叫周喜,炼气三层,擅长暗器。 陈器不由自主地摸了摸手心的伤口,一股怒气,油然而生。 当日动手,周喜一镖射穿了老陈的右手手心,不致命,但右手一毁,老陈赖以生存的铁匠事业,也得毁。 为了治手,他买了一枚万续丹,加上给张管事他们送礼,和之后疗伤治病的钱,他掏空了积蓄。 堂堂炼气五层修士,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皆因为他痴迷醉心于打铁炼器,根本不愿花功夫修炼他学,最终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这是血的教训! “你死了,我都死不了。”陈器冷冷道。 周喜阴恻恻打量陈器一番,哈哈一笑,说道:“老陈你这个把月,一不出摊,二不出门,我这是关心你,万一你死了,也帮忙收尸不是。” “不劳关心。” 周喜嗤笑了一声,“哦,那你还挺能活,祝你能一直活下去。我来呢,还有一事,今年最后一个月的卫生费,老陈你要结一下。” 陈器道:“我自会送去,不用你越俎代庖来拿。还有事吗?” 周喜哼了一声,转身离开,眼前的面板忽地有红光闪过,一道信息进入陈器脑海,告诉他,有人对他起了杀心。 陈器看着周喜的背影直到消失,才心情沉重、十分缓慢地铁锤放下。 片刻后,他动身前往管事房。 管事房的前台只有一个炼气一层的女修在值班,陈器登记后交了一块下品灵石的卫生费,正要离去时,张管事从里屋出来。 “老陈,恢复的不错啊。” 陈器道:“多亏张管事仁慈。” “呵,客气,要不是老陈你先动手,他们又怎会对你动粗?我事后已经批评过他们了,老陈你也得收收脾气。” “脾气改不了了,告辞。” “慢着。”张管事把脸一沉,叫住陈器,“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没收你的铁匠铺,是合乎我青黄宗坊市规制的。” 陈器道“你也知道那是我的铁匠铺,那你知不知道这间铁匠铺其实是贵宗的筑基中期修士陈明真仙子出资建造的?你没收不没收,可以不在乎我,但你也视筑基中期修士如无物吗?” “嘿,老陈你之前不是闭口不提陈明真吗,现在学会拉关系抱大腿了,我告诉你,你的仙子现在自身难保,你就不用指望了。” 陈器看着张管事的肥脸,说道:“既然如此,你大可以一剑杀了我,何必大费周章?” “陈器,有些话说不得,我按宗门规制办事,什么叫一剑杀了你?” “是吗,我的铺子,我就是砸了,也不会给你。” 陈器越说,受到老陈记忆的影响就越大,他越说越愤怒,说完这句话,直接拂袖而去。 他大步出门,张管事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利如针刺,面板又有红光一闪。 陈器心中一凛,努力让自己不动声色地离开。 远离管事房,他细细思索,生出许多念头,最后心中一动,转身往小修仙坊的当铺走去。 青黄宗在小修仙坊有一家当铺,一家钱庄,自成立到现在三百多年,有口皆碑,信誉极好。 陈器前脚刚进去,当铺掌柜吴行远就热情的招呼道:“老陈,你的身体好些了没?我被叫回宗里算了大半个月的账,昨天才回来。” 陈器笑着回应:“好多了。吴掌柜,今天我来呢,是想以一月为期,典当我的铺子,你看值多少?” 吴行远闻言,打量了陈器一番:“今儿太阳可从西面出来了,老陈你竟舍得当掉铺子?” “不是当掉,一个月为期,我再赎回来。” 吴行远一笑,把柜台交给伙计,邀请陈器到里面说话。 第三章 炼器炼人 “咱俩这么多年交情了,不用说暗话,我刚刚是玩笑,我知道你遇到了困难,对不对?” 坐下后,吴行远给陈器倒了杯引灵草茶。 陈器轻品香茗,叹道:“困难,自然是遇到了困难,要是好端端的,我干嘛这样。” 吴行远问:“你以一月为限,是认为你能在一个月内解决困难?” “尽人事,听天命,如果解决不了,我就离开此地,天下之大,总有老陈我容身之处。”陈器将茶一饮而尽。 “哈哈。”吴行远抚须笑道,“你顽固了一辈子,终于开窍了,这个亏,就算没白吃。我是支持你离开的。” 说到这里,他压低声音对陈器说:“那个张管事为难你,有两方面的原因,我也是刚刚打听到。” “哦?吴掌柜请讲。”陈器拱手道。 “第一,他有一个学炼器的外甥,看上了你的铺子。第二,他在宗里的一个长辈,与陈明真师姐结了仇,他听说你和陈师姐有旧,可不得找你麻烦。不然,你有陈师姐罩着,谁敢动你?不过陈师姐现在在宗里的处境也不好,怕是管不了你的事。所以,我支持你走,好汉不吃眼前亏,你的手艺,在哪里不能立足?” 陈器恍然,他终于知道这场变故是怎么来的了,“原来如此,多谢吴掌柜告知。我当初能在这里立足,全凭陈仙子提携,一晃五十年过去,怎能再让她操心我的事呢。” “哎,要我说,你要是当年承陈师姐的情拜入青黄宗,哪会有现在这么多破事?五行杂气灵根怎么了,怎么就不配进入青黄宗了,你看那些走后门的,还有屁灵根都没有的呢。” “看你这些年,怎么过的?咱俩老朋友了,我就特别不满意你一天到晚只知道打铁的样子,快七十岁了,连个老婆都不娶,我好心好意老脸不要给你介绍多少了?你好好数数,多少了?” “三百六十个。” “呦,你记着呢?三百六十个,都特么合周天之数了。” 陈器既无语又感动,吴行远,算是他唯一的朋友。事实上陈器痴迷打铁,根本无心交朋友,更不会有心来维护这种关系。 他只是在二十一岁的时候,收留过吴行远一段时间,也不是白收留,每天会让吴行远干很多活,铁匠铺的活可没有轻松的。 吴行远毫无抱怨,对陈器非常感激,因为那时候的他沉迷赌石,不仅败光家业,还与人结仇导致父母身亡。 当时吴行远的境界是炼气两层,灵根是下品水灵根,也就比陈器的五行杂气灵根稍微好一点。 当时陈器的境界也是炼气两层,但炼器的手艺好,铺子常有炼气期的修士光顾。 吴行远相貌英俊能说会道,就勾搭上了青黄宗一名炼气三层的女修,通过结婚的方式入籍了青黄宗,后来通过考核,正式成为青黄宗的门人。 吴行远灵根不行,修炼上也没什么悟性,现在六十七岁,境界炼气七层。不过他眼光好,颇有识器之能,又通算术,便在当铺当职,一路成为掌柜。 没有实力,就没有地位,更没话语权,就算成了掌柜,也不过多挣几块灵石罢了,他的道侣也卡在十二层上不能筑基,这算是大部分修士的一生。 有宗门的,日子好些,没宗门的,日子苦些。 陈器道:“过去的事情,又不能重来,多说无益,我们言归正传,你看铺子能当多少?” 吴行远道:“你来当,我肯定得要,不过说实话,现在这个节骨眼,当不了多少。” “因为要把小修山卖给散修盟的缘故?”陈器问。 吴行远点点头,“这事儿,板上钉钉了,散修盟的作风你肯定也听说过,到时候青黄宗全撤,什么当铺钱庄都不留。对了,那个张管事,还有些散修盟的关系,所以……” “看来这里真待不下去了,你看着给。”陈器也不再纠结。 “四十块中品灵石,再多的话,过不了审,最近查账查的多。” (灵石货币的设定,见本章末尾) “四十块,这可比我想的要多,你能办下来吗?”陈器闻言一惊。 吴行远大袖一挥:“你当我这些年白干的,你的铺子可不是一般的铺子,光那套你琢磨了大半辈子才搞出来的炼器阵法,我个人认为就能值两块上品灵石。要不是被你的境界限制,没准能值一块极品灵石。” “越说越没影了,一块极品灵石能换一百块上品灵石呢。” “我知道,所以是我觉得。你要不急用这么多灵石,就赶快去钱庄存起来,免得被偷了去,你连点防身之术都没有。” “嗯,行远,多谢。”陈器站起身郑重说道。 “听你喊我一声行远可不容易。”吴行远感慨道,“老陈,你今天的变化很大,这是好事啊,都这把年纪了,再不变变,就再也变不了了。你看到墙上这把剑了吗?” “看到了,我给你做的,卖了一块下品灵石。” “哈哈,我一直留着,虽然现在它已经不堪用了,但挂在这里,就能一直提醒我,我还有恩没报。” 陈器鼻子一酸,轻轻抓住吴行远的肩膀,“过了年你就六十八了,好好活着,你不欠我什么,这么多年你帮我还少啊?” 告别吴行远后,他开始在坊市里购物。 首先陈器花了三块中品灵石买了一瓶小回春丹,他等不及用周天顺气的水磨功夫恢复状态了。 然后花了六块中品灵石买了一枚玉简,玉简里有一套适合五行杂气灵根的他修炼的剑法。 剑法的名字非常直接,就叫五行杂气剑,由一个同样是五行杂气灵根的前辈所创。 纵使这位前辈惊才绝艳,终其一生,也才修炼到筑基中期,便再无寸进,郁郁而终。 这是灵根的天然限制,所以这门剑法的上限就在这里。 五行杂气灵根的修士,一般算是修真者中底层的底层,很难能拿出六块中品灵石去买这套剑法,毕竟就算买来,又有多高的悟性,练到哪位前辈的水平呢? 据说后来修炼这套剑法的,连那位前辈同境界十分之一的水平都练不到,和一般剑法相当。 所以在小修仙坊的道法楼中,一直束之高阁,少有问津。 陈器进去就要买这个玉简,引起来往顾客的好奇,有知道内幕的,就告诉好奇者老陈被新来的张管事打到半死,这是痛定思痛要练剑报仇呢,看来老陈打这么多年铁,积蓄不少。 除了丹药和剑法,陈器还买了些灵米、灵菜、灵肉,又花了将近两块中品灵石。 他存到钱庄二十块中品灵石,手里现在有八块中品灵石,三十块下品灵石。 陈器这阵势,一看就是要打算闭关修炼,可他没回家闭关,而是把这些东西带到铁匠铺里,一副要在这里闭关,和张管事对着干的样子。 这么大张旗鼓,自然被张管事看在眼里,张管事的三个狗腿子,在他铁匠铺前晃悠过来晃悠过去,每当经过时,陈器眼前的面板都会闪烁红光。 陈器故作不知,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黄昏时分,陈器收了摊,把自己关在铺子里面,打坐炼气。 火炉的火将铺子照的通红,滚滚浓烟在夜空中若隐若现。 时间一刻一刻的流逝,很快就到了三更半夜,今夜无星,也无月。 坊市为了便于管理,实行宵禁,这个时间,山上特别寂静。 陈器仿佛物我两忘,坐在铺子里的正中央,动也不动。 一股青紫色的烟雾从烟灶口逆着里面的上升气流钻了进来,纵使火炉中的烈火也不能驱散它,烟雾飘出炉门后,从凝聚变得分散,充满了整个房间。 陈器似有所觉地站起身,然后跌倒在地,撞倒了一堆铁器,发出叮咣的声音。 片刻后,铺门从外面被打开,三个身穿夜行衣的人悄无声息地进来,又把门关上。 其中一人走到陈器身边探他气息,“死了,我们根本不必这么小心,他才炼气五层,又只会打铁,没什么法术傍身,怎么抵抗得了三草夺魂烟。” “小心驶得万年船,之前你不也说他会死在家里吗,结果呢?再说能在坊市大张旗鼓杀人吗?你当宗门规制是摆设?”另一人反驳道。 “要不是住宅区有守护法阵,我早进去抹他脖子了。” “行了行了,搜身拿钥匙,周喜你和我去他家找他的关于铺中阵法和炼器的笔记书册,老孙你来处理尸体。” “赵兄,你的三草夺魂烟没收干净吗?我怎么感觉没劲儿了。” “怎么可能,老孙你……是不对劲,我也提不上气……” “我也是,遭了,这个老头子死了也……陈器呢?” “走!是法阵!” “下午明目张胆地盯梢,晚上就到铁匠铺来杀我,你们怎么想的,既然相中了我的铺子和法阵,就没再多下点功夫,了解了解我铺子里死没死过人?这可是我待了一辈子的地方,一辈子的心血啊,怎么可能任人来去,我老陈再痴再傻,也不至于此?” 陈器的声音出现在铺子里,他代入自己到老陈的情绪中,越说越激动。 “你们是真看不起人,以为我一个炼气五层被你们几个两三层的打到半死都还不了手,就真的屁都不会,屁用没有!就敢来我铺子里,顶着我的法阵来杀我。今日我告诉你们,我在别的地方没什么本事,但在这间铺子里,就是筑基期的过来杀我,他也得掉一层皮!” “老陈,老陈我们错了,我们也是被张管事逼着来的,他外甥想要你的铺子,冤有头债有主,你去找他们啊。我们仨给陈老磕头了,求陈老放我们一马,我们马上离开小修山,消失在陈老面前。” “对对对,老陈…陈老,陈老大人有大量,饶我们一命。” “我给陈老磕头,陈老你听到响声了吗?” 三个人浑身无力,真元和力气全被抽光了,还在不断抽着,他们惊恐莫名地磕头求饶,心里恨极了张管事竟然连这么重要的事情不知道。 陈器问道:“张管事的外甥叫什么名字?” “姓,姓周,叫周深意,带艺投师青黄宗外门弟子,马上就筑基了。” “对对,陈老,我知道一个大秘密,你放过我,我就告诉你。” 陈器道:“你有十息的时间说出来,再拖下去,法阵会把你们吸干,我也阻止不了。” 那人一听,头皮发麻,急忙说道:“散修盟有意颠覆青黄宗,青黄宗里有叛徒里应外合,我说完了。” “好,多谢告知,一路走好。” 陈器话音刚落,火炉中的火势骤然一烈,三人的血肉水分极速流逝,几息之后,就成了人干。 …………… 作者注: 【灵石货币】 灵石是怎么来的,为什么会成为货币,具体见本书第六十八章·磁气油田。 灵石作为法侣财地中的财,在修行中是如何发挥作用的,见本书第七十四·真我心念 简述: 灵石是专门制造出来的一种物品,地下磁气油田是灵石的原料来源,不同品级的灵石不存在获取难度上的差别,只是加工制造的差别,完全可以按需要生产。 灵石在货币之外的使用场景中,主要作为一种固态的能源来使用,类似电池。 不同等级的灵石,能量密度不同,磁气油田的开采炼制,灵石的压缩工艺、微观构型、因果嬗变,以及稳定性和安全性等等相关的技术,是被牢牢把控在大宗手里的。 修真者直接从灵石中汲取灵气灌入自身的行为,非常危险。 灵石具有非常高的价值和使用价值,虽然炼制不易,但数量非常可观。 因为磁气油田在一定程度上是众生累世因果的化生物,分散消解因果,是修真界主导者们推行灵石货币化的主要原因。 在漫长的岁月中已经发展的非常成熟的灵石货币经济里,对于许多修真者而言,他们基本上只将灵石作为货币使用。 因此,便有了不同等级的灵石,只是面值不同的提法。 作者设计灵石的购买力时,是有相当考虑的,崩的可能性极小,读者不必看到一些买卖情节,就大呼要崩。 在第六章,有主角老陈对灵石购买力的一些粗略比较,基本代表了作者的设计思路。 转述如下: 纯以两个世界的米计算,不考虑区别,将它们等价,那么他在现代世界基本只买三块钱一斤的大米。 这样100斤大米,300块钱人民币。 100斤他常吃的下品灵米,要1块下品灵石。 将二者等同,1块下品灵石价值300块人民币,然后: 1块极品灵石换100块上品灵石, 1块上品灵石换50块中品灵石, 1块中品灵石换30块下品灵石, 那么,1块极品灵石就值4千500万元人民币。 按照这个算法,他的铁匠铺当了36万。 在主角离开小修山到小甘山后,买了一个比较高档的房子,房子价值50块上品灵石,约合2250万,首付3成,还贷20年,显然这个定价,我是参照现实某些地方的房价。 这类参照,还有很多,不够严谨,但足够用,也不会崩。 第四章 命运咽喉 铺子墙角有一个装满水的铁桶,铁桶被一股力量推开,露出一个地洞,陈器从地洞中翻出,把铁桶推回原位。 然后将三具干尸扔进火炉里,火炉的温度被法阵催至最高,干尸一入火,就被烧成了灰。 陈器毁尸灭迹之后,继续留在铺子里。 吴行远的话在他耳边回荡:“老陈,你今天的变化很大,这是好事啊,都这把年纪了,再不变变,就再也变不了了。” 陈器为老陈报了仇,他的不平之气在三具尸体化作飞灰的时候,终于宣泄出来。 人能憋屈一时,怎能憋屈一辈子。 他通过面板得知张管事对自己起了杀心后,就有了今晚的打算,所以才有了购物抵抗激怒他们的行为。下午那三个人走来走去,显然已经计划好了杀他,陈器将计就计,利用老陈耗费了大半辈子才创制出来的法阵,请君入瓮杀了他们。 这个法阵建成之后,老陈发现不仅能炼器,还能灼人血肉吸人真元,除他之外,只有吴行远知道这个秘密。 偷盗也好,强人闹事也罢,在坊市中并不罕见,这么多年来,老陈也经历了几回,那是他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几次杀人,外人看来只觉得幸运或说他有两把刷子,并不知道真相。 陈器杀人后,心中反而平静下来,此事已然无法善了,那便看我是否真的扼住了命运的咽喉。 “铛,铛…” 打铁声,响了起来。 大约两刻钟之后。 “老陈?老陈开下门。” 是张管事。 张管事的全名叫张云龙,炼气六层的修为,他的家族算是比较典型的修真家族,不少宗门都有他家的子弟,在青黄宗自然也不乏裙带关系。 这是看派出去的杀手不归,亲自找上门来了? 陈器问道:“张管事,有事?” “嗯,有点事,你开下门。” “有事明天再说。” “怎么,铺子里还有秘密啊?” 陈器说:“没有,门没关,你进来。” 张管事闻言,没有动静,顿了顿才说道:“我拿着酒和菜,腾不出手来,你把门开开,我是来看望你的,你这么小心,怕我害你啊?我堂堂青黄宗的坊市管事,能害你?” 看来张管事起了疑心,变得谨慎起来。 “这不是张管事吗?你怎么在这里?瞧手里拿的东西,串门呢?” “吴掌柜?昂,老陈不是病了吗,我来看看他。” “巧了,我也是,别站门口啊,老陈,开门。” 是吴行远。 陈器开门请二人进来,摆上一张桌子,酒菜落桌,三人入座。 吴行远和陈器大吃大喝,聊着前尘往事,把张管事晾在一边。 张管事暗中把小小的铁匠铺观察一遍,他察觉出法阵运行的气息,和一丝似有似无的味道,他三个手下的味道。 火炉中的火依然很旺,红中带黑,张管事心中一惊,想到一种可能,顿时感觉自己冒失了,不该心里一急就跑过来,这是对方的主场,有陷阱啊! 他不懂炼器,也不懂法阵,之所以要陈器的铺子,是因为他外甥周深意想要。 周深意拜入青黄宗是带艺投师,不仅懂炼器,修为也已经到了炼气十二层,如今正在青黄宗里闭关,以求突破。 一旦突破,就能成为真传弟子。 他有次路过坊市,见到老陈的铁匠铺,对铺子里的阵法很感兴趣,与老陈交流了一番,提出或买或换他法阵,被老陈拒绝。 他有要事在身,无法逗留,就回宗了,回宗后紧接着就是闭关,闭关前知道张管事要来,就说了声。 张管事今年四十三岁,凭着家族资源嗑药修真,偏偏还自视甚高,觉得自己智勇双全,喜欢自作聪明。 他没收老陈铁匠铺的举动,就是想不花一分一毫,不费吹灰之力,将铺子据为己有。 张管事突然插嘴道:“听二老聊天,有种我才是老人,二老才是年轻人的感觉,哈哈。” “……” 面板的红光消失。 陈器心里一安,知道张管事察觉不对谨慎起来,他或许能得到几天喘息时间,他的能力日新月异,再或过些时日,提高了境界修为,眼前的困难,根本不算困难。 陈器问他:“张管事,你说有事找我,请问是什么事?” “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你。” “哦,那我倒是有一事,我打算把铺子卖给张管事。” “你要把铺子卖给我?”张管事一愣。 “张管事愿意出多少?”陈器不提没收的事,谈起交易来。 张管事现在也没有运筹帷幄的取巧想法,他下意识说道:“出多少我还没想好,我回去想想,再给你一个答复好不好?” “好。” “不过老陈,你怎么突然转性子了,我发现你今天和往常比,变化特别大。” “死里逃生,想通了。” 张管事告辞离开,自始自终没提三个手下的事。 这三个手下,是刚攀附上张管事的散修,没什么身份背景,死了也不会有人在意,如果张管事当无事发生,那就真的无事发生。 张管事心狭性毒,怎么可能会当无事发生,他意识到自己轻敌后,不动声色,看着陈器若无其事突然改口卖他铺子的样子,更觉有异,认为这是缓兵之计,离开铁匠铺后,他略略思考,不由又想出一条妙计。 … “我下午看到他们三个在这里晃悠,你晚上夜宿这里,我就知道,得有人当炉灰。” 吴行远往火炉里扔了块木炭,“他们的调查工作做的真差,在铺子里动手,怎么想的?” 陈器笑道:“做好了,死的就是我了,我也就这么一个保命手段。” “我听说你把五行杂气剑的剑谱买了,这是要耄耋之年改行做剑修?” “行远,这次死里逃生,我获益甚多,想换个活法。你知道我自创的五行杂气篆,本来我以为它会绝我道途,没想到恰恰相反。我现在隐隐有些感觉,我的五行杂气篆要有所突破了,届时,突破炼气五层的境界,应该也不是难事,在炼器上,没准就可以开始炼五行器品级的法器了。” 吴行远闻言,瞪大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你这苍颜白发的,这时候突破,这是要大器晚成啊,老陈。” 吴行远当场痛饮三杯:“老陈,你若能炼制五行器,完全可以凭此成为青黄宗的内门弟子,同在宗门,张管事也不能轻易怎么你了?” 陈器摇摇头:“我还是习惯散修的自由,不过,那三人临死求饶的时候,对我说散修盟意图颠覆青黄宗,青黄宗有叛徒里应外合。” “此话当真?” “不能确定,但想来他不会在这个时候对我一个外人说这种谎话。” 吴行远道:“既然从这几张嘴里说出来,张管事一脉自然逃不了干系,结合宗内最近的事情和对散修盟的态度,确实很有可能。” 陈器道:“所以我想着告诉陈仙子一声,让她有所准备。” “老陈,你这么多年不结婚,不会是喜欢陈师姐?” “……”陈器白了吴行远一眼,“休要胡说,报早年之恩而已,你都快七十了,怎么还一天到晚想这种事情。” “哈哈,这不是操心你的终身大事嘛,言归正传,我认为既然连这种人都知道这种事,宗门不可能不知道。保险起见,可以告知一下陈师姐,但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和散修盟勾连的是陈师姐咋办?” “那就告诉她事情败露,另做打算。我把这件事告诉你,是不是还得考虑万一你是叛徒咋办?会不会杀我灭口?” 吴行远道:“我不是怕你被爱情冲昏头脑吗,你几时动身?不行,你进不了青黄宗的山门啊。” “所以,我打算先告诉你,让你想办法。” 吴行远想了想,突然一拍脑袋,对陈器说:“我记得四十年前,陈师姐给你一张千里警讯符,还在吗?” “四十年前?我想想……我想起来了,你等下。” 看着陈器在小小的铺子里扒拉出一个个隐藏空间,吴行远问他:“你真要把铺子卖给张管事?” “缓兵之计,我现在最缺时间,我打算闭关修炼,找到了,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试试,这是陈师姐用神魂所画,激活之后,她应该就会有感应,两三天就能过来一趟,比我们去要快得多。” 第五章 故人新友 回到家后,陈器开始闭关修炼,一闭就是二十天。 二十天中的前六天,他将主要精力放在恢复状态上,通过丹药和周天顺气功,他的寿命和身体得到显着的好转。 随着身体好转,他开始修炼剑法和五行杂气篆,五行杂气篆很快就到了突破的关口。 陈器的气海内,有五个用气勾勒凝结出来的符篆文字:木、火、土、金、水,且呈现出不同的颜色:青、赤、黄、白、黑。 五个符篆文字围在一起,土在下,其他四个在上,看上去像一个松散的五面体。 陈器这具身体的原主人,老陈,为了追求他心中的炼铁之道,将气海丹田改造,结合五行的基础符文,创造性地搞出了五行杂气篆。此功法满足了他现阶段的炼铁需求,但对于五行杂气篆的进一步修炼,并没有具体思路,完全是走一步看一步的实验性质。 所以,这个突破的关口,是他尚未想过的。 但陈器在冥冥中似有所悟,他催动五个符篆,从笔画里引出条条丝线,让它们以某种方式彼此纠结缠绕,互相编织在一起。 然后从气海中聚起一道真元之气,从水行的符篆第一笔进入,循笔画而行,出水而入木,出木而入火,出火而入土,出土而入金,出金而复入水,如此周流不息,五道符篆被一气周流。 【阳寿】68\/87\/99 【境界】炼气六层 5\/2000 【本命功法】五行杂气篆 1\/200\/2 五行杂气篆的突破,也带来了境界的突破。 最后的八天,他专注于把五行杂气剑从初学,提升到入门。 熟练度从初学开始,依次为入门,熟练,精通,大成,圆满。 陈器发现五行杂气剑的修炼要点竟与打铁类似,要求对气海丹田中的五行杂气分其别而疏其理,然后将分别疏理出来的五行之气,引到剑上,随剑招千变万化,从基本的五行属性增强,到剑气结符成阵产生风火雷电,理论上威力巨大。 但要是这么轻易就能把杂气分开,那五行杂气灵根就不是最下等的灵根,而是一流灵根了。 剑法中传授的分别疏理之法艰涩复杂,陈器只看了一眼了解大概后就不再看,因为他有更好的手段,五行杂气篆,所以他主要学习具体的应用。 在面板的帮助下,剑法从初学升级到入门,入门之后,陈器的心里莫名多了许多感悟,他恍惚间明白了该阶段下的诸多用法。 气海丹田里的五行杂气篆就像一个镂空的五面体,五个面各有一道气循经入手,附在剑上。 陈器引气舞剑,一个剑花闪过,剑体便布满寒冰,散发着丝丝冷气,一个剑花翻转,剑体冒出火焰,再变,则有风雷电闪。 陈器现在算得上是一个合格的炼气六层修士了,只是还欠缺实战。 “五行杂气篆和五行杂气剑法真是相得益彰!我匆匆打造的五行杂气剑已经不够用了,只是练剑还没战斗,便出现了破损,要炼一把五行器等级的杂气剑出来才行。” 陈器思忖着结束闭关。 距激活警讯符已经过了二十天,陈明真并没有来找他,陈器打算去找吴远行聊聊。 他没想到竟在当铺见到了陈明真。 陈明真虽然已经七十四岁,可仍然是二三十岁时的样貌,她一身杏黄道袍,正坐在内室饮茶。 吴行远对陈器挤眉弄眼,陈器白了他一眼,上前施礼道:“陈器见过陈仙子。” 陈明真目光柔和地打量了一番陈器,笑道:“多年不见,你都这么老了。” 陈器一笑。 二人稍稍叙旧之后,陈器把听来的阴谋告诉了陈明真,陈明真闻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向陈器道谢。 然后让陈器带她逛了逛坊市,经过管事房的时候,陈明真把张管事叫了出来,当着过往行人的面,斩断他一只手,对他说铁匠铺是她所建,想要找她来拿。 最后来到铁匠铺里稍坐了坐,把玩了一会儿老陈的那个打字聊天法阵圆盘,说道:“我记得你曾经提起过这个东西。” 陈明真的这句话,让陈器想到一些往事,心里幽幽一叹,说道:“那时候,只是一个朦胧的想法,你还说我多此一举,修真界里类似的东西很多,何况只要修为到了,一张传讯符就能传成千上万里。可我之前的修为到不了呀,就想着做这么一个东西出来。” “做出来之后呢,给谁传讯?”陈明真问陈器。 陈器笑了笑,没有说话。 陈明真也没有再问,她转而说道:“你现在修为突破,我看你气海里的五行篆文,已经成气象了,可愿意加入青黄宗?愿意的话,我这就带你走,我在青黄山有一座峰,那里很安静。” 陈器摇摇头,“我散漫惯了,在这种喧嚣的地方待着,挺好。” 陈明真不再多言,她交给陈器一张契约,便告辞离开,御剑而走。 陈器盯着陈明真飞走的方向看了一会儿,思考着她匆匆来去斩人手臂的行为,神色复杂,这可不是此事的解决之道,不由想起了吴行远的假设,随即摇摇头,他报恩而已,青黄宗如何与他无关。 于是陈器收起他当掉的铁匠铺的契约,开门营业。 “老陈,你终于开门了,让我好等。” 陈器一看,是让他赚了两个中品灵石的那个女修。 “你的剑又坏了?” 女修颇有些不好意思,“我和几位道友在巽风地窟历练,不料碰到只百年僵尸,身体刀剑难伤,不仅把我的剑磕破了,还喷了尸气到上面。” 说着,女修把剑递给陈器。 【铁器】火云剑 【品级】五行器·火·下品 【状态】破损·毒染 【法蕴】火云符 1\/3,飘云毒12\/50 【灵性】无 【描述】浸染尸毒,器之伤,不可挽也 陈器道:“尸毒影响了剑的根本,你这把剑接近报废,里面的火云符,充灵后也就两三次的使用次数,减损一半,飘云毒也是。” “那还能修好吗?” 陈器摇摇头:“能修一部分,让你再用几天,要修吗?” “这样啊…”女修纠结了一会儿,问陈器:“你能炼一把同样的剑吗?” “可以,但是我不会火云符,你会吗?” 女修闻言喜道:“我会。” “我得先说明,炼符进器,需要我学会火云符,你有无将此符私自传授的权利?” “啊?没有,这是我师父传我的。” 陈器道:“既然如此,我有个折衷的方案,以附予剑体火焰的形式,炼一把火焰剑。” 女修想了想问:“那你会附雷电吗?” “会。” “好,我要一把雷电剑。” “十二块中品灵石。”陈器笑着说。 女修闻言,眼睛睁得老大,“太贵了,我哪有那么多灵石,能讲价吗?” “能。” “……”女修没想到陈器这么干脆,她试探着说:“六块好不好?” “好。” “……”女修不可置信地看着陈器,“砍一半都行?” “嗯,你是我今天第一个顾客,多给点儿优惠也在情理之中。” 两个时辰后,陈器将雷电剑送到女修手中。 这把雷电剑的雷电法蕴是陈器参考五行杂气剑的剑气结雷符,固化炼进剑体中,充灵后可以使用六次。 女修持剑在手,耍了几下后,对空激发雷符,剑体一震,蓦然发出一声雷霆巨响,剑身上电弧缠绕,霹雳不停,一刻才止。 女修对此剑的威力感到很震惊,陈器自己也很意外。 “这是六块灵石,等我斩些妖兽回来卖掉,我再把剩下的的六块灵石补上。” 听这话,是发现物超所值了。 陈器问女修:“敢问道友炼气几层?” 女修道:“四层,马上就五层了。” 陈器心中有个想法,“你们队伍还招新人吗?” “我们也不算队伍,加上我,也就五个人,固定组队。” “哦,那就算了。” 女修闻言疑惑道:“老陈,你有晚辈想跟着队伍历练?” “是我想。”陈器说道,“我炼了套剑法,想试试威力。” 女修问:“敢问陈道友炼气几层?” “炼气六层,比你高些,但一直炼器为生,并无几分战斗经验。” 女修道:“我得回去问问她们,才能回复,过两天我回复你如何?” “可以的,道友怎么称呼?” “大乔观,乔未久。” “哦,原来是大乔观的高徒。”陈器没听说过大乔观,这只是客套话。 送走女修乔未久,陈器忽然想到自己怎么这么毫无防备心的,就提出加入一个陌生的队伍呢? 这个念头刚升起,就消失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有过这个念头。 陈器静下心,一边炼器,一边等顾客上门。 在陈器目前的计划中,尽快拥有足够的自保之力是优先考虑的,保证对上筑基以下的修士时,就算不能能击杀,至少可以全身而退。 在小修仙坊这样的基本是炼气期修真者活动的地方,就能比较安心的生活了。 面板赋予他快速提升境界的能力,但实战归实战,境界不能代替实战。 所以,他必须下山历练。 接下来的几天,陈器都在铺子里炼制五行杂气剑,为自己的历练做准备,也随手接一些修复清理之类的普通业务。 张管事已经离开小修山,找地方接手去了,所以也没人打扰他。 吴行远来过铺子里一次,心事重重坐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老陈,我们不该喊陈师姐过来的。” “怎么讲?” “她擅自斩断青黄宗弟子一只手,违反门规,被罚到雪崖受风刑去了。”吴行远见陈器脸色一变,赶忙安抚住,然后说:“我过来给你说这件事,不是让你自责的,是因为我觉得此事有蹊跷。” “什么蹊跷?” “陈师姐的行为,不符合常理,为了几十年没见面的你去伤门内弟子一只手?那天她做的太明显了,好像是故意受罚,离开此地。” 陈器明白了吴行远的意思,“你说她是那个叛徒?” “我什么都没说,只是给你提个醒。另外,我婆娘闭关六年,终于筑基成功,我得回宗里一趟。” “恭喜恭喜,这是好事,你怎么还一脸不开心,有落差?” 吴行远道:“不是,是我和她的夫妻形影符失效了。” 陈器一愣,不知怎么开口,因为夫妻形影符的施法位置特殊,一般只有在一种条件下才会失效。 和其他人发生关系,并持续较长时间。 “其实我是有这个心理准备的,这些年她闭关修炼,和我也没见过几面,我们都是修行人,求长生的,哪有那么多儿女情长,再说筑基之后,人家能活我两辈子。” “我这里还有几瓶好酒,喝不喝?” 第六章 巽风洞窟 乔未久有了回复,邀请陈器加入她们的队伍,约定腊月初十在他的铁匠铺门口集合,开始一场为期七到十天的巽风洞窟历练。 陈器的五行杂气剑已经打造好,他为此投入不菲,购入一批上品煤炭不说,还重新买材料调配了淬火液,并发挥出最大水平在剑上附了两道法蕴。 【铁器】五行杂气剑 【品级】五行器·五行·中品 【状态】新 【法蕴】土盾符9\/9,气流罩100\/100 【灵性】无 【描述】五气皆备,未来可期 除此,陈器还买了一个储物袋,一件法衣,一些丹药如回气丹解毒丹,一些符如轻身符匿气符。 又去理了个发,修了修胡子,做了做面部保养。 林林总总,花的还剩四块中品灵石,十三块下品灵石。 陈器心疼之余,做了些和现代社会的对比,以期对灵石价值有个较为直观的印象。 纯以两个世界的米计算,不考虑区别,将它们等价,那么他在现代世界基本只买三块钱一斤的大米。 这样100斤大米,300块钱人民币。 100斤他常吃的下品灵米,要1块下品灵石。 将二者等同,1块下品灵石价值300块人民币,然后: 1块极品灵石换100块上品灵石, 1块上品灵石换50块中品灵石, 1块中品灵石换30块下品灵石, 那么,1块极品灵石就值4500,0000………4千500万元人民币。 这样比较显然有许多问题,但粗看上去,让现代社会穿越过来的陈器立刻就对极品灵石的购买力有了直观认识。 按照这个算法,他的铁匠铺当了36万,现在他兜里还剩将近4万块钱。 陈器早早起床,练完剑吃完饭,就到铁匠铺等乔未久她们。 不一会儿,一身红色劲装的乔未久就和四名女修带着一阵沁人心脾的香风拂面而来。 双方互作介绍。 陈器施礼道:“散修陈器,请各位道友多多指教。” “大乔观,乔未久。老陈,你这一打扮,仙风道骨啊,我们得叫你一声陈前辈。” 陈器笑了笑,“乔道友说笑,我不过是痴长了几岁,论行走江湖,远不如各位。” “松霞门,纱荣子,陈道友请多指教。” 纱荣子炼气六层,一身白色法袍,体态成熟,气质温婉。 “泽山门,纪明步。” 纪明步炼气五层,一身黑色紧身法衣,身段窈窕,眉目传神,柔软的线条里有股执着而坚毅的气质。 “散修,尚幽雅。” 尚幽雅炼气四层,一身黄色法袍,身量不高,娇俏可人。 “浅草楼,景武香,陈道友你好。” 景武香炼气七层,一身青色法袍,颇有洗尽铅华看破世情的雍容贵妇之气。 介绍完,略做寒暄之后,五女一男往小修山东南方两百多里的巽风洞窟而去。 修真界的各处,存在许许多多的洞窟,这些洞窟就像一个个独立的、只是在修真界留有入口的小世界。 有点像陈器所熟悉的游戏副本,这些洞窟在一定程度上自成天地,也自成规则,修真者进入之后,会接到“洞窟意志”发给的任务,修真者在里面可以为所欲为,但只有完成任务,才能出来。 在漫长的岁月中,修真者也摸索出洞窟的许多“用法”,其中之一,是组队。 所谓组队,就是让洞窟将一队人视作一个集体,下发一个共同的任务,只要有一个人完成,就算集体完成,如此,大大提高了修真者的生存率。 洞窟也分等级,等级的划分和修真者的境界基本保持一致,同境界最高只能进入高自己一个等级的洞窟,最低只能进入同等级的洞窟。 在洞窟里待一天,再出来,会发现外界流逝了更多的时间,没有固定比例,总体上在洞窟待的越久,外界时间流逝越多。可在实际验证中,洞窟里的一天并不比外界长,有人提出洞窟以历练者的寿元为食,历练的时间和次数越多,实际的生命存续时间就越少。 “洞窟意志”会记忆每一个进入者,随着此人进入次数的增加,任务会越来越难。 刚开始的时候,是没有其他修真者的“单机副本”,之后是互相竞争的“多人副本”,再之后则是类似大逃杀模式的“副本”,可见洞窟并不鼓励一个副本刷个没完这种行为。 所以,一般的修真者,不会在同一个洞窟,尤其是同一个洞窟的同一个副本里一直历练下去。 巽风洞窟是炼气期等级的洞窟,乔未久一行人刚来不久,如今还在打“单机”。 洞窟并没有一个洞口存在,而是在一定范围内,使用特殊方法,传送到洞窟内。 这种规则很好地减少了杀人夺宝事件的发生。 巽风洞窟的“入口”在一片旷野中,随着耕地的不断开发,已经有些农庄灵田分布,归属散修盟。 听说散修盟高层有将巽风洞窟据为己有,对往来历练者收税的计划,但受到了内外的抵制,才没有实行。 巽风洞窟附近向来热闹,各种修士混杂,各怀目的,一般没人会在这里摆摊交易,因为没有任何保障。 修真者,尤其是女修,炼气二层以后,只要有心,都能让自己变得很漂亮,所以女修之中,基本都是美女佳人,所以男修们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 陈器和五个女修一路走来,引人注目的点是一男五女的搭配,让附近男修有些老当益壮的感慨。 进入“入口”范围,一行人没有干别的,直接手拉手围成一圈,各自引出一道真气,汇集在圈里形成一个六角图案,然后六人原地消失,被传送到洞窟为他们开辟的独立空间里。 他们现身在一方世界里,这方世界的可见范围不到二十里,二十里外是无边无尽的浓雾,进入其中就会被未知的恐怖存在杀死。 他们站在小河边一棵高大的柳树下,河对岸有一个村庄。 时值傍晚,天色昏暗。 陈器的手中多出一封信。 他年轻时也是在洞窟历练过的,只是之后专业打铁几十年,再没历练过,基本的东西,他还是知道的。 任务一般会以信的方式随机给队伍里的一个人,信中会给出任务指示。 他拆开信,念道:“去飘云村找到村长,帮助他。” 五女无甚反应,看来是已经熟知其中内容了。 这个队伍的队长,是境界最高,有炼气七层修为的浅草楼景武香。 景武香听陈器念完信,说道:“我们进村,此次历练,主要是帮陈道友尽快适应,之后我们要为进入洞窟第二阶段努力。” 所谓洞窟第二阶段,就是存在多队修真者的副本。 不同阶段,收获不同。 …… 在陈器进入巽风洞窟后,小修山上,他的铁匠铺前,出现一个女修。 女修打量了一番铁匠铺后,绕铺挥剑,用剑气将铺子四方和底部的石头切开,然后取出一枚储物戒指,将铁匠铺收了进去。 于是,崖台上只剩一个大坑。 第七章 飘云之劫 飘云村虽说是个村庄,但整个村子空空荡荡,只有村长一个人。 村长神情木讷,也不像有灵智的样子,仿佛一具行尸走肉,见到陈器一行人后,只会机械式地重复一句话:“复活飘云村村民。” 乔未久一行已经刷过好几遍,知道复活飘云村村民就是本次历练的任务,要完成本次任务需要先完成一系列小任务: 1清理飘云客栈地下室里的飘云毒蛇 2抓住在村子里游荡的孤魂野鬼 3获取49颗飘云鸟蛋 4收集飘云洞里的尸骨 5杀死飘云山巫女 之后,在村长的主持下,用仪式复活村民。 乔未久给陈器大概介绍了下剧情,大致是飘云村的现状是飘云山巫女导致的,巫女杀了村民,将他们的尸骨扔到飘云洞,把他们的灵魂放进飘云鸟的鸟蛋里,这个样子。 景武香开始分配任务。 陈器和乔未久去清理毒蛇,纱荣子和纪明步去抓村子里的鬼,尚幽雅和景武香去飘云洞收集尸骨,其他人完成任务后到飘云洞汇合。 最后一起去飘云山获取鸟蛋并杀死巫女。 大家不是来旅游的,没有多余的话,分配完就兵分三路去做各自的任务。 飘云客栈地上只有小小的两层,地下也有两层,空间远大于地上。 掀开地下室的门,露出一个大洞,并没有梯子,两人只能跳进去。 “老陈,你跟在我后面跳,一旦进入,战斗就会开始,好在飘云蛇的攻击性不强,大都待在固定区域,在那个区域里才会被攻击。总体上难度不大,以前都是我一个人来清理。”乔未久对陈器说。 陈器道:“好的,你也别掉以轻心。” 乔未久先往地下室扔了一张荧光符,符纸燃烧,溅出大量的萤火,附着在顶部、墙壁还有地上,将地下室照亮,能持续一炷香的时间。 然后她干净利落地跳进去,将落脚处的两只蛇一剑斩断。 陈器紧随其后,一剑刺入断蛇的蛇头中,避免它跳起伤人。 乔未久眼眉一挑,“老陈,你的身手可以啊。” 陈器一笑,“生疏已久,见笑了。” 乔未久道:“越往里,蛇越厉害,最里面不仅会喷毒,身体也得用气贯剑才能斩断。” 说着,乔未久欺身上前,杀入蛇群里,所过之处,会特意留几条蛇给陈器练手。 陈器杀了一些蛇后,发现自己认为境界不同于实战的想法,在系统面板面前,站不住脚。 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如有神助,对打杀毫不陌生,入门级别的五行杂气剑完全发挥出应有的水平,限制他的是他自己的意识。 于是他喊住乔未久,对她说:“乔道友,我觉得我能杀更多的蛇,你不必如此保护我。” 乔未久一直在陈器身上留了一份注意力,闻言,一步跨到两丈外,留给陈器大片的蛇。 飘云毒蛇通体黑绿之色,体长四尺有余,越往里攻击力越大,从开始的任由宰割,已经变成飞起伤人了。 “呲…呲”之声响荡在整个地下室里。 陈器以气贯剑,气裹剑刃,不仅可以保护剑刃,还能令其锋利更加十倍。 五行杂气剑的手眼身法步皆属一流,配合独一无二的五行杂气运行之法,木火土金水相克相生,行云流水,变化万千,腾挪在战阵之中,属实是一种享受。 一条蛇口张一线,獠牙尽露,毒液蓄势待发,直往颈侧飞扑,却见它的目标位置突然放出一道电弧,直射口中,登时毙命。 面板的红光化成数十上百道箭头,由平面而变立体,进行球状无死角的指示危险来处。 陈器的五行杂气篆在气海中缓慢旋转,五行之气被自然地布满周身,刚刚那道小小的电弧,便是五行杂气篆在融合五行杂气剑法之后,演化出来的一个应用,不过威力尚低。 乔未久看到陈器越打越厉害,她眼中异彩连连,干脆闪到一边,任由陈器发挥。 陈器领会了乔未久的心思,活动范围立刻扩大到整个地下室一层,闪转在蛇群之中,最后引动留在各处的剑气,聚成一线,使出剑气结雷符,顿时雷鸣电闪,荡尽此层毒蛇。 陈器收剑入鞘,静立不语,体悟方才之所得。 片刻后,乔未久鼓掌道:“老陈,陈老,陈大侠,你这是深藏不露开我玩笑啊,你都不知道我为了拉你入伙费了多少唇舌,甚至替你决定入伙后给本队人员炼器能打好多折扣,才说动她们。” “我也没想到我会这么厉害,五行杂气剑果然不同凡响。”他把自己的厉害全推到剑法上。 “你用的是五行杂气剑?难怪,我早听说过修士古槐所创的五行杂气剑,威力巨大,同阶无敌,越阶可战。但是极难修炼,除他本人外,没有修成的,老陈,你真人不露相啊。我想也是,你一个这么厉害的炼器师,怎么可能没几把刷子,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 看来乔未久接受了这个解释。 “这样一来,我历练的目的就达到了。”陈器沉吟道。 “你还真是来试试水平的?” “嗯。” “炼器师真好,不像我们出生入死,才挣几块灵石,还得花一部分给你们。” 陈器道:“洞窟历练,可是能一夜暴富的,还有丹药,功法,如果遇上,这都是提升境界的好东西。” “也对,富贵险中求,我们去下一层,速战速决,好去帮她们,老陈你也要给她们一点小小的剑法震撼。” 地下室二层的毒蛇比第一层强了数倍不止,但在二人的剑法下,也不是一合之敌。 陈器已经有游刃有余的高手感觉了,他可以一边杀蛇,一边观察乔未久,然后他作为一个优秀的炼器师,眉头越皱越狠,终于忍不住说道:“乔道友,你使剑,怎么喜欢用剑刃硬碰,气裹剑刃就裹那么一点点,有多伤剑你知道吗?” 乔未久对着陈器灿烂地一笑,“老陈,你可不是第一个这么说我的人了,可我就是改不过来,就是喜欢这样,你不觉得这样叮叮当当火花四射的感觉,很爽吗?就像剑在说话。” 陈器:“……” “老陈,你炼的这把剑真好用,有没有你打铁的感觉?啪!啪!不对,铛!铛!” 陈器总算知道乔未久隔三差五就要修剑的原因了。 “有,很好听,我不仅听到了打铁声,还听到了灵石哗啦啦进我口袋的声音。” “……” 打铁声轻了许多。 除了喜欢用剑打铁的毛病外,乔未久的剑法干净漂亮,她本人又身段高挑,红装裹身,打起来就像一道长长的红色烈焰,煞是好看。 “出来了,飘云蛇王!” 乔未久大叫一声,提醒陈器,她的声音里有几分惊喜,并且又丢出一张荧光符。 地下室二层的尽头有一个祭坛,祭坛前有一个圆形的浅坑,浅坑里有一条巨蛇破土而出。 此蛇呈墨绿色,三丈多长,身体倒不粗,只手臂粗细,但有三颗头,每颗蛇头的身子都有一丈长,于是身体的比例就显得很奇怪。 “老陈,三头蛇王,这下要发了,它的身体里肯定有妖核了,能卖5块中品灵石呢。” 乔未久服下一枚解毒丹,并烧了一张避气符一张屏息符,激活雷电法蕴,然后持剑而上,毫无畏惧。 三头蛇的动作十分灵敏,而且配合无间,每次乔未久锁定一颗蛇头挥剑出击的时候,总有其他蛇头趁机攻击,让她不得不避开。 三头蛇吞云吐雾,地下室被毒气充满,乔未久和陈器借着符力和外放的真气抵御,真气在这种情况下,消耗的速度显着加快。 陈器掠身到乔未久身边,使出剑气化火符,打到一颗蛇头的蛇身上,交击处火化四射,剑体竟然被弹开,但有大片的火焰烧到蛇嘴里,蛇吃痛回转。 这种有妖核的蛇王如果真能被他一剑轻易结果了,也未免太逆天了点,陈器见状,心里反而一安。 “老陈,这下你也硬碰硬了,蛇王有土系神通坚硬躯壳,要刺它下巴底下那小块黄色的嫩肉,不然就得用法术慢慢磨。” 乔未久一边说着一边叮叮当当打得痛快。 陈器闻言,往那里看去,果然看到了黄色嫩肉,他负手背剑,欺身上前后,往蛇身下一站,不动了。 两颗蛇头逮住机会,一左一右,从上而下,张嘴喷毒,露牙杀来。 陈器在它们碰到自己的前一瞬间,向上擎剑激活一道土盾符,黄土组成的厚重宽大盾牌磕在它们的蛇牙上,蛇牙登时崩掉,盾牌也应声裂开。 陈器两剑刺出,迅如闪电,直中黄色嫩肉,两颗蛇头立刻毙命。 “老陈,你别过来帮我,别看我打的笨,我练功呢,我有种感觉,我马上要突破了,一旦突破之后,你就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叮叮当当。” 陈器闪到一边,用火将周围的毒雾化掉。 片刻后。 “气死我了。” 乔未久气哼哼说了一句,然后一剑刺死了第三颗蛇头。 “没突破?”陈器往她伤口上撒盐。 “哼,你们只会笑话我的打法,但我师父告诉我,我的打法心意志趣凝于剑中,一旦突破,神而灵之,威力可大了。” 陈器道:“你把剑给我看看。” “干什么,看我把你炼的剑糟蹋成什么样吗?”乔未久把剑扔给陈器。 【铁器】雷电剑 【品级】五行器·金·中品 【状态】新 【法蕴】剑气结雷符5\/6 【灵性】蒙昧 【描述】雷鸣剑吟,如说如言,性灵由无而生蒙昧 陈器看着面板的描述,对器之灵性的认识有所感悟,“乔道友的师父言之有理,是我孤陋寡闻了。” 第八章 人间美好 按照约定,洞窟历练中所得的一切,都要在结束时上交,由队长统一分配,留下所需要的战利品,卖掉不需要的战利品,按贡献分钱。 留下的战利品价值不等,会按照市场价折算成灵石,进行队伍内部的多退少补,尽量公平。 飘云蛇的毒腺、毒牙、舌头、蛇胆都能卖钱,虽然不贵,但积少成多,也不可能扔在这里,不过收集这些东西比较费时间,乔未久只取了蛇王的妖核,其余的任务结束后再慢慢弄。 二人比较顺利地完成了这个小任务,离开地下室回到地面上。 现在天已经完全黑了,村长也不见了,村子里弥漫着阴森鬼气,孤魂野鬼的厉叫泣啸此起彼伏,煞是吓人。 “这些鬼是外面来的,占据了村民的家,纱师姐和纪师姐正在挨家挨户抓它们,说是抓,其实是杀啦,刚开始我们不知道,还真傻乎乎地抓,笨死了。鬼无形体,死了就消散,这些鬼偶尔会掉落獠牙和利爪,可以卖钱。” 听着乔未久的介绍,陈器看到不远处的房舍里忽地透瓦而出一只水光盈盈的丈长大手,将藏在房顶上的一只鬼抓进手里,然后寒水喷涌,化作无数冰锥将鬼刺死。 “这是纪师姐的千千素手功,泽山门镇派功法。” 陈器问:“你们大乔观的镇派功法是什么?” “暂时保密,有机会给你个惊吓。好了,我们别站着了,我们去帮忙,这些鬼的攻击方式主要借幻术迷惑,然后暗中偷袭。” “好,一起还是分开?” “分开,我可以的,这把雷电剑正好克制鬼物。你多露两手,显得我找人的眼光高,不是单纯为了打折,省的她们笑话我。” “哈哈,那你小心。” 陈器提气一纵,跃进客栈对面的村民家里。 甫一进入,景象已经变了,房舍消失,唯有茫茫浓雾,脚步声和哭泣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可这对陈器有什么用呢,眼前的球状指示仪已经将鬼的方位指出,一共两只,一远一近,一左一上。 陈器轻抖剑花,剑气结雷,在剑尖上连续画下三道雷符,雷符的篆纹重叠在一起,未激发便已雷光隐隐。 他将剑尖朝上,对着上方伺机偷袭的鬼,轻轻一指,剑尖似放电般发出一道长长的电弧,打到鬼身上将鬼缠绕住,生生把鬼电到魂飞魄散。 三道雷符的力量仍未耗尽,陈器使鞭一般用力一甩,就抽到左边正欲偷袭的那只鬼身上,直接抽成两半,飞灰烟灭,掉落了一根长长的黑色指甲。 孤魂野鬼本就不强,又被属性克制,赖以偷袭的幻术也被面板克的死死的,杀起来比蛇还容易。 “老陈!老陈!” 乔未久急切的呼喊声忽地传来,陈器心中一紧,怕她遭遇危险,赶忙掠上墙头往声音来处奔去,奔行中大力催动五行杂气篆中的金篆引气剑中,然后将剑气结雷叠到七层,真元消耗亦有七层,他勉力控制雷符引而不发,整个剑体变成白色。 他冲入一间农舍,同样立刻置身幻术中,不过幻术中的鬼并未隐藏,只见这只鬼青面獠牙,鬼身近乎化形,手上的指甲如同利剑。 而且行似鬼魅,极为迅速,瞬息之间便攻击上百次,乔未久这么喜欢用剑打铁,这下可以过瘾了。 然而实际并没有,她左支右绌,连连后退,她的眼睛余光看到陈器后,直接将剑一扔,然后扯下法袍,以一种非常笔直的姿态站立,抬起下巴,伸展手臂,像引颈就戮一般。 青面獠牙的鬼已经欺身而至,陈器虽然奇怪乔未久的行为,但来不及多想,立刻激发了雷符。 七层雷符激发,只听一声惊天巨响,雷光电闪,以沛然莫之能御之势轰向鬼物,直把鬼轰出幻境,连破四五家农舍院墙。 几乎在雷符激发的同一时间,乔未久自燃一般浑身冒出火焰,大火瞬间将她淹没,又瞬间爆发开来,陈器连忙激发五行杂气剑的气流罩法蕴,挡住至阳烈焰。 灼热散去,陈器看向乔未久,入目一片人间美好。 “所以,乔道友喊我过来是邀老朽赏景吗,景色确实怡人。” 陈器大概知道乔未久喊他过来干什么了,他忍不住打趣道。 乔未久红着脸从储物袋里拿出法袍穿上,“谁喊你赏景了,老陈你个老流氓,我是叫你来看我变身的,你不是问我大乔观的的镇派之宝嘛,正好碰到个鬼王,我就想震撼一下你,谁知道你出手那么快。不过我这招厉不厉害,这还只是基本哦,我堂堂上品火灵根,是能变成火凤凰的,可好看了。” 这里这么大动静,把纱荣子和纪明步吓了一跳,两人赶过来看见他们,便问怎么回事。 乔未久眉飞色舞地把事情一说,大夸特夸陈器真人不露相,水平得和景姨有一比。 五人中,景武香被其他四人叫景姨,四人之间以师姐师妹相称。 纱荣子和纪明步看着被雷符轰烂的几列墙壁,也暗暗咋舌。 “五行杂气剑果然名不虚传,剑气结雷、化火、聚土、凝水、生风,一剑化五行万象,真乃绝技。可惜除古槐,没有后成者,令人不禁怀疑古槐之虚实,今日见到陈道友,方知世上真有此等人物,佩服,佩服。” 纱荣子感慨道。 陈器道:“可惜灵根天限。” 五行杂气灵根的天然限制,所有修真者都知道,听到陈器此言,以为他在叹息自己最高也不过筑基而已,三女不好再说,便转移话题。 陈器叠七层雷符耗了七层真元,乔未久为了给陈器一点变身震撼也耗了七八层真元,任务还没到关键的杀巫女阶段,如此浪费实在不可取。 纱荣子批评乔未久孩子气,鬼王直接被雷轰成渣也没材料可取了,说要向景姨告状,吓得乔未久赶紧撒娇求饶。 纪明步道:“先是蛇王,再是鬼王,以往没同时出现过,我们的任务难度提高了,纱师姐,我担心飘云洞里会出现尸王。” “师妹所言有理,这样,你和陈道友先去飘云洞支援,我和未久把这里清光后立刻赶过去。” 陈器和纪明步离开。 纱荣子瞪了乔未久一眼,然后轻轻踢了她一脚。 “你傻呀你,逢人只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知道他深藏不露,你还不长点儿心,还变身给他看,你属孔雀的?” “纱师姐你说老陈是坏人?” “我事先调查过他了,应该不是坏人,他过来历练可能是受了张管事的刺激,这也是蹊跷的地方,他这种实力,何以会被张管事欺负成那样子?” “老陈说他也不知道他有这种实力。” “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的脑子还没有你胸的一半大。” “那也不小了呀。” 第九章 千千之结 在这片天地里,飘云村位于中间位置,飘云洞和飘云山分处两边。 纪明步的轻功很好,陈器烧了张轻身符才能勉强跟上。 二人一路无话,直到飘云洞口。 一座很小的山丘背阴侧,裂开一道仅容人侧身挤进去的缝,便是飘云洞口。 “陈道友,就是这里了,飘云洞里甬道甚多,是个小有规模的迷宫,分上中下三层,我们要找到景姨她们可能要花些功夫,我先进去,你跟在我后面,我们尽量不要分开。” “好,全凭纪道友安排。” 陈器跟在纪明步后面挤过长长的裂缝后,空间豁然开朗,洞顶垂下发着光的钟乳石,照亮了一切。 只见洞中长满了藤蔓植物,密密麻麻铺满了山洞,而且它们蠕动不停,竟是活物。 纪明步道:“陈道友,眼下有两种选择,一是一把火把它们烧了,二是假扮猎物让它们捕猎我们,将我们带到深处,景姨她们选的是第二种。” 陈器道:“我初来乍到,无从判断,纪道友做主便是。” 纪明步闻言说:“那我们便和景姨一样,陈道友,我们要把武器收起来,如果法衣上有被动反击的法术,也需要收进储物袋里,总之,不要有攻击物品,也不要有攻击意识,静静躺在它们身上,任它们施为即可,在到达母株之前,它们不会把我们怎么样的。” 陈器听话地将剑和法衣收起,然后和纪明步一同躺在藤蔓上。 藤蔓感应到猎物上钩,立刻有十几根触手状的妖藤将二人缠住,妖藤的藤体像泥鳅,缠住后一边分泌粘液,一边游来缠去,将二人接力般往里传送。 这种滋味并不好受,陈器感觉又痒又奇怪,而且他发现那些粘液正在慢慢往皮肤里渗透,让他的身体越来越放松,让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 他看向纪明步,发现纪明步香汗淋漓,俏脸潮红地也看着他,这就让陈器心中立刻升起一股异样的情绪。 纪明步轻轻一笑,笑容甜美到能滴出水来,她施展千千素手功,伸出大手,把陈器整个握住,陈器仿佛身处一团温柔的水里。 陈器沉沉睡去,做了一个很美好的梦,梦里他正在翻山越岭,探幽秘境,不期然被一脚踹飞,先重重撞在石头上,又狠狠摔在地上。 他睁开眼,感官恢复,身体像散架一样疼。 【状态】中毒·平人 12\/1000 “我特么睡着了?”陈器脸朝下趴在地上,惊讶道。 “陈道友小心!”纪明步大声提醒道。 陈器已经通过球状指示意识到背后的危险,他意念一动,五行杂气剑从储物袋中飞出,并发出一圈气流把陈器罩在里面,挡住一击。 气流罩的法蕴灵力立刻见底。 陈器起身持剑看去,只见一只绿色的人形藤妖,手持两把藤刀,正杀气腾腾地看着他。 陈器立刻服下一颗解毒丹和一颗回气丹,然后剑气化火,五行杂气剑喷吐着三尺裂焰,让一击不成想要再击的藤妖心生忌惮。 “纪道友,这是怎么回事?” 纪明步已经受了些伤,她回答道:“陈道友,是我唐突了,容我事后向你赔罪,现在我们先解决这只藤妖。没想到母株竟然化形成藤妖,是之前没有发生过的,母株根深,分身众多,但攻击力一般,所以我们往往击退就走,不作纠缠。” “它有没有弱点?” “刺藤妖心。” 解毒丹药力发作,陈器身体的散架感减轻许多,他对纪明步道:“我来与它周旋,纪道友你伺机出手。” 说罢,陈器已到藤妖面前,用火剑施展剑气凝水,创造出大片水雾,然后剑气结雷,让藤妖避无可避。 陈器趁藤妖被电到浑身发麻,火剑当颈抹过,不料藤妖这时还能反应过来将头后仰,躲过此击。 陈器落脚处的地面忽地钻出数支藤刺,朝陈器直直刺来,五行杂气篆的土篆应激而化,在陈器脚底凝出一方土盾,陈器借土盾之力一跃而起,避开藤刺。 藤妖见状嗖地跳到他身下,两把藤刀交叉斩向陈器的小腿,陈器激发土盾法蕴,藤刀破盾,威力不减,陈器此时来不及作其他动作,只得又接连激发三道土盾法蕴,皆被破开。 眼看藤刀就要斩下两腿,却见一只大手抓来,藤妖与陈器一样,都来不及将身体挪开,它的两只脚变成两根藤刺刺向大手,大手虽被刺穿,但仍抓住了藤妖,将它拽回地面。 地面上另一只大手已在等待,只见这只大手微握,手心有一滩水,藤妖被扔进其中,水登时成冰,把它冻在里面。 “陈道友,请以剑刺藤妖之心!” 陈器自空而降,金篆以金之从革肃杀之气贯剑,增益剑金之本性,其锋无比,无物不破。 五行杂气剑剑诀:炼气期修士,剑不能御,掷之可也,吾有十掷,其一曰送,送之道,借身之势,收放而已。 陈器收剑至腰间,身弓而微侧,借下落之势,送剑脱手,剑如流光,破冰刺入藤妖之心。 藤妖立毙。 陈器洒然落地,对方才的掷剑颇感自得,五行杂气剑剑气化五行虽然厉害,但纯粹无特效的剑招本身,更能让人体悟剑法的魅力。 “陈道友的剑法果然了得。” 纪明步的左手被妖藤刺穿,运气止血后,留下两个深绿色的痕迹。 “纪道友的时机把握地非常好,你的手没事?” “不碍事的,我已经服下解毒丹。”纪明步轻声说道,但难掩藤毒入体的痛苦,“陈道友,我想向你郑重地赔罪,并愿接受你同等的惩罚。” 陈器问:“所以究竟是什么情况?” 纪明步低下头,不好意思地说道:“一共俩情况,一是藤妖突发变异,出乎了我的意料,二是在妖藤缠绕后,我看到道友不着衣物的迷醉样子,一时技痒,就给你按摩推拿了一番,导致你进入更深的睡眠,没有及时苏醒,差点出事。” “……一时技痒,按摩推拿?” 你开养生馆的么,几号技师呀,离谱,陈器无语地看着纪明步。 纪明步把头低的更低了,“对不起,陈道友,你惩罚我!” “……” 事情不能往奇怪的方向发展,陈器道:“我们继续赶路。” 第十章 武香花海 两人进入飘云洞的第二层。 第二层显然被景武香和尚幽雅清理过了,二人只遇到个别几只发生尸变的尸骨僵尸,顺着景武香在迷宫里留下的记号,很快就找到了她们。 在看到景武香和尚幽雅之前,陈器首先闻到一阵异香,很难形容这是一种什么样的香气,入鼻之后,内心会不自觉的出现各种微弱的情绪。 “这是景姨的花海,这种异香其实是无数肉眼难以见到的花虫组成的,不过别担心,花虫是无毒的,可以吃,有美容护肤之效。” 纪明步向陈器介绍道,然后一笑说:“当然,一旦景姨施法,就不可以吃了。” “这是否也说明景道友和尚道友没有遇到危险。” “嗯。”纪明步点点头。 “纪师姐,我们在这里。”一个齐腰高、泥巴做的泥塑弥勒佛跑过来,咧着大嘴笑呵呵地和二人打招呼。 陈器见状好奇地问:“你是尚道友?” “陈道友,这是我做的泥偶,叫泥丸。” 陈器啧啧称奇,泥偶的身体灵活的和真人一般,表情活灵活现,以他的见识,认为这不是炼器炼出来的,也不是傀儡术,不知道是什么神奇的法器。 这五个女修貌似都不简单,变身,大手,花虫,泥偶,不知道那个松霞门的纱荣子有什么能力。 这些人怎么聚在一起的? 陈器的这具身体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打他的铁,对修真界的事情知道的很少,大乔观,松霞门,泽山门,浅草楼,他就完全不知道,都没听说过。 看来回去之后,要做一些功课。 景武香和尚幽雅正在飘云洞的第三层入口处打坐炼气。 纪明步上前做了任务汇报,自然提及陈器那令人大感意外的修为。 景武香听完,对陈器敛裙施礼道:“接下来的任务,要仰仗陈道友了。” “我们的任务难度确实提高了,第三层的尸王至少有五百年道行,已经成为飞僵,刀剑不入,水火不侵,我和幽雅战之不敌,退到这里等你们过来一起去诛灭它,明步你和陈道友且先坐下回复一番,等等纱妹妹和未久。” 陈器连番打斗,确实还没来得及恢复状态,现在的真元只有一层左右。 叠雷符的时候,并不是一层雷符耗一层真元,实际前三层雷符也耗不到一层真元,叠的越高,所耗真元会骤升,他叠到七层后耗掉七层真元,剩下的三层真元不够叠出第八层。 陈器买的回气丹效果一般,而且不能连续服用,所以他立刻坐下,练功回气。 “老陈,醒来!” 乔未久弯着腰站在陈器前面喊醒了他,陈器眼前一亮,顿时出静。 “乔道友,你们来了。” 乔未久撇了撇嘴道:“我们来了有一会儿了,景姨看你练功过于投入,就没让马上喊醒你,谁知你练起来没完了,这不,我来做恶人,打断了你从炼气六层直接飞升的天赐良机。” “抱歉,让各位久等了,我已经完全恢复,可以开始了。”陈器不仅完全恢复,甚至都为五行杂气剑重新充灵完毕。 这话让众女一惊,心道这人果然深藏不露。 飘云洞的二层和三层之间,有一个长长的斜向下的通道,穿过通道,视野豁然开朗,三层的洞顶呈高大的穹顶形状,穹顶中间垂下一道钟乳石,钟乳石上裹满了尸骨,尸王置身尸骨中,只露出两只绿油油的眼睛盯着入侵者。 景武香最先出手,四处弥漫的花香仿佛得到了指引,化成一阵香风刮向尸骨,无数的花虫进入尸骨的四肢百骸,将尸骨活化,变成一具具受景武香控制的傀儡。 这些尸骨爆发出舍生忘死的攻击性,把尸王死死抱住撕拉啃咬。 已经成为飞僵的尸王自然不惧这种攻击,他飞身而起,张口吼出一道声波,不仅甩落众尸骨,还将它们震得四分五裂。 尸骨四分五裂之后,行动不受丝毫影响,碎肢疯了一样从四面八方以极其诡异的速度重新扑到尸王身上,如狗皮膏药、跗骨之蛆一般。 而且每一次被肢解,都会变异出新的能力,现在碎肢已经勾结成了一张有着极强粘性和弹性的网,把尸王网在里面,任它飞来飞去,就是冲不破。 用这种方式极大地消耗了尸王的气力,它毕竟不是永动机,不可能长时间保持高强度的战斗状态。 尚幽雅第二个动手。 只见弥勒泥偶倏然变大到足有两丈高,然后把尚幽雅托起放入口中咽下。 陈器看着这一幕,想到许多科幻影视动画里的场景,她这是要开机甲吗? 尚幽雅进入弥勒泥偶体内后,泥偶双手互握,泥水翻涌,化出一把巨锤。 “嘭!” “嘭!” 弥勒泥偶举起巨锤,一锤一锤地重重砸在尸王身上,尸王被砸倒在地,复又站起,再被砸倒,再站,再砸……尸王似乎只有站起来的功夫,干不了其他事情。 一连砸出二十一锤后,尸王终不复起,但仍未毙命。 “景姨,我到时间了。” 尚幽雅说完,弥勒泥偶迅速缩小,她轻飘飘落在地上。 景武香轻轻点头。 花虫结成的网上伸出一条条丝线,从尸王被巨锤砸出的身体裂缝中伸入,伸入之后,分泌出一种异香,条条丝线的另一端汇聚到一起飞向景武香,被她含在口中。 景武香含丝吸吮,慢慢软化尸王的尸身。 飞僵的尸身水火不侵,刀剑难伤,七窍均被封死,恢复力极强,想要对它造成伤害,非得先破除防御不可。 约莫持续了一刻钟,尸王尸身的裂缝已经弥合痊愈,丝线断裂。 景武香取出一把青色流光长剑,对众人说道:“尸王的护身虽未全破,但已然受损,各位全力攻击便是。” 说完,她当先杀了过去。 尸王怪叫一声,它对景武香可谓是恨之入骨,根本不管其他人,伸出利爪,喷吐尸气,瞬间出现在景武香背后,就要一爪刺心。 “嗖!” 尸王被一箭射入耳孔,狂乱的冲击力将它冲飞老远。 陈器终于看到了纱荣子的能力,他眼中异彩连连,他感受到了澎湃的铁金之气。 只见纱荣子已将法袍褪去,周身皮肤变成银白色的柔韧铁甲,五官皆被覆盖,她仿佛化身成一个极为曼妙的女性机器人,这让陈器蓦然想起攻壳机动队的女主,还有游戏星际战甲里面那些好看的女性战甲。 纱荣子手持一把银白长弓,她弯弓射箭,打断了尸王的攻击。 铁箭入耳,但未入脑髓,尸王拔出箭,摇摇脑袋,眼神中颇有轻蔑之意。 陈器持剑指地,催动气海中五行杂气篆的木篆,引木气入剑,结画剑气生风符。 一层,二层,叠至他目前所能叠的七层为止。 他看着犹如实质的风刃,不由想起了一个叫疾风剑豪的英雄。 陈器一笑,剑气生风,风刃迎风而长,直劈到尸王身上,将它劈飞,而后风刃又至,一刃快过一刃,整整九刃,尸王皮开肉绽,尸液喷涌而出,防御被彻底摧毁。 乔未久和纪明步也已杀上前去,尸王这时只稍作了些挣扎,便被乔未久削首。 第十一章 兑金真武 陈器一行收刮完战利品后,返回飘云村。 既然任务难度已经提高,做为最终敌人的飘云山巫女,自然会变得更强。 景武香决定先回村休整,再做打算。 休整地点是飘云村客栈,尚幽雅从她的储物袋中取出食物,众人分吃了后,随意找个房间休息。 陈器得空,打坐炼气之余,看了看面板。 【境界】炼气六层 1243\/2000 【本命功法】五行杂气篆 34\/400\/3 【五行杂气剑】入门 730\/1000 不错,一切都在稳步增长中。 炼气期一共十二层,前六层的提升相对容易,后六层的提升难度会上升许多,到达十二层时,突破到筑基期,是一个极其重要的关口,大部分的修真者在这里折戟沉沙。 不过修真界广大无比,修真者的基数庞大,更有诸多凡界源源不断为修真界提供新鲜血液,所以筑基期修士的绝对数量并不少,结丹期也不少,元婴往上,才越来越少。 关于修真界的世界形貌,陈器读过一本叫《修真界说》的书,里面这样描述: 修真界,玄黄世界也。 玄黄世界,其圆如盘,神州居中。 神州之外,有九州环绕。 九州之外,有洛荒,洛荒之外,有大荒,大荒之外,有妖荒,妖荒之外,是无尽迷荒。 神州之名,曰甲,甲州也。 九州之名继其后,曰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 玄黄世界,天覆地载,天者,穹顶也,天覆地,如碗覆盘。 天地之外,是上下无际,纵横无边的茫茫玄水。 天地之内,有三日、三月悬空于穹顶之下,地面之上的极高处,以北极为中心并周期性偏移,做平行于海平面的圆周运动,于是,玄黄世界才有了昼夜和四季。 在神州,九州,洛荒,大荒,妖荒,乃至迷荒的层层圆环之中,神州和九州一日一月,洛荒和大荒一日一月,妖荒一日一月,迷荒无日无月,妖荒和迷荒之间是玄黄绝境冰墙,隔绝着迷荒。 在各圆环的东西南北的四正位置,皆有天柱,支撑穹顶,天柱又名不周之山。 自玄黄世界诞生以来,穹顶破碎,玄水灭世的灾难,发生过多次,如今的玄黄世界乃是累劫之后的世界。 曾经的无缺穹顶,如今充满了裂纹和补丁,虽然玄水一时无法进来,但玄水之气逐渐渗入,贴着穹顶形成了浩瀚无垠的玄海。 曾经的擎天之柱,如今只有神州的尚且完整,其余之地,已经崩摧折断了。 不周之山虽然崩摧折断,已经不复承载穹顶之任,但其中仍有无尽玄妙,引得天下各类修士驻足探秘。 如此广大的玄黄世界,对陈器而言,莫说有个概念,他连想象都很难想象,他所在的地方只是癸州中的茫茫一隅。 所以他的见识也局限于此。 “老陈,老陈开门。”乔未久打断了陈器的思绪,她敲了两下门,发现门没关,直接推门进来。 陈器问:“乔道友,有事?” “一口一个道友,你也不嫌烦,我叫你老陈,你叫我未久。我没事,但景姨有事,她听我大夸特夸你的炼器技艺,让我喊你下去,看你能不能给纱师姐的箭附上法蕴。客栈旁的那个铁匠铺你看到了?” “看到了,你先去,我马上就来。” 陈器收拾了一下行头,检查了一下储物袋里的铁砧和铁锤,这是他以防万一需要修复剑器,特意带在身上的,这两件东西还是五行杂气阵的关键阵物。 下楼走出客栈,然后右转,复行数十步,就是飘云村的铁匠铺,里面的器具一般,但挺齐全。 景武香和纱荣子站在铁匠铺门口,纱荣子依然白甲覆体,右手握住一支丈长巨箭,巨箭直立在地上,箭头超出铁匠铺的屋顶一截。 给这支箭附上法蕴么,她们想干什么,陈器好奇地看向纱荣子。 他尽量不让目光直接落在纱荣子那泛着金属光泽,对他这个炼器师有致命吸引力的白色曼妙战甲上。 他有种把这具身体放在铁砧上打锻的冲动,那将是一个铁匠的至高成就。 景武香道:“陈道友,听未久说你是一个非常高明的炼器师。” 陈器笑了笑,在这件事上,他谦虚不了,“非常高明称不上,只是一辈子浸淫此道,确实有些心得体会,不过只局限于铁器。” “那陈道友且看我的这支兑金真武箭,你能否附法蕴于其上。” 纱荣子把箭倚在墙上,陈器上前试图拿起,结果根本拿不动,不过面板还是出来了。 【铁器】兑金真武箭 【品级】五行器·金·上品 【状态】新 【法蕴】无 【灵性】懵懂 【描述】气海兑金,铁液真元,化而为箭,裂地崩山 根据描述,这支箭是纱荣子用气海真元凝化出来的,那她至少也是个上品金灵根。 这几个女修,到底什么来头? 陈器道:“纱道友想附什么法蕴?” 纱荣子看向景武香,景武香从储物袋里取出一枚玉简交给陈器。 陈器将意念注入玉简中,获得了一个符篆的图形。 星陨符,星陨坠地,轰然洞开。 陈器了然,这是要让兑金真武箭裂地崩山的威力更上一层楼。 “可以一试。”陈器严肃道。 显然景武香在同意陈器入伙的时候就有了这个计划,她的储物袋里不仅有星陨符,还有煤炭,以及不知从哪弄的一桶焠火液。 点火起炉,纱荣子以手代钳,将箭头伸入火炉内,在碳火的辅助下,催动真元,加热箭头。 陈器则在一旁打坐观想星陨符,将星陨符繁奥层叠的符篆结构印刻心中。 观想完成后,他走到大街上,用五行杂气剑的剑气凭空虚画,引气成符,然后遥遥指向村外河边那棵高大的柳树。 激发。 剑气结成的星陨符化作一道流光飞向柳树,飞行中的流光里出现一道黑色裂缝,裂缝中骤然飞出一颗小小的陨石,与流光一同轰向柳树,柳树瞬间被炸成粉末。 用剑气结成的星陨符以陈器的境界和真元为根本,这个效果大约耗掉一成真元,随着陈器对此的熟练度和认识的加深,消耗会减少。 兑金真武箭显然不是凡品,这种功法与灵根和气海真元的结合体能将星陨符的威力增加多少,陈器很期待。 箭头已经烧红,由于箭太长,箭尾一直伸到门外。 陈器看不上这个铁匠铺的铁砧,给箭头焠火后,他拿出自己的铁砧和锤子,打锻起来。 甫一上手,顿觉兑金真武箭这种至纯真金的不同,若非有五行杂气篆,他恐怕连把气打锻进去都难以做到,更别说引气结符了。 当此之世,在陈器的见识里,就算筑基期的炼器师,在兑金真武箭面前,也会远逊于他。 星陨符的符篆结构不是平面结构,而是立体结构,陈器在结符一次之后,必须打坐恢复,才能继续结符,连续结符九次,才在箭头中留下符形。 他只负责留下符形,由纱荣子贯入她自己的真元符气。 陈器长舒一口气,终于完成,桌上的沙漏翻转三次,竟用了整整三十六个时辰。 陈器心想这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他在兑金真武箭上完成星陨符后,认为此箭炸平飘云山的山头不成问题。 他们连人都不用过去,一发“导弹”完事儿。 炼气期什么时候这么强了? 第十二章 超越视距 耗费巨大真元与心力的陈器饱食一顿后,又好好休息了一阵子,才恢复过来。 他休息的这段时间,景武香带着乔未久和尚幽雅去飘云山探查了一趟敌情顺便到崖壁上取回飘云鸟蛋。 回来后,景武香作了如下安排: 1纱荣子在飘云村搭弓射箭,在视距之外向飘云山巫女发出致命一击,纪明步在旁护法。 2陈器、乔未久和尚幽雅潜伏在飘云山下,在纱荣子的攻击结束后上山收拾残局。 3景武香潜行上山,利用花虫为箭提供制导。 陈器听完安排,心里赞叹不已,没想到她们真打算一发入魂,这是修仙版的导弹啊,还带制导,离谱。 分工完,各自行动。 行动前,景武香给了陈器一枚玉简,说道: “我看陈道友似乎没有修炼轻身代步之术,如不嫌弃,我这里有一枚玉简,上面印刻了一种叫小挪移步的功法,炼气期修士用来赶路,应该适当,用来对敌,也可。” 陈器接过,“多谢景道友,不知此功所费几何?” 景武香一笑,“我想以此向道友示好,道友若买,我可是不卖的。” “哈哈,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陈器将意念探入玉简中,阅读完毕后,玉简自行裂解。 【小挪移步】初学 0\/100 “陈道友不妨在路上修炼此功,我有些心得,可与道友互相学习。” 陈器、乔未久和尚幽雅一组,往飘云山而去。 路上,乔未久向陈器做了些巫女的介绍。 飘云山巫女,并不是只有一个巫女,而是有一群巫女,她们杀了飘云村村民,把村民的尸骨扔进飘云洞,把村民的灵魂放进飘云鸟的鸟蛋里,以此来修炼她们的巫术。 飘云山上有巫女一十三人,其中一人是首领,叫巫婆。 她们的巫术,其一是鬼火,环绕周身,择人而噬,其二是变化,她们能变身为草木山石,其三是巫鞭,她们会使一种鞭法,很有几分水平。 陈器问她:“以往你们是怎么对付她们的?” “以往我们在她们身上颇费了不少功夫,上一次纱师姐的兑金真武功突破,异想天开了一种超越视距的打法。她留在飘云村中,祭炼出一把巨弓和一支巨箭,她弯弓射箭,景姨用花虫引导,直中巫婆,并溅杀了几名巫女,我们很轻松就完成了任务。” 原来如此,陈器恍然,这次景武香让陈器给巨箭附加法蕴,应当是考虑到巫婆巫女的实力也被洞窟大大加强了。 一路上,陈器依照功法的描述,运气挪移,初觉滞涩,渐渐顺畅,在面板加持下,进步迅速,到飘云山下时,已经入门。 乔未久惊叹道:“老陈,你悟性这么高,怎么才炼气六层?” 陈器道:“也不是一直这么高,刚开悟没多久。” 乔未久撇撇嘴,显然不信,不过她倒相信陈器能在短时间内修成五行杂气剑了。 各就各位之后,一行人不再说话,等待潜行上山的景武香发出信号。 约莫一刻钟后,飘云山的上空,蓦地出现一个亮星,在这个方圆二十里的空间内十分显眼。 这就是景武香利用花虫的变化发出的攻击信号,闪了三下后,亮星熄灭,但没有消失,花虫的外观颜色与天空融为一体,往飘云村移动,去迎接即将到来兑金真武箭。 陈器看不到纱荣子弯弓射箭的样子,只能想象。 很快,他看到一道白光斜斜地飞上天去,飞至最高点后,箭头下倾,朝飘云山极速射来。 花虫一拥而上,裹住箭身,在景武香的控制下,推动箭支,调整箭的角度。 兑金真武箭在飞行时一点声音也无,直到目标近在眼前时,才大方光明,激活星陨符。 “轰!”地一声,地崩山摧! 兑金真武箭携陨石流星直接引发爆炸,整座飘云山连带地面都猛地一震,灼热的气浪飞沙走石,好一会儿才安静下来。 陈器抬头望去,飘云山果然被斩首了。 乔未久兴奋地直嗷嗷,“我什么时候才能这么厉害,我的变身怎么还没练成呢?老陈,幽雅,到我们表现的时候了,快站起来,还有你,小泥巴丸子,你打头阵。” 弥勒泥偶被乔未久追着赶着上山,尚幽雅无奈地跟在后面。 陈器发现尚幽雅有些腼腆,不太爱说话。 这时,飘云村中一只响箭射入空中,这是约定的暗号,意思是飘云村村长跑到客栈地下室,准备复活仪式去了。 这说明,飘云山上的巫婆巫女被一箭灭杀。 景武香随后现身,她离得近,被爆炸波及,受了些伤。 “景姨,你没事?”尚幽雅赶紧跑过去扶住她。 景武香摇摇头,“不碍事,爆炸威力有些超出预计,我已经用花虫标记了巫女们的尸体,还有几具完整,你和未久去看看能获得什么战利品。” “陈道友,能请你背我回去吗?” “当然。”陈器不认为景武香伤到不能走路,怕是她有话要对自己说,什么话非得背着说,这样显得亲近吗? 回去路上,景武香却没先开口,陈器忍不住问道:“景道友,我待在铺子里一心炼器,对外界事情知之甚少,碰到未久道友,实属巧合,一时兴起才冒昧提出共同来此历练。几日下来,你们的能力让我大开眼界,这实在不是一般修真者所能拥有的,所以心中生出许多疑惑,不知道友方不方便给我解惑。” 景武香并不隐瞒,直接说道:“我,未久,纱妹妹,明步,四人的师门本是隐世的山门,有些特殊能力倒也正常,幽雅则是有奇遇。我反倒对陈道友更疑惑,陈道友毫无背景,竟能以五行杂气灵根,在短短旬月之内,修炼出如此水平,我辈远远不如,说句天下罕有也不为过。” “我能如此,自然也是有所奇遇。” 景武香对陈器的回答毫不意外,“那我也就不便多问了,不知陈道友有没有兴趣加入散修盟?” 陈器闻言,心里生出诸多念头,“你们是散修盟的?” 景武香笑道:“我们建立了散修盟。” 第十三章 相交莫逆 陈器从洞窟中出来时,外界已经过了九天,他被洞窟“吃”了大概五六天的寿命。 此次历练,陈器所获甚多,他验证剑法实力的目的已经完全达到,星陨符和小挪移功更是意外收获,这让他直接拒绝再从历练中分享战利品。 乔未久五人并未返回小修山,而是有事去了别处。 陈器目送五人远去,在景武香的背影上停留许久,他拒绝了景武香的邀请,景武香也没再多谈散修盟和隐世山门。 陈器的打算很简单,他现在日新月异,一天强于一天,不该把时间浪费在修炼之外的事情上。 就算是洞窟历练这种收益很大的事,也要非必要,不为之。 即使有系统面板的帮助,随着境界提升,所需要的经验值会越来越高,现在极快的升级速度会慢慢降低,进入到一个相对平稳的发育阶段,他要尽快进入这个阶段,届时他将拥有比较可观的实力。 陈器施展小挪移功,一边修炼一边返回小修山。 他心里还记挂着吴行远,不知道吴行远回宗处理离婚事宜是否顺利,现在回没回来,所以他的目的地直接是小修仙坊的当铺。 陈器一进当铺,就看到了柜台后的吴行远,吴行远也看到了他。 吴行远马上从柜台里跑出来,拉着他就往内室走,一边走一边说: “老陈,冷静,听我慢慢给你说,我知道铁匠铺是你的命根子,命根子被偷了,搁谁身上都急,但着急解决不了问题,我一离完婚回来,都没来得及伤心,就给你调查,现在有些眉目了。” 陈器闻言,差点没转过弯来,他支棱着脑袋愣了愣才叫道:“你说我的铁匠铺被偷了?”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这么急着过来?” “我一出洞窟就回来找你啊,看你怎么样,是不是还好。” “我离个婚能有多大的事儿,还能在宗里大闹一场,把那个野男人找出来揍一顿?我哪有那本事。” “哦,那是我想多了。现在你给我说说铁铺的事,被偷了?” “好像是你去洞窟历练的第三天,也就是六天前,你的铁匠铺在夜里被人掘地三尺,整个端走了。” “谁干的?张管事?” “和张管事有关,可能是他串掇的,周深意的后娘,水野师太,筑基中期修士。涂山周家和砚山张家,都是比较大的修真家族,两家联姻,才有的周深意。周深意的娘练功走火入魔死了,两家一合计,就让他爹周潜娶了他娘的妹妹张残月。” “张残月早年拜入朝阳庵,法号水野,人称水野师太。周深意好像对他爹娶他姨这件事很是有些不满,所以一直也没认水野师太当娘。张云龙张管事估计把铁匠铺的事说给了水野师太听,两人也是兄妹啊,所以就是现在这样了。” 陈器听完,也没多少脾气,他现在对自己已经有了明确的认识和计划,些许意外事件,并不能影响什么,这次的洞窟历练也磨砺了他的心性。 当他持剑在手斩杀蛇王、鬼王、尸王,以及在兑金真武箭上成功附上法蕴炸平飘云山山头的时候,他的视野就被打开并被抬高了,刚穿越时两世记忆融合后的愤愤不平,被转化消解。 他对吴行远一叹,说道:“你没能力大闹青黄宗,我也没能力大闹张周两家,咱俩算是同病相怜了。” 吴行远见陈器没有进退失据,心中一安,笑道:“我比你强,我离婚分家产,分了一块极品灵石。” “极品灵石?”四千五百万呢! “是啊,可见那个野男人的实力,小兰对我也够意思了。” “小兰会不会是被逼的?” 吴行远神色一暗,“我不敢往这方面去想,如果真是被逼的,我能怎么办?” 实力,一切都建立在实力上。 陈器转移话题,“我也留了一手,我把法阵的关键阵物,铁锤和铁砧拿走了,没有这两样东西,任他们想破天,也别想搞清楚。” 吴行远一乐,“哈哈,那好,上次你问我喝不喝酒,我没心情就没喝,今天咱俩适合喝酒,怎么样,去你家还是我家?” 陈器道:“不去你家,也不去我家,走,去袖珍楼,我请客。” 袖珍楼在小修山东侧,是小修仙坊里最好的酒楼,提供食宿娱乐一条龙服务。 袖珍楼是一件法器,不仅本身能缩小,还能让进入楼中的人跟着缩小。 原本大小足有三十层楼的袖珍楼,现在实际看上去只有不到三丈高。 袖珍楼的主人,是一名结丹后期的女修,叫袖珍子。 陈器订了个六楼的包间,和吴行远吃喝聊天,酒过三巡之后,他问吴行远:“你有没有听说过大乔观、泽山门、松霞门和浅草楼?” “没有。” 陈器闻言,把洞窟历练的事给吴行远说了。 “他们建立了散修盟?”吴行远吃惊地回忆他关于散修盟的一些记忆。 散修盟虽然有散修之名,但其实是诸多小门小派的联合体,散修要加入,必须先在身份上依附于盟中的一个门派。 散修盟的领导层是一个叫三十人长老会的机构,这三十人出身不同的门派,境界都在结丹以上,是散修盟的发起者和组织者。 长老会有一个被推举出来的大长老,作为名义上的散修盟盟主,实际上的一切事务均由长老会集体讨论决定。 长老会下,有一个散修会,散修会由盟中各门派派出的代表组成,对长老会负责,执行长老会的各种决策。 散修会下,还有散修卫,作为散修盟的常备“军事力量”,由各门派派出的人员组成,散修卫的“服役”时间一般是三年。 除此,还有一些其他的事务性机构。 散修盟成立至今,只有二十多年的时间,发展极为迅速,现在盟中有大小门派两百多个,这两百多个门派本来穿插在各大宗门之间,如今连成一片,煞是引人注意。 吴行远思忖道:“我从未听过散修盟的长老会之上还有隐世山门存在,不过听你描述,这几个女修的来历确实不凡。我们假设那个景武香所言属实,那么,这种隐秘事情,她为什么会告诉你?就为了拉你进散修盟?就把这个秘密抖出来?有这个必要?我觉得蹊跷。” “嗯。我和她刚刚认识,就算她再高看我,突然说出这些话,也是不妥。”陈器沉吟道。 “反正你不拒绝了吗,别再想了,让我好好看看你,哎呀,老陈,你突然变这么厉害,我觉得是厚积薄发时来运转了,我早说让你把打铁的天才劲放在修炼上,再活个百八十年不成问题。” 吴行远一边喝酒一边开心地说,壶中酒已见底,陈器招呼侍女再去取酒,被吴行远拦住,吴行远对侍女道:“换一个,拿一壶移精变气。” 陈器闻言,酒醒了一半,“行远,你把我卖了,我也买不起移精变气。” 吴行远道:“谁让你买了,你请完了,现在轮到我请了,十块上品灵石,小意思。” “你有钱也不能这样花,换一个,我不需要。” “你需要,你现在就需要这个,炼气期第一次喝移精变气的人,是有机会增长大量修为的,你现在炼气六层,喝完没准能升到七层八层乃至九层十层。” “我不喝也能升到。” “你升到是你的事,我给你买是我的事,一码归一码。老陈,你别推让,放以前你那熊样,我才不给你买这个,当然我也买不起。现在不同了,你把五行杂气剑练得比古槐还厉害,这意味着什么?” 吴行远说到这里,声音低沉了些:“我是有私心的,如果你厉害了,我就能拜托你帮我看看小兰是不是真的有难处,如果有的话,就帮帮她。小兰给我一块极品灵石的时候,让我离开癸州,走的越远越好,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十四章 移精变气 吴行远把话说到这份儿上,陈器不再推迟。 袖珍楼的招牌酒品,移精变气酒,是一种药酒,能够纯净洁化精气,滋养灵根,拓展全身经脉,尤其对炼气期十层以下的修真者,有很大助益。 根据体质或者机缘不同,差点的,巩固修为,祛除旧疾,花这么多钱得到这个结果,肯定是赔大了的。 好点的,补益气海,打通修行障碍,最好的,能直接提升境界,以往有人直接提升了三层,将移精变气酒的招牌彻底打响。 此药酒也有些副作用,一是喝下酒后,必醉,没十几天的功夫,醉意根本退不下去,二是在喝醉期间,性情会有所改变,会更加地率性而为。 吴行远的道侣茅利兰给吴行远买过,让他打通了炼气六层到炼气七层的障碍,成功突破到了炼气七层。 侍女小心地把酒放到二人的酒桌上,酒壶很小,是个黄色的小葫芦,里面也就一口的量。 陈器慎重地把葫芦拿在手里,打开盖,闻了闻,一种很淡但又很清晰的味道入鼻贯胸,走串周身。 陈器一饮而尽。 此酒入喉,初香,后辣,再苦,又香,然后一股酒热之气上头,陈器登时就醉了七八分。 吴行远很有经验地让侍女入开一间房,他把陈器扶进去,让陈器赶紧练功,他在一旁护法。 陈器自无二话,立刻盘坐床上,修炼五行杂气篆。 气海内,镂空的五行杂气篆越转越快,陈器运气周流其中,不得不集中所有的精力,努力让真元不被甩出来。 即使如此,也只能贯入一部分,其余大部分真元被甩出,围绕五行杂气篆形成一个顺时针旋转的五色漩涡。 能被贯入的真元无不是至纯至精的五行之气,这是在移精变气药酒的作用下被动分离纯化。 于是,陈器的气海中慢慢形成这样的一种结构: 气海之内,有一五色气旋,五行杂气在其中被精炼成纯粹的五行之气,五色气旋中,是快速旋转的五行杂气篆,五行杂气篆吸收着五行之气,五色入五篆。 之前的五行杂气真元,可以凭借其五行皆具的特点周流五篆之间,现在五行之气只在各自的符篆中循环,虽然无法再一气通用,但五行气无论是质,还是量,都是之前的数倍。 五行杂气篆的符篆,晶莹剔透,五色气映照五脏六腑,四肢百骸,经络腧穴为之一畅。 陈器醒来,炼气八层! 他心念一动,五行杂气剑从储物袋中飞出落在手上。 木篆青光,剑气生风,一层,二层,三层……十一层才止,剑青如碧玉,含而不发的风刃激荡剑身,发出虎啸龙吟。 只是醉意未减,陈器收剑走出房间,要离开袖珍楼把剑上愈发爆裂的风刃释放出去。 他叠出十一层剑气符篆之后,对其中蕴含的威力感到十分震惊,五行杂气剑果然是能越阶对战的一流剑法。 吴行远在房外守护,见到陈器出来,他眼前一亮。 “七层?八层?” “八层,提升了有一层半。” 吴行远大笑一声,竖起大拇指道:“我在当铺练就的眼光果然不凡,这钱没白花,不过你怕是得再过个几天,才能把这醉气退去。” “过了多久了?” “这是第三天的晚上,走,看你的样子,非常想和人打一架,咱俩到外面去练练,我也想打一架。” “哈哈,好。” 袖珍楼的生意非常好,楼上楼下几乎全满,有人买了一瓶移精变气的消息早就传开,许多人特意留在楼中不走,想要看看这人是赚了,还是赔了。 陈器在众人的注目和议论纷纷中下楼。 “这不是铁匠铺的老陈吗?他之前是炼气五层,现在,我看看,看这气韵,得有六七层。” “你什么眼神,我用望气术看了,至少八层,不过他的气海怎么花里胡哨的?” “因为他是五行杂气灵根,你的望气术没告诉你吗?” “杂灵根?杂灵根喝了这酒能这么猛?” “不得了,不得了,我前阵子看见老陈买了五行杂气剑的玉简,这是练成了?” “这么多年,我就知道老陈练器打铁是个好手,敢情在修炼上也是惊才绝艳之辈?” “这么厉害,怎么铺子还被人偷走了?” “我看他就是因为铺子被人偷走了,才狠下心,我估计还得借钱,买了这瓶移精变气,要报仇啊。” “老陈我是知道的,铁匠铺可是他的命根子,而且东西物美价廉,谁偷的?偷这个东西干什么?” “不管谁偷的,干什么,老陈这不都算因祸得福了?” “有道理,祸兮福所倚啊,机缘,这就是机缘,修真最重机缘,我的机缘又在哪里呢?” “我听说是张管事的妹妹,水野师太干的,我听说这个水野师太啊,可是个风流人儿,她……” “嘘!” “你嘘什么?” “你看二楼,那边,那是谁?” “……各位,我喝醉了,你们呢?” 陈器和吴行远顺楼而下,通过二楼时,吴行远用眼神向陈器指出水野师太的位置。 水野师太独自凭栏,手中提了个酒壶,玩味地看着陈器。 陈器也看向她,兴许是醉意作祟,陈器的目光十分放肆地上下打量,尽显轻薄之意。 水野师太一笑,莲步款款,飘然而至陈器跟前,扔给陈器一袋灵石。 “你的铺子是我拿走的,我把玩了两天,确实有几分意思,我不占你便宜,这是两块上品灵石和三十块中品灵石,足够你建一个更好的。” 陈器把灵石放入储物袋,对水野师太略略拱手:“如此甚好,告辞。” 说着,他就从水野师太身边走过。 “慢着。”水野师太叫住陈器,也不见她有何动作,就到了陈器的前面,“法阵不全,缺少阵物,阵物呢?” 陈器道:“阵物另卖,单独算钱。” “多少?” “一百块极品灵石。” “好胆!”水野师太冷冷一笑,笑声直击陈器的耳膜,“陈道友,你这么卖东西,不行。” 五行杂气篆应激而发,挡住此击。 “张道友,你这么买东西,也不行。我的阵物明码标价,童叟无欺,如果师太买不起,在下有个提议。” 袖珍楼里禁止斗法,水野师太已经犯了忌讳,受到了护楼修士的传音警告。 水野师太皮笑肉不笑道:“什么提议?” 陈器吐出一口酒气,笑道:“你我去十三楼斗法,你赢了,阵物给你,我赢了,你就去顶楼开一间房,然后洗干净等我,我要和你洞房七天。如何?张管事的好妹妹,周深意的好娘亲,周潜的好妻子,你敢不敢和我斗法?” 此言一出,满楼震惊,吴行远不停地拉他衣袖,陈器只作不理。 “陈器,你敢不敢酒醒之后,对我说这种话?”要不是忌惮袖珍楼,她怕是已经出手灭杀陈器了。 “张残月,你不要问我敢不敢,我只问你敢不敢?” “呵!陈道友既然这么想要我的皮囊,那就凭本事来拿,我去楼上等你,有胆你来。” 水野师太冷面如霜,也不施法,就这么一步一步走上楼。 吴行远拉住要上楼的陈器道:“老陈,她这是给你知难而退的机会,走,不丢人,你现在的样子是喝酒之后的酒醉作用。” 陈器摇摇头,跟上水野师太,甚至和她并肩登梯。 水野师太乜了陈器一眼,“观你气度,是个人物,跪下求饶,我给你一条生路。” “这些情话,到床上说去。” “噼叉”一声,脚下木梯被水野师太踩碎,“很好。” 第十五章 上楼下楼 袖珍楼的十三楼,有一个场地叫斗法斋,专门提供给结丹期以下的修真者斗法,袖珍楼在这楼开设了赌场,供好事者下注。 陈器挑战水野师太的消息一出,十三楼已经里里外外挤满了人,挤不进去的只好在大厅里看水镜的投影。 修士斗法,各安天命。 没有规则,没有限制。 陈器和水野师太在斗法斋的两端站定,袖珍楼的阵法师开启阵法,法罩升起,将两人罩在里面。 陈器在法罩升起的同一时间,施展小挪移步,他没有第一时间把十一层的剑气生风符激发出去,因为他没把握一定可以击中对方。 果然,在陈器施展小挪移步的瞬间,水野师太消失在了原地。 陈器嘴角轻扬,他通过面板的球形指示,可以洞知对方的一切动向,只是水野师太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几乎在消失的同时,就出现在陈器背后,然后一掌推出,磅礴的力量势如山岳,她要一掌把陈器拍成肉泥。 这是朝阳庵的朝阳追月手。 炼气八层之后,五行杂气篆也从三级升到九级,应激而化的威力已经非同小可。 小挪移步步履向左,躲开朝阳追月手的核心攻击区域,土篆应激而化出层层土盾,化解掉边缘伤害。 “你是有些水平。”水野师太夸奖了陈器一句,朝阳追月手接踵而来。 景武香传给陈器的小挪移步绝对是一流身法法门,配合球形指示,他能勉强做到和水野师太周旋,而且球形指示能分辨出水野师太的出招是虚招还是实招。 片刻的周旋游走,让陈器心中略定,他有信心在游走中叠剑气符篆,既然如此,他可以激发十一层的剑气生风符了。 储物袋中的五行杂气剑也已经到了极限,再不激发,恐怕要出事。 陈器催动土篆,积蓄一击不中后的防御反击,他逮到水野师太的一个虚招,不闪不避,迎面出剑。 剑气生风! 已经积蓄到极致的风刃发出炸裂的长啸,在极近的距离下,劈向水野师太。 骤然出现的五行杂气剑和爆裂惊天的剑气,让水野师太瞬间收势漂移,可足足五丈有余的风刃,在近如咫尺的距离下,以她的速度也无法全身而退,只得生受一刃,才堪堪拉开距离。 可十一层的剑气生风,一共十一发风刃,一刃比一刃强,一刃比一刃快,陈器已然挪移跟进,风刃劈天裂地般激发斩去。 攻守之势已易。 接下来的六道风刃,都没能再击中水野师太,只劈到法罩上猎猎作响。 但一刃快似一刃,离她越来越近,水野师太的脸色越来越沉重,她的左手拇指一直放在旁边食指指根的粉红色疤痕上,心中游移不定,始终下不了决心揭开疤痕。 她看着将五行杂气剑炼至化境的陈器,眼神复杂。 第九刃,击中她的手臂,虽未斩断,但废其战力。 第十刃,击中她的后背,她喷血数口。 第十一刃,她认输。 风刃从她身侧飞过,刮掉她右手臂的一层皮肉后,劈到法罩上,法罩轰然一震,修为低的炼气三层以下修士,登时被风刃与法阵的摩擦刺耳之声震晕。 陈器静静站立,盯着水野师太,不言不语,他的五行杂气剑在发出第十一道风刃后,就经脉尽断,若不是他驱气凝住,恐怕已经碎成铁渣子了。 所以他不敢放松,他担心水野师太不堪受辱,在他的杀招用掉后,暴起反击。 他的储物袋里还有两把备用的剑,但品级无法和手里这把相提并论。 法罩外的修真者默契的沉默着,大家都想看看被炼气修士打败的筑基修士如何收场。 “我在顶楼甲字房里,洗干净等着你,有种,你就来和我洞房。” 水野师太的声音瞬间引爆整个袖珍楼,有一个筑基期的男修直接对她吹起了口哨。 说完,水野师太走出法阵,人群自动让出一条道,她在众目睽睽中神色如常地一阶阶迈步上楼。 然后,大家的目光落到陈器身上,吹口哨的那个男修对陈器喊道: “老陈,还等什么,上啊。” 气氛一下子热烈起来。 陈器走到吴行远身边,对他说:“走,帮我在山上租一个洞府,我要闭关。” 吴行远心有余悸,听到陈器这样说,大出一口气,“你这都能赢,真是个怪物。不过你要上楼,就真结死敌了,虽然不上也是结仇,哎,闭关,直接闭关到结丹,那就都不是个事儿了。” 在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好事者的嘘声中,陈器和吴行远离开袖珍楼,一路往小修山的上层走去,这里有专门开辟出的洞府供修真者闭关修炼,洞府的性质特殊,防御力强,若有人攻击洞府,就是对青黄宗宣战。 三个月后,陈器出关。 【阳寿】69\/113\/115 【状态】长寿 1465\/2000 【境界】炼气十层 2077\/ 【本命功法】五行杂气篆 340\/4000\/13 【五行杂气剑】熟练1024 \/ 【小挪移步】熟练 1832\/4000 他的境界提升到了炼气十层,再往上提升所需的经验增长到,五行杂气篆的等级提升到13级,五行杂气剑和小挪移步都提升到了熟练。 五行杂气剑再要提升,所需要的经验也很可观,当然,此剑法的威力已经很可观了,他现在可以叠到十三层。 而且五行杂气篆提升到13级后,陈器又意会了不少妙用,比如土篆,土枢四象,能借木火金水之气为它所用,在应激而化方面,强了不止一个层次。 陈器甚至认为,他现在通过土篆的应激而化,能硬抗水野师太一掌。 他事后回顾和水野师太的斗法,认为水野师太的实力不止于此,她可能出于某些原因,无法发挥全部实力,只能用身法和朝阳追月手来对战。 闭关三月后,陈器发现自己的心境已经有些保持不住,看来现在他最高只能连续闭关三个月。 在决定出关之前,陈器拿出备用的五行杂气剑,剑气化火充当炉火,用铁锤和铁砧好好打锻了一番,算是勉强到了能用的水平。 他在剑身上附了一道层叠了九层的迷雾流风符,应对出关后可能遇到的攻击,做为跑路的手段。 他在考虑要不要去一趟巽风洞窟,把飘云村的铁匠铺改造一下,炼一把好点的剑出来。 铺子被偷了,可真烦人,建个新的,哪这么容易。 前几天,吴行远传话进来,说青黄宗和散修盟就小修山的买卖事宜已经敲定完细节,他很快要去千里之外的小甘山走马上任了。 小甘山和小修山的性质差不多,也有个小甘仙坊,自然也有当铺钱庄,吴行远过去还是做掌柜。 吴行远邀请陈器和他一起去,陈器也有此意,小修山是不太好待下去了。 第十六章 家宅平安 陈器解开洞府封印,心有提防地走出洞府,想象中的敌人并没有出现。 红彤彤的太阳跃出云海,晨曦清露,小修山一派静谧景象。 从山顶下来,陆续见到一些修士,或刚回来,或要出去,或晨起练功,或与人谈玄,每个人都走在自己的修行路上。 这一幕,他刚穿越过来时就遇到过,如今再遇,心境已经不同。 这才是修真常态,没多少人整天苦大仇深地生活。 陈器绕了个弯,往山南走去,他要去凭吊下“他”一手打造并待了一辈子的铁匠铺遗址。 他还没走到,就远远瞧见了铁匠铺的高高烟囱,烟囱还冒着烟。 “什么情况?不是被偷了吗?这是又送回来了?还是真把我的铁匠铺当成自己的,就这么大摇大摆在原址上继续使用?” 陈器一时间生出许多问号,他忍不住走过去看,走近时又怀疑这是个圈套,虽然面板没有提示危险,但刚出关,还是谨慎些好,便打算先去问问吴行远。 “陈道友,既然来了,又扭头离开做甚,难道怕了我这个手下败将?” 水野师太的声音直接出现在陈器的脑海中。 传音入脑。 面板正常,说明水野师太没有动手杀他的想法。 “这事儿真是没完了,也罢,没日没夜地修炼,不是为了当缩头乌龟的。” 陈器止住离开的步子,转身回来走到铁匠铺前。 只见水野师太一身杏黄道袍,头发随意挽着,正坐在火炉前烤虫子吃。 “道友早上好,请问有何贵干?” 水野师太道:“陈道友的修行速度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人心险恶,祸从天降,怎么敢不戮力精进。” “陈道友的心里还有气?” “不敢有。” 水野师太道:“你有,我心里也有,我在这里等你,为了两件事。” “想要阵物,你最好现在就动手,不然如你所见,你很快就不是我的对手了,事实上你现在就算不压制实力,也就和我五五开。” 陈器发现自己上辈子嘴上拉仇恨的毛病,原封不动地跟着自己穿越而来。 果然,水野师太面有愠色,不过还是没动杀心,“这两件事,一是把铁匠铺还给你,二是请你给我炼一件法器,我们的恩怨一笔勾销,如何?” 陈器闻言,从储物袋里拿出那袋灵石,递给水野师太,“师太果然是筑基高人,心境和修为让人佩服,我们本来没甚恩怨,这是那天师太给我的灵石,我原封未动。” 水野师太没有接灵石,“这就当炼器的费用,若是不够,我会再给你。” 陈器问:“敢问师太要炼什么法器?我只对铁器有些心得,其他的水平很有限。” “晚上你在家等我,我会去找你详谈。” “好。”估计涉及一些隐秘,陈器对这类事并不陌生。 “另外。”水野师太继续说道,“你我二人的恩怨虽然一笔勾销,但你和张家周家的恩怨不仅没有勾销,还更深了,我想你应该明白为什么。” “明白,不过既然我如此得罪了师太的娘家和婆家,那师太又如何能与我和解……” “你打听一下就能知道,我不想说,你有事就去忙,我会帮你照看铺子。” “……”这话听上去,铺子回来了,但没完全回来。 水野师太开始专心烤虫子,不再搭理陈器。 陈器只得去找吴行远。 “老陈,炼气十层!你要上天了!” 虽然他几天前就已经知道,但直接看到陈器后,还是忍不住叫道。 陈器道:“正如你所说,厚积薄发,否极生泰,时来运转,看来这么多年的铁没白打。” 闹笑完,吴行远道:“你见到水野师太了?” “嗯,怎么回事?她怎么了?” “为了不打扰你闭关修炼,我有一些事瞒着没告诉你。比如因为你,道法楼的五行杂气剑玉简卖了不少出去,袖珍楼的移精变气也创下销量新高,还有人想找你炼器找不到就找到我这里要预约。” “……别卖关子了,说重点。” “当然,最大的事要属水野师太在袖珍楼甲字房等了你七天,然后她被周家休了,被张家断绝关系,被朝阳庵逐出师门。发生这些之后,她竟然不悲不怒,找到我说要见你,那我当然宁死也不会让她找你报仇雪恨啊,可她话锋一转,说要和你化干戈为玉帛,你说奇不奇怪,她不会是爱上你了?二婚是有些减分,但听说她没孩子,又是筑基期,所以倒也可以,你觉得呢?” 吴行远越说越没谱,给陈器说媒的老毛病又犯了。 陈器忽略到吴行远后面的话,思来想去,于情于理,这水野师太也得把自己大卸八块才对,就算没有胜算,做做样子总是要的。 可恰恰相反,她不仅不报仇,还主动示好,光明正大,也不怕被人看见。 奇怪。 奇怪是奇怪,但总比要杀了自己强,他问吴行远:“你几时动身?” “快则十天,慢则半个月。现在你的铺子回来了,你还和我走?” “走,越留这里事越多,把铺子里的重要东西拆了带走就行,不打紧,我准备整个地炼制一个铁匠铺,把铺子做成法器,随身携带。” “这敢情好,接不接受投资啊。” “哈哈,接受。” 因为撤铺,吴行远要处理的事也很多,陈器告辞离开。 他返回铁匠铺的时候,在路上,有一个男修士叫住了他。 “老陈,陈道友,请留步。” 陈器看向这人,认出这人就是那天他和水野师太斗法胜利后,吹口哨和让上去入洞房的那个家伙。 陈器问:“道友你好,有何贵干?” “在下驭兽斋公羊章,想请陈道友炼制一件法器。” “哦?”来生意了,还是个以前他无法提供炼器服务的筑基修士,大生意啊,陈器微笑道:“请问公羊道友想炼什么法器?” 公羊章问道:“陈道友,你对畜牧行当可有了解?” “毫无了解。” “这样的话,我想先请陈道友去我牧场看看再详谈,才比较好。陈道友放心,报酬绝对丰厚,就是请道友走这一趟我也是会给钱的。” “不知道友的牧场在哪里,实不相瞒,我在近期会离开此处,过远的话,恐怕只能拒绝。” “很近的,下山西行一百里便到,陈道友可能不曾留意,其实我在这里修行三十多年了,你如果不放心,尽可以去打听。这样,两个时辰后,我在山下凉亭等待一刻钟,如果你有意,来找我便可。” “好。” 公羊章拱拱手,洒然离开。 第十七章 房中羊事 陈器回到铁匠铺,水野师太的虫子还没烤好。 被婆家休,被娘家赶,被师门逐,还能神色如常地坐罪魁祸首这里烤虫子,这份心境,陈器自问没有。 他也不好说什么,便拿出铁锤和铁砧,叮叮当当打起铁来。 打了半个时辰之后,水野师太突然开口说道:“原来这个法阵和你是连在一起的,你倒是把五行杂气灵根炼活了,趟出条新路来,五行杂气剑也远迈前人,实在不简单。” “连在一起谈不上,只是以我为本,量身定做,所以才相得益彰罢了。师太,你觉得我趟出的这条新路能走多远?” “爱走多远走多远,远又能如何,不远又能如何?” “……” 陈器嘿然一笑,拿出一罐铁粉和一瓶自己调配的铁胶,用铁胶涂抹剑身,然后洒上铁粉,之后继续打锻。 他打算去公羊章的牧场看看,现在正利用两个时辰的空档,把在洞府里匆匆打锻的五行杂气剑重新打锻一遍。 因为临时使用,也不需要做长远的设计,就简单粗暴的加固剑身,并用铁粉另起两条经络,以便容纳更多的五行之气。 弄完后,还剩点时间,陈器又翻出两把品相还可以的匕首,给它们分别附上星陨符和剑气结雷附的法蕴,并尽可能多叠了几层。 搞定,他洗了把手,就往外走,边走边扔给水野师太一把符钥,说了声:“我出去一趟,晚上回来,师太你可以去我住处暂歇。” 说完,陈器施展小挪移步,直接跳下山去。 不想刚落在山脚下,面前就出现一袭杏黄道袍,正是水野师太。 “我和你一起去。”水野师太说。 “……我没有跑路。” “我知道。” “……”陈器到现在也搞不清水野师太的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两人来到小修山山下的凉亭,公羊章正在凉亭里和一只母螳螂交流对春天的看法。 陈器道:“公羊道友,久等了。” “陈道友客气。”公羊章的目光扫过陈器,落在水野师太身上,嘿嘿一笑,差点又吹起口哨,“欲擒故纵,陈道友真是我辈中人,叫道友太生分,我叫你陈兄,你叫我公羊兄就行。” 水野师太冷冷地看了公羊章一眼,没有说话。 陈器道:“那好,公羊兄,我们动身。” 公羊章的牧场很是有些规模,只是畜养的动物十分单一,偌大的牧场里,只有羊。 不过羊的种类很丰富,除了陈器熟悉的绵羊和山羊外,还有一些他叫不出名字但能看出区别的羊属。 这些羊成群地在牧场里做着各自的事情,有的在河中沐浴,有的在对镜梳妆,有的在下棋聊天,有的在跳舞歌唱,有的在争风斗角,有的在耳鬓厮磨。 陈器不懂羊语,这些羊可能也不会说人话,所以陈器只能看个热闹,根本不懂羊们在说什么,在唱什么,斗角的和厮磨的他倒能看明白,春天到了嘛。 牧场的中央高坡上,有一处庄园,作为公羊章的“洞府”,庄园大门外的斜坡上插着一块巨石,巨石上刻有三个大字: 公羊丘。 “二位这边请。” 公羊章把陈器和水野师太领到高坡南侧的一处精致宽大的羊舍里。 羊舍里有六只山羊,三公三母,公的膘肥体壮,羊角勾利,母的白净丰腴,面容清秀。 有一个炼气三层的女修正在羊舍里看顾,见到公羊章进来,俏生生地喊了他一声师父。 “这是我的徒弟,苍儿,苍儿,还不快见过两位前辈。” “苍儿见过两位前辈。”苍儿听话地施礼道。 公羊章问苍儿:“怎么样了?” 苍儿道:“回师父,它们已经休养得当,可以开始了。” “陈兄,来,你来仔细看看这六只羊现在的精气多少与厚薄,与接下来它们的状态做个比较。” 看这架势,是要配种吗?陈器施术把这六只羊好好看了一遍。 公羊章示意苍儿开始。 于是,陈器有生以来,第一次亲临现场,看了羊片。 一看之下,马上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正常的羊,不过几息的时间就完事儿,可这几只羊,却表现出做的感觉,而且行为非常拟人化。 大概一刻多钟,结束之后,公羊章让陈器再看看几只羊的状态。 陈器一直在看,他发现第一对前后没什么变化,第二对精气大虚,趴那里不想动弹,第三对和第二对相反,不仅不虚,反而大受补益,事后二羊仍在耳鬓厮磨,显然十分满意。 公羊章说道:“但凡分雌雄的生灵,一雌一雄相交才能繁育,但雌雌雄雄千差万别,并非随便配对就能得到良种的,一般的选种育种手段,也多是在碰运气,尤其在培育灵种方面,更是冀望于天意。我别出心裁,探索出一条新路,陈兄,你看到了什么?” 陈器摸了摸鼻子,“公羊兄,如果在下没看错,你是不是教它们修炼了房中之术?” 公羊章一笑:“陈兄你也很懂嘛,我还想着怎么给你解释,担心你以为我是下流修士呢?” “……我也只是略有耳闻,可我听说房中之术采战彼家阴阳,补益自身,男不流精,女不流红,阴阳只化不育,如何拿来育种?” “他在挑炉鼎。”水野师太开口道,“不采不战,雌雄互为炉鼎。” 公羊章吹起口哨,“水野师太慧眼如炬,真不愧是行家里手。” “没你在行,你不和它们言传身教,它们可学不会。” “……” 陈器在旁边一阵凌乱,他听出二人好像认识,并且不太对付,言语里颇多讽刺。 “那公羊兄究竟想让我炼什么法器?” 公羊章没有直接回答,“不采不战,雌雄互为炉鼎,阴阳调,则益,阴阳不调,则损。陈兄你看,这三对雌雄,本身的体质精气没有任何问题,可结果却大为悬殊。陈兄你且回忆一番,在你以往的鱼水之乐中,是否也有这种情况?” 回忆不了,两世皆是清白之身。 陈器笑了笑,没有说话。 “哦,陈兄你一心向道,不做这些事,水野师太,你肯定能理解我的意思,对不对?” “滚。” 公羊章飘然浮空滚了几圈,笑道:“总之,我创编了一套羊用房中之术,还想了个调阴阳的办法,让它们在阴阳大乐中感悟天机,借而生灵。调阴阳之法,需要法器配合,所以我才找到陈兄你帮忙。” “我还是没怎么听明白,公羊兄,你直接告诉我法器细节,有图纸更好。” “就是炼一套让它们能更快乐的辅助道具,我已经做了一些,但太粗糙,上面的符咒法术动不动就会伤害到它们。我那日看到陈兄你手中的那把五行杂气剑,剑气细腻,收放自如,做功不凡,知道你定可以做出我需要的法器出来。” “哦,你这样说,我就明白多了。” 第十八章 修真生理 公羊章把陈器和水野师太领到另一个房间里。 这个房间建在地下,从地板、墙壁到天花板,全是白玉铺就,面积足有十丈方圆。 进入之前,还要在一个类似消毒间的气密室里沐浴更衣,穿上特别准备的白色法袍。 进入之后,首先看到的是一个径长一丈的透明圆球,球内有一只被解剖展开的母山羊泡在无色透明的液体里。 山羊的皮肉血管,五脏六腑,四肢百骸,全被极为细致地解剖区别出来,并被半透明化,陈器可以用肉眼看清它各种宏观状态下的生理活动。 这只山羊没有死,它还活着。 公羊章一本满足地看着被震惊到的陈器,这可是他的得意之作。 陈器感慨道:“公羊兄的技艺令人叹为观止。” “哈哈,无他,唯手熟尔。陈兄是想多看一会儿这个,还是去里面?” “我想再多看一会儿。” 公羊章的得意之色更浓,“好,我去里面等你。” 陈器施术增强双目,去看羊体组织内外上下的经络气化流行。 他现在炼气十层,能够对自身进行内视,但内视不是目视,二者很难互相替代。 内视先是一种神意的感知,再被自己有意识地用头脑加工成画面,加工成什么样,很大程度依赖个人的知识水平,在境界低的时候,尤其如此。 所以,内景图相关的玉简才会那么贵。 目视则不同。 内视是先得之于脑,再应之以神。 目视是先得之于目,再应之以脑。 在陈器的目视之下,这只山羊的经络随着脏腑肢体的位置变化而被拉长扭曲,像一道道无形的绳索连接着被分离的各处,提供着最本质的生命动力。 他不禁联想到炼器打锻时在剑体上敷布经络的场景,敷布剑之经络,不是开通几条线就行的,也要有气海丹田,有出入和聚散,出入就如穴位,聚散则似脏腑。 炼器在一定程度上,是将物品拟化生灵,贯以生生之道。 所以器之法蕴,如人之法术,器之灵性如人生意识。 陈器若有所感,面板上的铁经三项随之一变,竟然增加了不少经验,他脑中也多了些信息。 “公羊兄,久等了,你的杰作让我感悟良多。” 陈器收回目光,往里走,在一张操作台前找到公羊章,拱手道。 “哈哈,希望陈兄的感悟能反助于我。”公羊章一笑,然后指着操作台上的一只雌羊说道:“陈兄且看。” 公羊章拿起一个道具施展起来,雌羊很配合,也有些神态和肢体上的反应,并且时不时“咩咩”叫几声。 “她叫羊五八,说是名字,其实是编号,雌为偶数,雄为奇数。她的叫声是在和我说话,告诉我她时时刻刻的感受。” 羊语十级的筑基修士。 公羊章继续道:“房中之道,气至而有效,效之信,如风之吹云,明乎若见苍天,陈兄可知气之至?” 陈器摇摇头,“请公羊兄教我。” 公羊章摇头晃脑道: “倦身欠息,肺气不至。” “屈股不开,心气不至。” “目不流光,脾气不至。” “莺口未张,肝气不至。” “脸颊不红,肾气不至。” “五气皆至,才能大乐。陈兄你看我的羊五八,她何气不至?” 陈器严肃地观察道:“心,肝,肾。” “陈兄眼光毒辣,确实如此。” 公羊章说完,对着羊五八的脑袋一指,羊五八就昏沉过去。 然后,他拿起一把柳叶似的尖刀,剖开它的胞室产道。 “陈兄看,这是我在它的皮肉上刻画的符文,这个道具上也有符文,旨在协调她的五脏之气。但效果不佳,我认为符文没有问题,问题出在器具和皮肉上,陈兄以为呢?” 陈器先检查了一下道具。 【铁器】未命名 【品级】五行器·水·中品 【状态】旧 【法蕴】拟物化雄符 56\/200,调匀五脏法 76\/300 【灵性】无 【描述】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陈器道:“我和公羊兄的看法类似,你在羊五八的血肉上所刻画的符文,也是调节五脏之气的吗?” “引五脏气符,不光调节,还有引导之力。” 陈器思考了片刻“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的真意,思忖着说:“拟物化雄,再真也做不得真,非得在皮肉上下功夫不可。” “陈兄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炼一个独立的法器出来很难,最好在雌雄两只羊的身上直接炼制。” “你能做到?” “可以一试,只是要先实验一番,可能会损伤几只羊的性命。” 公羊章道:“陈兄但试无妨,一天做不完就两天,不急的,陈兄和师太可以在这里盘桓几日,让我略尽地主之谊。” 陈器摇摇头,“这里没有打锻的器具,我须得带几只羊回铺子里。” “不用。”一直沉默的水野师太突然说话,“你的铺子,我带来了。” 说完,她扔给陈器一枚储物戒指。 陈器接过一看,果然。 公羊章笑道:“陈兄现在最缺的就是像师太一样的贤内助,我去做些安排,二位随意。” 公羊章十分娴熟地把皮肉缝合,前后竟一丝血不流,也不见切口,然后他唤醒羊五八,带它离开“实验室”。 陈器和水野师太也没在下面多做逗留,回到地面上,陈器找了块空地,把铁匠铺放置好。 “师太,你不是要和我说法器的事么,怎么要留在这里?” 水野师太道:“在这里说也无妨,你先干活,我四处走走。” 很快,苍儿就带了两个女修过来,三人在铁匠铺旁边搭起一个临时的操作间。 苍儿道:“陈前辈,师父要去见一个朋友,让我和井儿师妹、空儿师妹给前辈打下手。” “好,解剖之事,我并不擅长,需要三位来操作。” 陈器打坐片刻,把要做的事情面面俱到地想清楚。 由于要在身体上进行操作,现有的铁砧和铁锤显然不合适,需要专门设计制造新的。 并且需要对羊的身体进行铁化,即在相关位置渗入金气铁粉,如此才能打锻。 这样做的原因,一是陈器的专业限制,他只能在铁上发挥水平。 二是活性的血肉时刻处于变化中,直接在上面构建,受到的影响太大,实际运行时也会大打折扣。 公羊章的调匀五脏法和引五脏气符,苍儿都交给了陈器,陈器打算用五行杂气篆精炼出来的五行之气对这一符一术,进行适当的改造。 第十九章 颠倒阴阳 从下午开始,到月上中天,陈器将新的铁锤和铁砧做了出来,附上法蕴并与法阵连接。 铁锤和铁砧的外形看上去很奇怪,细细的弯弯的,这是他根据打锻部位的实际设计出来的,他称其为异形锤和异形铁砧。 苍儿备好了酒菜,请陈器用膳。 公羊章外出未归,陈器和水野师太在沉默中吃完了饭。 饭前,苍儿偷偷问陈器她应该准备几间客房,得到两间的答复。 饭后,苍儿把两人引到各自客房休息,但水野师太根本不进她的客房,直接进了陈器屋里。 苍儿似笑非笑地看了陈器一眼,然后告退。 水野师太施法隔绝了内外,掐破了食指指根的疤痕,身形一震,然后对陈器道:“我请你炼的器,不在外,而在我身上。” 陈器神色如常,已经不做他想,自己就是个打铁炼器师,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什么隐情什么故事,无所谓。 于是,他说道:“哦,是吗,请说得再明白点,欸?师太,你在做什么,你不要二话不说就脱我……草!” 陈器的嘴巴里可以塞进一个鸡蛋,他目瞪口呆,脑子瞬间空了一下,满脸的愕然。 因为他看到褪去衣服后的水野师太的那里,和他的那里,一个样…… 男的? 陈器用眼神询问道。 “你认为呢?”水野师太看懂了他的眼神。 幸亏那天我没上楼,不然那画面……陈器摇摇头,“呃,我想背后一定有隐情。” “你会不会周天顺气功?” “这种基础功法,自然是会的。” 水野师太趴到床上,“你给我随便按一下背俞穴。” 陈器想拒绝,但想不出拒绝的话,只好依言上前。 落手处,肤如凝脂,肉似流水,陈器忍不住运气于目,洞彻其腰,发现了宫室的气色。 雌雄同体? 水野师太道:“陈器,你可知胞胎孕育为何有男有女?” “这就是天地造化。” “是啊,天地造化!可我们修行人干的就是把握阴阳,斡旋造化的功业,而长生只是其中一个追求,并非人人都愿长生不死。我听说就在我们癸州,有一个隐世山门,叫颠倒门,颠倒门宗主东方际白,她的志趣就在变化由心上,男女皆备于一身,恩爱不假外求。” 癸州的隐世山门,加上这个,陈器就知道五个了。 他应和道:“……天纵奇才,我辈楷模。” “此术本来是一门善法,要知道天下事不如意者多不胜数,而最不如意的,莫过于爱之一事,痴男怨女,何其多也。人最爱的,莫过于自己,倘若真能如此,恩爱生子不假外求,天下纷争减半,修行上也少了一大关口,你说是也不是?” “有几分道理,至少不用被催婚了。” “可一个法门诞生之后,旁人如何使用,就是始创者无法控制的了。散修盟的长老会里,有一个长老叫段袖,段袖本是凡间一个皇宫大内的太监,机缘巧合受此传承,但未得其全,所以他在残缺的法门基础上,创制了颠倒阴阳功。” “颠倒阴阳功的本质,是假借一身两别,自己修行。本来也对他人无害,可段袖把自己变成这样不算完,他也以蛊惑别人入此道为乐,创建了个颠倒阴阳门。只是修这个的人一般不会自报家门惹人另眼看待,所以声名不显。” “周家的家主周平之拜入段袖门下,习得此术,但未练成,之后,传给了周潜,周潜传给了我姐姐。” “颠倒阴阳功毕竟不是颠倒功,只得其形不得其神还在其次,更重要的是,此功存在重大缺陷,它颠倒的阴阳,是假阴假阳,修到最后还是要找外部的阴阳来合化,合化的方式是把外部的阴阳种到自己身上,不然就会变成非常非常恶心的怪物。” 水野师太的故事,越讲越耸人听闻,所谓外部,就是其他人,种到自己的身上,怎么个种法? 陈器不由得对着水野师太瞧上瞧下。 水野师太继续说:“对周潜而言,我姐姐是个非常合适的炉鼎,所以他种了她,对外宣称我姐姐在修炼中走火入魔而死。之后,张家为了和周家继续修好,就把我从朝阳庵召回,让我嫁给周潜。” “我嫁过去后,周潜一直不肯和我同房,总是在密室修炼,直到有次他与人斗法,受伤卧床,我在和婆婆照顾他的时候,发现了异常。” 陈器脱口而出道:“他变成了女人?” “如花似玉,倾国倾城。” 好,陈器无语,“……然后他把颠倒阴阳功传给了你?” “没有,他只是对我说了此功的来龙去脉,说我姐姐在找种子种下的时候,走火入魔而死,他为了顾全我姐姐的名节,对张家隐瞒了实情。” “之后呢?” “之后,我们做了一段时间的正常夫妻,不过他因为练功的缘故一直不走失精气,但男女之事,总有意外。” “他走丹了?” “他不仅走丹了,我还怀孕了。” 说到这里,她突然冷冷一笑,“只是我怀的不是我的孩子,而是我的姐姐。” 陈器浑身一寒。 “从此她就在肚子里和我说话,告诉了我一切,并且让我修炼颠倒阴阳功,让我把她重新种回周潜身上,帮他夺舍周潜。” “她欺骗了你?”陈器嘴里这样问,心里想的却是眼前这个人还是不是朝阳庵水野师太张残月。 “没有,我们最后成功了,现在的周潜就是我的姐姐。” 陈器问:“然后呢,师太你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 “当然是修炼颠倒阴阳功所致,这个结果,我姐姐一开始就说过,她没骗我。” “那我就不懂了,师太告诉我这么多,又想让我做什么,让我炼什么法器呢?” 水野师太道:“我完成了对我姐姐的承诺,我不想练颠倒阴阳功,我想做女人。但我姐姐说颠倒阴阳功没有可逆之法,她想让我和她一起练修炼下去。” 第二十章 水野体检 水野师太转了个身躺着,让陈器随手推按颈下腹上胃经诸穴。 此处仍保持着女性特征。 水野师太继续说道:“但是我不愿,我对法阵颇有心得,于是我找到公羊章,让他剖开我的任督二脉。我在任督二脉里布下阵法,困住阴阳颠倒气,虽不能治本,但也中止了身体的异变,可以通过法阵维持女人的特征。” 陈器看了看水野师太食指指根的疤痕,“这个疤痕是阵法的开关吗?” “类似。有天张云龙找到我,谈到了你和你的铁匠铺,说你的铺子里有个很厉害的阵法,深得我那侄儿周深意的喜欢。我心中一动,深意的法阵是我教的,已经得到我的真传,他知道我和姐姐的事,他中意的阵法可能是对我有用的阵法。” 听到这里,陈器算是把之前那些事儿的来龙去脉搞清楚了,“所以你偷走了我的铺子,那日我激你和我斗法,你因为这个缘故,不能发挥出应有的实力,才败给我了我。” “败给你之后,我认为这也是可以合情合理脱离张家周家,自此各不相欠的机会,于是我让我姐姐休了我。” 原来如此,陈器问道:“说到现在,师太你可以告诉我让我炼什么法器了。” “我不知道,只知道你要以我身为器。”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还……” “我在袖珍楼等你的七天里,有个人找到我,说你可以帮我真正恢复女儿身。” “谁?” “她没说她的名字,只说你认识她,她邀请过你加入散修盟。” 陈器闻言,好似闻到一股异香,背后传来两簇柔软。 景武香。 水野师太察觉到陈器的反应,“看来你确实认识她,她是隐世山门的吗?” “是的,她还和师太说了什么?” “没再说什么,她只对我说了句话就走了,并不在意我信还是不信。” “看来你最终还是信了。” 水野师太道:“你确实特殊,你气海中的五行符篆隐隐有符丹的样子,说明你今后,最低也是结丹修为。天生杂气灵根,无门无派,能用符篆分别五行,而且不仅没有绝灭道途,还还能以符结成五行之丹,说一句天纵之才并不为过。” 水野师太虽然心里对陈器有些拧巴,但一点都不吝啬赞美,从见面到现在,夸了好几次了。 结丹所成之丹,最上为神意所结的神丹,中为气海真元化液化固形成的气丹,下为炼化脐下三寸的那块肉结成的肉丹。 符丹是用符篆模拟气丹,结成的丹是假丹,虽然是假丹,想要练成,却比真丹还难。 陈器把今天出关以来的事回顾了一遍,问道:“公羊章请我炼法器,是不是有借此开拓我的思路,增加我的见识,来帮助师太之意?” “或许有,或许没有,我劝你不要和他走太近,你们不是一路人,他想让我传他颠倒阴阳功。” “他要练这个,还是要让他的羊练这个?” “他的羊。” “既然散修盟长老会的段袖这么喜欢拉人入门,公羊章直接找他要不就完了?” 水野师太一笑,“找过,被拒绝了,还被教训了一顿,说他侮辱神功。” 陈器也不由一笑。 随后二人一时无话。 默默按了一会儿,方才平静的心在推按中略有起伏的时候,陈器打破了沉默:“师太,我想仔细探查一下你的气海丹田和任督二脉,以及阴阳颠倒气和你布下的法阵。” “好,你可以任意施为。” “我需要你激活法阵,变回女人。” 陈器话音刚落,水野师太左手一动,身体就变化起来。 “得罪了。” 陈器说了一声,便毫不避讳地观察她的身体变化,待变化完成,他拿出异形铁锤和异形铁砧,在身体上下内外,轻轻敲打起来。 他尝试用这种方式,摸清水野师太身体内的气机升降和出入,以及在阴阳颠倒气和阵法作用下的变化。 摸清之后,他打算先复制一份,进行研究,寻找解决的办法。 复制,就是炼制一个这种法器,此非陈器独创,而是炼器师们广泛采用的方法。 这种法器叫玉碟,像一张薄薄的光碟,刻印后,拥有类似全息投影成像的功能,并且可以反复播放。 想要摸清楚复杂身体的复杂变化,是很困难的一件事,也不可能真正完全的复制出来,更别提陈器是第一次在活物上操作。 直到天明,陈器也没有完成第一步的“取像”工作。 他现在的修为不怎么需要睡觉,只是打坐一会儿,就恢复了状态。 苍儿来喊他们吃早饭,公羊章仍未回来。 饭后,陈器回到放在牧场里的铁匠铺,让苍儿把实验用的羊带过来,他要做铁化实验。 临时搭建的操作间里。 苍儿,井儿和空儿三个人把一只剃了毛的雄羊固定在操作台上,苍儿用手轻轻一拂,雄羊便进入实验状态。 这个牧场里的羊都是有些灵性的,这只雄羊自然也有,它叫羊九一,正用惊恐的眼神看着陈器手里的器具,并对着陈器叫了几声。 “它在说什么?”陈器问苍儿。 苍儿道:“他说,如果他死了,就把他埋在羊九二身边,他和羊九二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 “羊九二死了?” “羊九二移情别恋,和羊二三三好上了。” “……”陈器对羊九一说:“我会尽量保住你的性命。” 羊九一感激地点点头。 陈器把异形铁砧垫在下面,施法从碗中引出一道细细的铁粉,在法术的控制下,这道铁粉形似拱桥,按需滴落在目标位置,被陈器用异形铁锤轻轻敲打,引导渗入进血管的管壁里。 铁粉在血管管壁中勾成一条条线,陈器催动金篆,用至纯金气真元引动雄羊的太阴肺金之气,把铁粉和血管合化,让身体认为铁粉是身体的一部分。 这个过程有些凶险,因为排斥异物是身体的本能反应,一旦引导不好,身体就会尝试把异物吞而食之,身体做这件事的时候常常会失败,结果自伤性命。 陈器第一次做这种事,他聚精会神,小心翼翼地操作,可总有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 铁化手术整整花了两个时辰之后,陈器抱歉地看了一眼羊九一,示意苍儿挥刀去势。 手术失败,反噬羊身,只好去势保它性命。 苍儿手起刀落,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 陈器休息片刻,对苍儿道:“叫下一只羊进来。” 这只也是公羊,比羊九一更为雄壮。 “它叫什么名字?”陈器问道。 “羊二三三。” “咩……”一声羊叫从操作间的门口传进来,听声音,是羊九一的。 第二十一章 水月静初 直到次日深夜,陈器终于实验成功。 代价是三只公羊和四只母羊,七只羊伤而未死,不过再无繁育的能力。 消失两天的公羊章终于回来,样子看上去很狼狈。 他无奈解释道:“我有个小师妹,她养了一只古代树螳螂,母的,叫螳二娘。这不是春天到了吗,她带着螳二娘去找个螳二郎快乐快乐,结果一个没拦住,完事儿后,螳二娘回头就把螳二郎的头给咬下来吃了。” “人家螳二郎的主人那个心疼啊,要她赔,她只肯赔一半,于是两人就打起来了,她技不如人被打了。就来找我,让我和她一起去找回场子,然后这结果你也看见了,打不过呀,狼狈而回。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非要打架,哎,自取其辱。” 今夜,水野师太没来找陈器,陈器好好休息了一番。 第二天,他开始对公羊章特意挑选出来的三对六只羊进行铁化,期间他对调匀五脏法和引五脏气符做了些改进。 铁化工作进行了两天,之后又花了三天做最后的炼器。 前后用了六七天的时间,陈器才完成这份委托。 看着六只羊表演性质的成果展示,他感觉收获很大,尤其还拿到了两块上品灵石,真是不虚此行。 拒绝了公羊章的再三挽留,陈器和水野师太返回了小修仙坊。 回去后,他和吴行远约好离开的时间,定在五天后一起开拔去小甘山。 不曾想当晚就出了变故。 他在铁匠铺里给水野师太体检取像的时候,铺门不推自开,门口凭空出现一个人。 如花似玉,倾国倾城。 陈器看到这人的第一眼,就想到了水野师太的话。 这人一身男式的锦绣华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和水野师太。 “陈道友,久仰大名,真是百闻不如一见,请问你在我妹妹身上做什么?” 陈器看了一眼水野师太,水野目闭如睡,根本不理会来人,他停下手上的动作,说道:“我该怎么称呼阁下?张水月张道友,还是周潜周道友?” “你无论叫我什么,都解不开和这两家的过节,陈道友的当日威风,可是令张周两家颜面扫地,没了颜面,如何立足啊?妹妹,你说呢,你让我休了你,我还为你的忍辱负重难过,你倒好,回头就找他混在一起,怎么,他的功夫比我的好?” 水野师太仍然不理她。 陈器道:“那我就叫你张道友。” “你也配?”张水月冷哼一声,说出配字时,故意把唾沫唾到陈器脸上。 五行杂气篆应激而化,从他脸上化出一团烈火挡住唾沫后反击回去,但未到张水月近前,就消失了。 陈器冷脸道:“我配如何,不配又如何,你有事说事,无事滚蛋,别在这里高深莫测,还与张周两家的过节,可笑,难道是我主动招惹的你们?你又是个什么东西?非男非女,嘴中喷粪,也敢谈家! “我出关七天,今日才找上门来,你们两家的人都是瘸子聋子瞎子吗?还是都在练功,忙着自己玩自己呢?颜面?你也好意思说颜面,敢不敢大大方方的让大家看看你的颜面?多好看的一张脸啊。” “当日你就是这样逼我妹妹和你斗法的,也想故技重施逼我动手?你这间铺子有猫腻,以为我看不出来?”张水月从出现到现在,都没踏进铺子一步。 “有猫腻你就怕了?就这点本事?” “想知道我有多大本事,你直接出手就是,不然就闭嘴,我不是来找你的。”张水月看上去很反感陈器。 陈器道:“正有此意。” 说完,他拿出五行杂气剑,之前叠的迷雾流风符早被他在公羊章的牧场里释放掉了。 他借助五行杂气阵,加持剑体,开始叠剑气结雷符。 张水月往后退了两步,站定,不屑地看着陈器。 陈器一口气叠到十三层,这把剑立刻有崩坏的迹象,他瞬间激发,朝张水月轰去。 张水月大袖一挥,化雷于无形,甚至连本该震天响的声音都被化掉了。 轻描淡写,轻松写意。 陈器愣住,完全意料不到的结果。 “你还有招吗?” “没有了,你们聊。”陈器压住心里的不解和震惊,拾起被不击而落的自信,假装无事发生,他走到铁砧前,开始炼制新的五行杂气剑,一边敲打,一边怀疑铺子里的五行杂气阵能不能挡住对方,对方要是直接把铺子掀了怎么办…… 张水月没再理会陈器,她对水野师太说道:“你不看我,也不和我说话,我们之间就算没有一日夫妻百日恩这种事,姐妹之情,怀胎之意,你说扔就扔吗?” 水野师太终于开口:“你但凡对我还有姐妹之情,怀胎之意,就不会做那种事?” “哪种事?哦,那种事,我是周潜,天经地义。” “你不是周潜,你也不是张水月。” “那我是谁?” “我不知道你是谁,你知道你是谁吗?” “我想是谁就是谁。” “所以你谁都不是。” “好,我谁都不是,正因为我谁都不是,才需要你在我身边提醒我,你怎么能走掉?” “你走火入魔了。” “哈,说到底,你是怕我。” “整个周家,谁不怕你?对此你我已经吵过许多次架,每次都是以你打到我还不了口收场,这次,你想怎么结束?进来打我?” “你以为我进不去?我只是不想毁了你的痴傻希望,你无意义地折腾,折腾完,跟我回家。” 张水月伸手指向铁匠铺前面一丈处的虚空,一座阁楼便出现在铺子对面,上书“静初阁”三个大字。 她转身进入阁楼,然后传音到陈器脑子里: “你敢踏出铺子一步,我就把你抓起来,亲自传授你经我改造过的颠倒阴阳功,让你全身都长满那个东西。” 接着,一个玉简从阁楼里飞出,飞到陈器手上。 “用这个功法取像,你再对她动手动脚,我就把你手脚都剁了,做成人彘,再把你塞进粪桶里。” 在这种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陈器也没什么脾气了,生存理性支配了他的大脑。 他看着手里的玉简,又看看水野师太。 水野师太道:“她既然说了你离开铺子才会对你动手,就不会用玉简害你,玉简里的应该是小孔成像术,这是门很好的法术。” 既然如此,陈器也不怕张水月听到了,他问水野师太:“她到底什么境界?” “筑基后期,但由于功法特殊,她融合了周潜,战力比一般的结丹修士还要厉害些,这也是颠倒阴阳功的可怕之处。” “越怪异的功法越有缺陷,有克制她的功法吗?教给我。” “有你也来不及学了,你不必过于担心,我拼死还是能伤她一伤的,到时你逃走便是。” “哼!”张水月冷哼一声,又扔来一个玉简,“这就是克制我的功法,你练,我等你炼好了来克制我。” 这可是你说的,陈器接过玉简,对着静初阁鞠了一躬。 第二十二章 欲练此功 水野师太道:“你别先高兴,看看里面的内容。” 陈器用神念读玉简,表情立刻变得很精彩。 玉简的正文之前,明晃晃地写着八个字:欲练此功,必先自宫。 这八个字,陈器实在太熟悉了,都成文化符号了,这当真不是开玩笑吗? 他连忙把正文内容看了一遍,最终确信不是开玩笑,不阴不阳,克制颠倒阴阳,既然如此,那个散修盟长老会的段袖岂不是自己克自己? 无论如何,他是练不了,走一步看一步,至少他还有一张五行杂气阵的底牌。 在公羊章的牧场忙活了七天,让他的打锻和五行杂气阵都提升了一级,打锻从熟练提升到精通,五行杂气阵从入门提升到熟练。 五行杂气剑的剑法等级想要提升,所需要的经验过多,短期提升不了,实际上现在的威力已经十分可观。 陈器作为一个炼气期修士,挑战一般的筑基修士根本不成问题,被张水月碾压这件事警醒陈器的不是他水平不够,这个境界的他水平已经很够了,而是他没事儿不该去招惹实力远超他的人。 五行杂气阵提升到熟练之后,陈器获得了许多阵法知识和具体应用,只是要先对目前的法阵进行改造升级。 法阵的本质是对天地的模拟,在对天地的模拟中,有一件物品非常典型,它的名字叫式盘,比如九宫八卦就是式盘的一种基础形式,此式盘又叫地盘,是固定不变的八卦排布。 在九宫八卦的地盘基础上,按一定规则再加上其他一些内容如天干、八门、九星等,就是遁甲式盘。 法阵脱胎于式盘,一般分为三个部分,比如一个以九宫八卦为基本模型的法阵,第一部分是固定的九宫八卦地盘,第二部分是可以在地盘上游走不停,变动不居的八卦天盘,第三部分是法阵操作者或触发者的人盘。 具体的制造中,需要进行立极阵眼,排列阵物,敷布阵气,编程阵法等等一系列繁琐的操作,涉及到炼器、符法等多学科知识。 即使这具身体有几十年的知识和经验以及系统面板的帮助,陈器想要造一个新的五行杂气阵出来,也得费很大功夫。 他胡思乱想了半天,开始学小孔成像术。 小孔成像术是一种交换感知的观想之术,可以将其他人的内景,在自己的观想中,复现出来。当然,这需要对方的全身心配合,而且对方的内观修为低了也不行。 除此,它还是一门能以假乱真的幻术法门。 学习功法,对陈器来说,只是个时间问题,小孔成像术本身并不难掌握,难点在如何让施术对象全身心不设防,和施术者进行神意的连接。 好在这对水野师太不是问题,张水月也传给过她,她出于对景武香这种隐世山门出身的人的相信,对陈器有种神秘主义的期待,所以她没有干扰陈器,让陈器任意施为。 陈器入门了小孔成像术之后,在她的指导下用了一天的时间观想复现出来,又用了两天的时间,将观想复现的内容,记录刻印到玉碟上。 在此过程中,陈器渐渐对水野师太的身体情况有了了解。 颠倒阴阳功修炼出来的真元是阴阳颠倒气。 真元是修真者气海丹田里的气的统称,根据灵根和修炼功法的不同,会使其具有不同的性质,阴阳五行只是大类,具体到一个个的个体上,就算属同类,差别也极大,所以产生了各种各样的名称以区别。 阴阳颠倒气就是一种非常特殊的真元,它会使人大量产生一种精微物质,特别能影响人的生理结构,并且逆任督而行。 即以气海丹田为,沿腹部中线的任脉上行,贯胸穿颈入口通鼻,接督脉后,上头过百会,下后脑,再一路直下,绕会阴而上,复归气海丹田,如此循环不休。 阴阳颠倒气以任督二脉的逆行为本,进而影响其他经络脏腑四肢百骸,完成对生理变化的全面控制。 水野师太的身体被改变后,即使自毁道基,打破气海丹田,也难以将身体改变回来,她必须一边利用,一边控制,所以她在任督二脉中设置了一个阵法,阴平阳秘阵。 经曰:阴平阳秘,精神乃治,阴阳离决,精气乃绝。 她通过阴平阳秘阵来和谐或者离决阴阳颠倒气,在降低精微物质的产量方面,取得了一定效果,但在任督二脉里布设阵法,对身体的负担太大,她不得不用越来越多的精力和修为去维持法阵的运转。 而且颠倒阴阳功一旦开始修炼,就无法让它停止,它会自行修炼,不断增长功力,逼着修炼者往前走。 陈器反复观看玉碟,最终得出结论:不知道景武香何以对他如此高估,反正现在的他不具有彻底解决此事的能力,只能对法阵做些优化改造,并在水野身上炼器,把改造后的法阵附到法器上,以此来降低对身体的负担。 得出结论后,他告诉了水野师太,水野闻言,在失望中同意了他的方案。 陈器调整玉碟的影像,将水野的整条脊柱展示出来。 “师太,这是你的整条脊柱,包括7块颈椎,12块胸椎,5块腰椎,1块骶骨和一块尾椎骨,我要给它们戴上脊冠。” 所谓脊冠,和牙冠类似,这个世界也有牙冠类法器,所以水野一听便知陈器的意思。 “我这样做,是为了今后的调整,如果直接炼脊柱,就很难再改了。” “我明白。” “我现在的境界是炼气十层,炼器的最高品级是下品法器,事实上如果师太不赶时间,我建议等等,等到我筑基之后,再做这件事,我到时应该可以做出上品法器乃至灵器。” “不等了,你做。” 陈器看了看静初阁,大声道:“还有个问题,炼器的材料不够了,显然,材料是不会自己长出来的,我又不能出去买,看来咱俩要在铺子里过一辈子了。” “哼!” 果不其然,张水月又冷哼了一声,不过她没豪横地扔一个装满天材地宝的储物袋过来,而是本人出现在铺子门口,对陈器招了招手。 “你出来。” “我不敢。” “我让你出来。” 第二十三章 平平无奇 陈器狼狈地从一棵树杈上跳下来,浑身像散了架一般,真元也散掉七八层。 张水月平平无奇的一脚,竟然恐怖如斯,他打扑掉衣服后面的鞋印,无奈叹气。 他先去当铺找了吴行远说明情况,前天吴行远找过他,被他用眼神示意走了。 吴行远给他倒了杯好茶,“老陈,不愧是你,竟然能活着出来,我听说周潜可是能跟结丹修士过手的人。” “坐牢还有望风的时间呢,我就是出来买点东西,顺便告诉你一声,你先走,我事后去找你。” 吴行远道:“事后他们能让你离开?” “走一步看一步,车到山前必有路。”陈器不想让吴行远跟着担心,转移话题道:“年前年后过了这几个月,你和小兰有没有联系过。” “没有,但我做了一回散财童子,打听到不少消息,依我看,青黄宗的上层出现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问题。” “什么问题?” 吴行远道:“我通过调查,发现大半年以来,筑基期道侣以及炼气期道侣至少有一人突破进入筑基期的,有六成都离婚了。” “以前有几层?” “两成不到,也不会这么集中,而且普遍不生孩子了。” “离婚这么高,生育这么低,有隐情啊,这么下去你们青黄宗不得青黄不接了。” “秃子头上的虱子,显而易见。另外我得纠正你一下,我们青黄宗只有一部分是宗门子弟,大部分是从外面遴选进宗的仙苗。” 陈器最近一段时间经历的事情让他不由想到一个可能,不会青黄宗里开始修炼颠倒阴阳功了,他没把这个耸人听闻的猜测告诉吴行远,毕竟张水月的顺风耳不是摆设,又聊了几句,他就离开了。 去买铁矿和淬火液材料等物品的时候,他竟然遇到了尚幽雅,尚幽雅对她腼腆地一笑,就低着头走了。 尚幽雅在这里,乔未久景武香她们也来了么? 陈器觉得这五个人越来越神秘,尤其是景武香,明明一个炼气修士,但在水野的渲染下,怕不是有结丹的气场。 他买完这些东西以后,又买了些食物和日用品,毕竟要在铺子里安一段时间的家。 铁匠铺附近已经被张水月设了禁制,不让旁人靠近。 陈器回到铁匠铺时,还没走到门前,就听到一声脆响,同时伴随着水野异样的求饶声:“姐姐,你别打了。” 陈器停下脚步,一时为难起来,他这时候进去阻止,无疑是送菜,可不进去阻止,心里又别扭得慌,面对家暴进退维谷之际,他听到了张水月的“哼”声。 然后就看到张水月出来,回到静初阁里。 陈器进入铺子,发现水野趴在一条凳子上,脸红的能滴出水来,脸上的红不像是被打的,那张水月打了哪里? 很快陈器就知道了答案,水野起身坐下,只坐了半边。 陈器目不斜视,装作没看到,心里重新思考了她们两个人的关系和矛盾。 接下来,他开始给水野整条脊柱的各个部分,打锻塑型合适的脊冠,一共要做26个。 这一过程花了六天的时间,之后又花了二十天将它们做成阵物,接下来就是安装到水野的脊柱上,安装时需要把她的脊柱暴露出来。 显然陈器没这个解剖技艺,铁匠铺也没这个环境条件,张水月这时没有了初见的魔头范儿,干净利落地把他和水野连带铁匠铺送到了公羊章那里。 公羊章见到张水月,和老鼠看见猫一样,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张水月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陈器再次光临了公羊章那间建在地下的颇有现代气息的实验室,公羊章主刀,陈器置器,花了七天半,才安装完毕。 之所以用了这么久,是公羊章精益求精的结果,他硬是把脊柱、脊背和脊冠完美地组合在一起,安装完成后,脊冠露出皮肉的部分和脊背浑然天成,简直就是个大师级艺术品。 “不错,很好看。”张水月就赞赏了这一句话,公羊章幸福了好几天。 陈器开始炼器。 这与当初他在纱荣子的兑金真武箭上附星陨符法蕴类似,最大的难点在于将阴阳颠倒气打锻进脊冠中,在脊冠里开辟阴阳颠倒气的通路和经络。 五行杂气篆和五行杂气阵仿佛为此而生,陈器凭此操控阴阳颠倒气,并把它不断打锻进脊冠里。 将阴阳颠倒气打锻进脊冠后,不仅能持续消解它,还能像利用其他真元一样利用它。 受公羊章的艺术追求影响,陈器在最后的敷布阵气,编程阵法上,也有了一些创制。 他将五行杂气阵和阴平阳秘阵进行一定程度的融合,赋予阴平阳秘阵部分五行杂气阵的效果,并且他在公羊章解剖的时候发现一件事。 被困在督脉里的阴阳颠倒气,有一部分发生了形态的变化,变成了茧状物,陈器尝试对茧进行抽丝,竟真能抽出丝来,而且品质特性不凡。 陈器告诉了水野这一发现后,水野师太试图控茧,但是失败了,陈器说道: “师太,我可以在脊冠上附上几道法蕴,其一是抽丝剥茧术,此术可以让师太通过法器和法阵去操控茧丝,具体怎么使用,需要师太自行探索。另外的法蕴,师太可以按需告诉我,我会尽量满足,当然,你得先教给我,我学得会,才能附得上。” 水野闻言,不假思索地说出一道法蕴,拟物化形术。 说完,还在张水月骤然愤怒的眼神中,施展给陈器看,陈器一看,她这是在给身体的关键位置穿衣服,皮肉直接化成,脱都没法脱。 之后,水野又说出了两道法蕴,一是朝阳紫气功,一是蟾月功。 这两种功法都是内功心法,用来提升修为境界的,并且只是炼气筑基的一般功法,不知水野此举何意。 从张水月的表现来看,大概是用来对付她的,这些日子下来,水野和张水月两个人的关系缓和不少,并且达成了一些约定,其中包括事成后让陈器安然离开。 又过了六天,陈器终于兢兢业业地完成了所有的工作,他在公羊章的牧场里,和公羊章一起看着张水月和水野消失在天际。 “老陈,你知道吗,我喜欢张水月。”公羊章突然对陈器说出这句话。 “哦,节哀。” “什么节哀?” 陈器道:“你知道张水月现在是什么状态,你喜欢的那个人,已经消失了。” “老陈你误解了,我喜欢的就是现在这个样子的张水月。” “哦,再见。” 陈器无语地看了公羊章一眼,向他告辞。 公羊章笑道:“老陈你不用同情水野师太,其中的隐曲你不知道,张水月刀子嘴豆腐心,不然你以为你能活?不如在我这里多住几天,我给你好好说说。” 事实上从张水月出现到现在,面板都没什么动静,可张水月的魔女气质和高深修为,让陈器怀疑是不是自己境界太低,所以面板探测不到这种人物的杀意。 第二十四章 散修幽雅 陈器没有听故事的心情,他打算回小修山待几天,炼制一把新的五行杂气剑出来,然后离开此地,去小甘山开始新生活。 他这次回程没有使用小挪移步,好不容易放松下来,他想好好走走,看一看沿途风光。 可是当他穿过一处古树密林,离小修山还有二十多里的时候,面板突然红光大作,提醒有人要杀他。 球形指示出现,显示杀他的人就在前面,而且正在快速靠近。 陈器一惊,他的敌人只有张周两家,张水月和水野约定放他离开,难道她只是保证自己不会出手吗? 他现在炼气十层,个把月的炼器打锻下来,五行杂气篆已经升到14级,按照水野的判断,一般的筑基初期修士,恐怕都突破不了五行杂气篆的应激而化。 而且面对喜怒无常的张水月,陈器在打又打不过的生存危机下,几乎把小挪移步运用到每一次的移动上,见缝插针地修炼,把小挪移步的熟练度提升到了精通,跑路能力提升到一个新的阶段。 修真者的感知距离可以达到很远,陈器没有轻举妄动,自己有跑路手段,对方未必没有追击手段,先跑,就失去了先机,很可能会被追着打。 于是陈器拿出还没有来得及打造好的五行杂气剑,先叠了七层迷雾流风符,然后慢悠悠往前走。 片刻后。 陈器惊讶地看到散修尚幽雅正拿着一把剑,慌张地朝自己跑来。 “陈道友,小心,有人要对你不利!”看到陈器后,尚幽雅大声提醒道。 紧接着,陈器就看到了对尚幽雅紧追不舍的人。 尚幽雅孤身一人,她身边的弥勒泥偶不见了,陈器立刻脚下生风,飞身过去截住那些人,然后释放了迷雾流风符。 以他为中心,瞬间有浓稠的雾气弥漫开来,他的气息和雾气一致,无法被锁定,身形也被浓雾彻底遮蔽。 这种雾,是法雾,需要用相关法术,才能看穿视物。 陈器抓住尚幽雅,让她与自己一起隐匿身形。 尚幽雅小声道:“我在袖珍楼听到他们的谋划,得知你在驭兽斋公羊章的牧场,就要来通知你,结果被他们发现了。” 陈器感激道:“多谢尚道友,你可知他们来历?” “为首的姓周,其他人叫他周二爷,可能是周家的,我听说陈道友和他们结了仇。” 陈器点点头。 说话间,敌方七人已经来到近前。 为首一人将一个手掌大小的黄铜钟掷到迷雾上方,黄铜钟迎风便长,直长到一丈高低,四尺粗细,然后“铛铛铛”,发出一阵悠远绵长的钟声。 钟声接续不断,把迷雾渐渐震散,陈器和尚幽雅身形显露。 “周二爷,他们在那!” “哼,看我用黄钟炼化了他!” 周二爷已将陈器视为盘中之物,他意念一动,黄钟又大了几分,且发出一道声波圈住陈器和尚幽雅,然后劈头扣来。 土篆和金篆相继应激而化,土枢四象,两篆化成一杆雷电大枪,迎击而上,直中钟顶,一触便刺入三分,马上要将其洞穿。 陈器心中一动,他控制住雷电大枪,引而不发,任由黄钟盖顶。 “哈!”周二爷一笑,对众人道:“家主所言不虚,陈器能打败夫人,纯属夫人身体有恙,根本发挥不出筑基修士的实际能力。你们莫再说家主对我爹不满,派我来是想借刀杀人,你们跟我这么多年,我知道你们忠心耿耿,但这种话,以后都不能再说了,我爹已经和家主言归于好,家主不计前嫌,真乃一家之主也,男人女人又有何妨?” 原来如此,张水月真是好算计,陈器叹了口气,然后激发雷电大枪,将黄钟洞穿。 洞穿黄钟后,雷电大枪威力不减,又杀了他们几个人才消失。 黄钟这件法器已经被完全破坏,陈器稍微驱气,就把钟高高扔起。 “你叫什么名字?”陈器好整以暇地问周二爷。 周二爷呆若木鸡,讷讷地回答道:“在,在下周银麦,见过前辈。” 杀了这个人,再引出他的爹,杀了他的爹,没准还有爷爷奶奶,还是放回去让他搞事情,经此一事,他不可能不知道张水月就是在借刀杀人,陈器这般想着,淡淡看了周银麦一眼,然后带尚幽雅离开。 高高飞起的黄钟重重落下,把周银麦扣在了里面。 “没想到陈道友已经这么厉害了,根本不需要我提醒的。”尚幽雅低声道。 陈器摇摇头,“幽雅道友为了提醒我不顾自己安危,我铭感五内。不过,你的泥偶呢?” “过于依赖泥偶,阻碍我的修行,所以我收起来了,仓促应战,也来不及再次制作。” “原来如此,未久道友她们呢,你们没在一起吗?” “我们半月前完成巽风洞窟的历练后,就暂时分开了,约定好三个月后到小甘山汇合。本来景姨是要我和她同行的,但我想自己一个人过去,此去足有六千里路程,也是一种历练。” 陈器看着尚幽雅腼腆又坚定的样子,不由生出许多好感,“你现在炼气七层?” “陈道友慧眼如炬。” “你的进境非常快,我们一起历练时你才五层。” “和陈道友比,实在不算什么,尤其在不使用泥偶的状态下,我连同境界都很难胜出。” 陈器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你手里的剑,并不能完全发挥你的能力,我想给你重新炼一把,希望幽雅道友不要拒绝。” “多谢陈道友。”尚幽雅开心道,“本来我在小修山待这么多天,就是想请陈道友炼一把剑,可一直没找到机会。” 陈器无奈道:“别说你,我也没找到机会炼自己的剑,你看我刚刚那把,就是个半生不熟的。考虑到张周两家可能会继续找我寻仇,我们得先找个安静的地方,幽雅道友,我想去巽风洞窟新开一场历练,我历练的次数很少,就算加上你,洞窟给的难度也不会太高,这样正好可以炼器,你意下如何?” “我听陈道友的。” 巽风洞窟很快便到,他们一进入传送范围,就拉手踏步结印,接着转瞬消失。 他们的身体并没有立刻出现在洞窟副本中,而是以固定的视角,看了一段副本剧情。 他对此也不陌生。 洞窟是如何产生的,修真界众说纷纭,流传比较广的说法是: 这是上一劫的世界碎片。 在穹顶破碎,玄水灭世的时候,拥有无上修为的化神,虚空,乃至劫法境界的修士,用绝世法力和仙器、神器乃至道器,将即将破灭的世界保存了一部分下来,变成现在的洞窟。 进入历练的修士,本质上是洞窟的资粮,是在喂养洞窟,有朝一日洞窟会活过来,真正降临到玄黄世界。 有人以此宣扬洞窟灭世说,不让修士们进去历练,以免对本界造成灾难。 这种学说得不到证实,洞窟里的机遇可是实打实的,所以修真者们趋之若鹜。 洞窟里的副本世界确实非常真实,与现实几无二致,不过除了任务中的战利品,其他一切人事物都带不出来。 副本世界因人而异,千变万化,修真者们在漫长的岁月中,摸索发现出每个副本生成后都会拥有一个类似符钥的东西,来标识它的唯一性。 只要像配钥匙一样记住符钥的结构,一般是以步法手印、阵型、符文的形式存在,复制出来,就能重复刷同一个副本,但限制很多,也容易受到洞窟意志的针对。 乔未久她们一直在重复刷飘云村副本,在陈器随行的那一次,就显然受到了针对,难度骤升。 不过乔未久她们本就是为了提升难度进入多人副本,才重复刷的,也算是在利用洞窟的这个机制了。 副本世界虽然残缺狭小,但任务剧情设置的非常完整,许多副本在初入时,都会让历练者观看一段剧情背景,似乎真的在讲述一个在曾经确实发生过的故事。 此时此刻,在陈器和尚幽雅的视野里: 这是一个深夜,一座深山破庙前。 一轮圆月升到中天,月光直直地照在破庙的庙门上。 这时,一条白蛇蜿蜒出现,路过庙门,往对面荒草丛中爬去。 忽有枝叶声入耳,接着有一只小猿猴从树上跳下,落在门前,一把抓起白蛇的尾巴,把蛇头重重甩到墙上。 白蛇瞬间毙命,猿猴锤了锤胸口,高兴地叫着吃起蛇肉来。 吃完蛇肉,猿猴随手推门而入,在庙里窜来窜去,爬上爬下,碰到什么蜘蛛虫子,通通抓住吃了。 陈器透过打开的庙门,看到庙里正中的横梁上,挂着一个上吊而死的人,已经是尸骨模样,竟然还没掉落。 爬窜中,猿猴突然撞到了尸骨,“啪”的零碎声在庙里响起,吓了它一跳。 猿猴的好奇心驱使它跳到死尸旁,绕了两圈后,忍不住扒拉起来,不过上吊人身无长物,只一件已经烂掉的衣服而已。 猿猴拿起一根腿骨,耍了耍,又捧着头骨看了看,感觉没甚趣味,将这些通通抛掉,它抬头看向挂在横梁上用来上吊的绳子,轻轻一跳,便抓住了绳套,好奇地把头伸进绳套里。 只见猿猴神情一变,就要离开绳套,就在这时,绳套猛然缩紧。 转眼将小猿猴勒死。 第二十五章 母猿丧子 小猿猴被吊绳勒死后,陈器恍惚了一下,便出现在庙门前。 现身后的他,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吊绳里有一只吊死鬼。 这是个很普通的鬼物,击杀起来没有任何困难。 但陈器没有动手,他看向尚幽雅,尚幽雅手里有一封信。 “静观其变,等人来,勿扰猿猴。”尚幽雅轻声念完,把信给陈器看。 “既然如此,幽雅道友,我们就一边做自己的事,一边等。” “好。”尚幽雅点点头,然后她害羞地说道:“陈道友,你叫我幽雅就行了,我这么小,应该叫你一声陈前辈。” “……”陈器心想得快点筑基返老还青,“我叫你幽雅,你就和未久一样,叫我老陈。” “嗯。”尚幽雅在修行上似乎挺有主见,但在其他事上,习惯顺应别人。 甩掉杂念,陈器看了看手上的储物戒指。 水野师太给了他之后,再也没有要回去,这是一枚专门收放居所的戒指,陈器目前还炼不出来。 他把铁匠铺放置在破庙的旁边,开始给尚幽雅炼剑。 陈器目前能炼出的最高品级是下品法器,他本来想给尚幽雅炼一把法器剑,但被尚幽雅拒绝了,理由仍然是外力过于强大,会阻碍修行。 陈器佩服之余,只得给她炼一把上品五行器。 尚幽雅竟然也不要附法蕴,勇气可嘉,陈器却认为不妥,他好说歹说给她附上了小挪移步。 陈器的小挪移步的等级已经到了精通,作为法蕴附在剑上,折损两层后,跑路能力也十分可观。 陈器从夜里开始练剑,直到次日夜里,破庙里来了一群猿猴。 它们也不惧怕陈器和尚幽雅,围着被吊死的小猿猴啸叫不断,久久之后,才陆续散去,只余一只母猿悲戚地坐在门口。 陈器发现这些猿猴是能看出吊绳的诡异的,它们没有尝试接触小猿猴,只是围着哀悼,还有意隔着一定距离。 母猿在门口坐了一夜,黎明时,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静观其变,等人来。 猿猴显然不是人,它们的表现虽然很人性化,陈器在打铁炼器时,尚幽雅跟踪调查,没有发现其他特殊之处。 到了夜里,母猿又回来枯坐,这样过了三天,母猿才不再来。 一连三天都没人出现,有些奇怪,不过这却正遂了陈器打铁炼剑的意,三天过去,被尚幽雅命名为“六千里路剑”的剑器就被成功炼出。 接下来,情况发生了些变化, 从第四天开始,母猿不再来了。 陈器开始炼他的五行杂气剑,尚幽雅前去调查,回来后,她告诉陈器,母猿不见了。尚幽雅问陈器要不要她扩大搜索范围,陈器担心她会遇到意外,就没让她去,尚幽雅虽然对陈器这种类似景姨的行为感到不满,但还是听从安排,只是嘟着嘴打坐。 时间一天天过去,人影还是没见到一个,陈器自然知道这是十分异常的,但越有异常,手里就越得有剑,所以他闷着头争取把剑早点打出来。 小猿猴死后的第九天夜里,母猿又出现了,它一瘸一拐,身上许多血迹,左手手里拿着一截一尺多长手臂粗细的木头,右手手里攥着一把刻刀。 母猿就这么坐在门口,对着小猿猴,一刀刀刻起像来。 陈器和尚幽雅面面相觑。 此后的每一晚,母猿都会来庙里为小猿猴刻像,它刻的很慢,也很精细,似乎要把每一根毛发都刻出来。 尚幽雅连续跟踪母猿,调查了几日,对木头和刻刀的来源一无所获。 而陈器则在每日在打铁炼器之余,观母猿刻像,一人一猿,互不打扰。 在第二十天,陈器终于炼成了五行杂气剑。 【铁器】五行杂气剑 【品级】法器·五行·下品 【状态】新 【法蕴】土篆 13\/13 【灵性】无 【描述】土枢四象,木火金水,剑气结符,如有神助。 在他炼成五行杂气剑的当天,终于等来了人。 双喜临门。 他收起铺子,唤醒入静中的尚幽雅,带她一起隐匿身形气息,观察来者。 来人有两个,一男一女,都是十七八岁的年纪,男的一身青色道袍,女的一身杏黄道袍,腰间佩剑,一前一后,飞掠而来。 “师兄,你等等我,我要跟不上了。”女道士气息凌乱道。 男道士一笑,“平日让你练功,你不练,现在知道功到用时方恨少了,我看前面有座荒败破庙,我们去那里暂歇。” 二人说着,就到了庙前。 女道士下意识就往庙里走,却被男道士伸手拦住,沉声道:“师妹,吞下睛明符,再进不迟。” 女道士闻言脸色一变,立刻从袖中拿出一张黄色符纸,抬手间符纸化作一团火,被她吞入腹中。 女道士往庙里定睛一看,松口气道:“哎呀,吓我一跳,我还以为多大的厉鬼呢,原来是个不成气候的吊死鬼。” “就算再不成气候,你冒然进入,被吊起后也无法自解。”男道士教训道。 “这不是有师兄嘛。” “你迟早要独当一面的。”男道士说完,便迈进庙门,掏出一张符弹射到吊绳上,吊死鬼便在一团爆起的火焰中,化作飞灰。 女道士跟在后面,目光落在死去多日的小猿猴身上,不由“咦”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个尺长的木雕雕像看来看去,对男道士说:“师兄,你看看这个小猿猴,竟和木雕一模一样,连鼻子上的疤都一样,木雕不会就是照着他刻的,可惜没刻完。” 男道士闻言,接过木雕比对一番,不由面露喜色,“师妹,你这随手一捡,可立了大功!” “什么意思?”女道士不解道,这个雕像是方才他们在山中采药时,碰到两群猿猴厮斗,二人隐在一旁看热闹,等猿猴们越打越远,他们才出来,并在地上捡到了它。 男道士含笑问:“我们来滁州府为了什么?” “随师父拜访张真人啊,顺便找寻分身木的线索,啊,师兄你说这就是分身木?”女道士惊道。 “师妹聪明,你还记得母猿救子的传说吗?” “当然记得,传说母猿失子,日夜哀嚎,感动了山神,山神送给它一截分身木,让它雕成孩子的样子,就能让分身木活过来,变成它的孩子。可,可这怎么可能,轻易就让我们遇上?” “机缘啊师妹,这就是机缘。不过我也不能十分确定,毕竟师父说分身木与一般木头无二,除了真雕一个看看,不然是辨不出真假的。” 男道士把小猿猴抱到供桌上,供桌后的佛像已经只剩个底座了。 “师妹你看,现在是八月天气,就算被阴冷鬼气影响,也不至于毫不腐坏,更不会血肉如生,我刚刚不该随手灭了吊死鬼。这小猿猴显然是被吊死鬼所杀,母猿有灵性,不敢取走尸体,才在这里雕刻。” 说着,他指了指门口的木皮碎屑。 女道士已经相信了男道士的判断,心有所感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师兄,你要拿走这截分身木吗?” 男道士摇头笑道:“师妹怎么如此看我,我们不过是想借此找到分身木的植株所在,这木雕自然还是母猿的。” “那就好,不然损人利己,也不是修道人所为。” 男道士点点头,对女道士说:“师妹,你带着木雕即刻下山回城里找到师父,带师父来此,我在这里等候,以免生变。” 女道士听话地离开。 男道士拿出一道酆都阴司役鬼符贴在上面,阴火燃烧,一只厉鬼化作一团黑气钻入绳中,看上去比吊死鬼还要厉害几分。 然后他抱起小猿猴,把它的头套进绳套里,做完这些之后,他飞身而出,跑到对面山上隐藏起来,观察这边的动静。 尚幽雅去跟踪女道士,但女道士很快就进入了副本迷雾,她只能返回,和陈器一起监视男道士。 第二十六章 镜湖山谷 他们已经在洞窟中待了二十天,外界的过去天数只会更多,这个任务的等待时间超出了陈器的预料,炼器耗费的时间也超出了陈器的预料。 时间来到晚上。 母猿如约而至,她仿佛经过了一场战斗,虽然没有伤筋动骨,但皮毛伤损很多。 母猿的手里只剩一把刻刀,它颓然坐在门口,看着小猿猴的尸体,竟流出泪来。 许久之后,它站起身,朝小猿猴伸出手,隔空抚摸了一下,然后转身离去。 陈器没有从母猿的眼神里看到绝望,他明白母猿这是要再去弄一截分身木,这也在那个道士的算计中。 母猿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树林里,陈器看到对面山头有人影一闪而逝,跟随而去。 他和尚幽雅则不紧不慢地跟在道士后面。 母猿在山林崖壁之间穿行,昼夜不停地走了将近五天,才走到一面巨大的山壁下,然后迎着山壁走了进去。 男道士惊奇地抚摸山壁,也穿越而过。 陈器来到山壁前,他探查了一番山壁,发现山壁竟然不是幻象,而是真正的山。 穿过去后,他和尚幽雅被传送到一个山谷里。 山谷越往里,地势越低,有一条小溪从谷外流进谷内,直到山谷深处。 在谷中行了七八里,陈器开始看到一些长满青苔,掩映在草木藤蔓里的残垣断壁,看来这里曾经有过人烟。 穿过这片人类的旧日景观后,一片湖泊出现在眼前,湖泊对面是一道数百丈的山壁,前方已经无路。 母猿和那个男道士也于此处消失了,只留了些气息在岸边的湖面上。 陈器看着如镜湖面,不再往前走一步,因为面板前所未有地发出了黑色的光,提醒他,入湖必死,绝无生机。 “此湖之中,有莫大危险,我们最好在岸旁等待。这个任务我们等待了这么久,实在异常,难度恐怕不简单。”陈器严肃地对尚幽雅说道,“幽雅,我认为你有必要做个泥偶出来,以应对可能发生的危险。” 尚幽雅见陈器说得郑重,她“哦”了一声,找了个高地,从口中吐出一个泥丸。 她手持泥丸,轻轻催动,泥丸便开始流下一道细细的泥线,泥线随着尚幽雅的手的移动,落地成形,层层累积,就像3d打印一样,一个弥勒泥偶就被做了出来,而泥丸不见有任何大小变化。 一天一夜过去,母猿和男道士谁都没上来。 又过了一天,陈器正在考虑要不要回到破庙看看那个女道士带他们师父来了没有的时候,就看到女道士也被传送进来了,身边还跟着一名老道士,看来是她师父。 二人一路走到湖边。 老道士站在岸上,手里拿着一块命牌,命牌散发着幽幽红光,说明命牌的命主还活的好好的。 “师父,没路了,师兄呢?”女道士有些担心地问。 玄诚子指了指湖面,“在下面,你拿着去疾的命牌,为师下去看看。” “我也去。” “你能闭气多久?一刻?两刻?” “我……”女道士低下头,“师父,我回去一定好好练功。” “功到用时方恨少,为师把话说在前头,你师兄的命牌一旦熄灭,你立刻离开此地,去找孙真人求助,我已经通知了他,他应当在赶来的路上。” 老道士交代完这句话,也不去看女道士骤然惊慌的神色,径直潜入湖中。 女道士没想到师父会把话说得这么严重,难道下面真这么危险吗? 她禁不住胡思乱想,然后越想越乱,越乱越害怕,直恨自己疏于练功,关键时刻什么忙都帮不上,自责地直跺脚,眼泪啪塔往下掉,终于忍不住跳进湖中。 陈器在心里计数,数到一千二百多的时候,女道士浮出水面。 闭气二十来分钟,要是普通人,那是了不得的成绩,可她是修行人,就很不够看了。 而且她入湖没死,湖水也没有丝毫变化,危险或许在更深处。 女道士回到岸上,被湖水浸湿的杏黄道袍紧贴着身子,勾勒出健康优美的身体曲线。 陈器难免受到吸引,看了一会之后,将目光转移到女道士的脸上,这是一张年轻漂亮的鹅蛋脸。 女道士在湖边走来走去,等了大半个时辰,也不见师父和师兄上来,她看了又看手里的命牌,终于停下脚步,盘坐到一块青石上,低声诵起了经文: “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 “天清地浊,天动地静,清者浊之源,动者静之基,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 “人神好清,而心扰之,人心好静,而欲牵之,常能遣其欲,而心自静,澄其心,而神自清……” “内观其心,心无其心,外观其形,形无其形,远观其物,物无其物,三者既悟,唯见於空,观空亦空,空无所空,所空既无,无无亦无,无无既无,湛然常寂……” 随着女道士的吟诵,湖面上升起迷蒙的水雾,并且蔓延至整个山谷,陈器在看到有水雾出现的时候,他就发现自己已经一动都不能动了,而且意识开始模糊,整个人开始有昏睡之感,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越来越强烈…… 然后,陈器做了一个怪诞的梦。 梦里面他是一个孤儿,父母早逝,年幼的他只得依靠哥嫂过活。 他嫂嫂为人刻薄,经常虐待他,他被迫分家出来,靠一头老牛自耕自食。 有一天放牛的时候,老牛突然口吐人言,对他说: “我阳寿将尽,马上就要死了,你照顾我这么多年,我便送你一场姻缘。你沿着这条小河一直往上游走,进山之后,留意岸边,在遇到的第一棵桃树旁上岸,然后隐藏起来。夜里会有一群仙女到河里洗澡,她们会把衣服挂到桃树上,你去拿走那件灰色的,千万不要拿错。没了衣服的仙女无法回到天上,你就可以和她成就姻缘了。” 他对老牛叩头感谢,含泪告别,也不回家,直接逆流而上,往山上去了。 他进山之后,又走了两日,才看到一棵桃树,惊喜之余,赶紧上岸藏了起来。 到了夜里,疲惫睡去的他像想到什么似的,忽然醒来,果然听到有人语声从河里传来,他偷偷看去,发现河里洗澡的竟是一群母猿,母猿们口吐人言,正在谈笑聊天。 他不可置信地搓着眼睛,看了又看,确信没有看错,难道这就是老牛口中的仙女吗? 他看向桃树,桃树上确实挂着许多衣服,其中一件就是灰色的。 他想了又想,想到一种可能,或许这是仙女们的障眼法,又或许是对自己的考验,考验自己是不是只贪图美貌。 思及此,他悄悄来到桃树下,将灰色衣服抱在怀里,远远跑开。 母猿们洗完澡后,纷纷穿上衣服离开,只有一只灰色毛发的母猿找不到衣服,急得在山上窜来窜去。 他适时出现,将衣服还给母猿,但条件是要嫁给他。 第二十七章 灰猿之哀 母猿闻言,二话不说,把他揍了一顿。 他的身子骨禁不住拳脚,当时就奄奄一息,马上要魂归故里。 母猿出完气,看着只剩下一口气的他,后悔出手太重,不忍离开,只好带他到一个山洞里,照料疗伤。 他孤苦伶仃,从没受到过这样的照顾,自己有错在先,对方也不计前嫌,日夜相伴中,不免出生亲爱之意,哪怕知道对方其实不是仙女,确实是只猿猴,他也无所谓了。 于是他对母猿展开了热烈的追求。 母猿在他的热切中,也动了凡心,终于在一个雷雨夜里,和他在洞中拜了天地,成了夫妻,行了周公之礼。 婚后,他们留在山上,择了处空地,过起了男耕女织的生活。 时间长了后,附近山民百姓也都知道了山上有一对夫妻,男的曾经是一个放牛郎,女的是一只母猿。 山民百姓淳朴,常常会拿些东西接济他们。 半年后,他们生下一女,此女平时为人形,每逢月圆之夜,就会变身为猿,而且体弱多病,三岁时,更是一病不起。 一天清晨,母猿对他说:“我本是东黄宫里的一只灵兽,与你成亲,犯了宫中戒律,理当永不回宫,永不谈及出身。可女儿如此,我纵是被千刀万剐,也要去宫里求上仙救命,你且在家中看顾女儿,等为妻回来。” 母猿走后不到半月,女儿就死了,他在女儿死后停尸七日,仍不见母猿回来,正要埋葬的时候,阔别四年的老牛突然出现,说他女儿体质特殊,不会腐坏,一切等母猿回来再做计较。 母猿一去数月,回来时,万念俱灰,她在东黄宫所在的山谷外长跪不起,才有以前的姐妹出来对她说只要她愿意断绝人间情缘,就让它回宫,至于救女之事,就不要想了。 夫妻抱头痛哭,老牛对母猿说:“我听说世间有山神,山神种有一奇木,叫分身木,可以起死回生。你虽为兽类,但至情至性,不弱于人,爱女之情更是天地共鉴,山神也会被你感动的。” 于是母猿走遍山林,拜遍庙宇,终于感动上苍,山神出现在她梦里,赐给她一截分身木。 母猿用分身木复活女儿的那天,东黄宫的人找到这一对夫妻,说受到山神的启示,愿意接他们一家回宫中,送他们一场仙缘。 母猿早已无意修行,奈何他的长生之心顿起难消,也想让女儿有个好归处,便重回东黄。 东黄宫是一个隐世的修真门派,用道法隐藏了所在的山谷。 他来到东黄宫后,被授以道法,修炼中智慧渐开,已非当初的淳朴放牛郎,那头老牛也被带来,踏上了修行之路。 女儿被东黄宫宫主收为徒弟,每日在湖中塔上修道。 丈夫和女儿各得其乐,可这却已不是母猿向往的生活,尤其在丈夫的修行有所成之后,开始厌弃她的猿猴样貌,起了与宫中真正的仙女结为道侣的心,虽然一直没有明言,但母猿能清楚的感知到。 母猿没想挽回什么,毕竟自己只是一只猿猴,哪配得上修真者呢?就算修炼到化成人形,也比不上真正的人类女子。 她打算向宫里要一个山洞,闭死关。 这时老牛找到她,对她说:“我听说在碧湖湖底,有一个洞天福地的入口,那里面有真正的仙人,你若是能进得里面,仙人们一定可以把你变成真正的人。” 碧湖湖底有一个仙人洞天,母猿也是早就听说过的,东黄宫建在这里,也是存了找到洞天的心思。 可东黄宫这么多修为高深到几乎神仙般的人物都没找到,她又何德何能呢? 老牛说:“仙缘仙缘,无缘不成仙,你能使山神梦中赐木,仙缘绝非一般。” 老牛的话,时时在母猿耳边响起,终于有一日,她以绝然赴死之心跳入湖中,若不能成人,便死了罢。 仙人洞天竟真的为她打开了,仙人抚顶,赐她人身,无双容貌,倾国倾城。 可她并没有因为变成人身,而得到丈夫回心转意的爱情,她的绝世容颜,在东黄宫内也无人在乎。 丈夫女儿,东黄上下围着她,像伺候皇帝一样,只为了一件事,如何进入仙人洞天? 长生的渴望,超越了一切。 她不知道如何进入仙人洞天,在丈夫女儿的百般恳求中,她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带人潜入湖底,寻找洞天的门户。 在这一次又一次里,洗去了所有的情义,她看着丈夫,看着女儿,就像看一个陌生人,不,连陌生人都没有这么陌生。 他们到底怎么了? 真正的悲剧发生在已经活了一千八百多岁的东黄宫宫主猝然离世之后。 一手缔造了东黄宫的宫主,竟然就这么死了,等于宣告东黄道法的失败。 宫中渐起流言,说母猿其实已经长生了,吃了她的肉,哪怕不能长生,也能极大地增长寿元。 很快,这个流言,成了所有人的共识,包括她的丈夫和女儿。 一个夜里,她从睡梦中醒来,发现自己身处湖中塔里的巨鼎之中,巨鼎的盖子已被扣下,正有各种药液从盖孔中流入,鼎外有人说话。 一人说道:“人多肉少,一点都不能浪费,所以整只入鼎,用药火化开,大家分食汤液即可。” 一人回道:“善。” 没有语言可以形容母猿内心的感受,或许她已经没有感受了,真火烧鼎,转瞬极热,药液蒸腾,已把她骨肉销蚀。 可她并没有死,她成了一种似有似无的存在。 终于,她心念一动,骨肉再生! 巨鼎登时炸开,高塔瞬间崩解,湖中掀起滔天巨浪。 一只百丈巨猿从湖中走出,无喜无悲地踏平了东黄宫,镇杀了所有人,然后自沉湖底,唯留一片废墟。 这时候,梦里的视角来到山谷的上空,俯视着谷中的一切,然后时光飞逝,山谷枯荣变幻,不知道经过了多少岁月…… 陈器幽幽地睁开眼,他环顾四周,知道刚刚那不是梦,而是这里的历史。 他仿佛亲历了那段过往,前半段他是那个放牛郎,后半段他是那个母猿。 陈器的心绪久久不能平复,既感伤于梦中的故事,又叹嘘于梦里的世界,隐世山门,仙人洞天,长生…… 第二十八章 分身之木 时近傍晚,红霞漫天。 气氛幽寂,草木深邃的山谷中,唯有哭咽之声入耳。 女道士手里拿着木雕,正泣不成声。 “难道她也做了这个梦?”陈器见状,不由想道,他看向尚幽雅,发现尚幽雅也在抹眼泪,只是因为要隐蔽的缘故,她忍住不发出声音。 意识到陈器在看她,尚幽雅低声道:“老陈,你也做梦了吗?” 陈器点点头。 忽然,陈器感到大地晃了晃。 他下意识看向湖面,平静的湖面上先是出现了道道涟漪,紧接着,涟漪变成起起伏伏的水波,水波又变成拍岸的水浪,最后,整个湖面都开始摇晃,像是一盆马上要被倒出来的水一样。 他和尚幽雅四目相对,一个可怕的想法出现在陈器的脑海里,不会是那只百丈巨猿要出来? 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但面板却没有什么动静,他谨慎地拿出五行杂气剑,开始叠剑气聚土符。 女道士显然也注意到异常,她收住泪水,茫然地看了片刻,然后他师兄的命牌剧烈闪烁起来,接着归于暗淡,摇摇欲灭,她神情大变。 “师父,师兄你们快出来,你们快出来啊!” “灰猿前辈,我们不是有意冒犯您,我们找分身木也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救人,求前辈放过我的师父和师兄。” 看来女道士确实做了和陈器同样的梦,她的担忧无以言表,站在湖边又是呼喊,又是恳求,最终忍不住,又要往湖里跳。 这时候进去,不是找死吗?洞窟意志给陈器的信上面的提示实在太少,就面板那种前所未有的黑色提示来看,他认为女道士的师父和师兄应该是要没了。 那这个女道士就是唯一的剧情人物,陈器怎么能让她去送死,他赶紧现身一把拉住了她,拉离湖边老远一段距离。 女道士惊慌地看着阻止她跳湖的白发长须老者,以为他是山谷里的人,“前辈,我……” 这时。 “嘭!”的一声,整整一湖的水冲天而起,气势无匹的浩荡水柱似乎要把天都捅破,整个山谷都为之一震,摄人心魄的回声绵绵不绝。 冲天而起的湖水掀起一阵揭地狂风,岸边的草木和废墟全被卷起来如飞矢般横扫一切。 尚幽雅毫不犹豫地钻进泥偶里,巨大化的弥勒泥偶不动如山,无视这些攻击。 陈器在湖水冲天而起的瞬间,激发剑气聚土符,挡住了爆炸似的冲击和飞来物,同时,他看到一个巨大的灰毛拳头一闪而逝。 女道士跪倒道:“我师父和师兄还在里面,求前辈出手相救。” 陈器道:“救肯定救不了了,我只能尽量接住他们,给他们留一个全尸。” 说这句话的时候,冲天而起的湖水,开始瓢泼而下,势如山岳,他极力运目,看到了两个道士和一只猿猴的身影。 两个道士像断了线的风筝,自由落体,那只来再求一截分身木的母猿猴则弓抱着身子,斜斜地朝陈器这边落来。 陈器抓住女道士,用严厉地眼神制止了女道士要往前冲的行为,然后他扔出法袍,施展拟物化形术,将法袍变成一张大网,先稳稳接住母猿,再用小挪移步携网接住两个道士,接住道士的同时,发现二人果然已经气绝身亡。 “你还认识我吗?”陈器怕吓到母猿,自我介绍道,想来这种灵性的猿猴,应该能听懂人话。 母猿点点头,表示认识。 下落的湖水瞬间灌满整个山谷,形成裹挟一切的山洪倒灌回湖中。 水篆应激而化,陈器踏波而行,不受影响,弥勒泥偶继续不动如山。 大水来的快,去的也快,回湖之后,山谷复归于平静。 陈器将人与猿放下,女道士扑到她的师父和师兄尸身上泣不成声。 母猿虽然不是巨猿的拳杀对象,但被拳势水流波及,也受了伤。 陈器一边施法给母猿疗伤,一边等女道士振作起来,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这个副本的任务究竟是什么。 女道士比陈器想象中要恢复得快,她默默地走到母猿跟前,母猿看到哭成泪人的女道士,伸手给她擦了擦泪。 女道士的泪流得更多了,她从怀里拿出木雕,交到母猿手中,嘶哑着道歉道:“对不起。” 母猿拍了拍女道士的肩膀,然后做了一些手势,意思是这是她弄丢的,谢谢你还给我,不用道歉,我对你师父师兄的遭遇感到遗憾。 当然,无论是陈器还是女道士,都看不懂它的手语。 女道士对陈器说道:“前辈,我叫李摇光,谢谢前辈救了我,谢谢前辈保全了师父和师兄的尸首,晚辈斗胆请前辈施恩,帮晚辈把师父和师兄的遗体送出去。” 这是任务吗? 陈器道:“举手之劳。” 这时,湖面轻轻一荡。 一个巨大的猿猴脑袋慢慢冒出来,看着陈器,无喜无悲的眼神似乎能穿透一切。 她的名字,叫哀,灰猿哀。 灰猿哀微微张开口,吐出了一截木头,这截木头随风飘荡,最终落到陈器手里。 然后,陈器恍惚了一下,清醒时,他和尚幽雅已经在山谷之外了,女道士李摇光和母猿以及两具尸体,和他一样被送出了山谷。 陈器推了推高大的山壁,这次,他的手不能进去分毫。 陈器他们回到最初的破庙里。 他随手灭了吊绳里的厉鬼,把小猿猴放了下来。 李摇光在庙中静坐炼气到半夜,然后咬破指尖,在她的师父和师兄背上用血画了两道行尸符,像赶尸人一般,引着他们下山,消失在迷雾中。 母猿留在庙里继续刻像。 陈器和尚幽雅在群山之间探索了一遍,只发现些普通动物,一个人影也没找到。 任务完不成,就离不开洞窟,无奈之下,他们只得一边练功炼器,一边等母猿完成小猿猴的雕像。 这样过了半个月,母猿终于雕刻完成,木雕小猿猴栩栩如生,仿佛真的一般。 母猿把木雕放在小猿猴身上,片刻后,小猿猴的尸身化作一滩水,流进木雕里。 与此同时,母猿迅速变得苍老,一半的生命力,涌入木雕中。 木雕开始变化伸展,生出皮肉毛发,不一会儿,就变成了真正的小猿猴。 小猿猴睁开眼看见母猿,兴奋地叫了一声,扑到母猿怀里。 母猿带着小猿猴离开,告别时,将那把刻刀送给了陈器。 刻刀入手之后,陈器的脑中立刻出现一道倾城倩影。 这是灰猿哀被仙人洞天里的仙人点化成人类女子的样子。 这是要我把她刻出来? 陈器刚生出这个想法,他的心中忽然一动。 他感受到了洞窟意志,洞窟意志以一种玄妙的感觉,让他心中生出任务完成,马上要被传送出去的想法。 任务竟然在糊里糊涂中被完成了… 第二十九章 行道于途 陈器二人从巽风洞窟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修真界的七十多天后,被“吃”了大概一个月的寿命。 尚幽雅和乔未久她们约定的三个月,如今还剩不到二十天,陈器向尚幽雅道歉,不想尚幽雅竟有些高兴。 只听她说道:“老陈,等见到景姨她们,你要给我作证,不是我有意爽约的,实在是有意外。” “……看来你要开始你的六千里历练了。” “嗯。”尚幽雅点点头,对陈器抱拳,“陈道友,山长水远,后会有期。” 陈器抱拳回应:“尚道友,后会有期。” 尚幽雅闻言呵呵笑了起来:“我一直想对人说这样的话,这才是闯荡江湖嘛。” 说完,她洒然转身,留给陈器一道娇小坚强的背影。 …… 修真界里宗门的疆域和世俗王朝的疆域不大相同,宗门只占据灵气充裕、资源丰富的山川河谷,以癸州西部七大宗门之一的青黄宗为例,青黄宗在青黄山开辟山门,建立修道基业,整座青黄山都是青黄宗的核心区域,外人不得擅入。 除青黄山外,青黄宗还有十六座大山,七十二座小山,三十二条河,七个山谷。 这些山川河谷彼此相距甚远,与其他宗门的山川河谷挨得倒近。 小修山是七十二座小山之一,距离山门青黄山九千多里,小甘山也是小山,不过距离青黄山只有三千里。 大山只供门人修真,小山则欢迎天下修士来往,以此互通有无、经营获利,来供养大山。 五月。 烟雨蒙蒙。 小甘山以东六百余里的一处郊野。 郊野之中的乡间小路上。 一辆马车慢悠悠地行驶着,马车车厢中坐着个疲惫的中年人,他叫贾复,是个木雕手艺人,常年在外靠这个手艺谋生。 去年春天出门,今年夏天才回来,他挣到些钱,这次回家,打算多待一段时间。 贾复看着窗外的乡景,有些近乡情怯的感觉,他少时家贫,父母无可帮衬,所以到了二十七岁才攒够娶妻之财。娶妻之后,本以为能生活康满,却又遭瘟疫,父母病殁,他好不容易活过来,却失去了生育能力。 他在外经商时,时时留意寻访偏方妙药,希望能治愈此病,生下一儿半女,可终不能如愿。 这次回来,他又买到一些药,不知效果如何,死马当活马医。 人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想着自己既然能在僵尸的口中逃出生天,小狗天尊还是愿意帮助自己的。 救下他的不是小狗天尊,而是陈器,当然,他认为陈器的出现是小狗天尊的安排。 小狗天尊,是小狗道的道尊。 小狗道是四十年前才出现的一个教派,如今活跃于小甘山、刑山、灶阁山、前妻河、九曲河一带。 小狗道的教主是一个散修,叫苟二郎,创教时只有筑基初期的修为,他在小甘山南面六百里的子午洞窟历练时,得到一个神奇的狗头。 据说他能通过香火祭祀这个狗头,来召唤狗神,以此对敌和修行,他称狗神为小狗天尊,以此创建了小狗道。 小狗道这个名字,在刚开始的时候常被人取笑,直到苟二郎凭此在短短五年里成为结丹修士,小狗道才一举成名。 在小狗道活跃的区域,尤其是平凡人家,几乎家家养狗,并且香火供奉小狗天尊。 贾复家自然也不例外,贾复养了一只白狗,当成亲儿子养的,吃饭都一个桌,而且狗不动嘴,人不动筷。 陈器救下贾复是个偶然。 陈器在山间赶路,借宿一座寺庙,半夜听到贾复敲庙门,寺中主持和他的小和尚却不敢开门,陈器一看,原来是一只女僵尸在追贾复。 贾复见敲不开门,只得绕着门旁大树转圈躲避僵尸的利爪尖牙,眼看躲闪不过,陈器就随手救下了他,并把惊魂不定的他带到自己的禅房休息。 一番交谈后,陈器得知女僵尸追贾复的原委。 原来贾复驾着马车往家里赶,错过宿头,见天色快要黑了,便在山下一个老猎户家休息。 老猎户是个孤家寡人,前些时日挖到一棵百年人参,卖了不少钱,就花钱娶了一个四十岁的寡妇,没曾想刚娶进来不到半个月,寡妇就感染风寒病死了。 贾复来借宿的时候,老猎户说寡妇刚死一天,刚给她穿好寿衣,陈尸堂屋,准备下葬。 当晚,贾复睡觉的时候,忽然听到咯吱咯吱的动静,他身上有些财物,马车里也有东西,所以他不免要起身看看发生了什么。 结果就看到老猎户在堂屋里,坐在寡妇尸床前,一边摇床,一边往寡妇耳朵眼儿里吹气。 吹着吹着,寡妇一动,竟然张开眼睛,张开怀抱,迎接老猎户上来。 贾复的胆小,受不了惊吓,当场就叫出了声音,寡妇一听,立刻从尸床上跳起,朝贾复扑过来。 老猎户抱住寡妇的腿,让贾复快跑,贾复什么东西都顾不上了,拼了命地跑,一口气跑到山上庙前,最终被陈器救下。 次日,贾复带陈器到老猎户家,只见老猎户的脖子上有四个血洞,已经死去多时了。 陈器知道贾复所言不虚,看到他马车里的栩栩如生的木雕物件,就向他请教木雕之术。 灰猿哀给他分身木和刻刀,他研究来研究去,研究的结果和最开始的猜测一致,灰猿哀的目的就是让自己把她刻出来。 可是,且不说陈器愿不愿意冒着未知的后果给灰猿哀刻像,就算他愿意,也面临着两大困难,一个是他不会木雕,一个是他手拿刻刀观察脑中灰猿哀的人类面貌时,最多只能撑十息,再多他就会精神耗竭晕过去。 第一个困难,他还能克服,第二个困难,他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既然碰到个木雕手艺人,就索性学一学木雕,抱着这个想法,陈器才向贾复请教,贾复闻言,报恩一般地倾囊相授,于是陈器便和他乘车同行,一路学习木雕。 老马识途,离家近了之后,也不用管,马便自己往家走。 快到一个石桥的时候,忽有一个老太太的声音传来。 “客人远途劳累,要喝杯茶吗?” 贾复掀车帘去看,颇有些意外地问:“张大娘,你病都好了?都能在桥头卖茶了?” 张大娘看到贾复的脸,也认出了贾复,神色很不自然地说:“哦,是小复回来了啊,那大娘就不留你了,你快回家。” 贾复掏出几个铜板,说:“我还真着急回家,就不下车了,劳烦大娘端杯茶给我,我就在车上喝了,支持大娘生意。” 张大娘轻叱道:“你大娘我还缺你几个铜板,你离家这么久,可苦了你媳妇芸芸,快回去。” “好嘞,那大娘我先走了。” 马车路过桥边茶摊,贾复看到有个书生装扮的年轻人正坐着喝茶,年轻人桌前站着个容貌艳丽的年轻女子,年轻人直勾勾地盯着年轻女子看,手也不老实地抓住她的手,女子只是脸红,并不拒绝。 这景象让贾复想起自己老婆,心中生起一些燥热,他“驾”了一声,催马走快点儿。 贾复催马的声音,让喝茶的年轻人清醒过来,他松开了女子的手,随手取下女子的指环,向女子要了一些茶叶,便起身依依不舍地告别。 女子轻声对他说:“郎君你傍晚过来,我还在这里。” 年轻人高兴地离开。 桥头只剩下女人和老妇。 女子对张大娘说:“大娘,你这个不愿杀,那个不愿害,如何找到替死鬼,转世投胎呢?” 张大娘叹了口气:“我不如你寇二娘,你已如愿,我们今日便收摊。” 第三十章 尔狗彼狗 女子和老妇的谈话,遥遥传入陈器的耳中,他不动声色地听完后,问贾复道:“那个年轻女子是谁,你认识吗?” 贾复恭敬道:“道长,那个女子是寇家的二小姐,我们都叫她寇二娘。” “寇家?” “寇家可是我们这里的大户人家,家主寇平准是个炼气五层的修士,是我们镇小狗道法坛的坛主。” “哦,那个张大娘呢?”陈器接着问。 “张大娘是我的邻居,儿女不孝,老伴也死了,她一个人过日子,挺苦的。” “张大娘和寇二娘的关系很近吗?” “当然不近,张大娘一家都是外来户。” “既然如此,她们两个为何会在一起卖茶,寇家二小姐需要卖茶吗?还随意被路过男子轻薄?”陈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凝气于声,去激荡贾复的神魂, 贾复闻言一愣,似乎突然醒过来似的,他连忙探头到窗外回望,可桥头哪里还有寇二娘和张大娘的身影。 贾复冒出一身冷汗,他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知道事情肯定不对劲,刚刚经历僵尸追杀的他下意识地想到鬼怪异类。 “道,道长……”贾复的牙齿直哆嗦。 “她们进入河中,潜走了,你刚刚中了迷魂术。” “啊?迷魂术?”贾复的脸瞬间煞白。 陈器问道:“张大娘什么病?” “肺痨。” “寇二娘呢,她平时有什么病吗?” 贾复想了想说:“我只听说寇二娘自生下来就体弱多病,但具体有什么病,却是不知道。道长,她们到底怎么了?” 陈器道:“她们现在是活死人,和你碰到的那只僵尸很像,但被法术保留了记忆和神智,喝了她们茶的人,就会成为她们的替死鬼,她们就能去转世投胎了。当然,转世投胎之说是她们说的,我认为不真。” 贾复一阵后怕,“张大娘看到是我,就不让我喝茶,她还是顾念邻里情意的,我和芸芸没少帮助她。好人好报,我路遇僵尸,被道长救下,又遇活死人张大娘,张大娘良心发现,无量小狗天尊,我狗慈悲,汪汪汪。” “……”陈器尽量不笑出声,只是抿了抿嘴。 无量小狗天尊和我狗慈悲是小狗道抄袭的道号和佛号。 汪汪汪,是小狗道的原创。 陈器问过贾复汪汪汪的意思,贾复说汪汪汪的意思是:尔狗彼狗,我爱我狗。 陈器想着有机会要去问问公羊章。 陈器和贾复同行已经有半个月的时间,木雕术被载入系统面板,熟练度自然与日俱增,贾复看着陈器只用了短短十多天,水平就和浸淫了四十多年的自己相当,心里很不是个滋味,只能一个劲儿感叹不愧是修行人。 他一路上很想问问陈器有没有办法治疗他的病,但话到嘴边,就是开不了口。 陈器问完问题,就开始闭目假寐,似乎不再关注寇二娘和张大娘的事,贾复不好再说什么。 半个多时辰以后,马车进入一个规模颇大的村庄,东拐西拐几下后,终于到家。 马车刚到家门口,家中就有一条大白狗窜出来。 “小白,你都长这么大了,汪汪汪。”贾复开心地下车,就要去摸它狗头。 谁知白狗龇牙咧嘴,不让他摸,贾复兀自不觉,硬要把手伸过去,结果白狗竟然一口咬了过来,贾复来不及收手,匆忙一闪,被咬到小臂上。 “小白松口,是我,你不认识了?小白?汪汪汪?”贾复吃痛叫道。 “松口!”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慌慌张张从屋子里跑出来,拿着扫帚就往狗头上打去,“你爹你都不认识,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白狗闻言,松开了嘴,松嘴的时候瞪了贾复一眼。 “你别打骂它,会折福气的,它一定是太久没见我,陌生了,见生就咬,看家好手!”贾复帮着白狗说好话,说着说着又想去摸它,但终于还是忍住了。 妇人作势又要打白狗,“什么陌生,它就是……哎呀,算了,小白,你给我到屋里去,我回头再收拾你。” 白狗还是听她的话的,呜呜两声后,闷闷不乐地跑屋里去了。 “当家的,要不要去药铺看看?”妇人看着贾复流血的手臂,心疼道,“这狗不这样的,也不知今天发什么疯!” 贾复说:“不用,一点儿小伤。小芸,这两年你一人在家,没受委屈,没人欺负你?” 妇人闻言落泪道:“没有,都挺好,你回来就更好了,我整天想你,你这次能在家待多久?” “两三个月肯定是有的。” “才两三个月,你看你又黑又瘦,为啥不待个半年,好好养养再出去呢?” “趁身子骨还硬朗,多挣点,等攒够本钱,我就带你去县城里赁房子开个木器店,就不用到处走了。”贾复忍不住把妇人搂在怀里,温柔地说。 妇人使劲闻着丈夫的味道,轻轻离开怀抱,“我去给你做饭。” 贾复拉住妇人道:“慢着,我给你介绍一位恩人,要不是他,我就死在僵尸手里了。你去好好准备饭菜,我们得好好感谢恩人。” 陈器闻言,走下马车,笑着招呼道:“贾夫人,你好。” 妇人盈盈施礼,“奴家见过恩人,恩人的大恩大德,我们没齿难忘,恩人,快进屋。” 陈器被请到堂屋喝茶。 妇人在厨房做饭,贾复将马车拉到院子里,从车里拿出一包药,交给妇人道:“把这个熬了,据说是天竺国的,我们晚上试一试。” “嗯,你刚回来,就想这个。”妇人低声应道。 “我没回来,也想。” 妇人轻轻推了贾复一下。 然后,贾复便开始把大包小包的东西往屋里搬,他把给老婆买的布和胭脂放到卧室里,白狗趴在他们的床上,一脸不善地看着他,倒是没再做出过激行为。 陈器玩味地看着这一幕,自打白狗窜出门的那一刻,他就闻到了白狗身上的异样味道,然后他以术观之,果然不对劲。 这只狗已经不是凡狗,灵智乍开,有成妖的迹象,妖气之下,妇人不自觉被影响,也算正常。 可是这种事,怎么对刚刚回家的贾复讲?何况这个妇人对贾复也是一片真心。 这个妇人可能还以为是自己堕落,殊不知真相为何。 吃饭的时候,陈器坐主位,白狗坐他左边,贾复坐他右边,妇人坐在对面。 贾复和妇人在吃饭前,诚心诚意地说道:“汪汪汪。” 尔狗彼狗,我爱我狗。 陈器入乡随俗,神情平静地等待他们的祷告结束。 白狗显然习惯于此了,他在饭前祷告时,倒也严肃,使得场面确有几分教派的样子。 祷告完,白狗舔了舔碗里的肉汤。 这个动作,表示大家可以开始吃饭了。 第三十一章 犬妖弑主 饭后,陈器辞行。 贾复一路送陈器到村外,路上还不忘指出张大娘的住所,到村外时,则指着右前方半里许一处高地上的庄园对陈器说那就是寇家。 陈器拍了拍贾复的肩膀,结了张符在上面,然后给了他一些金银和一粒丹药,说道:“这是我向你学艺的报酬,以后你不必东奔西走,好好过日子。” 说完,陈器便消失不见。 贾复感激涕零地对空磕头,然后当场服下丹药,回家去了。 到了夜里,正是贾复夫妻二人打算休息的时候,可白狗却赖在床上不走。 妇人解释说:“我一人害怕,常叫它在旁边守着,它习惯睡这屋了。” 贾复看了一眼白狗的肚子,神色有些异样,他说道:“是我不好,让你每夜担惊受怕,你把它领出去。” “嗯。”妇人揪着白狗的耳朵把它拉了出去,白狗委屈地直哼哼,趴在门口外面,怎么也不肯再往外走了。 妇人踢了白狗一脚,“不出去你就听着。” 夫妻二人解带宽衣后,并躺床上,半晌没有动静。 妇人拉了拉贾复,“你要我熬了药,却又不吃,说病已经被恩人道长治好了,怎么临阵还变老实了?” “小芸,我知道一个人的日子不好过,是我在外面待太久了。”贾复声音低落,说出了这句话。 妇人闻言,愣了愣,然后泪落如珠,“当家的,我,我没找过野男人,就是,就是实在实在想你的时候,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贾复“嗯”了一声,片刻后,老床吱呀。 白狗两眼通红,妖气凛然,屋里的声音让它兽性大发,终于按捺不住,一头撞开屋门就扑到床上,朝贾复的脖子咬去。 可它使出了毕生所有的力气,竟然没能咬进脖子,甚至连皮都没破。 虽然如此,白狗仍死不松口,摇头甩尾,声势骇人。 妇人大惊失色,拉开白狗不得后,下床拿起镜前的剪刀,毫不犹豫地捅进了白狗的脖子里。 登时鲜血喷涌,灌了贾复一嘴。 白狗挣扎了几下,很快就死了。 夫妻二人惊魂未定,贾复摸着自己的脖子更是不明所以。 半晌后,他突然一笑,拉着妇人说:“这是小狗天尊保佑,一定是小狗天尊保佑,小狗天尊借道长之手,不对,道长就是小狗,几次三番地救我,这白狗畜生死了,也是小狗天尊在清理门户,我们杀狗没有违反教规。” 妇人还处于惊魂未定之中,她既后悔,又后怕,自责道:“当家的,这都是我不守妇道的报应。” 贾复摇摇头,接连三次死里逃生,让他有种莫名的兴奋,人一旦迷信起来,就会把所有的事情当成是命运的安排,老天的考验。 他把死狗扔下床,也不管被褥血染,按倒妇人说道:“我有种感觉,今天,我能让你怀孕!” 妇人见贾复竟然不悲不怒,就这么原谅了自己,百般滋味涌上心头,化作浓情蜜意,她不由温柔逢迎道:“当家的,我想死你了。” …… 陈器辞行贾复后,信步前行,他没走多远,就看到了那个喝了寇二娘的茶,还对寇二娘动手动脚,并且相约傍晚再见的年轻书生。 很快就要到傍晚时分,他迎面而来,这是要去赴约吗? 陈器观他五脏色,肝脏青中带白,肾脏黑中带黄,这是要死的气色。 色字头上一把刀。 尊重他人命运,放下救人情结,陈器嘀咕了这么一句,然后伸手拦住了书生。 “公子请留步,贫道看你印堂发黑,怕是有血光之灾啊。” 书生闻言,立刻跪倒在地:“求道长救我,求道长救我。” 陈器有些意外,他这是知道自己被害了? 陈器道:“药医不死病,死病药难医,公子的病,贫道怕是救不了。” 这是真话,书生喝的茶不是一般的毒茶那么简单,和贾复得病留下的的后遗症不同,不是一粒回春丹可以治的。 修真有百艺之学,其中符、器、丹、阵,为百艺中最为广泛和重要的,这四个,随便哪一个都体系宏大,极为深奥。 陈器这具身体的原主人老陈,精研炼器,阵法小有所得,符法是在器阵二者的基础上与加持下使用,局限很大。他对丹药医术,就所知了了了,老陈痴迷打铁炼器,符阵都是为了这个目的,丹药医术是一点都没学过。 陈器穿越后,虽有系统在手,但对丹药医术也不可能无师自通,他在来小甘山的路上,倒是买了不少书和玉简来看,其中虽有涉及丹药医术的,但系统并不收录,他也只能算是扩展提高了一下知识而已,还远没有到能称为丹医的程度。 书生闻言,也不跪了,起身说道:“既然如此,道长拦住我作甚,只为让在下见识道长的眼力吗?” 这个书生还挺有脾气,陈器也不自称贫道故作高深了,“我拦住你,是想问你怎么回事,我虽然不能救你,但是始作俑者,未必不能。” 书生闻言,再次跪下,“请道长恕在下无礼,请道长听在下慢慢道来。” 陈器摆摆手,“别慢慢道来了,我怕你撑不到时候。” 书生一惊,立刻打好腹稿,经过喉咙时又精简一番,出口已是一首打油诗: “寇家二娘疾病危,寻得水莽替死鬼。作茶诱饮桥头客,饮者替死挡灾祸。 水莽草茶一百杯,转世投胎再做人。在下来此会昔友,见到美人犯色嗔。 道长问我如何知,好友寇家做西席。教得寇家三小姐,闺中帐里巫云飞。 我来实属乘兴来,西席好友不先知。见我已饮水莽草,劝我尽早把家归。 寇家家主炼气五,又是小狗法坛主。在下缚鸡都无力,闻言徒然生闷气。 归家如何告妻母,更有小儿未断乳。我且见那二娘去,轻其皮来薄其股。 人生天地渺云汉,在下人鬼都敢……” “等等。”陈器听到这里,打断了书生越来越激昂的兴致,“我大致听明白了,所以你现在赶去见寇二娘,是要去轻薄报复她?” 书生正色道:“正有此意。” 陈器道:“且不论寇二娘说与你相会的话是真是假,就你现在的状态,她就算躺着不动,恐怕你都轻薄不起来。” 书生道:“所以道长听完我的话,只是为了说我一句不行吗?” “……”这人挺有意思。 第三十二章 厥阴水莽 陈器想了想说道:“这样,我随你去见她,看她有无解救之法,你尽可以凭本事轻薄,或者我带你回家,让你见妻儿老母最后一面。” 书生闻言大喜,脱口而出道:“我狗慈悲。” “……”敢情他也是信小狗道的,“小狗道坛主的女儿害你,你还信奉不移?” 书生摇摇头,“我并不信奉小狗道,只是耳濡目染,近墨者黑,染上了这句口头禅。” “你怎么称呼?” “在下姓祝,名山伯,灶阁山蝴蝶镇人。” 傍晚时分,郊野桥头。 书生坐在桥头上张望,陈器隐匿身形在不远处观察。 等了没多久,寇二娘就从桥洞里出来,走到岸上,对着祝山伯欠身施礼,“公子果然是信人。” 陈器注意到寇二娘一出现就施展了迷魂术,可祝山伯却未受影响,看来早前他确实是色迷心窍。 祝山伯虽然是个凡人,但神魂颇坚硬,所以寇二娘的粗浅迷魂术对他不起作用。 “小姐也是信人。”祝山伯上前抓住寇二娘的手,“不知小姐约在下过来,想做些什么?” 寇二娘道:“公子是第一百个喝我茶的人,我想感谢公子。” “哦?不知一百之数,有何讲究,使得小姐这般感谢。”祝山伯揽人入怀,斜坐河沿,单手解罗裳。 寇二娘扭捏着身体,似躲似迎,“听说只要有一百个客人喝过我的茶,我就能实现一个愿望。” “什么愿望?”祝山伯抽出手嗅了嗅。 寇二娘拉住祝山伯的手,嗅手的动作着实让人脸红,她翻过身,坐在祝山伯腿上,“重获新生。” “是吗?能重获新生,可真是个好事,小姐,你看在下能重获新生吗?”祝山伯仰面朝天,任由寇二娘施为。 寇二娘呵呵一笑,没有回答。 息之后。 “小姐,你怎么那么熟练啊?” “讨厌。” “我好了。” “嗯?咳咳……”寇二娘好像被呛了一下。 祝山伯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手绢,笑道:“我给小姐擦擦。” 寇二娘还没来得及施术汲取祝山伯的精气,她心中有气,面上却羞红了脸,抬着头,张口轻轻喊着“啊……” 如此场景,靡靡诱人。 祝山伯拿着手绢温柔伸到寇二娘嘴边,下一刻突然用力,把手绢整个塞进她嘴里,直捣到喉咙眼,然后死命合上寇二娘的下巴。 寇二娘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自然奋力挣扎,祝山伯和她较力了两个回合,就被挣脱开。 祝山伯对此结果并不意外,他使出最后的力气,一巴掌呼在寇二娘的脸上,慨然道:“贱人,害我性命,等我做鬼来找你。道长,不劳你费心了。” 言罢,自撞桥头而死。 寇二娘见状呆了半晌,神情黯然道:“公子慨然赴死,二娘苟且偷生,可悲亦可叹,无量小狗天尊,汪,汪,汪。” 感叹完,寇二娘就把祝山伯抱起,打算将他安葬。 陈器出现阻止了她。 “寇姑娘,祝公子还要变鬼呢,你埋他做甚?” 寇二娘眼光微动,左眼里隐隐有细如发丝的青绿藤蔓游走。 陈器弹指驱气,气流如箭矢,洞穿了她的左眼眼目。 “你在桥下弄的藏身处不错,去里面,我有事要问你。” 寇二娘心念急转,再不敢轻举妄动,她放弃给她爹寇平准传讯的想法,乖乖抱着祝山伯进入桥下洞府。 洞府不大,布置倒精致,跟闺房一样。 “道长请喝茶。” 陈器落座,寇二娘恭敬上茶。 “说说你的事,从头到尾。”陈器不敢托大,他催动木篆,用眼光刺破茶杯,然后冷冷看了寇二娘一眼,施展他在路上买到的吐真术。 寇二娘凄切自嘲地一笑,说道: “我天生属木,但满身的木气却不能化生成木灵根,所以不仅不能修行,反而百病缠身。我终年卧病,不能离开卧室半步,一直长到十三岁,都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我爹是小狗道的法坛坛主,此职是他献妻献女献财献宝得来,他资质平庸,已经停在炼气五层十一年,不再符合坛主的要求标准。他眼看坛主之位不保,就故技重施,变本加厉地献妻献女献财献宝,甚至把我都算上,送到城里新任的大坛主那里,看他喜不喜欢。” “没想到大坛主竟然真的看上了我,他把我留在内室把玩了两年后,开始让我每日饮水莽草茶,并修炼一种叫水莽根须诀的法门,我竟然能够修炼了。” “我修炼了三年后,大坛主突然被召回总坛,跟着小狗道道主二郎真人到子午洞窟去了,一去就是两年。” “回来后,他似乎受了伤,一直在闭关,我偶尔会被叫进密室听候差遣。有次服侍他的时候,他的伤情突然爆发,昏迷不醒,我趁机看了他的随身物。” “他的随身物里有一枚玉简,里面记载了水莽草的方方面面,并提出一种利用水莽草筑基的办法,这时我才知道,他让我喝茶,让我修炼,是为了把我做成一根水莽厥阴筋。” “这次伤情爆发后,他开始闭死关,他想利用水莽草筑基的打算是谁都不知的,我大大方方出城回家,也无人在意。” “我身上有大坛主设的禁制,无论逃多远,他都能用一个念头直接灭杀我,我回家避免逃跑的嫌疑,再用玉简里的办法,找到一百个替死鬼,从而转世投胎,重新做人。” “我做的事,很快被我爹知道,我真真假假告诉了他,他贪念筑基,便开始配合我,直到现在。” 原来如此,陈器听完寇二娘的话,对水莽厥阴筋生出些兴趣,如果这东西真有用,可以好好研究一番,当成给吴行远的见面礼。 吴行远帮自己这么多,自己还没有好好感谢过他。 陈器这样想着,顿觉室中有阴冷之气生出。 他看向祝山伯。 只见祝山伯已经变鬼成功,从自己的尸体里坐了起来。 人死为鬼,鬼死为渐,渐死为忏,忏死为涣,涣死则散,归于虚无。 死而变,并不是生命的必经过程,大多数生命死了就是死了,魂飞魄散,就像草木死而腐而作土一样,什么都不留下,成为其他生命的资粮。 能够死而变的人,多少都有一些特殊,常言之的那些所谓怨气执念化鬼,只是死而变的诱发因素。 第三十三章 生而为人 而且,纯粹由怨气执念催生成的鬼,记忆和智性往往残缺不全,就像人中有痴傻一样,鬼中也有,这些鬼就是些痴傻之鬼。 祝山伯坐起来后,先是有些许迷茫,随后便恢复了所有的记忆,他扭头看了看自己的尸体,自嘲地笑了笑:“原来我真的有些特殊,英台贤弟没有骗我,那就试试英台教我的法子。” 接着他看向陈器和寇二娘。 陈器道:“现在你变鬼成功,有何打算?” “当然是报仇!”祝山伯一步一步走到寇二娘跟前,不和她说一句话,直接伸手掐住她的脖子,“你为一己之私,杀了一百个人,今日我杀你,你敢有怨言?” 寇二娘也不反抗,认命般说道:“不敢有,公子动手。” 陈器看了一眼寇二娘,对祝山伯说:“你如何杀死一个已经死掉的人?” “嗯?”祝山伯闻言,用他的一双幽光鬼眼,把寇二娘上下打量。 “啪……” 祝山伯反手给了寇二娘一耳光,巨大的力量直接让寇二娘的头转了两圈半。 寇二娘慢慢把头转了回来,脸上出现一道黑色的巴掌印。 “贱人,骗我!” “我让公子杀,公子杀不了我,又怎能说我骗公子?” 陈器从储物袋里取出两把匕首,对祝山伯道:“这两把匕首一把可以直接灭杀她的神魂,让她死个干净,一把可以解除她的活死人状态,变不变鬼,看她造化,你选一个。” 祝山伯问:“鬼能杀鬼吗?” “能,但现在的你恐怕做不到。” 祝山伯想了想,将那把灭杀神魂的匕首拿在手中,然后抵在寇二娘的心脏处,对她说道:“一刀下去,魂飞魄散,恩怨皆消,你有何遗言?” 真正的死到临头,寇二娘反而一笑道:“生而为人,只吃其苦,不觉其乐,公子,动手。” 祝山伯一刀刺入,寇二娘登时毙命。 “报仇雪恨的滋味如何?”陈器问祝山伯。 祝山伯道:“无喜无悲,只觉人生如梦,道长,以你的修为见识,可否告诉在下,我们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我不知道。” “道长修道,是为求长生吗?” 陈器沉默了一下,说:“此问甚难,关乎道心,我目前亦不知修道为何,只是得其道而修之,如世间有百业,我以修道为业。” 祝山伯把匕首还给陈器,陈器接过后,送给他另一把匕首,“这把匕首便送给你,可做防身之用。倘若今后我们有缘再见,而且你未堕邪道,并有意修道,我可以渡你一程。” 言罢,陈器招来一阵清风迷雾,施展小挪移步将祝山伯送走。 祝山伯磕头离去。 之后,陈器又回到桥下洞府,在寇二娘的尸体旁等了大约半炷香的时间。 寇二娘变鬼而出,先迷茫而后清醒,看向一旁坐着的陈器,嘴角闪过一丝讥讽,“看来祝公子拿错了匕首。” 陈器忽略掉寇二娘的讥讽道:“我对水莽厥阴筋有些兴趣。” “想来也是,谁能没兴趣呢?” “那个大坛主是什么情况,你说于我听。” “大坛主姓司,名奇,前妻河瓮城人,本来是一个散修,后来被二郎真人收服,做了我们这里玉机城的大坛主。炼气十二层的修为,擅使一根九节丈,擅用毒,小狗道的啸天降神术也很有几分火候,二郎真人十分器重他。” “玉机城中,可有筑基修士?” “自然是有的,大坛主和青黄宗的筑基修士孙狐交好,常常见面,其他各派也有往来,玉机城是小甘山附近最大的城池,城中常可见修为高深的修士,只是往来匆匆,无人认得。” 陈器点点头,他拿出一个碧绿葫芦让寇二娘钻进去,“你先到里面待一段时间,我去会会你的大坛主。” …… 各种修真家族和小门小派是世俗力量和世俗秩序的主导者,世俗被他们分割得星棋罗布,在互相竞争和制衡中,创造了一个相对稳定的凡人社会。 大城小城,乡野村镇,构成了修真界的底层基础。 修真家族和小门小派,要么依附于大门大派,要么受制于大门大派,他们如果做出过于伤天害理,荼毒凡俗的事,大门大派就会出手诛灭。 作为围绕神州的九州之一的癸州,有东西南北中五大区域,这五大区域被自然天堑隔开。 癸州西的大门大派,指的是七大宗门: 青黄山的青黄宗。 落别山的落别宗。 神茅山的神茅宗。 素昧山的素昧宫。 碧霞山的碧霞庵。 青崖山的青崖庐。 御龙山的御龙斋。 这七大宗门的势力辐射范围,均有数万里之遥。 隐世山门,隐而不出,不在此列。 玉机城的城池不小,十分繁华,加上城外诸村镇,约莫有百万世俗人口。 修真界灵气充裕,无论是草木还是人兽,在生长繁殖上,都十分兴旺,纵有一时的天灾人祸,也能很快恢复。 陈器悠悠来到玉机城的南城门,随着人群进入城中,街道两旁的各式店铺鳞次栉比,街边摊位也是摆得满满当当,叫卖之声不绝,顾客摩肩接踵,更有酒肉饭香入鼻,好一番人间景象。 他在小修山可没见过这些,因为小修山的所在比较偏僻,凡人很少。 久违的人间烟火,让陈器暂时忘却修行事,悠哉地逛起街来,吃吃这家的包子,喝喝那家的酒,非常惬意。 这样随意漫步城中,直到被一阵突然响起的二胡唢呐和戏腔吸引,陈器循声找去,就来到一个大门前。 大门前坐着两只威武神俊的高大石狗。 大门上龙飞凤舞了三个大字:小狗观。 陈器问一个正要进门的妇女道:“请问里面敲锣打鼓在做什么?” 妇女见他一副仙风道骨的老道长样子,不敢怠慢,恭敬道:“道长万福,我狗慈悲,里面在唱大戏呢,所有人都能去看,不要钱。” “哦。”陈器点点头,让妇人离开,他随后走进观里。 小狗观前后有四进院落,每进院落都不止一层,越往里越高。 第一进的大殿叫家宅平安殿,有两层,第二层是一个亭阁戏台,上面正有一个戏班子在吹拉弹唱。 吹拉弹唱的人,全是年轻貌美的姑娘,衣着简单,举止大方,唱腔欢快,引得台下的孩童们跟着唱闹。 陈器发现看台下大部分都是孩童,有些大人,也是带孩子的,可进门时可是有不少大人,他们去哪儿了? 陈器一眼扫过,发现来此的大人男女都进了右侧游廊尽头的小门。 这些人脸上的神秘笑容,让陈器有些猜测,看来有成人专场啊,他笑了笑,也往小门走去。 第三十四章 飘零江湖 小门门口有个看守,陈器过去的时候,他正在赶几个小孩。 “你们几个毛都没长齐呢,不能进。” 有个小孩不服气,“凭什么不能进,别看我小,我什么都知道。” 看守笑道:“你知道个屁。” 陈器看了看守一眼,看出这个看守有炼气一两层的样子。 被陈器的目光注视,看守寒毛竖起,他运功抽动了一下鼻子,闻了闻,闻出了至少炼气七层的气息。 看守不敢直视陈器,低眉顺眼地请陈器入内,“道长万福,我狗慈悲,汪汪汪。” 穿过小门,就是第二进院落,二进院的大殿叫福寿康满殿,有四层。 进入大殿,登上三楼。 三楼的九间房连排贯通,内部空间很大,整体布置十分像陈器熟悉的电影院。 在一排排越来越高的座位前,有一个长条平台,平台上有一个法器,正投影成像,发出声音,影像立体全息,画质极致清晰,声音环绕入耳,代入感十分强。 这种法器叫玉碟龛,是玉碟类法器。 此时玉碟龛播放的“电影”让陈器想到邵氏风月片,尺度有,但不是很大,剧情不错,演员们也都是相貌标致,身段窈窕的人。 座位基本全满,陆续还有人进来,陈器眼疾脚快,找到个空位坐下。 刚一落座,陈器就察觉到有人在看他,且恶意满满,他转头往右手边看去,先是看到坐在他旁边的一名女子,女子的身材极为高大,目测得有两米三四,陈器的眼睛将将到她肩膀。 陈器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女子自然有所觉,对陈器微微一笑。 模样俊秀,英气逼人。 陈器回以微笑,然后察觉到恶意的目光更重了。 他继续往右看,就看到了那个看他的人。 是个极为英俊的凡人男子,该男子见陈器看过来,急忙垂下头去,可还是晚了一步,他的眼睛似是被针扎了一下,疼得他直流眼泪。 陈器道:“你瞅我做甚,有事?” 男子哭叫道:“妹妹,这老道害我!” 高大女子无奈道:“姐夫,我一再说不可冒犯修真者,你怎么总是不听?我这点微末道行在道长面前算得了什么?” 男子闻言,吓了一跳,缩着脑袋嘟囔道:“可那是你姐姐的位置。” “姐姐来了,坐我位置便是。” “你呢?” “我不爱看这个。” 应付掉男子,高大女子对陈器道歉:“请道长恕罪,我姐夫没有恶意。” “我也只是略施惩戒,他过会儿便好。” “多谢道长。” 说话间,一个矮小丑陋的妇人挤了过来,“莲儿妹妹,那厮给的钱太少,铁匠铺子要不就不卖了,我继续做打铁匠好了。” “那怎么行,你还要不要命了?” “我可以少干点,总不能一直让妹妹你来养活我们俩。” “姐姐不要再说这种话,我好不容易找到姐姐,决计不能让姐姐再吃苦的。姐姐你坐我位上看戏,我出去有些事情。” 说着,女子就起身给妇人让位。 却听妇人道:“又不是没有位置,我坐你位置干啥,你有什么事非做不可的。” 女子闻言,发现刚刚那个道长已经不见了。 她还是把妇人让到自己座位上,毕竟和自己姐夫坐一起看这种东西成何体统,她本来也是隔开坐的,她姐夫死乞白赖坐过来。 这么看了一会儿戏,戏里内容越来让人难为情,又正好是姐夫和小姨子的那些事儿,她姐夫乐呵呵地老是看她,她羞愤地和妇人说了声有事,就出来了。 她叫武莲儿,是清河城人,幼年时,两个结丹期修士斗法,导致清河发洪水,淹没了城池。 她父母死于洪水,她和姐姐武大娘被邻里救下跟随逃难,逃难中又遇到一股落草为寇的好汉,她被掳到山寨当山大王夫人的丫鬟。 因为年纪尚小,又是山大王夫人丫鬟的缘故,倒没受什么欺辱。 那座山叫稻粱山,山大王姓计,名时雨,山大王的夫人姓胡,人称胡三娘。 胡三娘也是个草寇头子,被计时雨打败掳回,才做了压寨夫人。 武莲儿在山上每日看好汉们舞刀弄剑,打坐炼气,她忍不住偷偷练习,竟学得有模有样,但很快被胡三娘发现。 胡三娘见她是个习武练功的好苗子,干脆收她做了徒弟,把一身并不高强的武艺教给了她。 武莲儿十三岁的时候,就长得比成年男子还高大魁梧,在山上挑战众好汉,鲜有败绩,跟着他们打家劫舍了几回后,也被好汉们承认,算是正式入伙,落草为寇了。 之后,她和好汉们切磋交流武艺,把大家的本事都学到了手,修行上也有了炼气一层的修为。 十七岁的时候,计时雨接受了当地一个修真家族的招安,举寨投效。 当时这个修真家族正在和另一个修真家族斗争,计时雨和众好汉被修真家族谎骗修炼了一门叫牛魔血煞功的法门,修炼半年,就有了炼气五层的实力,但代价是血煞盘心,生不如死,只有定期服用丹药,才能缓解痛苦。 悔之晚矣,只能听命于修真家族上战场,与人厮杀,计时雨和胡三娘很快就被杀了,其他众兄弟也死伤殆尽。 武莲儿和几个兄弟在一次打斗中,故意跌落悬崖深谷,死中求活,终于侥幸逃离了修真家族和迟早必死的战场。 但随之而来的血煞盘心,让逃亡者生不如死,而且深谷中全是瘴毒蛇虫,逃出深谷时,只有武莲儿一个人满身毒伤地活了下来。 她的血煞盘心,似乎被瘴气蛇虫的毒给治好了。 从此她流落江湖,四海为家,常常行侠仗义,劫富济贫,来偿还曾经落草时犯下的血债。 去年,她来到玉机城外九十里的一处山岗。 山岗上有一个散修的洞府,散修养了一只老虎,老虎吊睛白额,常常吃过岗的人。 武莲儿那天一路碰上十八个结婚的队伍,她想到自己飘零多年,还是孤家寡人一个,不禁悲从中来,便在山岗下一个路边酒肆里喝酒,一碗接着一碗,喝了十八碗才感觉舒服了些。 然后用哨棒挑着包袱,往山岗走去,酒肆老板提醒她山上有修真者洞府,那人养了只吃人的老虎,专吃过岗的人,她也不理。 此时的武莲儿,已经是炼气七层的修为,也是她被传授的牛魔血煞功能练到的最高境界,要想再进一步,只能去问那个修真家族要后续功法。 她刀口舔血多年,天分又好,应战对敌水平极高,所谓艺高人胆大,再加上酒气作祟,心有郁结,陡生我偏要闯一闯的心思。 第三十五章 玉机相逢 进入山岗之后,她刻意寻找,爬高走低了好大一会儿,却不见那只吃人老虎的踪影。 正值酷暑,暑热和酒气激荡头目,她也不运功驱避,兀自找了块背阴的青石,躺上面大胆睡下。 酣睡中,她忽然一个激灵跳起来,往前面三丈处的草丛看去,那只吊睛白额虎正藏在后面偷偷窥她。 武莲儿猛然惊起,吓了老虎一跳,它也是有些灵智的,分得清孰高孰低,只是猫性的好奇之心发作,才忍不住靠近来看,见被发现,赶紧往地上一趟,露出肚皮,呜呜示好。 武莲儿道:“今日你触我霉头,又猎食行人,求饶也没用,我要杀你,你放马过来。” 老虎一听,爬起来就跑。 武莲儿抬脚就追,高大魁梧的身体在牛魔血煞功的加持下,又壮了三成,像一座移动的小山,踩石石碎,撞树树倒,声势极为骇人,吓得老虎嗷嗷直叫,拼了命地喊它主人出来。 那个散修听到老虎的叫声,急忙来看,见状,扔出一个项圈,项圈迎风便长,直往武莲儿身上打去。 武莲儿使出牛魔血煞劲,生生抓住项圈,用血煞之气染污项圈的真元法蕴,然后转身甩手,朝散修掷去。 散修避开项圈,拿出法剑,迎击杀来。 武莲儿凛然不惧,持棒对敌,散修炼气九层,武莲儿炼气七层,一个境界高,一个技艺好,两人战了百个回合,难分胜负。 散修道:“你是何人?” 武莲儿道:“稻粱山武莲儿,你又是哪个?” “在下孤陋寡闻,没听说过武道友的大名,我是散修李瓶儿,如今投奔在玉机城西门家的门下,道友为何杀我虎?” “只兴它猎杀过岗人,不兴过岗人杀它?” 李瓶儿道:“你我不分胜负,现在道友又作何打算?” 武莲儿道:“谁说不分胜负,接着打便是,你可休息好了?” “你纵使赢了我,杀了虎,西门家又怎会放过你?好叫道友知道,这虎是我替西门大官人养的,待它化形,就会被大官人收为妾室。而我本人,也与大官人私交许久,请道友仔细思量,好自为之。” “不要脸,还聒噪。”武莲儿冷哼一声,最不耐这种威胁,她提棒杀将过去。 两层的境界差距在先,法器的不足在后,纵使武莲儿久经阵仗,也不能棒杀对方。 两人打到月上梢头,仍然胜负不分。 这时,玉机城的两大修真家族,西门家的西门幸和东郭家东郭受闻讯带人而来,中止了双方的打斗,半邀请半强迫地请她到玉机城的鸳鸯楼里喝酒,化干戈为玉帛。 武莲儿的气性也释放的差不多了,见来人只是分开她们,没有对自己动手的意思,对这种半邀请半强迫,久混江湖的她自然明白拒绝的后果,遂一笑前往。 鸳鸯楼宴席上的主菜正是那只吊睛白额虎,西门幸请武莲儿吃虎,大赞她为民除害,说要代她向城主请赏。 席上,西门幸八面玲珑,东郭受配合有加,喝酒吃肉,宾主尽欢。 次日,武莲儿真被请到城主府里,城主西门央赐中品灵石二十块,并邀请她留在城中任职。 武莲儿别无去处,流浪江湖,早就厌倦漂泊,闻言,略略一想,便应下了城卫卫长一职,成了玉机城十三卫卫长之一,手下有百十号人。 一日,她在城中闲逛,被一个矮小丑陋的妇人叫住,听完妇人自报姓名来历,武莲儿泪落如珠,她没想到竟然在这里和离散多年的姐姐相逢。 武莲儿的姐姐武大娘,虽长得和武莲儿相反,但也有一把子力气,流落到玉机城被一个打铁匠收养,跟着打铁,打铁匠死后,她就继承了铺子。 打铁匠生前给她招了个赘婿,叫潘松。 潘松此人游手好闲,早年凭着一副好皮囊,在城中沾花惹草,有次私会富家小姐的事败露,被那家捉住阉了,从此成了个焉了唧的公鸡,才入赘了没人娶没人要的武大娘。 入赘后,武大娘花了许多钱请道医给他接续,勉强用了几年,之后又坏掉了。 潘松屁事不干,屁钱不赚,武大娘起早贪黑地打铁维生,终于累坏了身体,要不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和武莲儿重逢,真不知如何是好。 和姐姐团聚后,武莲儿真正安下心来,恪尽职守地工作,改善家里的生活,还花了几乎所有的灵石积蓄,给潘松接了根好的。 然后,潘松故态复萌,打起了武莲儿的主意,尤其让武莲儿郁闷的,是武大娘竟也有意撮合。 武莲儿能看出武大娘是真喜欢潘松,她不想把关系闹僵,这几天正打算借故工作忙,搬出去住。 离开小狗观,武莲儿在大街上走了两圈,然后去卫所坐班,到了傍晚晚饭时候,才起身回家。 武大娘和潘松早已回来做好了饭,正等着武莲儿来吃。 三人吃了片刻,邻居王婆突然敲门,对武大娘说,有人要买铁匠铺,价格就按木牌上写的给,不还价。 武大娘闻言,赶紧去见那个买铺子的人,既然对方不还价,也就没什么好说的,立刻就成交了。 那人当场把钱给了武大娘,武大娘开心地去找保人证人,改房契地契,也不管府衙下班没有,让武莲儿找关系,赶黑把事情给敲定了,生怕对方反悔。 买铁匠铺的,正是陈器。 他在小狗观听到武大娘和武莲儿的对话,就起了这个心思。 他施法变易了形貌,看上去是一个粗糙健壮的打铁汉子,他的易容术并不高明,大约炼气六层以上的修行人,就能看穿。当然,除非别有用心,修行人都有基本的默契,会尊重彼此的隐私。 所以当武莲儿发现买铁铺的竟是那个道长时,她友善示意。 自从决定在玉机城安家落户后,她的脾气大为改变。 陈器也找了个空档,对她说自己是个炼器师,买铁铺只为炼器之用,听到二人对话才来此购买,并无他意。 陈器离开小狗观后,认真的地摸了一下玉机城情况,知道这个高大的女人叫武莲儿,是此城城卫的卫长。 城里有东郭和西门两大修真家族,此城也是这两家建起来的,城主轮流做,现在是西门家家主西门央当城主。 这两家都依附于青黄宗,两家子弟资质优秀的也大都被青黄宗收入门下。 小狗道是这里的新兴势力,一般只在底层百姓中传教,不争权,不夺利,和两家的关系还算可以。 第三十六章 司奇之奇 武大娘的铁匠铺在玉机城的东南角,这里算是下层平民区了,她的铁匠铺不算小,几乎是陈器铁匠铺的两倍大。 陈器买下铁匠铺后,要做些清理改造,以便把自己的铺子放进去,他托武莲儿找了个泥瓦班子干这些事,他则继续调查小狗观,寻找一探大坛主司奇究竟的机会。 按照寇二娘的说法,小狗观的地下百十丈处,有一个小型的溶洞,被司奇从东郭家买下来作为自己的洞府。 司奇的房间里有一个土遁法阵,与溶洞相连,寇二娘去服侍司奇的时候,就通过这个土遁法阵遁过去,至于有没有其他出入口,她并不知道。 寇二娘看的那枚玉简,里面提到的利用水莽草筑基,制作水莽厥阴筋,只有大略,没有细节,原理上更是提都没提,到底能不能筑基,依陈器看,也是个未知数。 四天后。 一直在盯梢小狗观的陈器,发现了一些异常,这天中午本来应该举行的法会,临时取消了,小狗观的防守突然严密起来。 寇二娘道:“应当是大坛主出关了,看这阵仗,大坛主的情况怕是不乐观。” 陈器问:“他会不会是察觉你出事了,所以出关来找你。” “有可能,这不正是道长希望的吗?道长把我的尸体放在桥下洞府,也不去动张大娘,不就是抱着如此心思么?” “你很聪明,他若去找你,能省下许多事,他恐怕不会大摇大摆过去,我们去守株待兔。” …… 司奇屏退左右,盘坐蒲团上,脸色极为难看。 他以下品木灵根的资质,修炼到炼气十二层,其中的艰难困苦是难为外人道的,可受灵根和功法限制,他始终不能筑基成功。 拜入小狗道后,二郎真人传给他小狗道的啸天降神术,他努力修炼到降神化犬、内外如狗的圆融之境,炼气圆满到不能再圆满,可还是不能筑基。 二郎真人对此也很纳闷,寻思就算是下品灵根,也不至于炼到这个程度都筑基不了,实在奇怪,于是他带司奇去了一趟子午洞窟的小狗洞天。 小狗洞天是二郎真人给这个狗头副本取的名字,他通过狗头获益后,对这个副本进行了巨细无遗的探索,终于发现了一个祭坛。 这个祭坛只有在历练者的啸天降神术练到圆融,能内外如狗的时候,才会出现。 二郎真人帮司奇召唤小狗天尊,借助小狗天尊的无上法力给司奇强行筑基,结果被洞窟意志针对,司奇受了重伤,筑基自然又泡汤了。 二郎真人好心办了坏事,便破例传给司奇他独创的天狗食日诀,此诀在他的设计里,理论上有脱胎换骨之妙,传给司奇,算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司奇闭死关修炼天狗食日诀,身体确实得到了恢复,但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像一只狗了,一天不变成狗,就浑身难受。 时间长了,当他恢复成人形时,总感觉是从狗变成人,狗才是本体。 这让司奇悚然,他拜入小狗道图的是像二郎真人一样快速提升修为,而不是变成一只真正的狗。 这时,他又发现自己谋划了多年的筑基后手出事了,他感应到寇二娘死了。 司奇早年游历修行的时候,也有奇遇,他在一处崖壁里发现了一个修真者的尸体,检查后,得到一枚玉简。 玉简上记载了一种叫水莽草的水草,吃了此草的人会变成水莽鬼,水莽鬼类似为虎作伥的伥鬼,受制于水莽草,只有找到替死鬼才能解脱。 所谓解脱,也就是一般意义上的投胎转世。 这是水莽草的天然草性。 写下玉简的人探索研究出了更多用法,其中有两个特别引人注目: 一是通过百人替死来夺该水莽草母株之舍以重生变成草修。 一是寻找木行而无灵根的人,服用水莽草茶,修炼水莽根须诀,直接在身体的诸筋上化生出异化的水莽草,即水莽厥阴筋,然后移植到自己身上,从而再造一个上品的木灵根。 玉简最后,作者说此两种方法,是他半实验半推演的,是不是果真如此,留待后来者验证。 崖壁深处有一湾小溪,溪中有水莽草,司奇做了大坛主后,移植了一株水莽母株到溶洞里好生养育,很快就繁衍出一大片,然后他把母株藏了起来。 他并不对外刻意隐瞒水莽草的存在,他的洞窟也常有人来往,他会经常与人讨论此草的特性,只是对玉简内容守口如瓶。 他还毁了原始玉简,放了个真真假假的玉简在身上,以应对可能出现的种种意外。 寇二娘以为随便带走一棵水莽草,重新栽种繁育出其他水莽草,带走的这棵就是母株,是被司奇误导的结果,她不知自己为别人做了嫁衣。 司奇出关后,专门去看了母株,发现母株已经符合夺舍条件,但他不愿化草重修,草木精怪的修行非常不易,所以这种方法他一直没用,没想到寇二娘用上了。 司奇是第一个喝此母株茶的人,寇二娘以及之后的人,都算他的替死鬼。 若不是水莽厥阴筋的培育需要良好的身心状态,司奇早把寇二娘关起来养着了,此番意外受伤闭关不说,寇二娘还死了,怎不让司奇愤闷。 他还隐约能感知到寇二娘的灵魂未散,不确定寇二娘是不是被其他修真者拘了,水莽厥阴筋不知暴露没有。 司奇没有轻举妄动,他问明寇二娘去向后,等到晚上,才变成一只细犬黑狗,往寇家而去。 当他出现在寇二娘的家里时,寇平准正在和一妻六妾大被同眠,司奇一下子把寇平准提起来扔到房外。 寇平准轱辘爬起跪着,闻着司奇的味道瑟瑟发抖,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一根狗尾巴,讨好地摇了起来。 这就是寇平准修炼啸天降神术的境界。 司奇冷冷问道:“二娘呢?” 寇平准牙齿打颤道:“二二二娘在在在她洞府里,洞洞府下了禁禁禁制,我进不不去。” “带路。” 第三十七章 遥光通讯 寇平准领着司奇来到桥头洞府外。 张大娘也被人带来。 司奇问了张大娘几个问题,得知她喝了水莽草茶后,被寇二娘传了水莽根须诀,以做观察之用。 张大娘的身上也有木气无灵根,虽然比不上寇二娘纯粹浓郁,却也有了水莽异化。 这寇二娘倒是有几分眼光,司奇想着回头要把张大娘带回去,他示意寇平准张大娘这些人退后并转过身去。 司奇来到洞府门口的禁制前,抬起一条后腿,往禁制上撒了泡尿,禁制就被破了。 然后他把寇平准扔了进去,见寇平准平安出来,他才迈步进入。 洞府里有两具尸体,一具是寇二娘的,一具是他不认识的男子。 张大娘上前说了下男子的情况。 司奇检查寇二娘的尸体,发现她脸上有一个黑色的巴掌印,大小纹路与男子的右手一致。此外,只有心脏上一道致命伤,像匕首类法器,她没有挣扎反抗的样子,似乎是引颈就戮,自愿去死。 大坛主继续检查,惊喜地发现寇二娘的水莽厥阴筋居然已经长成了,他喜形于色,眼下最要紧的是就是趁水莽厥阴筋还没有因为身体彻底死亡而完全失去活性之前,把筋取出来保存好。 至于寇二娘怎么死的,已经不重要了,无论对方是谁,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留下,肯定是不明就里的,可能是哪个修真者路过这里看寇二娘害人就随手把她灭了。 司奇看了寇平准一眼,做出气急败坏的样子让他滚回去,并让他明日把张大娘送到小狗观。 然后他将寇二娘收入囊中,启程返回洞府。 …… 玉机城,小狗观。 已经修炼至圆满的小挪移步,让陈器鬼魅般穿过层层看守,进入司奇房中,然后贴着法阵催动土篆,直接遁入到百丈之下的溶洞里。 他这么做是因为司奇在溶洞外布下禁制,从外部遁入,会激发禁制,被他知晓。 陈器先司奇一步来到溶洞后,在溶洞顶上隐匿身形,他的五行杂气篆已经可以让他在静止状态下完美地隐去身形和气息,和环境融为一体。 不消片刻,司奇也回来了,他通知左右副坛主要继续闭死关,任何人不得打扰,进入溶洞后,他还拿走了土遁法阵的阵物,又对溶洞外的禁制做了层层加固。 做完这些,他把寇二娘放到一个青石石台上,从一个石盒中拿出一整套的解剖器具,为了这一天,他在解剖之术上下了很大的功夫,现在差不多有了庖丁解牛的水准。 可能就这一次机会,司奇慎之又慎地打了半天坐,将状态调整至最佳,才开始动手。 人体有十二条正经,即足三阳、足三阴、手三阳、手三阴。 所谓三阳三阴,即太阳、少阳、阳明、太阴、少阴、厥阴。 与这十二条经脉相附属的,还有十二条经筋,十二经筋是十二经脉之气“结、聚、散、络”于筋肉、关节的体系,它有联缀百骸,维络周身,主司关节运动的作用。 筋之一物,五行属木,统归于肝,气为厥阴风木。 木灵根由此化生。 同理,其他属性灵根的化生来源也各有自,木火土金水,对应筋脉肉皮骨和肝心脾肺肾。 十二经筋皆起于四肢指爪之间,而后盛于体之主骨,结于肘腕,系于关节,联于肌肉,上于颈项,终于头面。 所以每一条经筋的解剖分离都十分复杂,司奇小心翼翼,用了六个时辰才把寇二娘的左手太阴肺筋解剖分离出来,放入一个长条状的玉石盒里。 玉是经人专门温养了百年以上的灵玉,盒里还有上品灵液,以此滋养经筋,保持活性,这样的盒子,司奇准备了十二个,花了九块极品灵石,花光了积蓄都不够,还到小甘山的钱庄借贷了不少,贷款现在都没还清。 第十九天,司奇终于完成了全部的解剖分离工作,把最后一条足厥阴肝筋放入玉盒,然后他打坐调息了一天。 一天后,司奇在洞中布下一个遥光阵,将半片形如勾玉的遥光镜置于阵中,激活阵法后,他引气结了一个有些复杂的符篆,投入遥光镜中,只见遥光镜轻轻浮起,漆黑的镜面上发出风铃般的声音。 这是一套类似远程视频通话的法阵法器装置,名为遥光,每次使用都要至少消耗一块上品灵石,持续时间和距离远近取决于灵石投入和境界修为。 遥光通讯的安全性很高,而且有类似电话号码的自定义符篆,交换符篆,就可以互相通话了。 但因为成本过高,使用过程复杂,需要双方都布设的双向收费性质,导致使用并不广泛,大多用于传递高价值私密信息。 当一方向另一方发起通讯请求,如果遥光阵气能穿过对方所在的位置,那么对方的遥光镜就会有反应,对方同意发起的话就会布设阵法,开始通讯。 法阵一般都是临用临设,因为太花钱了。 司奇激活法阵,让遥光镜响了片刻,便关闭了法阵,半个时辰后,他的遥光镜有了反应,显示出刚刚那个符篆图形,他才重新激活法阵。 遥光镜投影出一个影像,影像里是一间草庐,草庐里有一个青袍清癯老者,老者眼目空洞,有洞无眼地看了司奇一眼,说道:“看来你已经养出水莽厥阴筋了。” 司奇看了看摆得整整齐齐的十二个玉盒,点点头说:“华大夫,当初我把水莽玉简誊写一份给你,并答应不外传此术,作为你为我移植水莽厥阴筋的交换,不知这个约定还作不作数?” 华大夫道:“自然作数,小女已得此益,我还没谢过司道友。” 司奇闻言,喜不自胜:“缇萦小姐成功再造了灵根?真是可喜可贺!” “你几时过来?”华大夫问他。 “我会尽快动身,最多三年,就能到青囊山。” “好,你尽快,老夫认筋不认人。” 华大夫说完,伸手往房顶一指就关闭了遥光。 司奇闻言一愣,旋即意识到了什么,他毫不迟疑得要收起玉盒,结果玉盒在他眼皮子底下突然消失了,然后便是禁制连连被破的声音。 可他连人影都没看见,只能化形为狗,嗅出点微弱味道。 他立刻取出一枚玉机城的甲级警讯符烧了,警讯符化作一道流光穿破土层射向夜空。 几乎在警讯符化作流光的同时,玉机城的护城法阵就被激活,整座城包括地下千丈范围都被法罩罩住。 结丹以下,无法出入,结丹以上擅自闯阵也会被视作与玉机城为敌。 这枚警讯符,是二郎真人来此开坛传道时,西门和东郭两家示好送给他的,表示玉机城的大门向小狗道打开,双方共同维护玉机城的安危。 后来,二郎真人把此符交给了司奇。 第三十八章 天涯孤旅 “慌张了。”陈器一叹。 他在华大夫若有所指的暗示后,心里一紧张,就现身抢了玉盒,然后遁走。 遁出溶洞后,他才觉得自己慌张了,不该这么冲动的,何况现在护城大阵一开,远遁而走的盘算自然落空。 那个华大夫竟能通过遥光探知自己的存在,那得是什么境界?青囊门又在哪里?所谓的认筋不认人是真是假? 陈器抱着疑问遁回刚装修好的铁匠铺里,消除掉气息后,打坐炼气,为今之计,他也只能静观其变了。 护城大阵的突然开始开启,在城里掀起轩然大波。 城主府。 正在卧室进行红尘炼心的玉机城城主西门央突然虎躯一震,两目射光,捕捉到甲级警讯符的流光后,旋即消失在床上,随后衣冠不整地出现在小狗观上空。 同时,西门府邸诸修、东郭府邸诸修、城卫诸卫长也凛然来此。 城中筑基和结丹修士,亦讶然投以关注。 玉机城已经近三十年没有甲级警戒了,平静的夜里骤起波澜,波澜之后,却又没有大家想象中惊天动地的动静。 所以,发生了什么? 司奇化身为狗,嗅迹寻踪之术运用到极致,可惜无法在地下致密的土层中施展,陈器遁走后失去踪迹,司奇只得从溶洞嗅到房间,再在小狗观内外嗅来嗅去。 西门央等人来了之后,他大尾一挥,示意所有人都不要打扰他,司奇的狗脸面沉如水,无比郑重的表情,无疑在告诉众人他在寻找极为重要之人或物。 司奇的鼻子变得出奇的大,一吸之中,能分辨出鼻中成千上万种气息和味道。 他一处不落,仔细嗅寻,终于在小狗观的福寿康满殿二层,用玉碟龛播放法戏的法戏院里嗅到了相似的气息。 “我找到他了!”司奇突然兴奋地叫了一声,“他来过这里!” 西门央淡淡问道:“司大坛主,只有在玉机城面临生死存亡的时候,才能激发甲级警讯符,请问,你寻找的这人,是要对玉机城不利吗?” 司奇闻言一滞:“西门城主,有一个修为高深的修真者潜入了我的洞府,盗走我至为重要的东西,然后远遁,我担心他遁出城去,情急之下,才出此下策,请城主谅解,我马上就能找到他,事后我一定登门谢罪。” “不知大坛主丢了什么珍贵东西,比我家的灵器香纱六君子如何?当初有人夜盗此宝,我爹也没开启大阵捉人。丢东西这件事,说到底,是技不如人,既然是技不如人,那就得甘拜下风啊。”西门央的小儿子西门玉冷嘲道。 “此物关乎我的道途性命。”司奇不悦道。 “哦。”西门玉哦了一声,“那就是不如,大坛主此举未免小题大做了。” “你……”司奇呲牙一怒。 “玉儿,休得放肆。”西门央批评了西门玉一句,然后对司奇说道:“此事我会向二郎真人讨要说法,大阵在天亮前关闭,司坛主好自为之。” 言罢,西门央便打道回府,其余人也跟着散去,唯有武莲儿和三个城卫长留下,问司奇需不需要城卫的协助,追盗缉凶算是城卫的职责所在。 司奇被西门玉的一番话搞得很不爽,何况那种修为的修士又怎会被这几个小小的城卫长找到,要是对方遁在地下不出来,等法阵撤销,他就是鼻子再灵,也无计可施。 所以他挥了挥前爪,有些绝望地让他们离开。 然后他捏碎了自己的命牌,他的命牌一式两份,另一份在二郎真人手中,他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通知二郎真人他的处境,希望他极速来援。 武莲儿踱步回家,一路上有些修士问她发生啥事了,她说没啥大事,明早就好了。 路过铁匠铺时,她驻足看了一眼铺子,买下铺子的道人给他一种很神秘厉害的感觉,对方明明没有筑基,顶多炼气十二层的修为,可眼光留止之中,尽显高手风范。 他是谁?他从哪里来?他要到哪里去? 武莲儿十分羡慕这种可以悠然行于天下的修真者,这是她心目中真正的修真者。 “妹妹,饭做好了,你快上来呀。” 大街斜对面的房舍二楼,潘松从窗户里伸出头来,向武莲儿喊道。 武莲儿听到他的声音,心情立刻变差了许多,这些日子以来,潘松的举止越来越没数了。 她搬出去住的提议被武大娘哭来喊去地拒绝了,现在她是能上夜班就上夜班。 “可悲可叹,堂堂巾帼不让须眉的稻粱山好汉武莲儿,竟然甘愿受这些家事的憋堵,我真是变了!” 武莲儿闷气难抒,忍不住冷脸看了潘松一眼,潘松打了个寒颤。 但一年下来,潘松已经摸清武莲儿的软肋,他强行咧嘴委屈地喊道:“妹妹,大娘忙活了半天,精心给你做的饭都要凉了。” “武道友,既然不愿回家,何不进来喝酒?”陈器的声音传进武莲儿的耳朵里。 铁匠铺的门被一阵清风打开。 “多谢道长美意,请道长稍待,我去去就来。”武莲儿没来由心情一松,恭敬道。 陈器在静坐之中,留一神意在外,感受到武莲儿的情绪,他心中一动,便请武莲儿进来喝酒。 武莲儿的高大魁梧和俊秀英气给陈器留下了深刻印象,待人接物,也让人舒服,难免令他心生好感。 陈器把自己的铁匠铺拿出来,放在装修好的铺子里,经过特意设计后,两间铺子嵌套调谐,还能留出一个内间做些旁事。 内间朴素而雅致,陈器备上一壶好酒和三碟酒肴,坐了片刻,就见武莲儿提着两大坛子酒进来了。 陈器见状,眼眉一挑,这两坛子酒怕不是得有五六十斤。 这是要豪饮的节奏? 武莲儿笑道:“让道长见笑,我自幼喝酒,用碗不用杯,不喝一两坛子,解不了馋。来到玉机城后,颇多顾忌,平日只敢浅尝,可是憋了好久了,今晚情志不舒,恰逢道长相邀,遂想喝个痛快,不知道长有意豪饮否?” 陈器闻言,撤掉玉壶美酒、青竹碧杯,换了两只大海碗放在桌上。 左手一伸,请。 武莲儿洒然揭开酒坛,倒满两碗,举碗道:“道长,天涯孤旅,江湖幸会,我先满饮此杯!” 言罢,一饮而尽。 抬头间,有酒滑落,过颊流颈,潺入沟壑。 陈器心生摇曳,亦举碗共饮。 第三十九章 千山万水 酒过一坛,两人都有些醉态,言语也放开了些。 武莲儿扯掉披风外氅,露出轻衣罗裳,说道:“洒家当年落草,混迹在好汉堆里,也不觉自己是个女子,待到逃离疆场,流浪四方,才觉得孤寂起来,如今落户此地,与大姐团聚,常生出找男人过日子的心思,真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了。” 陈器道:“这也是人之常情,我观你虽有修行在身,但只当自己是江湖儿女,而非修道中人,那便是心在红尘,不如顺应本心的好。你那姐夫居心不良,你姐姐似乎听之任之,你早日择人嫁了,也免得日后翻脸。” “道长所言极是,我正有此心。” “在我看来,你来这玉机城后,追求者应当不乏其人才是。” 武莲儿饮酒一笑,伸手比划了一下自己的个子,说:“有,但不多,西门家的那个西门幸一直想纳我做妾,不过他妻妾众多,纳我不过是图个稀罕。西门庆的好友东郭受倒是想娶我做妻,但我看二人过于亲密,私下怕不是换来换去的同道中人,我可没有这等龌龊情趣。其他也有些门派俊秀或散修英杰示好,但我思来想去,情意总不能舒畅。” 陈器问她:“既然如此,你想找个什么男人呢?” 武莲儿叹然道:“我想找个普通人,安安静静过一生,待他百年之后,我于人间也无牵挂,便进山修行去。” “眼下可有意中人?” 武莲儿的脸上闪过一些羞涩,“说出来,我怕道长会笑话。” “哈哈,但说无妨,我绝不笑话。”陈器喝下一碗酒。 武莲儿道:“从这里往西走两条街,有一家书院,书院里有个书生叫伊诚,是个小说家,化名一藤,写书为生。” 说到这里,武莲儿脸上显出温柔的笑意:“有次他怀抱书稿去书坊,被一个急行的修行人撞到,让他的书稿撒落一地不说,还要揍他,我恰好路过,给他解了围。” “之后,他请我吃饭,我也回请了他,他又请我,我再请他,一来二去,就熟悉了。他很有才气,也很善良,是个孤儿,也不富裕,一边写书,还一边在书院里进修深造。” 陈器道:“侠女爱书生,倒是有一番浪漫情结在里面,不知你们二人发展到哪一步了?” 武莲儿摇摇头,“没怎么发展,他有两个青梅竹马的好朋友,一个是城西西园寺里的世界姑娘,一个是城东桂花酒坊的言叶姑娘。” “……”陈器心想这个小说家的下场怕是好不了。 “虽然他们三人尚以朋友相交,但我观言叶和世界,都十分倾心于他,只是他好似仍在懵懂中,我不愿做横刀夺爱的事,所以……” 陈器点点头,给武莲儿满上酒,“我能理解。” 武莲儿喝酒问道:“道长可有过红尘情事?” 我没有,老陈倒是有,在老陈的记忆里,陈明真一直萦绕脑海,盘踞心间,他回忆道:“在我年轻时候,是个小小散修,在六千里外的小修山上打铁炼器为生,青黄宗有位仙子,对我帮助许多。她这样做只为报我救命之恩,可我感怀之中,情根深种,我和她只相处了很短的时间,她回宗门修行后,便绝少见面了。” “那位陈仙子可知道长心意?” “我想是知道的。”陈器想到些什么,突然笑了出来,“当初她走后,我愁肠千转,思念日深,还写了一段小文抒发情感,如今想来,也挺有意思。” 武莲儿道:“我们聊到这里,喝到此处,道长不讴吟情文,就说不过去了。” “我一打铁粗人,无甚文采的。”当众念情书,陈器老脸有些红。 “我也是粗人,无妨。” 陈器喝了口酒,回忆道: “留连者,留于连也。如值良辰而遇美景,不免忘返;似慕幽欢而逢佳会,恐不尽言。然天意难测,或景难留,或人要走,离分容易,情思牵连不断,使心无所依,失落落不知归处。 古人云,登山,情满于山;观海,意溢于海。而登山有情不满,观海有意不溢者,如我。非山之青翠雄峻不能醉我,非海之波澜壮阔不能动我,只是醉我动我者,已有之矣,即便山海,亦难以寄托也。 山水有形貌,千山万水,形佛貌仿,远山如黛,远山多矣。而我独爱者,如是情状:山容而有千山似此容,水貌而有万水如此貌,故随随处处,但见一山一水略有相似者,皆令我思及彼,念及彼,心怅然,不忍复看……” 陈器念着念着,也有些情动,陈明真的形象在眼前浮现。 “但见一山一水略有相似者,皆令我思及彼,念及彼,心怅然,不忍复看。”武莲儿重复此句,慨然道:“没有一番真情实感刻骨铭心,怎么写出如此佳句?我敬道长一碗相思酒,必须得喝。” “好。” 二人碰碗饮下,武莲儿又给满上,“这一碗,是同病相怜酒,不能不喝。” 第二碗下肚,第三碗又来了,“这一碗,叫心悦君兮君不知酒,当然要喝。” “第四碗,叫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酒,肯定要喝。” “第五……” 就这样,武莲儿一口气敬了十三碗,碗碗有名字,真没白当稻粱山好汉,眼看第二坛就要见底。 这酒不知是武莲儿从哪弄到的,味道极其浓郁,他们喝到现在,满街都是酒香。 小狗观的大坛主司奇和左右护法,以及啸天降神术修行有成的观内修士,正满城地寻觅那个人的味道。 有一个叫希晋的小狗观看门人,悄摸摸一路嗅到平安街来。 平安街,就是陈器买下的铁匠铺所在的街道。 希晋就是那天陈器到小狗观看戏的时候,穿过游廊小门时,看守游廊小门的那个人,当时希晋出于探查境界的目的,特意运功闻了陈器的气息,今夜大坛主把偷盗者的气息显化出来让大家闻看,希晋一下就认了出来。 他当时没有声张,他知道司奇为人比较抠,还多疑,立马声张的话奖赏少不说,还可能会被怀疑,所以他决定佯装不知,私下调查。 等有了眉目,再上报。 司奇显化的气息很微弱,信息量少,希晋掌握的信息则又强又全,他从小狗观门口出发,顺着气息味道在城里转了转,就转到平安街上来。 然后,他就迷失在了冲鼻的酒香里。 第四十章 浊世浪游 希晋现在是狗鼻人面,狗身人肢,他的嗅迹寻踪之术已经有了五分火候,鼻子能嗅别的味道也有数百种。 只是酒味太冲,一强遮百弱,他想在如此强烈的酒香中分别出那个道人的气息,变得极为困难。 希晋心思活泛,也是个多疑的人,他首先想到的是这里怎么这么巧出现酒气呢?会不会是偷盗者有意为之? 他恢复了人身,从包里拿出更夫的东西带上,扮成打更人,在街上一边走,一边寻找酒气的来源。 他这么大胆,是有根据的,玉机城的护城大阵启动后,对生杀之气非常敏感,要是那人对他不利,马上就能被守阵者发现,那人偷盗遁走,显然不想打草惊蛇节外生枝,自然不会对他冒然出手。 希晋暗暗盘算,小心寻找,他的目的只是确定对方位置,哪怕是大致位置,任务就算完成。 希晋慢慢靠近了铁匠铺,他现在可以清楚地判断出酒气就是从这里散出来的,他想看看里面有什么人,但他不敢施法。 如此纠结了一会儿,意识到自己停留过久,不由打了几下锣鼓,说几句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的话,然后继续往前走。 更声和时间对不上,武莲儿看了陈器一眼,陈器点点头,武莲儿便起身出门。 铁匠铺的门从里面打开,希晋听到门声后,脚步一顿,故作自然地“下意识”回头去看,发现是城卫长武莲儿。 武莲儿低头弯腰,从铺子里出来,说道:“我认得你,你是小狗观的看门人,打扮成更夫做甚?” 武莲儿衣衫单薄,醉意朦胧,面颊流光,她大大方方看过来,希晋却有些不好意思看过去。 “哎!”希晋哭丧着脸叹气道:“我们大坛主不是有东西遭窃了吗,这不打发我们出来找寻呢,我被派到这片儿来了。” “原来如此,你既然扮作更夫,就不能随意敲锣,现在几更天?你又敲了几下?” 希晋恍然是自己自作聪明的打更暴露了自己,他施礼道:“多谢武卫长提点,原来武卫长在这里居住,可这不是一间铁匠的铺子吗?” “与人饮酒,我住对面,你还有事没有?” “没有没有,武卫长,在下告辞。” “嗯。” 武莲儿回到内间,对陈器道:“今晚小狗观大坛主司奇有极重要的东西被偷了,他情急之下激发了甲级警讯符,开启了护城大阵,这护城大阵是为了应对大灾大难的,哪能让他这样用,每一刻都在烧灵石呢,这次小狗道不拿出实质补偿来,可算不了完。现在司奇正带人满城追踪,想赶在天亮之前把人找到,因为那时法阵就会关闭。” 陈器道:“他们找他们的,我们喝我们的,武道友还要喝吗?” 武莲儿大笑,“我带的酒已经喝光,就看道长还有多少好酒了,今晚不醉不归。” “想醉容易,我在途径浪游山的浪游仙坊时,买了一壶浊世浪游酒,就是筑基修士来喝,保证三杯醉倒,此酒的妙处是醉后就睡,睡醒酒醒,不耽误事儿。” “哦?我倒要尝尝,要是这么醉倒,就得向道长借一席之地了。” “哈哈,使得。” 二人开怀饮酒,果然三杯而醉,陈器让武莲儿去榻上安眠,武莲儿说榻可眠睡两人,两人一笑,你头我尾,酣然睡去。 睡梦之中,陈器梦到了浪游仙坊买醉楼里的头牌,炼气四层修为,身患重病的虚女姑娘,虚女给他倒了一杯浊世浪游酒之后,轻声说道:“我辈飘飘浮萍,浊世浪游,生死何足道哉。” …… 次日,天蒙蒙亮,玉机城的护城大阵马上就要关闭了。 酣睡中的陈器猛然警醒,武莲儿若有所觉之时,已被陈器从内间带到他的铺子里,同时开启了五行杂气阵,火炉瞬间被烧得极旺。 面板红光闪烁,球形指示上有一圈圆点,圆点中有个最亮的,告诉陈器此人有结丹修为。 “道长,怎么了?”武莲儿问道。 陈器道:“我不该请你喝酒,现在怕是已经连累了你。” 陈器话音刚落,屋外就有声音传来:“我狗慈悲,道友万福,我是小狗道的苟二郎,特来拜会,请求一见。” 苟二郎将自己的姿态摆得很低,言语中虽然不卑不亢,但也颇不符合一道之主的身份。 但是,这就是苟二郎的风格,此风格大名鼎鼎,让人们议论纷纷。 陈器驱气打开大门,挪去窗板,说道:“二郎真人请进。” 苟二郎只带了司奇一个人进来,也不在意被陈器如临大敌般完全开启的法阵,就这么进入铺子里,走到陈器跟前,坐在了铁砧上。 苟二郎道:“惊扰了道友和佳人的清梦,实在抱歉,请问道友怎么称呼?” “陈器。” 苟二郎进来后,面板的危险提示便消失了,要么是来者完全隐藏了自己的意图,要么有了另外的打算。 “陈道友,我不是来兴师问罪,与你斗法分个高低的,修行不易,我最忌打来打去,道友说是也不是?” 陈器道:“二郎真人说得在理。” “小奇有件关乎他道途和性命的东西被道友拿了,这件东西费了他好大功夫,花了他好多钱财,现在他还背着债还着贷呢。如果道友拿这件东西,是因为他为此杀了人,并间接残害了许多性命,道友你是替天行道,二郎我无话可说,和道友一起把这东西毁了便是,对小奇也有教规惩处。” 苟二郎说到这里,顿了顿,问道:“请问陈道友此举,是否是替天行道的义举?” 陈器摇了摇头,“我有私心,昨晚的举动也确实冲动了,我的本意是探究此物的来龙去脉、原理内容,并不是抱着掠夺去的。那个华大夫意有所指的一说,现在想来,是有意生起事端。” 苟二郎道:“我和陈道友的看法一致,这是我让小奇刚写的一枚玉简,里面不仅包括了全部的原简内容,还包括了他这些年的研究心得,我保证绝无虚假。” 说着,苟二郎递给陈器一枚玉简。 “二郎真人处事,举重若轻,在下佩服,这是十二个玉盒,原封未动,如今完璧奉还。” “陈道友敞亮。”苟二郎一笑,让司奇收起他的东西,然后说道:“我进来之后,发现这间铺子不是凡物,陈道友既然叫陈器,想必就是给公羊章的羊炼制房器的小修山陈器?” “……”好事不出门,那事传千里,“正是在下,二郎真人认识公羊章?” 苟二郎嘿嘿一笑,说道:“陈道友技艺超凡,今后我少不了请道友炼器,到时我要请道友来二郎山玩耍,道友可不能拒绝。” “……” 第四十一章 道途道友 小狗观。 第四进院,小狗天尊殿。 司奇跪在小狗天尊的狗头像前,自述罪过。 苟二郎听他自述完,说道:“你也知道你犯了什么错,向我隐瞒水莽玉简是其一,为此害人命百条之多是其二,不顾后果激发甲级警讯符是其三,捏碎命牌吓我一跳是其四。我要处罚你,你有冤屈的话,就讲出来。” 司奇俯首道:“我愿受罚。” “嗯,待你受完罚,我和你一起去见那个华大夫,到时再问问陈器去不去。” 司奇奇道:“道主,缘何如此看中此人?” “兴道,传道,需要的是广结善缘,而不是广结仇敌,杀人出气能让你早日飞升吗?何况对于这种人才,有多少都不嫌多,绝顶的炼器师整个癸州西才几个?他就算一个,公羊章的羊还罢了,他给水野师太做的脊冠那才叫出神入化,连散修盟的段袖长老都在找他,炼气期都有这本事,以后那还得了?” 苟二郎对司奇不满道:“你有修行的心,但在接人待物,经营道场,广传小狗天尊的恩德上,兴趣缺缺,说到底,是没有坚定的小狗信仰,你的大坛主不用做了,跟在我身边当护法。” 司奇无言反驳,只得称是。 “玉机城的护城大阵,开了有半夜,啥也没干就消耗了二十六块极品灵石,要是有不长眼的修士闯阵,咱俩就去要饭,西门央现在找我要钱呢。我们这些年,赚的没有花的多,小甘山一带向来繁华,颇有利可图,我想把司藤调过来做大坛主,赚钱还债,你有什么看法?” 司藤和司奇虽然同姓,但没有什么血缘关系,二人的老家更是相隔了数千里。司藤和司奇在小狗道中相识,做了一段时间的道侣,后来离婚了,所以论关系的话,司藤是司奇的前妻。 司奇道:“司藤做的会比我好。” 苟二郎叹了口气说:“当初司藤和你离婚,不是因为你迟迟不能筑基,而是你为了筑基进退失据,渐渐迷失了自我。如果你在此事之后,能有所领悟,钱就没白花。” “道主的大恩大德,我永世不忘。” …… 铁匠铺。 苟二郎走后,小偷身份暴露的陈器面对城卫长武莲儿就有些尴尬。 “小偷小摸,让武道友见笑了。” 武莲儿道:“道长这可不是小偷小摸,在结丹修士头上动土,还能全身而退,谁敢笑道长?倒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长竟是如此高人,昨夜有冒犯处,请道长海涵。” 陈器闻言,惊觉自己陷入一种判断自我的心障里,苟二郎的几句设问,颇有道德上的攻击力。 判断的心性,不是心性的判断,他当即抛掉那些念头道:“我们这样说话,昨夜饮酒谈天的亲近,就立刻变得疏远了。” “那不如我来做东,请道长去珍馐楼吃早点?” “好,是有些饿了。” 二人相视一笑,往珍馐楼走去。 路上陈器让武莲儿叫他老陈就好,不用道长道长的叫,可武莲儿说她就喜欢叫道长,叫老陈反而感觉生分,又倒过来让陈器叫她莲儿就行。 一番称呼上的你来我往后,两人的关系又亲近不少。 吃饭的时候,武莲儿问陈器:“道长接下来什么打算,当真在城里开一间铺子?” 陈器摇摇头,“我的目的地是小甘山,那里有位朋友在等我,我在此停留纯属意外。” “既然如此,我以这碗白汤代酒,给道长践行。” “这就要赶我走?”陈器故作惊讶。 武莲儿笑道:“道长说笑,二郎真人一进一出,风声早已传入有心人的耳中,如果道长不想被接下来的各路人马打扰的话,自然早早动身的好。” “我走之后,他们会不会找你麻烦?” “会,但是不麻烦,人情往来罢了,说不定我还能沾道长的光呢。”武莲儿说话间,目光越过陈器,看向楼梯口刚上来的两人。 陈器转头看去,看到一男一女,男的书生打扮,文文弱弱,女的披着一件袈裟,长发垂肩,古灵精怪。 “他就是你喜欢的那个伊诚吗?”陈器问道。 武莲儿收回目光说:“没那么喜欢了。” 陈器想了想,说道:“如果你愿意,可以跟我走,小甘山离这里才六百里,你完全可以一边在山上修道,一边顾看你的姐姐。” 武莲儿道:“正如昨夜所说,我现在的心思不在修道上,这样上山,不仅无法修道,恐怕还会耽误道长修道。道长的心思是在修道上的,对吗?” “我现在筑基都没到,不是停下来留连的时候。”陈器端起碗一饮而尽,“我和武道友一见如故,相处甚欢,希望来日再见,我们还能一醉方休。” 言罢,陈器便洒然消失在武莲儿面前。 武莲儿怅然若失了一会儿,便收拾心情上班去了,她还没走到卫所,就被城主府好言请去。 请去自无他事,武莲儿也没什么好隐瞒的,陈器立即动身前往小甘山,也不是为了隐姓埋名,只是不想在未知此地深浅前被动应对罢了。 以小甘山为中心的千里范围内,有大型修真家族十二个,小门小派三十多个,除此之外,还有一山一谷一河,属于落别宗。 落别宗是癸州西七大宗之一,和青黄宗同级别。 山为浪游山,陈器途径过此山,逗留了三天,认识了一个叫虚女的女修。 谷为绝情谷,河为流沙河。 这片方圆千里之地,地势落差很大,山高且深,林多而密,玉机城周边是个难得的沃土盆地,玉机西南六百里,就是小甘山的所在。 有人如此形容道:环城皆山也,唯西南诸山,林壑优美,望之蔚然而深秀者,小甘也。 小甘山峰崖深秀,是青黄宗七十二座小山中最大最秀丽的一个,隐隐有大山气象。 武莲儿以前远远望去,只觉此山灵秀,再无其他感触,如今再望再看,似乎多了些味道。 今夜,满天星斗,武莲儿负手城楼。 “武道友,别来无恙。”陈器悄然出现在她面前。 “道长?”武莲儿突然看到陈器,心里的喜悦来不及出来,惊讶却出来很多,“道长没去小甘山?” 陈器道:“你擅用棍棒,不喜刀剑,所以我这几天在城外找了个清净地方,炼制了一件法器,想送给你做纪念。” 说着,他从耳中掏出一物,伸开手,只见手心里有一根绣花针似的铁棒。 第四十二章 缘来则应 陈器心念一动,铁棒倏然变大,长到八尺方停。 “此棒可以拟物化形,缩放变化,另有风雷水火,土枢四象,进可攻退可守,是一件中品法器。” 武莲儿接到手里把玩片刻,爱不释手,“道长,此物贵重,我该如何报答?” “缘来则应,无须报答。武道友,在此星光璀璨之夜,想不想比划比划?” “缘来则应,过去不留,请道长赐教!” …… 在陈器真正离开玉机城的这天,贾复带着他怀孕一个月的妻子进城赁了店铺房屋,位置也在平安街,开始了他计划中的城里生活。 陈器路过右柳村,发现他家大门紧锁,问过村民后,欣慰离开。 走到桥头,进入桥下洞府,陈器放出寇二娘道:“如果你现在有了断之心,我可以成全你,如果不想了断,告诉我你的打算。” 寇二娘道:“道长说祝公子回家去了,他家中有老母,新妇,乳儿,我认为以祝公子的风流品性,他娶的妻子应当不是可以守寡养儿孝母的人。妾身请求道长能让我见祝公子一面,我想以鬼身嫁于他,一同养儿孝母。” “他会娶你?” “我做鬼之后,生出些鬼通,我和祝公子是有夫妻缘分的。” “见面后,他若要杀你,我会给他一把真正能够灭杀你神魂的匕首。” “真是这样,二娘愿死。” 陈器不再说什么,让寇二娘找祝山伯的那个在寇家教书的朋友问清祝山伯行止,得知他家早搬离灶阁山蝴蝶镇,如今在距离此地二百多里的梁家湾生活。 路途不远,陈器带着祝山伯的尸体拐道往北,很快就到了梁家湾。 祝山伯的家算是个小康之家,现状确如寇二娘所说,他的发妻回娘家改嫁去了,祝山伯也没有挽留,他藏身在家中,帮助老母养幼儿。 夜里,祝山伯偷偷出来到河边给孩子洗尿布,陈器和寇二娘来到他身边。 祝山伯先是一愣,恍然当初所谓灭杀神魂的事情是假,然后又一喜,说道:“道长知我打了光棍,这是给我送妻子来了?” 看来寇二娘真有些鬼通。 陈器道:“既然她想嫁,你想娶,我来证婚,你们拜天地。” 一拜天地,二拜陈器,夫妻交拜。 “我就在小甘山上修行,你们夫妻二人诸恶莫作,众善奉行,尤其你寇二娘要积德行善,如若不然,我会把你炼入器中,求死不能。” 说完,陈器转身离开,一路再不停留,直到小甘山下。 与小修山不同,小甘山外有环山迷阵,隔绝了仙凡,并且青黄宗规定,山上一切门派、散修均不得收授或帮助来此闯阵跪阵的世俗中人。 以此绝了求仙之人的念头,小甘山才能在人烟繁密之地,成为一个上等的清修之所。 初来乍到,陈器想好好了解一番这里的山形地势,他放慢速度,旅游般爬高走低,进入山中。 小修山只有一个大山头和几个小山头再加上几个山涧,小甘山则群峰耸峙,高山甚多。 吴行远告诉陈器说,小甘山应该叫小甘山脉,小甘山只是其中最大的一座山,山脉里颇有规模的还有九山十九峰、七崖十一谷。 陈器听了之后,油然而生一个问题,这么大的地方,当铺也小不了啊,吴行远是怎么得到这个职位的? 吴行远也不知道确切的答案,只能猜测是他的道侣,前妻茅利兰出了力。 而且吴行远琢磨那句“离开癸州,越远越好”是个暗语。毕竟癸州之大,以炼气期的修为,就是走到死,怕是也走不到边界,光是那几个区域天堑,一般修士就无计可施。 如果要借助传送法阵移动的话,整个癸州西只有三座跨区域传送法阵,由七大宗门共同守护和管理,能通过法阵来往各区域的,至少也得是筑基修士,炼气修士,禁止移动。 据说: 癸州的五大区域分割和分割这五大区域的天堑本来是没有的,这是人为的结果,漫长的岁月过去,大家当成自然了。 不光癸州,其他九州也是如此,而且各州之间,更是天堑森严。 尤其是处在玄黄世界圆心正中的神州,直接立了一块仙器界碑,上面写着:神州大地,神灵止步。 意思是一切修士,禁止入内。 恐怕九州之外的洛荒,大荒,妖荒,迷荒也是如此。 缘何如此,古老相传,是为了斩断因果,让各区域自行承担该区域的因果。 再往深处去问,恐怕只有七宗宗主这种人物才知道了。 所以离开癸州越远越好这句话,不具有实现条件,吴行远琢磨来琢磨去,琢磨出了这么一个猜测: 癸是天干第十位,五行属水,在东西南北中的方位上为北,离癸州越远越好,就是离北方越远越好。小修山就在青黄山的北面,离北面越远越好,岂不就是让他往南走,靠近青黄山,靠近茅利兰吗? “这是说……”吴行远提出猜测后,对陈器总结道:“小兰她还爱着我,离得近一些,方便行事。” 之后吴行远被调到小甘山,似乎印证了他的猜测,陈器感觉这个猜测太扯,但他也提不出其他解释。 漫步山中,胸怀舒畅,小甘山里的灵气真是充裕。 陈器从小修山一路走来,不急也不慢,修行也没落下,如今刚进入炼气十二层不久。 进入炼气十二层之后,系统面板的表现形式发生了很大变化,境界和各功法的具体经验数字已经没了,取而代之是加减号,表示此时此刻的修行状态,减号表示差,加号表示好,加减号的数量表示差与好的程度。 比如他的境界和本命功法两行面板,变成了下面的样子: 【境界】炼气十二层·初期++ 【五行杂气篆】十六级·中期++ 陈器发现,自己的心性对修炼状态的影响很大,像刚开始的那种简单修炼就能提升的方式已经行不通了。 一路上,陈器尝试进行心性的修炼,在浪游山上,他碰到了一个叫虚女的修士,受到这个女修的很大启发。 判断的心性与心性的判断,就是虚女告诉他的,虚女说这是落别宗的心性修行法门,《纯粹心性批判法》里面的一组重要概念。 第四十三章 鹅笼书生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山中时而日丽风和,时而烟雨朦胧,无论晴雨,都有一种逍遥自在之性抒啸其中,灵气升降,化云化雾,草木鸟兽,悠然自得,当真是仙山胜境。 陈器胸怀大开,心无挂碍,行至一处断崖前,见已无路,便欣然而返,一边走一边朗吟诗词。 吟着吟着,他若有所感,于是压低声音,侧耳听去,便听到有歌声传来: “修道的人儿啊,炼气去啊,化不了神我们穷开心啊。修道的魂儿啊,莫唏嘘啊,大千世界我们寻开心啊……” 歌词潇洒而有趣,只是声音腔调有些奇怪,不似人声。 声音由远而近,在一个山道拐角处,有一个人出现在陈器的视线里。 这人书生打扮,头戴方巾,一手拿着把扇子,一手托着个笼子,笼子里有一只鹅。 唱歌的正是这只鹅,鹅看到陈器,招呼道:“道友面生,刚来此山?” 陈器诧异地看了一眼书生,发现他虽然是个活人,但魂不守舍,似有似无,一时间摸不清这一人一鹅的来路,他拱手道:“初来乍到,在下陈器,道友怎么称呼?” 书生笑着回礼,开口说话的还是那只鹅:“我的名字我自己也不记得了,大家都叫我鹅笼书生,道友也如此称呼就好。” “鹅笼道友,幸会。” 鹅笼书生道:“幸会幸会,陈道友的气海五行符篆别具一格,隐有成丹之象,请问是散修还是名门呀?” “五行杂气灵根如何进的去名门,自然是散修,道友呢?” “散修有此成就,当真难得,我也是散修一个,常住在甘十九峰,道友有空,可以常来找我玩耍,我肚子里可是有不少好玩的东西。” 说着,鹅笼书生继续往前走,“道友你且闲逛着,我和前方崖下深潭里的龙龟有个约会,告辞。” 鹅笼书生与陈器擦肩而过,转眼就坐在崖边,取出一根鱼竿,也不放饵,便垂线悬钓起来。 陈器继续游山玩水,陆续见到不少修士,有些和他一样漫步山中颐养性情,彼此点头而过,都颇友善。 不觉天色已晚,参天古木之中,更显黑暗,此处山林幽寂,间或有异兽出没。 陈器敛去气息,静悄悄地感受小甘夜色,走到一块大如屋宇的巨石下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陈器心中一动,一道红衣丽影浮现心头。 大乔观,乔未久。 旋即又有一人的声音入耳,陈器也识得,曼妙白甲,玲珑覆体。 松霞门,纱荣子。 只听乔未久道:“纱师姐,我有预感,那个采花贼就在我们附近。” 纱荣子挥手击石,声震林木,响荡不绝,问道:“现在呢?” “……”乔未久缩了缩脖子,“纱师姐,我知道你忙,你就回去和景姨一起查账本去呗,我都炼气十层了,不会出事的,打不过还跑不掉吗?” 纱荣子说道:“你要是有跑路的本事,我就不用跟着你了。” “幽雅师妹都能独行六千里,她比我小,我也可以独当一面的。” “幽雅哪里比你小了?” “哪都比我小啊,师姐你比我大的地方也不多呀,我……哎呀,又打我头!” “你这妮子,人家幽雅有泥丸,还有一把陈道友送她的上品五行器,器上还有境界高出许多的小挪移步,你有什么?” 乔未久气哼哼道:“说到这个就来气,老陈怎么还没来,这里的炼器师水平不好不说,还贵,比老陈都黑,那个吴行远嘴里没有一句真话。” 陈器:“……” 再听下去也不是个事儿,陈器干脆咳嗽一声,出现在二人面前。 “未久道友,纱道友,别来无恙?” 纱荣子惊讶地看着陈器,她竟然对陈器的到来毫无所觉。 乔未久则只有喜,没有惊,她一下子跳到陈器跟前,瞧上瞧下了一番,最后竟然有些失望地说:“老陈,你怎么还没筑基啊?我还想着让你给我打造一把上品法器甚至灵器呢。” 陈器闻言,哭笑不得,他这速度不算旷古绝今也算一骑绝尘了,乔未久还嫌慢。 “陈道友,别来无恙。”纱荣子温柔施礼,一改刚才凶巴巴的样子。 乔未久转身挽住纱荣子的手臂,说道:“师姐,你回去,我和老陈在一起,你总能放心了?” 纱荣子瞪了乔未久一眼,意思是我放心个屁,掐了一下她的腰,轻声说:“记住,你是个女孩子,别胡闹。” 乔未久小鸡啄米般点头。 然后,纱荣子对陈器说道:“陈道友,我有事先走,未久就拜托道友了,她使性子要抓住那个越狱者,道友不用由着她,教训便是。” 陈器道:“无妨,我刚刚进山,正好需要个向导。” 纱荣子告辞离开,乔未久翘首看她消失后,高兴道:“终于自由了,老陈,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我练成了。” “练成了什么?” “凤火燎原啊,变身你忘了?” “哦。”陈器想起来了,“没忘没忘,印象深刻。” “你想不想看?”乔未久满怀期待地看着陈器。 于情于理,都只能说一个想字。 陈器夸张地点点头说:“想。” “哼,看好了!”乔未久一把扯下火红法衣,塞到陈器怀里,然后退后几步,变起身来。 只见烈焰腾然而起,足有六丈有余,红光流火,流转成形,化作一只凤凰,把乔未久裹在其中。 乔未久浮空而立,神情肃然,平静地看向陈器,没有一丝方才的轻佻情状,仿佛女神下凡。 片刻后,乔未久散去凤凰之形,将火焰束于背后,变成一对丈长翅膀,扇动间,翩翩飞舞。 乔未久虽然只做了形象展示,但其中蕴含的离火真元,一点都不弱。 他拿出五行杂气剑,剑气化出一条火舌,伸向乔未久,刚一接触到她,火便被她夺去,为她所用。 陈器继续结符,剑气凝出冰锥洒向乔未久,未至便被热浪蒸腾掉,直到陈器叠出七层冰锥,才能近她身,叠出十层才能一战。 陈器看得分明,不由惊叹隐世山门的手段。 第四十四章 隐世山门 等乔未久表演完,穿上衣服,陈器收回目光,说道:“很厉害的功法,就是每次施展都要换下衣服,这点不太好。” 孔雀般表演完的乔未久闻言道:“所以,老陈道友,我郑重地请求你给我做一件类似纱师姐那样的贴身战甲。”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只要灵石给够,这都是小意思。” 乔未久立刻哭丧起脸来,“老陈,我给你打工,炼器的费用就在我工资里扣。” “可以,你的真火不错,可以充当炉火。” 乔未久喜道:“那是,我这火可不是一般的火,火种是我师父专门从大日凤凰巢里偷的涅盘大日火。” 没听说过,陈器想到巽风洞窟里的那个东黄宫,同是隐世门派,不知乔未久听过没有,“未久,你听说过东黄宫吗?” “没有,这是什么很厉害的门派吗?你得罪他们了?” 陈器看着乔未久迷惑的表情,问道:“幽雅道友到这里后,没和你们提过?” “幽雅师妹哪里到了?她还在路上历练着呢,玩的可开心了,只是半路上给我们传了个信而已。” “哦。”陈器把他和尚幽雅在巽风洞窟里遇到的事给乔未久说了一下,顺便把分身木和刻刀给她看了看。 乔未久和尚幽雅一样,刻刀在手,脑中并不会出现灰猿哀的形貌,用刻刀划木头,分身木也不会有丝毫损伤。 刻刀和分身木似乎认准了陈器,只有陈器能操作它们。 “未久,你能不能给我讲讲,什么是隐世山门,你们和其他宗门有什么区别?” 乔未久道:“这个我嘴笨说不好,你得去问景姨,不过景姨说只要陈道友问起,我就可以回答,那么我说两句。我就知道和化神有关,每有一个修士化神,幸存下来的与该修士有因果的宗门或散修都会隐世避因果。隐世的宗门就叫隐世山门,隐世的散修就叫野菩萨,幽雅师妹就是修的野菩萨道。” “每有一个化神,就有一批宗门和散修隐世,那隐世的岂不是很多?” 乔未久摇摇头,“寥寥无几,我小时候睡不着,师父哄我入睡的时候会唱这么一首歌谣: 当年他化神,修士百存一。 炼气满沟壑,筑基死如鸡。 结丹丹落尽,元婴婴凋敝。 同是化神期,锋芒亦暂避。 天下修真者,劫后不敢嘘。 天机一旦泄,因果癸州西。” 陈器闻言,久久不语。 底层修士,尤其是底层散修,对结丹以上的世界,就如隔天渊了,几乎不知了。 天下修士都知道修真的次第,即长生八景为:炼气,筑基,结丹,元婴,化神,虚空,劫法,长生。 但若问他们,可知道哪一个化神及以上境界的修士的名字,他们一个都说不出来。 为什么?陈器以前并没思考过这个问题,只以为是自己见识少,现在来看未必。 乔未久接下来的话解开了陈器的疑惑,她说道:“化神如神,神无方,亦无体,不可名状。不可思其面目,不可言其姓名,受其注意者疯癫,得其注视者夭亡。” ……化神还化成克苏鲁了,这是陈器从来没有接触过的知识,他问乔未久:“那虚空,劫法,长生呢?” 乔未久回答说:“度过化神期以后,就正常了,化神是一种特殊的状态。” 原来如此,陈器现在知道这个世界为什么要搞出这么多天堑隔离因果了。 陈器又问乔未久癸州西以外的世界比如神州和各荒,乔未久对此所知也少,给陈器说了一点点似是而非的东西。 “其实我想知道的话,也是能知道的。”乔未久为自己挽回面子,“就是看书嘛,我又不是不识字,山门里也有许多书,我只是不愿意看。” 陈器长出一口气,消化听来的这些内容,“那你们现在出山,还组建什么散修盟,又是怎么回事?” “只是我们小辈出山而已,老辈还藏着呢,我听说,只是听说啊,之前那位化神的修士可能陨落了。既然陨落,那就因果尽消,但不是不确定嘛,老辈的因果牵连深,我们小辈的浅,就让我们小辈出来探探路。组建散修盟,也是这个意思,出来混,怎么能没手下呢,不过依我看,这哪是找手下,简直找了一群大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挣的钱没有花的多。” 原来如此,陈器转移话题道:“来,让我们转移一下注意力,说说你大半夜不睡觉,出来捉采花贼的事。” “差点儿把正事忘了。”乔未久一拍脑袋,“半个月前,甘十一峰上的监牢里逃出一个炼气十一层的男修。之后,就出现了独居女修被侵犯的事情,至今已经发生三起了,作案手法相似,高度怀疑是同一个人所为。 我最看不惯这种修真界败类,所以主动调查起来,今晚我凭着女人的直觉来到这里,觉着一定可以遇到这种喜欢沾花惹草的人,没想到遇到了你。” “……”陈器听了这话,竟然有点心虚。 “这种事不是归小甘山的刑堂管吗,半个月他们都没找到人?炼气十一层的修士不至于能够在刑堂的追捕下,优哉游哉的连续犯罪?” 乔未久张开手臂抱住巨石,感受巨石的清凉,“这就是整件事最吊诡的地方,刑堂说那个越狱的人没这么大本事,犯罪的另有其人,甚至可能不是一个人。但是,我认为……” “你认为刑堂的话不确切,毕竟刑堂到现在也没抓住越狱者,说明越狱者还是有点本事的。”陈器接过话茬。 “知我者,老陈也。”乔未久抱住巨石使了使劲,“老陈,你说我能不能把这块石头抱起来?” 听这话,她今晚是放弃捉贼,要好好玩一玩了。 陈器拍了拍巨石,又把手遁进去感受一下密度,正要评价两句,手上突然有所感应。 他神色一变,手也来不及抽出,直接在里面用土金两篆结符,变易巨石性质。 竟然有人遁身其中! 第四十五章 越狱之人 陈器用符篆变易巨石性质的目的是逼对方出来,可他没想到的是,对方竟然应对不了巨石性质的改变,挣扎了没有两下,就以“遁态”被巨石“融”在里面,死了。 陈器意识到这一点后,也无法逆转符篆,仓促之中,只来得及用小孔成像术,获得了对方的面貌。 至少得知道这人是谁,他利用小孔成像术幻化这个人的面貌给乔未久看。 乔未久一瞧,喜上眉梢,雀跃道:“老陈,这就是那个越狱的人!” “你确定?”陈器狐疑地问,越狱的人就这点本事? “当然确定,他的样子我都看了几十上百遍了,看,我的直觉是准的,比那个什么贝壳街十三号的夏落可儿厉害多了。” “夏落可儿又是谁?” “小甘山上的一个女修,那天她在刑堂拽的呀,你都没见,可气人了,偏偏又说不过她。她修炼了什么道尔演绎术和角色扮演法,没事儿就瞎鼓捣瓶瓶罐罐,见谁都下巴一抬一副我已经看透你了的样子,没瘸却拄着根拐杖,又学男人吸烟,一堆臭毛病。可最后还不是让我把案子破了,哼!” 合着乔未久还是赌着一口气来找人的,陈器问乔未久:“那几个被侵犯的女修,都什么修为?” “前两个都是炼气九层,第三个是筑基初期。” “筑基初期的修士被侵犯?在家里?顶着住宅区守护法阵?”陈器惊讶道,“你认为是这个人做的?” 乔未久道:“你不也说他能越狱,还能让刑堂找半个月都找不到,肯定有过人之处吗,既然有过人之处,那就是能办到别人办不到的事。就说老陈你,你也没筑基,但想侵犯个筑基初期的修士,还不跟玩一样?” “……你说的不无道理,至少他隐藏气息的能力很不一般,采花贼且不去管,既然越狱者找到了,你打算怎么办?” 乔未久道:“自然是领赏去,今天傍晚开始,赏金都提高到二十块中品灵石了,咱俩一人一半怎么样?我最近手头紧,你让着我一点儿。” “成交。” “好嘞!”乔未久欢呼一声就用储物袋把整个巨石收了。 陈器见状忍不住吐槽道:“未久你平时都做什么生意,买个这么大的储物袋带身上?” “不做什么生意呀,来到小甘山后,连洞窟都才下了两次,这个储物袋是我刚买的,是不是很好用?” “好用,但很贵。”陈器评价道,心里补了一句败家娘们儿。 “所以我才这么穷嘛,改天咱俩去子午洞窟赚钱。” “不去,俺老陈需要赚那卖命钱?”陈器毫不犹豫地摇头道。 “没想到我心目中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惊才绝艳的五行杂气剑继往开来者,天下第一炼器师,袖珍楼中让水野师太独守空房七天的正人君子,竟是贪生怕死之辈。” “……你把嘴皮子留到刑堂,没准能让他们多给点赏金。” 被化神传说和越狱者一搅和,陈器也没了游山玩水的闲情逸致,便让乔未久领他上山。 乔未久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非要步行不可,这样周周转转,间或用天风气路跨崖越山,小甘仙坊在望的时候,已经是五天以后。 陈器一眼望去,小甘仙坊哪是一个坊市,分明是个古色古香规模恢宏的山巅之城。 乔未久拉着陈器,面朝正北,站好,然后指着前方百里之外的一座山峰和这座山峰旁边的一座大山说:“那就是甘一峰和甘一山。” 说完,她往北偏东的方向转了下身子,遥指道:“那是甘二峰和甘二山,老陈,你看懂规律了吗?” 陈器点点头,他听吴行远说过,小甘山脉里除小甘山以外的九山十九峰和七崖十一谷,都用数字命名,正北作为为一,根据北、东、南、西的顺序,依次递增,像钟表上的点数一样。 小甘山脉的风水地脉自成一体,周流不息,青黄宗据此布设了小甘风水地脉大阵,九山十九峰和七崖十一谷就是大阵的关节点。 这些关节点之间既有地水通路,又有天风气路,紧密连接,互相交通。 其中的天风气路,被修士们尤其是炼气修士们当作来往各峰崖山谷的便捷通道,在天风气路中乘风而行,炼气一层就能做到。 又行了一段路,乔未久把巨石拿出来,在上面刻下一行大字:越狱者伏诛于此石中。杀人者,乔未久,陈器。 然后她试图把巨石背在背上,可背是能背起来,但石大人小,看不见人了,那还怎么炫耀? 陈器好笑地找了些石头,聚成一个略有人形的石头巨人,让石头人扛着巨石走,乔未久坐在石头人的鼻子上。 然后,招摇过市。 这一幕自然引起来往修士的注意,乔未久十分享受大家的注目礼,她俏立在石头人的鼻尖,得意极了。 远远的,她看到一个穿着黑色开襟法袍,内里白色锦缎,拄着根精致拐杖的年轻女修。 乔未久赶紧勾起小指,轻入檀口,吹了声极为嘹亮的口哨,引起对方注意后,她抬起下巴,对着那个女修摇了摇手指,意思是你不行啊。 那个女修自然就是乔未久嘴里的夏落可儿,夏落可儿见状,笑而不语。 再往前走,高低错落的建筑之间的盘曲小道就容纳不了如此巨物了,乔未久只得下来收起巨石,老老实实来到小甘山刑堂大门前。 刑堂是处理山上各种争斗罪案的机构,设有堂主一名,副堂主两名,大执事九名,执事十八名,刑卫三百六十五名。 其中,一名副堂主,四名大执事,九名执事,三百名刑卫,是招募荐举而来,非青黄宗门人。 除刑堂外,小甘山上比较重要的机构还有青黄堂、财地堂、善功堂、传功堂、坊市司、匠作司、散修办、诸门办等等,来管理、维持整个小甘山的运作。 一般的案子,由执事负责,执事可以申请调拨一到五名刑卫辅助自己办案。青黄宗的刑卫常驻刑堂,招募荐举而来的刑卫则轮流值班。 负责甘十一峰越狱案的执事叫华笙,女性,一名筑基中期的散修。 乔未久这么张扬地过来,刑堂自然知道,华笙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华执事,现在来看,我和你的夏妹妹孰美?”乔未久小脸一扬,对华笙说道。 她对夏落可儿的怨气是真不小。 第四十六章 遁态标本 “未久道友侠义心肠,活泼灵动,夏妹妹秀外慧中,神机妙算,都是难得一见的女中修士。”华笙拱手说道。 然后她看向陈器,打量了几下,“想必这位就是陈器陈道友了,常听吴掌柜提起你,百闻不如一见,我叫华笙,幸会。” 陈器回礼道:“华道友幸会,我和未久在林中谈天,意外发现有人藏身身边巨石中,我没料到此人竟毫无还手之力,一击之下,他便死在里面,未久确认幻象正是越狱的人,所以我们才把石头带来这里。” “原来如此,二位请随我来,待验明正身,刑堂有赏金相送。” 乔未久一边往里走,一边问华笙:“现在赏金多少了?” “五块中品灵石。” “五块?怎么变成五块了?我出发去找人那天还二十块呢?”乔未久吃惊地问。 华笙道:“未久道友出发去找人,我是知道的,不知后面变动也在情理之中,这种情况我会上报,尽量酌情按照当日赏金发放给二位。” “尽量,酌情……那,为什么下调赏金啊?” “夏妹妹调查入室侵犯案取得进展,排除了越狱者作案的可能,并认为越狱者虽有炼气十一层的境界,但实力一般,只是在匿踪隐气上有些特殊而已,亦非穷凶极恶之徒,危险性不大,刑堂认可了她的判断,所以下调了赏金。” 乔未久气嘟嘟地看着陈器说:“这就是我为什么对她的气性这么大,摆明了作对嘛这不是。” 陈器摸摸她的头表示安慰。 这个动作让乔未久一愣,不满道:“老陈,你是不是也把我当成不懂事的晚辈了?” “……”这是陈器下意识的动作,闻言一想,还真是如此。 “哼,你都看过我两回了,还好意思把我当晚辈!” “……” 华笙带着陈器和乔未久穿过刑堂的游廊,拐进一个别院,指着一处空地,让他们把巨石放在那里。 然后华笙进屋领了个老修士出来,介绍道:“这位宋老先生是我们刑堂的仵作,将由他来确认死者身份。” 宋老先生问道:“石中人的大致位置与范围,你们可知道?” 陈器上前在巨石上画出几条纵横的线。 “既然道友如此清楚,有劳道友沿这几条线把巨石切开。” 陈器依言照做。 切去大部分石体后,剩下的大致是一个边长丈许的正方石块,为了避免切到尸体,陈器刻意余出一些。 “道友的气海五行符篆当真独特。”宋老先生看陈器徒手切石,眼前一亮,赞叹道。 然后他拿出自己的法器,看上去是一个表面粗糙的铁球,宋老先生催动铁球极速旋转,放大缩小,将石块的多余部分磨去,就显露出了遁术状态下,身体和石头融为一体后的样子。 陈器对这副样子的第一印象是:就像梵高的名画,星空,身体的各个部分充满了夸张和变形,旋转和扭曲,整个人成了无数以某种规则勾勒出来的各色线条。 “道友怎么称呼?”宋老先生问陈器。 “晚辈陈器。” “他是你诛杀在石中的?” “正是。” “陈道友手段超凡,为世间留下一份极为难得的完整遁态标本,我会向善功堂为道友申领善功。” 陈器拱手道:“多谢。” 宋老先生小心取了一点样品交给一旁的助手,助手拿进屋里,片刻后,出来报告说检测一致,确系甘十一峰的越狱者赵无辞。 因为要协调赏金的缘故,二人两手空空地离开刑堂,陈器在乔未久的带领下,来到吴行远的当铺。 小甘山当铺的规模着实不小,上下七层,每层都有柜台和掌柜,越往上,等级越高,吴行远在第三层当掌柜。 陈器走上三楼的那一刻,望向柜台,柜台后的吴行远也看到了陈器,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进入内侧雅间,片刻后,乔未久顿觉自己多余。 “才几天不见,至于吗?”乔未久吐槽了一句后,和陈器说了她的住处,然后起身离开,不再打扰这两个人。 “她刚来找我的时候,我还以为她是你始乱终弃的小老婆呢。”吴行远打趣道。 “……你见谁都能扯到这上面来。”陈器无语笑道。 “那可不,你现在走上了修行的康庄大道,所谓法侣财地,缺一不可,我在法财地上没什么水平,但在给你找道侣上,还是颇可吹嘘的。在你未到的这段时间,我帮你物色了好多女修,炼气期的筑基期的甚至还有一个结丹期的,一听你是那么出色的炼器师,纷纷表露了相处的意愿。” “结丹期?这么夸张?谁啊?”陈器好奇地问。 吴行远道:“秋心庵的住持,莫愁师太。” “这是出家人啊,怎么还动凡心了?” “出家人的日子也不好过呀,秋心庵好像出了些问题,莫愁师太为了筹措灵石,又是当铺又是钱庄的,来回好多次了。” 陈器问:“这种境界的修士遇到困难需要灵石的话,得是个什么数量级?” 吴行远道:“也就万把块极品灵石。” “……”四五千个小目标,还是现金,首富也拿不出来啊。 陈器苦笑着说:“这门亲事就算了,娶不起。” “我也是当个笑话说给你听的,我们言归正传,你打算在小甘山待多久?” “按长期居住来准备。” 吴行远道:“好,铁匠铺的位置我按在小修山说的那样给你找好了,你一路过来,有改变想法吗?” “没有,一路下来,金银赚了不少,灵石不仅没多几块,还花了不少,手头紧,先开工赚钱,之后再对这间老铺子进行升级改造乃至重建。”陈器已经有了想法,他继续说: “我打算把业务内容拓展的全面一些,不局限于刀剑之类的争斗法器,在百艺日用类法器上,也要多下功夫,并且推陈出新,多接像公羊章这样的大客户,他们有钱,还愿意为自己的志趣花钱,而且和这些人接触,很能增长见闻,辅助修行。” 陈器喝了一口茶,“为此,我得先在百艺上投入一笔,把该学的符阵法术器具制作都学了。一心炼器,不务外事,这样也能收敛神意,专心筑基,争取今年,最迟明年筑基成功。” 吴行远道:“既然如此,我们也别在这里耽搁了,先去散修办落户造册,再去财地堂、坊市司等部门把房产地契经营许可之类的东西弄完,然后把你安顿进新家稍作平复,最后我请些朋友,给你接风洗尘,为开张造势。” 第四十七章 有房一族 吴行远在陈器到来之前,就置办好了店铺和住宅,陈器一到,简单过户就行。 过完户后,吴行远先把陈器带到店铺新址,浮饵池南岸的坊市里,参观了一番。 浮饵池是一个颇有规模的人工湖,南岸低地是坊市区,北岸高地是住宅区,东西两岸则是峰崖飞瀑,峰崖顶是谈玄论道的好地方。 湖里长满了奇异花草,有些高出湖面数丈,形成一个美轮美奂的湖上森林,更有匠作司专门栽植的小道幽荷,荷叶紧伏在湖面,供人踏叶游湖。 浮饵池北面的高地住宅区,是一座坡度比较缓的大山,叫莫四山。 山上的建筑群错落有致,条理分明,划分成许多条街道,每条街道上的住宅都有编号区别。 吴行远给陈器买的房子在贝壳街上,编号十二。 “老陈,既然你抓住了那个越狱者,领赏的时候肯定见到该案的负责人华笙了。” “见到了,怎么了?” “你感觉她怎么样,有相中吗?我给她介绍过你,还给她看了你的玉碟幻象,她倒是挺满意的。” 陈器恍然:“……难怪她见到我的时候上下打量了几下,还说常听你提到我,原来如此。” 吴行远指了指旁边的住宅说道:“她就住在你隔壁的十三号,没事儿可以多走动走动,不过有个奇怪的女人和她合住,叫夏落可儿,但她既不姓夏,也不姓夏落,不知道名字怎么起的,反正你别招惹她就行,这是个危险人物。” 夏落可儿,乔未久对她咬牙切齿,吴行远对她的看法也不好,陈器不由留了个心。 住宅分成两个部分,一个就是表面的这座砖石院落,一个则是山体内部的内宅,这也算是修真者的客观需要。 进入院落,只需要符钥,进入内宅则需要接受整个住宅区守护法阵的身份气息检定,安全性很高。 吴行远把相关操作教给陈器,倒也不复杂,一学就会。 吴行远的住址不在莫四山,而在莫一山,住在当铺掌柜专属的豪华福利房里。 安顿好陈器后,吴行远告辞离开,他还有许多工作要做,这已经是翘班了,吴行远让陈器先休整适应两天,再设宴会客。 吴行远走后,陈器漫步房中,一时间生出许多感慨,“……人生啊!” 这套房子售价50块上品灵石,首付3成,即15块上品灵石,每月还款10块中品灵石,还20年,吴行远已经帮他付了首付和这几个月的房贷。 时候还早,陈器打算出去转转,他刚打开门,就看到门口站着个女修。 “我叫夏落可儿,住你隔壁,陈道友,幸会。” “夏……道友,有事?” 夏落可儿拄着拐杖轻轻敲了两下地,下巴微抬,噙着笑意说道:“我刚从刑堂回来,陈道友做的那个遁态标本着实让人喜欢,我最近在做一个研究,研究遁蛙在水中的遁态表达,正需要陈道友这种拥有特殊手段的人,不知陈道友有没有兴趣。” 陈器问道:“不知报酬几何?” “我可以向道友无偿分享研究成果。” 这不就是白嫖吗…… “另外!”夏落可儿打断了陈器的思考,“宋老先生正准备对那个遁态标本进行切片,让我来邀请道友一同去观摩,这种机会非常难得,仅仅是观摩,就能大有所获。” “既然如此,夏道友请。” 片刻后,刑堂,仵作别院。 遁态标本前。 陈器无语地看了夏落可儿一眼,夏落可儿的注意力全在标本上,还一个劲儿地往前凑,恨不能贴上去,宋老先生一脸嫌弃地让她离远一点。 事实上,根本没人邀请陈器来观摩,更没人让夏落可儿去找陈器过来,完全是夏落可儿自己想看,但她和宋老先生不对付,老先生不让她看。 于是,夏落可儿找来了陈器,说陈器想看,宋老先生见状,只能眼看着她蹭进来。 “你以后要想清净,就离这个女人远一点。”宋老先生对陈器说道。 切片开始,宋老先生操刀,一旁还有玉碟师专门进行录像留存的工作。 学法术容易,学法术原理很难。 单就遁术而言,掐诀,念咒,符篆,法阵,都能实现遁行于各种物质之内的效果,但为什么能实现? 大部分修士只学法而不知法,而有一小部分修士的志趣则在研究法术原理上,他们的修为或许不怎么高,但这些人都是极为难得的人才。 修真界不知诞生了多少万载,期间又破灭重建了多少次,关于许许多多事物的起源已经无法追溯了,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是十分普遍的情况。 以遁术为例,遁法的修炼,从其表现形式上来看,其实很危险。遁行中,人的身体形态是变化了的,普遍认为所谓遁行其实是人与物的互相穿过。 物体内部不是一成不变的,越大的物体,内部各区域就越可能不同,遁行其中穿过性质不同的区域而来不及调整,就会发生事故,缺胳膊少腿只是事故中最轻的。 土石比水流好遁,水流比气流好遁,尤其在空气中,几乎无法遁行成功,也见不到有人在空气里遁行作死,都是用其他功法代替。 陈器攻击越狱者赵无辞的时候,用土金两篆变易巨石性质,赵无辞的遁术显然应对不了这种情况,便直接死在遁态中。 宋老先生的切片有两种方式,一个是纵切,获得整个标本的一个截面,一个是沿线条切,分离出身体的各个部分。 夏落可儿一边看一边点评,还指导宋老先生的具体切片工作,诸如不要切那么好看,切得烂一些反而能看出更多东西,当然,宋老先生根本不理她。 “停!”夏落可儿突然喊了一声。 宋老先生闻言,还真停了下来,他虽然嫌弃夏落可儿,但对她神奇的观察力还是佩服认可的。 夏落可儿道:“具体的推理过程,想来你们也不感兴趣,甚至还嫌我啰嗦,我直接告诉各位结果好了。赵无辞先是被人控制,以非遁态藏身石中,之后有人不知石中有人,对石头打了一掌,劲气穿石,将他打伤,也意外解除了控制。最后被陈道友发现,赵无辞遂想遁走,结果身死成了标本。” 陈器闻言,立刻想到纱荣子对巨石打过一掌,动静很大,以赵无辞的修为,怕是要受伤。 可夏落可儿如何判断出的?能掐会算不成?事实上卜算之术对一生都在逆天改命的修行人施展,准确性极低,所以修炼此道的人的目的是推演天机,兼算人事,人事不是具体的人,而是天人感应的大变动。 除纱荣子的一掌外,所谓赵无辞先被人控制,以非遁态藏身石中,就更难理解了。 夏落可儿双手拄着拐杖,下巴一抬,似乎在等待大家提出自己的不解。 第四十八章 灯草一心 然而并没有人提出自己的不解,大家都看出夏落可儿想要展示她神奇能力的心思,遂默契地沉默着,根本不成全她。 夏落可儿忍不住问道:“华笙呢?她怎么不在?” 看来华笙是会捧她哏,让她的天性充分释放出来的那个人。 很遗憾,华笙不在,她正在刑堂的大执事那里,为乔未久和陈器的赏金忙活,她以遁态标本为切入点,已经把申请报告里的赏金提高到了40块中品灵石,可谓是非常尽职尽责了。 陈器打破了沉默,顺着夏落可儿的判断往下问:“依夏道友所见,把赵无辞控制住藏身在巨石之中,是何人所为?” 夏落可儿一笑,反问道:“陈道友,你看宋老先生切片,可有收获?” 要说实话吗? 陈器摇头道:“在下资质愚钝,只是看了个热闹。” “既然如此,多看无益,陈道友乔迁新居,肯定有许多物什需要置办,我对此颇有心得,算是一个行家,就让我略尽邻居之宜,带道友采购一番。” 说着,夏落可儿一点都不见外地拉着陈器就往外走。 等出了刑堂,陈器站住,说道:“夏道友究竟什么打算,现在可以说了。” 夏落可儿等左右无人,对陈器说:“陈道友可听说过入室侵犯女修一案?” “听说过,还听说夏道友正在调查此案,并取得了进展。” 夏落可儿道:“我现在可不仅取得了进展,在观摩宋老切片时,我已经侦破了此案,我想邀请陈道友与我一同去捉拿凶手。” 陈器好好看了夏落可儿一眼,“我如果没看错,道友你是筑基修士?” “筑基初期。” 陈器道:“在下区区炼气十二层,道友何不告诉华笙执事,她是筑基中期,与你相熟,又有缉凶的责任在身。” “华笙出手,自然手到擒来,但是她缉凶抓人是职责所在,拿不到赏金的,我不白忙活了。” “不知此案的赏金多少?” 夏落可儿道:“陈道友想要多少,才肯出手?” “凶手什么修为境界?” “和我一样。” “那怎么也得两块上品灵石。”陈器思忖着,那个越狱者最高到了二十块中品灵石,两块上品灵石就是一百块中品灵石,怎么也不算低了,要是夏落可儿嫌贵还能讲价,一块上品灵石也不是不可以,这也能当五个月的房贷呢。 “成交。”夏落可儿干净利落地说道。 ……要价低了,陈器在心底哀叹一声,真是人穷志短,当初问水野师太要一百块极品灵石的心气哪去了? 夏落可儿没给陈器懊悔的时间,她把陈器带到了浮饵池坊市的一家蜡烛店门前,路上做了一些交代。 蜡烛店的店名叫灯草一心铺,店主是个八十多岁的和尚,法号灯草,人称灯草大师。 进入店中,灯草大师在柜台后慈眉善目地双手合十,请陈器二人自由选购。 夏落可儿角色扮演起了导购,挨个给陈器介绍起来: “我们修行人,稍有些道行的,谁不能夜视,视夜如昼,基本功也。陈道友你说,那为什么要买蜡烛呢?” “……”这是要我演戏吗,陈器说道:“我听说,灯光,乃心光,灯火,乃心火,燃灯,意在燃心。拟日月而为用,烛光所照,阴阳二气敷布,非法术夜视所能比,也不是同一事。” “诚哉斯言,所以我们买蜡烛,不是为了照明的,陈道友,你来看这根蜡烛。” 夏落可儿说着,拿起一根墨绿色的蜡烛递给陈器,“这是一根日月照海烛,腊为甘二山上的白木青虫腊,芯是甘七谷里的灯草翠绿芯,法蕴是日月照海浮光流波诀。点燃之后,烛光如日月照海,浮光流波。” 陈器把蜡烛拿在手里,并没有面板弹出,因为他的系统只能识别铁器。 “再看这根水雾蜃景烛,腊为甘六峰上的云松蜃虫腊,芯是甘二崖下的深潭线虫芯,法蕴是水雾蜃景漫光掠影诀。点燃之后,烛光能作蜃景,高峰云海,深潭迷雾,如人亲临。” 夏落可儿又开始介绍另一根蜡烛,介绍完,问陈器:“陈道友修行,可修炼过观想之术?” 陈器道:“很少,基本只炼气。” “这样的话,你就体会不到这些蜡烛的神奇妙用了,在需要观想修炼的修士群体里,蜡烛是必不可少的法器。而这家灯草一心铺,则是小甘山上为数不多的上等腊烛店铺。” 夏落可儿一边说一边掏出烟杆,“大师,我能在店里抽烟吗?” “施主随意。”灯草大师含笑道,“夏道友上回买的大漠孤烟烛,用来可还满意?” “满意。”夏落可儿叼着烟嘴含糊不清道,“在大漠孤烟烛的意境下,拉着二胡抽着烟,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转眼间,夏落可儿已经吞云吐雾起来,烟气入鼻之后,陈器陡生一股便意,“夏道友,你这烟有问题啊,怎么催生嘘意呢?” “嗯?”夏落可儿嗯了一声,赶紧把烟掐灭,“我忘了,这个烟里面我加了点儿东西,做研究用的,你不用慌,去趟厕所解决一下就没事了,大师,店里可有方便的地方?” 灯草大师的表情也颇不自然,“在里面,一拐就是。” 陈器闻言,赶紧跑进去方便去了,片刻后出来,对夏落可儿抱怨了几句。 灯草大师也受了烟气影响,等陈器出来,他道了一声失陪,也进去方便去了。 见状,陈器和夏落可儿对视一眼,陈器点点头,表示已经完成了夏落可儿要他做的事,然后二人继续看蜡烛。 等灯草大师出来,陈器在夏落可儿的建议下,买了些蜡烛,然后离开店铺。 走远之后,陈器道:“这样真的好吗?你不是要抓人吗,怎么还在调查?我觉得你并没有真的确定凶手是灯草大师,万一不是,再被他发现我们偷拍他上厕所,怎么收场?” “偷拍二字,用在此处,我竟然一听便懂,陈道友有造词之才。” “……” “只要你的五行符篆真有你说的那么厉害,那我的感光受影镜就不会被发现,所以没什么可担心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的五行符篆很厉害这种话?” “哦,不是你说的,那就是宋老先生说的,他对你赞誉有加,我相信他的眼光。何况,感光受影,在路上你也见识了,没有法术波动,难以被感知,出了问题,肯定是你没藏好。” “……”不粘锅啊,以后得离这个女人远一点,“我还是没懂看他上厕所的意义何在?” 夏落可儿没有直接回答问题,“一块上品灵石,我赌他蹲着解小手,陈道友,赌不赌?” 陈器闻言,有些猜测,他摇摇头说:“不赌,我和赌毒不共戴天。” 第四十九章 失物招领 入夜。 灯草大师关闭店门,往别处走去。 等候多时的陈器和夏落可儿出现在灯草一心店的南面屋檐下,二人装成聊天的样子,尽量表现得正常些。 小甘山的坊市可没有宵禁一说,只要店家想,是能全天候营业的,不同的修真者作息时间也不同,坊市中昼夜都有顾客来往。 夏落可儿道:“你遁进去取回感光受影镜,我去跟踪灯草大师,你取回后,顺着我的气息来与我汇合。” “好。”陈器点点头。 “你认真地闻我一下。”夏落可儿临行时,要求陈器道。 吻她一下?这是什么奇怪要求?虽然不懂,但高人行事,自有法度,还是照做好了。 陈器把头伸过去,然后,然后被推了回来。 “闻,用鼻子闻我气息!灯草大师去的地方有些特殊,你只能用这种方式找到我。” “……闻啊,哦,我是闻啊,闻也得把头伸过去呀。” “你伸。” “闻完了,但是,没留下什么深刻印象,是我的境界太低吗?”这是小狗道的专业领域,陈器没学过。 夏落可儿道:“不是,是你不会闻,你拿着这个,用心体会上面的味道,我走了。” 陈器手里拿着一页信,他凑上去闻了闻,有种丁香和醋栗混合起来的味道。 顺便看了看信上面的内容,似乎不是写给夏落可儿的,而是写给一个叫白狼的修士,落款的则是一个叫叶奈法的女修。 收起信,陈器等到一个四下无人的难得时机,从墙壁上的一个特殊位置,遁入灯草一心铺里。 在坊市法阵的约束下,遁术基本不能施展成功,白日里陈器借小解的时机,变易了厕所临街墙的性质,这样从内部打开一个缺口,坊市法阵需要一两天的时间才能完成对这种变化的适应性调节。 藏在厕所相关位置的感光受影镜没被灯草大师发现,陈器松了一口气,赶紧取回,然后遁出。 他先跑到一边靠着棵大树把拍下来的内容快速看了一遍,对入目的景象啧啧称奇。 灯草大师的小伙伴果然不见了,那里光秃秃的,也没有受伤的痕迹,就像天生如此一般,只有个溺孔而已。 既然没有作案工具,那如何作案? 陈器不由想到一种可能,难道灯草大师的小伙伴成精跑路了? 陈器感到一阵恶寒,可是甩也甩不掉这个越想越觉得可能的离谱想法。 他收起镜子,去找夏落可儿。 夏洛可儿并没有刻意隐藏气息,既然如此,闻又何必,直接感受气息就可以了嘛。陈器疑惑地穿过浮饵池坊市,翻过莫三山,来到莫三山下的坊市里,正要继续穿行而过的时候,碰到了正在逛街的纱荣子。 陈器笑着打了声招呼,就要擦肩而过,结果被纱荣子叫住。 纱荣子问道:“陈道友,你的铺子何时开张?” 陈器道:“过两天就开张,纱道友要炼器?” 纱荣子点点头,“陈道友给水野师太炼制的脊冠真是优秀,我也有些身体上的炼器需求,想来只有陈道友才能做到。” 怎么都那么喜欢在身体上炼器,不过纱荣子的气海兑金、铁液真元确实是炼器的妙品,陈器也没有二话,同意后就要走。 “陈道友是否在找夏洛可儿?”纱荣子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让陈器止住步子。 陈器问:“我确实在找她,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你身上有她的味道,她往那边去了,好像在跟踪一个和尚。”纱荣子给陈器指了个方向。 “……多谢。” 陈器根据纱荣子的所指和夏落可儿的气息,来到一处高地,高地上有一个天风气路的平台,平台前立着个牌子,牌子上写明这条天风气路通往甘十三峰。 乘风而行,陈器飘然降落在甘十三峰的峰腰处,接下来七拐八转,终于在雪线上方两里多处的山峰北侧崖台,找到一个洞府。 洞府好像也没名字,门口有副对联,上联是:我有一物洞天,下联是:你无一物福地,横批是:失物招领。 大门关着,陈器敲了敲门,开门的是个黑色机关木头人。 木头人用拉锯一样的声音问道:“道友,你是丢了东西想找,还是捡了东西想还?” 陈器:“打扰了。” 大门关闭后,陈器走到悬崖边上,脱了一只袜子,扔了下去,然后重新敲门。 开门的换成了个红色机关木头人,“道友,你丢了东西想找,还是捡了东西想还?” 陈器道:“我的袜子丢了一只,想要找回。” “袜子虽好,常穿臭脚,交一块中品灵石,就能进来找了。” 一只袜子一块中品灵石,那一个小伙伴得要多少? 陈器问出了这个疑问。 木头人道:“没丢不问,乱问易丢,请道友慎重。” “……”陈器不再多言,赶紧交了钱,进入洞府。 甫一进入,他就发生了变化,被未知的力量强行套上了一个兜帽黑袍,兜帽是连头面一起兜住的,一点缝隙都没有,但视线却可穿透。 这是一个迷宫般的山洞,许多和他一样装束的人在迷宫里走来走去,时不时拉住一个人,然后两个人就消失片刻,再重新出现,接着又消失了。 夏落可儿的气息完全没了痕迹,怎么找到她? 陈器想到夏落可儿交给她的那封信,突然意识到自己丢袜子的举动是不是自作聪明了,是否应该说自己捡到一封信想要送还? 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他突然闻到一些味道,闻上去像穿过的袜子味儿? 这不正常,修行人除非修炼了特殊功法,不然谁会像凡人一样有异味的,气息的味道和单纯的味道是不一样的。 疑惑间,一个人忽然拉住他,同时,他进入了一个小型的空间中。 拉住他的人拿出一只袜子问道:“这只金色镂空绣花的袜子是你的吗?” “……不是。”这明显是女式的袜子,你有点分辨能力好不好,陈器对洞里的一切既不解又无语。 “那这只银色破洞有血迹的袜子是你的吗?” “不是……”陈器想起一个寓言故事,金斧头银斧头的那个。 “那这只平平无奇的白色袜子是你的吗?” “不……我去,这是我的!你怎么找到的,我刚丢的啊?”陈器震惊道,这个失物招领洞是什么来路,有点邪门呀。 “可惜,你没撒谎,给你袜子。”这人把袜子扔给陈器后,就走了。 陈器紧接着离开了小型空间,然后又被强制离开洞府,直接出现在洞府大门前。 第五十章 盗肢化自 陈器稀里糊涂地进入,然后不明就里地出来,他在崖台上来回走了几圈后,第三次敲开了洞府门。 这次开门的是一个白色的机关木头人,“道友,你是有东西丢了要找,还是捡了东西想还?” “捡了东西想还。” “何物,请拿出一观……五块下品灵石,道友请进。” 找一个袜子要一块中品灵石,还一封信要五块下品灵石,合着做好事也得花钱。 进入洞府后,陈器漫无目的地闲逛,直到一股淡淡的丁香和醋栗混合的味道飘入鼻中,陈器有了些明悟,看来能够闻到的味道是根据自己的目的来的,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陈器嗅着味道,很快就锁定了一个人,这个人自然也被黑袍罩着,无论是身形还是面目都看不到,姑且认为就是夏落可儿,陈器上前靠近她,想要说话,但发不出声音,想拉她一下,却被躲开。 此人确实是夏落可儿,她对陈器摆摆手手,然后指向另一个人,另一个人刚从他们身边经过。 陈器比划道:“他是灯草大师?” 夏落可儿点点头,示意陈器跟上。 这样,陈器二人跟在灯草大师身后在迷宫里转了一圈又一圈,转到不耐烦了,才看到灯草大师拉住一个人,然后消失了。 夏落可儿立刻拉着陈器进入单独的小型空间中,“先不要问问题,马上把信给我,出去后,你会在天风气路平台上看到灯草大师,想办法控制住他,带到此峰峰底,我去对付和他交易的那个东西。” 陈器把信给了她,离洞后,木头人把十块下品灵石交到他手里,陈器恍然中立刻赶去天风气路平台,几乎和陈器前后脚,灯草大师从另一个方向来到这里。 如此,可以判断,失物招领洞不只有一个洞口。 “大师,你也来找东西?”陈器主动打招呼。 灯草大师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没有说话,双手合十对陈器道了声阿弥陀佛,然后乘风离开。 这条天风气路有两百多里长,这个时间,气路里也没什么人,是个出手的好地方。 陈器拿出五行杂气剑,借助天风气路中的风气叠出十五层剑气生风符,用小挪移步追上灯草大师,拦住他的去路道:“大师,关于入室侵犯女修案,你是重大嫌疑人,请跟我走一趟。” 灯草大师脸色一变,“陈道友,我知道夏道友一直在调查我,但没有证据,请不要凭空污人清白,你凭什么说我是重大嫌疑人?” “我也说不太清楚,总之,大师你看我手中的剑气,你认为能敌,就可以走,不能敌,就跟我走一趟,在调查清楚之前,我会尽全力保证大师的安全。”陈器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我觉得,大师可能也是此案的受害者,僧人虽然持戒修佛,但不至于把物件都修没了,此中应当有隐情。” 灯草大师闻言,尴尬又忌惮地看着陈器和陈器手里强横的剑气,最终颓然道:“我跟你走。” 陈器见状,确信他真是重大嫌疑人。 二人离开天风气路,各施手段,从三千多丈的高空,来到甘十三峰的峰底。 等了半天,也不见夏落可儿的踪影,陈器看向灯草大师,灯草大师闭目打坐,似已入静。 “不知道大师此行,找回了物件没有?”陈器主动开口,灯草大师恍若未闻。 “看来是没找到,我今天是第一次去那个地方,进门前随手丢了只袜子,就以找袜子的名义进入洞府。很快就有一个人拉住我,他先拿出一条金色的袜子问是不是我的,我说不是,他又拿出一条银色的,我还说不是,最后他拿出一条白色的,这是我的,可真奇怪,他是怎么找到的,我刚丢啊,可真邪门!” 灯草大师仍然闭着眼,但开口说话了,他说:“失物招领洞是一个上品灵器,拉住你的不是人,是灵奴,袜子这种你刻意丢掉,无甚其他牵扯的东西,自然略施小术,就能找来给你。如果你撒谎贪心,不仅什么都得不到,还会被吸取精元作为惩罚。” “那大师的物件呢?也有灵奴拉住大师,拿出几个金的银的长的短的问来问去吗?” “……”灯草大师沉默了一下,“除了灵奴,还有主动来还东西获取报酬的人,以及在失物招领洞的神通作用下,不得不拿着非己之物来这里一趟,和物品原主当面交涉的人。” 上品灵器果然神奇,陈器估计施展神通也是有限制的,他问道:“刚刚大师拉住的人,是偷了大师物件的那个?不知物归原主了没有?” “它不是人,它还了一个假的,每次都是这样。”灯草和尚叹了口气,“失物招领洞也无法对所有的失物,都做出正确的检定。” “它不是人的话,那是什么东西?” “一根灯芯。”话既然说到这里,灯草大师也不隐瞒了,“我三岁出家,六岁就跟着师父学习炼灯器,九岁的时候我采集到一根颇有灵性的灯草,做成灯芯封腊炼成灯器后,一直带在身边养着它,还给它起了个名字叫灯草。” “一养就是五十年,灯草灵性愈强,并且生出了神通,可以神游于十里之内。那时候我在前妻河河畔的静心寺修行,寺外就是宽阔平缓的前妻河,河上的花船来来往往不绝如缕,在这日夜无边的风月之中,灯草的心智渐渐被浸染。” “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环境影响心性,我一时不察,也没想到灯草除神游的神通外,还有了盗肢化自的能力,于是它成了前妻河上女施主们的完美情郎,被称为真命小和尚。” “……”陈器大受震撼。 灯草大师继续说道:“我发现之后,及时拘禁了它,它毕竟是我所造,以灵化器,有成长为灵器的可能,所以我早做了炼化控制的准备,一出手,也确实取效。” “之后,我离开前妻河,来了小甘山,并开始传授灯草佛法,让它每日诵经自省,希望它能通过修炼佛法,生出佛性,痛改前非,成为我修行路上的一大助力。” “这样相安无事了三十年,有一天,灯草念经,念到:佛告须菩提,诸菩萨摩诃萨,应如是降伏其心: 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我皆令入无余涅盘而灭度之,如是灭度无量无数无边众生,实无众生得灭度者。 何以故?须菩提,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 灯草大师重复此段经文时,神情复杂,“它或许比我有悟性,我至今不知它从中顿悟了出了什么,竟能有脱胎换骨之变。” 第五十一章 降伏其心 陈器问灯草大师道:“它现在相当于什么境界修为?” “筑基中期,这种灵物有神通特异,用我辈的境界修为划分,并不十分合适。” “它是如何作案的?” 灯草大师道:“它能进入其他灯烛中,而不被识别发现,被女修买走带回家里后,就可以趁机行事了。” 原来如此。 陈器又问:“它为何要盗物化自,它不能化形出相关形体吗?” “草木之精的眼耳鼻舌身意和人不同,它也确实有化形方面的缺陷,所以才盗物化自。” “光盗那个东西就行?” “对它来说已经足够。” 陈器不由感慨万物之神奇,“那对被盗之人有何伤害?” 灯草大师道:“除缺一物外,无甚伤害,而且同气连枝,此物行事的一切感受,会分毫不差地传递过来。” “……”陈器闻言一愣,“这,这不意味着……” “阿弥陀佛。”灯草大师道了一声佛号,“善哉善哉,老衲无日不在对三位受害者的愧疚之中度过。” “大师,你现在对它已经毫无约束能力了吗?” 灯草大师道:“它的境界已经高过我,我的心火燃灯术现在只是对它稍有感应而已。” 说着,灯草大师拿出一个铁制烛台,烛台上插着一根蜡烛,蜡烛里没有灯芯。 陈器道:“大师,可将烛台借我一观,我或许能增强几分力量上去。” 【铁器】心火燃灯烛台 【品级】法器·金·中品 【状态】旧·封印 【法蕴】心火燃灯术 36\/1000 【灵性】无 【描述】烛火封印君火,君火灭,相火生,人欲起,浪灵狂 陈器看完面板,问灯草大师:“大师,你可知这座烛台成了一个封印物?” “什么?封印物?”灯草大师拿回烛台,好好检查了一番,虽然发现一丝异常,但仍看不出封印的痕迹,他迷惑地看向陈器。 陈器道:“烛台上的封印只有若隐若现的一丝,灯草之灵以此为介质,逆用心火燃灯,封印了大师你的心中君火,致使相火妄动,反过来帮它脱离了大师的控制。如此来看,对它的侵犯行径,大师的痛苦是真的,享受也是真的。灯草大师,你已犯戒,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还不醒来?” 说到最后时,陈器舌绽春雷,并以金篆化出两道诸邪退散的霹雳电光,以浩然正气打向烛台和灯草大师的膻中穴,将封印打开一个缺口。 灯草大师浑身一震,而后神情肃然道:“阿弥陀佛,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雾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我佛慈悲,陈道友拉我出迷途苦海,我铭感五内,请陈道友再施援手,收服此妖。” 陈器道:“那得把烛台重新炼制才行,需要些功夫,现在大师能否告诉我灯草的所在,夏道友还在和它周旋,不知结果如何了。” 灯草大师道:“以往我借助烛台的感应去寻它,它也能感应到我,总会避开。” “且带我去,找不到再做计较。” “好。”灯草大师应是动身,走了没两步,突然拉住陈器道:“它在行苟且了?” “什么?跟谁?”陈器一惊,夏落可儿不会遭重了…… 灯草大师认真体会了一下,“不似人类,略艰涩。” “……”陈器松了口气,“大师,我们赶紧过去,哪怕不是人类,就算是花花草草也是不好的。” “陈道友言之有理。” 二人再不废话,在甘十三峰的峰底一路急行,直走到一个山石裂缝前。 “它应当就在里面,这次竟没避开我,奇怪。”灯草大师一路都在忍受异样,到这里时,已经开始痛苦了,陈器关切询问,得到的回复是疼,字面意义上的疼。 陈器拿出剑来,走在前面,当先进入裂缝,拐过几个弯以后,视野豁然开朗,入目的景象,让陈器不知道该说什么。 夏落可儿施施然坐在一块石头上,她前方丈处,有一大坨白色的太岁。 经言:太岁有如肉者,附于大石,头尾具有,乃生物也。赤者如珊瑚,白者如脂肪,黑者如泽漆,青者如翠羽,黄者如紫金,皆光明洞彻如坚冰也。 在太岁上面辛苦耕耘的,自然就是入室侵犯女修一案的凶手,它看上去已经不在状态了,但想停也停不下来,不知被夏落可儿用了什么手段。 “陈道友,你怎么找来了?哦,灯草大师也来了,看上去,大师似乎弃暗投明了,陈道友,好手段。”夏落可儿笑着招呼道。 陈器问:“夏道友,你这是在做什么?” 夏落可儿道:“观察、实验和研究,是获得新知的不二法门,陈道友,你看到了什么?” “……”夏落可儿式的回答,“好教夏道友知道,这个凶手正在经历的痛苦,会分毫不差地被灯草大师经受,所以我们能不能用比较缓和的方式来解决这个问题。” “我放开它,你能制住它吗?”夏落可儿反问,“此案,大师至少要负一半的责任,快乐的时候,享受了快乐,痛苦的时候,请勿推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大师怎么看?” 灯草大师道:“贫僧罪有应得,夏道友任意施为便是。” 夏落可儿道:“非我任意施为,实属无奈,才出此下策,也只能做到这一步,困不了它许久。我本来的打算是研究完,就押送给刑堂,此事也算了结,二位可有其他见解?” 陈器把灯草大师告诉他的话给夏落可儿说了一遍,最后说道:“先把它收服,再带去刑堂断案。” 夏落可儿和灯草大师表示同意。 于是陈器在这个地洞里拿出自己的铁匠铺子,对烛台进行重新炼制。 炼器附法蕴,需要陈器学会该术法,灯草大师并不介意,他毫无保留地交给了陈器,夏落可儿自然也全听了去。 在陈器叮叮当当炼器时,夏落可儿的注意力已经从太岁身上挪开,她抱着极大的兴趣,在铺子里东瞧西看,问这问那,甚至直言能不能把五行杂气阵和五行杂气篆教给她。 陈器没好气地问她愿出多少灵石时,夏落可儿的回答依然是:“我可以无偿分享给你我的研究成果。” 陈器确信夏落可儿肯定也这么烦过宋老先生,面对夏落可儿越来越亮的眼睛,他干脆催动法阵把她逼了出去,顺便在大门上结了一堆雷符,靠近就自动激发。 “陈道友的境界是炼气十二层不假,但你的修为,就算筑基后期的修士,看来也照斩不误啊,你是不是有什么奇遇?”夏落可儿靠近不了铺子,眼睛却更亮了。 陈器理都不理,你个大侦探还用问别人? 炼器完成,陈器没有把烛台交还给灯草大师,灯草大师也没要。 陈器道:“大师,我得先说给你知道,你的物件是作案工具,无论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都要去刑堂走一遭,至于最后能不能还给你,甚至你会不会被治罪,都是未知的。” 灯草大师道:“我的心魔已解,这东西不要也罢。” 第五十二章 土木工程 三日后。 陈器起了个大早,他从莫四山贝壳街一路而下,来到浮饵池坊市。 在坊市里走了一段路,就到了他的铁匠铺铺址前,这个位置比较僻静,和当初在小修山一样,也是个断崖平台。 铺址的面积约有两百个平方,被分成三个部分,左右的部分略小,分别是一间会客室和一间杂物室,中间是铺子主体,目前空空荡荡,需要陈器把自己的铁匠铺放上去。 这几天,他几乎没有闲着的时候,身体虽然不累,但心里有些疲惫,主要是吴行远为了给他开张造势,很是组织了几场宴会,觥筹交错,交际应酬可不是陈器的强项。 而且遁态标本和破获入室侵犯女修案的事情传开,让陈器的名字被大家所知,宴会上颇多不请自来的,刑堂和青黄堂以及散修办等部门也派人来参加宴会表示感谢。 乔未久一行四人在第一天也到了场,次日,散修盟就来了不少人,这是陈器第一次正式和散修盟的人见面,来的人倒挺文雅,有悖陈器印象中的样子。 小狗道,西门家族和东郭家族竟然也有专人到场道贺。 小狗道的道贺名帖上的落款,写着:玉机城小狗观大坛主,司藤。 陈器这才知道大坛主换了人。 这么看,陈器大小成了个名人,生意上多少打开了局面。 从崖台往右下方看去,就能看到灯草大师的灯草一心铺,那天陈器收服了灯草,灯草变回灯芯进入心火燃灯烛台的蜡烛里,灯草大师的物件被放在一个小木盒中,被送到刑堂。 像青黄宗这种大宗,法度严明而细节,几乎面面俱到,陈器觉得挺奇怪的案例,条文中竟然也有提及。 所以审判也很快,灯草连带烛台整个被判刑关押,刑期六十年,灯草大师的物件作为作案工具也被处以十五年的有期徒刑。 三位受害者同意和灯草大师和解,和解费用总共两块极品灵石。 诸事告一段落,开始新的生活。 陈器重重吐出一口浊气,把铺子放了出来,五行杂气铺的匾额在晨光下熠熠生辉,他拒绝了吴行远要给铺子改个更好的名字的提议,保留了五行杂气铺的称呼。 “陈道友,早。” 松霞门的纱荣子俏生生出现在铺子前,似乎一直在等陈器出现。 陈器笑道:“纱道友,早,你要做我开张营业的第一个顾客吗?” 纱荣子说道“正有此意。不过我要炼的器在我身上,如何炼制,还要和陈道友仔细商讨,恐怕要花上许多时间。在这里摆弄身体,自然不太合适,所以我想和陈道友约个合适的时间。” 陈器想了想说:“今天晚上如何,去我的住处?” “好,那就叨扰陈道友了。” 约好时间后,纱荣子没做逗留,径直离开。 片刻后,就有第二个顾客上门,这人陈器认得,在宴会上见过,叫钟建二,是散修盟土木门的副掌门。 土木门是个小门派,通过搞土木工程建基立业,去年,钟建二跑下来一个工程:在甘十七峰的峰顶建一个观天台。 按照钟建二的说法,这个观天台在外形上,像一口对天的大锅,还要求可以旋转调整角度,并且里三层外三层,要用不同的材料制作成六边形的砖块层叠组装起来,尤其大锅的表面涂层,甲方提供了一种非常特殊的物质。 这种物质对法力波动特别敏感,很容易被法力破坏,该物质在使用前需要和七种液体混合反应,之后要通过离心旋转进行分层。 利用旋转离心来分层相关物质,钟建二并不陌生,在施工中调制一些材料时经常用到,通过法术来操作,是很容易的。 但是这种物质不能通过法术来操作,只能用人工来摇分层瓮,可该物质分层要求的转速太高,在不能用法力的情况下,就是筑基初期的修士也只能维持片刻,这种效率显然极大的拖慢了工期,本来挺赚钱的一个项目,竟然快拖到赔本了。 土木门这种门派的组织架构和一般的门派不太一样,它平时只有几十个核心成员,有工程的时候才会通过招募散修的方式扩充人手,工期延长,工资得照发,每天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让钟建二有些安心的是,甲方愿意支付一半的延期工资。 在宴会上,钟建二向陈器说了自己的困难,陈器当时喝了不少酒,他灵机一动,心想何不造个内燃式发动机出来,用燃气动力推动活塞连杆曲轴形成一个旋转动力装置,再通过此装置去旋转分层瓮,全程可以只在密闭气缸里用符篆或法阵代替燃气和火花塞来生火造压,设计得当,法力就不会影响到那个物质。 于是,陈器就连说带比划,甚至还用幻术幻化了图像出来,钟建二看了直呼妙极,说他也尝试过用湍急的水流来推动水车,再用大小齿轮增速,但速度还是达不到要求,于是当场就拍板请陈器给他做一个。 陈器疲于应酬,差点把这个忘了,另外钟建二找到陈器,里面还有景武香的引荐,跟她当初去找水野师太差不多。 “钟道友,你的分层瓮可带在身上?” 钟建二闻言,在崖台上放出一个高四尺,径长两尺的铁瓮,铁瓮被安装在一个支架上,与诸多其他部件组合在一起。 陈器观察了片刻,心里有些打算,便对钟建二说道:“我刚开张,许多炼器材料还来不及购置,这次炼器,我只收炼制的费用,材料需要钟道友提供,我给你写个清单,你去想办法购买。” 钟建二欣然道:“好,使得。” 于是,陈器写了一个清单,钟建二拿着清单走了。 对于生活在现代社会,并对这些知识很熟悉的陈器而言,内燃机的原理并不复杂,结构也简洁明了,关键在于怎么把相关的部件,合乎标准的制造出来。 他的铁匠铺是很原始的铁匠铺,可没有各种机床仪器,做东西就是三板斧,烧红,淬火,打锻,如果做的东西很精密,就多来几回,尤其在打锻塑型上多下点儿功夫。 法术、符篆和法阵的存在,让炼器师可以在如此简单的铺子里做出十分精妙的东西,陈器打算借助这三大助力来制造他的第一台内燃机的各种部件,造出来后,再打锻去除法力残余。 陈器拿出一片玉碟,利用小孔成像术,把玉碟当成一个全息立体的工程模型设计软件,开始进行模型设计。 接下来的场面,很科学又很玄幻,陈器有种我有科学,我还有神功的感觉,但单就利用玉碟和小孔成像术进行模型设计来看,还有许多问题。 最明显的,是没有尺寸刻度,更没有各种辅助功能,让他只能大略弄出个模型,过把瘾后,还得老老实实在纸上写写画画。 设计的差不多了,陈器点燃火炉,启动法阵,开始了具体的制造工作。 第五十三章 抚摸机魂 傍晚时候,陈器还在叮叮当当个不停,白日里也有一些顾客上门想要炼器,这让他有些烦恼。 他只有两只手,着实忙不过来,而且现在他对一般的炼器业务已经提不起兴趣了,接下来的话,不赚钱不说,还浪费功夫。 陈器意识到他得改变一下经营方式,这个铺址可以只做预约和交付之用,雇佣一个人员在这里办公,他则带着铁匠铺另寻别处炼器,这样就进退有据,自由许多了。 “是不是该收个徒弟?”陈器生出收徒的想法,找一个同样是五行杂气灵根的人,教给他五行杂气篆,观察在没有系统的辅助下,能走多远,没有系统,真的会断绝道途吗? 纱荣子早早来到了铁匠铺,看到陈器还在忙,就在一旁等他,坐了一会儿后,发现他的杂物间和会客室还没有收拾好,就帮他收拾起来。 陈器将第四个气缸里的法蕴附好后,就算是完成了基本的部件加工制作,他将整个机体进行组装。 从气缸盖、密封垫、曲轴箱、底壳的外部机壳,到活塞连杆组和曲轴传动系统的内部结构,算是复刻了典型的四缸发动机的样子。 在气缸、活塞等部位的气密性上,他费了些功夫,最终用符法暂时解决了这个问题。 类似橡胶、机油润滑油之类的材料,修真界里是有相关行业的修士进行生产的,陈器在清单里也有列出,他做模型的目的是可行性验证。 组装密封好以后,陈器把这个被他命名为“浮饵池四缸发动机模型”的设备搬到崖台上。 【铁器】浮饵池四缸发动机模型 【品级】五行器·金·下品 【状态】新 【法蕴】含气吐息阵,炎阳热裂术 【描述】热胀冷缩,化直为圆,自然之道也,不用法而有法之功,夺天也,此器于关键处用法而舍自然,败笔也 被系统吐槽了…… 看完描述,陈器惭愧地一笑,然后他伸手抚摸了一下气缸盖,这个动作是陈器设计好的法蕴激活方式,叫做抚摸机魂。 抚摸机魂,机魂大悦。 含气吐息阵将事先压缩存放在法阵里的空气释放些许出来,随后炎阳热裂术对空气瞬间加至极热,爆裂般的膨胀空气推动活塞运动。 四个气缸,按照一、二、四、三的顺序依次工作,借助曲轴传动的其他关联装置,自动完成法阵进气、机械压缩、法术做功和机械排气的整个工作循环。 机体外侧安装在曲轴上的飞轮极速旋转起来,整体的噪声有些大,震动也比较强烈,启动了才一小会儿,发动机就从陈器前面蹦跶到他后面去了,说明设计加工有缺陷。 但还没坏,运转正常,活蹦乱跳的,非常健康,说明陈器的炼器基本功比较扎实,部件很扛造。 在设计方案里,陈器还要做离合器和变速箱,最后才与分层瓮进行控制连接。 今天就到这里,陈器比较满意地准备收工。 “陈道友的这件法器很有意思,稍稍推想,就能想到许多应用。” 陈器回头,看到纱荣子倚门而立,双手环抱,右手拿着一杯茶,正颇有兴趣地看着陈器的玩具。 陈器道:“纱道友谬赞,我忙完了,请。” 自修行有所成以来,偶尔才吃饭,常常不吃饭,睡觉也是如此,生命的尺度变长了不少。 回到贝壳街十二号,二人先在外宅客厅里坐下,陈器砌了壶小甘修行茶,与纱荣子对坐聊天。 陈器道:“纱道友,现在我们可以聊一聊炼器的事了。” 纱荣子说道:“陈道友,景姨给你说过我们是隐世山门的人,未久也对你说过一些原委,我想炼的器,与此有关。” “哦?在下洗耳恭听。” 纱荣子道:“我的师门本没有名字,只是在松霞山中,才以松霞门自称。本门的师祖不是癸州人,也不是九州人,她的真身长居月亮之上的月宫中,万年前,以分身入大荒,以月如初为名,传下了兑金真武功这条法脉。” “传说,此功并不是月师祖本人修炼的功法,而是她的道侣所创。在更遥远的传说中,那时候,迷荒还没有成为迷荒,玄黄世界的穹顶之下,一共有十个太阳,十个月亮。每一次的穹顶破裂,玄水倒灌,都有可能让侵染玄水的日月发生异变,造成更甚于玄水灭世的灾难。” “传说中,每当此时,都会有应劫之人降世,修炼兑金真武功,以气海兑金,铁液真元,化而为箭,射日射月。” 陈器听到这里,嘴巴不由有点儿干,他忐忑地问:“所以……现在,是穹顶要破裂了吗?” “不……” “那就好,吓我一跳。” “不清楚。” “……” 纱荣子道:“月师祖传下兑金真武功,自然是为射日月做准备,但这种灭世灾劫,它的期限是以万载计量的,即使一个小小的变动,也需要千百年的岁月,所以终我们一生,都可能看不出任何异样。陈道友可听说过小年和大年之别?” 朝菌不知晦朔,惠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此大年也。 陈器点点头,表示听说过。 纱荣子道:“现在的我们,不过是朝菌晦朔罢了,想要见证天地灾劫,怕是福缘不够。” 第五十四章 铁液真元 这种福缘,还是没有的好。 陈器道:“纱道友炼器的背景我知道了,那你究竟想让我炼个什么东西出来呢?” “如陈道友当日所见,兑金真武箭有非常大的威力,而且速度越快,距离越远,威力就越大。用巨弓来发射,不仅费力,效果也很有限,当然这个和我的修为境界也有关。我想让陈道友设计一种更强大的发射装置,让我可以获得远超自身境界的发射能力。” 纱荣子一边说着,一边拿出袖珍型的弓箭做演示,“我也不是非要陈道友现在就做出来,而是想让你现在开始研究,随着研究的深入,和你境界的提升,此器就有面世之日。” 发射动力装置,陈器首先想到的是导弹的发动机,但是,导弹这种东西放在修真界其实算不上大杀器,法器中,从灵器开始,就可以瞬息千万里,转眼屠灭一方了。 做一个灵器级别的导弹,弹头用兑金真武箭? 想想很刺激,但有什么特殊的优势吗? 陈器没拒绝的理由,他接下了纱荣子的这个单子。 纱荣子道:“从现在起,我会给陈道友研究经费,陈道友想要多少?” 陈器一笑,“纱道友看着给就行。” “其实我也没多少灵石,山门中虽然灵石极多,但考虑到因果,我不能使用。建立散修盟之后,赚的没有花的多,散修盟连自负盈亏都做不到,买下小修山,一半用钱,一半用隐世山门的地位逼迫,就是这样,也借贷了不少。现在景姨正式接管了散修盟的经营管理工作,整日为灵石用度操劳,许给我的月钱也没给过。” “……”这么一讲,陈器都不好意思要钱了。 “所以,我现在只能每月给陈道友五块上品灵石。”纱荣子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五块上品灵石就是二百五十块中品灵石,就是二十五个月的房贷,可以呀,不算少,怎么还叫穷。 就是不知道研究花不花钱。 陈器说道:“成交。” “好,那我们现在就开始,我想让陈道友先研究一下我的铁液真元。” 陈器把纱荣子请到内室。 纱荣子褪去法袍。 陈器已经有过给水野师太检查的经验,“纱道友,冒犯了。” “陈道友不必有男女之别。” 陈器打算先用小孔成像术取像,但在施术中发现就算纱荣子本人敞开心怀,她的气海丹田对于这种窥探,也有强烈的自然抵触,严重干扰了成像效果。 没奈何,陈器只能用敲打之法,一点点地去探索。 这样也有好处,可以让陈器对纱荣子的铁液真元有更深刻的认识。 陈器在见识过散修尚幽雅用泥丸滴泥液“3d打印”出弥勒泥偶后,就对这种造物方式产生了极大兴趣,要是能运用在他的炼器中,那可就太好了,这和拟物化形术有本质的区别。 纱荣子用铁液真元凝炼出来的功和箭也极具细节,不知与尚幽雅的功法有没有异曲同工之妙,陈器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纱荣子说道:“幽雅妹妹的泥丸术在造物上,是极为罕见的神术,我凝炼的弓箭用的是对物观想,成物于心,实际中,真有此物。” “原来如此。” 陈器富有节律地敲打着纱荣子的气海丹田,细致感受气海兑金的每一次波动,以及铁液真元在此处的升降出入。 敲着敲着,陈器的脑海中,渐渐勾画出纱荣子气海丹田里的景象,他心中一动,自身气海丹田的金篆中伸出一丝纯金之气,勾住一丝铁液真元,然后拉到金篆里,充满整个篆文,运行不息。 铁液真元在周流运行中,被金篆分析解构,陈器有种明悟,只要持续如此,金篆就能把铁液真元完全解构并复制出来。 这是系统的力量,还是五行篆的能力? 陈器道:“纱道友,我有一事要说给你知道,我的五行符篆似乎在解构你的铁液真元,这样下去,你的兑金真武功在我面前恐怕没有秘密可言,不知这算不算偷功?” 纱荣子笑道:“无妨,既然找陈道友研究,自然有把兑金真武功倾囊相授的打算,不过兑金真武功的真正核心是月祖师传下的那一粒万劫不灭永生不息的气海兑金,我可没本事也没资格把这个传给陈道友。” “那我就可以放心偷功了,铁液真元用于炼器,可谓极品,如此一来,我也不便收纱道友灵石,反而欠道友许多。” “陈道友说笑。” 沿任脉而下,直到督脉,纱荣子翻过身去,陈器继续敲打。 他在敲打尾椎骨时,看到尾椎骨的末端有一个凸起,敲打之,发现凸起中的铁液真元极为浓郁,已成实质。 “此处本是天生,我把它作为真元的一个存储之所,用于收放覆体白甲。”纱荣子解释道,还用慢动作演示了一遍着甲过程。 陈器啧啧称奇,“未久想让我给她炼制一件这样的甲衣。” “她想要可不是一天了。” “纱道友,你们的山门离得很近吗,我看你们的感情不同寻常。” “实际距离不近,但有通道相通,未久是我看着长大的。”纱荣子收回白甲,继续道:“明步妹妹一直想找机会向陈道友郑重道歉。” “哦,你说在藤妖洞里的事,已经过去许久,纪道友当时也道过歉了,她怎么还念念不忘?” “明步就是这样的人,希望她找道友道歉的时候,道友不要拒绝,不然她会生心魔的。” 陈器点点头,“纱道友,我们不如改一改称呼,总是道友道友,也太客气,你叫我老陈就行。” “好,我叫你老陈,你唤我纱师妹。” 二人的聊天虽然拖慢了取像的速度,但彼此的熟悉,又能提高研究的整体效率。 直到后半夜,纱荣子告辞离开。 陈器打坐炼气到天明。 天明后,他没马上去坊市,而是到吴行远那里,请他帮忙物色个工作人员。 第五十五章 炼器委托 陈器来到当铺三层的时候,柜台前站着个衣着简朴的女修,正在当东西。 东西零零散散,实在不少,一个当铺伙计在给她清点,吴行远则和女修说话聊天。 看到陈器后,吴行远对女修告了声失陪,把陈器请到雅间。 “开张怎么样,生意如何?”吴行远乐呵呵地问。 “好到出乎意料。”陈器一笑,然后把他的考虑说了一下。 吴行远点点头,“接十个小的,不如接一个大的,你亲自坐守确实不妥,名声在外的高明炼器师哪个不是七拐八拐才能找到,这样不是故作高深,而是被逼的,不然忙到死,也干不完啊。” “是啊。” 吴行远指着柜台前的女修问陈器:“你看她怎么样,五行杂气灵根,炼气二层,也是个炼器师。” “哦?”陈器仔细瞧了瞧对方。 “她叫谢玉敏,住在甘八山,那座山上的修士整体修为比较低,大都在炼气六层以下。她和她的窝囊丈夫在甘八山也有间铁匠铺,他丈夫近些年染上了丹瘾,又好赌,结果搞得大病在床又债墙高筑。谢玉敏倒是个勤俭持家踏实肯干的女人,也没抛弃那窝囊丈夫,现在来典当家产了。”吴行远介绍道。 陈器问:“你觉得她合适?” “她来这里不止一回了,一口气典当这么多,我们当铺也对她做了调查,我觉得这个女人不错,何况长得也温柔标致,一看就很会照顾人。” “……好,你觉得可以那就可以,现在和她聊聊?” “我去叫她。” 喊进来后,稍稍一说,谢玉敏就忙不迭地答应下来。 吴行远帮着定下工资标准,一个月最低工资为三十块下品灵石,月末根据表现会发奖金,实际工资在三十到九十块下品灵石的范围内。 到坊市办确定雇佣关系后,陈器让谢玉敏回家做些安排,明天开始上班。 …… 陈器回到坊市的时候,钟建二已经派人把清单上的物品都采购来了。 陈器清点存放到杂物间里,然后开始对昨天炼制的四缸发动机模型进行优化。 优化的工作进行了两天,才达到了陈器的要求,第二天,谢玉敏来上班后,陈器就转移阵地,找了个幽静地方,安静研究。 模型真正完成后,陈器对此器已经成竹在胸,只用了三天就打造出一台真正的四缸发动机,连接到分层瓮进行试验,表现也让人满意。 随后,陈器亲自去了一趟甘十三峰峰顶的施工现场进行交付,看着钟建二抚摸机魂,踩离合挂挡的场景,陈器有种时空交叠的恍惚感。 “陈道友,你认为这个观天台是做什么用的?” 解决了最大困难,完工在望的钟建二看到陈器对着观天台若有所思,不由问道。 陈器看到这个观天台的第一个想法,就是雷达,这难道是一个巨型的信号接收器? 陈器摇摇头问道:“钟道友,不知观天台属于哪位修士?” 钟建二回答道:“摘星门的一位长老,危楼上人,李危楼,我听说他一直在研究天上的玄海,想必此设施也是这个用途。” 告别钟建二,陈器返回坊市,这一单生意他挣了十五块上品灵石。 谢玉敏的工作能力不错,按照陈器的要求,将炼器委托预筛选后分门别类交给他。 陈器挑出一些合适的,让谢玉敏联络确认,这样过了一个多月。 铁匠铺的运营非常顺利,毕竟也没啥好运营的,技术高明,就有做不完的生意。 期间,陈器给纱荣子又做了三回取像,基本完成了取像工作,在此过程中,他的金篆将铁液真元解构完毕,并且能成功复制出来。 这时候,陈器才明白纱荣子说的兑金真武功的核心是那粒万劫不灭的气海兑金了,因为没这个东西的话,铁液真元的产量实在少的可怜。不过由于其特殊的性质,就算在炼器中掺入少量,也能实现很独特的效果。 这一天,陈器来到坊市交付一些炼好的法器,却见谢玉敏心事重重,脸上竟有隐约的手掌印,显然打她的人修炼了一种阴毒的功法。 陈器神色一冷,问谢玉敏怎么回事,难道有顾客动手? 谢玉敏摇摇头,说是家事缘故,她丈夫病亡,她被债主催债的时候打的。 陈器问需不需要他帮忙,谢玉敏说已经解决债主的事了,不会影响工作的。 陈器不再多言,询问有没有新的炼器委托。 谢玉敏道:“甘二谷有个叫耕阡陌的筑基修士来找道长,他想请道长去他的田庄一观,他的灵田里出现了一种处理起来非常棘手的害虫,希望借助道长的炼器技艺,能在不伤害作物的前提下,消灭此害。筑基修士耕阡陌在小甘山的灵植界比较有名,他出手阔绰,是一个大客户。” “他可留下传讯符了?”陈器问。 “在这里。”谢玉敏递给陈器一张传讯符。 陈器点燃传讯符,传讯符开始像蜡烛一样燃烧,燃烧的并不快,足够双方做简单的交流。 陈器向耕阡陌表达了去田庄一观的想法,耕阡陌则回复静候大驾。 甘二谷在小甘山东北方向三百里的一个宽阔平坦河谷中,这里是小甘山脉中最大的农业产区。 但耕阡陌的田庄却不在河谷平原地带,而是在半山腰上开垦出一大片梯田,种了许多作物,此时梯田中正有不少灵农在做农活。 见到陈器后,耕阡陌没多寒暄,直接把他带到一块梯田里。 这块梯田面积很小,长不过三丈,宽不过一丈,种的作物是葫芦,此时葫芦藤已经爬满葫芦架,马上就要开花结果了。 耕阡陌在地上放了个装满清水的脸盆,又在葫芦架上摘下一片葫芦叶子放在水里,叶子入水沉底,只见他施了个法术,双手一拉,在视觉表现上,水中的一切被放大了千倍有余。 “陈道友且看叶子的表面是什么东西。” 闻言,陈器也施了个法术到眼睛上,配合着耕阡陌的放大物像之术看去,发现叶片上蠕动着许许多多的黑色触手。 再对每一条触手进行细致的观察,陈器赫然认出这些触手竟然是某种蛇体的一部分,只是有的头在外面,有的尾巴在外面。 第五十六章 黑色幽魔 “耕道友,这是什么东西?”陈器问道。 耕阡陌道:“形是蛇,质则不知为何,我给它起了个名,叫黑色幽魔。” 说着,耕阡陌拿出一根极细的绣花针,针尾部有个针眼,针眼里穿过一条丝线。他御针扎到一条条蛇体上,穿线而过,只见蛇体应针而化作一团团水墨云烟,串在线上扭曲不停,但无法离开。 耕阡陌将它们拉出葫芦叶,在这些微小的蛇虫离开叶子时,叶子登时枯黄而死,蛇虫亦飘然消失。 耕阡陌道:“我试过许多方法,包括用药水喷洒浇灌,最后发现只有用锁魂针才能将此虫灭杀,可丝线上法蕴也伤到了叶子的经络,所以我想请陈道友看看,有没有炼器之法可以避免伤到植株的。事实上,若不是这块葫芦田花了我太多灵石和精力,并且事先就有了买家,我非得看看在这些蛇虫的作用下,能长个什么东西出来。” 陈器接过针线一观。 【铁器】锁魂针 【品级】法器·中品 【状态】新 【法蕴】锁魂术 【灵性】无 【描述】锁魂而拘,针有余而线不足 陈器想了想说道:“想必是针线极微,炼制此器的人附上锁魂术已经废了极大功夫,而且在线上敷布法蕴时时还伤了线。我可以略做修复,然后再附上一种化育生机的法术,耕道友可有此类法术或符篆法阵?” 耕阡陌闻言大喜,“陈道友果然名不虚传,我有乙木生息术,可附在上面,陈道友需要多少时日才能炼制好?” “应该用不了一个时辰。” “当真?早知如此,我何苦先去找那个家伙,让他宰了一笔不说,还办不成事。” 陈器问耕阡陌要了一处安静地方,放好铁匠铺后,他持针拉线,把铁液真元凝在了上面,然后烧红打锻淬火,被铁液真元加强的针线负担两道法蕴丝毫不成问题,只是铁液真元是消耗品,用不了多少次。 不到一个时辰,炼制完成,陈器和耕阡陌返回葫芦田里,耕阡陌开始御针杀虫。 相对于奇怪的蛇虫,陈器对耕阡陌的御针之术更感兴趣,与方才在水盆里放大操作不同,耕阡陌现在直接在宏观世界御针入微观,不借助任何形式的目视直接穿针引线,简直神乎其技。 御针中的耕阡陌还有闲思观察陈器,他看出陈器的好奇,不无得意道:“观之以目,不如观之以心,以心观物,其大无外,其小无内,我的心观不过入门而已。陈道友如果有兴趣,我可以传授给你,当作这次的炼器费用如何?” “再好不过。” 有种展示神魂修为的意思在里面,耕阡陌直接拿出一个空白玉简,用神意写画完毕后,投给陈器。 陈器接过一看,功法名为:我心观止。 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我心如物,物像自得。 陈器收起玉简,向耕阡陌拱手致谢。 片刻后,本来游刃有余的耕阡陌突然神色一变,“陈道友,看来这不是简单的蛇虫,之前赖着不走,现在竟然要跑,动作整齐划一,可不有鬼?” 陈器只能听耕阡陌描述,他自然看不到任何异常。 “你这妖虫待在我的葫芦藤里,我才束手束脚,你出来岂不是自寻死路。”耕阡陌的针线已经从藤叶里飞到半空中,飞速穿梭,“嗯?有意思,看来你在藤叶里也是束手束脚的,有什么本事亮出来,我们之间是农夫和害虫的亘古之争!” 要不是陈器之前在水盆里亲眼见到了蛇虫,看到这幅场景,怕不是会认为又被害虫折磨疯了一个农夫。 “吃我一记大火燔灼!”耕阡陌看来挺长时间没斗过法了,他看上去很兴奋。 “嗯?没用?你是什么级别的怪物?”耕阡陌见火攻竟然无效,正要再施一术时,突然发现了新情况,他对陈器大吼道:“陈道友,你朝你去了!” 耕阡陌话音刚落,陈器的五行篆就应激而化,在身前形成一道致密防御,金木水火土五篆齐发,如临大敌。 然而却防御失败,陈器只觉有一物钻入他的气海中。 陈器的气海模样是一团五行杂气形成的云海包裹着五行篆文组成的镂空五面体,五面体内有些微的五行至精真元汇成的“水滴”。 陈器内观气海,发现五行杂气云海已经被染成黑色,这团黑云正试图向五行篆文发动攻击,五行篆文在陈器的操控下一边抵御攻击,一边解构分析。 陈器对五行篆文的神奇的解构能力尚不得究竟,但已经摸索出主动解构之法。 随着解构的深入,这团蛇虫所染的黑云被陈器找到了它的神意所在,陈器当机立断,就要用金篆结雷,直轰向那一点神意星芒,可黑云似有所觉,它立刻全面脱离五行篆文,藏身五行杂气中。 雷入黑云,如泥牛入海,陈器也不敢在自己的气海中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一时间,僵持下来。 陈器在气海中对抗入侵,不知外面已经过了五天时间,耕阡陌知道陈器正在面临非常严峻的情况,他不敢轻举妄动,在陈器身边护法五天后,用传讯符叫了一个朋友过来。 这个朋友叫张伤寒,筑基中期修为,是一位医术精湛、富有理论创新志趣和探索研究精神的道医。 他继承和发扬了修道病的概念,一直致力于建立修真者疾病谱,和一整套规范化的诊疗体系。 张伤寒的成名作是《辨炼气病脉证并治》,此书一出,直接奠定了他在小甘山的医界地位。 目前,他正在写《辨筑基病脉证并治》。 “伤寒,你快来看,这是邪气入体,还是妖魔夺舍?” 张伤寒刚一落地,耕阡陌就急忙问道。 “阡陌莫急,且待我一观。”张伤寒捋须沉稳道,“这位道友竟然修炼五行篆文到这种境界,结丹可期。” “你看点儿我看不出来的。” 张伤寒道:“这既是邪气入体,也是妖魔夺舍,我先下针帮他驱邪,他应当自有办法除魔。” 说着张伤寒传音给陈器:“道友,我是小甘山长沙庐的大夫张伤寒,我来给道友针灸驱邪,请道友放开颈背部的督脉和太阳脉诸穴位,道友不必担心我的医术,我保证万无一失。” 第五十七章 克氏谓我 张伤寒的针灸驱邪把蛇虫妖魔的邪气为之一泄,黑云登时变薄许多,陈器抓住它的神意星芒一闪而逝的时机,直接用最后一点铁液真元化作一张薄膜把神意星芒包住。 铁液真元的特殊性质让神意星芒一时无法挣脱,陈器以极快的速度给薄膜附上锁魂术,并一遍一遍地加固。 攻守之势已易,正在陈器打算一鼓作气炼化这个东西的时候,神意星芒突然放弃抵抗,向陈器发出求饶的意念,并且开始主动接受五行篆的解构,同时残留的黑云竟然流转起来,勾勒出一个个的文字。 陈器分出一道意念,用小孔成像术把气海内的文字投影到身体之外,“耕道友,张道友,这个东西,看来是个人,至少曾经是个人,他在做机械式地自我介绍,我能判断出不是作假,请二位同观此文。” 三人观文,只见文中写道: 余,乙州人也,克姓,无名。 余未生时,久处胞室之中,历十月而不降。 家贫,母无以食,余常闻饥肠咕噜之声。 余有一弟,同卵所出,共处胞室,弟每闻声,必手舞之,足蹈之,遂有羊水屎尿,渣滓扑口鼻。 余甚恨之,生啖之心由此起。 十一月,有道人乞食,见母谓曰:汝腹有两子,两子正相食,十月而不降,才有此灾殃,我有剖腹刀,剖而救两子。 母惧,逐之出。 十二月,道人复叩门,谓母曰:两子相食毕,苦悲长苦悲,活子煞气厚,死子怨气深,劝汝早决断,大祸临家门,我有化胎药,恩怨一并消。 母虽有所觉,不忍伤,退而掩门,日夜以良言语余。 十三月,临盆,余身巨,不能出。 母哭嚎奋力,余亦挣扎反侧,而使脐带缠颈,窒息假死。 一昼一夜,母力竭血失而亡,父以草席裹尸,浅埋于岗。 值夏,尸身易腐,余醒,穿腹破土而出。 食尸数日,道人复至,见余喜而叹曰:尽人事而听天命,贫道仁至义尽,当得此大药矣。 遂置余于背篓中,一路向西而去。 余身小而食量极大,吃生不吃熟,喜脏腑,不喜血肉。 道人每日以走兽飞禽予余。 然,余欲食人。 起先,道人不许。 余甚恨之,常于道途市井中,跃起伤人。 一日,遇贼于路,道人斩之,谓余曰:“汝欲食人,食之可也。” 从此,余日吞五脏,夜啖六腑,体愈健而身不长。 余生三岁,辗转江湖,渐通人事。 后入山中,习以道法。 道人姓许,名仙,未离俗时,乃西湖名医。 有好友法海法河,均为金山寺高僧。 一日法海法河来见,带他入西湖湖底。 湖底洞中,有青白两蛇,人首蛇身,身极曼妙,见之魂销。 法河指青蛇曰:“此为我妻。” 法海指白蛇曰:“此为我妻。” 二人齐声曰:“吾妻子,汝养之。” 闻虎狼词,许仙惊问其故。 法海法河言早年降妖,遇二蛇,不忍伤。 二蛇修野菩萨道,有所成,报恩了因果。 情愫渐生,遂以身相许,为金山寺主持所觉,欲诛二蛇以正佛门风气。 法海法河苦求不休,愿自镇雷峰塔下,炼金身为菩提种子。 主持同意,并令赠妻于友,绝二人情念,断二蛇因果,苟全性命。 许仙遂得一妻一妾,花甲之后,与二蛇入山修行。 此余师母之由来也。 许仙与二蛇入山修行不久,白蛇便染风角之疾,先为菌寄,后又树化,植于观中庭院。 余见时,已亭亭如盖矣。 二蛇中,许仙最爱白蛇,感情最为深厚,故穷思极虑,探求拯救之法,终至走火入魔,性情大变,与青蛇反目。 余拜师后,习道法三年,六岁时,身体仍如婴孩。 春日眠睡,师置余瓮中,埋于白蛇师母树下。 秋日,余发一丫。 次年枝蔓渐长,师搭架缠藤。 三年开花,授粉于白蛇师母,后结果,得葫芦七枚。 葫芦生而通灵,能言人语,然而只知有师,唤师为爷,不知有父余也,亦不知有母白蛇也。 余九岁而生七子。 与葫儿枝蔓相连,如人怀胎,每日津液输布,如人哺乳,余天生煞气渐消,慈爱之心顿起,亦不再恨师树余也。 忽忆母亲怀胎时,对余所诵经文,遂日夜心念之,思母亦甚,也悔食弟。 一日,诵经中,恍恍惚惚如坠梦里。 梦里见一白蛇,人首蛇身,身极曼妙。 余若有所知,遂唤其师母,师母轻摇白尾,唤余官人。 言与师缘断情结,如今陌路也。 余始知其名,姓白,名素贞。 只闻有童养媳,未闻有童养夫,从今,有之。 余与素贞根须相抱,朝暮神交,素贞教余读书认字,修野菩萨道。 野菩萨道,泥丸神道也,上古有之,今已湮灭,残留泥丸神像于天地之间,承接香火供奉,回以神道天条。 素贞所遇之野菩萨,困于深山古潭裂隙之底,人首蛇身,半化于潭。 金山寺主持斩断神道因果后,素贞从头修起,虽菌寄树化,亦未有一日断绝。 开花时节,与余授粉得子,终于再造因果。 经七年,余十六,七子成熟。 师摘而取之,烹而食之,食而化之,化而排之,排而堆其肥以上之。 余痛煞,摧心肝也。 次年。 开花,授粉,复结果,得七子,经七年,又被食。 七年复七年,七年何其多矣。 此余之山中岁月也。 写到这里,神意星芒便熄灭了,黑云则被五行篆主动吸收到篆文的纹路中,慢慢解构分析起来。 陈器的意识退出气海,睁开眼看向耕阡陌和张伤寒。 耕张二人讶异看着仍被陈器保持着的投影文字,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这只是此人的一缕神意,据我分析,他应该释放出许多缕神意投向各处,每一缕神意都只有一部分内容,而且神意的本来目的十分混乱,并不非要与人诉说,或夺人躯壳,看来它寄身耕道友的葫芦藤里,是曾经的意识作用。”陈器打破了沉默,首先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耕阡陌问道:“陈道友现在是否已经安全了?” “嗯,我已经抹杀了他的神意星芒。” “那就好,至于此人如何,倒不是最要紧的。”耕阡陌松了口气,继续说道:“这篇文字里有几个我从未听过,但似乎很值得深究的词汇。” “比如风角之疾。”作为道医的张伤寒一眼就找到最能吸引他的内容,“菌寄树化的病,我见过一例,原来这种病叫风角之疾,不知风角二字何解?” 第五十八章 奇妙洞穴 “还有野菩萨道,泥丸神道,把人种下能长成葫芦藤,生下小葫芦,与蛇开花授粉,乙州竟是个这么神奇的地方吗?” 耕阡陌感兴趣的点在这个方面。 陈器听乔未久和纱荣子提到过,尚幽雅修炼的就是野菩萨和泥丸道,只是解释上并不相同,不知道有没有关联。 “世间的奇异何其多也,没几件有解的,何况这种能如此投放神意的,怕不是元婴花满半步化神的修士,不是我辈可以探知的。说到奇异,最近我的菌房里就发生了一件奇异之事,我一路观察下来感觉十分有趣,现在危机已解,我们一起去欣赏菌趣如何?” 有惊无险地解除了危机之后,耕阡陌保住了珍贵的财产,在田地里耕耘修行的并不喜欢突如其来的变数。 “不生无端好奇之心,符合养性延命之道,此事若无其他遗落,便存档心中,就此揭过。”张伤寒闻言道。 筑基之后,是结丹,结丹之后是元婴,但必须能将所得之丹修炼成金丹,才能突破到元婴境界。 元婴之后是化神,化神之前,元婴必须开出三朵金花,即元婴花满。 结丹和金丹,相差不可以道理计,元婴和花满元婴,相差也不可以道理计,都是质的翻天覆地改变。 所以结丹和元婴实际上有四个境界次第。 花满元婴已经有了部分化神的特点,尤其表现在不可名状的方面,对此稍有了解的修士,都不会主动去探知这些东西,以免遭到灭顶之灾。 所以耕阡陌和张伤寒稍微好奇的提出一两点疑问就打住了,提疑问,是修行上的进,不然见状就禁声不语,对道心有损。打住,是修行上的退,一进一退,其实是一种保持道心平稳的技巧罢了。 于是陈器和张伤寒就跟着耕阡陌来到他在山体内部开辟出的一个菌房里。 说是菌房,实则是一个曲折漫长的山洞,进洞没几步就是一个拐角,拐过去后,入目全是红伞伞黑伞伞花伞伞,白杆杆黑杆杆花杆杆,各种蘑菇长满了山洞的整个山壁,就算过道里也是。 “随便踩,不碍事的。”耕阡陌见陈器小心地放脚,笑着说道。 继续往里走,里面的山洞则按洞段被分成一个个的菌室,菌室中有耕阡陌的弟子或农夫在做各种工作。 耕阡陌停在一个菌室前,表现出一种朴素的害羞和朴素的兴趣,对陈器和张伤寒说道:“这种菌株是我在十里桃花巷的地下流骚河河边找到的,二位看,它们的形状,是不是特别形象,我将此种菌株命名为:异种族风俗株。” 陈器:“……我认识一位养羊的驭兽斋修士,他若见到这个,一定非常感兴趣。” 张伤寒:“这就是你给我说的那个?真能用吗?” 耕阡陌道:“跟真的一样,经我培育后,去骚而流香,十里桃花巷的桃花仙子已经决定采购一批了。” 十里桃花巷在甘六谷,甘六谷是一个类似销金窟的地方,这里聚集了一大批放浪形骸的修士,以享受至乐为目的,自然催生出庞大的相关产业。 张伤寒摘下一雄一母两棵异种族风俗蘑菇,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后,将二者结合,一边观察一边啧啧称奇,“人生也有涯,知也无涯,以有涯追无涯,殆矣。” 耕阡陌听出张伤寒话里的意思,问道:“辨筑基病脉证并治,不好写?” 张伤寒点点头,“筑基之后,开始有生命形式的变化,而且这种变化往往不是内生的,而是修炼功法或其他原因,从外部招惹的,对我的研究造成很大困扰,这也是筑基期修士得病的一大特点,如何抽象出一个普遍的规律?” 这个问题太难了,一阵沉默后,耕阡陌带着陈器和张伤寒继续往里走。 张伤寒走着走着,“咦”了一声,停在另一个菌房前。 “阡陌,你什么时候开始养降头菌了?” 耕阡陌闻言笑道:“半年前和人结怨,对方仗势欺人,于是我养了这个东西给他们看,让他们知难而退,不要欺负老实人。” 陈器往菌房里看去,里面并没有种菌,在布置上像一个安全级别很高的生物实验室,在里面工作的有一男一女两个修士,二人的法袍从头到脚捂得严严实实。 二人的左右两边是两排大大小小的玻璃容器,容器里则关着大大小小的动物。 陈器看到: 一个容器里有个完整但散落开的猴子骨架,女修士往容器里放进一个小瓷瓶,封闭容器后,小瓷瓶的皮膜封口自动开裂,从里面喷出一批孢子。 孢子在游荡中有一个碰到猴骨,其他的就像得到信号一样,一拥而上,占据所有的骨头,然后在极短时间内疯狂生长增殖,肉眼可见的,骨头上覆盖出一层绿色。 然后散落的骨头移动起来,自行组合在一起,成了一只可以动的骷髅猴子。 另一个容器里,有一只人类头颅大小的蜘蛛,染上男修洒的降头菌后,便被男修控制着一点点用蛛丝把自己裹成茧,片刻后茧破,蜘蛛变成了一只虫子。 林林总总,不一而足,十分诡异而可怕。 继续往里走,穿过一扇雾门后,三人进入一个被雾气充满的大型洞穴中。 耕阡陌道:“我们要观赏的东西太小,要用些特殊手段,来,两位道友且到这座观止井边来,我用心观之术,呈现了微小生命群落的一切景象和社会百态。” 陈器来到井边,探头看去,心神便被摄入其中,然后他就像带上了一个vr眼镜,可以无死角且随意放大缩小眼前的“虚拟世界”,只是不能与世界做其他交互,亦不能被该世界的生物所感知。 耕阡陌操控着图像,说道:“正如二位道友所见,这副图景就是山洞雾气中的世界,这个世界我称之为黑暗森林世界。” “雾气的圆环分形流转,将这个黑暗森林世界分割成一个个的圆环系统,我投放了一百零八种被降头菌降了头的菌株在这些系统中,由于它们极小,又被相当程度地束缚在圆环里,所以它们并不知道彼此的存在。” “在这样的基本安排下,我开始观察这个世界的演化。” 第五十九章 流浪菌群 张伤寒道:“你仿造了无尽玄水的无限穹顶假设?” 耕阡陌点点头,“种地闲暇里的一点小小爱好。” 这个假设陈器听说过。 玄黄世界是被大地和穹顶保护起来的封闭世界,在玄黄世界之外的无尽玄水中,还有没有其他世界? 有人认为,还有数不清的类似世界存在着,这些世界都面临着穹顶破裂、玄水灭世,有些已经完全破灭了,有的没有,有的存在时间要远远长于玄黄世界,那些世界发展到什么程度,无法想象。 或许他们可以在弹指间毁灭玄黄世界,或许他们已经完全克服了穹顶破裂和玄水灭世,或许他们已经摆脱了天地的束缚,生活在无尽的玄水之中,不死不灭。 相传,在古老的年代,有人敲击穹顶,试图通过玄水的振动寻找玄水中可能存在的生命。 有人则对这种主动暴露玄黄世界位置的举动表示出极大的担忧,这些人认为外界可能存在的生命善恶难辨,冒然露头,有遭到毁灭性打击的危险。 敲击穹顶的行为最终被禁止了。 对于世界的起源、发展和归宿的讨论,是修真者中经久不衰的话题,古往今来,有数不清的人,对此进行着各种各样的研究,得出了五花八门的研究成果。 看来这个山洞雾气中的黑暗森林世界,就是耕阡陌的一种研究探索。 “现在我们看到的,是我半年来记录下来的影像,被我放大的部分,是两个圆环系统,各有一个菌群,这个是编号为六十九的六九菌群,这个是编号为九十六的九六菌群。” 在耕阡陌的介绍下,陈器开始观察。 他发现圆环系统在不停地运动中将无数灰尘聚成一个个球体,球体有自己的环形运转轨道。 符篆法术是所有圆环系统的光热来源,但光热的分布和变化并不一致,于是各系统菌群所处的生存环境千差万别。 “已经有四十个群落适应不了恶劣的光热条件而灭亡了,六九菌群和九六菌群是为数不多生存下来并越来越繁荣的群落。” 耕阡陌继续说道:“九六菌群生存环境的恶劣程度远甚于六九菌群,九六圆环系统中有三个光热源,三个光热源的运动变化没有规律,使得整个系统在极热和极寒中反复无常。” 张伤寒道:“在极热和极寒中反复无常,九六菌群如何生存下来?” 耕阡陌道:“这就是造物的神奇,在降头菌的影响下,它们演化出一种结晶的本能,每当极热或极寒发生时,它们就会通过结晶进入休眠中避险,待环境适宜时再复活。虽然能成功复活的个体不足群落三层,但已经足够延续它们的文明了。” “它们的文明?”陈器有些意外,“它们演化出了文明?” 耕阡陌道:“在我看来,是的。它们的社会结构像蚂蚁,但又有不同,关键是它们在有意识地训练和发展特殊能力,并且可以传授该能力,从能力的表现看,它们在做逃离所属圆环系统的尝试,并且有了成果。” 陈器看到画面一变,九六菌群生存的“星球”上一个小小角落里,突然发生了类似爆炸的现象,然后就有一团菌结晶被推出“星球”,菌结晶里有正常菌体,它们似乎把菌结晶做成了一种载具,也确实在操纵着菌结晶进行“航行”。 可是圆环系统对它们而言,实在太大了,载具的速度相对于巨大的空间尺度,可以忽略不计。 耕阡陌道:“这只是一个开始,它们很快就演进出了超远距离移动。我的心观之术不足以观察到具体的细节,但比超远距离移动更让人惊异的是它们的移动在度过前期的混乱后,开始有明确的方向。” 张伤寒道:“它们的目的地是六九菌群?” “对。可六九菌群对此并不知情,而且,六九菌群也面临着生死存亡的危机。” 陈器问:“什么危机?” “六九菌群所在的圆环系统中的光热开始消失,但菌群内部对此问题的看法并不一致,据我观察,它们分成了两个派别,一个是逃亡派,一个是阴谋派,阴谋派不相信光热会消失。当然,我不懂菌语,这都是我观察想象出来的。” 耕阡陌继续说道:“阴谋派和逃亡派大战了许多回,最后逃亡派获得了胜利,胜利之后的逃亡派开始制订逃亡计划,又经过一番斗争后,它们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带着它们生存的圆球一起跑。 离他们最近的圆环系统就是九六菌群的九六系统,我不知道它们如何发现的,但它们的目的地确实是九六系统。” 张伤寒闻言笑道:“那我很期待他们在路上相遇的场景。” 耕阡陌道:“六九菌群带着它们的圆球开始逃亡,在这些菌的时间尺度和寿命尺度上,这会是一个长达数千年,更迭数十万代菌生的漫长旅途。 这场旅途刚开始不久,我就观察到它们内部又有了分化,已经被打败的阴谋派死灰复燃,它们开始阻止圆球的继续前进,并试图返航。 在最近一次的战争中,阴谋派大获全胜,将逃亡派赶到因为逃离行动而变得难以生存的圆球地表让它们自生自灭,而在这时,六九系统的光热出现了第一次的极速衰弱。 逃亡派全军覆没,幸存下来的阴谋派成为了更加坚定的逃亡派,然而光热并没有彻底消失,只是在不稳定的变化,于是在接下来的岁月里,阴谋派总会间歇地诞生,逃亡派总会间歇地被毁灭。 流浪的旅程在曲折中一直向前,它们痛苦又坚韧地生存繁衍着,和九六菌群一样,前途苍茫,但从未失去希望。 直到它们遇到彼此。” 耕阡陌一边讲解,一边变化影像,只是陈器对如此微小的菌种的形态和活动一无所知,对它们形成的更加复杂的社会性与文明创造更看不出来,若不是耕阡陌在讲解,他看到的不过是各种颗粒、颜色和光点,果然隔行如隔山。 耕阡陌感慨道:“它们的相遇是两场悲壮流浪之旅的幻灭。” 第六十章 自我毁灭 两个相遇的文明,宣告了对方的命运。 于是,大灭绝出现了。 这是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自我毁灭,两个文明同时陷入沉默,然后熄灭了自己的生命之火,文明之光,希望之灯。 这种不可名状,无声无息,又惊心动魄的自灭方式,耕阡陌研究不出它的发生机制,但对此深深着迷。 他讲解演示完一遍后,把影像的控制权交给了陈器和张伤寒。 许久之后,陈器和张伤寒才把心神从观止井里收回。 “奇妙,震撼,不可思议。”张伤寒感慨道。 “令人陶醉,不是吗?”耕阡陌的神情有些异样。 张伤寒出于医者的本能,敏锐地察觉到耕阡陌的变化,“令人陶醉,确实令人陶醉,但用心观之术观察这种大心死,大沉默,大寂灭,稍不留神,就会生出同归于寂之心,对于修道那就是大心魔,大阻碍,大崩溃了,万一再引发对自我存在意义的狂思,则死期立至。阡陌,回神!” 张伤寒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元,以精元含声,施以秘术,去激荡耕阡陌的神魂,耕阡陌才悚然清醒,后怕不已。 “非我小题大做,此事马虎不得。”张伤寒拿出一个瓷瓶,从瓶中倒出三粒丹丸,“这是我炼制的神魂魄意丹,我们一人一粒,有备无患。” 丹丸入口,杂念顿消,三人自然而然进入静中,出静时,因为克氏文字和流浪菌群而起波澜的神魂魄意,已经恢复了正常。 三人出洞后,在耕阡陌的田间地头摆桌饮茶,赏风论景,直到傍晚时分,陈器和张伤寒才告辞离开。 …… 晚上,陈器在家中打坐练功,入静后,不知不觉中,竟然做了个梦,梦到的全是克氏谓我书的内容。 克氏谓我书,是陈器给这篇写在丹田里的文字起的名。 清晨醒来,他有种疲惫感,对于他而言,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陈器看了眼面板,面板显示的修炼状态,竟然是三个加号。 他内观气海丹田,五行篆对克氏真气的解构分析还在进行中,克氏真气是陈器对那团水墨般黑云的称呼。 陈器在院子里打了几遍五行杂气剑法后,感觉好了不少,便出门找了个安静地方继续完成一些零散的炼器委托。 接下来的几天都是这样度过,炼器业务上也没大的委托,都是一些相对较小的活,陈器白日炼器,晚上练功,练功入静后还是会做梦,醒来还是会疲惫,克氏真气的解构分析还在进行,面板的状态还是三个加号,修行的速度也确实符合三个加号,提升很快。 十天后的一个夜里,陈器又在做梦,这次梦的内容变成了流浪的菌群,他是无数菌体中的一个,千难万险,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不知转世了多少次,不知在逃亡派和阴谋派的立场上反复过多少次,它怀着对生存的渴望,痛苦而坚韧地流浪着。 直到遇见了另一个菌群,悲壮的流浪之旅幻灭了,它以及无数的它不言不语不思不想,在沉默中熄灭了自己的生命之火。 梦醒。 陈器睁开眼,身如槁木,心如死灰,他突然生出一个疑问:我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他解答不了,于是他拼命地想,可越想越想出不来,想到最后,终于生出一种明悟:活着没有意义。 此念一起,面板突然发出刺目的白光,直将他的眼睛照到暂时失明,才把他从心魔自陷中拉回现实。 陈器惊骇地意识到,他一定出现了大问题。 克氏真气的解构分析仍未完成,陈器不敢再解构下去,他立刻催动五行篆气将其逼出篆文,然后进行绞杀,可绞杀到最后一丝之后,再也无法伤害分毫。 陈器只能试着将这一丝真气逼出身体,真气出体后,只见桌上的分身木突然发出一道灰光,把这丝真气吞入。 这几天,陈器有在研究分身木,研究完就随手放在了桌子上。分身木吞入真气后,并没有什么异常变化,陈器不安地把分身木收了起来,然后出门往甘二谷赶去。 发生此种情况,克氏有最大的嫌疑,只是观看流浪菌群,不至于此。 逼出克氏真气后,陈器的疲惫感没了,面板状态变成了一个加号,说明克氏真气确实有对他产生巨大影响。 若非有系统,他可能已经死了,陈器担心耕阡陌那里可能还有残留的克氏真气,张伤寒看出耕阡陌的异常,可能是克氏真气导致的。 现在无从知道克氏是化神境界还是元婴花满境界,但不论哪一种,都是不能轻易去探知的存在,陈器对不可探知这件事,终于有了亲身的体验。 在小挪移步和天风气路的加持下,陈器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就赶到了甘二谷,进谷之后,他马不停蹄,来到耕阡陌的山腰田庄。 “请问耕道友何在?”陈器看到田里有个耕阡陌的弟子在守田练功,上前问道。 这名弟子认出陈器,“陈前辈,我师父在雾气菌室中,已有五天没出来了,也不让我们去打扰他。” 闻言,陈器消失在此人面前,直奔洞中的雾气菌室。 进入雾门,陈器眼眸一缩,只见室中已经没有雾气,耕阡陌打坐于观止井边,已经死去多时了。 陈器现在的我心观止术刚刚迈过初学突破到入门阶段,他用心观法将耕阡陌的身体内外和室中的上上下下全部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克氏真气的痕迹。 他退出雾气菌室,唤出耕阡陌的弟子,陈器说了一下情况后,没让这些弟子进去看他们师父的遗体,而是让他们先去把张伤寒叫来,检查死因。 在等张伤寒来的过程中,有一个弟子过来和陈器说话,这个弟子陈器上次来的时候见过,是降头菌菌室里的那个女修。 女修道:“陈前辈,三天前师父曾叫我来雾气菌室收集菌株,收集完后,师父说他要在这里闭关,如果葫芦成熟后他还没出关的话,就让我请陈前辈过来,让陈前辈帮忙把葫芦送去甘十九峰,交给丹凤轩的轩主水红芍前辈。” 陈器闻言,知道耕阡陌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他在暗示葫芦的来源或去向,这是克氏真气的线索吗?他对葫芦田里生出的蛇虫真的一无所知吗? “你叫什么名字?”陈器思忖着背后可能存在的隐秘,随口问道。 女修恭敬道:“回前辈,晚辈叫王小蒙。” 第六十一章 千千素手 张伤寒急匆匆赶来,和陈器四目一对,两人都从对方的眼睛里读出许多信息。 进入雾气菌室,张伤寒认真验尸后,沉重地说道:“阡陌主动坐化,已经魂飞魄散,身死道消了。” 陈器把自己十日来的异常略略一说,尤其提到今晚他梦醒之后,凭空生出死意,才想到来看看耕阡陌的情况。 张伤寒闻言道:“既然陈道友死里逃生,就把此事从心中彻底抹去,不要再有任何探求之心了。” 陈器点点头。 张伤寒打开雾门,让众弟子进来拜别耕阡陌的遗体,之后,他让王小蒙去小甘山请耕阡陌的道侣回来。 耕阡陌的道侣叫杨晓燕,二人虽然离居,但未离婚,他们生养的三个孩子都拜在了青黄宗门下。 张伤寒留下帮忙处理耕阡陌的后事,陈器告辞离开。 三天后,陈器参加了耕阡陌的追悼会,会后,纪明步拦住陈器的去路。 纪明步说道:“陈道友,当日在巽风洞窟,我的一意孤行差点酿成大祸,道友虽然谅解了我,但我心中留此挂碍,始终不能解除。方才我听景姨说耕阡陌的死和化神有关,陈道友也受到了影响,我顿知赔罪的时机已经到来,请陈道友成全。” “……”陈器想到纱荣子的话,无奈道:“纪道友,我现在的心情有些沉重,不如改天,改天我登门造访,道友你想怎么赔罪都行。” 纪明步道:“我正是为了解决陈道友的心情沉重而来。” 陈器只得说道:“好,多谢纪道友关心,那么你想怎么做?” “我已经订好了袖珍楼顶楼的甲字房,我们这就去。”纪明步闻言高兴道。 陈器没想到袖珍楼竟然从小修山搬到小甘山了。 袖珍楼顶楼的甲字房,可以根据房客的心意,自动布置出各种内景。 纪明步心意所化的甲字房,相当的朴素简雅,四四方方的一间房子,只有几个盆栽,几扇屏风,几副书画而已。 几扇屏风之间,有一张窄窄的床,这种床的形制,颇像陈器熟悉的按摩床。 床边有一个高脚小圆桌,桌上放着些装有精油的瓶子。 陈器好奇地看向纪明步,纪明步低眉道:“陈道友,请躺在上面,不着衣物。我要用本门的千千素手功,为道友导引按摩,此功可以帮助道友消除被化神存在影响而产生的不适。” “千千素手功的妙用原来在这里,多谢纪道友!”陈器拱手,依言照做。 “陈道友,你叫我明步,我可以叫你老陈么?” “好。那个……我该趴着还是躺着?” 纪明步一笑:“随意。” 那就先趴着好了…… 纪明步站到床头,慢慢俯身,把双手轻轻放到陈器腰部两侧的肾腧穴上,然后从口中悠悠吐出一道真元,灌入两肾腧穴之间的命门穴上。 陈器只觉命门真火被这道真元引燃,澎湃的热气在穴位上激荡。 纪明步拂动双手,牵引着热气从命门穴沿督脉直上,过百会后,陈器的身体被纪明步用法术托起,在漂浮中翻身朝上,热气下额入鼻交任脉,再沿任脉直下,在任督二脉里循行周流。 周流完毕后,纪明步继续引导热气依次灌入十二条正经,完成一个大周天的循环。 陈器被放回床上,仰面朝天。 纪明步的双手轻轻捂住陈器的耳朵,柔声道:“老陈……” 声音自百会穴投入,像一道波纹,环绕的身体,一圈一圈地往下走,直到脚趾指尖,酥麻的感觉久久不绝。 “老陈……”纪明步又喊了一声。 “老陈……”第三声已经开始荡漾陈器的灵魂了。 陈器有些异样地说道:“明步,我知道你喊老陈是一种施法方式,并不是在喊我,但如你所见,我已经起心动念了,这样有影响吗?” “嘘……” 回应陈器的,是一声长长的嘘,嘘气化作一道春风,带着让万物复苏、竞相勃发的力量。 这只是开场。 接着,纪明步拿起桌上的瓶子,将里面的精油细细涂抹在陈器的一切经脉所过之处,然后先以抚法得气,再以摩法导气,再以推法凝气,再以按法炼气。 得导凝炼之后,再用拢捻之术疏泄浊杂之气。 “呼……”陈器长出一口气,心情平复了下来,他看向纪明步,说道:“多谢,我感觉好多了。” 纪明步的面庞散发着晶莹的柔光,她的眼睛温柔地能滴出水来,也确实滴出水来。 这一幕,陈器见过。 纪明步化出三千温柔水,把陈器包裹在里面,然后施展千千素手,将陈器的身心荡涤了一遍。 事后,陈器恬然入睡,没再做梦。 …… 离开袖珍楼,陈器返回坊市,马上就接到了一堆炼器委托,在炼器中心无旁骛,他很快就把所有的心思都收了回来,几天之后,就回到了以往的生活节奏里。 秋意渐深,雨后的浮饵池飘荡着一股清凉香气。 陈器来到坊市,交付一些炼制好的法器,走近铺址,他却没看到谢玉敏,会客室外有一个中年修士,正在往传讯符里写着什么。 “这位道友,我是这个铺子的主人陈器,请问,有事?”陈器上前问道。 中年修士闻言,拱手道:“陈道友,久仰。是这样的,我前些天委托炼制的火珠弩已经过了交付时间,不知有没有炼好?” “哦,原来是杞子忧杞道友,你要炼的那把火珠弩,图纸详细,设计精巧,我印象深刻,前天就已经炼制好了,谢玉敏没给你送去吗?” 杞子忧疑惑道:“我这几日一直在家中,没见谢道友来过,我今天也是来找她问问的,却不知她去了哪里?” 陈器见杂物室和会客室的房门都锁着,谢玉敏的气息也比较淡,应该是昨晚回去后,今天没有来。 他想了想,对杞子忧说道:“杞道友,我去找找谢玉敏,火珠弩最迟后天交付,这是两成的炼制费用,当作延期的补偿。” “陈道友爽快,我先告辞了。” 送别杞子忧,陈器进入会客室和杂物室仔细探查了一番,在会客室的里面,有一张床,是陈器给谢玉敏在闲暇时打坐修炼用的,他在上面发现了男人的气息。 第六十二章 甘八之山 陈器到甘八山找谢玉敏。 甘八山在小甘山脉的定位比较特殊,这座山上的居民以炼气六层以下的修士为主,还有相当数量不具有仙山居民身份的普通人在这里生活。 这些普通人基本上都是修行人的后代。 小甘山历史久远,许多修真者在山上成家立业,自然也生下不少孩子,孩子再生孙子,人口就不断增加。 修真者的孩子也不是人人天生就有灵根,适合修行的,相当一部分只是普通人而已。 同样,普通人也能生出一些有灵根的孩子,单就灵根率来看,修真者生的孩子灵根率大概比普通人生的孩子灵根率多一成到两成。 经年下来,普通人的数量已经比较可观,就算在青黄堂的强力安排下,有过几次清理小甘山低端人口的举动,但在种种因素的作用下,还是有不少普通人留了下来。 甘八山就是在这个背景下,建立了一个凡人集中居住区。 这些凡人自然成了小甘山的底层,人总是会改变自己适应环境,如今凡人们已经成了小甘山人文生态和商业活动的一部分,尤其在甘六谷十里桃花巷这种地方从事着令人印象深刻的工作。 谢玉敏就出生在甘八山的凡人居住区,虽然她只是杂灵根,但也被父母寄予了改变人生的厚望。 她的父亲拿出毕生积蓄,为她买到了一个修真者铁匠铺的学徒资格,虽然这个修真者炼器师只有炼气两层的修为。 经过一番艰难困苦的修炼,她才堪堪迈进炼气一层,就算只有炼气一层,那也是修真者了。 跟着一个炼气二层的师父,也没法指望有更高的进步,她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地烧炉打铁,改善着自己和家人的生活。 二十岁的时候,仍然是炼气一层的她给自己招了个赘婿,赘婿是个普通人,招赘的目的是让他照顾积劳成疾的父母。 赘婿很老实,任劳任怨,不幸的是,谢玉敏的娘将自己在地下河劳作时染上的阴寒邪毒传染给了他,最后和她爹娘一起病死了。 谢玉敏三十岁的时候,突然福至心灵,竟然突破到了炼气二层,次年,她就嫁给了这间铁匠铺的主人,陈早寻。 谢玉敏是一个比较传统的女性,她更多的是把自己当成一个为生存打拼的普通人,父母的女儿,丈夫的妻子,而不是志在长生的修道者。 炼气二层之后,她学会了丈夫陈早寻所有的本事,并以远胜陈早寻的勤奋和努力,把铁匠铺的生意经营的蒸蒸日上。 谢玉敏三十五岁的时候,陈早寻听信卖丹药的丹师妄言,开始用服用丹药尝试突破到炼气三层,结果不仅没突破,还染上了丹瘾。 染上丹瘾之后,陈早寻很快就跟着丹友学会了赌博,结果可想而知,他大输特输,欠下了一大笔赌债。 赌债和丹瘾拖垮了这个刚有起色的家庭,谢玉敏日夜操劳,也于事无补,拼死拼活几年后,债主失去了耐心,陈早寻的丹瘾也让他血肉消蚀、危在旦夕,没奈何,谢玉敏只得典当铁铺和家产,如此,也不能还清债务。 陈器给谢玉敏提供的工作,并不能解她燃眉之急,她白天为陈器工作,晚上在甘八山的坊市里摆摊卖些杂货,时不时还要应付讨债的人。 陈早寻病死后,债主们怕谢玉敏撒手跑路,催的更急了,甚至还动了手。 谢玉敏有个邻居,叫王婆婆,王婆婆建议她再找个男人,有了男人帮衬后,日子也能舒服些,谢玉敏听后,拜托王婆婆为她找寻。 她这种情况,想正常地找个男人,肯定是很难的,她也没抱什么指望。 没想到没几天,王婆婆就给她介绍了一个对象。 这个人叫白保山,不仅是个修行人,还有炼气四层的修为,刚从甘十一峰的监狱里出来。 白保山犯的罪是多次偷窃、抢劫,还伤了人,那时甘八山的治安非常差,刑堂乱世用重典,判处他有期徒刑十五年。 入狱时,白保山二十四岁,炼气二层,出狱时,白保山三十九岁,炼气四层。 白保山为人倒比较孝顺,他的母亲年事已高,在他出狱后,希望他痛改前非,好好过日子,于是四处张罗给他找老婆,好让他收心、安心。 经过中间人你问我我问你的一些活动,谢玉敏和白保山就被撮合着见了一面。 两人有些看对眼,就开始了相处,有次谢玉敏被催债的人打,白保山帮她出头,狠狠教训了对方,之后,就没见对方出现过。 陈器按照谢玉敏签约时提供的地址,找到她的家,家中无人,有个叫王婆婆的邻居热情地问陈器何事。 陈器给了王婆婆一块下品灵石,王婆婆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把这些事告诉了他。 不过王婆婆并不知道谢玉敏的去向,甚至不知道她昨晚有没有回来,陈器问那个打谢玉敏结果被白保山教训的人是谁,王婆婆说了此人的姓名住处。 离开王婆婆家后,陈器遁入谢玉敏家,果然发现了同样的男人气息,除此,就是谢玉敏真的家徒四壁。 陈器虽然知道谢玉敏困难,但吴行远嘱咐他不要乱做好人,他也无心关注这类事,只想着如果谢玉敏开口,他能帮就帮一下,但谢玉敏始终没开口。 陈器有些后悔自己的不闻不问,谢玉敏的工作能力挺强,而且善解人意,每天和各种修行人打交道,从没出过工作上的问题,没让陈器操过心,他是很满意的。 陈器坐在谢玉敏屋里的一个破凳子上,用小孔成像术投影出火珠弩的形象,思考谢玉敏拿走此物想做什么。 火珠弩的外形像一把狙击枪,它也不是发射弩箭,而是发射火珠,并且还有瞄准镜结构,这给陈器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以他才记住了杞子忧。 在炼制的时候,陈器吸收现代狙击枪的一些设计和功能特点,还做了适当的改装,比如增加了膛线。 炼制完成后,他意犹未尽地给自己也炼制了一把,他给自己炼制的这把,在设计思路上,基本和现代狙击枪保持一致。 尤其在底火结构上。 火珠弩的底火,是一个法阵,布设在枪膛尾部,通过撞针击发,杞子忧的火珠自有来源,不用陈器炼制。 陈器的狙击枪,则和现代一样,子弹分为弹壳和弹头,底火在弹壳里,同样由撞针击发,子弹的全封闭结构可以充分发挥底火威力,但每颗子弹都要单独炼制,对不是炼器师的人而言,太麻烦且花钱了。 就算是炼器师,手工炼制子弹,也是个费功夫的活,所以陈器就炼制了十发,过过瘾完事儿。 第六十三章 欲海深渊 火珠弩的机械式扳机撞针击发设计,对使用者几乎没有什么要求,就算是普通人也可以操作。 杞子忧不仅给了陈器图纸,还给了他一百枚火珠,陈器炼制完成后,用火珠试射,用掉了六十枚,剩下的四十枚,他一并交付给了谢玉敏。 火珠弩的威力巨大,有效射程足有十里,而且有专门的法蕴消音,一击就走的话,不容易被锁定位置。 总的来看,相当于一个炼气十二层的修士全力一击,如果有心算无心,在修为更高的人手中,只会更强。 谢玉敏不像是个会行凶作恶的人,她受到白保山的胁迫了吗? 白保山想干什么?报仇,还是继续抢劫? 陈器思忖着离开谢玉敏家,按照王婆婆提供的地址,他来到甘八山半山腰西面的一个坊市里。 被白保山教训的这个人,叫李又来,是个炼气三层的法衣裁缝,在坊市里有一家裁缝铺,叫又来法衣店。 又来法衣店大门紧闭,陈器向隔壁花店的打听情况,被告知李又来家里有事,有日子没开门了。 问明李又来的家在哪里,陈器便一路找寻过去,结果李又来的家里也没人。 陈器继续向李又来的邻居打听,打听出前些日子他那在甘六谷十里桃花巷的翠冠楼里当护卫的儿子被人杀了,他急匆匆赶过去后,就再没回来过。 陈器辞别邻居,找了个没人的空档,探查了下这处住宅区的防护法阵,发现他可以用五行篆施展遁法进入,虽然可能会被法阵报警,但快进快出,应该不会被抓到。 于是他遁入李又来家里,看到翻箱倒柜后的一片狼藉,被人洗劫过了,可能是时间过久,也可能是来人隐藏了气息,陈器没什么额外发现。 他怀疑是白保山所为。 陈器离开李又来家,防护法阵竟然没有报警,不知道是不是年久失修了,他直奔天风气路平台,飞往甘六谷。 甘六谷在两山之间,虽然叫谷,但其实是一个足有千丈深的大裂缝,裂缝的两侧山壁被各种开凿,千丈纵深的层层叠叠里,建满了亭台楼阁,栽满了花草灵木,而且有泉有瀑,有云有雾,简直像把瑰丽奇绝的状美壁画搬到了现实里。 陈器第一次来这个地方,之前不过仅有耳闻,今日亲眼看到,很是被震撼了一把,尤其在深入裂缝峡谷之后,入目的穷奢极欲,修士们的恣意狂浪,让他大开眼界。 往里走了十多里,下到三百丈左右,就进入了十里桃花巷,两侧桃花盛开,游人如梭,阁楼窗启门开,里面的一切声色,都可以随意观看。 陈器走在沿山壁开凿出来的“街道”上,左侧是深渊,右侧是欲海,欲海深渊,欲壑难填,修道修到这条道上,让人唏嘘又感慨。 “这位道友,第一次来甘六谷。”一个男装打扮的女修从陈器后面走到他前面,摇着把扇子,笑吟吟说道,“有人来此误终生,有人来此悟大道,我看道友若有所思,是有所感悟吗?” 陈器停下脚步,打量了女修几下,点点头说:“是有一些感慨,我看道友你的眼神清明,流连在此处,是为悟道吗?” 女修合上扇子,拱拱手,“在下绮罗门,罗香织,悟道谈不上,借地修行而已。” 说着,女修递给陈器一打传讯符,“我对甘六谷极熟悉,道友如果有什么需要,尽可以找我。这里鱼龙混杂,邪比正多,刑堂一般不会插手谷里的事,寻常被坑蒙拐骗,甚至死个把人,都没人管的。所以我友情提醒道友,不要冒冒然进入任何一个地方,找个导游,虽然会花点钱,但能省很多事。” 陈器问:“罗道友怎么收费?” 罗香织道:“那就要看道友来这里想做什么了,只是走马观花逛一逛,不去风流快活的话,起步价,一块中品灵石,每过一个时辰加十块下品灵石,不足一个时辰的,按一个时辰算。如果想要风流快活,只要去我带你去的地方消费满五块中品灵石,我就不收你任何费用。” “只是走马观花,都要一块中品灵石起步?” 罗香织笑道:“除了极个别的私密私人处所,我几乎可以带你安全地进出一切地方,虽然吃不到猪肉,但可以让你尽情地欣赏猪跑,这个价格已经很优惠了。” 陈器闻言,拿出一块中品灵石给她,“那就带我去翠冠楼,我去那里找个人。” 罗香织接过灵石,开心道:“道友怎么称呼?” “陈器。” “陈道友,请跟我来。”罗香织做了个请的手势,“陈道友,你要找的那个人是谁呀,没准我认识哦。” “翠冠楼的护卫,叫李觅风,你认识吗?” 罗香织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护卫这类人,除非是本领高强的,不然很难让人有什么印象,见或许见过,但也不会互相通报姓名。” 陈器问她:“翠冠楼是什么地方?” 罗香织笑了笑,“陈道友你不知道呀,顾名思义就行,你再琢磨琢磨?” “……好,我知道了。”陈器无语道。 “既然你对翠冠楼不太了解,那么进去之前,就得说道说道了,这个楼只接待成对的道侣,不接待散客或游客的,你懂的,这种癖好,不方便张扬。” “那你还说除了极个别的,都能领我进去看猪跑呢。”陈器觉得钱白花了。 “我没说不能带你进去啊,我们只要满足他们的接待条件就行。” 陈器问:“怎么满足?” “咱俩假扮成道侣就可以了。” “……你是这里的老熟人,他们不认识你?我们一进去,不就穿帮了?” 罗香织笑道:“正是因为我是这里的老熟人,所以只要面上有个交代,他们就不会为难啦。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我们进去之后,如果不得不虚与委蛇的话,道友能接受到哪一步?” 陈器道:“我能接受到哪一步,倒好说,就是罗道友你进去……那样的话,是不是牺牲有点大?” 第六十四章 翠冠之楼 罗香织道:“为了生活嘛,这点牺牲也不算什么,不过真要这样的话,陈道友得加钱。” “好说。” 陈器跟着罗香织直走了几里路,然后通过一条索道到对侧山壁,继续直行一段路后,两人施法变易形貌,拐进垂直于山壁的另一条裂缝里。 他们在裂缝里找了个隐蔽处,给彼此画了一道夫妻形影符,才继续往里走。 走着走着,前面就出现一片阻挡视线的雾气,来这里的可不只有陈器二人,他们身边的成对道侣来来往往,进入雾气后,就消失不见了。 走到雾气里面,裂缝倾斜向下,快到尽头时,陈器看到一处洞府,被法术处理后,看不到其他人。 洞府的山壁上长满了绿色的苔藓,洞门也被涂成了绿色,而且窄窄的,有种既要惹眼又想低调的意思。 洞门的门框上也有一副对联。 上联:痴男怨女请走他路 下联:没有大病莫入此门 匾额是个绿色的四方帽子形状,上书翠冠楼三个大字。 “看上去,洞府的主人似乎有点骂人的意思,这不赶客吗?”陈器读完对联吐槽道。 罗香织笑道:“这是在精准地筛选客户,那些个有此癖好的,可骂不走,有的还越被骂,心里越开心呢。” 这是陈器的知识盲区,他苦笑地摇了摇头,回忆了一下前世看过的一些视频。 罗香织上前敲了敲门,门没开,帽子状的匾额却开口说话了:“两位道友,道侣否?” 陈器和罗香织对视一眼,激发夫妻形影符,两人的气息味道交融在一起,模拟出老夫老妻的状态给对方看。 “恭喜罗道友再得佳婿,二位请进。”对方认出了罗香织,不轻不重地讽刺一句,便放行了。 进门之后,就是一个法阵传送室,法阵旁有张高脚圆桌,桌上有一顶绿色的帽子。 罗香织揶揄道:“这也是一种筛选剔除的手段,陈道友若是介意不肯戴,就进不去,另外还得在桌子上放五块中品灵石,才能激活法阵。” “……” 法阵将他们传送到一个巨大的洞窟里面,洞窟竖立着一颗颗鸡蛋状的巨石房屋,房屋有三四层的样子,门窗俱全,设计得还挺别致。 一个温婉人妻打扮的侍女来到陈器身边,询问二人的具体需求。 陈器自然不懂所谓具体需求是什么,他看向罗香织,罗香织让侍女介绍一下。 侍女拿出一张玉碟,投放给陈器看,陈器看后,他和他的小伙伴都惊呆了。 里面的人,他还能理解,牛羊的话,也不是没听说过,但蜘蛛蟑螂蜈蚣屎壳郎是什么鬼? 至于花花草草就更离谱了,话说这些东西修炼成精也就罢了,它们也有道侣之说吗? 玉碟影像里的动植物根本就没到化形的程度,化形的精怪妖兽相当于人类的结丹,陈器目前还没见到过,也没听说小甘山有。 这个洞府不该叫翠冠楼,应该叫异常生物体验馆。 修真者们玩得挺开呀,陈器把目光从玉碟上挪开,心里颇有些不舒服。 他将视线投向四周,寻找翠冠楼的护卫所在,但除了来寻欢的修真者,就是侍女,没有护卫的身影。 他拿出十块下品灵石给侍女,“多谢你的介绍,我想向你打听个人,他叫李觅风,是这里的护卫,他父亲出事了,我来通知他一声。” 侍女闻言,神色有些异样,她对陈器略施一礼道:“请跟我来。” 侍女领着陈器来到一处石壁里的石屋前,让陈器稍待,她进去通报。 片刻后,侍女出来,请陈器进去。 石屋里的陈设很简单,一桌一椅一床一蒲团而已,蒲团上坐着一个中年男修。 陈器进入后,男修将一块命牌扔到桌子上,说道:“陈道友,久仰大名。关于李觅风,前几日有人来找他,也是说他父亲出事,让他回去一趟,他走后不到一天,他的命牌就熄灭了。” 命牌熄灭,说明人已经死了。 陈器把谢玉敏白保山的事情略略一说,表明自己的来意。 男修道:“死个护卫,算不得什么大事,调查寻凶花的钱,比他值的钱要多,既然死在外面,我们基本是不管的。听道友之言,他的恩怨也与翠冠楼无关,就更不用理会了。这是他的命牌,能他在死后的半个月里,和尸身保持一定的联系,除非他被挫骨扬灰,道友有兴趣的话,可以拿着命牌去找他。” “多谢。” 陈器收起命牌,就要告辞离开。 男修道:“陈道友,你调查完此事后,能否抽空再来一趟,我有个比较大型的法器坏了,想让道友看看能否修复,甚至改造加强。” “道友怎么称呼?”陈器问。 男修道:“散修余崖。” “好,待此事了结,我会过来一趟。”陈器没有多问,直接应承下来。 余崖闻言,扔给陈器一块玉佩,“凭此物,可以自由进出翠冠楼。” 陈器收下玉佩,走出石屋,就要离开翠冠楼,罗香织不无遗憾地跟着出来。 两人走出迷雾,陈器看到迷雾前有一个女修正在教训一个男修,男修讷讷不敢吱声。 女修气急败坏道:“五对道侣,只有我们俩是真,他们都是假的,假的!我一上手就能感觉出来,你还拉着我不让我发作,说什么玩玩嘛就是,就是个屁,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堂堂修道之人,在这种直指本心的事上弄虚作假,活该他们一辈子筑不了基!” 男修:“……我看你,你也挺开心不是吗?” “那感觉能一样吗?啊?我是来寻开心的?我在修道!修道!你的明白?离婚!” “我们才结婚三天,不是说好一个月嘛。”男修缩着头,看上去很怕她。 “三天足够看清一个人了。”女修一副绝情又失望的样子。 “那……那说好的灵石……” “少不了你的。”女修看到陈器和罗香织走近,她一把拉起男修,就要走。 走了两步,又停下来,拦住陈器问道:“你们俩个是真正的道侣吗?” “不是。”陈器好笑道。 女修叹了口气,有种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的萧索感受。 第六十五章 小狗来人 余崖给陈器的命牌,质量和品级都很一般,只有在靠近身体七八里的范围内,才能有所反应。 陈器确定了几条寻找路线,最终在甘六谷到甘八山的天风气路,中间段的正下方,一处乱石堆上,他看到了李觅风被摔成肉酱的尸体。 李觅风的尸体在败腐中散发的毒臭,血肉都有毒,所以才没被野兽啃食。 陈器施展心观和小孔成像术,检查了一番尸体,发现他的后腰上有一个匕首刀口,刀口处的毒素最浓。 随后,陈器又在附近发现另一具尸体。 两具尸体都被洗劫过,身上只留件衣服而已,陈器怀疑另一具尸体就是李又来。 白保山有最大的嫌疑。 陈器返回甘八山,找到白保山的家,白保山的父亲已经去世,家中只有一个老母亲。 白保山的母亲慈眉善目,为人亲和,陈器不忍心多说什么,扯了个谎说来找白保山一起去干活。 白保山的母亲不疑有他,告诉陈器白保山离开小甘山到外面谋前程去了,至于去了哪里,她却不清楚,只说白保山会在过年的时候回来。 线索在这里中断,陈器只得先返回坊市,炼制了一把新的火珠弩给杞子忧送去,然后他去了一趟刑堂进行报案,毕竟火珠弩的威力不小,放在恶徒手里,能犯下很大的案子。 报案后,受理这件案子的是刑堂执事华笙,二人已经认识,听完陈器讲述,华笙表示会留意相关情况。 二人交谈的时候,陈器随口问夏落可儿回来没有,华笙摇摇头,神色里有几分担忧。 入室侵犯女修案一结束,夏落可儿就离开小甘山去外地调查一个寻人委托了。 相关情况,陈器倒是知道,因为委托人给了夏落可儿一封信,夏落可儿把这封信给过陈器,让陈器凭信上的丁香和醋栗味道到失物招领洞找她。 这封信是一个叫叶奈法的女修写给一个叫白狼的男修,约定在浪游山见面,白狼到浪游山后,却不见女修叶奈法。白狼顺着蛛丝马迹找到小甘山,碰到了夏落可儿,两人一起破获了两个案子,之后,白狼便委托夏落可儿帮他找叶奈法。 白狼先一步离开小甘山,夏落可儿随后跟去与他汇合。 备案之后,陈器回到坊市,看着空落落的会客室,他思考着下一步的打算。 目前的炼器收入很可观,再有几个月,就能积累出足够的资金对铁匠铺和法阵做一个全面的改造升级了。 这些时日炼器下来,他的铁经三项均已提升到精通级别,五行杂气阵也已经熟练过半,炼器自然少不了五行篆文的参与,五行篆的不断运用又会提升自身境界,目前他的五行篆已经到了十七级,境界也到了炼气十二层的中期。 “陈前辈?” 陈器站在崖台上思索的时候,有一人来到这里,恭敬地喊了他一声。 声音有些熟悉,陈器记起来了,他当日在玉机城,偷了司奇的水莽厥阴筋后,在平安街的铁匠铺里和武莲儿喝酒的那晚,这个小狗观的人假装更夫,寻找到了此处。 应该就是他嗅到了蛛丝马迹,才有了苟二郎的次日登门。 陈器转身看了他一眼,发现这个人就是他初入玉机城的那天到小狗观看法戏,那个游廊小门的守门人,他身后还有四个跟班。 “参见陈前辈,小的叫希晋,小狗观知客堂的客使。” 陈器微微颔首,“我记得你。” 希晋低眉顺眼,微微弓着身子,“小的奉大坛主之命,邀请陈前辈到小狗观一叙,商讨炼器事宜,大坛主说愿为此器支付一块极品灵石。” 一块极品灵石,陈器眼眉一挑,这位新来的司藤大坛主这么大气吗? 陈器当场应下,说不日便去。 希晋闻言,松了一口气,他因为成功嗅寻到陈器,被苟二郎亲口夸奖,大坛主司藤到任后专门找到他勉励了一番,回头就提拔他当了知客堂的客使,跟着执事迎来送往。 他被司藤勉励之后,在修炼上忽然有些开窍。 小狗道的炼气期功法是啸天降神术,啸天降神术一共有十二层,对应炼气期的十二层。 希晋开窍之后,成功提升到啸天降神术第三层,不知是不是受开窍前后的经历影响,他的嗅迹寻踪之术大有长进,降神出来的狗鼻子越来越灵。 按说邀请陈器去小狗观这件事,是轮不到他的,在他看来,至少得是副堂主才有资格过来。 但大坛主竟然点名要他来小甘山,希晋禁不住想入非非,这是要提拔自己啊。 来之前希晋是有些忐忑的,他怕陈器记仇,没想到陈器竟然一点架子都没有,高人就是高人,心胸不一般。 希晋恭敬地一揖到地,就要告辞离开。 陈器忽然灵机一动,叫住了他,“希客使,我想请你帮个忙。” “陈前辈请讲,小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陈器打开会客室的门,让希晋去嗅白保山的气味,然后他又带希晋到甘八山的谢玉敏家和白保山家附近,嗅寻二人去向。 陈器也没让希晋白干活,他给了希晋三块中品灵石。 希晋既紧张又兴奋,这可是一个绝好的表现机会,要是找到了谢玉敏和白保山,这就是人情,不仅能拉进这个被道主特别青睐的炼器师与小狗道的关系,对自己更是大大的功劳,提拔还不是顺理成章吗? 希晋催动啸天降神术,他从未有像今天这么虔诚过,小狗天尊似乎听到了他的虔诚祷告,降神给他一只比往常要大一圈的狗鼻子。 陈器跟在希晋后面,看着他差不多趴在地上到处嗅寻,也不管脏净和旁人眼光,心想事后要再给他几块灵石当报酬。 约莫三个时辰之后,希晋终于找到了一条气味路径,慢慢嗅寻下来,就到了甘八山边缘的一处天风气路平台上。 这个平台通往甘六山,陈器和希晋乘风到达甘六山后,希晋又嗅寻到另一个天风气路平台上,这样几经周转,二人终于来到小甘山的东部外围地区,陈器就是从这边进入小甘山的。 希晋判断道:“陈前辈,看来他们的方向是玉机城。” 陈器点点头:“既然如此,我们便一路找过去。” 第六十六章 嗅迹寻踪 夜深沉。 山风清冷。 白保山翻身下来,递给谢玉敏一块毛巾后,他长舒一口气,走出山洞,跳到洞外一个大树上抽烟守夜。 谢玉敏有些无力地穿上衣服,然后蜷缩在洞中,看着身旁被白保山几刀砍死的母熊和小熊尸体,心情很复杂。 开始和白保山相好的时候,她很享受被这个霸道男人保护的感觉,尤其在白保山帮他教训打她的李又来之后,她这些年受的委屈好似有了一个宣泄口,那天晚上是她生命中最快乐的一夜,她把自己全身心地交给了对方。 可之后白保山的作为,让谢玉敏越来越心惊肉跳。 白保山先是以帮她摆脱债务为由,让她配合着把李又来和李觅风杀了,洗劫二人之后,白保山分给她几块灵石。 之后白保山和一伙人联系上,经常谋划些什么,谢玉敏常能收到白保山送的礼物,她知道这些东西来路不明,但也无从拒绝。 再后来,白保山会到谢玉敏的工作地点陪她,聊些陈器和炼器的事。 最后,白保山相中了火珠弩,许给谢玉敏一个幸福美满的未来后,半逼迫着拿走火珠弩,让谢玉敏跟他到小甘山外,做一件大事。 白保山虽然没有对谢玉敏详细说明要做什么大事,但谢玉敏又不是傻子,想也知道是偷抢劫掠的买卖。 二人离开小甘山后,一路往东走了两百多里,然后夜宿在这个黑熊洞里,白保山说要在这里等一等消息。 谢玉敏有些后悔,但现在已经没有后悔药可以吃了。 她在忐忑中努力入睡,可恍恍惚惚地总睡不安稳,朦胧中突然有爆裂的异常响动传来,谢玉敏赶紧起身,走到洞口往外看。 只听有个人气急败坏道:“白保山,你疯了?朱道友他是自己人!我们这些人里的他修为第二高,那三座开山炮也是他弄来的,你把他杀了!” 白保山道:“既然是自己人,为何对我施法?你藏的严实我没看到你,以为他要对我不利,我才出手。他的修为既然这么高,又怎么如此轻易被我杀死,想来徒有虚名,既然开山炮已经到手,有他没他,无关大局。” “好,你有种,这话你对王帮主说去,别指望我说你好话。” 白保山冷笑道:“少了这么个人分钱,王帮主只会感谢我。钱典,闲话休提,把时间地点告诉我。” 钱典道:“明天晚上,乌头山野猪林。” “好,我会准时过去,你走,把朱道友的尸体留下。” 白保山自始至终都没下树,钱典自始自终藏在山坡后面,二人互相防备。 钱典忌惮白保山手里的法器,不敢强行把尸体带走,只得放了几句提醒的话,让白保山不要自己人都要洗劫。 白保山淡淡回了句彼此彼此,钱典心中一凛,无声离开。 “玉敏,你去把朱瀑的尸体带到这里来,我在树上掩护你。”钱典走后,白保山对谢玉敏说道。 谢玉敏道:“你这样把他杀了,他们愿意你吗?” 白保山冷冷道:“你以为朱瀑过来做什么?通知我一声而已,需要他过来吗?他这种玩炮的修士,自然对火珠弩感兴趣,他问我要,我给不给?” “那就不该把火珠弩的事告诉他们。” “你想的简单,不让他们知道我有这种东西,他们会让我入伙?” “明明一伙人,还没开始就窝里斗,明天怎么办?” 白保山道:“明天,我会藏在远处动手,你去和他们汇合,富贵险中求,事已至此,无需多言。” “要不咱走,以后的日子还长,为什么要冒这种风险?” “因为刺激。”白保山摸着火珠弩的弩身,舔了舔嘴唇。 谢玉敏闻言,一阵气闷,她气道:“我不去,我不敢去,也不想去。” 白保山声音一沉,“这种话你再敢说一句?” 谢玉敏鼻子一酸,一言不发地出洞去找朱瀑的尸体了。 …… 次日中午。 希晋带着陈器找到了这个山洞,山洞里除了熊尸外,还有一个被洗劫一空的男修尸体,男修的头已经被炸没了,脖颈处一片焦黑。 陈器一叹,火珠弩的威力果然不凡。 希晋疲惫地说道:“陈前辈,他们在这里过了夜。” “辛苦你了,我们休息一下。”陈器拿出一粒丹药让希晋服下,然后把母熊的熊掌剁下烤了吃。 一个时辰后,希晋元气满满地继续干活。 此处的河流山沟众多,气味动不动就断掉,而且从山洞开始,谢玉敏和白保山的收敛气息味道的能力有了显着提高。 等他们赶到乌头山野猪林时,入目只剩一片血肉横飞、山林破碎的狼藉。 “陈道长,您的法器威力,也太大了。”希晋目瞪口呆道。 希晋一口一个前辈,听得陈器耳朵疼,便让他改口叫道长。 陈器摇摇头说:“这不是火珠弩干的,他们这是有炮啊,谢玉敏二人有同伙,你四处嗅寻一下,看看有什么发现。” 在希晋嗅迹寻踪的时候,陈器也用心观和小孔成像术进行犯罪现场的调查。 现场同样被洗劫一空,他找到五个被火珠弩爆头的人,除此之外,没有多余的火珠痕迹。 “枪枪爆头,神枪手啊,只开了五枪,所杀的人,基本上是死者中修为最高的。”陈器走在林间,又在外围发现了消声符的痕迹,“难怪这么大动静,我却没听到什么,看来这里是预设好的埋伏地点。” 十三辆马车的车队,从地上散落的东西来看,车队表面拉的是灵米,用大炮抢米自然是赔本的买卖,所以埋伏的人一定另有所图。 地上零零散散的尸体,有六七十人之多,有男有女,其中几个男女的穿着打扮,非富即贵。 希晋嗅寻完,向陈器汇报道:“陈道长,这个林子里只有谢玉敏的味道,白保山应该在那座山上持弩远程攻击这里。” 陈器顺着希晋所指,看向七八里外的一座山。 希晋从山洞出发开始嗅寻,很快就发现二人分开了,他在陈器的要求下,选择了跟踪谢玉敏才一路来到野猪林。 希晋对白保山的位置判断,来自于陈器对火珠弩的介绍,他确实挺有能力,陈器暗暗赞赏了一下这个小狗观的客使。 希晋调查出更多信息,他有些不安,也有些兴奋地说道: “陈道长,现在事情有点大,从旗帜和徽章来看,这是两个门派的车队,我能认出尸体中还有东郭家和西门家的公子小姐。” 第六十七章 黑中吃黑 玉机城南面的落霞河谷里有两个灵植门派,一个叫左落门,一个叫右霞门。 两个门派把河谷一分为二,他们的实力一般,都依附在西门家族之下,耕织为业,倒也与世无争。 十年前,一场地震之后,落霞河谷的灵气突然充裕起来,以前只能生产劣质灵米和下品灵米的河谷,竟然能长出一些中品灵米了。 自此,两个门派开始发迹,他们也很会来事,把大部分收益都孝敬给了玉机城两大家族。 在两大家族的帮助下,他们的中品灵米顺利打入小甘仙坊的市场,随后下品灵米也在仙坊里找到销路。 野猪林是落霞河谷到小甘山路途中的一段近路,不过出于安全考虑,运输货物一般不会专挑近路走。 “我判断,他们走这条路,是这几个公子小姐的要求,这些公子小姐们修为不怎么样,但心高气傲,越不让干什么就偏干什么。” 希晋给出了自己的看法,然后走到中间位置说道:“伏击的人在这里停留的时间较长,我嗅到七个人的味道,其中就有谢玉敏,然后他们往南走了十几丈……就是这个空地,又待了一会儿,接着谢玉敏独自往西面去了,其他人则往东离开。” 陈器点点头,然后施展小挪移步,带着希晋到对面那座山上。 只见山上也被炮击过,而且有一具被火珠弩打烂的尸体,尸体不是白保山的。 希晋道:“陈道长,看来他们窝里斗了。” “我们再加把劲,赶紧找到他们,免得他们惹出更大的祸端。” …… 谢玉敏按照白保山事先的安排,不紧不慢,一路往西直走。 她身上有一张一百块中品灵石的票据,这是白保山参与此次行动的报酬,票据出自小甘山钱庄,不记名,任何人都能凭此将灵石取出。 走着走着,突然听到一声爆响,她回头一看,正是白保山所在的山头。 谢玉敏不知白保山生死如何,她心里突突直跳,赶紧拿出一张神行符烧了就跑。 这时她的右后侧树林里突然追来一人,正是参与截杀行动的一个男修,叫赵涛。 赵涛也有符篆加身,速度比谢玉敏要快,他边追边喊道:“谢道友,留下票据,我放你离开。” 谢玉敏几乎没有任何对敌经验,她掏出白保山分给她的,从修士朱瀑身上搜刮来的,不知什么作用的药粉袋子,一股脑地运气催化,朝赵涛洒了过去。 赵涛大袖一挥,将大部分药粉刮了回来,刮到谢玉敏脸上,但有一小部分具有极强的穿透性,竟然突破了他的防御,钻进他的身体里。 随后,赵涛就追上了谢玉敏,两人对视一眼,心中蓦然生出异样的感情,转瞬间“爱”上了彼此。 谢玉敏:“……” 赵涛:“……” 他俩的理智仍在,能够清楚地分辨出这种感情是药粉的作用,但理智归理智,感情归感情,在这种感情的作用下,赵涛对谢玉敏完全下不了手,只得顺势把她扑倒在地。 身体的接触,使得药气更加强烈地发挥作用,赵涛在心里骂了一句,打算先带谢玉敏离开,等药效过去再做打算。 他想起来,但是身体不听使唤,再看谢玉敏,已经沉醉在他的满身汗味里面了。 赵涛看了看周围的草,不知该说什么。 眼观鼻,鼻观心…… “呼……”赵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好声好气地问道:“谢道友,你这是什么药粉呀?” 谢玉敏有些不受控制地害羞,“这是从朱瀑身上搜刮来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一共两袋,他一袋,我一袋。” 采花贼朱瀑,赵涛无语地捶了一下脑袋,然后他的手就被谢玉敏握住。 赵涛:“……” “谢道友,我,我是有自己的道侣的,她叫方彤彤,我很爱她,我不可能和你在一起,我……我去,我根本不相信我说的话,我特么已经记不起彤彤的样子了……” 赵涛使尽平生最强的意志力,翻身下来,却在这时一颗火珠发射过来,贴着他的头皮飞过,直接揭掉他一层头皮,钻进三尺之外的草地里,然后“嘭”地一声炸开。 谢玉敏显然认得这个东西,她爆发出远超以往的反应能力,把赵涛反扑在地,护住了他,而她则被火珠的溅射所伤害。 赵涛没来由心痛不已,赶紧抱起谢玉敏,极力逃进树林里。 白保山开这一枪已经十分勉强,他先被炮击,又被人潜行过来暗算,能活下来已经是命运垂青了。 炮击在他的算计之内,被人潜行过来暗算则在意料之外,他没想到王帮主还能安排一个他从不知道的人专门针对他,但此人一顿遁法的骚操作后,离奇地撞到了枪口上。 杀掉来人后,白保山心里有种迷信的感觉滋生出来,时来运转,这是时来运转了啊! 他居高临下,通过瞄准镜看了一眼谢玉敏,发现她被人扑倒在地,便往那边开了一枪,这一枪下去,他并没考虑谢玉敏的安危。 随即,王帮主已经带人杀了过来,白保山无所畏惧,他早就做好了打算,为此将之前搞到的钱全花了出去或买或做了几件关键的道具。 王帮主并不是一个帮主,他只是叫这个名字而已,他的修为是炼气十二层初期,比朱瀑高两层。 此人艺不高,但胆子很大,而且擅长做计划,是一个四处游窜作案的悍匪。每到一地就临时组织队伍,调查、选择目标,然后得手就跑。 没有万无一失的计划,但他就喜欢这种刀尖上跳舞,随时可能会翻车的感觉。 王帮主在小甘山见到白保山的时候,发现这个人和自己很像,虽然明知白保山很可能会反咬自己一口,但还是同意他入伙。 毕竟白保山只有炼气四层,可事到临头,王帮主发现他低估了火珠弩的威力和白保山的准备。 白保山买了一双附了遁法的神行靴子,见王帮主他们杀来,立刻远遁,却又不让对方失去自己的踪迹,一旦出现适当的狙击机会,他还会反击一枪。 这样放风筝一般,且战且退,就来到白保山踩好点的位置,这里的沟壑纵横,地势落差大,适合躲避、暗杀和缠斗。 王帮主并不在意身边人被白保山狙杀,就像白保山说的那样,死一个,就少一个分钱的,虽然他没主动设计杀害过正常队友,但乐见其成,毕竟各凭本事,生死有命。 他趁机好好观察评估了火珠弩的威力和特点,最后做出判断,他可以无伤斩杀白保山。 王帮主在沟壑中闲庭信步,炼气十二层的他,对白保山有碾压式的优势,他忍不住想这个白保山是不是坐牢坐太久了,已经分不清什么是境界的差别。 白保山的自信确实在瓦解,他看轻了炼气十二层的修士,他遁来遁去,根本找不到开枪的机会,每一次,王帮主都会自然而然一样的避开枪口。 但他也没有绝望,他在遁来遁去中,布下了许多颗粒状的东西,如果陈器见到,一定能认出来,因为这个东西也是他炼制出来的。 第六十八章 磁气油田 “你的野心太大了,想要的不仅是一百块中品灵石,而是包括我的性命在内的所有东西,你可真敢想。” 王帮主的声音在沟壑里回荡不休。 白保山沉住气又游走了片刻,在王帮主已经十分靠近他的时候,终于把颗粒布置完毕,然后立刻激发了它们。 成千上万的颗粒同时射出白色的光束,将空间交叉分隔,这片空间的一切移动之物登时静止,王帮主的身形也被光束定住。 这个东西叫云海蜉蝣定身网,是一个在峰顶云海中捕捞云海蜉蝣的一个渔业修士委托陈器炼制的。 用来定身蜉蝣生物很好用,但用来定身修行者,就不怎么够看了,两息不到,王帮主就能脱身。 可是两息的时间,在战斗中也是极为难得的,甚至一息就能定生死。 此刻两人的直线位置极近,白保山遁过一道山石就出现在王帮主身边,然后开枪便射。 “嘭”地一声,火珠炸开,王帮主却毫发无损,他身前出现一个若有若无的气罩,挡住了此击。 两息已过。 王帮主微微一笑,张口吐出万条丝线,把白保山裹成一个茧子,火珠弩被他一把抢了过来。 “你有攻击利器,我有防御利器,怎么样,刺激不刺激?” 王帮主拿出一个长长的吸管,插进茧里,美滋滋吸了一口,白保山的精气便被夺去一部分。 “这是神蛛吮精术,能让你在无比清醒的状态下,一点点看着自己被我吸干。你的境界太低了,味道不怎么样啊,但是火珠弩不错,真是个好东西,直接把我的气光法罩打掉一多半,难怪你敢动手,要是我,我也忍不住。” 白保山困在茧中,再怎么挣扎也挣扎不出,成王败寇,他任凭王帮主说什么,都不发一言,只在储物袋里翻找,寻找一线生机。 他翻到了朱瀑的药粉袋子,于是立刻将药粉洒了出来。 “……你在想什么,用朱瀑的两情相悦散让我爱上你,哈哈,真会想,来,我送给你个礼物。” 王帮主掏出一只人头大小的黑蜘蛛放进茧里,蜘蛛吸进药粉,马上就被药力影响。 下一刻,王帮主浑身一冷,寒毛直竖,二话不说,飞身就跑,可没跑两步,身体又被定住。 然后,一根长针插入了他的丹田气海,封闭了他的所有气机。 “你挺会玩儿。” 陈器在他身前显出身形,淡淡说道。 王帮主心惊胆战道:“前辈,我,我与前辈无冤无仇,前辈为何如此对我?” 陈器拿过火珠弩,“这个东西是我的。” “我还给前辈便是,火珠弩不是我偷的,是这个白保山偷的,我,我刚才还想着去还给前辈呢。” “不用麻烦了。” 陈器弹指驱气,先洞穿白保山的头颅,再弄晕王帮主的神魂,然后找了个平地,把一路上捡来的尸体整理了下,各种物品法器摆了一地。 陈器对希晋道:“希客使,这一路麻烦你了,这些东西你可以随意挑两件。” 希晋大喜道:“多谢陈道长。” “然后我们启程去玉机城,先把这个罪犯归案,再去见司藤大坛主。” “谢玉敏呢,还找不找?” “随她生灭。” …… 二人启程。 陈器上次匆匆来去,对这一带并没有什么具体了解,于是希晋当了回导游,规划了一条路线,边走边给陈器介绍。 “陈道长,你看,那个灵墟山谷下面就是我们这里最大的磁气油田,西门家和东郭家靠着这个,才能财源滚滚,日进斗金。” 陈器站在一座山上往东南眺望,一个小小的山谷赫然入目,山谷的山低矮平缓,上面建立起了一个城镇。 山谷里竖直往天上伸出一根两百多丈高的烟囱状人造物,施法于目,仔细看去,能看到烟囱口里时不时喷出各种颜色的光,这些光在烟囱上面组合成各种形状。 磁气油田是修真界灵石的来源。 修真界里,地下深处,遍布磁河,各地的磁河位置深浅不同,浅的不过百丈,深的则万丈不止。 流淌在磁河里的,是磁油,磁油是一种成分十分复杂、性质非常特殊、用途无比广泛的混合物。 对磁油进行炼制分解,可以将里面的各种物质提取出来,其中有一种物质是灵油,再对灵油进行炼制加工,成品就是灵石。 灵石,不止是固态的灵气,它具有比灵气更广泛的用途,尤其是法阵的能量来源。 磁油的开采非常困难,原因是磁河中存在强烈的磁气,在强烈的磁气里,一切的法术、法阵、符篆皆受到巨大影响,九成九的法术法阵符篆会直接失效,那些没失效的,则会变得非常不稳定,极易发生意外。 磁油的炼制,并不比开采简单。 在癸州西,磁油的开采和炼制以及灵石的制造和投放是被七大宗门彻底垄断的,也只有他们有足够的技术和实力来做这件事。 在磁油的开采和炼制方面,七大宗门皆有自己的不传之秘,他们专门设计出来的法器,能让磁油的开采和炼制工作较为顺利的进行。 饶是如此,这个庞大的产业里,主要依靠的还是法力之外的人工和器械。 磁河,又被叫作流动在人间的黄泉河,修真界的生灵死后,会有一部分神魂被磁河吸收,于是在漫长的岁月里,磁油在无数神魂碎片的作用下,演化成茫茫因果的一种具现化的表现形式。 因为因果的存在,七大宗不敢将磁油产物直接据为己有,比如生产出灵石后,他们会通过各种方式投放出去,类似央行发行货币,因果会在灵石流通中消解分担掉。 他们凭借自身的优势地位,可以在各种经济活动中(投放本身也利润极大,类似贷款),赚回足够多的灵石,以供自己使用。 如此,癸州西才形成了以灵石为交换媒介的,已经运行了不知道有多久的经济系统。 癸州西以外的地方,差不多也是这样。 出于消解分担因果和降低成本以及经营势力等等的考虑,七大宗会把核心技术和业务之外的一些工作,交给依附于自己的小门小派和修真家族。 第六十九章 有所不知 远远地参观完磁气油田,希晋带路,领着陈器继续参观,这样且行且止,直到次日,才到玉机城外。 进了城,在希晋的提议下,陈器先去小狗观见新来的大坛主,司藤。 司藤已经在小狗观大门前迎候,见到陈器,她上前拱手道:“陈道长,久仰,道主让我替他向你问好。” 司藤一身白色装束,衣服的形制很像旗袍,她的容貌温婉大方,气质熟而不透,妩媚含而不露,是一个很有吸引力的女人。 作为一个筑基期修士,又是小狗道一城一地之主,她亲自迎接,执礼甚恭,很有些礼贤下士的味道。 苟二郎在这方面就让陈器印象深刻,这个司藤也不遑多让。 陈器拱手道:“司坛主客气,我还要多谢大坛主派人去小甘山为我的开张捧场。” 司藤笑道:“陈道长开业以后,我就想和道长交流炼器之事,但我刚接手道务,诸事缠身,实在走不开,才让希晋去请道长,道长应邀而来,我十分感谢。道长,请进。” 进观之后,寒暄几句,陈器便把路上发生的事情一说,很是赞赏了希晋几句。 司藤道:“我正好也有事去城主府,既然如此,我们便先把此事了结,再详谈如何?” 这正是陈器的打算,他自然没有二话。 两人虽然这样说,但也没有立刻动身,喝完接待的茶后,才一起前往城主府。 司藤陪着陈器一起到城主府报案,城主西门央亲自接待。 西门央对司藤很热情,在司藤介绍完陈器后,他深深打量了一番陈器,说道:“陈道友的五行篆文巧夺天工,难怪在炼器一道上如此优秀,你给武莲儿炼制的那根如意金箍棒让人印象深刻。陈道友上回来去匆匆,这次可要多留几天,也好让我略尽地主之谊。” 陈器道:“西门城主客气,我还要多谢城主派人去小甘山为我的开张捧场,今天我来,是有案要报。” 希晋适时地把王帮主扛了进来扔到地上,在陈器的成像投影下,将事情大略一说。 西门央道:“野猪林的事原来是这个人做的,昨天家里来报,说几个孩子的命牌灭了,我派人去找,才知道野猪林发生了血案,用开山炮抢劫,真是好本事。” 陈器弄醒王帮主,王帮主睁眼一看,直呼我命休矣,他倒也光棍,认清形势后只求死个痛快,“西门城主,在下愿赌服输,你给我一个痛快,我就如实陈述,认罪受死。” 西门央闻言一笑,“你真当我这里是俗世衙门了,还要你签字画押才能处刑?来人,把他带下去,好生伺候。” 陈器将王帮主他们的东西和抢劫的物品,一并拿了出来,交给城主府的人。 西门央道:“多谢陈道友,待此案了结,我会有专礼酬谢。” 陈器道:“其中一个罪犯偷了我炼制的法器行凶,让我颇感不安,抓他们归案,是应有之义。” “有人持刀伤人,罪在持刀者,不刀身上,更不在炼制这把刀的人身上,陈道友不必自责。” 西门央请陈器和司藤入座饮茶,“这也算是炼器师独有的烦恼了,在地丘山有个结丹期的炼器师,有人用他炼制出来的法器屠了一座城,他认为自己是罪魁祸首,结果道心崩塌,身死道消了。陈道友如果很在乎这类事的话,恐怕走不远。” “西门城主说的是。”陈器闻言,止住了念头。 他在谢玉敏失踪后,一路追寻,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他忽然意识到他炼制出来的法器,是可以被人拿来做恶的,威力越大,伤害越大,他以前总是有意无意忽略这一点。 生出这个意识后,他的面板状态就降低了一个加号,追查的过程中,状态一降再降,现在已经是两个减号了。 司藤说道:“修行,总会面临许多道德选择和道德判断,道主常对我说,一旦有选择之心和判断之心,就不道德了,我深受启发,不知陈道友怎么看这句话。” 司藤是筑基中期,西门央是结丹初期,两人在修行上,是完全有资格做陈器的老师的。 司藤转述的苟二郎的话,和虚女对陈器说的“判断的心性和心性的判断”异曲同工。 陈器对司藤和西门央施礼道:“受教。” 西门央一笑,“顶级的炼器师,是非常非常难得的,陈道友的五行符篆一旦结丹,将成为毫无疑问的顶级炼器师。不瞒陈道友,其实我一直有在留意你在小甘山的行止,当然,这么干的不止我。” “哦?我倒没什么觉察,每日炼器而已,清净得很。” “那就是我多嘴了。”西门央喝了口茶。 陈器拱手道:“请西门城主明言。” 西门央道:“这话我不该说,但陈道友既然问起,我也不好不讲,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主要是陈道友一直沉心炼器,才有所不知的。说起来也简单,就是青黄宗交代过,不许打扰你,还有散修盟那边,尤其他们背后的隐世山门,对陈道友很看重。如此一来,尤其在小甘山上,就不会有不长眼的,去找陈道友的麻烦了。” 陈器闻言,回忆在小甘山上的种种细节,尤其开张之前那几场宴会的盛况,心里有些恍然,只是西门央对他点破,不知怀了什么心思。 “原来如此,多谢西门城主告知,没想到我一个老头子炼器师,能得到这么多注意。” “哈哈。”西门央笑了笑,转移话题道:“今日我做东,为陈道友接风洗尘,司藤妹妹你可不能怨我抢你的客人。” 司藤怨怨地说:“岂敢怨西门大城主,不过在吃饭之前,我们得先谈些正事,城主你不能再模棱两可了,我要一个确切答复。” 西门央闻言,有些无奈道:“我的好妹妹,你所说的划定耕地红线,控制灵田的无序扩张,确保普通百姓耕者有其田,限制土地兼并,我是支持的。” 司藤放下茶杯,严肃道:“那为何一拖再拖?且不谈其他,单就灵谷田庄强占普通耕地六千七百多亩,把农民变成田庄的佃农甚至奴农。他们在不适合种植灵米的地方强行种植,用亩数来增加低下的产量,而且不顾地力,乱用药肥,简直岂有此理! 那里的百姓有不少是小狗道的信众,我如果不闻不问,那还当什么坛主?” 第七十章 西门有庆 “正是因为那里的百姓多是小狗道的信众,所以才不好办,玉机一地,除了东郭西门,还有其他家族门派,大家一起在这里生息修行。” 西门央解释道:“近年,小狗道的扩张很快,虽然我是乐见其成的,但其他势力颇有微词,认为你们打破了这里的平衡。所以,他们集体向我施压,说灵谷田庄事小,小狗观借此扩张收服信众事大,我也很难办。司藤妹妹,你一驾临玉机城,就拿此事发难,没存此心吗?” 司藤道:“我当然有存此心,这是小狗道的立教之本,不争不斗,当个好好先生,怎么发展?但小狗道从不仗势欺人。欺负弱小这种事,说破天去,也是错的。扶危助困,纵有私心,也是替天行道,既然西门城主的道心不在这里,我便去找灵谷密讨个公道。” “你想怎么个讨法?” “自然是各凭本事,手底下见真章。” “你要和他分个高下?” “既分高下,也决生死。” 西门央闻言,无奈一笑,“封前辈的话,可不能随便说,万一建立起因果,就只能不死不休了。” 司藤道:“城主不管,我能如何?” 西门央道:“我不是不管,只是说不好办而已,妹妹你执意如此的话,这样,我来搭台,你来唱戏,只能分高下,不能决生死。” “好。”司藤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我们来谈谈细节。” 西门央点点头,对陈器玩笑道:“陈道友,我和司大坛主密谋密谋,这是我的儿子,西门有庆,让他带你游览一番城主府如何?” 陈器道:“求之不得,二位慢谈。” 从开始就站在西门央身边,但未发一言的西门有庆对陈器施礼道:“晚辈见过陈道长,请。” 玉机城有两个城主府,都在玉机大道上,而且门对门。 这两个城主府其实就是西门和东郭两家的府邸,哪家当城主,一干人员就去哪家办公。 府邸很大,里三层外三层,上三层下三层,不像一个宅邸,倒像一个有众多功能区的建筑群,由于建筑设计非常出色,本身就成一景,行走其中,如在画里。 西门有庆谈起建筑园艺来,说的头头是道,让陈器长了不少见识。 “西门公子对园艺如此精深,是专研此道的?”陈器问西门有庆。 西门有庆摇摇头说:“我无甚专研,事实上这个月以前,我都在城东的药铺里卖药,那才是我的主业。但我姐姐西门吹雪看不惯我堕落,非要拉我一把,她让我跟在爹身边做事,爹听她的,我也反抗不了,就这样了。” 说到最后,西门有庆不无落寞地叹了口气。 这时,一群丫鬟簇拥着一个年轻貌美的妇人走来,西门有庆侧身施礼:“有庆见过四十三姨。” 妇人微微颔首,从二人身边经过。 西门有庆笑了笑,对陈器说:“这个也是我爹的好妹妹,你知道我爹有多少个好妹妹吗?” 从方才西门央对司藤的称呼来看,所谓好妹妹,是一种情话爱称,至于能不能得手,就是另一个问题了。 陈器道:“看来不止四十三个。” “二百零三个。”西门有庆道,“其中明媒正娶的有九十九个,一个男人,爱上这么多女人,这么多女人,也爱他,彼此不争不妒,姐妹相称,真是不可思议,我最想和我爹学这个。” 陈器:“……” “但我爹不肯教我。” 陈器:“……西门城主应当是希望公子在修炼上有所成,修为不够的话,过早陷身情爱中,是自毁前程。” 西门有庆道:“道长言之有理,但我爹并不是这种考虑,他是因为看不上我的爱好,所以才不肯教我。” “哦,是吗?”陈器感觉话题越来越偏了,这个西门有庆倒是个自来熟,什么话都往外说。 “敢问道长,年龄几何?婚否?”西门有庆问道。 “单身至今,七十挂零。” 西门有庆闻言,神色有些变化,陈器解读了一下,大概是“你单身至今的话,咱俩就没多少共同语言了啊”的意思。 西门有庆想了想说道:“依道长所见,一个七十岁的男人,娶一个一百七十岁的女人,会不会有人出来说他的心理不正常?” “应当不会,一旦年龄超过普通的寿限,就是个存世长短的计数而已,一百七十岁这种修为,已经没有老少的区别了,就是一个十八岁的男子娶她,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对!年龄不过是个存世长短的计数而已,分老少的目的不是用来隔绝感情的,我喜欢四五十岁的妇人怎么了?我爹他们何苦为难我?” 陈器:“……” 搞了半天,是这么回事。 “西门公子今年多大?” “三十有四。” “这个年龄也不算小了,娶四五十岁的女修也没什么,是因为门不当户不对吗?” 西门有庆摇摇头,“不是,我说的不是现在,那时候我十七岁。” “哦,那……按我们方才说的,她年轻了点,再老百十岁就好了,你十七,她四五十,一般而言,多少是有点不合常规。” 西门有庆以手扶栏,看着池塘里的鱼,说道:“我也明白,其实我最难过的,不是我爹他们的态度,而是我自己,我难过的是当初我没顶住压力,放弃了自己的感情。如今筑基在即,道心无法圆融,根子就在当初。” 西门有庆把话题最终落脚在修行上,他的扭曲形象有所改观。 陈器道:“事关修行,就不能以常理度之了,要想道心圆融,非得堪破不可。” “是啊,我一直在探寻堪破之法,西门家族的心性修行法门不是什么秘密,只有七个字:吾丧我,支离其德。” 西门有庆沉吟着说道,“我有天在房中自乐,忽有所悟,根据七字真言创了一个解决此事的法门。” “哦?不知西门公子生出什么奇思妙想?” “倒也不算奇思妙想,就是敞开心胸,毫无保留地,把这些心中隐秘说给旁人听,然后让对方代入到我的身份角色里,再说给我听,我称之为换位法。” 陈器闻言,想了一想,认为此法有一些深意在里面。 “公子对我讲述这些,想来是换位法的具体应用了。” 西门有庆拱手道:“确实如此,换位法并不是随意择人施展的,我爹让我带道长游览城主府,就有让我请道长相助的意思,万望道长出手相救。” 第七十一章 情窦初开 西门有庆向陈器讲起了自己的故事。 他追忆着说道: “二十年前,我十四岁。” “作为我爹第六十九个夫人所生的孩子,我前面有茫茫多的哥哥姐姐,后面有茫茫多的弟弟妹妹,我的资质也不是特别突出的那种,所以没受到什么关注,平平常常地长大而已。” “我当时就读于玉机书院,学习成绩并不理想,我也不爱读书,整日和朋友们玩乐。” “我有一个同窗,叫赵涛。” “赵涛此人比较早熟,情窦开了之后,就想谈个朋友,交个对象。” “他追求了几个姑娘,但人家看不上他,他就动起了歪心思,不知从什么地方搞到一种邪门的法术,每日不辍地练了三年,终于练成。他选择的第一个施法对象是孟姓邻居的女儿,结果阴差阳错,法水被方姓邻居的女儿喝了。” “这个姑娘叫方彤彤,她喝下法水后,对赵涛就从讨厌变成喜欢,从疏远变成主动追求。赵涛对方彤彤不怎么有好感,但食髓知味后,两人就开始了一段甜蜜生活。” “当时的我,还不知道赵涛的邪法秘密,看到他每天和方彤彤的你侬我侬,尤其有次撞破二人的亲近后,我的脑子突然一蒙,终于觉醒这方面的意识。” “我那时候很内向,也很老实,或者说很懦弱,也没染上什么坏毛病,家族里遍地的风流我从来都是熟视无睹的,完全没有西门家族公子哥的样子。” “这场离奇的觉醒后,我的生活并没有突然改变,直到有一天我在街上闲逛,突然被从天而降的木棍砸了一下,我抬头望去就看到一张满带歉意的妇人的脸。” “这是我和白玉洁的第一次相遇。” “白玉洁,炼气一层,四十三岁,寡妇,开了一家豆腐店。” “我从此每天都来买豆腐,我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的感情,默默了解着白玉洁的一切。有次,天降大雪,我冒着风雪买完豆腐后,身体气机紊乱,被风寒所侵。” “此时我已经以求静读书为名,从附近买房居住,伤寒后,我到医馆就医,接待我的是一位妇人,叫韩霜儿。” “这是我和韩霜儿的第一次相遇。” “……”陈器听到这里愣了一下,好家伙,还不止一个。 西门有庆注意到陈器的反应,他苦笑一声,继续说道:“韩霜儿,普通人,四十六岁,离异。” “我从此隔三差五就来看病,每一次的把脉问诊,都让我心里的小鹿乱撞。” “有次韩霜儿医馆的某味药材抓完了,让我到别处按方抓药,我正好要去城北会友,便到城北找了家药铺,药铺给我抓药的是一个妇人,人称胡姨。” 陈器:“这是你和胡姨的第一次相遇?” 西门有庆点点头:“胡姨,炼气一层,五十二岁,寡妇。” “我从此经常来抓药,哪怕没有方子,也要买些药回去,为了和胡姨与韩霜儿多说话,我自学医药,颇有所成。” “同样的,我仍然把自己的感情深深地埋在心里,我说不出口,因为我也知道不合适,我总是思考自己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说到这里,西门有庆把叙述的主角拉回白玉洁身上。 “我叫白玉洁白姐,白姐本来是个大家闺秀,文采斐然,家中突遭变故后,被父母高价卖入小甘山十里桃花巷的暖阁里。在暖阁中她度过了十年后,有一个土木门的修士帮她赎身,她便嫁给了那个修士。” “五年后,修士意外身死,他负责的建设项目泡汤,还债赔款之后,只剩一些银两的白玉洁便离开小甘山,到玉机城中开了豆腐店。” “白姐是一个在学问上有所追求的女人,开店之余,一直在精进学问,争取进入玉机书院当老师。我了解到这一点后,找到我的哥哥西门幸,他是为数不多了解我认可我支持我的家人,幸哥排行十三,我叫他十三哥。” “我拜托十三哥帮帮她,十三哥并没有直接出手,而是带我到玉机书院的一个副院长家里,让这个副院长尽量满足我的要求。这个副院长姓皋,叫皋布衣,从此我便和皋布衣往来,让他操作白姐的入院为师之事。” “白姐最终如愿以偿,她并不知道是我背后帮忙,我也不想让她知道,我努力地长大,以为再大一些,就能向她们一述衷肠了。” 她们……陈器不得不感叹西门家族的家风,他们对此是如此的自然而然。 “这样过了三年,我十七岁了,我觉得这个年纪的我已经可以决定自己的终身大事。可就在这一年,韩霜儿旧疾复发,病逝。之后,我收到她写给我的一封信,信中说她早知我心意,祝我幸福。” 西门有庆说完这句话,泪水潸然。 对这个故事很是无语的陈器,听到这里,也有了一丝动容。 “紧接着,胡姨也嫁人了,嫁给了药铺里一个伙计,那个伙计就比我大三岁。我受不了刺激,就去找胡姨说个明白,胡姨说她早知我心意,若我早说明白,就算不给她什么名分,她也是愿意跟我的。” “只有白姐了,我一刻没耽搁,立刻找到白姐倾诉衷肠,白姐闻言,灿然一笑,当晚便委身于我。待我睡后,她留书一封,然后服毒自尽,从此香魂飘散。” “我心如刀割,是我害了她,我万万没想到那个皋布衣竟然是个衣冠禽兽,她早知我心意,我却畏畏缩缩。” “我带人将皋布衣挫骨扬灰,亦不能解心头之恨。” 西门有庆说完这些,凭栏长叹,久久不语。 陈器的感受则有些复杂,同情中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良久,西门有庆转过身来,对陈器说道:“道长,我听莲儿姐姐说道长作句成文直中心意,那句“但见一山一水略有相似者,皆令我思及彼,念及彼,心怅然,不忍复看”,我听闻后,感慨不已,吟诵时,常会落泪。我斗胆请道长为我作诗一首,诗最能畅叙幽情,洗涤人心,我日夜诵念,必能助益修行。” 西门有庆说着,便一揖到地,陈器不答应,他就不起来。 陈器道:“西门公子,我是个打铁炼器的粗人,哪有作诗的本事?” “道长,情之所至,言即成诗,所谓韵律平仄,是微末之道,道长至情至性,请道长赐诗!” 陈器闻言,把此事放在修行的范畴里进行思考,沉吟道:“西门公子言之有理,我再推迟,反而不符道机,听罢公子的经历,我确实生出一些感受,现在说与公子听。” 第七十二章 天生这般 创出换位法后,西门有庆的心门从此常开,尔诉彼听,诗文浇心,修为日进。 陈器用心观和小孔成像,辅以精神情志的感通之术,西门有庆欣然接入,于是两人连心,化意成境,往事便历历在目。 情之一物,难说究竟,或知或不知,或懂或不懂,当时陡生一股真意徘徊,过后唯此一股真意尚在,她是什么情貌,我是哪般样子,如今已说不准了。 一些词句伴随着感慨在陈器心中浮浮沉沉,陈器以修道之人的眼目,去看西门有庆的这场懵懂年少和荒唐悲凉,这是哪般人呢? 删掉一切修饰和文字上的刻意,他踱步亭中,以我便是他,直抒胸臆,掷地有声道: “天生这般人,熟女我所好。” 西门有庆闻言,神魂一震,忽然颠倒,一种寒冷生于心间,一种火热生于丹田,全身气机激荡不已。 这是他少时的隐秘,不敢宣之于口,常在自我肯定和自我否定中,痛不欲生。 “天生这般人,熟女我所好!诚哉斯言,至哉斯言!” 西门有庆跺着脚,狠狠地拍了几下亭柱。 陈器一句定乾坤之后,神色一黯,继续说道: “所遇非我有,明月长相照。” 西门有庆骤然转悲,两眼含泪。 韩霜儿和白玉洁的音容笑貌,乍起乍灭,陈器追忆道: “霜儿与白姐,美丽好容貌。” “离异或寡居,柔柔似哀草。” 西门有庆仰面朝天,满脸悲戚,双目一闭,神回当年。 当年的他,柔柔弱弱,藏情心中,默默无言。 陈器叹息自恨道: “可恨当时我,弱弱小男子。” “徒长一十七,衷情无言语。” 西门有庆长叹一声,以额抵柱,撞来撞去,泪洒衣襟。 韩霜儿病逝遗书,胡姨另嫁他人,白玉洁绝笔自尽,怎不令他自责伤感。 “而今长别离,再无相见期。” 西门有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常想常常想,廿载难遗忘。” 陈器走到亭边,看着蜿蜒穿过城主府的玉水清流,收敛神意,轻声道: “悠悠玉河上,独自话凄凉。” 诗毕,两人静立不语,都在体悟些什么。 陈器若有所感,对心性修炼的理解加深了不少,道心清明之中,他隐隐有所知,筑基很快就要到来了。 良久之后,陈器看向西门有庆,却见他竟然站着练起功来。 只听西门有庆艰难说道:“陈道长,你的诗句沛然有力,直指本心,激荡间,功法不行而自运,竟欲冲关,然而我深知时机未到,请道长再赐诗一首,消解我的情思。” 心观和小孔成像还没撤去,陈器观察西门有庆的气机,认为完全可以用外力强行中止,而不虞有失。 西门有庆的再求赐诗,是一种修行路径上的依赖。 作完诗后,再回顾西门有庆的听诗表现,陈器看出不少刻意而为的地方,看来西门有庆的换位法已经修炼多时,自己自然不是第一个作诗给他的人,这是他的修炼法门,化情而为用,至于真心还有多少,就难辨了。 思及此,陈器答应了他的要求,走了几步,吟诵道: “心里有座坟,无字做碑文。” “岁岁生艾草,枯荣知为谁。” “苍凉月流辉,风吹欲断魂。” “万家灯火日,不见眼前人。” “花语莫思量,孤冢葬花黄。” “遗忘偏不让,梦里香红帐。” “无可奈何天,悱恻难成眠,” “花无重开日,凄冷尘世间。” “喟叹苦笑郎,原来那么伤。” “风流少年时,不信有痴狂……” 陈器一边作诗,一边催动五行篆文,将西门有庆的周身真气分别疏理,归于平静。 “风流少年时,不信有痴狂。”西门有庆一揖到地,“多谢陈道长。” 陈器看着西门有庆,心里有个疑问,他化情为用,情有没有被化去,“西门公子,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 “道长,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不能问出来,我也不能回答,甚至不能去想,不然必生心魔。”西门有庆赶紧拒绝道。 “既然如此,我就不问了。” 他转身看向亭外,亭外的假山前,武莲儿亭亭玉立,已经静静等候了一段时间。 她还是那么高大,魁梧,健壮。 “莲儿道友,别来无恙。” 武莲儿嫣然一笑,“与道长重逢,真让人喜不自胜,多想与道长再醉一回。西门城主和司大坛主已经谈完公事,让我来请道长赴宴。” “西门公子,请。”陈器对西门有庆道。 西门有庆笑了笑,说:“道长先与莲儿姐姐同去,我随后就到。” 陈器和武莲儿并肩而行。 陈器道:“西门这一家人,日子过的倒是风流荒唐又奇怪。” 武莲儿笑道:“道长如果再多接触一些,会更瞠目结舌的。” “东郭家族呢?”陈器好奇地问。 “半斤八两,两家渊源很深。道长在小甘山上如何,一切还顺利吗?” “修行炼器,倒是平静,你呢?” 武莲儿道:“我也还好,只是有些家中琐碎。”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不提这些烦心事,道长这次在玉机城待多久?” 陈器道:“不好说,我是应司藤的炼器委托而来,应该待不久,另外我的筑基在即了,肯定是要回小甘山做准备的。” 武莲儿拱手道:“那我提前祝道长筑基。” “你的修行呢,是打算继续修炼牛魔血煞功,还是另起炉灶?”陈器问她。 武莲儿道:“哪个都要费许多周折,而且……不瞒道长,我的俗念在这段时间又加深了,常去看恩恩爱爱的法戏,不想修行。” 陈器闻言,心中一叹,“情爱无法空想,你想的人是谁?” “道长认为是谁?” 二人正穿过一片青翠竹林,陈器停在竹下,摘下一朵小黄花,送给武莲儿,“我和你一见如故,初见交心,颇能投情合意,当日饮醉,也有情动,后来别离,常常思念。” “我与道长心起于同时,道长如何打算?” “顺其自然,莲儿,你此时此刻,可生与我亲近热烈之心?” 武莲儿轻摇螓首,“想见今已见,情生欲未生。道长呢?” 陈器也同武莲儿一般,毫不作伪道:“有情有欲,情多欲少。” 第七十三章 意外事件 宴席设在城主府的兰陵笑笑厅里。 东郭家族的家主东郭厚也被邀请过来,东郭受和东郭神秀跟在左右。 西门幸和西门有庆在一旁作陪。 乐师奏乐,舞者起舞,在人情极为练达的东郭受和西门幸的八面玲珑下,宾主尽欢。 快要到尾声时,西门吹雪和东郭舰娘匆匆进厅。 西门吹雪道:“爹,召唤师峡谷突发矿难,一号、二号、三号、零号、九号矿井完全崩塌,稀土灰飞烟灭,死伤不计其数。” 西门央闻言,骤然色变,他和东郭厚对视一眼,二人同时起身。 西门央道:“司大坛主,陈道友,事发突然,我和东郭要去现场,失陪了。” 司藤道:“稀土事大。” 陈器也拱拱手,“大事要紧。” 两个家主出门飞走,陈器和司藤也没多做停留,片刻后,便起身告辞。 回去的路上,陈器向司藤请教召唤师峡谷的事。 司藤问陈器:“陈道友,你炼器会用稀土吗?” 陈器摇摇头:“我专一于铁器,很少用到其他,何况稀土过于昂贵,略有了解后,便没再碰过。” 稀土,是一种特殊的矿产,也是足以和铁并列,能自成一派的炼器材料。 稀土有五种,一为息壤,二为归壤,三为渐壤,四为忏壤,五为涣壤。 此五种,对应的是生灵从出生到真正湮灭的五种存在形式。 以人为例,人,鬼,渐,忏,涣:人死为鬼,鬼死为渐,渐死为忏,忏死为涣,涣死则散。 鬼者,归也,故鬼壤被称为归壤。 稀土的产生,与这五种存在形式密不可分。 息壤,是埋尸之土在特殊的自然、地理条件下,在漫长岁月中变化而成的。 其他诸壤同理,只是埋尸之土尚有行迹可寻,埋鬼埋渐埋忏埋涣之土,就难寻影踪了。 所以,一般的底层修士说稀土,尤其炼器所用稀土时,说的都是息壤,陈器也只见过息壤。 司藤道:“召唤师峡谷的本来名字并非如此,六百年前,唤师真人将峡谷据为己有后,把自己的名字放了上去。” “他姓召?” “是的,他本来是落别宗的修士,因故被逐出师门,但落别宗却没废除他的修为,甚至还允许他传授落别大道。” 陈器道:“想来里面有隐情。” 司藤笑了笑,“这就不是外人所能知的了,唤师真人在峡谷里修炼到元婴境界,然后便远走大荒,再也没回来过。” “他走之后,青黄宗接手了峡谷,很快就发现了唤师真人留下的遗产,一个归壤矿脉的传送阵。” “归壤的价值不言而喻,更别提稀土在落别大道的修炼中有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于是,落别宗向青黄宗索要召唤师峡谷的所有权。” “最终的结果是,青黄宗保留了对召唤师峡谷的所有权,落别宗买下了峡谷的使用权。在峡谷中,在名义上,落别宗要接受青黄宗的监督和管理。并且,协议规定,在实际的采矿雇佣劳动中,至少有一半的人员,由青黄宗方面提供。” “四百年下来,青黄宗和落别宗此消彼长,此长彼消,力量的变化会影响峡谷中具体的利益分配,如今落别宗势弱,青黄宗就掌握了更多的主动。” “以小甘山青黄堂为主,玉机城的西门东郭两家为辅,监督管理着召唤师峡谷的各种工作,享有六成的利润。” “这次矿难,不知因何而起,又会如何结束。” “原来如此。”陈器恍然。 二人说着话,就回到小狗观,陈器直接被司藤领到她的住处。 司奇之前就住在这个地方,房间里有个通向地下溶洞密室的法阵,陈器对这里倒也熟悉。 司藤道:“当日陈道友就是从这个房间,沿着法阵边缘遁入溶洞的。” 陈器一笑,“多有冒犯了。” “不打不相识,经此一事,司奇终于迷途知返,这样看来,还得多谢陈道友。” “哈哈,大坛主说笑,我们聊一聊炼器的事。” 司藤点点头,请陈器站到法阵上,去溶洞详谈。 溶洞里的水莽草已经没了,换成了一些其他的水生花草,司藤对溶洞进行了重新的设计装修,比之前不知典雅了多少。 不过石台还在,陈器看到上面有几件法器和几枚玉简。 司藤郑重地对陈器说道:“下面的话,事关重大,一旦泄露,有倾灭之灾。所以,陈道友只有发下道心因果誓言,我才能相托相告。” 陈器闻言肃然,看着司藤沉默不语。 道心因果誓言,据说是神州所传,对玄黄世界的一切生灵都有绝对的约束力,一旦背誓,立刻身死道消,没有任何例外。 一块极品灵石,值得发下这种誓言吗? 陈器摇摇头,“大坛主,你得说的再明白点,不然我接不了这个炼器委托。” 司藤对陈器的反应并不意外,她退而求其次道,“我先给陈道友看一个玉简,看之后,陈道友再做定夺如何?” 陈器道:“什么样的玉简?说实话,大坛主一上来就要我立下道心因果誓言,把我吓到了,我现在有种拔腿就走的冲动。” 司藤从石台上拿起一块玉简,“石台上的东西,全都来自某个洞窟,这枚玉简里面记录的是洞窟世界中某个宗门开采磁油的法门。” “开采磁油?难怪,难怪你要我立下道心因果誓言,其他玉简是不是还有炼制分解磁油,生产灵石的法门?”陈器一惊,不由惊叹司藤的胆子。 司藤道:“陈道友看过它们,才能知晓其中内容。” “大坛主不要害我,学这个东西,就算不用,七大宗一旦发现,必联手诛灭之,大坛主怎么这么想不开?二郎真人知道吗?” “道主不知道。” 想来他也不知道,陈器的印象里,苟二郎不会做这种没谱的事。 看这个司藤,也不像个没谱的人啊,怎么会动这种心思? 司藤把玉简递给陈器,陈器没接。 “陈道友,难道你看都不敢看?” 陈器苦笑一声,“我不想自找麻烦,我也没那么大的灵石需求,我只能拒绝这个炼器委托。我可以保证不泄露此事,但大坛主是不是非要我立下道心因果誓言,才肯放我走?” 司藤道:“陈道友言重了,我如果心怀不轨,完全可以不提道心因果誓言,有心算无心的话,先给你看玉简,你必无防范。” 第七十四章 真我心念 “陈道友请坐,你可愿意听一听我为何要这样做?” 司藤把陈器引到一旁的高台上,上面有一张曲水流觞桌,几只酒杯在曲水中飘来荡去,两岸有微缩的纸人侍女跪坐持壶倒酒。 陈器坐到桌前,说道:“实话实说,我不是很愿意听。” 司藤笑了笑,从水中拾起一杯酒喝下,“灵石的来龙去脉,陈道友知道多少?” “知道个基本大概。” 司藤道:“有句俗话,天下灵石若一斗,大宗独占九成九,陈道友,你说这公平吗?” “我目前对此没有什么不平之心,天下事,不都是这样么?” “都是这样,便对吗?” “大坛主是在与我讨论是非对错吗?道德选择和道德判断之心一旦生起,就不道德了,大坛主转述二郎真人的话,还犹言在耳。” 司藤道:“有思考,才有选择与判断,思考是机心,不是本心,道主的话,是说要认清本心,凭本心行事,思考就落了下乘。对本心而言,不存在选择和判断,千条路只有一条,人生是一段确定的旅程。” 陈器闻言,若有所得,“受教。原来大坛主言灵石事,是出于追求公平的本心,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不,我并非出自公平的本心,道主的教诲我也没有证道其真。我有不平之气,是因为我需要灵石,方方面面都需要灵石,可赚取灵石,太他妈难了!汪汪汪!” 陈器闻言一滞:“……” “陈道友,你知道经营一个道场,每日要花费多少吗?” “想必是很多的。” “是啊,太多了。修行不是打坐炼气,没那么简单容易,修行也不是请客吃饭,做不到温良恭俭让。修行是与天争命,在天道所及之处体道、悟道、演道、合道,需要法、侣、财、地。法侣财地归根结底,就是一个财字,当今世界,有财就有法,有财就有侣,有财就有地。道友以为然否?” 陈器道:“大坛主话糙理不糙。” 在陈器穿越之初,刚得到系统面板时,他以为自己唯一需要的,只有时间,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刷经验,自己就能不断升级,炼器筑基结丹乃至更高,都只是个时间问题。 他在离开小修山来小甘山的途中,渐渐意识到不是这样。 所谓的刷经验只能用在炼气十二层之前,炼气期整体上就是个积精累气的过程,系统面板不过是帮他改造了五行杂气篆,提高了他的修炼速度而已。 有些炼气期修士,虽然没有系统面板,但有丹药、功法、灵根等方面的优越条件的话,速度未必低于陈器,比如乔未久等人,她们几个的修炼速度就不比陈器慢多少。 炼气十二层开始,道心进入修炼的范畴里,并逐渐扮演越来越重要的角色。 道心的修炼,打坐炼气的水磨功夫是没用的,必须在天地之中,认识自我,找到真我,修炼真我,真我就是天道在人身上的显化。 道心的修炼需要悟性,但光有悟性是远远不够的,关键在实证。 筑基还只是认识自我,找到真我,这类实证主要在内心和周围的各种牵绊中进行,动静不算很大,对法侣财地的需求也不算很多。 但结丹之后,开始修炼真我,对法侣财地的需求就了不得了。 修炼真我,在结丹期,更多的是验证真我心念。 天道无处不在,无物不化,人生于众生之中,生长在各种的众生存在和众生关系里,真我心念是众生存在和众生关系在一个具体的人身上的化生物。 比如一个修真者的真我出现后,不自觉忽生一念,要验证一下自己能不能创建并经营好一个门派,那对法侣财地的需求可想而知。 此念生出,如果不去验证它,道心就有缺。 再如一个修真者,他的人生经历比较奇怪,真我出现后,那个从小到大的念头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坚定的真我心念。他要和数不清的女修结成道侣,让她们不争不妒,姐妹相称,生出一个大大的家族。可想而知,践行此心念,没有足够的法侣财地,是实现不了的。 有人把结丹期的道心修炼总结成两个字:圆梦。 圆梦的说法出现后,紧接着,元婴是做梦,化神是造梦的说法就出现了,但有几分真,就不知道了。 繁荣的灵石经济里,很少有什么东西是买不到的,有人扬言:只要给他足够多的灵石,他就能把七大宗的镇宗大道买到手。 所谓镇宗大道,就是宗门最核心的功法,如青黄宗的青黄大道,落别宗的落别大道。 这种大话,还真有人相信,但是有命买,得有命练呀。 司藤道:“陈道友,现在有一个灵石自由的机会放在你面前。” 陈器道:“大坛主,抛开犯禁不说,磁油的开采和炼制就不是一个炼器师和几个人能做到的,不存在小打小闹,造一些微型的法器,偷偷搞点灵石这种可能,这是一个庞大的工程,七大宗垄断灵石攫取暴利的现实,有其必然性。” “只要陈道友肯入伙,其他都好办。” “何出此言,天底下只有我一个炼器师了?” 司藤道:“至少在癸州西,能以五行符篆奠定道基,炼器技艺出神入化,我能找到的,只有陈道友一个。” “哦,你手里的法门要求我这样的人?” “是的。” 陈器:“那么我有一个问题。” 司藤:“请讲,为表诚意,我知无不言。” “西门城主说,我早被青黄宗和散修盟注意并关照过了,大坛主知不知道他们图我什么?” 司藤:“陈道友。” “嗯?” “你知道你有多优秀吗?” “……” “没有人会忽视你这样的一个炼器师,我大胆猜测,你目前的平静是散修盟和青黄宗斗争妥协的结果,保守猜测还有其他大宗参与。” 陈器还是很费解:“假设大坛主所言为真,我还是理解不了这种诡异的平静是如何实现的,你们都知道,就我不知道,我是在专心炼器,但我又不是傻子。” 司藤笑道:“法术,妙不可言,他们不想让你知道,你自然就知道不了。” 陈器道:“乍闻此事,缺乏铺垫,我只觉突兀怪异。既然有大能施法,那我今日又如何能知,西门城主这么大胆子?大坛主也想与那些人分个高下?” “西门央告诉你肯定不怀好意,我说这些是我对陈道友知无不言的承诺,那些大能没有阻止,他们自有考虑,非我所能知。” 陈器默默喝了一杯酒。 司藤同饮了一杯,然后说道:“不过,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陈器继续喝酒,“洗耳恭听。” “……” “大坛主?”陈器看到司藤的嘴巴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下一刻,司藤的嘴巴就消失了。 第七十五章 有缘有故 陈器悚然一惊,可没待他做出反应,司藤的嘴巴又回来了。 司藤问陈器:“我说完了,你听到了吗?” 陈器摇摇头,“刚刚发生了十分诡异的事,你的嘴巴不见了。” 司藤闻言一笑,“我知无不言,陈道友听不到可不怨我。” “刚刚那是?” “你认为是什么?” “他们在出手阻止?” 司藤对着陈器摇摇头,又点点头,这个动作一出,她的头又消失了,过了一会儿才重新出现。 接着,她伸出手,指了一个方向,手同样消失,再复回。 “是不是很好玩?”司藤问陈器。 “……挺有意思。”陈器笑不出来,“大坛主,既然我被这么注意着,你找上我干这种事,不是自寻死路吗?” 司藤道:“汪,汪,汪。” 陈器:“……” “陈道友,你对我们小狗道徒学狗叫,感到好笑吗?” “有点儿,我尽量忍住不笑,我尊重你们的信仰。” 司藤道:“陈道友尽管笑便是,你对修为越高的人越笃信因果,怎么看?” 陈器道:“因果真实不虚,是修行中无比重要的,事关道途命运,我能怎么看?” “嗯,你说的对,那谁能真正看清因果?你能吗?结丹的能吗?元婴呢?化神呢?可以吗?” “不知道。” “除非造物之主,谁能真正的看清?因果真实不虚,又无法真正看清,还得摸索着因果的一鳞半爪指导自己的修行乃至生存,和我们小狗信徒有何区别?他的一举一动好像有深意,但又说不太明白,陈道友,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陈器有些明白了,他说道:“你是说我被牵扯到,或被认为牵扯到某种因果里了,才被投以如此关注?因果中最危险的是化神之劫,难道有人要化神?” 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去,他发现自己的嘴突然不见了,声音完全消失了。 这句话在无声中说完之后,嘴才重新出现。 系统面板没有任何的警示。 司藤笑着说:“恭喜陈道友揭开了这个世界的神秘一角,这种禁言并没有什么伤害,只是单纯的禁言而已。天下这么多人,总有人是特殊的,他们有着特殊的来历,有着特殊的命运,他们的一切行为,都会被不可说的因果信徒合理化成,计划的一部分。” “这是计划的一部分,那是计划的一部分,我找陈道友是计划的一部分,陈道友接受我的邀请,来到这里,学会这些东西,也是计划的一部分,所以,怎么能说我是自寻死路?我明明是在按计划行事。” 陈器道:“既然如此,大坛主又何必让我立下道心因果誓言?一开始说明白不就完了。” “自然是因为我不想说明白。” “大坛主坦荡。” “修真者怎能作伪,陈道友可愿接受这个炼器委托?” “当然不愿意,一席话下来,我哪还有心炼器?如果可能,我都想离开癸州。” 说到这里,陈器突然想到茅利兰对吴行远说的话:离开癸州,越远越好。 陈器心头一震,难道真有人要化神? 化神之劫,是陈器初入小甘山,从乔未久口中第一次听说,这几个隐世山门的女人只是出来探探上一个化神者陨没陨落的风头吗?建立散修盟又怎会是出于出来混找手下的目的? 陈器进一步想到,乔未久第一次找他炼器,是偶然吗?他提出和她们一起去洞窟历练,是自己真想这么做,还是被引导了? 其他几个不说,乔未久的脑子有这么好使?大智若愚? 难道从那个时候就被注意到? 老陈活这么久都没事,自己一穿越过来,就被注意到……难道被发现了? 陈器瞬间生出诸多念头。 司藤笑道:“那你可走不了。” 陈器问道:“小狗观呢,我能离开吗?” “当然可以。” 陈器立刻起身,抱了抱拳:“既然如此,大坛主,告辞。” …… 陈器走后,司藤轻轻叹了口气。 一个美貌道姑凭空出现在她身后,轻轻揽住她的腰肢,柔声说道:“好妹妹,我不该让你知道我的事。” 司藤用自己的指甲轻轻刮着道姑的指甲,“姐姐不要这么说,能报姐姐大恩,我十分欢喜,道心都圆融了许多。姐姐,我们按那个人说的去做,那个人真能帮你还债吗?” “她对我立下道心因果誓言,除非想身死道消,不然绝无虚假。” “只是她又不是不认识陈器,这般拐弯抹角真没堕了隐世山门藏头露尾的名头。” “就像她说的,冥冥中自有安排,她只是略微施加影响而已,她建议我们找陈器,我们明明可以不找,但还是找了,因果就落在我们身上,高人嘛,既要运筹帷幄,又要独善其身。” 司藤轻轻往后一躺,“召唤师峡谷的矿难,也是计划的一部分吗?” 道姑轻轻捂住司藤的嘴,转移话题道:“我去了一趟绝情谷。” “去找你龙妹妹的下落?” 道姑摇了摇头,“过儿的雕妻因故动了胎气,我去探望。” 司藤闻言,感叹道:“问世间情为何物,我听说在癸州东,有一对道侣,明明长相厮守,却永远无法真正见面,男修白天为人,晚上为树,女修晚上是人,白天是石头,这和杨大侠的经历何其相似。” 道姑也幽幽一叹:“有深情的,就有薄情的,我对姓陆的用情至深,不惜发下道心因果誓言,举债帮他建宗立派修炼道心,他却道心一变,跑了。这可是道心啊,是说变就变的?我堂堂秋心庵李莫愁,一庵之主,活成了个笑话。” “或许道心不敌人心。” …… 陈器从司藤的房间里出来后,一路往外走,走到小狗观第二进院的福寿康满殿时,看到武莲儿正在殿外等他。 “道长。”武莲儿迎上来,轻轻唤了一声。 陈器心事重重的样子,自然被武莲儿看在眼里,她问道:“道长心情不佳?” “嗯,突然得知了一些事情,意识到一些事情,这些事又不能说出来,连自言自语都不行,心里难免有些沉重。莲儿,你想看法戏吗?” 武莲儿闻言,不再做任何追问,她温柔地说道:“我在这里等道长,就是想请道长一起到楼上看法戏,今晚有一出很好看的法戏,我们去看。” 第七十六章 前妻河上 小狗观的法戏院在司藤到任后,改造过一次,升级换代后的玉碟龛,能让观众更加身临其境,如在戏中。 上一场戏刚放完,陈器和武莲儿买票进入,花了四块下品灵石。 修行人用灵石货币,普通人用金银铜钱货币,两种货币独立并行,没有兑换之说,也不做购买力比较。 当然,这种基本原则,并不是适用于所有场合。 对于修行人,基本戏票为一块下品灵石,特殊位置两块下品灵石,对于普通人,戏票为二十个铜板。 小狗观的法戏院经营的有声有色,上座率常年保持在七成以上。 这算是司奇为数不多的政绩了,他在任时还亲自组建了两个法戏班子,颇是拍出了一些脍炙人口的法戏,尤以剧情的荒诞和演员的尺度闻名。 今晚的这出戏,就是其中一个法戏班子,明清世情法戏班拍摄制作的,上映以来,好评如潮,武莲儿已经看了三回。 这出戏的戏名叫:前妻河上。 出品方:小狗观,明清世情法戏班 戏主(导演):温柔女 戏本(编剧):温柔女,东郭舰娘,西门吹雪 现在已经是深夜,法戏院里近乎满座,陈器和武莲儿入座后片刻,灯光一灭,玉碟龛便将法戏投射到巨大的龛幕上。 龛幕也是一种法器,配合玉碟龛,实现身临其境的效果。 升级后的法戏院,进行了空间的转换与变化,上下分层,能容纳更多观众,还充分考虑了情侣观众的一些需求,有专门的双人座。 宽大的双人座很舒服,灯光灭后,武莲儿挨陈器更近了些,她拿起陈器的右手放到自己的左腿上,轻声道:“我看过一部法戏,戏中有个男修,每当心思烦闷、道心不稳的时候,就把手放在他道侣的这里抚摩推按,调节情志,屡试不爽,修行也渐入佳境,道长不妨一试。” 陈器反手握了握武莲儿的手,然后依言施法,用遁术将手遁过衣裙,循着经络,勾连气机,轻轻推按,不多时,心境果真平复许多。 陈器道:“发明此法门的人,一定是个有心人,我感觉好多了,方才的烦闷,不过尔尔,与其忧虑,不如精进。” 武莲儿一笑,腿上伸出一股真气,挠了挠陈器的手心,“道长,法戏开始了。” 小狗观的法戏开始前,会先放一段小狗道的宣化内容。 现在宣化完毕,影像随之变幻,一条大河“出现”在法戏院里,观众们仿佛置身河上,随着河流飘荡,穿过崇山峻岭,渐入人间繁华…… 癸州西的西南天堑,是一个雪域高原,癸州西的几条大河,皆发源于此。 几条河中,有一条天下母仪河,天下母仪河极长极广,有许多的流域段落,被赋予不同的名字,其中一段叫前妻河。 前妻河流域非常繁华,人口不可胜计,落别宗和素昧宫都在这里建有规模恢宏的道场,小狗道在此传道也用力甚深。 前妻河河面宽阔,河床深远,最窄处也有百里之宽,最浅处也有四五十丈之深。 法戏里的故事,开始于生活在前妻河深处的一条鱼。 这是一条舰鱼。 舰鱼不仅形似舟舰,而且确有舟舰的功能构造,舰鱼的生命主体在舰首,其余部分真如舟舰一般有甲板船舱、船桅船帆。 舰鱼很难独立生存,它依靠寄生在它身上的一群小型的夏花乌贼维生。 夏花乌贼并不是真正的乌贼,它只是形似乌贼,而得此名。 夏花乌贼和舰鱼的关系就像海盗和海盗船的关系。 夏花乌贼分工合作,利用触手操作舰鱼,通过舰鱼进行移动、捕食、求偶、战斗等一系列生命活动,它们当然也会喂食并维护舰鱼。 这条舰鱼很有些特殊,它在刚出生不久,就开启了灵智,渐渐长大后,它主导了寄生在它身上的夏花乌贼,这些乌贼成了它忠诚的船员。 发育成熟的舰鱼的体型,个体差别很大,短的不过三尺,长的丈都不止。 这条舰鱼长到一丈左右的时候,被一个柳树精看中,收入门下,并给它取了个美丽的名字:舰娘。 柳树精名叫柳三变。 百年前,他还只是个修为高深、心智淳朴的千年树妖,但忽有一天,他从山里捡到本带插画的书,他不识字,只能看画,可看画终究不得究竟,便生出了要去上学的心思。 于是他成了附近山下,一个镇上私塾里的旁听生,他也不现形,白天就在私塾横梁上听课,晚上回山里读书写字。 他非常用功,很快就学有所成,已经可以顺畅无碍地看那本捡来的书了,书的书名是《拍案惊奇:夫之目前犯》。 实现了最初的愿望后,它并没有停止学习,它已经体会到了学习的乐趣,并享受其中,它打算继续功读诗书,考取俗世功名。 修真者的俗世也是有功名存在的,尤其那些人口数百万乃至更多的地方,秀才举人状元样样都有,只是就业和前程上被修真界本地化改造了。 三年后,他考中了秀才。 中秀才后,他再接再厉,在力所能至的区域内,求学于各大书院,为举试备考。 举试结束,自我感觉良好的他,落榜了。 他不服,他认为阅卷人有问题,考试有猫腻,就用法术把所有答卷通通拿回来,挨个看,自己批。 最后悲哀地发现,别人就是比自己写的好。 悲哀之余他也为自己能看出别人的长处,自己的短处而感到高兴。 然后,他踏上了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举试之旅,整整花了二十年,终于中举了。 他喜极而泣,以至于妖丹妄动,险些走火入魔而死,修养了十年,才恢复过来。 劫后余生的他有所领悟,读书学习是为了提升自己,不是为了考取功名,虚名有何用呢,去给人类打工吗? 从此,他绝了考试的念头,给自己取名柳三变。 一变由树而生灵,二变由学而生智,三变由悟而生慧。 他起先收集各种书籍,整个洞府的山壁被他凿出书架,塞满了书,蔚为大观。 后来起了当老师的念头,希望能教书育妖,提高妖精们的知识文化水平,传播学问。 他很快就办好了学堂,并找了一些小精小怪来上课,他似乎很有当老师的天赋,学堂被他办的有声有色。 第七十七章 前妻河中 柳三变的洞府是山中的一个地窟,地窟顶盖的正中央有一个六尺方圆的孔洞,连接着外面的风雨日月。 这一天,天降大雨,柳三变变回树身。 大雨汇集到孔洞处流下,好似一道瀑布,浇在他繁茂幽碧的树身上。 他的万千枝条在瀑布中揉搓,将枝干树身洗得干干净净,树身下部离地丈许的位置,眼耳鼻舌备具,这会儿它正眯着眼,一边洗澡一边唱戏。 在他的前面,有一凸起的宽大石台,石台上有十几张桌椅,桌椅前有一方形的平整巨石,被涂成了黑色,巨石旁边有一书桌,桌上有白色粉笔,几卷书册和笔墨戒尺等物。 十几只小精怪正坐在课桌前,跟着树妖的唱腔,摇头晃脑。 地窟一角有个洗脸盆大小的地洞,一只穿山甲着急忙慌地从里面钻了出来,跑到树前嚷嚷道: “大王……不是,老师,柳老师,大事不好了。” 树妖被打断了兴致,不悦道:“课堂之上,不得喧哗,甲小川你又迟到,自去打自己二十戒尺。” “柳老师,学生事出有因,却说昨日我夜宿兰若寺地下溶洞中,今日我洗漱完毕,正要来上学,却听到聂小倩她们三个鬼和一个叫宁采臣的人类密谋,要挖骨灰,离老师而去……” “哦。”树妖淡淡哦了一声,“甲小川,老师且问你,是窃听密谋重要,还是上学重要?” 这只名叫甲小川的穿山甲闻言,心里默默吐槽大王读书读魔怔了。 它正色道:“自然是上学重要。” 柳三变满意地点点头说:“此三鬼乃厉鬼化形,也就聂小倩的灵性高一些。如果当初我不拘禁管教她们,她们如今或许已经因为胡乱伤人而被有道之士除掉了。 我作出一副嗜血老妖的样子,让她们在寺中吸取那些贪财好色之徒的精血,且我得其九,她们只得其一,这个规矩是充满了智慧的。 如今来看,她们的厉鬼怨气已经消磨的差不多了,人之精血已不是她们生存之所必须,近两年来,她们也越来越反感此事,尤其以聂小倩为最。 我本打算过些时日让她们来此上学,从此走上正道,如今她们要离开,那便离开。 我的打算,甲小川你也知道,你今日的慌张,不过是担心以后不能再贪墨她们劳累换来的几分精血而已,你可知罪?” 说道最后,柳三变严厉质问道。 甲小川噗地跪倒磕头道:“老师,小川确实有馋精血,但决无害人之心,请老师明鉴。老师,那紫烟和小月且不讲,您如此钟意聂小倩,让她跑了,岂不可惜?” 柳三变皱了皱树皮,说道:“我确实动了欲念,常常会想女人,这是我的修行进入新层次的缘故。我们妖类,要先成人,再成仙,在人的阶段,自然会有人的七情六欲所化的心魔阻却修行之路。你不懂我的向道之志,只以为我动了凡心,实在不该。” 不知道甲小川是真理解还是假理解,他拜倒道:“学生知错,愿意受罚。” 柳三变笑道:“我的话说得清高,但心里确实有些不爽,做好事不留名,好事不就白做了,多少要让她们知道,我是天地之间哪般妖怪。你们且先诵读昨天所学的课文,我去去便回,小川你入座。” 柳三变化形而去,来到兰若寺中。 宁采臣已经冒雨去挖骨灰盒了,聂小倩、紫烟和小月瑟缩在禅房里躲避电闪雷鸣,等他回来。 见到柳三变,三鬼惊惧不已。 柳三变一笑,将前因后果细细道来,言罢,他对聂小倩说道:“我已对你起心动念,你可愿与我共结连理?” 聂小倩道:“身已许人,再难许君。” 柳三变道:“既然如此,我别无他求,我想与你共赴巫山,了此残念。” 聂小倩道:“善。” 于是柳三变施法逐雨,只留乌云遮日,他走到寺中院内,恢复树身,然后扎根于此,垂下柳枝万条,聂小倩附身其上。 枝条摇摆间,开出满树黄花,花落留种,种裂飞絮。 在飘飞的柳絮中,伊人远去,不见芳踪。 然而巫山之会,并不能了此残念,还有愈演愈烈之势,柳三变沉吟一番,决定到前妻河红尘炼心。 前妻河是有口皆碑的炼心胜地。 前妻河上,花船如梭,柳三变流连其中,感悟人道。 他也没有放下教书育妖的事业,他在前妻河底开办学堂,经常寻一些精怪来教。 舰娘入门之后,首先入学,她灵智早开,冰雪聪明,也爱读书,虽在修炼上还是新手,但在情志上已经和成人无异。 柳三变有志于学的第一本书,就是小说,他受此影响,特别喜欢收集此类书籍图册,他的藏书室是向学生们完全开放的。 舰娘常去借书来看,她的船舱里也堆了不少书籍,这些书基本都是风月枕边读物。 日子一长,舰娘起心动念,她想变成人找个人类男子,拥有一段小说里的那种轰轰烈烈、荡气回肠的爱情。 她把自己的愿望告诉柳三变,希望得到帮助,柳三变说她离化形还有几百年的时间要走,现在强行用秘法化形的话,于修行无益,不仅痛苦万分,大减寿元,而且很可能会绝灭道途。 舰娘被柳三变打发回去后,茶不思饭不想,如此愁肠百结了几个月后,以决然之心“跪倒”在柳三变面前,求赐人身。 柳三变道:“我可以用秘法给你化形,你化形之后,拥有人身,走在路上,脚如刀割。你将失去行于水中的能力,入水之后,游泳不得,淹而必死。” “我先说于你知,小说里的爱情都是小说家的胡编乱造,那些把床帏之事写的天花乱坠的小说家,很可能连女人的手都没牵过。当初我看那种书,也当了真,还去拜访过作者,结果你猜他对我说什么?他说,无他,唯手熟尔。你当真要付出如此代价,当一回人,去追求那虚无缥缈的爱情吗?” 舰娘郑重地点头。 柳三变不再多言,遂以秘法,令舰娘化身成人。 化身后的舰娘,是一个绝色佳人。 她离开河水的第一天,就遇到了她心目中的真命天子。 解道森。 舰娘对解道森一见钟情,解道森在短短半个月里,就让她体验了一遍什么是轰轰烈烈,什么是荡气回肠。 半个月后的一个夜里,柳三变进入舰娘的梦中,对她说道:“看来你已经体验到了你想体验的一切,可愿随我回去继续修行?现在解除秘法还来得及。” 舰娘摇摇头,她食髓知味,根本不想离开。 她随解道森回到黄后庵,居住下来,恩爱自是不提。 黄后庵里有个尼姑叫徐娘,她暗地里爱慕解道森,嫉妒舰娘的年轻和美貌,就想方设法地害她。 第七十八章 前妻河下 徐娘主动与舰娘亲近。 一来二去,舰娘就认了徐娘当姐姐。 有天,解道森有事离庵,徐娘雇佣了一个杀手,让杀手把舰娘掳去杀掉。 杀手把舰娘掳到一个森林里,不忍把她杀害,就把她留在林中,任其生灭。 舰娘迷失在森林里,她每走一步,双脚都如刀割,在一步步的刀割痛苦中,她一声声地呼喊解道森的名字。 她走啊走啊,走了两天两夜,饥饿疲惫交加,脚上的痛苦更令她痛不欲生。 绝望之时,她发现一个大树的树洞,她钻进去一看,看到里面有七张很小的床,床边还有橱柜桌椅。 舰娘从橱柜里翻出一些食物,把这些食物吃光,也只吃了个半饱,之后便坐在树洞里,难过地睡下。 当她醒来的时候,看到七个一尺多长的小矮人。 小矮人是前妻河流域特有的一个类人物种,很久以前,有个元婴花满境界的男修士路过一个菜园子,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用无上法力让菜园子里的萝卜怀孕生子,生下来的,就是小矮人。 互相介绍之后,舰娘才知道七个小矮人是来这里避难的。 她们族群的族长有一个魔镜,族长每天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对魔镜说:“魔镜魔镜告诉我,谁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小矮人?” 如果得到她自己之外的答案,被魔镜提到的那个小矮人就会被她杀掉。 这七个小矮人很快就要进入成熟期,那时候就会进入魔镜的比较范围里,她们拿着镜子照了又照,认为自己比族长漂亮,于是就一起逃了出来。 善良的小矮人让舰娘在树洞里继续休息,她们帮她去找解道森。 小矮人刚走不久,解道森就找到了树洞里的舰娘,在舰娘的要求下,与她一起等矮人们回来。 次日一早,七个小矮人才拖着个篮子返回,说他们虽然没找到人,但碰到个善良的老太太,老太太送了一篮子苹果。 篮子里的苹果正好有九个,他们一人一个分吃了。 谁知苹果有毒,舰娘很快就毒发不省人事。 柳三变适时入梦道:“死到临头,你可愿跟我回去?现在还来得及。” 舰娘摇摇头。 当她醒来的时候,看到解道森已经死了,七个小矮人因为体质特殊,倒是无恙。 一个胖胖的丑丑的采药大夫救了她,大夫对舰娘一见倾心,帮她安葬好尸体后,就带她离开森林。 之后不久,大夫就娶了舰娘。 洞房之夜,乾坤定位之际,舰娘轻轻喊了一声:“道长。” 大夫一愣,半天没有动弹。 道长,是柳三变来到前妻河后的身份,他很喜欢别人叫他道长。 舰娘入门后,对他也是称道长。 舰娘道:“我是想爱情想到痴了,看小说看到入迷了,但也知道天底下可没有一上岸,刚成人,就正好在岸边碰到真命天子的事。” 大夫撑着身子,显得很难为情,他想脱离肢体接触,但被舰娘拿捏住,一时间进退维谷。 舰娘继续说道:“道长化身解道森是想给我造一个美丽的梦,是想教乍做人的我学会人类的生活,还是道长对我也起心动念了?” 大夫没有说话,只是脸憋的通红。 舰娘道:“我认为,道长是想引导我,点化我,帮助我走上修行的正路。” “对!”大夫闻言,脱口而出道,“你能体会到贫道的用心良苦,贫道感到很欣……慰。” 舰娘道:“利用徐娘,身死脱身,也算功德圆满。转头又变成大夫,今夜如此这般,道长也一定有深意?” 变成大夫的柳三变说道:“你我没有行过师徒之礼,严格来讲,咱俩不算师徒。” “哦,然后呢?” 话说到这里,柳三变也只得如实说了,“我来此地,是为了红尘炼心,把你变人后,忽地对你起心动念,遂有了解道森。” “那你还入我梦中,劝我离开?” “你自不会离开,这样做,我会心安理得一些。” 舰娘幽幽问道:“变成大夫,是为了更加心安理得么?” 柳三变点点头。 舰娘轻轻喊了一声:“道长。” “嗯?” “我一开始就知道是道长,我不仅不觉受骗,心里还十分欢喜,甘愿扮演,道长,你爱我吗?” 柳三变道:“情少欲多,欲厚情薄,都是为了修炼,对不起。” 舰娘一笑,“我自是没什么修为,但道长红尘炼心这么久,越炼越乱,想来是有什么地方弄错了的。我听道长说人类修士来此炼心,有所成就的都是那些封印了修为,把自己当成一个凡人来对待的。道长,做几天凡人,与我爱一回,好不好?” 柳三变没有吱声。 舰娘放开手道:“好,就进来。不好,就别进来。我数到三,一……” 柳三变封印了修为,把自己固定成一个普通的凡人。 二人度过了一些时光。 有一天,舰娘指着河上刚下水的一艘超大型游船说道:“道长,我们乘此船去旅行。” 柳三变闻言,心中隐有不安,又觉道机将至,于是携舰娘登船,开始了溯流而上的旅程。 旅程开始后,舰娘一扫对柳三变的痴心绝对,她成了船上的交际花,游走在各种男人之间,常常夜不归宿。 柳三变心里颇不是滋味,他知道舰娘故意如此,是逼他做出真正的表态,让他对她做一番感情上的自我剖白。 但是柳三变毕竟不是真正的凡人,他的修为境界是直指本心的,有些话不能轻易说出口,不然言出法随,修行就完了。 像“我爱你”这种话,就是十分危险而不确切的,因为首先得有一个“爱的定义”。 不知道爱的定义是什么,自己也生造不出一个定义的话,就不能讲。 柳三变有些纠结,有些爱的自问,但没有答案,正因如此,才需要红尘炼心,显然,他还没炼到家。 柳三变用沉默代替表达,任由舰娘勾三搭四。 舰娘心灰意冷,在一个黄昏,她来到船尾甲板,就要跳河自尽,却被两个人所救。 第七十九章 前妻河终 这两个人一个叫西门央,一个叫东郭厚。 他们也是来此炼心的,也都封印了修为。 舰娘对二人并不陌生,还一起吃过饭。 两人救下舰娘后,被舰娘的故事吸引,东郭厚决定取柳三变而代之,给舰娘圆梦,并找到柳三变说明情况,柳三变说不出什么有力的拒绝话,就随他们去了。 西门央和东郭厚是红尘炼心的老手,他们已经到了红尘炼心的收尾阶段,情感收放自如,东郭厚很快就让舰娘沦陷。 舰娘在船上度过了一段十分快乐的时光,似乎已经忘记了柳三变。 意外来自一天夜里,一个元婴期的蜃妖路过航线,游船迷失在蜃景迷雾所化的汪洋大海中,撞到一座蜃景冰山上,船体破开一个大洞,开始倾覆沉没。 在蜃景迷雾里,除非修为远高于蜃妖,不然就会被迷雾吸收掉一切法力。 逃离沉没的游船,等待蜃妖离开,是唯一的生机。 用于逃生的小船十分有限,为了争夺生机,自然有一番腥风血雨。 西门央和东郭厚护住舰娘,苦苦抵御那些已经疯狂的人,柳三变杀出一条血路找了过来,四人拼死突围。 突围出来后,逃生之船已经尽数逃离了,他们无奈之下,连接起一些木板,匆忙进入汪洋大海之中,划离游船。 大海汪洋,风急浪高,木板很快就被巨浪撕开。 柳三变、西门央和东郭厚把舰娘放在仅剩的一块小小木板上,他们三个托着木板,在冰冷的海水中勉力漂浮。 舰娘紧紧握住他们的手,感动,心疼,泣不成声。 柳三变对舰娘道:“舰娘,你快跟我念咒语,变回原身,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舰娘闻言,赶紧道:“道长快说。” “时间已经过去太久,咒语念出以后,你就算变回舰身,也可能活不了几天了。” 舰娘道:“能救道长和两位公子出去,舰娘百死不悔。” 柳三变开始吟唱佶屈聱牙但非常好听的咒语:“哀吾睿奈他,饮马儿追牧,啊,哀希有,啊,哀非有……” 舰娘自然不解其义,她用心记忆跟唱,身体渐起变化。 咒语起效了,但没完全起效。 她的下半身变成舰船,上半身却斜斜的长在船头,伸向前方,犹如船只的撞角。 而且只有半丈长短,柳三变他们三人想要抓住,借以浮身,却一抓之下,发现舰娘似船非船,很难携人漂浮,强行如此,过不了多久,四人就会同死。 柳三变与西门央和东郭厚对视一眼,三人爽朗一笑,设置好风帆后,一推舰娘,洒然放手,送舰娘远去。 舰娘无法自操其船,她悲恸哀歌,久久不绝。 一昼夜后,忽有一群夏花乌贼来到她的船上寄生,她欣喜若狂,立刻收服它们,让它们驾船去寻找柳三变他们。 柳三变、西门央和东郭厚抓着木板求生,他们在蜃景迷雾中解不开自身封印,解开也无计可施。 封印修为,红尘炼心,本就是要抱有死也无悔之志的,他们对自己可能会遇难的命运,有心理准备。 昼夜漂浮,迷雾加身,他们筋疲力尽,神智苍苍,已经在死亡边缘。 这时候,有咒歌幽幽传来: “哀吾睿奈他,饮马儿追牧,啊,哀希有,啊,哀非有……” 昏昏茫茫里,三人被许多小触手缠住,拖绑在船舷上。 舰娘拼命地漂浮,只求能多撑一点时间,捱到迷雾散去。 她感到身体越来越沉重,海水已经渗进船舱里许多,死亡近在咫尺,过往的画面在眼前浮现,好似一场梦。 寻梦,到头来仍是一只船妖,向梦的更深处漫溯,满载一船情爱,在蜃景迷雾中放歌。 她似乎有了一丝明悟。 “舰娘,你这是何苦,我们懂你心意,你且自去,我们来生再见。” 柳三变被一个浪头打醒,无力地说道。 舰娘努力扭头,却无法看到她的道长,她说道: 君若真懂,来生还能再见否? 恕我愚痴,没有慧剑斩情丝。 君若有意,便许我心有处寄。 君若无意,当初那般又何必! 柳三变闻言,一声长叹,泪洒汪洋。 东郭厚和西门央叹然不语。 悄悄,是别离的笙箫。 几人陷入了沉默。 沉默是迷雾中的奈何之桥…… 法戏演到这里,迷雾遮住了一切,咒歌响起,演职表从底部滑出,说明法戏的主体部分已经结束。 显然,这是一出悲剧。 “道长,后面还有。”武莲儿对陈器说道。 演职表放完后,正中出现一条字幕,字幕写道:“本法戏,根据真实事件改编,戏中人物,皆真实存在。” 字幕隐去后片刻…… 迷雾忽起变幻,一条墨汁般的触手从天际垂下,带着不可名状、摄人心魄的力量。 触手轻轻点了一下舰娘的额头,舰娘便消失了,蜃景迷雾,同时没了影踪。 汪洋大海,变回了前妻河,柳三变、西门央和东郭厚被送到了岸边,后又被人救起。 休养几天后,柳三变告辞离开,没过多久西门央和东郭厚也结束了红尘炼心,返回玉机城。 那年冬至之日,玉机城浓雾茫茫,有一艘船乘雾而来,停泊在东郭府邸。 东郭厚被邀上船,与舰娘见面,舰娘给他一枚红尘情卵,说是那时所结。 之后,舰娘离开,再未出现过。 东郭厚将红尘情卵移入他的一位爱妻腹中,怀胎十月,生一女,取名东郭舰娘。 至此,影像一变,在小狗道小狗天尊可爱的歪头嗷呜声中,法戏结束。 法戏院里的观众,默默回味了片刻后,纷纷鼓掌以示对这出法戏的赞美。 陈器对武莲儿说道:“这出戏刚开始有些胡闹,之后渐入佳境,结局韵味悠长,咒歌十分好听,是一出好戏。根据真实事件改编,我看戏本也有东郭舰娘和西门吹雪的名字,他们两家很喜欢把自家事拍成法戏吗?演出的尺度颇大,也没有隐恶溢美的意思。” 武莲儿道:“他们两家就这个秉性,也是他们修炼的一种方式。道长的推按之术,令人心醉,我觉得身体轻快了许多。” 陈器在看法戏的时候,并没有停止推按,一边看戏,一边推按,效果似乎加倍。 法戏已毕,该离场了,陈器遁出手来,与武莲儿离开小狗观。 二人先去街边餐馆吃了碗馄饨,然后逛夜市,压马路。 走到一处客栈时,武莲儿对陈器道:“总听人说,看完法戏,不去开个房间,就不完整,不知道长怎么看?” 陈器道:“我认为这个说法很有道理,虽然我说不上来道理在哪里,我进去问问还有没有房间。” 第八十章 大床之房 客栈三楼有间房,此房房大床也大。 而且布置上有些讲究,比如凳子是没有的,想坐的话只能坐床上。 虽然没凳子,却有几张造型别致的桌子,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常用途的桌子。 陈器开这间房的时候专门看过,一看就相中了。 陈器道:“想来客栈主人设计这个房间的时候,是有考虑的。” 武莲儿道:“新侣初结,难免有些羞涩,如果不好意思近床,对坐凳上,岂不浪费了时光。如今无凳而只能近床,能省下许多难为情,直奔心中所想。” 二人一笑,置履于床下,置身于帐内。 武莲儿把陈器的手放在自己手中,温柔看了片刻,对陈器说:“道长筑基之后,形体如何处置?是保持如今样子,还是想要年轻一些?” 陈器将武莲儿的一缕青丝,连接到自己的一束头发上,轻轻引导,让二人的神意,交会激荡,“苍颜白发,不符合我现在的心境。” 陈器牵过武莲儿的手,“莲儿,你比初见时要细腻许多。” “爱美之心作祟,不光手,上下皆如此,却也没有做多少变化,只是褪去漂泊江湖的风霜尘垢。” 武莲儿将衣裙掷到架上,侧身而卧,尽显体态之修长,她对陈器说道:“我闲时常看闲书,看到一篇不知哪个浪荡子写的短文,评头论足,说自己的兴趣喜好,道长要不要听一听?” “奇文共赏,自然是要听的。” 武莲儿道:“此文也是一则小故事,说是玉机城城主府里有一群小吏,他们闲来无事之中,想出个吹牛聊天的法子,在一张长长的纸上盖楼。” “所谓的盖楼,就是先由一人在纸的顶部写一个话题,称为发帖,其他人则依次在下面发表自己的看法,话题发起人被称为楼主,下面回复的则是一楼、二楼、三楼等等。每个发言的人,都要署名,名字随意编造,不重复就行。” 陈器闻言,不由感慨虽然时移世异,但毕竟还是人,总有些相似的创造。 武莲儿继续说道:“于是呢,就有一个楼主发帖,说: 大家说我是不是心理不正常,我发现我对女人的头发非常有感觉,其他地方就完全……没反应的。昨天我到一个田庄里公干,碰到位头发乱糟糟跟鸡窝似的一位女修,我一看之下,眼睛就挪不开了。 我假装问询,靠近一闻,她的修为可能不怎么样,炼气一两层的样子,那种十年没洗头的脑油味扑鼻而来,呛得我当场就动心了。 但人家怎么也是修真者,不会看上我等凡人,我郁郁而返,横竖睡不着觉,就想着发个帖子,看看有没有同好。” 陈器一笑,这种奇葩的楼主,他逛论坛倒是经常看到,蛮有意思。 武莲儿把自己的头发送到陈器面前,“道长,我的头发是什么味道?” 陈器嗅了嗅说:“是一种很好闻的味道。” “道长的头发也很好闻。” 武莲儿:“次日上班,他将帖子挂在厕中,很快,就有了回复。” “一楼道:我是一楼。” “二楼道:路过,顶帖。” “到了三楼,才有正经回复,三楼署名好大一块金,回复道:我爱腿来不爱发,楼主爱发太奇葩。回复完,还画了条腿上去。” “四楼署名抠脚大汉,回复道:独爱头发不算什么,我喜欢鞋和脚,还有涂油的指甲,有同好吗?” “哈哈。”陈器笑出声来。 武莲儿蜷腿伸脚,置足于前,陈器略施小术,结了几道光影符文,敷布甲上。 “五楼署名离谱,回复道:离谱!” “六楼署名不着撰人,他与楼主同好,对本帖做了个总结,回复道: 女子形骸之美,可爱者甚藩。予谓腿,美之兴欲者也,鞋脚油甲,美之兴癖者也,秀发,美之君子者也。 鞋脚之爱,古来多有闻,秀发之爱,同予者何人?腿之爱,亦乎众矣。” 二人依偎,有柔有软,气热游身。 武莲儿继续说道:“接下来几楼的人发表了些无关痛痒的看法,直到一个署名黑暗之魂贰的人出现,这篇短文才给我留下深刻印象,并记忆下来。” 陈器问:“他说了什么?” “他说:请触碰我内心的黑暗。” 武莲儿的这句话,腔调怏长,眼神迷离,她的气机都随着这句话而狂热了许多。 “道长听闻此语,可受到触动?” 陈器摇摇头,“楼主发帖言癖,是一种内心阴暗面的主动揭露,揭露给别人看,也就是这个人说的这句话,请触碰我内心的黑暗。我是这样理解的,你何以受到如此触动?” 武莲儿道:“我说不清楚,这句话像一粒种子种在我心里,每当咀嚼品味,都感到十分快意,便在此时此刻,我最想对道长说的话,也是这句。情爱,是内心的最大光明,也是内心的最大黑暗。” 武莲儿毫不保留地把自己展露在陈器面前,她牵引着陈器的手,走过许多地方。 “道长,请触碰我内心的黑暗。” 不对劲…… 陈器在一种异样的感觉中,缓缓催动五行篆,施术道: “莲儿,且让我先用气机与你交通。” 武莲儿的修为境界远不如陈器,他对陈器也完全不设防,陈器可以轻易地探查她的情况。 很快,他就发现武莲儿的心脏中有一道微弱细小的血煞之气。 陈器知道武莲儿的过往,也听她说过牛魔血煞功的弊端,可她的血煞盘心不是被治好了吗? 何况如此微弱细小的煞气如何能盘踞心中,他小心地运气尝试驱散,但煞气散而复生。 陈器道:“莲儿,你可知你心中仍有血煞盘踞?” 武莲儿道:“这点微弱血煞一直都有,但已经不能影响我什么了。” 陈器摇摇头,扶正武莲儿的身体,含法于声,提醒道:“莲儿,不可大意,你且先收束情思,照心而问,今夜的表现,正常吗?” 武莲儿闻言,低头沉吟,一时无话。 “莲儿,我想用心观之术入微,看看这道血煞究竟是什么东西。” 武莲儿点点头,重新躺好。 陈器开始施术,心观之下,这道血煞被不断放大。 在陈器的观察中,放大之后的血煞,像一个蛛网,他继续驱散,散去的血煞蛛网会在原蛛网的中心位置凭空生出一道煞丝,丝结成网,一如之前。 中心位置乍看上去空无一物,陈器继续放大,放大,再放大,仍然什么都没看到。 见状,他不再慢条斯理地浪费时间,直接将心观之术用到极致,把这点虚空放至极大。 忽地,视野尽成白光,遮住了一切。 第八十一章 梦醒时分 白光是面板发出来的。 陈器登时心神巨震,面板阻止了陈器的窥探后,又发出黑光,提醒他再观必死。 面板的白光和黑光,此前都只出现过一次。 在东黄宫山谷的镜湖边时,黑光提醒陈器入湖必死。 在读了克氏谓我书之后,生出自杀冲动时,白光把陈器从这种状态中拉回。 两次的对手,都是深不可测的存在。 灰猿哀什么境界,陈器不敢断定,但克氏至少是个花满元婴,拥有部分化神的特征。 白光是系统面板应对化神的那种不可名状能力的反应机制吗?阻止自己窥探的同时,也隔绝了化神者的注意和注视? 乔未久的话响荡在陈器耳边:“化神如神,神无方,亦无体,不可思其面目,不可言其姓名,受其注意者疯癫,受其注视者夭亡。” 联想到在小狗观地下溶洞中和司藤的对话,和被禁言的诡异,自己被散修盟和青黄宗乃至更多宗门暗中看顾…… 一定有了不得的大事在发生,有人要化神的猜测可能是真的。 陈器目前只从乔未久的口中听到过化神之劫。 “当年他化神,修士百存一……” 那武莲儿是什么情况,她的心中极微处,为什么能连接到那种存在? 陈器重新回顾他追查谢玉敏和白保山,一路而来到玉机城的全部内容,是偶然吗? 他蓦然清醒许多,发现自己这次来玉机城,说了不少似是而非的话,尤其和武莲儿。 自当初离别后,他去小甘山开始新的生活,对武莲儿并没有多少牵肠挂肚,偶尔想起而已。 可这次见面怎么说的? “……我和你一见如故,初见交心,颇能投情合意,当日饮醉,也有情动,后来别离,常常思念。” 然后貌似就确定了关系,去看法戏,推按她的腿一个多时辰,看完法戏,吃吃饭逛逛街,就来到了这张床上…… 陈器越想越多,想到在见武莲儿之前,先是和西门有庆聊天,听他讲故事,给他作诗…… 作诗的时候,自己也很受触动,还颇陶醉,有种我竟然还能作这玩意儿的得意…… “道长。”武莲儿轻轻喊了一声陈器,“道长,我忽地有种梦醒之感。” 陈器看向武莲儿,她目中的迷离已经不见,看自己的眼神也淡然许多。 武莲儿说道:“自我逃离高老城的高氏家族,开始漂泊江湖,本也痛快,无甚儿女情长。有一次慕名游览前妻河,见识了许多男女的光景,才渐渐滋生这种念头,来到玉机城后,念头日胜。 今日与道长重逢,情不自禁地亲近道长,看完法戏,蠢蠢欲动,到了床上,只想欢好。若非道长发现异样,唤醒于我,我现在仍在梦中。” 陈器闻言,心有余悸,他又探查了一下,武莲儿心中的血煞还在。 他想了想,拿出分身木,对武莲儿说道:“莲儿,这个意外,事关重大,你行走江湖多年,应当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去探查,甚至不能生探查之心,否则必殃。我用此物,看看能不能将煞气吸收化解掉。” “多谢道长。” 有了克氏和克氏真气的经验,加上方才的系统提醒,陈器心里也基本有数,进行宏观层面的操作,不去窥探,相对安全。 陈器把分身木放在武莲儿心口,“你运功,看看能不能引动一丝盘心血煞到这块木头上?” 武莲儿依言照做,“道长,能引动。” “好,引到木头上,看看木头会不会主动吸收它。” “……吸收,吸收了,完全吸收走了。”武莲儿惊异道。 陈器问:“有没有新的滋生出来?” “没有。” “那应该就没事了。”陈器取回分身木,正要放回储物袋中,忽然一阵恍惚,他仿佛神回镜湖,灰猿哀仍只是露出一个头来。 但灰猿哀不再无喜无悲,她生气地瞪了陈器一眼。 陈器回过神来,把分身木放回储物袋,对武莲儿道:“莲儿,我要即刻回小甘山。” 武莲儿大大方方起身,不遮不掩地披上衣服,“道长,后会有期。” 陈器点点头,远遁而走。 武莲儿轻声一叹,有些释然,有些遗憾。 …… “未久,你能不能给我讲讲,什么是隐世山门,你们和其他宗门有什么区别?” 乔未久道:“这个我嘴笨说不好,你得去问景姨,不过景姨说只要陈道友问起,我就可以回答,那么我说两句。” 这是乔未久对陈器说的话。 景武香给陈器的感觉很奇怪,当初水野师太找他炼器,就是景武香主动引荐的。 土木门的钟建二找陈器炼器,也是她引荐的。 景武香似乎一直在等陈器主动去找她,而陈器则有种莫名的回避心理,把一直以来的不解压住,不去理会。 现在,显然不能故作不知了。 陈器回到小甘山后,首先去找景武香。 迎接他的是纪明步。 纪明步道:“老陈,景姨让我先平复了你的心境,再去见她。” 陈器知道自己的心境有些不稳,便跟着纪明步又往袖珍楼顶楼的甲字房里去了一趟。 和上次一样,纪明步化出三千温柔水,把陈器包裹在里面,然后施展千千素手,将陈器的身心荡涤了一遍。 事后,陈器心平境稳,恬然入睡…… 醒来时,陈器一呆,看着房内的景象,久久没动。 若不是修为境界和系统面板俱在,而且上次来时,就知道这个房间可以根据房客的心意,自动布置出各种内景,他会以为自己又穿越回去了,所谓穿越到修真界不过是场梦。 这是陈器醒来瞬间的想法,同时他意识到自己已经没了对曾经自己的身份认同,他把自己当成了老陈,沉浸于自穿越以来,所经历的一切。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陈器已然知道来者是谁,他掀开被子,下床,走到卧室门前,将门打开。 “景道友,请进。” “陈道友的房间真别致,见所未见。”景武香走进卧室,坐在桌前的电竞椅上,指着桌上的物什问:“这是什么?” 陈器道:“这是电脑,一种法器。” 景武香闻言一笑,“陈道友说笑,我虽然没有观遍天下之物的见识,但也能看出这与法器不同。” 陈器看了看景武香,“景道友究竟何许人也?” 第八十二章 化神之劫 景武香对着电脑屏幕整理了一下头发,说道:“我只是一个失败的修道者,因缘巧合,被老天赐予了无限转生的能力,活了有八千多年了。” “那我应该叫你景前辈。” “不必,叫我景道友就好了,或者武香也行。” “景道友何以如此待我?我们不过萍水相逢。” 景武香摆弄了几下鼠标,又敲打了几下主机和电脑,这些东西毕竟是心意所化,并不具备实际功能,所以无甚反应。 她说道:“因为我见过你这样的人。” 陈器闻言不语,心中却没有过分震惊,不知是因为他已经无限拔高了景武香的能力,还是因为千千素手功还在发挥镇定安神的作用。 景武香问陈器:“陈道友,你不是玄黄世界的人,对不对?” 这句话的语气并不是询问。 陈器说道:“对,请问我为何会来到这里?” 景武香笑了笑,“此非我所能知,我只是曾经见过陈道友这样的人罢了,那是在六千年前的大荒,那个人横空出世。我当时也是天之骄女,被他强掳为妻,与他有过一段姻缘,他动情时,对我说过穿越之事,还有系统面板之类的东西,你也有系统面板吗?” 陈器点点头,“有,他后来怎么样了?” “他后来化神,造成生灵涂炭,我和一些道友将他斩杀,他死的时候也斩杀了我们,随后我就转生到了洛荒,这是我第一次斩杀化神者。” “之后的几千年里,我也没做其他事,投生到哪里,哪里就有化神之劫,然后因果牵连,疲于应对,或成或败,轮回流转,这似乎成了我的宿命。” 景武香自嘲地一笑,“我竟然也乐在其中。” 陈器道:“我听未久说上一个化神者已经陨落,现在是又有人要化神吗?” 他这句话,并没有被禁言,陈器现在还不明白禁言机制是什么。 景武香道:“上一个化神的人没有完全陨落,只是被我重伤,如今奄奄一息,但想让他死,还得下许多功夫。此人也不是,至少不是现在的玄黄世界的人,他是从巽风洞窟里出来的,出来的方式,陈道友不妨猜猜是什么?” 陈器别无所猜,他拿出分身木,“是用这个东西吗?” 景武香接过分身木,一边把玩,一边说道:“我相信陈道友来到这个世界上,也是有宿命的,不然怎么随意进洞历练,就能遇上呢?既然遇上,且又得到了分身木,那么这场化神劫,可能需要陈道友亲手终结。” 陈器道:“原来当初景道友一行去巽风洞窟是去找东黄宫。” 景武香摇摇头,“这不是想找就能找到的,我们就是专为飘云村而去,这个村子是那个化神的人获得天机的地方。” 陈器问:“什么是天机?” 景武香道:“什么都是天机,万事万物,各有其理,各有其象,各有其数。演道合真,复现理象数,是元婴的修行,这种修行是主动的。合真演道,创造理象数,是化神的修行,这种修行非得天机不可为,得天机后不得不为,难说主动与被动。 万事万物,重在事,不在物。重在虚,不在实。神在心之内,不在心之对。 世间所谓结丹圆梦,元婴做梦,化神造梦,有一两分贴切,可做参考。” 陈器道:“我不太理解。” “正常,绝大多数修士,永远理解不了,如果理解了,那一定是理解错了,何况你不过是炼气修士,才修行了几年,所以你不必追问思索其中内涵。” “景道友能理解吗?” “非化神者,不可能完全理解,我的话也不确切。” 陈器闻言,就把耕阡陌和他身上发生的克氏之事说给景武香听。 景武香听完一笑,说道:“此人应当尚未化神,只是元婴花满,再加上泥丸神道,才有了投射神意的能力,不过他的因果不在癸州,掀不起大的风浪。” 只是让一两个人自杀的话,确实不算大的风浪。 陈器施展小孔成像术,想让景武香读一下克氏谓我书,看看她能否读出更多隐秘,结果被景武香打断。 “陈道友,这个……就当成你自己的秘密。” 没人会主动作死,招惹这种存在。 陈器问:“为何对苍生来说,会有化神之劫?” 景武香道:“合真演道,以什么合真?拿什么演道?自然是苍生,对苍生可不就是一场劫难?” 陈器道:“我在玉机城遇到一些事,玉机城的西门城主和小狗观的大坛主司藤告诉我散修盟和青黄宗很关照我,请问原因何在,目的又是什么?我在玉机城时,情感似乎受到化神存在的影响,为什么?你可知道武莲儿?我用心观之术发现她的心中有化神存在,还有禁言是什么?” 景武香道:“我虽然没受太多限制,但也有很多话很多事是不能讲出来的,你要自己寻找答案,这本身就是修行,我不能越俎代庖。对于你的疑问,我只能做一些简单的说明,说明中有不确切的地方,是我故意的,原因同上: 一,你的猜测是对的,有人要化神,癸州西处于旧劫未去,新劫已来的境地里。 二,我不能告诉你为什么,你被认为是这两场化神之劫中的关键人物,对于关键人物,大家目前的态度是不即不离,观察为主,尽量让你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做事。你想在小甘山安静地炼器,那就满足你安静的需求。当然,这种安静是相对的,我们背地里也会做一些自认为必要的事,推动事情向前发展。 三,你在玉机城受到的影响,包括武莲儿以及禁言事,原因就是你的猜测,合真演道有很多种,情爱自然是其中之一,你恐怕已经见识了不少奇奇怪怪的情爱故事,奇奇怪怪的各色人物了,这不是凭空发生的,也不是癸州西本来就有的风土人情,你以后会遇到更多,不可避免地也会亲身体验若干次。” 聊完这些,景武香就要起身离开。 陈器赶紧问道:“请问如今的化神之劫,已经开始了吗?” 景武香点点头:“早就开始了,不过和陈道友想的不同,一场化神劫难的开始不是放烟花,那么的引人注意,那么的热烈而短暂。化神是演道,就算杀道化神也不是随便大开杀戒,杀出个生灵涂炭就能成功的,杀人,不是目的。 情道化神,也不是要让苍生成为一个个情爱上的变态,这只是一种研究,一种探索,一种观察,一种实验,没有所谓的善恶。 我们只是他的材料,因为不想当材料,所以才反抗。” 第八十三章 因果牵连 陈器沉吟道:“牵连整个地域的因果从何而来?” 景武香道:“这个问题极为复杂,总之,万事万物,都有联系,有联系就有作用,有作用就有因果。从炼气到化神的漫长岁月里,会与万事万物建立普遍的联系,产生广泛的因果,因果的约束力要远超化神的境界,化神也只能在因果之内进行。天堑的存在是为了在一定程度上分割因果,比如你一个修行在癸州的人,要跑到乙州去化神,基本上是化不了的。” 陈器问:“能不能向我说一下,景道友一行和癸州西七大宗,在做些什么?” “不能。不过我可以说的是,比如陈道友的朋友吴行远,他的道侣和他离婚的背后,就是青黄宗在应对下一个化神者。 陈器道:“景道友,想必你们对我是有所计划和打算的,能否告知,我要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景武香道:“自从在巽风洞窟分别后,我一直在观察陈道友,也在等陈道友的修为提升到适当的境界,想到时候再和陈道友把一切都说清楚,但人算不如天算,今日陈道友便主动找上门了。” “最后一个问题,灰猿哀和巽风洞窟出来的人有关系吗?她的分身木吸收了一缕克氏真气和武莲儿心中的血煞,我还要不要把它刻出来?刻出来后我又没有她的真身怎么复活她?我看母猿复活小猿猴的时候是献祭了自己的生命力的,我也要献祭自己的生命力?” 景武香沉吟了一下说:“我的建议是,结丹之后再去考虑,不过冥冥之中自有安排,陈道友顺其自然就好。” 一下子就把事情推到结丹去了,陈器瞬间感到踏实不少。 但景武香接下来的话,又让陈器不安起来。 “修行这件事,是不是境界越高越好?化神不仅把自己变成异类,还让苍生跟着受劫,所谓的虚空和劫法更是只闻其名,未见其实。不知我们玄黄世界,和陈道友的世界有何不同…… 无论如何,希望到了真正需要道友的时候,道友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失败,我还能继续转世苟活,不知陈道友还能不能继续穿越。” 陈器轻声一叹,“除了景道友,他们知道我是穿越者吗?” “知道。” “怎么知道的?” “我告诉他们的。” “哦。穿越者对这个世界而言,有什么特殊性?” 景武香道:“不好说,穿越之事,涉及的层次太高,恐怕你得到神州一趟,才能找到答案。你不用问我神州事,问了我也不能告诉你,这不是禁言的问题,这是道心因果誓言的问题,何况我知道的也很少。” 陈器问:“除了我之外,现在还有没有其他穿越者?” “不知道,癸州西应该没有,我活了这么久,加上你,也就见过两个。” “你杀的那个穿越者,真的死了吗?” 景武香笑了笑,施法凝出一个影像,“他的名字叫余乐,他长这个样子,他死得已经不能再死了。陈道友,我问你一个问题。” “请讲。” “你是不是觉得你就像小说里的主角?死不了的那种?” “……”他还真有这种想法。 景武香看在眼里,“余乐也是你这么想的,好像这个世界为他而造一般,然而结果却应了他说的一句话: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长江万古流。” “我们已经说的够多了,袖珍楼的甲字房很是有些特殊,在袖珍子前辈的勉力维持下,我们才能顶着禁言说这么多。陈道友不要把这些话记挂在心里,以免阻碍修行,修行是第一位的,你不妨闭关修炼,尽快筑基,将此页轻轻揭过。” 说到这里,景武香拿出两枚玉简,“这个是大挪移步,可以用到结丹。这个则是已经失传的上古神术,和幽雅的大泥丸术齐名,叫大风角术。” “大风角术?” 景武香道:“嗯,你是不是想到克氏谓我书中提到的菌寄树化的风角之疾了,原因就在这门功法上。我送给你,不是让你修炼此术,此术已经被证明失败了,而是希望能启发你,让你有所创造。 风角的存在形式和化神的存在形式,有相通之处。我们现在的修道体系,并不是出自哪个天纵之才之手,而是在漫长的岁月中,在万千法门里综合演化出来的,大风角术,是其中一个源头。” 陈器收起玉简,话题说到这里,也该结束了。 他心里的许多疑惑都得到了解答。 他郑重地说道:“景前辈,你能送我一句箴言吗?” 景武香道:“人生是一段确定的旅程。” “这句话,我听司藤说过。” 景武香一笑。 陈器突然意识到什么,他刚要开口去问,景武香便消失了。 “……”显然,司藤找陈器炼器造灵石,也少不了景武香的“引荐”。 散修盟入不敷出,乔未久和纱荣子都提到过,还说买下小修山一半靠隐世山门的地位逼迫,一半用钱买,就这还借贷了不少。 借钱是要还的,要是在借的时候还发下道心因果誓言,不还的话,是要身死道消的。 景武香的箴言一下子把气氛从不可名状令人心悸的化神之劫带来的压抑中,带回现实。 陈器哑然一笑,心境为之一变。 现实是什么,柴米油盐酱醋茶,法侣财地噫吁嚱…… 化神也好,其他也罢,总要给未来以现实,而不是给现实以未来。 把握当下。 境随心转,甲字房的内景变回了按摩房的样子,陈器大步离开袖珍楼。 他先去找吴行远说要闭关,然后到铺址挂了个暂时停业牌,又用罗香织给他的传讯符传讯给罗香织,让她帮忙告诉翠冠楼的余崖一声,他要出关后才能去一趟。 交代完这些,陈器回到莫四山贝壳街十二号,开始闭关。 在陈器闭关的同时。 召唤师峡谷的矿难引发一系列连锁反应,落别宗对青黄宗的管理失职表示强烈谴责,对事后的推诿塞责表示严正抗议,要求青黄宗对此付全部责任,赔偿落别宗的一切损失。 青黄宗就散修盟以向青黄宗借贷的方式买下青黄宗的小修山一事,开始向散修盟追讨一直拖欠不给的每月利息,并谴责散修盟赖账。 青黄宗对宗内的道侣制度做了改革,并出版发行了一本小书,名为《论道侣的自我修养》,书中内容受到很大争议。 第八十四章 地下流骚 六个月后,陈器筑基。 十个月后,陈器出关。 系统面板在他筑基成功时,也完成了一次升级,升级后的面板,发生了许多变化。 一,对陈器的诸多功法名称,做了符合修行现状的,以五行符篆为核心的适应性调整。五行符篆形成的镂空五面体的内部,被液化的五行之气充满,正式进入符气化液的阶段。 二,铁经三项的前缀,“铁经”二字取消,突破了只能识铁炼铁锻铁的限制,极大地拓展了炼器内容。 三,数字化的经验值模式全面取消,继续用加减号来表示当前的修炼状态。说明筑基以后的修炼,不再是单纯的水磨功夫,有了更多不确定的变量。 主要面板内容一览: 【姓名】陈器 【阳寿】71\/210\/210 【状态】延年 【境界】筑基初期·+ 【五行符篆】符气化液一层·++ 【识器】精通·+ 【炼器】精通·+ 【打锻】大成·++ 【大五行剑】精通·+ 【大五行阵】精通·+ 【大挪移步】熟练·++ 【大风角术】入门·- …… 甘六谷,十里桃花巷。 十里桃花巷,并非只有十里,十里只是最初的规模,如今在裂谷两侧层层叠叠,早已蔚为大观。 除了十里桃花巷以及其他各种放浪形骸意志的地方外,谷中还有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居住区,住在这里的修士大多也是瘾于此道的人。 清气上升,浊气下降,甘六谷的各种浊气极为浓郁,沉降积聚在山谷底部的河流、泥土、地窟之中,滋生了许多一言难尽的东西。 比如耕阡陌在这里找到的那个异种族风俗菌株。 浊气的种类纷繁,有名字的很少。 十里桃花巷的地下,有一条河,是桃花巷里浊气的归处,因为浊气侵染后的河水骚味极重,就被起了个地下流骚河的名字,产生在桃花巷里的浊气也就跟着被命名为骚气。 一路下行,穿过几条弯弯曲曲的甬道后,地下流骚河便出现在眼前。 河面上氤氲着粉红色的骚气水雾,纵使法术傍身,仍有淡淡的骚味入鼻。 河里的水草扎根水底,藤蔓枝叶则爬到岸边,走过时,它们会伸出枝叶“触手”撩拨行人。 生活在这里的蝶虫蛇鱼也是如此,行为举止上,全是一股风尘女子揽客状。 普通人在这里会立刻欲起,然后随便找一物发泄至死,炼气六层以下的修士单凭修为也难以抵挡。 所以流骚河水也是一种有特殊用途的材料,虽然被禁止采取,但总有流出。 “陈道友,可得施法把周身封闭严实了,不然染一身骚气,往哪儿一去,别人都知道你来过十里桃花巷。” 余崖走在前面打笑道。 陈器道:“以前只是听说,今日亲见才知道地下流骚河的流骚二字,真没取错。” 余崖道:“在骚牢仪运转正常的时候,会好一些,可炼制出这件法器的闻人黛一死,骚牢仪就出了问题。我找过不少人来修,都没修好,重新做个替代品,那些炼器师说没个十年八年也做不出来,楼主也就放任不管了。” 余崖口中的楼主,指的是翠冠楼的主人,叫余翠翠,是余崖的姐姐。 “七个月前,青黄堂突然说小甘山风水大阵被污染了,他们一查,说主要就是甘六谷的浊气太重,污染了地水通路,要求甘六谷进行整改,谁污染,谁治理。并且,从此每个月都要缴纳环境保护费,每月都要检查,整改不到位的,污染依旧的,还要罚款,我们都被罚了六个月了。” 陈器问道:“十里桃花巷这么多楼,流骚河也不是翠冠楼一家污染出来的,怎么听上去只有你们在负责。” 余崖道:“哦,因为我姐姐早就把这条河承包下来了。” “承包这条河做什么?” “养鱼,她比较嗜好此道,专门培育出的地下流骚鱼,去骚而留香,是鱼中珍品,不仅在小甘山很受欢迎,而且还远销前妻河,和那里的珍品夫妻半路鱼相比,也不遑多让。” 陈器往河里瞧了瞧,余崖见状说:“现在这些鱼不是,专门养的那些鱼已经死光了。” 陈器道:“想来那个骚牢仪不仅能化骚,还在流骚鱼的养殖中起到了重要作用。” 余崖点点头,“是的,所以拜托陈道友了。我观陈道友筑基后,与之前判若两人,不仅年轻了几十岁,精气神意也大变样。想来陈道友的五行杂气灵根,已经蜕变成五行灵根了,我只听传说中炼气到筑基时可能会发生这种蜕变,没曾想能亲眼见到,陈道友的道途不可限量。我对陈道友的炼器技艺,更是充满了期待。” 陈器笑了笑,“老天垂怜,才有此幸。” 二人继续往里走,地下流骚河并不是一条河道直通上下的河,而是有许多小溪流交叉汇聚,并且沿地下溶洞流淌,分了好几层。 地下景观绚烂多姿,在粉红色的骚气中,更显别样。 逆流而上,登上一个平台,河水在这里形成一个百丈方圆的小湖,湖正中那件丈高的大型法器,就是骚牢仪。 骚牢仪的整体形状,像陈器在历史教科书上看到的那个地动仪模型。 地动仪模型设计了八只口中含珠的龙,龙嘴下,是接珠的蛤蟆。 骚牢仪则设计了十二个在形象上和敦煌壁画中的飞天神女很像的女子泥塑,她们双手捧着一个造型别致的长嘴水壶。 女子泥塑身下的水里,有十二个浮在水面上的酒盅状器皿。 此时,女子泥塑安静地持壶站立在一个泥台上,无甚其他动作,只有朝向这边的几个泥塑,眼神顾盼,频频往陈器和余崖身上望来,略有勾引意。 余崖道:“骚牢仪坏掉之后,这几个泥塑被骚气影响,就成了这样。” 陈器问:“她们平时是什么样?” “骚牢仪正常运转时,她们会活过来,从骚牢盅里取水,倒入上面的骚牢坛里,她们的活动仅限于站立的那个泥台上,不会离开。” “现在,骚牢仪是因为坏掉停运的,还是你们主动把它停运的?” 余崖道:“我主动停的,毕竟运转失灵,功能异常,没法正常使用,一直开着,还得消耗灵石。” 第八十五章 孰不可忍 “哦。”陈器点点头,“那要怎么启动它?” 余崖道:“结符打入即可,陈道友想看看?” “嗯。” 余崖开始引气成符,“因为坏了的缘故,启动后动静会很大,法器里面的阵气已经不受控制,陈道友要注意安全。” 陈器道:“好,你启动。” 余崖结出的符篆并不复杂,看上去像个被夸张变形的“开”字,打入骚牢仪后,骚牢仪“呲”的一震,接着阵气狂乱四射,激起大片流骚河水不说,还发出五颜六色的光污染眼目。 “哎呀,这坏得更狠了。”余崖施法阻隔阵气的影响,见状一叹,“陈道友,你看还能不能……” 余崖的话突然中断,陈器施展大挪移步,拉着他直接消失在原地。 几乎同一时刻,余崖站的地方有一根金针穿过。 陈器已经拿出他在炼制火珠弩时,顺便给自己炼制的那把狙击枪,他抬枪便射,子弹在出膛时,又被用铁液真元结了一道星陨符。 陈器射击的目标是他对面石壁上的一处微小凸起,子弹袭去,凸起陡生变化,立刻隐去。 该位置被击中后,在星陨符的加持下,被炸出一个大坑,但没击中目标。 “余道友,我们被伏击了,攻击者一共四个人,皆为筑基修士,他们的目标似乎是你。” 陈器一边说话,一边带着余崖移动,不给杀手锁定的机会。 余崖此时才反应过来,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多谢陈道友相救,陈道友现在可以放开我了,我就算不能杀敌,但自保应该没问题。” 陈器闻言,便放开了余崖,同时施展迷雾流风符,将已被五颜六色的阵气充满的空间,变得更加难以视物。 陈器不需要视物,他在和余崖来到这处高地小湖平台上之后,面板就化出了球形指示,提醒他有杀意的同时,还标记出了对方的位置。 对方一共四个人,一开始的时候都隐藏在骚牢仪中,气息隐蔽得极好,余崖丝毫没有发现。 这四个人既然偏偏藏在里面,想必存的就是启动后趁机下手的打算,他们对骚牢仪的启动情况肯定知道。 陈器略做思考后,考虑到此行的目的,总不能把骚牢仪打坏了,就故作不知,让余崖启动骚牢仪,引对方现身出击。 事实证明,对方果然是这个打算。 “陈道友,你也小心。”余崖被陈器放下后,立刻隐入水中,消失不见。 对陈器而言,未筑基时,他便已经有斩杀筑基修士的能力,五行符篆的应激而化足以化解绝大多数的攻击。 如今筑基,自然更上一层楼,但斗法不是站桩输出,也不是纯粹的修为对抗,陈器自保有余,但想三两下就把筑基修士杀了,也不现实。 五花八门的功法和法器,可以极大提高修真者的生存和对敌能力,尤其筑基之后,除非两人都不跑,纯死斗,才能比较容易分个高下生死出来。 比如现在的四个杀手,实际上只有一个人出手用金针暗杀余崖,其余三人只是离开被启动的骚牢仪,换个地方隐藏起来。 就像余崖隐入水中一样,就算知道他的位置,也不好下手,还得防备他难以预测的奇异攻击。 在陈器持枪反击后,对方四人全遁身到石壁深处,且游走不定,不再继续攻击,也不走。 如此一来,局面就有些僵持。 陈器现在不明就里,他也不想牵扯到无谓的是非之中,便打消反击念头,打算先观察观察。 这个方圆百丈的小湖,在骚牢仪放置在这里后,就被起了个骚牢湖的名字。 阵气狂乱的骚牢仪可能影响了余崖,他随即将此法器关闭,然后施法发声,整个骚牢湖都荡起水波,余崖道:“几位朋友,有什么矛盾是不能谈的,非要用这种方式了结?” 余崖话音落后,停了片刻,一个女修的声音从四周的石壁里传出,回音响荡不绝,语调里的情绪很大。 她说道:“余崖,你可知罪?” 余崖反问:“道友,我的罪从何来?” 女修充满了悲愤地斥道:“你还敢问我罪从何来,你自己在从事什么事业?翠冠楼是干什么的地方?需要我告诉你吗?” 余崖闻言,有些恍然道:“道友,你这话我就不明白了,整个十里桃花巷,像翠冠楼这种地方,没有十个,也有八个,怎么就我有罪?” 女修:“哼,你还说没罪,什么十个八个,你连到底有几个都搞不清楚,你给我听好了,一共有十二个!” 余崖:“……好好好,十二个,既然有这么多家,为何单单找上我,还是说你们一路杀过来,就剩我了?” 女修气道:“因为你做的最过分!令天下道侣寒心,更令我痛心疾首,差点道心大乱!” “道友言重了,我自认还算个有道德操守的修行人,在翠冠楼也做了力所能及的改变,尽量帮助客人在苦海回头,不要沉沦其中,辜负大道。” 女修问:“哼,苦海回头,辜负大道,呵,你说的改变是什么?” 余崖道:“我顶住压力,引入了花草虫蝶,借顾客们的变态之心,滋养他们的厌恶之意,已经有一百多位顾客被恶心地再也不来这种地方了。” “好一个借变态之心,生厌恶之意,还有么?” 余崖道:“还有,虽然世情变化,修士们越来越倾向于不婚也不育,道侣数量不断减少,但来翠冠楼的道侣还是有不少。我别出心裁,放松对假道侣的管控,引那些好奇尝鲜假扮道侣的人进来,并有意让真道侣发现,激起他们的反感和反思。” “让他们反思什么?” 余崖道:“让他们反思自己的癖好,在假道侣的好奇与嘲弄中,认识到这种癖好的可笑之处。” “可笑在哪里?” 余崖道:“两心相印,才能结成道侣,这是道侣呀,是比俗世夫妻更亲密的关系。俗世夫妻都知道一心一意,从一而终,就算变了心,对修行人而言,分开便是,自戴翠冠是哪门子意思?这么多年,我观察来观察去,一直不懂。” “俗世中,此类事也不罕见。” 余崖道:“所以我们修行人,难道越修越回去了?道友,我听你的意思……不对,你……” 余崖突然意识到这个女修的立场和自己想的不一样,那自己岂不是表错了情,把话柄主动送给了她? “道友,你不会是蔽楼的客人?” 女修冷冷一笑,“是可忍,孰不可忍!现在,你可知罪?” 第八十六章 既分高下 面对女修的责问,余崖一时无话。 女修则越来越激动。 只听她说道:“道德操守是操守,职业操守就不是操守了,你的职业操守呢?尤其半年以来,我来了那么多次,你们引介的道侣全是假道侣,全是假的,假的!简直岂有此理!” 余崖道:“道友,如今的现状,也有不可抗因素的影响。青黄宗改革道侣制度后,把该制度强制推行到门下所有的山上,无论是不是青黄宗门人,都受到新制度的约束和保护。制度中的开放式道侣关系,极大地冲击了传统的道侣关系,又有风行天下的《论道侣的自我修养》一书提供理论依据,让形势发生很大变化。” 余崖继续说:“首先,我要声明的是,我反对开放式道侣关系,我是坚定的保守派。” “我也是坚定的保守派。”女修打断余崖的话,插嘴道。 “……”陈器听到这里,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吐槽了,女修的话语似曾相识,很像他当初从翠冠楼出来时,遇到的那个女修。 余崖道:“我相信道友是坚定的保守派,不然也不会气愤到杀我,也正因为是保守派,才能体会到突破禁忌的刺激。但开放派的风潮一起,就无所谓突破不突破了。” 女修幽幽一叹:“是啊,那些开放派粗鄙不堪,毫无情趣,对情爱更无所得,只求多几具皮囊玩耍而已,我辈羞与为伍!” 余崖道:“所以我和道友在根本上,是同道中人,我们的矛盾是内部矛盾,何必自相残杀,只会令亲者痛,仇者快呀!” 女修道:“攘外必先安内。我可以给你一条生路,你现在发下道心因果誓言,发誓从此兢兢业业,努力经营,诚信为本,再不弄虚作假,此事就算过去。” 余崖闻言,毫不犹豫地拒绝道:“此与我道心相悖,看来今日不能善了,那我们手底下见真章。敢问道友何方高人?尊姓大名?” 女修道:“我乃二郎山佚名女。” “二郎山乃小狗道的山门道场,道友可是小狗道门人?” 女修道:“自然不是,我已经与苟二郎断绝了父女关系。” 陈器:“……” 余崖也是一愣,“哦,那其他三位道友呢,从开始到现在不发一言,是不屑于和余某言谈?” 佚名女道:“这也没什么不好意思说的,她们只是不好意思罢了。闲话休提,余崖,我们两个都不要做缩头乌龟,出来,刀对刀,枪对枪,决出个生死高下!” 言罢,佚名女便现身而出。 陈器适时撤去迷雾,发现佚名女正是当日在翠冠楼碰到的那个女修。 佚名女一身宽大的白黄两色法袍,手持一杆丈长大枪,凭虚而立,眉目坚毅,素颜如霜。 荒诞的气氛立刻凌厉起来,湖上突兀地出现一片寒气,登时冰冻。 余崖也从水里出来,站到冰上,见到女修的样子后,不由说道:“原来是你,好久不见。” 佚名女歪了歪头,“好久不见,我三天两头往翠冠楼跑,你跟我说好久不见?” “我常居石室,不见客人。” “哼,我最初来翠冠楼,就是和你,还有你的道侣,那时我还以为你是同道中人,没想到你只是逢场作戏,三两回后,就躲起来不见客了。既然如此,还赖在翠冠楼做甚?” 余崖避而不答,他拿出一把长刀,说道:“佚道友,请赐教。” 佚名女道:“你的修为不如我,我们刀枪相斗,不用法力如何?” “好。” 余崖话音刚落,佚名女就挑枪刺来,速度极快,余崖堪堪用刀身挡住枪头,连连后退。 佚名女松开长枪,以更快的速度欺近余崖,不用法力,反而更显她的身手之出色,余崖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就被她拿捏住手腕缴械,然后拉腕压肩,转身就是一个过肩摔,把余崖砸在冰上。 冰不怎么厚,被余崖一下就砸出个窟窿,佚名女一手抓住衣领,一手按住额头,便把余崖的头塞进冰下的水中。 余崖被狠狠灌了几口水,在不能用法力的情况下,单单用身体硬抗水中骚气,实在有些费劲。 他拼命挣扎,终于抓到一个机会,以掌击冰,打碎好大一块,余崖拉着佚名女一起掉进水里。 两人在水中继续打斗,不知又喝了多少河水,陈器看到二人在某个攻防动作之后,忽地热烈缠斗在一起,显然骚气入体,他们已经无从抵抗,只能屈从身体的渴望。 事已至此,二人也不再坚守不用法术的约定,毕竟在水下这样纠缠,不用点法术的话,容易发生意外。 本来抱着给余崖掠阵打算的陈器,已经失去了吐槽的想法,他见佚名女的三个队友听之任之,面板也不再显示有杀意,便来到骚牢仪旁边,仔细观察起来。 修炼了大风角术之后,陈器的观察能力和观察手段,远超之前。 同时,他发现耕阡陌传给他的心观之术,竟然来自大风角术,是在大风角术中观微法的基础上演变出来的,而且在特定的效果上,要强观微法一筹。 但这不意味着观微法已经落伍甚至被淘汰了,在大风角术的修炼体系里,并非如此。 当日景武香给陈器大风角术的玉简,说是已经被证明失败,只让他参考创造,陈器就没有特别重视。 可在他筑基后,翻看玉简时,才意识到景武香的话是因为人家有八千年的阅历,指出的是大风角术在长生之路上的最终结果。 抛开长生不论,此术自成一派,内容堪称不可思议。 玉简在开篇介绍说,与大风角术同时代且各领风骚自成一派的还有两个,开篇写道: 余闻上古之人,提挈天地,把握阴阳,创大水解、大泥丸、大风角三术,以求与天地日月同久长。 大水解术,死而入墓,风水再生。 大泥丸术,造神设像,香火不绝。 大风角术,化形入微,寄身万灵。 然而山川变易,沧海桑田,风水流转,宝地不复,大水解少有成者。 天灾人祸,分分合合,信仰倾覆,香火难为,大泥丸亦不能长存。 日月星辰,虽有周度,五运六气,过与不及,大风角遂成瘟疫之源。 第八十七章 大风角术 化形入微,寄身万灵。 这一句是大风角术的总纲。 在修炼次第上有三步,一为观微,二为入微,三为化微。 观微和心观一样都是用来观察微观世界的方法。 与心观不同的是,观微有我观和他观之分,所谓我观,顾名思义,即是用我的眼或心来观察。 所谓他观,则是寄意于微观世界的生物中,通过它们的感知来观察。 观微把微观世界分成五等,依次命名为一微,二微,三微,四微,五微。 一微、二微和三微,除了放大倍数的不同,越高越能看到更小的事物之外,还能看到一些特殊的存在。 比如,一般修行人能以肉眼见鬼,但鬼死之后的渐,渐死之后的忏,忏死之后的涣,没有特殊手段,就很难发现了。用观微法可以做到,一微见渐,二微见忏,三微见涣。 四微,则提到天地间有种不可名状的存在,存在于四微世界中,观察这类存在极度危险,若能寄意转化这类存在,能够使自己接近不朽。 这里的四微世界,已经不是单纯的放大的概念,它像一个以无法形容的形式嵌套在这个世界里的一个相对独立的位面。 五微,关于五微的描述只有一句话:五微在世界之外,修炼至此,可将世界看穿。 可将世界看穿,不是比喻说洞察世界本质之类的,就是字面意义上的视线穿透了世界,看到了世界之外。 至于世界之外有什么,则没提。 观微的世界分等,解决了陈器的一个担忧,自从他在武莲儿的心里发现化神者后,就不太敢再用心观视物了,观微法能准确调节观察的尺度,这就让观察者安全不少。 大风角术的第二个次第,是入微。 所谓入微,是寄意到微观世界的生命体中,与它们通感,或者投射自己的感知过去,控制微观生命体,做出各种行为。 入微和夺舍不同,类似分识化念、降神附体。 大风角术的第三个次第,是化微。 所谓化微,则是改变自己的生命形式,变成真正的微观世界生命,该生命被命名为风角,存在于四微世界。 陈器研读玉简之后,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在微观世界炼器,炼制微观法器。 在微观世界,尤其高微世界的尺度上,物体的性质是会有显着差异的。 法阵也好,符篆也罢,都需要一定大小的物质载体。 这意味着想在宏观世界炼制极其精细的法器难度极高,更别提炼制微观法器了。 若能在微观世界里建一个炼器工坊,用于炼制微观法器,是有广大的应用前景的。 至为关键的前景是,有了可以对抗化神存在实体的法器。 如果要击杀化神者,直接在微观世界锁定其“位置”,显然是一种选择。 景武香送他大风角术,最可能的目的,就是这个。 玉简中的大风角术,有专门篇章,介绍在微观世界炼器的方方面面,更加佐证了这一点。 然后,在陈器研读炼器篇章的时候,发现在微观世界炼器,对灵石的需求极大,越高微,需求越大。 比如炼制一微法器,要先在宏观世界炼制一微反应炉,作为一微世界炼器的能量来源(为何如此,后文写到相关剧情时会有详细解释与描述)。 一微反应炉,每时每刻都在烧灵石。 至于高微,能量需求更是夸张。 陈器目前的财力连一微反应炉都负担不了,随即,他想到了司藤找他炼器造灵石的事。 看来,景武香已经在背后设计好了一切…… 系统面板升级后,识器面板也有了一些变化。 【法器】骚牢仪 【品级】法器·上品 【状态】损坏·骚染 【组成】骚牢漏,骚牢坛,骚牢神女,骚牢盅…… 【法蕴】漏尽聚骚阵,坛中引骚符,神女离骚术,浮盅送骚篆…… 【灵性】懵懂 【描述】放荡下流之谓骚,此器化骚,化之以情,而非化之以器,骚客亡,器不能独自化骚也。 骚牢仪的组件很多,法蕴也很多,难以尽述,这是一个相当复杂的法器。 面板描述中,说骚牢仪的关键在那位操器的骚客,骚客一死,法器就像失去了灵魂。 余崖在介绍骚牢仪的时候说过,骚牢仪是一位叫闻人黛的筑基修士所炼,炼成后,闻人黛就一直和骚牢仪在一起,操器化骚,直到身死。 对一个筑基修士而言,闻人黛才活了一百二十四岁,显然是非正常死亡。 闻人黛死的时候,把一切遗物都整理妥当,放在骚牢湖中的密室里,遗物中有骚牢仪的炼制资料,余崖也给其他炼器师看过,这些炼器师看了后,纷纷表示获益良多,然后表示自己修不了,另请高明。 陈器差不多是余崖最后的希望。 小甘山是有结丹期的炼器师的,结丹期炼器师能不能修好骚牢仪,尚不可知,余崖也请不动对方。 陈器用观微法大略看了看,发现骚牢仪实在复杂,想要搞明白,得把它整个搬回去认真研究一段时间才行。 “噗”地一声,余崖和佚名女从湖里出来,二人意犹未尽,看样子很快就要开辟第二战场。 陈器打破二人的骚包气氛,对余崖说道:“余道友,我看了一下,认为有修复的可能性,但耗时会长一些,我不能一直待在此处,所以想把骚牢仪和闻人黛的密室整个带走进行研究,你意下如何?” 余崖道:“我在十里桃花巷给道友准备一处研究地点如何?期间研究相关的一切花销,由翠冠楼承担。” 陈器点点头,“也好,研究骚牢仪,离不开对骚气的研究,研究骚气自然要在十里桃花巷里。” 余崖问:“陈道友,你搬离法器和密室需要我搭把手吗?” 陈器看了余崖一眼,“余道友还是先把骚毒解了再说。” “说的也是,佚道友,你看我们就此罢手和解如何?” 佚名女锁住余崖的脖子,问道:“你的道侣呢?” 余崖道:“我和她早就离婚了,她现在应该在前妻河红尘炼心。” 佚名女道:“既然如此,你和我结成道侣,一年为期,助我修行,也是赎罪,不然我们接着打,只能有一个人活着离开这里。” 余崖无奈道:“佚道友,你的道侣呢?” “他不如你,我回头就和他离婚。” “……” 在和景武香进行了那番交谈后,陈器现在看到这种病态的修真者,第一反应就是她是不是被化神者影响了,成了对方的实验对象。 化神如神,无方无体,无处不在,不可思其面目,不可言其姓名。 不知道还好,一旦知道,看着身边的怪现状,陈器就忍不住去想这个化神者究竟是哪位,又经历过什么,才会把癸州西实验成这个样子,祂想得到什么答案呢? 第八十八章 烂桃花街 十里桃花巷里有一条街,叫烂桃花街。 这条街沿壁上下开凿出许多房间,只租不售,颇有些男女修士会在这里赁一间房待段时间,做一些事情。 比如有人会来此做一段时间的半掩门生意,应应急的同时又不需要将自己人身依附于暖阁之类的场所,只需要缴税即可,做半掩门生意的房间有一个雅称,叫檀香房,因为做生意的会在门口点一根檀香。 余崖为陈器准备的研究场所,就是烂桃花街上一个刚退租的檀香房。 此房位于一层临街处,大小合适,交通方便,治安也可以,人虽然不少,但都比较安静,房间的隔音效果也好。 余崖带陈器过来后,就被佚名女拉着返回流骚湖了,佚名女似乎在那里找到了什么奇怪感觉。 这间檀香房的客厅高大宽敞,适合做为骚牢仪的研究场所,只是之前的那个男修退租时,根本没做整洁清理,留下一大摊子秽物,更别提那些不知什么鬼用途的法阵符篆到处都是,不好用储物袋直接装走。 陈器正在想怎么比较干净地处理这些东西时,一个丰腴柔美的绿衣妇人走了过来,对陈器盈盈施礼道:“陈道长,我叫熟娘,师叔让我来给道长打个下手。” 陈器倒不知道余崖还有师门,他问道:“你的师叔是余崖余道友?” 熟娘拿出一个翠冠楼的身份牌,“嗯,我的师父是余师叔的姐姐。” “哦,请进,这里还没打扫,很乱。” 熟娘说道:“陈道长请略做休息,让我来打扫。” 陈器点点头,也没跟她客气,他观察了一下熟娘,看出她的修为在炼气十一层左右,收拾个房间自然没问题,那些符篆法阵应该伤不了她。 陈器走出大门,来到街上,站在街对面的悬崖边上,看向山谷对侧。 层层叠叠的楼宇洞府街道之中,那一道道身影,那一声声娇喘,或歌或舞,或食或饮,恣意宣泄,放浪形骸。 武莲儿的话响在陈器耳边:请触碰我内心的黑暗。 在这里,随随处处都能碰触到他人内心的黑暗。 以人为镜,观照我心,陈器也无法站在绝对的道德高地审视眼前的一切。 我辈飘飘浮萍,浊世浪游,生死何足道哉,虚女如是说。 筑基之后的发现自我,寻找真我,对陈器而言,才刚刚开始。 修法易,修心难,观察反思是得不到答案的,小马过河,非得自己下去走一遭不可。 这一副长在沿壁上的活生生的修真界风情画卷,带给他许多感受。 陈器看到有个女修在崖边铺纸研墨,将这副场景画在纸上,笔墨勾勒之中,似有所悟,随即笔锋一转,画中未着衣者,都穿上了衣服,她停笔静思,忽地一叹,纸便化作云烟飘散。 感受到陈器的目光,女修往这边看来,陈器点头致意,女修一笑离开。 “道长。”熟娘在屋里喊了一声,“这个角落里有个印刻在墙上的法阵,我解不开。” “我来看看。” 陈器转身回屋,往里走去,客厅左边有个通往卫生间的过道,过道上放了两个柜子,熟娘正在检查柜子里的东西。 “道长,法阵在里面。”熟娘说道。 柜子和熟娘的存在,让过道变得更窄,想要过去,就得侧身挤过熟娘。 陈器本来也没有多想,可身体靠近时忽地有了选择与判断之心,他竟然有一个念头飘过:我该正面挤过去,还是背身挤过去? 此念一出,陈器顿觉荒唐可笑,随即打消念头,就要正面挤过。 但在挤到一半时,熟娘轻轻一动,陈器起心动念,当即停在那里。 他感到不自然,有进退维谷之意,略尴尬。 如何破解这类心理窘境,陈器没有多少经验,对于修真者而言,这显然是心性的修炼内容之一。 陈器想了想,说道:“熟娘,我停在这里,不上不下,颇赧然尴尬,似有冒犯意。” 熟娘闻言,不见身体怎么动,就已经转过身来,她把双手搭在陈器腰上,然后埋首轻嗅,将陈器的味道吸入鼻中。 动作如羚羊挂角,亲昵的自然而然,如此一来,明明两个刚刚见面的陌生人,恍如热恋的情侣一般,既然如此,何谈冒犯。 熟娘把左手往后下方挪动,轻轻推动陈器挤过自己。 两人分开。 陈器的异样,果然减轻许多。 熟娘道:“我其实不擅此道,刚刚照猫画虎,让道长见笑了。” 陈器道“哪里,你处理的很好,是我定力不够,刚刚在崖边观景,不自觉受了影响。” 说完,陈器走到里面的墙角边,三两下把将上面的法阵解开移除。 熟娘道:“道长,你似乎没有专门修炼过心性。” 陈器笑了笑说:“确实没有。” 熟娘道:“既然如此,道长何不报名参加十里桃花巷的破冰活动?” “破冰活动?” “道长没听说过?” 陈器道:“略有耳闻,只听说破冰活动是一种入门指引,让来此放浪的修士对十里桃花巷的方方面面有所了解,并且帮助初来者打破心结,帮助他们变成放浪之人。难道另有深意?” 熟娘道:“另有深意谈不上,只是有不少修士反其道而行,利用破冰活动来发现自我,寻找真我,验证自己的心性为何。” 陈器若有所悟道:“如果在破冰活动中能守住心结,不变成放浪之人,倒是一种验证。” “以守住为目的的话,就太刻意了,顺其自然,才比较能看清自己,所以借此修行,也是有风险的。” “熟娘你参加过吗?”陈器问道。 熟娘点点头,“我没经受住考验,沉沦过一段时间,后经师父点拨,才得以从欲海深渊中爬出来。” “原来如此。我观你的精气神意沉稳有力,又有海纳百川的包容气质,想来要有一番明心见性的经历,才能如此。” 熟娘温婉地一笑,“道长,我高估了自己的能力,有劳道长来解除剩下的符篆法阵,我将这些杂物清理后,再把墙壁地板好好弄干净。” “好。”陈器自无二话。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房间清扫完毕,陈器先将闻人黛的遗物取出,和熟娘一起翻查骚牢仪的相关信息。 第八十九章 红颜如霜 闻人黛的遗物中有一封长长的遗书,自诉平生经历的同时,对骚牢仪也做了交代。 闻人黛是个出生在十里桃花巷的女修,她的母亲叫闻人如霜。 一百三十多年前,闻人如霜十二岁的时候,被父母卖到十里桃花巷的暖阁里。 十四岁时,出阁接客,她的相貌虽只是中等偏上,但妙在歌舞俱足、技艺上佳,颇受客人们的喜爱。 十八岁时,闻人如霜接到一个客人,或许那晚十分尽兴,客人以后时常过来点她。一来二去,她被客人的风流倜傥和温柔体贴打动,很快坠入了爱河。 这个客人姓未,名央生,是个专修房中的修行人。 闻人如霜之所以被未央生看中,是发现她适合做炉鼎的缘故,那些温柔体贴,不过是弄虚作假,调节闻人如霜的神气情志,利于采补罢了。何况未央生所修的道法,是最动不得情的,更不能擅动欲念,对景忘情,心如止水,是对修炼这种法门的基本要求,他们向来在床笫中得不到丝毫快意。 闻人如霜对未央生的身份一无所知,不过时间长了,也发现些怪异,其一便是从未见过未央生泄身。 闻人如霜虽然只是个普通人,但耳濡目染,她也知道修行里的一些事情,但毕竟无从判断,也不好询问,更怕挑明后未央生会离自己而去,所以一直隐忍下来。 直到某一日,未央生不知为何在调阴阳中漏丹,竟使闻人如霜受孕,怀了他的骨肉。 未央生劝闻人如霜将孩子打掉,但闻人如霜宁死不从,执意要将孩子生下来。未央生虽修房中,但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对炉鼎亦是呵护有加,常拿丹药喂食,免得对她们造成不可挽回的性命损伤。 此时悔之晚矣,但他又怎会让骨肉拖累,只好长叹一声,留下许多钱财,就此离开了。 在暖阁里的一般姑娘,赎身并不十分困难,尤其对暖阁这种级别的妓院而言,向来是不缺来源的。 饶是如此,闻人如霜还是用了几乎所有的钱,才恢复了自由的身份,之后在烂桃花街赁下一间房屋,安心待产,次年九月,就生下一个女儿,闻人如霜给她取名叫黛,闻人黛。 闻人如霜以前做的是身体的营生,不善劳作,将闻人黛养到六岁的时候,积蓄的钱就所剩无几了,不得已又重操旧业。 闻人如霜搬到甘六谷下层住宅区的一个大杂院里,院里有不少做这种勾当的妇女,行起事来,也不多避讳,闻人黛就在这种环境中记事成长。 闻人黛生来早慧,很早懂得了许多事情,每当家里来了男人,她也不用闻人如霜催促,就自个儿出去玩儿,见男人走了再回家。她知道她娘是在赚钱,至于赚钱的方式她偶尔也见到过,但并不甚明白,只是发现男人都非常喜欢,也乐意付钱。 大杂院里不止闻人黛一个孩子,与闻人黛同龄的有六七个,其中有一个绰号叫小尾巴的男孩,平日里常与闻人黛一起玩。 有一次,闻人黛和小尾巴一起偷窥闻人如霜接待客人,转头看见小尾巴眼巴巴地望着自己,闻人黛便心生一计,问小尾巴是否想与里面的那个男人一般,小尾巴连连点头。 然后闻人黛就伸手向小尾巴要钱,小尾巴当时迷了心窍,真的跑回家拿出自己所有的几个铜板,还犹嫌不够,又在父母的床头柜里偷了几个,全交给了闻人黛。 小尾巴才多大,他能生出这般心思已经殊为不易,所以自然是啥都没做,小尾巴就想讨回自己的钱,但被闻人黛的伶牙俐齿给驳了回去。 夜里,闻人黛乐滋滋地拿钱给闻人如霜看,以为自己做了一件天大的事情,可以和她娘一起赚钱补贴家用了。 闻人如霜不免会问道钱从何处来的,闻人黛邀功般据实以告,闻人如霜勃然大怒,将闻人黛狠狠打了一顿,重重骂了一宿,心中的悲愤无以言表。 事后,接连三天,闻人如霜都不让闻人黛吃饭,其间小尾巴找来一次,被闻人如霜拿扫帚赶了出去。 这时闻人如霜已经二十六七岁,来往的客人都不干不净,难免被浊气骚染,弄坏了身体不说,还染上不少病,也没闲钱置办服装胭脂,猛一看去,竟有人老珠黄的感觉,所以她的门前也日渐冷清起来。 闻人黛十岁的时候,闻人如霜终于病倒了,家中再没有生活来源,十日之后,闻人黛就站在了暖阁的大楼前,请求收留。 十岁的闻人黛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当即就被暖阁的妈妈看中,打算着重培养,几年之后怕不又是一个花中翘楚。 自此闻人黛便栖身暖阁,而她娘也得到了医治,闻人黛并未主动告诉闻人如霜钱是怎么来的,闻人如霜也不问了,只是一个劲地流泪。 暖阁妈妈的眼光,没有丝毫差错,在很短时间内,闻人黛便红遍十里桃花巷,名气一时无两。 五年之后,暖阁举行了闻人黛的梳拢大礼,被一个青黄堂的执事拔了头筹,当晚破瓜吟泣,终于痛哭失声。 但喜新厌旧,乃此道常态,哪有一直红下去的道理,闻人黛也是踩着其他花魁上位,自然也会有人再将她踩下去。 只过了一年,就有新人崛起,她的名气开始大减。 闻人黛心气很高,她见在颜色上难以争胜,便精研各种技艺,琴棋书画自然不在话下,她还说服暖阁妈妈让她修行,并且拜师学习丹、符、器、阵等各种理论知识,以此提高自己的竞争力。 只是效果不太显着,因为到这里的客人,不是来学习交流修行事的。 但闻人黛并没有气馁,她在修炼和学习中自得其乐,渐渐有了向道之心。 如此过了六七年,根器上佳的闻人黛,在基本上都是自修自炼的情况下,已经有了炼气四层的修为了。 一日,闻人黛在暖阁六楼自己的闺房里打坐炼气,丫头来报说有客人点她,本来不想应承,但出口却吩咐让客人上来。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未央生,样子与二十年前一般,并无甚变化。 闻人黛当然不知道来者是他的亲生父亲,心里只觉得非常亲切,特别想和他亲近。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冲动情感,让闻人黛好一阵脸红心跳,她暗骂自己的小女子情态,直叹真是白白修行了这么几年。 “我是你爹,莫做他念。” 第九十章 如焉坠落 未央生这时已经是结丹修为,来此是为了了结当年留下的一段因果。 未央生心中黯然,虽然他修炼房中,对男女之事比较随意,但看到自己的女儿现在这幅样子,不免感到十分自责。 “我是你爹,莫做他念。”这句话,他想说出来,又怕横生牵扯,便暂时压住没说。 闻人黛贴身上来,未央生赶紧闪开,在桌前坐下,让闻人黛给自己倒杯茶。 闻人黛见到对方似乎并不急色的样子,暗暗有些后悔自己方才轻浮的举动,倒完水后,也不故作殷勤,坐在另一边与未央生聊天。 未央生使了个术法,让闻人黛说着说着便将这些年的事情一一讲了出来,末了,闻人黛感伤垂泪。 未央生安慰道:“姑娘当时年纪小,凋零只是花开早。” 闻人黛闻言道:“作为女人,我已经老了。” 未央生心中一动,缓缓说道:“我有不老之术,可传授与你。” 他看出闻人黛有些心术不正,就多说了一句:“若你学成之后,以此害人,必遭天谴,也会连累于我。罢了,因果前定,好自为之。” 闻人黛对未央生张口就要传授不老之术,不信也不解,但她心里想着与未央生亲近,就假意奉承,盈盈拜倒,恳请修习。 未央生教给闻人黛的功法是他在前妻河红尘炼心时,意外得到的,事后他甚至不太能回忆起得到该功法的细节。 这是一门画皮换脸的功法,亦正亦邪,不仅可以对自己使用,也可对他人使用,在变易容貌乃至身体整形上,别具一格,非常厉害。 当未央生拿过纸笔,画了许多人体结构,交给闻人黛看时,闻人黛还暗笑眼前这人竟然爱的是这种口味,还托言是不老之术。 未央生不想与闻人黛相认,免得横生牵扯,打扰修行,见闻人黛不以为然,也不强作解释,将功法传授完毕后,就离开十里桃花巷,避而不见她了。 未央生消失的毫不犹豫,似乎真的只是为了传授什么不老之术,闻人黛的盘算有些落空,不由好一番气恼。 她权且一试地画皮换脸,变易形容,不想竟然真如未央生所说,其间有种种不可思议,闻人黛这才相信未央生是真来传她功法的。 闻人黛虽然不解未央生为何如此,但不耽误她借此术重夺花魁。 有天,她忽起一念,想要给闻人如霜画皮,让自己的娘亲重获青春。 画完之后,闻人如霜看着自己的往日容颜,心里面既欢喜,又感慨。 母女二人难得地坐在一起,聊聊心事。 闻人黛心有愁肠,一直无人倾诉,这时便把未央生说给闻人如霜听,未央生并没有告诉她他的名字,说到最后,闻人黛干脆把自己画成未央生的样子,给闻人如霜看。 闻人如霜如遭雷击。 闻人黛并没有注意到闻人如霜的样子,她说道:“女人,总要有个归宿才好,娘,你看这人怎么样?” 闻人黛的话让闻人如霜不敢有丝毫联想,可又无法不联想,她转过身勉强地笑了笑,端起洗墨的脸盆,说要出去倒水,闻人黛不疑有他。 闻人如霜走出家门,来到崖边,一声长叹后,坠崖而死。 路过的人见状以为是失足,便匆忙叫喊道:“谁家的人失足坠崖啦?” 闻人黛不明所以,只能将此事做意外坠崖看,忧伤地处理完母亲的后事,整理闻人如霜的遗物时,她发现一副画。 这幅画是闻人如霜亲笔画的,画的是一名男子,未央生。 闻人黛这才明白过来,她大恸之后,惨然一笑,就把此事添油加醋地写出,传抄整个小甘山,让未央生出来与她一见。 传抄的内容,大意是:你有本事抛妻女,你有本事见人呀。 未央生弄巧成拙,他一时间不知该怎么面对闻人黛的状若疯狂,他只能叹息自己的红尘炼心真特么炼了个寂寞,一碰到这种事就进退失据,昏招迭出。 闻人黛不信未央生真的远走他方,不在此处,她开始用更极端的方式逼未央生出来。 画皮换脸之术,是可以揭别人的皮,脱别人的脸的。 于是闻人黛用术害人,犯下连环大案,很快就被刑堂缉拿,判以极刑。 未央生这才无奈出面,用自己的身份和修为把闻人黛从甘十一峰的监牢里捞了出来。 “我是你爹。”未央生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闻人黛一笑,说道:“爹,你看我美吗?” 未央生闻言,给了她一耳光,说道:“你不要被一时的冲动,蒙蔽了心窍,这是什么样子?我有错,你现在就可以杀了我,为你母亲报仇!” 说着,未央生给了她一把灵器匕首,就算以他的修为,不抵不挡的话,也难以在这把匕首下活命。 闻人黛接过匕首就向未央生捅了过去,结果却被未央生躲开了。 闻人黛:“……” “……”未央生非常尴尬,他解释道:“这是我还没有堪破生死关,对生有执念,面对必死的攻击,身体会下意识躲避,你的修为攻击我,难以奏效。” 显然,这种解释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这种下意识反应,无可争议地表明自己说的话,是大话,是假话,是不过脑子的屁话。 未央生别过头,不去看闻人黛的眼神,但对方的眼神像山一样压过来,他终于坚持不住,方寸大乱、道心失守之下,直接飞身而走。 “我不管你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传音之间,已跑到千里之外。 闻人黛破口大骂,但未央生真就远走,再无回应。 未央生的小丑样子,让闻人黛顿感一切之可笑,她离开小甘山,开始浪迹天涯。 陈器看到这里,发现遗书少了几页,删掉了浪迹天涯的经历,闻人黛又回到小甘山的十里桃花巷里。 但也没删干净,闻人黛写道:“离开女儿国后,我仍然受到看我我就怀孕的诅咒,唐长老建议我回到生身之地,寻找解脱之法,于是,我回到了十里桃花巷。” 以这句为开场白,下面的内容就不再提及个人经历,而是开始讲述以下几个内容: 一,论十里桃花巷里,骚气的产生、发展和变化。 二,骚气和真气,一种新型真气的研究。 三,天人感应视角下的地下流骚河。 四,骚牢仪和气海丹田,一种生命形态的探索。 第九十一章 太息离骚 陈器认真读完了论文似的内容,对闻人黛的研究探索佩服不已。 虽然在来龙去脉上,因为信息的缺失,陈器不知道她怎么拥有的各种奇异能力,但对骚牢仪,陈器基本知晓了。 一言以蔽之:闻人黛将十里桃花巷的骚气,借助骚牢仪转化成真气,引入体内,进行修炼,骚牢仪是转化装置,所谓的化骚、环保、养鱼只是附带功能。 骚气转化成的真气,被闻人黛命名为:太息离骚气。 真气,真元,是同一个意思,可以互相替代。 真气是修真者气海丹田里的气的统称,根据灵根和修炼功法等因素的不同,会使其具有不同的性质,阴阳五行只是大类,具体到一个个的个体上,就算属同类,差别也极大,所以产生了各种各样的名称以区别。 比如,当初陈器在水野师太身上炼器时,面对的是,水野师太因为修炼颠倒阴阳功而产生的阴阳颠倒气。 陈器在这方面远非其他炼器师可比的是,在系统作用下,他能利用五行篆,控制各种类型的真气,解析、操纵它们,将它们打锻进法器中,变成相应法器的经络和法蕴。 法器需要真气开辟通路,一般的法器对真气的性质只有一般的要求,炼器师可以用自己的真气去开辟,实现需要的效果即可。 但是特殊的法器对真气的性质有特殊的、甚至唯一的要求,炼器师自身的真气应对不了这种情况,比如水野师太的脊冠就要求用阴阳颠倒气炼制,才能和她的功法与自身真气相符合。 这种情况下,炼器师不能操作对应真气,就没法炼制。 骚牢仪上的经络和法蕴,全是用太息离骚气炼制的,余崖之前找的那些炼器师让余崖另请高明的主要原因,就是他们操作不了太息离骚气。 而且,就算是闻人黛本人,也在借助骚牢仪转化出的真气,进行修炼,如今闻人黛已经死了,骚牢仪也坏了,炼器师上哪儿去找太息离骚气? 闻人黛的修炼方式很非主流,因为绝大多数功法,都是以玄妙的身体为炉鼎的,在天地灵气和自身精气神的互相作用下进行修炼,由气海丹田嬗变出相应的真气。 闻人黛应该只在最初用身体嬗变出一部分太息离骚气,借以炼制出骚牢仪后,就只用骚牢仪了。 而闻人黛为何非得修炼这种真气,她本人没有提到,陈器猜测和那个“看她她就会怀孕”的诅咒以及唐长老的建议有关。 闻人黛的研究成果可以概括为以下几点: 一,骚气是情与欲的化合,情是它形而上的部分,欲是它形而下的部分,它产生于人,也特别容易和人发生作用。 二,地下流骚河成为了骚气的载体,并且在化合演化中,产生了介于生命和非生命之间的,一种极为特殊的东西,骚妖。 三,骚妖只有一只,其形态充满整个十里桃花巷,不具有主动攻击的意识,只被动地和人发生骚气层面的反应。 四,观想骚妖,是修炼太息离骚气的根本炼气法门。 五,骚牢仪可以模拟气海丹田,通过操器者的观想炼气,转化流骚河中浓郁的骚气为太息离骚气。 六,骚妖可以作为一个寄居的躯壳,只要骚气不绝,它就会一直存在。 大风角术的观微法,除了放大物象,非常奇异的是能看到一些特殊的存在,一微、二微再到三微,能看到的东西越来越特殊。 比如鬼之后的渐、忏、涣,就分别对应一微、二微和三微视界。 有意思的是,有些存在,你得首先知道它,然后才能看到它,骚妖就是这种存在。 闻人黛的遗物里,有骚妖的观想图,陈器看了观想图后,施展观微法寻找骚妖的行迹,最后在三微视界找到了它,它似有似无,好像把十里桃花巷里的一切人事物都吞入腹中。 陈器有些纳闷,闻人黛是如何单凭研究就能确认其存在,并画出其形象的,她的记述中没有提发现过程。 骚妖没有眼目或其他感觉器官,对陈器的观察,它没有任何反应。 陈器用小孔成像法,把骚妖的部分形象投影出来给熟娘看,熟娘直呼不可思议。 翻阅完相关信息后,陈器把骚牢仪拿出来放到客厅里,进行检查拆解。 骚牢漏、骚牢坛、骚牢神女和骚牢盅,是骚牢仪的四大部分,每个部分内部,又有许多小的组成部分,使得整个骚牢仪既精细又复杂。 陈器对闻人黛那段被隐去的经历很好奇,不知经历了什么,才能拥有这种本事。 陈器首先检查了十二个骚牢神女像,发现有三个基本完好无损,并且体内有一点太息离骚气留存。 他的五行符篆符气化液后,液态的五行之气汇聚在一起,处于一种似融合非融合的状态里。 陈器催动符篆,驱五行之气到其中一个神女像中,果然能够控制自如,他把一丝太息离骚气引入符篆,进行解析。 解析无法一蹴而就,陈器感应了一番,认为得花十多天的时间,才能解析完毕。 陈器继续检查骚牢神女像。 【法器】骚牢神女像 【品级】法器·上品 【状态】陈旧·骚染 【材质】息壤,归壤 【法蕴】神女离骚术,归壤囚渐阵 【灵性】懵懂 【描述】息壤为体,归壤为经,拟人而非人,有灵而无魂,观想以骚妖,炼气以骚牢,归壤囚渐,渐不得囚。 骚牢神女用息壤作为塑形的基础,用归壤勾勒经络,这样炼制出来的神女有灵性但没有灵魂。闻人黛用渐鬼来充当神女的灵魂,通过法术法阵让渐鬼观想骚妖,进行炼气。 渐鬼,就是渐,加个鬼字,是习惯性用法。 归壤囚渐,渐不得囚,是说用归壤囚渐鬼,是很勉强的,就算有归壤囚渐阵,里面的渐鬼也会逐渐的死掉,必须不断地补充。 囚渐,应该用渐壤,显然,闻人黛无从获得渐壤,才出此下策。 陈器看着十二个神女像,不由想到一个问题,骚牢仪在这么多年的使用中,得需要多少渐鬼? 鬼死为渐,可不是每一只死了的鬼都能变成渐,就像不是每一个死了的人都会变成鬼一样,变渐的概率,不比炼气到筑基的概率低多少。 现在他来修复这个东西,去哪儿找渐鬼? 除此之外,还有一系列衍生问题。 陈器越来越理解为什么骚牢仪坏了之后,一直修不好了。 陈器问熟娘道:“现在余道友脱不开身,我在炼器上又有不少问题亟待确切的回答,你看应该怎么办?” 第九十二章 亡羊一跳 熟娘闻言,让陈器稍等片刻。 只见她闭目凝神了一会儿,睁开眼时,气质一变,已被翠冠楼的楼主余翠翠降神。 余翠翠道:“看来陈道友已经看出许多内容,有什么问题,但问即可。只是黛姐姐的事,关乎一些隐秘,我无法全然相告,这也是为了陈道友的安全着想,希望陈道友不要过于关注黛姐姐本人的来龙去脉。” 此话一出,很多问题就不好再问了,保不准又和什么不可名状的东西有牵扯,压下好奇之心,陈器道:“闻人道友作为操器者,是骚牢仪不可或缺的部分,既然已经身死,那么我只能尝试替代,最终显然无法修复骚牢仪的全部功能,能实现化骚去浊,就算成功,楼主意下如何?” 余翠翠道:“请陈道友尽力而为。” “尽力自当尽力,只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相关的材料,诸如渐鬼,需要楼主来提供,我只收取炼器修复费用。” 余翠翠道:“没有问题,陈道友可列个清单给我。” “请问,太息离骚气,除了闻人道友,还有其他人修炼吗?” 余翠翠停了一停,才说道:“我也在修炼,只是与黛姐姐不同,我以身化骚,不用骚牢仪。” 聊了这么几句后,余翠翠便抽神而走。 陈器把骚牢漏、骚牢坛和骚牢盅检查一遍后,列了一个清单交给熟娘。 熟娘拿着清单离开。 陈器看时候不早,也息了加班的心思,他出门闲逛,闻到一阵让人胃口大开的饭香,寻香而去,来到一幢楼前。 楼门匾额上写着四个大字:饮食男女。 走进楼去,也没小二之类的服务人员接待。 楼有九层,层层爆满,也没什么包间雅室,大家都是堂食,拼桌吃饭。 陈器转来转去,终于看到一人吃完离席,立刻就有和陈器一样寻位置的人过去占位,各施手段之中,陈器用大挪移步,抢先一步坐下。 对另外几人拱手道:“承让。” 其他几人也不急不恼,继续溜达找位置,似乎找位置本身就是一种乐趣,吃不吃饭倒不重要。 这是六楼一个靠窗的位置,有三个座位,另外两个座位坐着两个女修,其中一个女修,正是陈器之前见到的那个画画的人。 这个女修也认出了陈器,对陈器微笑致意。 陈器回笑道:“散修陈器,二位道友万福。” 女修道:“写意门,兰亭飘絮,陈道友万福。” 另外一位女修道:“工笔门,萧瑟秋凉,陈道友万福。” 兰亭和萧瑟都是姓,比较少见,这是陈器第一次听到。 三人打了招呼后,也没有更多言语,陈器坐下后,他身前的桌子发出一阵法术波动,出现一个鼠标垫大小的类似触摸屏的光幕,上面列出了菜单。 陈器点餐后,将灵石投进光幕,光幕并未隐去,几息的时间,就有点好的食物从光幕里出来。 很好,很先进,陈器感叹一句,自顾自吃了起来。 吃了一半,楼中忽然一阵骚动,大家纷纷往窗外看去,陈器放下碗筷也探身去看,看到楼外一个往山谷深渊凸出丈许的狭窄崖台上,站着一个耗空身体脱了相的男修。 男修已经筑基,但这副样子,还剩几分修为就不好说了。 他摇摇晃晃地站着,时不时把手往下探去,每探一次,脸上的苦笑就加深一分。 这种苦笑,陈器在灯草大师脸上见过同样的,加上男修的探手下抓动作……难道他的小伙伴也没了? 陈器疑惑间,只见男修长叹了一声:“歧路亡羊,悔之晚矣!” 叹罢,男修纵身跳下悬崖。 “这是今天第六个了,最近亡羊的人有点多啊。”楼里有食客感叹道。 “有点心慌啊,我现在每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看它还在不在。”有人应和说。 “你们说这是什么原因?” “你们听说过那个盗肢化自的灯妖吗?会不会是它越狱了?” “不会,这病都三十多年了,灯妖作乱是什么时候的事?再说我上个月还去甘十一峰看过它,关得好好的呢。” “既然如此,那是为何呢?” “反正我不信是花柳病,我得过十几次花柳病了,没一次是这样的症状。” “花柳病肯定不是,我也得过好多次,张大夫不是说了吗,原因未确定,已知的就是洁身自好,能预防此疾。” “我要是能洁身自好,就不会来这里喽。歧路亡羊之疾,张大夫虽然研究了二三十年,都没搞清楚病因病机,但这个名字起得真不错。”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斩掉烦恼根,享受新生活。” “那你斩呀。” “你怎么知道我没斩?” “哎呀,我最讨厌这种说怪话的人,几位道友帮个忙摁住他,我来脱他裤子,弹他一百下再说。” 听着附近食客的话,陈器更疑惑了,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十里桃花巷也不算多大的地方,稀奇古怪的事儿倒是不少。 “陈道友刚来此处?”兰亭飘絮见状问道。 陈器点点头,“我接了一个炼器的委托,来此炼器。” “哦,原来如此,那就难怪不知了。” “请兰亭道友指教。” 兰亭飘絮道:“我和秋凉妹妹也刚来不久,对此只有耳闻,那处崖台,叫亡羊一跳台,亡羊二字,陈道友可知其意。” “能想到是什么意思。” 兰亭飘絮接着说道:“小甘山的名医张伤寒,称之为歧路亡羊病,此病算是十里桃花巷独有的地方病了,三十多年前才出现的。” “三十多年过去,都没找到原因?” “听说是没找到,但总结出一些发病特点,就是来此放浪形骸的人中,那些忍不住对巷中男女动真情的,是高危人群,动情后,始乱终弃的,是高高危人群。 得此病后,人会变得既专情又滥情,在分分合合中,消磨精神和肉体。 发病后期,感情上稍不如意,就开始寻死觅活,女修基本上就在寻死觅活中死掉了。 男修多了个步骤,他们会先亡羊,然后在不知道是痛惜羊亡,还是痛惜感情中,从这里跳下去。 最有意思的就是从这里跳下去,就像有神秘的力量引导他们一样,非得从这里跳下去才算完,别的地方不行。” 陈器道:“看来这个亡羊一跳台有古怪,没人调查一下?” 兰亭飘絮道:“当然有人调查,好奇之心人皆有之,更别提那些得了亡羊病的人了,他们把崖下深渊探了个遍,收获确实不少,但都和亡羊无关。” 第九十三章 饮食男女 “陈道友可知亡羊一跳台下面的深渊有多深?”兰亭飘絮问陈器道。 陈器摇摇头,表示不知。 兰亭飘絮伸手比划着说道:“有七千多丈深,这些人跳下去的时候,最后的下落速度是声音的十倍不止,刚刚那声嘭的声音不知道陈道友有没有注意到,那可不是他坠地了,那是破空声。” 陈器道:“可想而知他落地之后的惨状。” “是啊,我和秋凉妹妹来这里,就是想到谷底把这幅惨状画下来。”兰亭飘絮说着,压低声音道:“我看到不少惨状的影像和画作,我认为,这幅惨状,是破解亡羊病的一个切入口。” “何以见得?”陈器配合着压低声音问。 “按理说,深渊里的骚气越来越浓,就算不被这么浓的骚气托着,下落速度也绝不至于如此骇人。” 兰亭飘絮转而说道:“陈道友,去年你送到刑堂的那个遁态标本,让人印象深刻,我专门去临摹过一次。人遁于石头中,是那副样子,遁在骚气中,是什么样子呢?” 陈器道:“你的想法很有创意,但是,这么多年了,一定有人记录过跳崖的全过程,如果在下落中进入了遁态,应该不会发现不了。” 兰亭飘絮摇头一笑,“陈道友,且不说在那种速度下的记录难度,单就是骚气的影响,就让观察变得异常困难。” “就算困难,也有办法验证,我随便一想,就能想出七八个炼气十层以上就能完成验证的方法。” 兰亭飘絮闻言一滞,“反正,反正我觉得和遁态有关,你看看这个,像不像?” 陈器接过一个卷轴,打开是一幅画,画的是一个亡羊患者跳下崖台,身体崩解在谷底山石上的画面,那种似有规则的扭曲线条,确有几分遁态标本上呈现出的样子。 “其他的记录呢?还是说你看遍所有,就找到这一幅有些貌似的?” “哎呀,我不是找你抬杠的。”兰亭飘絮一叹,“你不是画师,你不懂那种画师独有的直觉,我专门研究遁态画已经三年了,我有直觉的。” “……”三年很长么,这个兰亭飘絮和乔未久挺像,她俩应该能聊到一块儿去。 “再说,也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这么认为,当初和陈道友一起抓住逃狱者的乔未久乔妹妹,也这么看。要不是她在半路被纱道友追了回去,肯定要和我一起来探个究竟的,那时候乔妹妹不就是靠直觉找到逃狱者位置的吗?”兰亭飘絮补充道。 “……”原来两个人真认识,“萧瑟道友同为画师,也有这种直觉吗?” 萧瑟秋凉的样子和陈器熟悉的一个叫俞飞鸿的明星有些像,她看了一眼兰亭飘絮,有些揶揄地摇摇头,“我画工笔的,思想不如兰亭姐姐那么写意跳脱。” 兰亭飘絮闻言朝她撅了撅嘴。 说话的功夫,陈器已经吃完了饭,毕竟还有人等着空位,他不再占座,起身向两人告辞。 隔壁脱裤子弹一百下的还没弹完,按他们弹一下就要吟一首诗,再吹捧品鉴一番的速度,怕不是得弹到第二天去。 周围的男男女女偶尔会笑呵呵看他们几眼,没人觉得这种行为有伤风化,反而认为很应景,符合十里桃花巷的氛围。 这话就有点儿侮辱人了,胖修士脸色一沉,张口就吐出一条三寸长的黑色蜈蚣,蜈蚣以迅雷般的速度飞进瘦修士的嘴里。 不待瘦修士做出反应,他的四肢和胸腹两侧就钻出千百条蜈蚣腿,然后整条脊柱被冲开,一只手臂粗细的蜈蚣从脊柱位置探出上半身,可怖的黑脑袋左右看了看,就直奔瘦修士头顶,直接咬开一个洞,吞噬起脑浆来。 摁住胖修士的几个人已经撒开了手,周围的修士倒是没多大反应,吃饭的吃饭,围观的围观,只有些修为低怕被牵连的偷偷离远了些。 蜈蚣吃饱喝足之后,就以这样的大小钻回胖修士嘴里,钻进去后,又从后背上钻出一个头,趴在胖修士的肩膀上,开始睡觉。 蜈蚣一边睡,一边喷吐黑气,胖修士享受地将黑气吸进鼻子中,精神瞬间亢奋了许多。 他邪里邪气地一笑,然后将目光投向人群中,寻找用来发泄他精气的女修。 这时候,周围的修士才做出反应,但也没人主动攻击他,修为低的赶紧跑开,修为高的只是拿出法器而已,提醒对方别招惹自己,然后还是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随后,就有饮食男女楼的看楼人出手了,他们并未直接现身,而是操控楼中的法阵,直接隔空锁定了胖修士。 就像陈器铁匠铺里的法阵一样,只要置身楼中,法阵就可以直接对这个人发生作用。 吸入黑气后有些癫狂的胖修士反应也很快,几乎同时就压下自己的欲念,然后往窗外飞去,方向正是兰亭飘絮身侧的那扇窗户。 看楼人自然不会让他如此轻易脱身,当胖修士离窗户只有半尺远时,突然被定在空中,然后周围的空间开始向他挤压,他就像一个马上就要被捏爆的气球,身体已经抽象变形了,蜈蚣首先爆体而亡。 胖修士见逃不脱,心一横,就要自爆气海丹田,找些人给他陪葬。 但在法阵的空间约束下,就算自爆,也不过殃及附近三尺之地而已,这点损失完全能够接受。 胖修士和看楼人的心理博弈失败,他从越来越重的法阵影响里知道看楼人不在意被殃及的其他修士的性命,势要斩杀他,以儆效尤。 就算博弈失败,该找人陪葬还是要找人陪葬的,这样死的才刺激,邪修心理作祟的胖修士看着兰亭飘絮娇美的脸逆运任督,冲击气海,就要引爆丹田的时候,突然一空,肚子整个儿没了,光剩个肚皮。 他极为艰难的扭头去看,就看到陈器似乎不受法阵影响一般地站在他身边,手里托着的正是他的肚子。 肚子中丹田里的爆裂真气已经平复下来,打散清空后,陈器又把他的肚子送了回去。 所谓送,就像把一些东西装进口袋那样,一切的联系都被切断,显然没法再用了。 胖修士也再无任何法力抵抗法阵,旋即被挤压成一坨扭曲的东西,然后法阵一荡,将他抛进深渊中。 第九十四章 十九连跳 “这里显然不是善地,你们修为不够,碰到这类事,稍有苗头,就要走得越远越好,看热闹是会出人命的。” 陈器对花容失色的兰亭飘絮说道。 “多谢陈道长。”兰亭飘絮心有余悸地起身对陈器施礼,“我们没想到事情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 胖修士被丢进深渊,瘦修士的尸体被地板“吸收”,楼里马上就恢复了热闹。 陈器的惊艳出手,引起了不少注意,有几道挑衅的目光上下打量他,陈器以同样挑衅的目光打量回去,眼光一触,他们却纷纷避开。 高下立判。 “你们既然不是来放浪形骸的,就不要在此地逗留太久,骚气的影响确确实实存在,画完画,就离开。” 说完,陈器就凭空消失,再出现时,已在楼对面的那侧山壁街道上了。 接下来的日子,陈器继续研究骚牢仪各部分的具体细节,顺便应翠冠楼楼主的委托,炼制了一个可以观察到骚妖的法器。 骚牢仪的整个工作流程大致是这样的: 在骚牢仪启动后,骚牢盅会一化二、二化四、四化八的不断化生出游走在整条流骚河里的浮盅,这些浮盅会不断汲取河中骚气,汲取出来的骚气如粘稠油脂,运到骚牢仪下。 等铺满整个流骚湖时,骚牢神女开始观想骚妖,一边观想,一边把浮盅里的骚气装进她们怀里的长嘴神女壶里,进行第一道炼化。 神女壶装满后,再倒入骚牢坛,由骚牢坛进行第二道炼化。 骚牢坛的内部结构模拟了人的血液循环系统,有“心”、“肺”、“肾”、“膀胱”和“血管网”,“肺”部的气机交换是骚牢坛的核心环节,是骚气转化成真气的关键,必须有骚客,即操器者的参与,才能实现。 在骚牢坛里,骚气通过致密的“血管网”和“肺”进行气机交换后,在“肾”中分清泌浊,清者进入骚牢漏,浊者进入“膀胱”。 此时的浊,已经被化骚,由“膀胱”排出到流骚湖中成为流骚河的一部分,可以用来养流骚鱼。 骚牢漏是骚牢仪的丹田,位于骚牢坛的底部,结构和用于计时的滴漏非常像,高低有三个漏壶,太息流骚气最终会滴聚在最下面的漏壶里。 如果不以太息流骚气为目的,可以对骚牢仪进行简化,只专注于化解骚气本身,将骚气转化为无害物即可。 炼器材料的准备工作还在进行中,在陈器设计骚牢仪的简化方案时,熟娘突然告诉陈器,说她师父想做操器者,问陈器能不能按骚牢仪的本来方案修复。 五行篆对太息流骚气的解析工作基本完成,但和之前不同的是: 五行篆解析完纱荣子的兑金真武气后,就能复制出一模一样的铁液真元,但解析完太息流骚气,却不能复制出来。 这就是太息流骚气的特殊之处,必须有情和欲的参与,才能修炼,系统对骚牢仪的描述中也明言:化之以情,而非化之以器,骚客亡,器不能独自化骚。 五行篆可以做骚牢仪,但陈器的骚情却满足不了要求。 这个结论让陈器有些遗憾的同时,又倍感欣慰,自己真是个正经人啊。 虽然不能复制出来,但陈器对此已经算得上非常了解,如果翠冠楼楼主来做骚客,他有把握将骚牢仪修复成原状,于是他应承了下来。 这些天的工作之余,他常会到饮食男女楼里吃饭,顺便观看亡羊一跳。 正如那天的食客所说,近来跳崖的人越来越多了,昨日破纪录地出现了十九连跳,而且还是排队的那种,一个接一个,连跳十九个,看得陈器目瞪口呆。 随后,震惊了整个小甘山。 震惊的主要原因,是跳崖的十九个人里,有青黄堂堂主的儿子,青黄不接。 说实话,当陈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愣了好半天,他想不明白青黄堂堂主哪根筋不对,给自己儿子起这么个倒霉名字。 青黄宗因为在青黄山建立基业,所以才起名青黄宗。 青黄本来不是个姓。 大概是一千零二十四年前,上上任青黄宗宗主在位的时候。 作为这种大宗的宗主,宗内相关部门比如道德堂之类的地方,会专门给他取个某某真人、某某真君之类的尊号。 但这位宗主比较随性洒脱,他直接用了自己当年红尘炼心时的名字作为自己的尊号,这个名字叫青黄不败。 那个时候,青黄宗力压整个癸州西,其他六大宗门不能掠其锋,青黄不败更是打遍癸州无敌手。 于是就有一些门人,把自己的姓改成了青黄,就这么繁衍开来。 小甘山的青黄堂堂主,就是这些人的后代之一,叫青黄禾叶。 今天,陈器照例去饮食男女楼吃饭,看到亡羊一跳台被封了,有五个刑堂执事带着几十个刑卫把守在那里。 一旦有来跳崖的,就会被降服带走。 五个执事里,有华笙,陈器刚把头伸出窗户,华笙就看了过来,只见她跟旁边的同事说几句话,就飘然飞到陈器身边。 坐陈器对面的食客,看到刑堂执事有些发怵,马上讨好地让座,华笙道了声谢,然后坐下和陈器一起吃饭。 华笙道:“恭喜陈道友筑基成功。” 陈器道:“我看华道友也修为大进,有望进入筑基后期。” “没有十年八年的功夫,怕是突破不了。”华笙笑了笑,将一缕头发挽到耳后,“我听吴掌柜说你在这里帮翠冠楼修复骚牢仪,修复的怎么样了?” “制定好方案了,等材料齐备,就开工,华道友问行远我的行踪,难道有事?” 华笙指了指亡羊一跳台,“如你所见,死了个有头有脸的,青黄不接这么个死法,可是让青黄堂堂主颜面尽失啊,他要刑堂将所谓的歧路亡羊之疾查个水落石出,查清楚究竟是什么东西在捣鬼。” “哦,三十多年,死了多少人了都,满坑满谷啊,其中不乏才智超群的,他们都无计可施,只能颓然就死,现在靠一纸命令,就想查个水落石出,怕是不容易。不过如果真能查出来,青黄不接也算生的光荣,死的伟大了。” 华笙笑道:“听陈道友的语气,颇不善。” 陈器道:“我观察了这么多天,也听说了他们背后的一些经历,只能说这些跳崖的人,死的不冤。” 第九十五章 初见端倪 华笙道:“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 我其实并不确定人的本性是不是本善的,但就我所想,就我所见,如果没有十里桃花巷这种放大、放纵情爱欲念的地方的话,许多人不会沦落到这一步。 跳崖的人死有余辜,建立这种地方,允许这种地方存在的那些人呢?陈道友怎么看?陈道友是不是一直认为,修行是一件很私人的事,自己要为此负全部责任?” 陈器闻言,怔了片刻。 修行是一件很私人的事,但却不是一件很自主的事,比如如今的癸州西就处在化神者的演道里,普通修真者如何自主,如何为自己负全部责任?同样的,十里桃花巷堂而皇之的存在,本就是悖道而行,故意引人走入歧途,引入之后,再说一句,自觉自愿,后果自负。 自己从小修山到小甘山,不也一直被牵着鼻子走吗,只是碰巧有些特殊,得到的不是坏处,而是好处罢了。 陈器抱拳道:“华道友的话,让我汗颜,我现在身处十里桃花巷中,确实有把这里的一切放纵和乖张当成笑话来看,而且还自我感觉良好,认为自己境界很高,尤其最近乐呵呵看人跳崖,现在想来,真是羞愧,感谢华道友点醒我。” 华笙轻轻笑了笑,“陈道友坦荡问心,不遮不掩,如此心性,真是难得。” 随后,华笙转移话题道:“明天开始,刑堂就要正式查案了,明天宋老先生要到谷底勘验现场,还邀请了夏妹妹。” 能让宋老先生压下心里的讨厌,邀请夏落可儿来过查案,看来刑堂的压力很大啊。 “夏道友回来了?找到叶奈法了?” 华笙笑道:“找到了,但她是生着气回来的。” “呦,谁这么大本事让她生气?”陈器好奇道。 华笙问道:“前妻河有种小矮人,陈道友可知道?” 陈器点点头。 华笙一提到夏落可儿,就会忍不住笑,“小矮人一族在地下建了一些国度,有一个国度叫南柯国。话说夏妹妹和白狼在前妻河找叶奈法,颇是遇到了不少人命案子,她一时技痒,就一边找人,一边破案。 破案的时候,碰到一个对手,一个自称是南柯太守的小矮人,南柯太守破案如神,与夏妹妹不相上下,夏妹妹自视甚高,可总是不能压他一头,就气呼呼地回来了。” “哈哈,她这是碰到一生之敌了。” 华笙道:“夏妹妹对我说起这些事的时候,还提到南柯太守身边跟着一个青黄宗的女修,叫茅利兰。” 陈器闻言,敛去笑容,看向华笙,“行远的妻子,茅利兰?” 华笙点点头,“我没对吴掌柜提起此事。” 按照景武香的说法,茅利兰和吴行远离婚的背后,是青黄宗在应对化神之劫,宗内的许多道侣都离婚了。 从青黄宗后面又改革道侣制度来看,此言非虚。 知道化神之劫后,陈器就想着怎么让吴行远远离情爱困扰,纠结这个东西,只能成为化神者的实验材料。 两人闲言碎语几句后,华笙告辞回到岗位上,陈器吃完饭,也往他的临时“工作室”走去。 回去的路上他又碰到个熟人,第一次来桃花巷时,给他当导游,还一起假扮道侣的罗香织。 只是罗香织心不在焉,看到陈器后,勉强笑了笑,就擦肩而过了。 回到工作室时,熟娘又在做打扫工作,就算房间已经很干净了,她还是会认真擦一遍,而且不用法力,就是一块抹布一桶水。 熟娘跪在地上,腰塌得很低,她抬起头,对陈器温婉一笑,算是打了招呼。 华笙的话让陈器有些感悟,他看着熟娘曼妙的曲线,说道:“今天也没什么事了,你不必在这里清扫,回去练功。” 熟娘摇摇头,“道长,其实我很喜欢在这里的,平日待在翠冠楼中,并不是特别舒服。我拖地,也不全然为了清扫,当初爬出欲海后,还是会有欲起,每当欲起时,我就拖地静心,时间长了,就成了我的一种修心方式。” 既然如此,陈器不好再说什么。 半晌后,熟娘才把地拖完。 熟娘找了个话题,对陈器说道:“亡羊一跳台上,有这么多男人跳崖寻死,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可专情也好,始乱终弃也罢,一个巴掌可拍不响,至少得两个人,道长认为这么多男人跳崖的背后,死了多少个女人?” 这个问题,陈器有想过,但没怎么留意,也没听食客们谈论过,“想来不比男的少,这么多人在十里桃花巷里醉生梦死,现在闹出这么大动静,也没见几个人离开,看来大家都很看得开,既然这么看得开,又何必待在这里。” 熟娘道:“也不全是为了放浪形骸的,那些无处可去,只有在此谋生的凡人且不去说,修行人中,又有几个真能潇洒来去,不被世情牵绊的呢,还有不少一步踏错,就此人生两重天的,掉进来容易,爬出去太难。” “总不至于非要牵绊在这里。” 熟娘闻言,低声道:“为什么非要有这种地方?” 这句发问,和华笙一样。 陈器有些堵闷,他之前为自己不能和这些人共情而自得,现在他为自己莫名的超然而烦躁。 他想了想,问熟娘道:“那些患此病的女修怎么个死法?” 熟娘道:“一哭二闹三上吊,淹没在喧嚣的热闹中,没有亡羊那么有话题性。” “……” “当然也不都是如此,有些则郁郁悲悲,像突然换了个人似的,悄悄在家了断自己。” 罗香织的神情浮现在陈器眼前。 陈器心中一紧,越想越不对劲,这算是自己在十里桃花巷里为数不多的熟人,印象也不错,印象中罗香织不是那种为情所困的人啊。 他拿出一张传讯符,想和罗香织通个话,但“无人接听”。 “熟娘,你认不认识罗香织?”陈器问熟娘道。 “认识,不认识她的人可不多。” “那你知不知道她住在哪里?” “知道,道长,怎么了?” 陈器道:“我回来的时候,在路上碰到她,她状态不对,有你说的那种郁郁悲悲的样子,你带我去她住处。” 第九十六章 心有所感 熟娘闻言,立刻起身。 在熟娘的指引下,陈器带着她施展大挪移步,片刻就到了罗香织的住处。 遁过紧锁的大门后,就看到了刚刚死去的罗香织。 身体的温热还在,也没有任何伤口,是自断经脉而死的,救活是不可能的了。 “道长,怎么办?要告诉刑堂吗?” “你之前遇到过吗?” 熟娘点点头,“遇到过,一般直接焚尸,之后撒灰谷中。” 陈器道:“我们先等一等,看看有什么变化没有,比如会不会变成鬼之类的。” “好。” 然而等了半个时辰,也不见任何变化,最后陈器心中一动,施展观微法至三微视界,去看骚妖有没有什么异常。 一看之下,陈器悚然。 骚妖的观想图,就像一只黑色的鲸鱼,观想时,则要观想这条鲸鱼在十里桃花巷里游来游去,时而潜入深渊,时而浮出谷面。 事实上,在陈器三微视界下的骚妖恐怕很难做这些动作,因为它太大了,它将整个十里桃花巷包裹了起来。 包裹也不恰当,因为骚妖不是空心的,它虚虚实实,可以穿过一切事物,而不与这些事物有所作用和反作用。 它的内部结构像黑色的棉花,全是蓬松的缓慢摇晃的絮状物,陈器这些天每天都会看它几眼,但没发现什么异常之处。 现在他知道了,他之所以没有发现异常,是因为他观察的时间和地点不对,而且闻人黛的记述,有不确实的地方。 此时此刻,在罗香织的尸体上,这些黑色的絮状物“活了”过来,变得十分灵巧善动,它们聚拢成一根根细细的管子,插进罗香织的身体各处,不知道在汲取什么东西。 陈器没有轻举妄动,他将这一幕用小孔成像术完整地记录了下来。 骚妖的汲取行为没有持续太久,结束后,那些黑色细管又变回絮状。 陈器把影像存到一个空白玉简中,然后找到华笙,把她带到罗香织的住处,让她看玉简里的内容。 华笙郑重地对陈器表示感谢。 陈器道:“华道友,今日我们的交谈对我有所触动,加上眼前的事,如果我当成与我无关,继续置身之外的话,恐怕会道心有缺乃至滋生心魔,你们在调查中,如果需要我做些什么的话,尽管开口,我会尽力而为。” 华笙沉吟了一下,对陈器说:“此事非同小可,很可能会经历生死未卜的恶战。” “我有心理准备。” “明天谷底勘验,需要陈道友的这种观微之术,如果陈道友有意,我明天来接你如何?” “好。” 次日一早,华笙就来工作室邀请陈器过去。 刑堂成立了专案组,相关的办案人员着实不少,办案地点就设在亡羊一跳台旁边的一栋楼里。 陈器到达的时候,宋刑宋老先生和夏落可儿,以及一些刑堂执事正在看陈器的那枚玉简。 夏落可儿见到陈器,眼睛一亮,迎上来说道:“陈道友真会给人惊喜,你身怀这么多的绝技,不能总是自珍啊,如果都自珍,哪有现在的修真界?陈道友的一身本事,若是没有不自珍的高人传给道友,道友怎么学会?你有一门功法,我有一门功法,交换之后,你我就各有了两门功法,道友说是也不是?” “夏道友言之有理,我回头为你做一个观微法器怎么样?另外听说你在前妻河遇到对手了,所以才这么着急武装自己吗?” “陈道友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好说话了,我回头也送你一个好东西。”夏落可儿喜道,说完,她看了一眼华笙,“你就会跟别人埋汰我是?” 华笙笑而不语。 宋刑对陈器拱了拱手,说道,“陈道友,别来无恙,恭喜筑基,在长生之路上迈出坚实一步。” “长生之路太漫长了,现在说不上坚实不坚实。”陈器上前对宋刑施礼。 陈器现在的外表,是个三十来岁的青年,老陈年轻时候的样子,魁梧俊朗,一表人才。 也不再以老陈实际的年龄自居,他本来就是个年轻人,内外如一,才念头通达。 “是啊,看这谷中修士,不乏筑基者,自毁前程的比比皆是。修行,是一件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事业。”宋刑感慨道,“陈道友怎么看待骚妖这个东西。” 陈器道:“我对此本来没有认识,全凭炼制骚牢仪的那位闻人黛道友的记述,才知道有这么个东西的。它的存在,难道一直没被注意吗?” 宋刑道:“骚妖的存在,不是秘密,但亲眼看到它,对我来说却是第一次。” 陈器指着影像里的内容问:“它在对罗香织做什么?” 宋刑摇摇头,“听说是在汲取骚情,但我不怎么相信,情之一物,无形无象,不会有这么具现化的表达。” “亡羊之疾,会不会和它有关?” 宋刑道:“骚妖不只在十里桃花巷有,其他的类似地方,也会有这个东西,比如前妻河,那里的骚妖不会比这个小,但亡羊之疾,却只有十里桃花巷有。” “闻人黛的事,宋老你们知不知道?” “知道。她也一直被列为怀疑对象,最明显的一点,亡羊之疾是她返回此处后,才开始有的,关于骚妖的诸多方面认识,大都出自她当年的研究成果。” 陈器道:“翠冠楼楼主余翠翠,似乎与闻人黛关系匪浅。” 宋刑道:“余翠翠是闻人黛收养并养大成人的。” “原来如此,对此事,我就知道这些,我们什么时候去下面?” “应该马上就能去了。”宋刑话音刚落,就有一名刑卫进来汇报道:“宋老,传送法阵已经布好,可以去了。” 法阵布设在一个专门的传送室里,穿过法阵,就来到七千多丈深的谷底。 站在谷底往上看,看不到尽头,置身其中,有种说不出的压抑感。 浓稠的粉红色骚气迷雾在谷中宛如活物,分化出不同的行迹,像一条条怪蛇游走在狭窄的谷中天地里。 谷底和两侧的白色岩壁平整而光滑,像是被人工修整过一般。 亡羊一跳台的正下方,有一个圆形石台,更是光洁异常,如镜照人。 没有任何人坠落在此处的崩解痕迹,陈器已经知道这是诡异化的骚气迷雾的原因,他们吃掉了这些痕迹,痕迹只能保留一个时辰左右。 那些想要留影绘画的人,要事先在这里等人跳崖。 随行下来的人中,有两个专门“录像”的人,听华笙说此次办案,将全程录像。 陈器在宋刑的要求下,把此时此地的骚妖,用小孔成像投影出来。 陈器道:“目前,它的状态正常。” 宋刑点点头,示意了一下旁边的刑卫,刑卫激发了一张传讯符。 宋刑道:“各位,刑堂准备了一些跳崖的人,让我们观察研究。” 第九十七章 制造渐鬼 华笙今早去请陈器的时候,已经把今天的勘验过程说给了陈器听,陈器听完,只能感叹刑堂杀气森森,之前阻止人跳崖,原来是为了今日的实验。 陈器往上看去,他的目力虽然很好,又有心观和观微这种法术,但想在骚气阻隔下,看到七千丈以外的事物及其变化,也是办不到的。 很快,第一位实验者就下来了。 从之前的经验看,倒也不用强迫,只要放开他,他就会自己往下跳。 突破音障的破空声,在谷中被放大,并且回荡不休。 此人极速下坠,在骚气中划出一道激流,留下一道残影,然后轰然坠地,崩解开来。 身体的皮肉筋骨五脏六腑,全都粉碎,已经看不出原本的组织形态,甚至连毛发都成了粉末。 崩解到这种程度,却没有疯狂的四溅开来,而是被一种莫名的力量,束缚在了如镜子一样的圆形石台上,没有一滴飞到石台之外。 宋刑看了看陈器呈像出来的骚妖,骚妖没有任何反应,又看了看石台上崩解出来的尸纹,去掉不正常的不论,尸纹呈比较正常的坠地溅射状。 “看来没什么特殊的,可以清理掉了。”夏落可儿评价道,“陈道友怎么看?” 陈器摇摇头,表示没什么看法。 “其他人呢?”宋刑问。 一同下谷的,除了几个刑卫,还有三个执事,华笙是其中之一。 三位执事也没什么要说的。 于是,宋刑吩咐让第二个实验者跳崖。 第二个的跳崖结果与第一个差不多。 然后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第六个…… 第六个人终于有了明显变化。 第六个人坠落到石台上的时候,一点声音都没发出,在视觉表现上,好像直接融进了石台里,消失不见。 陈器见状一怔,他这才发现石台竟然是一个传送法阵,这种样子是典型的法阵传送特征。 此人被传送到了哪里? 陈器看向宋刑,宋刑则抬头向上看,于是陈器也抬头往上看,就看到那人竟然又重新落下来一遍,而且速度更快了,石台法阵貌似通过传送的方式拉长了坠落距离。 一遍,两遍,三遍。 第三遍坠落的时候,此人坠落路径上的骚气,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结成一道道法阵,与此人相撞。 穿过层层法阵后,此人轰然坠落崩解在石台上,尸纹和兰亭飘絮给陈器看的那副卷轴里的画面相差仿佛。 正常视野里的异常到此为止。 三微视界下的异常则刚刚开始。 尸纹中慢慢浮现出一道和骚气的粉红色相类的虚影,这道虚影拥有完整地人类男子轮廓,包括他的羊,他的羊还在。 “这就是渐鬼。”宋刑适时提醒道。 渐鬼完全生成后,懵懵懂懂地看向四方,和鬼不同,他与人间已经隔了一层,正常状态下,他看不到陈器等人。 陈器将三微视界,改为二微视界,渐鬼的羊就不见了。 “宋老,看来所谓的亡羊之疾,不是羊丢了,羊还在身上,但被转化成涣羊了。” 一微见渐,二微见忏,三微见涣。 “微观表现上是如此,但和真正的涣羊肯定不同,涣鬼是没有形态的,更没有羊这个物件。”夏落可儿发表了不同看法。 三人在各抒己见的时候,石台发生变化,渐鬼在挣扎中被吸了进去。 大概五息不到,又被放了出来。 出来后,渐鬼的羊没了,真的没了,好像去了一趟净身房。 被去势的渐鬼好像很痛苦,蜷缩在石台上,翻来覆去,嘴巴大张,似在嚎叫,但发不出声音。 想听到他的声音,要入微到同一个微度才行,观微只是看到。 宋刑解释道:“渐鬼已经没有了记忆和情感,或者说,他可以作为记忆和情感的躯壳,一定程度上可以复制一个简单的自己出来,还能进行培养调教,比相同功能的法器要好用。此外,还有诸多妙用,所以向来都是有价无市的。” 这句话意味深长,引人遐想,三十多年来的未解之谜,真的是未解之谜吗? 陈器问:“宋老的意思是,有人在批量制造渐鬼?” “继续看,这个渐鬼已经被诡异的骚气占据,闻人黛说骚气是情和欲的化合,看他全身的粉红色,想来已经成了一只骚渐。” 说完,宋刑将目光放到骚妖身上。 骚妖此时终于有了动作,那些絮状物变成细细的黑色扭曲线条,在渐鬼的身体里穿来穿去,最后竟编织出一个立体多层结构的符篆。 然后渐鬼被一条线牵引着往谷底某处飞去。 陈器一行人紧随其后,不多时,就来到一个岩壁半腰的巨大山洞洞口。 这个山洞洞口本来也无法看到,甚至掩饰洞口的岩壁都是真的,若非有观微之术,能一路跟随而来,怕是永远都发现不了。 山洞是人工开凿出来的,外面无人把守,里面也一路通畅。 走到最深处时,一个巨大的水潭出现在面前,水潭里有一个女人。 女人的身体比例极其夸张,她的肚子高高鼓起,足有六丈方圆,其他部位,仍如正常女人。 此刻,女人毫无生机,看上去已经死了。 渐鬼被骚妖拉到肚皮上,然后没入腹中。 宋刑道:“我们遁入她的腹中看看。” 一行人各施手段,遁入女人腹中,陈器发现她的腹中别有洞天,空间比外面看起来大了十倍不止。 腹中的世界,一片荒芜,渐鬼已经不知所踪,他们则踩在似有似无的荒原土地上,土壤都是粉红之色,散发着阵阵骚气。 土地上什么都没有,抬头看去,是黑漆漆的肚皮天空。 宋刑道:“陈道友认为她是谁?” 陈器道:“闻人黛。” 宋刑点点头:“想必陈道友已经知道,她在女儿国受到了诅咒,被男人看到,就会怀孕。离开女儿国后,诅咒仍在,变成她只能怀孕,却无法生产,以至于孩子在肚子里越积越多。 回到十里桃花巷后,她在研究骚气的过程中,探索出了骚牢仪,以此修炼太息离骚气,把腹中婴儿进行转化。” 第九十八章 大声密谋 陈器问:“转化成什么?” 宋刑踩了踩脚下的土,说道:“人造渐壤,陈道友目之所见,全是闻人黛的孩子所化。” 陈器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跑到人的宫室里,更没想过人的宫室会变成这个样子,“这一切是如何实现的?” “骚牢仪转化骚气为太息离骚气,太息离骚气转化婴儿为太息离骚土,亡羊一跳台转化骚人为骚渐,将骚渐埋入太息离骚土中,可以得到人造渐壤。 将骚渐埋入人造渐壤中,可以用太息离骚气化骚,得到真正的渐鬼,骚渐之羊乃骚之至精,不可化,故去之。 骚妖与骚气交感,择人而化,使其生死意,女死则汲其情,男则先使其亡羊,后引其一跳。 骚妖本无此能,闻人黛收服驯化调教之。 闻人黛死后,骚牢仪先失灵,而后被流骚河骚染损坏,骚妖和亡羊一跳台运转正常。 闻人黛死前,余翠翠为救她,不惜以身化骚,修炼太息离骚气,并向十里桃花巷的主人发下道心因果誓言,帮他继续生产人造渐壤和渐鬼。 人造渐壤和去势渐鬼,价值难以估量,是可以不断开花结果的摇钱树,是青黄宗内府的重要财源。 陈道友你不发一言,神色郁闷,想来一定有许多疑惑,甚至有被欺骗的感觉,是的,所谓破案,其实不是破案,案子早就破了。我们本来无意拉你下水,此事的背后,有许多的隐秘和斗争。” 陈器确实不发一言,他似乎已经习惯这种情节上的转折了。 他现在是真的不喜欢这种做事做到一半,结果自己还是啥都不知道,最后蹦出个人来讲故事,告诉自己前因后果的感觉。 就像景武香告诉自己化神之劫一样,这种感觉很糟糕。 陈器反省过为何如此,他认为是,他把自己当成了这个世界的过客,从未想着要和这里的一切建立密切关系。 或许景武香有不同看法,所谓的冥冥之中,自有注定,所谓关键角色。 来小甘山一年多了,除了闭关的十个月,其他时间炼器而已,都是工作往来,除了炼器时知道的一些事情外,从未试图去了解小甘山的方方面面,更没交几个朋友,每天还忙来忙去,赶场一样。 不是听听这个故事,就是听听那个故事,不是一头扎进这个故事,就是一头扎进那个故事。 出关后,本来是来履行出关前的约定的,结果都遇到了什么? 余崖和佚名女的激情碰撞,闻人黛的伦理悲情,亡羊一跳的奇葩疾病,对华笙和熟娘的话,以及罗香织的死有所触动后,参与破个案,结果……嘿,过来过来,这里有个大阴谋! 辗转来去,貌似修真,实际上却几多迷茫。 背后有只看不见的手在操控吗? “……你恐怕已经见识了不少奇奇怪怪的情爱故事,奇奇怪怪的各色人物了,这不是凭空发生的,也不是癸州西本来就有的风土人情,你以后会遇到更多,不可避免地也会亲身体验若干次。” 景武香的话,犹言在耳。 难怪要击杀化神者,简直祸害…… 哎,陈器一叹,当即坐在闻人黛腹中婴儿所化的土地上,“我自己主动参活进来的,不怨别人,至于疑惑,确实有很多,所谓亡羊之疾的未解之谜,你们早就知道原委了,但一直都没管。 这次趁青黄不接的死,是要来次大扫除,还是借机斗争一下,重新分配利益?反贪?反腐?反黑?反黄?宋老,讲,我的三观已经准备好了。” 宋刑笑道:“陈道友也读过三观论吗?观人无我,观我无人,观人我无众生,素昧宫吴三观的话总是听上去振聋发聩,细思之云遮雾绕,实践之狗屁不通。” “……”从未听说过这个人。 宋刑拿出一物,递给陈器,陈器一看,正是他给翠冠楼楼主余翠翠炼制的观微法器。 宋刑道:“十里桃花巷里,有一个桃花障,是青黄宗宗主荒草黄的道侣,花易冷,亲手布下的,她就是十里桃花巷的真正主人。桃花障可以隔绝微观窥探,所以十里桃花巷里的一切,从未像今天一样,展现在人前过。” “前几天,翠翠来找我,给了我这件可以无视桃花障的观微法器,为了保护陈道友,她并没有说出法器来源。看到这件法器,我意识到,时机到了。” “于是,我拿着法器去见刑堂堂主,然后和刑堂堂主一起去见青黄堂堂主,青黄堂堂主看到这件法器,做出了和我同样的判断,认为时机到了。” “于是,青黄堂堂主开始了一场不仅决定小甘山前途命运,也势必影响整个癸州西修真界的谋划,最终,志同道合者被聚拢在一起。” “我们决定,以十里桃花巷为突破口,消灭这个欲巢,打响武装反对开放式道侣关系的第一战。” 陈器:“……” “被花易冷引入歧途,沉沦欲海,罹患亡羊之疾的青黄不接,决定放弃治疗,以亡羊一跳,揭开这场大战的序幕。” “我主动请缨,带领华笙等几位执事、刑卫,来此勘验,进行影像的取证和记录,夏道友是传统道侣关系的坚定支持者,便和华笙一起来此。” “我们的任务是把这些通通录下来,做成法戏实录,存到成千上万枚玉简中,投放到整个癸州西,同时在多地进行天空投影,让所有的修真者,都看到这桩事关青黄宗宗主和他道侣的巨大丑闻。他们为一己之私,允许这种地方的存在,庇护这种地方的存在,解离道德,败坏人心,侮辱道途,真是枉为一宗之主。” “我们要对他发起道心问难,指责他的真我心念不是怎么发展经营好青黄宗,而是怎么发展经营坏青黄宗。” “陈道友功参造化,竟能视桃花障如无物,这件法器是破局的关键,翠翠给我的时候,并未提到是陈道友炼制的,今日陈道友主动参与到此盛举中,让我感到小甘山还是有希望的,青黄宗还是有希望的,修真界还是有希望的。” “陈道友,你怎么看?” 陈器半晌无语,不知道该说什么,荒诞,离谱,中二,一点铺垫都没有,难以完成同仇敌忾的心理建设啊。 “很好,很强大,宋老先生慷慨陈词的时候,年轻了至少一百岁。”认真组织了一下语言,陈器一边在地上画圈,一边说道。 “不过,我有个问题。就是既然十里桃花巷是贵宗宗主和他道侣的杰作,谷中肯定不乏……呃……怎么讲,所谓恶魔的爪牙,他们就这么让我们大摇大摆地录像取证?管都不带管的?这个山洞,这么重要的地方,一个看守都没有?” 第九十九章 荒草枯黄 青黄山中。 有一山,名煤山。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煤山都披着一层神秘的面纱。 煤山的神秘,在于这棵历经数千年的风霜雨雪,已经皮朽芯败千疮百孔,仍摇摇立在山头,顽强吐青的歪脖子树。 煤山的神秘,在于这棵歪脖子树旁的一座年久失修,漏风漏雨,但就是不倒的四合院落。 煤山的神秘,在于这座四合院落里住过的,一个又一个的,人。 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的身份。 青黄宗,宗主。 煤山的黎明,静悄悄。 荒草黄从睡梦中醒来,松了松套在脖子上的绳子,在歪脖子树的苍老吱呀声中,施施然落地。 他心里有些遗憾,因为每夜的上吊,并没有让他神交到青黄宗的第三位宗主,朱崇真。 当年,青黄宗内忧外患,朱宗主殚精竭虑,鞠躬尽瘁,结果却让宗门陷入更大的危机里,他在心灰意冷之中,吊死在这棵歪脖子树上。 青黄宗并未覆灭,绝处逢生之后,为了警示后来者,便在树旁起院,并定下规制,让往后历任宗主,皆居于此。 据以前的宗主讲,朱崇真的神魂并没有完全消散,而是融入歪脖子树中,机缘巧合的话,他还会出来和后任者交流自己的失败经验。 这不是荒草黄第一次试图沟通朱崇真了,以期得到他的失败经验,可每次都以失败告终。 青黄宗的历任宗主中,朱崇真,是荒草黄最佩服的那个。 在荒草黄两百七十六年的宗主生涯中,他领悟出一个深刻的道理:把宗门发展经营好,容易,把宗门发展经营坏,困难。 荒草黄接任宗主时,青黄宗在癸州西的七大宗门里,排行第五,在癸州的四十九个大宗门里,排行第三十六。 两百七十六年过去了,癸州西排名第三,癸州排名第二十一,排名不降反升。 整整两百七十六年啊,朱崇真也不过只在位了两百七十六年而已。 这让荒草黄的道心,受到了很大冲击,他一度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里。 青黄宗的宗主制度,有三个基本原则: 一,修为在结丹期。 二,以宗门的生存和发展为真我心念,具有卓越的宗主才华和宗主天赋。 三,发下道心因果誓言,随时准备为宗门牺牲一切,永不叛宗。 所以,荒草黄是怎么当选的呢? 他那时候已经是金丹期,真我心念是探索实践宗门的衰落和灭亡,并且也真的建立并经营灭亡过十几个中小门派,这都是公开的,他的相关专着都发行了一千多部,具有相当的理论知识和实践经验。 当荒草黄被两百多个长老们叫过去,告诉他他是宗主候选人的时候,他以为长老们的脑子都被驴踢了。 长老们对他说道:“在中小宗门里打打闹闹,金丹就是极限,突破不到元婴的,有本事,你就把青黄宗搞垮,来证你道心神通。” 荒草黄闻言,道心大动,当即把金丹散了,回到结丹初期的境界,然后参加竞选。 最后,在巨大争议中,以领先竞争对手一票的微弱优势,成功当选宗主。 荒草黄的师父北海上人是长老之一,北海上人元婴花满之后,远走大荒,临走前,荒草黄问他,为何选自己当宗主,北海上人说了一句话: “荒草啊,你要多想。” 荒草黄至今也没想明白。 当初立下永不叛宗的道心因果誓言时,他以为自己当场就会身死道消,结果没有。 此后的二百七十六年里,他做了那么多荒唐事,也没触发道心因果誓言。 “探索实践宗门的衰落和灭亡,以第三任宗主朱崇真为例。” 这是他写的第一本书的书名,朱崇真自始至终,都在为宗门着想,却在客观上起到了推波助澜的反面作用。 荒草黄的探索实践,也基本遵循这条路径,那种简单粗暴的搞垮宗门背叛宗门的方式,没有丝毫的修炼上的意义。 荒草黄从水井里打了一桶水上来,洗漱完毕后,随便做了点粗茶淡饭吃了,然后换上一件有八十个补丁的麻布衣服,最后驻着根拐杖,一步一步,摇摇晃晃地走下煤山。 他的容貌已经十分苍老,完全没有往日意气风发的样子了,现在就像一个普通的小老头。 荒草黄本来有三个道侣,在推行新的道侣制度之前,他在煤山的生活还是有点风花雪月的。 推行新的道侣制度之后,他以身作则,率先离婚,坚决让三位道侣遵从各自的喜好,去追求各自的开放。 三位道侣不知道是不是和他过够了,走得那叫一个干净彻底,虽然偶尔会来谈些事情,但再也没上过他的床。 他也想和别人开放,但别人不想和他开放,自己现在的吸引力,一目了然,于是,煤山便寂寥起来。 这个制度,不是荒草黄随随便便制订的,这是应对那个人情道化神的有力举措。 他提出后,也得到了长老们和相关部门的严肃认同。 儿戏,离谱,但有用。 但传统道侣关系根深蒂固,绝非一朝一夕能改变的,突兀的推行,会产生大量的矛盾。 自制度新立之后,道侣关系的开放派和保守派渐渐对立,越发针锋相对,现在已经有从斗文,升级到斗武的趋势了。 那个小甘山甚至发起了反对开放式道侣关系第一战,妙啊。 这显然会严重破坏宗门的团结和谐,放任不管,是要闹出大乱子的。 想到这里,荒草黄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些,甚至有些开心的笑了起来。 乱,就证明自己做对了。 小乱小对,大乱大对,不乱不对。 这么好的事情,差点被花易冷搅了局,幸亏自己广布眼线,提前得到消息,及时阻止了这个娘们的灭口行为,并让谷中一干人员躺平任查,不得反抗。 这个花易冷……以为用桃花障隔绝窥探,再灭口那些知情者,就能当无事发生了? 真是掩耳盗铃,癸州西有头有脸的人里,谁不知道里面的事,面子上过得去也就算了,非大叫自己冤枉,简直恶心。 竟然还想碰穿越者陈器,怨他坏她好事,她要是敢碰陈器,自己也只能碰死她了。 哪怕自己不是绝对相信陈器是那个能杀掉两个化神者的人,但他要是死了,还能找谁去杀? 就是定的规矩不好,让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那不就得到处生事吗? 荒草黄无奈地一叹。 话说小甘山那群人闹得真过分啊,我都让他们随便查,随便录,随便天空投影了,骂我埋汰我,我都忍下来了。 毕竟我的脸就是青黄宗的脸,该打还是要打的。 可他们把我的人抓了个干净,然后挨个丢下亡羊一跳台,虽然我的人死有余辜,但这样,让我在其他手下面前,就很没有面子。 十里桃花巷被拆了,甘六谷的一切人都被迁了出来,闻人黛火化了,拥有离谱炼器水平的穿越者陈器把骚牢仪做了个大改造,估计两三年,就能把谷里的骚气全消解完。 玉宇澄清万里埃啊,我要的乱,不是在我头上作乱,盯着我薅呀。 想到这里,荒草黄的笑容又消失了。 和小甘山类似情况的地方还有几个,自己要吸取小甘山的经验,稳定并扩大来之不易的混乱局面。 另外,一个私人金库就这么烟消云散,这笔帐,得找个地方讨回来。 胡思乱想碎碎念之中,荒草黄已经走到了山下,一架龙车早已恭候多时。 荒草黄上车后,说道:“小甘山事件的后续处理,我有一些新的想法,你记录一下,交给有关方面执行。” 第一百章 小甘生活 一名禀笔弟子应声称是,称是完,汇报道:“昨天,落别宗召开长老会,会上,落别宗宗主,懂佛懂真人,在讲话中提到青黄宗一百三十六次。” 荒草黄闻言,笑了笑,说道:“看来没人比他更懂青黄宗,这样,你再记一下,让大无解号辟旦狩戎舟和小甘山号青黄葫芦舟,到木鹊山周边空域试射飞剑,有日子没听懂真人谴责我了,甚是想念。” 禀笔弟子记下后,继续汇报说:“昨天,无缺公子向宗亲司提出易姓申请。” “荒草这个姓,辱没他了?他想改成什么?” “改成花。” “啧,他又不是花易冷生的,改成花干什么,有病?” “所以宗亲司的司主,问要不要驳回?” “……你去移花宫问问,她没意见,我就没意见。” 荒草黄往后一趟,说道:“前妻河上,这部法戏不错,舰娘让我印象深刻,我打听了一下,听说迦勒山比丘海有她的影踪,今天那里的天气如何?” 禀笔弟子闭目片刻,睁眼道:“从今天白天到夜间,比丘海上晴间多云,小风微浪。” “好。”荒草黄摆了摆手,“出发,去钓鱼。” …… 小甘山。 莫四山下,浮饵池。 在浮饵池中游泳,是不少人的一大乐趣。 浮饵池的基本深度有十来丈,但在池底有一些专门凿出来的竖洞,这些竖洞的深度在一百到三百丈之间。 这是光线达不到的地方,终年黑暗沉寂,潜进其中,世界仿佛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有种深沉的安静感。 树洞的最初设计目的,是给修行人提供这样一个可以体验并享受黑暗沉寂的地方。 但随着游泳爱好者越来越多,他们为了获得更多的游泳乐趣,就把竖洞给改造贯穿了起来,用以娱乐和比赛。 浮饵池里植物繁多,是一个实打实的水上植物园,是小甘山匠作办的杰作,他们对游泳者们的占据和破坏十分恼火。 在青黄堂的协调下,匠作办多次与其他部门联合整治,但收效甚微,最后只好秉持堵不如疏的原则,和游泳者们约法三章,共同维护浮饵池生态。 成立了浮饵池游泳者联合会,建立健全浮饵池游泳条例,发挥发展浮饵池游泳文化,组织筹备浮饵池游泳活动和赛事。 今天是三月十五日,第一百一十九届浮饵池游泳大赛将在三个月后举行。 陈器已经报名参加了。 和他一起报名的,还有乔未久、尚幽雅、熟娘、华笙和夏落可儿。 除了参加个人赛外,他们一行六人还要组队参加团体赛。 团体赛包括接力泳、花样泳和水上蹴鞠。 大概在四更天的时候,陈器就被乔未久从入静中喊了出来。 乔未久似乎不喜欢用传讯符这种东西,她直接跑过来敲门,一边敲一边喊。 离谱的是,她敲的是陈器的门,喊的却是华笙和夏落可儿的名字。 十里桃花巷事件的第三个阶段中,乔未久和夏落可儿并肩战斗,结下了一定的战斗友谊,事后,乔未久赖在贝壳街十三号不走,一定要让夏落可儿教她破案。 现在,两人亦师亦友,只是那种不对付,还是有一些,经常斗个嘴。 乔未久对游泳大赛热情高涨,每天都要来找他们一起去练习,她不把人喊出来,是决不罢休的。 陈器只得收功下床,他从卧室里出来的时候,看到熟娘已经给他煮好了早茶。 十里桃花巷事件后,余翠翠进入骚牢仪中,操器化骚,熟娘脱离了翠冠楼,被陈器聘用,替代了谢玉敏的职位。 甘六谷已经被清空,熟娘算是无家可归,她在事件中受伤,现在还没完全恢复。 出于工作生活上的便利和骚气处理后续方面的一些考虑,陈器邀请熟娘和自己住在一起,熟娘欣然接受。 熟娘特别会照顾人,她把一切都打理的井井有条。 六人在浮饵池中练习到天亮。 接力泳和水上蹴鞠是个熟能生巧的过程,对于修行人而言,是一件比较简单的事。 当然,大家都是修真者,竞技时还是要各凭本事的,从历届结果来看,成绩差别还挺大。 比赛时,整个浮饵池都会布下修为境界的约束法阵,将参赛者约束在炼气一、炼气五、炼气十、筑基初、筑基中,五个层次中。 关于修为境界的表达与约束,如何定性和定量,长久以来,都没有确切的定论。 游泳大赛中的修为境界约束,指的是: 一,禁用法器,符篆等外物。 二,禁止施法。 三,设定法力标尺,锁闭真元。 不同的项目,约束不同。 本届的法阵布设,浮饵池游泳者联合会邀请了陈器做技术指导。 接力泳和水上蹴鞠是相对简单粗暴的比赛项目,而花样泳就不那么简单粗暴了。 花样泳是一种水中的舞蹈,比的是观赏性、艺术性和修道性。 历来的花样泳,都是热门中的热门,观众极多,奖金丰厚,玉碟销量也屡创新高。 花样泳,显然是需要老师的,乔未久缠着景武香当老师,但景武香以公事繁忙为由拒绝。 于是乔未久想方设法拉着陈器去请她,陈器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提了一嘴,景武香叹气同意。 景武香同意后,其实也没亲自指导过几次,她确实太忙了,于是她委托了两个往届的冠军来辅助教学。 这两个冠军,陈器倒不陌生,一个是兰亭飘絮,一个是萧瑟秋凉。 今天的练习,二人并没在场,陈器他们自行练习舞姿和寻找那种跳舞游仙的感觉。 练习结束后,几人去袖珍楼吃饭,吃到一半,陈器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便要起身离开。 “你们先吃,我去灯草一心庐上课。” 众女闻言,神情均是一黯,就算是最活泼的乔未久,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她们嗯了一声,目送陈器离开。 待陈器走出袖珍楼,乔未久失落道:“老陈不是杀人魔王,一下子杀了几百上千个人是会很不好受,但那些人死有余辜啊,至于谷中受斗法牵连而死掉的那七八万人,又不能赖在老陈头上。 张大夫给他做道心治疗,他做了几次就不做了,然后三天两头往灯草大师那里跑,往他那里跑,干什么呀?” 尚幽雅张了张嘴,但没说出话来,这个动作被几人看到,纷纷望向她,眼神中充满了对她要说的话的期待。 她咳嗽一声,小声地说道:“老陈的羊,会不会不在了?” 第一百零一章 五个女人 尚幽雅此话一出,大家的表情有种心照不宣的精彩。 然后,目光又落在了熟娘身上。 熟娘无语道:“你们别这么看我呀,我又不知道。” 乔未久道:“你和老陈住在一起,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洗澡啦解手啦,没注意?” 熟娘:“……我还能打开门去看呀?” “假装不知道里面有人,误入呗。” “三个卧室,都有独立卫浴。” “……” 华笙道:“灯草一心庐是灯草大师在十里桃花巷事件之后,新建的一个场所,他在庐中专为那些亡羊之人宣讲佛法,帮助他们接受现实,开始新的生活。听说去上课的人,要在课堂上剖白心迹,分享心声,规划自己的未来人生,就像一群受伤的野兽舔舐彼此的伤口一样。我觉得老陈不像是这个问题。” 尚幽雅道:“这段时间我们在水里练习的时候,我其实一直有注意观察,看看有没有,那个,是,但老陈捂得太严实了,比我们穿的都多。” 尚幽雅在陈器的筑基闭关第三个月,才结束了六千里历练,来到小甘山。 六千里历练对她改变很大,不再是当初那个羞涩的小姑娘了,相处时,时不时还能整出几句荤段子。 “谁说不是,在水里还穿长袍,肯定不对劲。”乔未久也做过和尚幽雅同样的探索,“事件之后,他整个人都消沉了许多,但你找他玩,他也不拒绝,和以前可不一样。以前他不是在炼器,就是在炼器的路上,我都找不见他人的,现在他都不怎么炼器了我感觉。熟姐姐,是不是?” 熟娘点点头:“很少接委托,就算接也是特别小特别容易的那种,一刻钟都用不了的。不过,也可能是道长现在并不缺灵石,事件后,光是十里桃花巷的收缴罚没收入就是个天文数字,论功行赏的时候,给了道长两百七十六块极品灵石。” “能赚到这么多灵石,本来是件天大的好事,却让人开心不起来。”华笙轻声一叹,“熟姐姐,老陈平时闷在家里都做什么?我看他很少出门的样子。” 熟娘道:“在鼓捣一个法阵圆盘,道长说是他在小修山的时候设计发明的,那时候他的五行杂气篆还没有突破,他的修为被困在炼气五层,这是他修为境界突破之前的最后一个作品。道长说,这将作为他认识自我,寻找真我的开始。” 乔未久忽然拍了下桌子,对夏落可儿道:“可儿姐姐,你的感光受影镜呢?” “你想干什么?”夏落可儿问她。 “我想把镜子给熟姐姐。” 熟娘奇道:“你给我做什么?” “安装在厕所里,就像当初老陈把镜子安装在灯草大师的厕所里一样,看他的宝贝疙瘩还在不在。” 熟娘:“……净出馊主意,亏你想得出来。我觉得道长一定出于其他原因才到那里去的,亡羊的人不是那种感觉。” “哪种感觉?”没有经历过人事的乔未久一脸好奇。 熟娘无奈一笑,拉过乔未久的手问道:“我们退一步想,就算道长真亡羊好了,你知道后,想做什么?” “给他找一根接上呀,要不不成太监啦,男人嘛,对这种事肯定不好意思说的,讳疾忌医呀,也不会告诉大夫,就自个儿……我想到一个谐音词,望洋兴叹。” “离谱。”熟娘看向夏落可儿,问道:“夏妹妹破案如神,何不为我们解惑?” 夏落可儿嘿嘿一笑,“听你们猜来猜去多好玩,解谜之后,就没法解闷儿了。就说老陈亡没亡羊这件事,你们讨论几次了都,台词都不带变的,每次聊起来都能乐呵呵说半天,这就是女人的快乐。” “……” “要不是我拜你为师了,多少要埋汰你几句,不需要你来解谜,我自己解……好可儿姐姐,你把镜子借给我用用好不好?” 夏落可儿两手一摊,“没在我手上。” “那在哪里?” “你跟我学了这么几个月,案子也经历几个了,动动脑子,想一想在哪里。” 乔未久闻言,小嘴一撅,当场就举起手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头顶上划起圈来,一边划圈,一边闭着眼皱着眉头苦思冥想。 这种思考方式,是她跟着夏落可儿破案的时候,偶然发现的,她发现自己这样做,脑子会转的特别快,往往咻的一下,就有灵感出现。 于是,她将此方法,命名为一咻思考法,还给自己起了个诨号,一咻哥。 夏落可儿见状,抿嘴一笑,软绵绵地喊了声:“一咻哥。” “恶心,乱我道心。”乔未久吐槽道。 乔未久继续画圈苦想,几女也不再影响她,一边吃饭,一边等她想出花来。 桌上盘子基本清空的时候,乔未久打了个响指,“有了!” 乔未久等夏落可儿她们的注意力都放在自己身上,做出倾听状的时候,她掷地有声道:“真相只有一个!” 夏落可儿翻了个白眼,这是她在前妻河遇到的那个南柯太守的口头禅,乔未久用在这里,是故意刺激她。 “可儿姐姐,你曾经说过,排除一切不可能的结果,剩下的那个无论多么令人难以置信,都是事情的真相!所以,你是不是把感光受影镜放到灯草一心庐里去了?” 夏落可儿满意地点点头,“孺子可教,既然你想出了真相,那就去把它取回来,然后我们一起看看老陈在那里做什么。” “得令!”乔未久喜笑颜开,站起来就从六楼跳到一楼,然后颠颠往外跑去。 灯草一心庐的位置在甘八山,这里安置了大部分甘六谷的人。 甘六谷的大量财富被释放出来后,一部分花在了甘八山上,安置甘六谷移民,用以解决他们的住房、就业、医疗等方方面面的问题。 十里桃花巷事件最后的那场大战,致使骚妖异常、骚气狂乱,产生了严重后果,相当一部分人,尤其是修士,患上了亡羊之疾。 事态控制住以后,骚妖被陈器用骚牢仪困住炼化,亡羊一跳台被摧毁,亡羊之后的修士基本只是亡羊,倒不会再有寻死的心。 但骚气对人已经产生的影响并不能立刻解除,离开甘六谷那种放浪形骸的环境后,如何走出来,找回原来的自己,开始新的生活,是这些人首要面对的问题。 对于亡羊之人来说,更是如此。 灯草大师有感于自己的经历和领悟,面对甘六谷幸存者的现实困境,他发愿度人,便来到甘八山,买下一间民房,起名灯草一心庐,来帮助他们。 …… 注: 276块极品灵石约合124个亿,本书不同等级的灵石,可以视作面值不同的货币。 灵石具有非常高的价值和使用价值,虽然炼制不易,但数量非常可观,在漫长的岁月中已经发展的非常成熟的灵石货币经济里,对于许多修真者而言,他们基本上只将灵石作为货币使用,如此,便有了只是面值不同的提法。 在后面的剧情中,随着老陈的事业开展,会有专门讲述灵石货币体系,以及建立在七大宗门钱庄当铺式发行灵石货币基础上的衍生货币的故事章节,这会是宗门之间贸易、竞争乃至斗争的一个重要方面。 第一百零二章 孔雀东南 陈器离开袖珍楼,一路来到甘八山,来到闹市里的灯草一心庐门前。 他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个面白无须的年轻男修,见到陈器,男修恭敬道:“道长,里面请。” 陈器有些无奈道:“赵道友,你不必如此对我,我们都是同学,没谁更高贵些。” 男修道:“道长对我有再造之恩。道长,前两天有个叫夏落可儿的筑基期女修找到我,给了我十块中品灵石,让我用这面镜子,把道长的剖白拍下来。我答应下来后,调查过她,发现她和道长很熟,这是镜子和灵石,我一点都没动。” 陈器闻言笑了笑,接过镜子,但没接灵石,“没事,她们也是在关心我,我在这里做什么,没和她们讲,可能她们还会以为我也亡羊了。毕竟灯草大师建议我不要说,不说,也是治疗的一部分,刚开始我不太懂,现在我懂一些了。” 这座民房本来只有上下两层,容纳不了多少人。 灯草大师因为赔款和解的缘故,积蓄所剩无几,买下这座房子,已经非常捉襟见肘。 陈器仿造袖珍楼这类缩放法器,将灯草一心庐做了些改造,规划出二十间教室,这些教室小的能容纳一二十人,大的能容纳一两百人。 有了陈器的赞助后,灯草大师招聘了一些在仙情道情和教人育人上颇有感悟和建树的修士,来此任教。 走廊两侧的墙壁上,挂着些书画和寄语,其中有灯草大师请陈器留下的一副笔墨,挂在最显眼的位置: 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 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 这句话,就是陈器当时的心境。 距离陈器的小组学习还有段时间,他先找了间大教室进去坐着。 这是一间圆形教室,所有的学员里里外外围坐成好几圈,圈正中有一张小凳子,正有一个男修士坐在上面,对大家做自我内心剖白。 这个男修士炼气三层的修为,叫焦仲青。 只听他说道: “我出生在甘六谷北壁东南边的孔雀坊里,一个大杂院中。 杂院里有一户人家,姓柳,柳家有个女儿,叫柳蓝枝。 柳蓝枝十五岁的时候怀上一个孩子,孩子的生父不详,有好几个人过来给她抚养费,她家的生活因此大为改观。 没两年,那几个人走的走,死的死,柳父心想也不是办法,就给她张罗婚事。 我人长的很好看,在桃花巷的女子乐坊做爱郎,收入本来不低,但保养身体的花销太大,所以家境堪称贫寒。 我娘看中柳蓝枝的嫁妆,就想方设法的让我娶到了她,进门之后,我娘对她不好,整天找她毛病。 我娘喜欢打牌,不分时候,不分昼夜,就常常拉着蓝枝打牌,蓝枝身子薄,实在受不了枯坐熬夜泡在烟酒之中,就闹了些情绪,和我娘吵了一架,向我诉苦。 我和蓝枝结婚之后,相处非常惬意,恩爱一日胜过一日,我就让我娘不要这么为难她。我娘说嫁妆已经到手,留着她和那个孩子,就是多了两张吃饭的嘴,让我休妻另娶,我娘已经物色好对象了。 我自然是不同意的,但现实条件又让我懦弱起来,因为爱郎工作实在太消磨身体,蓝枝的嫁妆基本都用来买丹药了,我娘这么做也是为了我好。 其实我这时已经有机会离开女子乐坊,找一份相对正常的工作,但我可能被骚气影响了,舍不得这份工作。 每日接待那些高高在上的仙子们,甚至有筑基的仙子,我的心里面非常的快意,因为筑基的仙子更磨人伤人,所以我的快意里面也有痛苦的成分。 经不住现实的考验,娘和蓝枝的矛盾也越发不可收拾,我就让蓝枝先回家去,我来想想办法,其实我没想什么办法,每天浑浑噩噩的过日子。 这时候,蓝枝的家已经搬到磐石坊了,蓝枝回家之后,她父母也让她改嫁,并且整日安排相亲。 蓝枝对我一往情深,忠贞不移,面对相亲,推脱不掉,不过虚与委蛇而已,纵是如此,她也深感不安,每日以泪洗面,希望我带她脱离苦海。 我听说后,去看她,还没走到她家,她就感觉到我来了,哭跑出来见我,让我带她走。 我做不到。 蓝枝悲哀痛苦地向我求欢,可我是请假出来的,马上还要回去接待客人,没奈何只能拒绝,伤心离开。 过了不久,我就听说蓝枝来桃花巷了,租了一间檀香房,做起了皮肉生意。 我心如刀绞,又无可奈何。 在之后的一天晚上,蓝枝来女子乐坊,点名要我服侍,我自然要竭尽全力,希望能给她一些快乐,可在这时候,羊没了。 蓝枝痛哭流涕,大骂我宁愿亡羊也不和她好。 我也无语泪流。 蓝枝终究是爱我的,她不计前嫌,回了亡羊失业的我的家。 亡羊之后,我渐生死意,蓝枝每日守候,不敢让我独处。 有天我突发奇想,想到有人对亡羊之人十分好奇,我何不借此收费任观赏呢,如此也可让蓝枝有些收入。 在我强烈的坚持下,蓝枝只得同意,接下来也确实挣到一些钱。 随着亡羊日久,我的死意已经到了无法控制的边缘,发作时,会六亲不认地攻击阻止我的人,好几次险些杀了蓝枝。 我一边求死,一边挣钱,求死的反应也是许多人乐意付钱的点,然后一边谋划怎么逃离家里,奔向我命运的终点,亡羊一跳台。 机会终于来了,刑堂调查亡羊之疾,牵扯越来越大,抓了一批人不说,还把他们丢下亡羊一跳台。 此举引起巨大冲突,最终导致两方的血战,斗法之中,战场扩大到整个甘六谷,我家被轰然炸烂,蓝枝当场被埋在废墟里。 我一边为蓝枝的生死未卜而悲哭,一边为可以去跳崖而欢喜,我一边哭,一边笑,一边跑,一边想回头救蓝枝,一边跑得更快。 我在腥风血雨中,好不容易跑到亡羊一跳台,正要亡羊一跳的时候,死意突然消失了。 随后,陈道长将我拉离亡羊一跳台,然后一剑将跳台摧毁,又结出风雷电闪,劈向深渊。 我的神魂仿佛被劈开了一道豁口,当即大叫着蓝枝的名字跑回家里,拼了命地把蓝枝挖了出来。 天可怜见,蓝枝只被砸断了腿。 事件结束之后,我和蓝枝被迁到这里,忽然离开了甘六谷,来到了正常的世界,我有许多不适应,我身无长技,对能不能照顾好蓝枝,让她过上好日子,感到十分迷茫。 来这里上课之后,每日听大家剖白内心,今天终于鼓起勇气,向大家讲述我沉沦、懦弱、负心的过往。 我希望能以此为契机……” 第一百零三章 一见夜郎 灯草一心庐对面的房顶上,看上去空无一物,实际上有一个人潜伏在那里,观察和等待着。 潜伏者,乔未久。 潜伏了一会儿之后,乔未久突然哎呀一声,意识到一个问题,她没问夏落可儿把感光受影镜安哪儿了。 她赶紧往房顶后面挪了挪,烧了张传讯符给夏落可儿。 夏落可儿似乎就在等这张传讯符呢,“一咻哥,你拿到镜子了?” “没,这不是正要问你安哪儿了嘛。” “你猜。” “猜就没意思了,快点。” “哪地方都没安,我买通了和老陈一起上课的同学,让他偷拍,已经约定好放学后,在甘八山东边的随意亭见面了,你去那里就行,他叫赵魏韩。” “不早说,你们在做什么呢?” “买瓜子零食酒水饮料,等你回来……” “……哎,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夏落可儿显然知道乔未久想问什么,直接说道:“我的感光受影镜,现在已经可以留声了,全名应该叫感光应气受影留声镜。” …… 西门有庆的换位法,被陈器介绍给灯草大师和教师团队,大家认为此法颇有可取之处,于是他们去找西门有庆取经。 西门有庆将换位法欣然分享出来,并且亲自来教过几堂课。 焦仲青剖白之后,会使用改造过的换位法,由其他同学角色互换,扮演成他,向他重新讲述这段经历。 陈器起身离开,走进另外一间教室里。 这间教室要小一些,只有三十多个人在里面围坐,这间教室里学员的修为要高刚才教室里的学员一截,还有筑基期的修士。 现在马上要进行剖白的,就是一名筑基期男修。 他叫林修水。 “我的人生就像一场笑话。” 林修水苦笑了一下,以这句话为开场白。 “多年以来,每当我站在谷中仰望裂口的一线光明的时候,都会想起初入小甘山,遇到刑堂执事梅风的那个遥远的下午。 那时候,我才十九岁,是一个意气风发、疾恶如仇、愿意为正道献身的年轻人。 梅风给我讲了甘六谷里面的龌龊,问我愿不愿意怀抱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大无畏精神,以道心验人心,去十里桃花巷当卧底。 为期三年。 正道所向,我自然当仁不让。 于是在梅风的安排下,我成了十里桃花巷夜郎楼里的一个夜郎。 与爱郎不同,夜郎卖艺不卖身,要求守身如玉,视色如空,不动如钟。 夜郎楼专门招揽那些怀着好奇之心来谷里满足自己的探索之欲的正常女修,夜郎和女修不做暧昧亲近的接触,只在声歌艺画里让她们渐生摇曳,放下心防,用所谓的红尘炼心,诱导她们起心动念。 人,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啊。 她们一旦起心动念,夜郎们越守身如玉,她们就越近身迫切,夜郎们越视色如空,她们越以色夺目,夜郎们越不动如钟,她们越撩拨不休。 夜郎,是女修们从正常跌入非常的引路人,是女修们起心动念后,爱上的第一个谷中男子。 情和欲是骚妖的资粮,情和欲是骚气的温床,在十里桃花巷中的女修一旦如此,就会被骚妖和骚气渐渐影响,终至沉沦。 夜郎只做第一步,其余的自然而然,都会发生。 夜郎是不能动情的,不然迎来送往,用不了几次,就会患上亡羊之疾。 我做卧底的任务,就是寻找十里桃花巷养骚育骚的背后所图。 我不知道的是,刑堂对此早如洞中观火,根本不需要我来卧底调查,梅风找我卧底,只是随意的闲棋,表示有在做事而已。 三年之中,我兢兢业业,生怕露出马脚,一步都没离开过十里桃花巷,每日都在反省自己,和骚气做斗争,每日都在为自己引人堕落而自责,每日都在等刑堂一声令下,将这里铲除干净。 可我什么都没等到,三年期满,我冒险出谷,找到梅风,梅风让我再卧底三年。 三年,三年之后,又三年,二十一年就这么过去了。 我亲手引入歧途的女修有一千零二十四个,因工作能力过于突出,受到过夜郎楼楼主的多次接见和嘉勉,职位也从夜郎,到大夜郎,再到夜郎王。 那时的我,并不知道,接见我的夜郎楼楼主竟然是青黄宗宗主的道侣,花易冷。 成为夜郎王是很不容易的,面对这么多陷入情网,对你痴心的女修,能守住夜郎原则的夜郎很少。 守不住的,就一同陷入欲海深渊里。 成为夜郎王之后,我开始接触到十里桃花巷的核心人物,闻人黛。 每隔一段时间,我都要被安排去见闻人黛,好好的看她一会儿,让她怀孕。 至于亡羊一跳台制造渐鬼,闻人黛制造渐壤的事,很快我也就摸清楚了。 我觉得,时机到了,于是我将调查所得的一切交给梅风,告诉他动手也好,不动手也罢,我已经做到了极致,我要离开甘六谷。 梅风让我回去等消息。 我回去之后,很快就等到了消息,等到了我是卧底这件事已经泄露了的消息。 然而夜郎楼并没有为难我,花易冷甚至又专门见了我一次,顺便夺走了我的第一次。 是的,我没觉得花易冷夺走我的第一次是在为难我,我从头到尾享受了整个过程。 事后,花易冷问我舒不舒服。 此话一出,我就道心失守了。 我离开夜郎楼,在十里桃花巷里浑浑噩噩的度日,很快就迷失在下流骚情中。 一天,我从一张烂床上醒来,周围还躺着七八个人,我起身离开,被脚下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拉住,问我还认不认识她。 我说不认识,她说她是谁谁谁,二十多年前来桃花巷涨见识,在夜郎楼里见到了我,从此,一见修水误终生。 我见状默然,拉她一起离开,相处了几天后,她就自杀了。 我忽起一念,想要把其他的一千零二十三个人都找出来,看看她们的近况。 我找到了六百零六个人的信息,其中两百零三个人已经死了,有一百一十七个人,身体和生活都处于极度困难的境地中,我开始养她们,为自己的愚蠢赎罪。 她们中的大多数,哪怕身体已经不堪使用,还是会被骚妖和骚气驱使着难耐渴望,我别无他法,唯有饱含愧疚深情,有求必应。 在十里桃花巷事件发展至血战的那天,并没有人事先通知我,我这么多年的隐忍、痛苦和作恶,刑堂并不在乎,甚至已经忘了还有我这样一个人。 呵呵,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 我抱着必死的心,参与其中,可我空有筑基修为,多年来却没有修炼出几分战力,几下就被人打倒在地,她们冲出将我救下,为此被杀了二十多人。 骚妖被制,亡羊一跳台被毁之后,沉沦的人们,神魂为之一清。 然而幡然之中,年华不复,道途断绝,悔之晚矣。 我欲求死,我想死在她们手中,但她们没有成全我,只是一刀斩羊,扔进深渊而已……” 第一百零四章 坦坦荡荡 时间差不多了,陈器来到自己的教室。 这间教室更小,只能容七八个人,此时教室内还剩两个空位,陈器到其中一个空位上坐下。 这间教室所采用的教学方法,也是以换位法为核心的通感交流映照本心之术。 老师是一位筑基中期的女修,叫柔她。 柔她虽以散修自居,实际上是癸州西一个颇有名气的,专精于符篆的门派,小篆宗的门人。 她在宗门内没有职位,但地位很高,在符篆方面极富创造力。 尤其在心篆上别有造诣。 心篆,是一种在无形无象的心意神识上画符的符法。 她来此任教,一个主要目的就是来做一个研究:如何用心篆来描述与表达变态、癫狂和迷失的心意神识。 柔她的声音非常有特点,腔调里带有一种天生的知性,流露着一股学者的气质,让人听之难忘,闻之神往。 柔她道:“同学们,今天是我们的最后一堂课,六个月以来的课程中,我们一起深入到心意神识之中,描画自我心篆,倾吐自我心声,寻找自我,发现真我,建立真我心念,走出心理困境。 现在来看,是比较成功的,成功的背后离不开陈器陈同学的慷慨付出,今天的最后一堂课,我想邀请陈同学来主持心篆,大家在心篆中各立一心,心声齐诵,荡涤心污。 我必须要重复说明的是,从变态、癫狂和迷失的心意神识中走出来,和世界投影在内心的一切和解这件事情,并没有消解因果,因果不会因为你原谅了你自己,你认识了你自己而消失。 这个世界不存在说一句我有罪我忏悔,就能赎罪这回事。 你行的善还在,你做的恶还在,我们可以在道德上,在对事物的定义上,否定善恶,虚化善恶,乃至颠倒善恶,但这只是一种玩弄意识而已。 因果不是报应,是无数生命交织在一起的运动着的,滋长着的生命轨迹。 我认为它是有具体的存在形式的,只是我还没有研究出来。 真正的修真者,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我们经历的一切,都是我们的修行。” 柔老师的教学风格,大家已经十分熟悉,她总是会在肯定你的同时,给你泼一盆冷水。 说完,柔她的目光挨个扫过在座每个人,然后展颜一笑,走到陈器身边的空位上坐下,示意陈器上台。 陈器澄清了一下心念,然后起身走到台上。 台上的地板上,有一个小型的法阵,陈器站立其中,调息片刻后,轻声说道:“心外无物。” 台下的七个人同时应声道:“物外无心。” 心物一体,心篆奠基。 众人的身体感渐次消失,陈器的心意神识勾勒出一个篆文,篆文的七个角引出七条线,连接着另外七人的心篆。 八人同时倾吐剖白,将自己的经历和内心纠结说出。 内容交错换位,渐渐不分你我。 只是陈器的倾吐受到了系统和禁言的限制,同样的,系统和禁言也阻止了外界对他内心深处某些内容的窥探。 以至于,陈器能剖白倾吐的内容被筛选了一番,变得很奇怪。 更奇怪的是,有用。 “我仿佛是被突然推入一系列事情中的,没有一丝丝准备。 最开始,我以为只是一场普通的铺子纠纷,一次貌似正常的洞窟历练,一个荒诞搞笑的炼器委托,直到这些纠缠在一起,和今后的每件事,都息息相关。 洞窟历练时,明步受她所练功法的影响,被我的特殊体质吸引,给我做了一回按摩推拿,差点葬送我俩性命。 明步后悔不已,来到小甘山后,多次施法赔罪。 我一直没告诉她,其实我当时很享受,事后我也很回味。 从飘云山回飘云村的时候,我背着景武香走,哎呀,那感觉实在太舒服了。 以至于今后我每当想到和见到她的时候,那种感觉就扑面而来,哪怕我知道她在许多关键事情上算计谋划利用我,但我对她还是很有好感。 我深切的知道,这种好感并不是她用什么法术迷惑了我,这种好感就是单纯的,啊,哎呀,啧啧,好色之心。 我用言语激怒水野师太,说出打败她就让她和我入洞房这句话的时候,我其实是真想和她发生点什么的。 虽然最后我的理智占了上风,但心里始终有些遗憾。 后来看到她那副样子,听了她那般经历后,在给她打锻取像时,多次起心动念,虽然没有表现出来,做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 公羊章对我说他喜欢张水月的时候,我很无语地鄙视嘲弄了他,这也有表演的成分,其实我对她也,印象深刻,虽然可能到不了公羊章的地步,但也确实,不太正经。 我在玉机城结识武莲儿,我很欣赏她,和她喝酒的那天晚上,是起心动念了的。 之后跑出城给她炼器,又跑回去送给她,晚上和她切磋技艺,其实不是真的想切磋技艺。 但这种起心动念,没有到情爱的地步,就是看到她那高大魁梧修长,单纯有了点,色色的想法。 后来受了某些影响,我和她的关系突兀发展,两人双向奔赴,一下就跑到了床上。 最终没有走到那一步,我们及时清醒了过来,我有些不敢面对她,急匆匆借故走掉。 走时,我能感受到她内心的一些释然和一些遗憾。 这种关系的突然亲近,无论什么原因导致的,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不可能当做无事发生。 平心而论,我对突然中止这份关系,也是有遗憾的,闭关的时候,老是想起,想要再续前缘,以至于拖长了闭关时间。 出关后,我直接去十里桃花巷完成之前的炼器委托,其实是有些到十里桃花巷里风骚风骚的想法的。 玉机城小狗观的大坛主司藤,是个很有魅力的女人,我们一起去城主府见西门央的时候,西门央一口一个司藤妹妹,让我心里有些不舒服。 西门东郭两家的奇怪放荡,让我无语的同时,也有些羡慕人家妻妾成群,享受生活,不隐不避的样子。 我给西门有庆做诗,说出那句天生这般人,熟女我所好的时候,深深震动了他,也深深震动了我,我其实也,哎,啧啧……” 第一百零五章 老陈心迹 “我第一次去十里桃花巷的时候,是为了找人,匆匆来去,印象上,这就是一个放浪形骸的地方。 我把自己放的很高,在谷中行走,有种俯视众生的感觉,看不起沉沦堕落在这里的人。 第二次去十里桃花巷的时候,这种感觉不仅没有减轻,反而更深了。 我在烂桃花街研究骚牢仪的时候,翠冠楼派了熟娘来辅助我,她长的成熟温婉,对一切都受而不拒,我总是忍不住的,有意无意的碰触她。 我认为,十里桃花巷不就是这样的地方吗? 当我知道亡羊一跳的时候,我首先感到的是好笑,打听了一些亡羊之人的事迹后,觉得他们活该有此一劫。 直到以青黄不接为代表的十九连跳之后,华笙跳出谷中放浪形骸的人本身如何,问我这种地方,为什么会在这等仙山福地,堂而皇之的存在。 问我是不是觉得修行是一件很私人的事,问我修行人是不是要为自己的结局负全部的责任。 修真界毕竟不是人间天堂,极乐佛土,在业已存在漫长岁月的现实规则里,形成的纷繁复杂的社会层级和关系中,对于大部分的人来说,他们的自由是一种假象。 熟娘也对我说了同样的话,与身在局外的华笙不同,身在局内的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更能触动人心。 为什么要有这样的地方呢? 我现在都不能确切知道罗香织在死前经历了什么,明明在之前她确实在借地修行,一点都没有沉沦的样子。 我心受触动,想要做些什么,于是我加入了刑堂破案的队伍。 在跟随破案的过程中,我才知道,原来这一切都是故意的,有高高在上的人,在主导这一切。 总有一些人,在主导着这个,主导着那个,他们主导着甘六谷,主导着十里桃花巷,主导着你,主导着我。 我一直以来,不也被主导着吗?只是特殊了一些,尚未得其坏,只得其好而已。 调查取证之后,刑堂开始大肆抓人,并将一些人扔下亡羊一跳台,故意激怒藏在暗处隐忍的谷中各势力。 谷中势力终于按耐不住动手了,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名正言顺将他们一网打尽的机会。 青黄堂堂主青黄禾叶团结了一切能够团结的人,青黄宗门人,小甘山诸门派、散修,以及什么事都会掺一脚的散修盟。 趁势大举进攻甘六谷。 我知道如此大规模争斗背后是各怀心思的,各有目的的,发起者并不像他们宣称的那样为打倒开放式道侣关系而战,这只是一个很好的借口。 这是正常的,复杂世界的一般特征,我无所谓背后的原因,目标一致就好,让十里桃花巷这种地方,在小甘山彻底消失。 我有主动参与的部分,也有被突如其来的洪流裹挟而走的部分。 我低估了谷中势力的战斗意志和战斗实力,我也低估我自己的战斗意志和战斗实力。 我……杀疯了。 我在余翠翠的指点下,汲取了闻人黛腹内渐壤中的太息离骚气,强行控制骚妖和谷中骚气,用她传给我的大离骚诀,和我的大五行剑法、大五行遁法与大挪移步法,大杀四方。 在事后的统计中,对方修士,炼气期有三千三百九十八人,我杀了五百五十六人。 筑基期有六百七十七人,我杀了二百五十一人。 结丹期有十一人,我杀了五人,重伤两人。 己方修士,炼气期,我误杀了一百三十九人,重伤三百四十二人。 筑基期,我误杀了六十七人,重伤七十六人。 结丹期,我误杀了一人,重伤五人。 谷中受斗法波及而死的,有九万一千多人,其中被我斗法波及而死的,有七万五千多人。 并且,因为骚妖和骚气在斗法中的大量使用,幸存者中亡羊者,增加了一万六千多人。 我没有因此受到任何惩罚,哪怕连谴责都没有,反而分到了二百七十六块极品灵石。 没人敢说我,甚至都不敢看我,在这伟力加于自身的世界啊,我要如何看待自己? 我又要如何看待在甘六谷上空掠阵,将战斗控制在谷中,许进不许出的十三个青黄宗元婴修士,以及他们背后的人。 在战斗中,我几次命悬一线,都被他们解救,想死都死不了。 在这些战斗的人中,我认识谁呢? 我认识未久,她听说要在甘六谷打响反抗开放式道侣关系第一战,立刻跑过来加入战斗。 平时看管的虽严,但在这种生死大战中,景武香却又不管了,不仅不管,还亲自带队。 我给未久炼制的战甲,都在战斗中被打烂了。 其余四个也多少受伤。 华笙和夏落可儿亦然,华笙为了保护夏落可儿,受伤最重。 宋刑战死。 我把熟娘、华笙两人和未久五人聚到一处,且战且护。 进攻方和防守方基本势均力敌,所以战斗异常惨烈。 动乱平息之后,我改造了骚牢仪,余翠翠以在骚牢仪中闭死关的方式,操器化骚。 完成这件事后,我心灰意冷,找不到人生的方向。 未久她们想了各种方法帮我走出战斗后的创伤。 明步多次上门,执拗地用千千素手调节我的情志,以至于损耗太大,伤了她的元气。 明步的情志调节是有用的。 我开始做回那个最开始的自己,那个炼气五层的老陈,我每日摆弄法阵圆盘,不再接超出炼气五层实力的炼器委托。 之后,我来到这里,和大家一起剖白心声,寻找自我,发现真我。 不怎么做事之后,事情少了许多,经甘六谷一役,小甘山的风貌也为之一变,奇奇怪怪的事情似乎少了不少。 我停下脚步,静下心来,思考自己的一生该如何度过。 我想到在玉机城外的右柳村,一个叫祝山伯的书生问我,问我人存在的意义是什么,问我修道是为长生吗? 我说我不知道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我也不知道我修道为了什么,只是得其道而修之,如世间有百业,我以修道为业。 我今日仍不知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我对长生不死也没有多大的渴求。 我重温这个问题,答案应该也没有变化。 但是,我发现我渐渐忘了这个答案,慢慢堕入迷途中,一天到晚为了炼器而炼器,已经忘了最初体会到的炼器之乐。 我当初自得其乐于炼器中,创五行杂气篆,创五行杂气阵,天才手笔,不弱于人。 当初我痴迷打铁炼器,被几个炼气二三层的人打到垂死,于是痛定思痛,勠力精进,以至今日。 今日我虽能以筑基修为杀结丹,但其中的成就感受,却不如当初创制符篆法阵远矣。 得之东隅,失之桑榆。 我常常想到祝山伯喝下水莽草茶,心知必死时,对我说的打油诗,尤其最后没说完的那句。 人生天地渺云汉,在下人鬼都敢干。 此中的精神情志,就很健康。” 第一百零六章 未久未久 乔未久潜伏到中午的饭点,才看到灯草一心庐里开始有人陆续走出。 她赶紧跳下房去,提前一步来到随意亭。 随意亭确实很随意,就是一根细柱子顶着个大帽子,帽沿上挂着个木牌子:随意亭。 这是出身于甘八山,入职在匠作办的一位建筑师设计的。 乔未久感觉这种偷拍接头的事情不太光彩,她有些鬼鬼祟祟地在周围观察,但左观察右观察,就是观察不到那个赵魏韩。 夏落可儿也没给她说赵魏韩的体貌特征,乔未久认为她是故意的。 傻等也不是办法,她灵机一动想了个主意,于是捡了块石头,在石头上写下夏落可儿四个字,然后放在随意亭里。 不多时,果然有一个面白无须的灰衣中年男修走进亭中,将石头拿在手里,四处张望。 乔未久这才过去,对男修说道:“我是夏落可儿派来拿镜子的,你拍好了吗?” “拍好了,约定的十块中品灵石呢?” 乔未久闻言一愣,恍然夏落可儿让她过来取镜子,果然没安好心,她老大不情愿地掏出十块中品灵石递给男修。 男修伸手接灵石的时候,乔未久忽然又把手收了回去,只见她掏出纸笔来,在上面写写划划后,对男修说道:“你在这个地方,画横线的这个地方,签个字,说明我们钱货两清了。” 男修看着纸上内容问道:“这上面怎么写的是二十块中品灵石?” “哎呀,你说呢,光你挣钱,我就不能中饱私囊一些?” 男修道:“道友说的也是,不过这样的话,夏道友会不会以为我多要钱了,来找我麻烦?” 乔未久闻言又拿出一张纸,写了几句话到上面,签了自己的名字,“你再在我名字后面签个字,这张纸可以证明是我贪墨了另外的十块中品灵石,她要是找你麻烦,你就把这张纸给她。” 男修赞道:“道友别出心裁,智慧过人,真让人印象深刻。” “别夸了,赶紧签字。” 男修把镜子给了乔未久,签好字后,告辞离开。 乔未久把镜子揣在怀里,心里有种别样的激动,她忍住好奇,畅想着和熟娘华笙她们一起躲在小屋里窥探陈器隐私的美好画面,来到甘八山的天风气路平台。 “未久?你来这里做什么?” 乔未久闻言,心里一紧,她转过身,看到向她走过来的陈器,“老陈?好巧啊,我是来甘八山查案子的,有个女修找到我们,说她的道侣带她父母去爬山,结果她父母坠崖死了,让我们查查里面是不是有猫腻。” “哦,查出猫腻了吗?” “没呢还,这不到饭点了嘛,我就想着先回去吃饭。” “我也没吃饭呢,一起。” “啊,哦,好呀。”乔未久应和着陈器的话,拿出张传讯符烧了大声道:“可儿姐姐,老陈和我一起回去吃饭,你们多做一点出来,别不够。” 那边的夏落可儿哦哦了两声,就挂了。 “走。” 陈器说了一声,就靠了过来,乔未久赶紧闪开一步,心里有鬼的样子完全写在了脸上。 陈器不禁一笑,逗乔未久玩确实很有意思,乔未久心里根本不藏事儿的。 吃饭的地点在贝壳街十三号,华笙、夏落可儿的住宅里。 在有些奇怪的气氛中吃完饭后,陈器告辞离开,回到了他的贝壳街十二号。 众女目送陈器离开。 乔未久大笑三声:“圆满完成任务,可儿姐姐,这是收据,你报销一下。” 夏落可儿接过纸一看,说道:“你得去找老陈报销。” “啥意思?啊!那个赵魏韩是老陈变的?” “嗯哼。” “我说他看我的眼神怎么不对劲,我还以为亡羊之人就这样呢,老陈看我也很玩味,那完了呀,你找的什么人呀,就这么把我们卖了。” 夏落可儿道:“意料之中啦,我故意的,就是用这种方式,告诉老陈我们现在的心情。既然老陈把镜子给你,说明里面真有我们想看的东西。” “真的?”乔未久悲而复喜,“快,华笙姐姐,你亲手打造的贝壳街十三号家庭法戏院,今天要开张了,你们先做放映前的准备,我去烧张符问问纱师姐纪师姐她们来不来。” 半晌后。 精心布置的法戏放映房内,一张弧形大床上,八个女修或坐或靠或躺,或饮或食或嗑。 陈器基本上没有保留地把自己的内心剖白施法放进了镜子里,只去掉了别的同学的内容,还加了几段对八个女修的内心剖白,算是用这种方式,又进行了一次自我观照。 乔未久抱着熟娘的腰,枕在熟娘腿上,忍不住吐槽道:“亏我们还这么关心他,结果他在那里干什么?一天天没遍数地说这些流氓话,老陈平时挺正经一个人,内心咋也这么闷骚呢?” 熟娘:“……你的关注点不要这么下流,这是映照本心的修炼法,很严肃的,不流氓。谁心里还没有点龌龊心思,论迹不论心。” 乔未久轻轻咬了一下熟娘的小腹肚皮,“不论心的话,映照本心干什么。修炼是修炼,流氓是流氓,不能因为修炼,就能把流氓合理化。要是我这样咬你不流氓,老陈就不流氓。” “嗯……”熟娘闻言故意嗯了一下,小司机遇到老司机,乔未久当场就脸红地松开了嘴。 乔未久转头看向另外几个人继续吐槽道:“老陈最流氓的,就是还对景姨你有想法,也不看看景姨都……” 景武香打断道:“你说我老?” “……不是,我是说老陈没大没小,他,他想华笙姐姐也就罢了,连可儿姐姐都动过念头,简直了,什么男人会对可儿姐姐……谁拿核桃砸我?” 夏落可儿道:“一咻哥,你是不是很气恼,老陈把他遇到的女人在心里流氓了个遍,可说到你的时候,偏偏就不流氓了,你很不服气是不是?” “我……”乔未久闻言一滞,“我气恼怎么了,我哪里比你们差,我不白吗?不嫩吗?不大吗?不……哎呦,纱师姐,你别掐我。” 纱荣子道:“说话就说话,别脱衣服。” 乔未久不满地把衣服披上,“纱师姐,我早说老陈在我尾巴根上炼器做甲鞘,是受了你尾巴根上天生的凸起的吸引,是有不正经的想法在里面的,虽然很好用就是了。你非说不是吸引,是启发,现在你说,是吸引,还是启发?” “吸引,吸引行了。你把这些歪心思放在修炼上,就不会现在还没筑基,就你没筑基了。” 这句话,说到了乔未久的命门上,她啊一声把头埋在被子里,再也不出来。 第一百零七章 法阵圆盘 闭合电路的一部分导体,在磁场中做切割磁感线的运动时,导体就会产生电流。 这种现象,叫做电磁感应现象。 贝壳街十二号,山体内宅中的一个工作间里。 一张工作台上,有几个装置,从简单到复杂,都是用来实验电磁感应现象的。 然而无一例外的是,都失败了。 实验到最后,陈器不得不做出一个假设:在这个有电也有磁的世界里,没有电磁感应这回事。 离谱。 在这张工作台对面的一张工作台上,有一个电磁波的实验设备,赫兹的电火花实验装置。 同样的,实验表明,电磁波也不存在,或者说,不以陈器认识中的那种形式存在,或者说不做出陈器认识中的那种现象表达。 离谱。 陈器带着满腹的疑问去问八千岁的景武香,当着景武香的面,一边讲解地球知识,一边做实验给她看。 景武香看完之后,对他说:“你说的这个东西,余乐在大荒也做过,刚开始是管用的,后来就不管用了,显然,有存在不想让你们做这个。 所以,我建议你另寻他路。” 陈器继续追问,景武香就用一句道心因果誓言堵了回来。 于是,现实的引力把陈器的思维拉回修真界的地面上,要求他用修真界的规则实现他的设计畅想。 比如那个键盘输入式,显字成像,阵气传输的法阵圆盘。 离开小修山后,陈器一路走来,可是见到了包罗万象的各种用途的法器,老陈的法阵圆盘让陈器特别倾心的地方在于,它在设计上有几分陈器熟悉的电脑的影子。 在陈器看来,修真界的法术,包括功法、符篆、法阵等,什么稀奇古怪的都有,但它们都被高度封装了,就像编程语言里的被特别设计过的脚本语言一样。 虽然有着各种各样的理论体系进行解释说明,但都只是建立在脚本语言基础之上的的说明。 比如符篆,以真元和神意灌注,在符纸或其他事物或直接引气成符,勾勒出特定的符号,就可以了。 功法、法阵也是如此,充满了的只要这样这样,就能那样那样。 如果寻根究底多问几个为什么,就找不到答案了,对于没有答案,一般的认为就是失传了。 可见,修炼者只要按一定的“语法规则”进行“书写”,就能得到相应的结果,也可以在语法规则的规范下,在相当大的尺度中,自由创造。 想通过这种脚本语言本身去逆推其底层语言,是做不到的,何况它用的底层语言还未必是最底层的那个。 更不知道它的解释器编译器在哪里。 当然,这不意味着这个世界是虚拟的,更大的可能是,这个世界在累劫之中,被那些有无上法力的人,做了各种各样的设定,最后,成了这幅样子。 比如前妻河上的小矮人,被元婴花满修士搞怀孕的那些萝卜,上哪儿找原理去? 无上法力影响下的世界,自然法则不再是一层不变的,去追寻背后的真理,恐怕那个真理都不存在了。 陈器两世为人,无论哪个世界,其来源和去向都是不清不楚的,他无意做那个探究世界本源的人。 开开心心学python也挺好,没必要死磕c语言,乃至汇编,当个小码农,一样可以吃程序员这碗饭,创造自己美好的生活。 所以陈器没有死磕基本原理,他抱着很大的兴趣,做了一些其他尝试。 这些尝试建立在老陈对法阵圆盘的基本思路上,这个思路很有意思,很有计算机设计思想。 老陈的法阵圆盘,三盘共用一阵。 老陈探索的是利用法阵中,阵气的规律性变化,储存、处理并展示、传输信息。 这是一种极富创造力的设想。 比如一个简单的离火阵,布置好以后,只要灵气不断,阵物不坏,法阵就能持续产生火焰。 这是一种灵气到火焰的转化。 抛去这个转化,单看法阵运行时,阵物之间和之内的阵气变化,会发现具有相当的规律性。 老陈敏锐地意识到,这种规律性可以作为信息的载体,被人为地赋予相应的信息内涵。 就像计算机里变幻不休的强弱电流,在门逻辑的基础上,被分门别类出寄存器、控制器、运算器等部件组成的核心架构,人为赋予信息上的内涵后,成了信息储存处理、交流传输的重要工具。 如此一来,在老陈的设计目的上,法阵的阵气才是主角,法阵的效果只是个可有可无的添头。 所谓阵气,是灵气进入阵中转化成相应效果之前的中间形态。 阵气不会全部转化成效果,阵气作为一种中间形态,具有性质和存在形式上的独立性。 阵气能离开法阵,不同法阵的阵气,其传播方式和传播距离,有很大不同。 司奇解剖分离出水莽厥阴筋后,用遥光法阵和华大夫“视频通话”。 这是一种法阵效果,阵气在里面的作用,只是效果的转化,不存在人为赋予内涵,是所见即所得的法术效果,包括法阵的自定义符篆,也是法术效果。 纯粹的阵气运用,用到这个方面,陈器只知道一个老陈。 老陈的法阵圆盘里的法阵,是他在结构十分简单的阴阳二相阵的基础上,改造出来的。 阴阳二相阵往往用在最初的法阵教学上,用来做非常浅显的阴阳二气交替显示。 交替中的些许光影雾气变化,算是最终的效果。 老陈在他的修为境界能力范围内,在法阵圆盘上复合出一个集成阴阳二相阵,阵中勾连复合了三千六百六十一个阴阳二相阵。 老陈用结构上的设计,连接这些阴阳二相阵,赋予它们不同的功能信息内涵,它们在运行时仍只是做着本来的阴阳二相工作,但集合在一起,就具有了前所未有的能力。 可是对于老陈想要实现的字根组合、雾化显示、阵气传输的目的来说,这个法阵力有未逮。 一是,老陈阴阳二相阵的数量太少,“内存”不够。 二是,把单个法阵缩小到这种程度,有些超出了老陈的炼器水平,阵物不足以支撑法阵,而且各法阵之间的绝缘做得不到位,使得阵气混乱,常常出错。 三是,老陈的集成架构存在缺陷,各法阵模块的功能设计与划分不合理,导致处理能力不行,他初创之后,还没来得及改进升级,就死了。 四是,他在改造阴阳二相阵时,缺乏对这么三千多个法阵效果的和谐统一能力,无奈利用这些法阵的光影雾化效果,不仅使得显字低效,而且问题重重。 第一百零八章 真器玄说 陈器在十里桃花巷事件之后,开始尝试做回最开始的那个老陈,每天的大部分时间都宅在家里研究法阵圆盘。 他研究这个东西并没有特别的目的,就像一个小宅男摆弄他最喜欢的手办一样,摆弄本身就是最大的快乐。 老陈将这个法阵圆盘命名为真器,这个名字他没有对任何人说过。 真器的真,是陈明真。 真器的器,是陈器。 老陈发明这个东西,是想和远在九千里之外的陈明真聊聊天,说说话。 对于他这样的一个炼器师而言,这算得上是很大的浪漫了。 他做成文字输入式,而非语音输入式,是因为他不好意思开口,用文字,仿佛写信一样,他才能说出他平时说不出的话,而且这样也更有情调。 只是,以上不过他的梦想愿望而已,他从不觉得自己会把真器送给陈明真,他知道自己和陈明真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作为一个活了快七十岁的人,做这件事,只是在编织一个梦,一个可以让自己沉醉在其中,幻想在其中的梦。 然后,在这个梦里,走向自己生命的终点。 在第一眼见到陈明真的时候,老陈就动心了,陈明真帮他在小修山建铁匠铺以立足之后,陈明真就成了他心里的一道永不消逝的光,照亮了他的生命的光。 陈器一边咀嚼着老陈的这份苦涩的相思,一边帮他圆梦。 【法器】真器 【品级】五行杂器·上品 【状态】新·未完成 【法蕴】阴阳二相阵 【灵性】懵懂 【描述】拆字如拆心,心拆字也拆,相思器中化,灵性由无而生懵懂。阴阳二相,勾连赋意,系而统之,乃有真器。 这是老陈的真器面板。 陈器重新设计了真器外观,现在的真器看上去像一个典型的全面屏手机,通体白玉的色泽与质感。 “手机”的“屏幕”是陈器根据夏落可儿的感光应气受影留声镜制作的一片玉简。 玉简可以投射出一个虚拟键盘,用于输入和互动,也接受法术意念控制。 老陈的法阵集成架构,基本不变,只做了优化。 他在此架构的基础上将阴阳二相阵数量增加了十倍,并且以归壤为阵盘,渐壤为阵物,大大提高了阵气的处理能力和稳定性。 以归壤为阵盘,渐壤为阵物,对陈器来说是个挑战。 进入筑基期后,系统随之升级,让陈器突破了铁器的限制,能够炼制更多种类的法器。 炼制铁器,烧红、打锻、淬火而已。 炼制稀土法器,这三板斧就不够用了。 事件后,陈器向尚幽雅请教过大泥丸术,尚幽雅也不藏私,直接教给了他。 大泥丸术本身就是一种极为高深的炼土制土之术,被陈器拿来布置法阵,实属大材小用。 在手掌大小的归壤阵盘上,布置并勾连三万多个法阵,对炼器师的技艺要求极高,陈器为此专门炼制了一系列细微的辅助工具,在心观和观微术特殊视野下,用了五个月的时间才安布妥当。 虽然在如此小的面积上集成三万多个法阵,已经是极其精妙,但仍属于宏观范畴,并不是微观法器。 在陈器看来,想要搞一张真正的高性能“芯片”出来,靠手搓是不行的,得入微到微观世界,建立整个的“自动化”的生产链条之后,才具有可行性。 不然效率低,成本高,无法批量生产,只能自己玩。 费了这么大功夫,集成三万多个阴阳二相阵的阵盘,在实际使用上,也只就完美实现了老陈的最初目的而已。 键盘输入,拆字组合,文字显示,阵气传输。 由于专为此目的而设计,所以距离真正的计算机,还有很大距离。 阴阳二相阵的信息存储形式,和计算机的门电路信息存储形式类似,不过相较于二进制门电路,法阵具有一些特殊的优势。 比如,在门电路里,要存储一个二进制位信息(0或1),需要四个与非门组成的门电路,要储存更多二进制位,就要并联更多的门电路。 阴阳二相阵,可以像门电路一样,组成这样的阵气逻辑阵路,也可以拥有不受逻辑阵路限制的玄学功能,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打破物理限制,让信息数据不占用储存空间,需要时再进行转译。 逻辑阵路的主要功能,就是进行阵气和信息的互相转译。 真器直接在硬件设计上,完成了功能实现,没有操作系统,指令集,自然也没法编程,搞些软件出来。 所以,这个东西,本质上还是一件法器,虽然看上去有些科学的意味。 这样来看,老陈费那么大劲,转了一大圈,还不如一张传讯符来的爽快,除了浪漫情怀外,他图什么? 实际运用上的优势在哪里? 在于阴阳二相阵的阵气,可以超远距离传输,对灵石的消耗低,对使用者的修为要求更低。 只有炼气五层修为的老陈,他需要的,就是这个。 因为这个阵法的阵气可以超远距离传输,所以他想方设法的,进行阴阳二相阵阵气信息化的探索实践。 他把文字信息,转化成特定的阵气信息,只要对方有一台同样的设备,就能编译读取出来。 不同的法阵,阵气性质不同,向阵外发散传播的方式和传播的距离差异很大。 以遥光法阵为例,它如此消耗灵石,一是为了增强遥光阵气的超远距离传输能力,一是为了通讯保密,隔绝窥探窃听。 对阵气的窥探窃听,没什么技术含量,就是用相关的法术、符篆和法阵,实现窥探窃听的效果,这是一种法力的比拼。 但是,如前文所言,这些法术符篆法阵,不论如何的稀奇古怪和神奇玄奥,都是被高度封装的“脚本”,使用场景是有内在的限制的。 你想用法术窥探窃听这个阵气,这个阵气的法阵首先得是个通讯法阵。 阴阳二相阵,不是通讯法阵,所以无法用法术窥探和窃听。 范围上无比广大,时间上无比久远的修真界,自然有数不清的奇人异士、天纵之才以及各种宗门,研究相应的应对之策,并取得了无比丰富的成果。 癸州西只是修真界的茫茫一隅。 从小修山到小甘山,哪怕再加上几千里,也不过只是癸州西的茫茫一隅。 一生都在小修山附近生活的老陈,见识自然有限,刚刚崭露头角的陈器,对于修真界的真实面目,也所知了了。 陈器将真器握在手里,真器的屏幕亮起,并将一个光影虚拟键盘投射出来。 陈器敲击键盘,再次打出那五个字。 确认,并发送。 被放置在两千里范围内的高峰和深谷等各种环境里的二十六块法器玉简被激活,并成功浮现出清晰的字迹:你好,修真界。 第一百零九章 伤寒医馆 这二十六块法器玉简只是被陈器炼制出来,用于感应真器发出来的阴阳二相阵阵气的。 只要感应到它,玉简就会浮现这五个字,无论陈器输入的是什么。 ……纯粹是测试用的。 这就是有些尴尬的地方,真器的炼制如此复杂且造价高昂,就是陈器自己都不想徒手再搓一个出来。 虽然第二个真器,他已经手搓了一半了,毕竟好事成双,手机只有一个的话,打给谁? 至于作为一种通讯法器进行售卖的话,超出了绝大多数修士的消费能力,除非有特别保密需求的大客户,才会花一块极品灵石买这个。 一块极品灵石,是陈器对真器的定价,毕竟这个费功夫不说,用到的归壤,尤其是渐壤,极大地推高了成本。 虽然陈器炼制真器的归壤和渐壤是从甘六谷拿的,没花钱。 小作坊式的古法手工小生产,不适合做这种东西,要迈进到自动化机器大生产,才比较有搞头。 就当为老陈圆梦,现在梦已经圆了。 那么陈器的梦呢,他在重新炼制真器的时候,一股工业革命、阵气革命、信息化革命的中二之魂也在熊熊燃烧。 就像他刚刚穿越过来时,摆弄这个法阵圆盘一样,他当时以为自己再往前走几步就可以让修真界迈入互联网时代了。 筑基期的心性修炼,是发现自我,寻找真我,结丹期是验证真我心念,进行圆梦。 陈器已经和老陈真正意义上的合二为一了,实打实的成为了一名顶尖炼器师,陈器心中隐隐有所觉,一条渐渐清晰的人生路,似乎在慢慢浮现出来。 傍晚的时候,熟娘来喊陈器到华笙那里一起吃饭。 吃饭的时候,乔未久抢了陈器好几筷子菜,看来她对陈器对她没有流氓想法这件事耿耿于怀。 快吃完的时候,陈器收到了吴行远的传讯符。 “你在哪呢?”吴行远问。 陈器道:“我在华笙这里吃饭呢,未久她们也在。” “饭后你有什么安排吗?” “没有,你有?” 吴行远道:“时间差不多到了,我和张大夫约好去拆线,你来不来,正好有点事给你说说。” “好呀,伤寒医馆见。” 伤寒医馆,就是张伤寒开的医馆,位于小甘山的莫三山下黄芽池坊市里。 陈器获得大笔极品灵石之后,请张伤寒不计成本地设计一套方案,变易吴行远的体质,打破他的修行桎梏,争取拥有突破到筑基期的基本身体条件,延长他的寿限。 陈器把司奇的水莽玉简复制了一份给张伤寒参考。 另外,陈器还给张伤寒炼制了一个观微法器,用于身体的内部检查和取像。 张伤寒应承下来后,也尽心尽力地设计了一套方案出来,前后用了五个多月,方方面面投入了六块极品灵石,最终虽然没能提高灵根品级,但也算给吴行远做了一次堪称脱胎换骨的改变。 在几乎没有副作用的前提下,把他的境界从炼气七层直接拉到炼气九层,并打通了前路的诸多关节,只要吴行远继续努力修行,筑基是有希望的。 嗑药修真,其实风险很大,传说中的筑基丹,这个世界并不存在。 以修炼为目的的丹药服食是一门艰深的学问,千人千方,必须根据此人的体质、功法乃至秉性量身定做,炼制出来后,也不是一口吞下就完了,丹药的体内炼化也非常复杂。 像陈器喝过的袖珍楼的移精变气酒,就十分挑人,有人喝下能连升三级,有人喝下不过强身健体,但没人出过意外,凭这种普适性和低副作用性,已经可以位列上品修炼丹药了。 炼制这个丹药的是袖珍楼楼主袖珍子,结丹后期修为。 当然,理论上要求如此,实际上满足条件的不多,抱着侥幸心理嗑药修真的大有人在,修为或许提升了,但命反而更短了,甚至患了丹瘾丹病。 有底蕴的宗门和修真家族,一般在丹药服食上,都有比较系统的法门。 丹药服食只是一个统称,具体内容不光有服食丹药,还有其他手段,比如做手术,变易相关身体结构。 张伤寒就给吴行远做了手术,在他的十二条经筋上,用奇珍木须兽的木须牵线搭桥,提高他的木灵根的灵性、活性和适应性,增益修行。 但这种异物不能一直留在体内,完成既定任务后,就要及时取出来。 放进去很复杂,但取出来不复杂,割出相应切口,把木须慢慢拉出来便是。 吴行远被推进手术室做手术,给他拆线的是张伤寒的大弟子刘河间。 张伤寒在诊治一个病人,他见到陈器,便将陈器请进诊室一同查看。 “老陈,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申婷静申道友。婷静,这是陈器陈道友,你就喊陈道长。” “陈道长万福。”申婷静施礼道。 陈器道:“申道友你好。” 申婷静穿着一身浅黄色的法袍,看上去文文静静,瘦瘦弱弱,眼神中有种抹不去的忧伤。 张伤寒道:“婷静,你给陈道长看看你的寄生战甲。” “嗯。” 申婷静轻轻应声,背过身去,将法袍褪下。 陈器便看到她背后的脊柱上攀附着一条粉色的脊柱状扁平生物,从颈上直到尾椎骨下面。 这个生物的身体仿佛流动的水,有头有尾,无足,无五官七窍。 申婷静略作停顿后,浑身微微一震,便见这个生物立刻流淌蔓延开去,将她从头到脚完全包裹住,并化出两把利刃。 申婷静转过身来,这副生物寄生战甲在她的膻中穴上凝聚出一个瓶盖大小的凸起,凸起中隐隐有光芒闪过。 张伤寒道:“这种寄生生物我见所未见,是婷静四十年前在子午洞窟历练时,被寄生的。” 陈器闻言惊讶道:“洞窟生物?这是作为任务的战利品还是借机跑出来的东西?” “借机跑出来的东西,能在洞窟跑出来的生物极其罕见,我只听说过,从未见到过。老陈你说的那个灰猿哀,灰猿哀那种修为都得借助分身木,才有出来的可能。洞窟里的寄生生物并不少,但像这个东西,它显然没有那种修为,竟能凭借寄生离开洞窟,真是非常神奇。” 陈器道:“申道友来这里,是想请张大夫把寄生物去掉?” 张伤寒点点头,“可是,我恐怕去不掉它。” 第一百一十章 洞窟生物 “因为我们看到的这个,并不是它的实体。” 陈器收回目光说道,现在很少有人能比得过他洞察事物虚实的能力。 “是啊。” 张伤寒让申婷静收回战甲,恢复到脊柱攀附的状态,他用一把小小的柳叶状手术刀切了一块寄生物的身体组织下来,放在盘子里。 这块液体样组织离开寄生物后,先是变成果冻状,然后凝固成固状,然后变成土黄色的粉末状。 张伤寒又切了一块下来,放在另一个盘子里,这块组织最后变成了一滩水。 张伤寒继续操作,寄生物的被切处,切而复生,不减损分毫,切下来的则千变万化,从土到水再到石头草木乃至眼珠子、指甲盖、碎布、鼻涕等等等等。 变成的这些东西,都是真的,不是法术的拟物化形。 但变化的过程,却是实打实的法术。 用法术变出真东西,如果不是搬运法,那真是不世出的神术了。 最后,张伤寒展示出筑基中期的修为,以超过寄生物再生速度的速度,把寄生物全部切了下来,剥离出申婷静的身体。 然后,被肢解的寄物仍然千变万化成各种事物,而申婷静的背上则凭空出现一个新的。 张伤寒道:“按老陈你的说法,这个东西只具有宏观世界表达,没有微观构造,一旦用观微法去看它,就什么都没有了。但对于任何一个事物,都不可能只有宏观,没有微观。尤其对生命而言,怎么可能只有一个整体,放大去看,就是个空呢?” 陈器道:“或许我们看到的这个东西,是一种法术造物,没有过程,没有细节,只有最终想要的结果。” “世界的神奇,法术的神秘,我所知的,不及万一。但法术的实现也必须有所依附,我在婷静身上,没有发现法术的依附迹象。总不至于,寄生物的本体还在洞窟中,能克服洞窟,穿透到现实中来,让法术持续发挥作用。” “张大夫都迷惑的话,我就更解释不了了,我也就眼神好使,可治病救人,光眼神好使可没用。” 张伤寒道:“我知道,我喊你过来主要想让你留个意,没准以后碰到类似的。” 申婷静默默听着两人的对话,不发一言,单薄瘦弱的身体惹人生怜。 陈器问道:“不知这个寄生物造成的痛苦在哪些方面?” 张伤寒示意申婷静回答。 申婷静回答道:“没有它,我可能早就死了,它并没有对我造成过实质的痛苦,事实上,它让我的修为突飞猛进,让我的战斗力远超同侪。 它攀附在我身上后,十分呵护我,我的身体每时每刻都处于十分舒适的状态中,旧病痊愈,新疾不生,乃至常生快意,往往迷醉其中。 它似乎有意识,又似乎没有意识,我只能在它对我的种种表现中,去琢磨,去体会。 我们一起洞窟历练,一起闯荡江湖,一起行侠仗义,一起沐浴眠睡,在某种意义上,它成了我的道侣。 我们也很快成了道侣,如果以那样的形式,做那样的事情,就能成为事实上的道侣的话。 这样的生活大约持续了五年,五年后,我们的道侣关系发生了变化,我感觉到它不怎么愿意和我亲热了,我也感觉到我不怎么愿意和它亲热了。 于是,我们心照不宣的,从道侣退回战友。 然后,我们遇到了各自喜欢的人。 然而,我们并不能脱离彼此。 它附我身上变化成男修去追求女修,我则和别的男修相好,我们错开时间,共用一具身体。 在这个过程中,我感觉到它不喜欢我和别的男修亲近,我也感觉到我不喜欢它和别的女修共枕,我们开始闹别扭,赌气般互相伤害。 最终,我和它开诚布公地谈了一次,当然它没法谈,都是我一个人在自言自语。 总之,最后我们又做回了道侣。 但没过两个月,又烦了,再分开几个月,又想在一起了。 这样反反复复,纠结一次比一次深,伤害一次比一次大。 最让人难过的是,我开始认为这都是我自己的妄想,它不会说话,没有五官,也从未传递过意念给我,更不会写字什么的。 对我的倾诉问询,永远只有那几个单调的动作,我只能在动作之间的轻重缓急中,用尽心思地观察揣摩,才有了这一切。 它变成男修,是我认为它想变成男修,于是我让它在我身上变化出男修的样子,他追求女修的背后,是我在揣摩着它的心思追求女修。 那些喜欢,那些厌烦,那些分分合合,都是我揣摩它的想法,揣摩出来的。 这么多年下来,它对我一如既往, 它的真实想法是什么,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爱的这个它,这个和我生死相依的它,究竟爱不爱我。 我感到痛苦,并越发的痛不欲生。 这就是陷入爱情之中的女人,我开始更加反复地和它变来变去,分分合合,试图从这种强烈的情感冲击中,得到它的回应。 终于有一天,三年前的一天,我和它再度分手的那一刻,我感受到了它的意识。 一闪而逝,但真真切切。 这个一闪而逝的意识,对我清晰地传达了两个字:贱人。 之后,它就陷入了沉眠,只留下这个化身战甲的能力给我用。 我该如何理解贱人这两个字,它几乎倾尽一切力量对我说出这两个字。 说完之后,陷入沉眠之中,还是留下战甲保护我。 我对不起它,我想给它自由。” “……”陈器看了一眼张伤寒,张伤寒一脸严肃,显然认为申婷静的话是值得深思考虑的话,至少从治疗的角度上讲,是这样的。 而陈器已经见识了太多的奇怪爱情,他听了这番话,首先想到的是化神之劫,然后是……见怪不怪了已经都。 别说是这样神奇的一个洞窟生物,就是去跟一只蚂蚁,一片落叶谈恋爱,他现在也觉得是正常现象了。 有了这种觉悟之后,格局就被打开了,心胸也宽广了许多…… 在我们大癸州西,谁还不是个变态呢? 不过既然是这种情爱上的问题,而不是陈器以为的洞窟里出来个危险生物,要对修真界造成灾难这种事,倒让人放松不少。 既然如此,爱咋咋滴。 陈器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不发表任何看法。 第一百一十一章 五趾足道 “我知道,这都是我作出来的。” 申婷静默默地穿回法袍,“我知道,我不配拥有他。” 她一边说着,一边走到窗边,落寞地看着窗外。 陈器对张伤寒使了个眼色,意思是爱莫能助,在下先走一步。 张伤寒拉住了他:“老陈,你要不要解析解析她的真气?她的真气也是寄生物传授的,没准你能解析出战甲的能力呢,对你而言如虎添翼,顺便解析出破解之法就更好了,简直两全其美。” 陈器闻言,传音给张伤寒:“你和她什么关系?” 张伤寒咳嗽一声,有些难为情地说:“我和她娘曾经有过一段……感情。” 陈器问:“……私生女?” 张伤寒摇摇头:“她娘是我师妹,他爹死了,她那时候八岁,算是我干女儿,有过六年的父女之情。” “哦,行。” 陈器走到申婷静身边,对她说道:“申道友,且让我取一丝你的真气,看看能不能解析出来什么。” “多谢道长。”申婷静盈盈拜倒道,“陈道长的大名,婷静早有耳闻,内心是无比钦佩的。只是,婷静有一句不知天高地厚的话,要先说出来。” “请讲。” “他没有名字,我给他取名秦可夫,可夫从没做过任何一件伤天害理的事,他在修真界行侠仗义四十年,他传授给我的真气,是光明磊落的英雄好汉气,如果道长用此真气作恶,我一定会和道长拼命。” “好。”陈器闻言,不由多看了申婷静一眼,还蛮有性格。 他把手放到申婷静的丹田上,先将自己的五行符篆气探进去感受一番,然后在申婷静的配合下,裹了一丝真气出来,小心地送进五行篆文里。 没有意外发生,解析正常进行,陈器现在已经认识到五行符篆的解析能力是系统面板能力的一种衍生。 “初步判断,这是一种生物寄生气,我估计得十天半个月才能解析完,到时候,我们再详谈。” 张伤寒感激地道谢,并从抽屉里拿出一张黑色的卡片送给陈器,“鼎鼎大名的五趾山足道门,刚刚在小甘山开了家足道馆,我和足道门门主有旧,他送给我这张黑卡,凭此,可以无限次体验他们家的足道,足道门的足道,可是癸州西一绝,我强烈推荐你去试试。虽然你不差这几个钱,但我一个穷酸大夫,也没其他送你的。” 陈器接过卡片,发现这是用磨碎的脚指甲炼制出来的一种法器,类似会员卡。 轻轻转动卡片,能看到黑卡上不断隐现各种各样的脚丫子,还都是女性的脚丫子,还都挺好看。 “法器嘛,基本的能力还是有的,它能呈现你想看的脚。”张伤寒解释道。 陈器点点头,“张大夫,这个足道门的足道,正经吗?” “总体上看,正经。”张伤寒笑道。 从诊室出来的时候,吴行远也正好拆完了线。 “哎呀,大半年过去了,我还是不太适应你年轻了几十岁的样子,以前,咱俩都老,现在,光我一个人老了。” 吴行远忍不住吐槽道。 陈器道:“那就赶紧练功,别一天到晚忙活当铺生意,修行为本,不能本末倒置。” “修行为本,修行为本,不然不白花这么多钱了。哎呀,我还得感慨一番,老陈你今非昔比,今非昔比呀。” “你不说找我有事吗,刚刚张大夫送给我一张足道门的黑卡,我请你去捏脚。” “巧了不是,我正要请你去捏脚呢,虽然我没有黑卡。” “走走走。” …… 足道门,足道馆小甘仙坊店的位置离伤寒医馆挺近,也就隔了一条街。 规模很大,整整一栋楼,上下有十三层。 进门就是一个长长的柜台,二十多个前台正在接待登记,为来客安排房间和足道师。 楼里有敞亮的通间,也有私密的包间。 陈器走到柜台旁,亮了亮黑卡,立刻有一个柜台掌柜出来接待他,恭敬地把他和吴行远送到十三楼的包间里。 足道馆的房间就通间和包间两种,没有布置和设计上的等级区分,所有的通间都一个样,所有包间也都一个样。 足道项目一共有三大步,共四十一小步。 所谓三大步,第一步叫问俗,第二步叫畅玄,第三步叫遐览。 三大步四十一小步,顾客是不能任意选择的,必须按照足道门的规矩,从问俗开始,然后畅玄,最后遐览。 模拟了从入世到出世,从俗凡到超凡的过程,赋予足道以问道修真的内涵。 据说,足道门的足道,真能让顾客从足道中获得感悟和提升,有不少这样的例子在足界流传。 就算陈器有黑卡在手,也破不了足道门的规矩,他也不是来破人家规矩的,一步一步来。 足道第一步,问俗。 问俗第一步,浣足。 浣足,就是洗脚的意思。 陈器和吴行远简单冲了个澡,然后穿上足道馆专门提供的衣服后,坐在浣足椅上,将脚放进浣足盆里。 两张浣足椅对面是另外两张浣足椅,陈器和吴行远坐在这边,两位足道师坐在对面。 他们和足道师之间有丝绸纱帘相隔。 两位足道师,都是女修,而且都只有炼气一层的修为。 四个人略略调息后,浣足正式开始。 陈器对面的足道师将自己的两只脚放到浣足盆中的陈器两只脚上,然后轻轻搓洗起来。 浣足盆里没有水,所以这应该算是干洗。 足道师的脚,温润如玉,柔若无骨,活泼灵动,不弱于手。 起落处,皆在经络穴位上,片时便把气血活络开,微微汗出。 汗出后,才从盆底涌出温水,将汗渍冲掉。 接下来,开始湿洗。 丝绸纱帘并不是很大的一整块,而是一条一条的竖纱,纱帘轻轻摇荡,足道师的体态容貌若隐若现。 陈器发现,足道师虽然不说话,但表情却很有故事,在此情此景下的一颦一蹙,都让人浮想联翩。 以脚洗脚,颇有别样情趣味道。 陈器和吴行远对视一眼,默契地露出典型的蜜汁微笑。 两人同时往后一仰,靠在倾斜舒适的椅背上。 吴行远道:“我们来谈谈正事。你还记得你初到小甘山时,我问你如何打算吗?” 第一百一十二章 抵足而谈 “记得,当时的打算是安顿下来,炼器挣钱,改造升级铺子,以及筑基,现在除了还没有完成对铺子的升级改造,其他都实现了。” “还是超额实现的。”吴行远补充道,“现在呢,你对今后作何打算?” 陈器道:“我的打算是仍以炼器为本,毕竟炼器本身就是我的修炼,炼器和修炼,二者是相互促进的。只是在具体的内容上,我想从被动的接受炼器委托,转为主动的创造发明。 以我的炼器水平,不创造发明些什么东西出来,实在辱没了这身本事。 我虽然拥有了大笔灵石,这些灵石作为钱来花,显然是一笔巨款,但作为法器的能量来源,其实也用不了多久。我给你说起过,我想造个一微反应炉,这玩意儿每时每刻都在烧灵石。 所以坐吃山空是撑不了多久的,我想做些生意,投资也好,创业也罢,用以保证有一个稳定且持续的灵石来源。” 吴行远道:“你有考虑过开宗立派,广收门徒吗?就算能修炼你的五行符篆的人,可遇而不可求,但你退而求其次,培养一些优秀的炼器师出来,应该不成问题。建立这样的基业,就算在修真界有立足之地了。” 作为和陈器有几十年交情,一直为陈器尽心谋划的吴行远,在陈器的修为境界和身份地位提升到一个新台阶后,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帮陈器理清思路,确定下一步的方向。 吴行远非常了解老陈,陈器和老陈很像。 陈器思索道:“开宗立派的话,目前不行,一个是经营门派的成本太高,二是我还不想被门派拴住,束缚手脚。我初步的打算还是做些生意,做些和我的炼器修炼目的相一致的生意。” 吴行远点点头,陈器的话,他并不意外,这不是他和陈器第一次聊类似话题,他对陈器的打算还是比较清楚的,只是之前陈器一直在做心理疗愈,所以没深谈过。 得到确认后,吴行远说道:“我今天来找你,是因为我发现一个商机,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 “什么商机?” “按你的说法,应该叫货物的远程交易和流通运输,前些日子你给我展示你的真器的时候,不是畅想过用真器组成一种交易的网络,所有人都可以通过真器网络贩卖自己的物品,购买他人的物品吗?” 陈器道:“我是畅想过,不过尚不具备实现条件,首先真器的生产和普及就是个问题,再则,没有一个配套且被广泛接受的支付体系,比如我在小甘山,你在小修山,两个人显然无法直接当场交易灵石。 我们讨论的时候,你说可以通过两地的钱庄进行间接交易,但这样牵涉就大了,小打小闹是做不了的,小打小闹也没做的价值,大打大闹,和各大势力交涉,我还欠点儿火候,到头来,可能是为别人做嫁衣。 还有物流,物流也是个问题。” 吴行远安静地听陈器说完,他才说道:“是的,你说得对,一口吃不成胖子。不过,你的真器网络交易的构想,我认真思考过,认为很有价值,也很有可行性,里面蕴藏了巨大的商机,甚至超越了商机,完全可以以此开宗立派,建立不世功业。 太遥远的不去讲,脚踏实地的看,我们现在,可以先从其中一个环节做起,比如先建立一个物流体系。” 二人说话的功夫,脚已经洗完了。 浣足盆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软软的小木床。 小木床从两张足道椅之间升起并填满空间,足道师的脚和陈器的脚都搭在小木床上,然后四脚相抵,紧密贴合。 问俗第二步,抵足。 足道师的脚趾开始富有节奏的敲打陈器对应的脚趾,她的足腹和足跟,会随着脚趾的节奏,进行棚捋挤按。 这种感觉非常的有趣而美妙。 陈器问吴行远:“你说的商机,是物流?” “嗯。老陈,你对现在的货物远距离运输有多少了解?” “你知道我的,我肯定所知了了呀。” 吴行远嘿嘿一笑:“嘿嘿,我知道我知道,我问你只是拿来当话头的。货物运输,尤其是大宗货物运输,所用的方式,都是比较传统的,要么走地,要么走水,要么走空,无论走哪个,都得一寸一寸往前走,虽然有快有慢,但和传送法阵的差距,不可以道理计。 我发现的这个商机,就是用传送阵,运输大宗货物,从中牟利。” 陈器道:“传送阵传输大宗货物可不容易,弄不好,血本无归不说,还得倒贴钱。” 传送法阵,传送人和物,有个十百千万的通俗比喻。 所谓个十百千万,有两个内涵。 一是距离,指的是里,十里,百里,千里,万里…… 二是重量,指的是斤,十斤,百斤,千斤,万斤…… 距离和重量,每提升一个数量级,都代表着传送阵布设难度和能量消耗的巨大增加,和传送稳定性的巨大降低。 因此,大宗货物的运输和大批量人员的移动,除非用于不考虑成本的特殊目的,用在商业活动上,并不划算。 如何降低传送阵的能量消耗,增加传送距离和稳定性,一直是传送法阵师们勠力专研攻关的课题。 吴行远道:“正因为如此,才有商机呀,人无我有嘛。不过,我也不能真的确定,只是凭着几十年的当铺经验和直觉,认为是真的。” 陈器闻言,施了个法术,让接下来的话,只能彼此听到。 吴行远继续说:“今天一早,有个修士来当铺当东西,我问他要当啥,他说要当几张传送法阵的图纸,我一听就来了精神,传送法阵的图纸,这个是好东西呀。 于是我就让他拿给我看,这几张纸肯定是不全的,他也不会傻的全拿出来给人看,但懂行的,肯定可以通过几页不全的纸,看出法阵的虚实。 我对传送法阵只是知道大概而已,断然没有凭几页残纸判虚实的能力,就是整个放我跟前,我也未必能分出真假来。 这种十分专业的物品,都由当铺中专门的鉴定师傅进行鉴定,传送法阵自然要找传送到法阵师,最不济也得是个法阵师。 巧的是,当铺里的法阵师被青黄堂叫去配合着检查护山大阵了。 咱干当铺的,不能露怯,不懂也得装懂,所以我煞有介事的,把这几页纸从头到尾,认认真真看了几遍。 然后,我感觉捡到宝了。 老陈你一定纳闷,我一个不懂传送法阵的人,怎么就感觉捡到宝了呢?” 第一百一十三章 说门论宗 陈器咧了咧嘴,等吴行远揭开谜底。 吴行远道:“这还要从你告诉我的大风角术开始讲起,从一微到五微世界,微观生物,微观法器。然后,我在这几张纸上,看到了相似的描述,这个传送法阵就立足于微观,展开于宏观。” “立足于微观,展开于宏观?”陈器动容道。 大风角术对于微观法器的介绍中,就有这种说法,微观法器的宏观展开,是微观法器十分重要且威力巨大的运用方式。 在陈器的认识中,微观二字有两重含义,一是指尺度上的小,二是指与宏观世界处于同一个,又不处于同一个的“重叠位面”,共同构成了玄黄世界。 “如果这几张纸的作者真是这么说的,那可真是捡到宝了。” 吴行远道:“于是我就将此典当下来,并用你教我的小孔成像术临摹了一份。” 说着,吴行远递给陈器一枚玉简。 陈器将意识沉入玉简中浏览了一番,他的法阵水平远超吴行远,浏览之后,有惊喜,也有失望。 陈器道:“这个法阵图纸应该只是一个构想,实际上如何,得造出来才知道,不过依我看,造出来估计也用不了,得根据具体情况,不断修正。虽说如此,这份图纸已经草创了一个基础,这就已经很了不起了,相对于图纸,图纸的作者更有价值,那个典当的人是作者吗?” “他说是,但我看不像,因为我心里不也有小九九嘛,就想着当下来再说,就没多追问。只留了他的姓名住址,至于姓名住址的真伪,我也没做确定。他说他叫甄隐,住在莫三山十二重楼街的七十二号。” “嗯,明天我去拜访一下,看看。” 吴行远问:“验证并完善这个法阵,得花多少灵石?” 陈器道:“得先把铁匠铺升级改造完,然后把一微反应炉炼制出来,才能谈验证这个法阵的事,我粗略估算下,五十块极品灵石。” “啧啧……”吴行远倒吸一口凉气,“难怪你说灵石不够用,这也太花钱了。我觉得你不能再单打独斗自负盈亏了,那几个隐世山门的女修怎么样?你和她们那么熟,景武香也有意拉你进散修盟,借助她的财力如何?” 陈器一笑:“你不知道散修盟四处举债过日子呀,你们青黄宗每天追着要债,大骂散修盟赖账呢。” “老陈你这就不懂了,真正会玩的,都借钱过日子,能借到钱就是本事,散修盟一直四处举债过日子,还一直能借到钱,那些催债的都是动口不动手的君子,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小甘山迟早也得让散修盟借走。”陈器吐槽道。 “不是我说呀,青黄宗那么大的一个宗门,癸州西第三大的宗门啊,活的是真窝囊。散修盟拿着你们的钱,买你们的山,然后不仅借钱不还,还继续借钱,你们呢,一边催债一边骂,一边骂一边继续借……我知道隐世山门不好惹,但怂到这份儿上,也够离谱的,怎么在道上混啊,大家不笑话吗?” 吴行远无奈地笑了几声,“宗主都不在乎,咱有啥好说的。” 陈器道:“我觉得青黄禾叶对你们的宗主发起的道心问难还挺有道理,荒草黄的种种作为不就是奔着搞垮青黄宗去的吗?” 吴行远道:“他的道心问难没用,我们宗主当初就是靠研究和实践怎么搞垮宗门,才被长老们相中的。从结果来看,将近三百年下来,青黄宗的实力和地位确有不小的提升,但同样有目共睹的是,名声和脸面一落千丈。” 陈器道:“对于这么大的宗门来说,宗主有长老会制衡,内部又有不仅修为精深,对宗务世事也极为练达的各种高手,想要彻底垮掉,也不容易。” 吴行远深有感触地点点头说:“是啊,这种宗门,结构上比世俗王朝松散,但在稳定性和延续性上,强出不知道多少。不过我们的荒草大宗主瞎折腾了两百多年,造成的不良后果也是很多的,青黄宗内部,很是分化出几股不同的势力,相互争权夺利,闹得很过分,这次的甘六谷事件,就是一个具体表现。” 陈器道:“看出来了,可是事件之后的人事变动,让我大跌眼镜。从宗门的角度来看甘六谷事件,怎么着都得定性成动乱,乃至叛宗,毕竟勾结了大量宗外人参与,情有可原也没用,这是一个根本立场的问题,他们连反旗都举起来了呀。 结果呢,对参与事件的青黄宗门人,不论是哪一方的,都高升,全都高升,没有惩处一人,对于参与事件的外人,表示强烈谴责,谴责他们干预宗务,只是谴责而已,没有任何追究的意思。 我觉得,你们宗内那些脑子正常的,还不得闹翻天?” 吴行远道:“何止闹翻天,青黄宗十六座大山之一的大无解山,你知道?” “知道。” “大无解山的指数峰上,有一位金丹期的峰主,道号微分上人。微分上人听闻后,直接飞到青黄山,当着所有在开会的人的面,啪啪抽了荒草宗主两耳光,据说整个青黄山都能听到耳光声。” “然后呢?” “微分上人打完之后,就回去了,宗主继续开会,大家当无事发生。” 陈器道:“你们宗主的脸皮真是天下无双,作恶也是真作恶,无耻也是真无耻。” 吴行远道:“要不人家怎么能当上宗主的,话说落别宗的宗主懂佛懂真人也不遑多让。” “看来对于这种执癸州西牛耳的人物,已经脱离了我们的能理解的范畴。” “你继续修炼下去,结丹,元婴,化神,也会脱离我能理解的范畴的,不同的境界,看到的世界都是不一样的,所谓善恶是非,都是不一样的。” “这就扯远了,不过确实是不一样的。”陈器想到合真演道、把众生当成材料的化神者。 吴行远道:“且让我再扯回来,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青黄禾叶不是高升了嘛,青黄堂堂主的位置不就空出来了,经过大半年的咱也不知道具体过程的人事调整之后,新堂主已经确定下来了,老陈,你猜猜是谁?” “听你的语气,哪还用猜,青黄宗我就不认识几个人,是她,对不对?” 吴行远笑道:“你的陈仙子要来了,你高兴不?激动不?想再续前缘不?觉得小甘山美好不?” “……” 第一百一十四章 应机而亲 次日。 结束早上的花样泳练习之后,乔未久提议去甘二山踩茶叶。 陈器说自己打算去一趟莫三山,拜访那位甄隐修士。 乔未久闻言,当场泫然欲泣,问陈器是不是讨厌她,哪个女人都想就是不想她,连去踩个茶叶都拒绝,是不是不想一起玩了? 陈器无奈,就问她踩茶叶的时间,乔未久说下午。 既然下午才开始,大早上着什么急,陈器心里吐槽,但看乔未久生气的样子……他便改口邀请乔未久一起去莫三山。 乔未久欣然同意。 不一会儿,两人便来到了莫三山的十二重楼街。 甄隐留下的地址是十二重楼街的七十二号。 可是,这条街只有七十一所住宅。 显然,甄隐留了个假地址,甄隐这个名字都未必是真的。 乔未久拉住打算离开的陈器,发挥她的大侦探头脑,说道:“就算是随意留下的信息,哪怕是随口编造的信息,都是有迹可循的,都能从中窥见真相。” “看来一咻哥有高见,在下洗耳恭听。”陈器靠在路旁一棵大树上,配合着说道。 “你不准叫我一咻哥,我一个女孩子,你怎么能叫我哥呢?”乔未久抗议道,“老陈,我且问你,如果我们把这条街的门牌号都串起来,串成一个圆圈,那么,七十二号,是几号?” “一号。” “聪明,你去敲一号的门,我有把握甄隐就在里面。” “如果不在里面怎么办?” 乔未久道:“如果不在里面,我就让你亲一下。” “……” 陈器来到一号住宅门前,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一个中年无须蓝袍男修,男修看到陈器,眼睛一亮,赶紧施礼道:“陈道长万福。” 这是灯草一心庐的学员,叫宋西风,虽然不在一个班,但陈器对他有些印象。 陈器微笑还礼,“原来宋道友住在这里,我来这里找个人,看来敲错了门。宋道友,你可知这条街上有没有一个叫甄隐的?” 宋西风回道:“我在这里深居简出,连左右邻居都不知道姓谁名谁,实在没听过甄隐这个名字。” “哦,那我再打听打听,你回去忙。” 宋西风还没在道心自陷的状态中走出来,他避光喜暗,不愿见人,也不愿和人打交道。 闻言,宋西风像得赦般向陈器告罪告退。 陈器看向乔未久,乔未久小脸一扬,意思是你来亲。 陈器走过去说道:“这个先存着,你还有没有其他寻人的主意?” 乔未久一把拉过陈器的衣领,“我愿赌服输,什么叫先存着,我输不起吗?你再这样,我的道心就乱了,就不圆融了,就筑不了基了,道途就断绝了!” 陈器慎重地看了乔未久片刻,知道乔未久不是在开玩笑。 乔未久的心性很好,心直口快的背后是直面本心,不伪不饰。 纱荣子其实和陈器说过乔未久对他有好感,甚至动了男女之情,并让陈器顺其自然,帮乔未久一把。 纱荣子说乔未久的心性一流,又有师门秘法傍身,断然不会陷入情爱中无法自拔,但该经历的还是要经历一番,才能洞彻本心,不留挂碍。 “那你要不要闭上眼睛?”陈器问道。 “我干嘛要闭上眼睛,我又不怕你,放马过来。” “嘴还是脸?” “嘴。” “舌头呢?” “……你恶不恶心?” “那我可要当一回流氓了。” “哎呦,气氛全没了个屁了……快点,烦人!” 陈器低头凑过脸去,将将接触的时候,乔未久的脸腾地变红,然后她把眼睛闭上,迎接人生中的第一次。 接触之后,乔未久努了努嘴,又咂了两下,然后睁开眼,和陈器四目相对了片刻。 最后,她使了一招猴子偷桃。 陈器完全可以躲开,但是他没有。 乔未久收回手,然后挪开头,说道:“和书上写的,法戏里演的,一点儿都不一样,哪有什么异样美妙的感觉,老陈,是不是你不对劲?你都没反应的?你的病还没好是不是?” “我都多大的人了,久经沙场好,再说我什么修为呀,怎么可能这样就道心失守,你少看点儿不健康的东西,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哼,景姨说过,你和我一样,都是处,装什么大尾巴狼。” “……” 乔未久心有不甘地说:“要不我们再试试?你不是想伸舌头嘛,我让你伸好了。” “你这就着相了,刚刚我们是应机而亲,是符合修炼之道的,现在刻意而为,就落了下乘。” “有道理。”乔未久竟然认同了陈器的歪理,“那我们再打个赌好了,老陈,我且问你,十二加七十二等于多少?” “……八十四。” “嗯,答对了,那八加四呢?” “……十二。” “很好,这就是数字的归一求真之法,往往能穿透迷雾,找到真实所在。我有把握,甄隐就在十二重楼街的十二号住宅里,你去敲门,如果敲错了,我任你亲便是,乔某人决不食言!” “……作就。” 陈器摇着头来到十二号住宅门前,“咚咚咚……有人在家吗?” 陈器话音刚落,住宅的大门就自动开了,同时,有一道女声,从宅中传音出来:“请进。” 陈器没往里走,他问道:“我在找一位名叫甄隐的道友,不知他住不住在这里?” “住在这里,他是我的道侣,你是为他当掉的图纸而来,请进。” 乔未久的找人能力,真是奇妙,不佩服不行。 陈器向乔未久招了招手,让她过来。 乔未久没有听到传音交流,她见状喊道:“你亲我,还让我过去?我是想让你亲,但这样上赶着过去也太掉价了,我乔某人也是有尊严的,你给我留点儿面子行不行?” 陈器直接施展大挪移步把她带到门前,“恭喜你,你的归一求真之法真的找到了甄隐的住处,他就在里面,正邀请我们进去呢。” 乔未久睁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看宅子,又看看陈器,“怎么可能?我可是一点儿感觉都没有,纯粹瞎诌的,这都能中?” 第一百一十五章 奢香夫人 “骗亲失败,走,进去。” 陈器大手一挥,揽住乔未久的肩,按着往前走。 面对这种有些亲密的动作,乔未久先是一愣,然后一喜,她嘻嘻一笑搂住陈器的腰,然后用力一抬,舞棒似的绕身旋转十周半。 “……”陈器落地后摇了摇脑袋,行,你开心就好。 二人穿过院子,进入客厅,就看到客厅里的翠绿柔软榻椅(沙发)上,斜坐着一个翠绿道袍的道姑。 道姑剑眉星目,脸颊棱角分明,年岁看上去三十左右,有种成熟又清冷的美。 陈器略略一看,此人修为当在筑基后期左右。 “二位道友请坐,我姓胡,叫胡曼青,是个写书人。” “散修陈器,这是我的同伴乔未久。” 胡曼青起身给二人倒了两杯茶,“大名鼎鼎的陈器陈道长,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陈器道:“哪里哪里,我们冒昧而来,才当恕罪。” 乔未久最不喜欢这种做作的客套话,她自来熟地问道:“曼青姐姐,你是写书人呀?那一定有笔名?” 胡曼青点点头:“奢香夫人。” “奢香夫人?你就是奢香夫人?”乔未久蹭一下站起来,小手一摇,就有一本书出现在手里。 她双手捧书到胡曼青跟前,鞠躬道:“这本《朱颜神女》,我看了不下六遍,爱不释手,简直叹为观止,请给我留个字,就留那句:本宗乃青黄宗宗主,雅号朱颜神女,爱郎,我带你回家。” 陈器:“……” 不曾预料到的剧情展开。 胡曼青不苟言笑,容颜与气质,清冷的很一致。 她稍微收了收修长的脖颈,微微抬了抬下巴,然后矜持地点了点头。 她接过书本,右手凌空取墨,驱气勾划,在扉页上写下乔未久想要的那句话。 写完之后,胡曼青对乔未久说道:“我的藏书室就在那个屋里,乔道友有兴趣的话,可以去随意阅览。” 乔未久也不喜欢听人谈正事,她道了声谢,就跑进去看书去了。 陈器不免有些纳闷,不知道乔未久什么时候喜欢上看书的。 这显然是一本小说,从乔未久要留的那句话来看,估计不是什么正经小说。 胡曼青开始静坐喝茶,不发一言,这是要等陈器先表明来意。 陈器道:“不知甄道友在不在家?” “不在。昨晚,我把他送到刑堂了,杀了之后送过去的。”胡曼青平淡地回答道。 陈器闻言,喝了口茶,说道:“想来其中一定有什么缘故,我是为那份图纸来的,我看过图纸后,发现画出这份图纸的人,一定极富想象力和创造力,所以才来拜访,想交流交流。” 胡曼青道:“那份图纸是我画的,是我为下一本书里面的部分内容,做的设定。贾显……就是甄隐,他看过后,动了歪心思,当然,他的心思一直都是歪的,就想着以假乱真,去当铺换钱,然后买丹药过瘾。” “原来是胡道友的奇思妙想,令人惊叹,我对微观法器有些认识,从道友你的图纸来看,一定有所依据,凭空想象,我认为不可能。如果道友愿意的话,可以提一些条件,用来交换这份知识。” 胡曼青闻言问道:“陈道长能炼制微观法器?” “能,你有什么要炼的吗?” “没有。”胡曼青摇摇头,然后拿出一枚玉简交给陈器,“我的图纸设计灵感,是从这里面得来的,十块极品灵石,道长就可以拿走。” 陈器皱眉道:“十块极品灵石太贵了,一块的话,我就买下来。” 胡曼青道:“一块不行,道长既然亲自找上门来,肯定是个识货的,十块极品灵石的要价,并不过分。” “我能不能问问甄隐……贾显的事?” 胡曼青道:“玉简和他无关,他心术不正,也做过不少恶,是刑堂通缉的人。我和他结为道侣,是想近距离体验一番和这种人共同生活是什么感受,以助益创作。随着他越来越过分,我也基本达成了目的,便把他杀了送刑堂了。” “哦,原来如此。那么这枚玉简,道友从何而来,我不想平白接手一个因果很重的东西惹一身麻烦。” 胡曼青道:“陈道长赫赫威名,以筑基初期修为,杀结丹如杀鸡,谁敢找道长的麻烦。这枚玉简来自洞窟,从一般意义上讲,没有现实的因果牵连。” 陈器继续讲价:“三块极品灵石,我就买下。十块太多了,因为炼制微观法器的成本极高,我有钱买下来,未必有钱炼制出来,这不是虚言。” “陈道长不如先看看里面的内容,再评价十块极品灵石是不是太贵了,如果看完之后,还是只给三块的话,我也认,就算看完就走,一块都不给,我也认。人的名,树的影,我相信以陈道长的作风,一定能给出个公允的价格。” “好。”陈器点点头,分出一缕意念探入玉简中。 玉简中的信息,存在形式多种多样,有如纸张字画的,有如全息影像的,也有意念形式的。 筑基以上,才能在玉简中留下意念形式的信息,修为越高,留下的的意念信息就越多越丰富,修为高到一定程度,甚至能将自己的修炼感悟复制到玉简中。 意念形式的信息,一触即得,所谓一触即得,是指复制一份到大脑中,这并不意味着阅读者瞬间就阅读完了,事实上还是会有一个阅读理解的过程,不过阅读方式转为从自己的脑子里读取。 陈器将一缕意念深入到玉简中后,先做了一些检查,确定这确实是一枚纯粹的信息储存玉简,没有什么暗桩。 从玉简中意念的样子来看,应当是结丹期修士留下的,系统面板没有异常反应,说明意念正常无危险。 意念相触,所有信息,一触即得。 在系统面板的帮助下,陈器几乎在同一时间,就“看完”了全部的内容。 然后系统闪了几下,多出了几行字,表示陈器又掌握了几种技能。 他收回意念,看向胡曼青,问道:“胡道友,你和司藤什么关系?” 第一百一十六章 灵石玉简 陈器的沉静提问,让胡曼青松了一口气,她难得地笑了一笑,起身给陈器又倒了杯茶。 然后说道:“甘六谷一役后,陈道长果然变化许多,当日道长在小狗观看不都看灵石玉简,直接拂袖而走。如今看后,不惊不怒,从容而问,想来所谓的七大宗垄断灵石,道长是打算破一破了。” 陈器道:“破不破,先放到一边,你们这些人,就这么喜欢七拐八绕先斩后奏吗?” “这也是无奈之举,虽然我也不知道无奈从何处来,陈道长可知道莫愁师太?” “听说过,听说她欠了巨债。” 胡曼青道:“莫愁姐姐的巨债,是为了一个男人欠下的,为了让那个男人有足够的灵石去验证他的真我心念,结果那个男人跑了,卷款跑了。 莫愁姐姐借贷的这一万块极品灵石,是以道心因果誓言和整个秋心庵作抵的,现在她只能想方设法偿还这笔债务。” 陈器道:“但是她无力偿还,所以动了直接造灵石的念头?” 胡曼青摇摇头:“这个念头,她本来想都没想过,也无从去想,去实现。是有一个隐世山门的人找到她,给了她几枚玉简和一些法器,给她指出了这条路。说只要她找到陈道长,拉陈道长入伙,一万块极品灵石的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景武香。”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司藤妹妹找陈道长的时候,我并不在场,那时我也不知情,我是后来才听司藤妹妹说的。于是我自作主张,向莫愁姐姐要了这枚玉简副本,利用贾显,引道长找上门来,让道长看尽玉简中的内容。至于道长看后如何,我并没有设想什么,就算道长现在拂袖而走,甚至当场灭杀我,我也无怨无悔的。” 陈器道:“你费这么多周折,只为我看玉简,我就算看了又如何,你觉得我看过了,就会受不了诱惑加入你们,莫愁师太的一万块极品灵石就有着落了?” 胡曼青道:“隐世山门的那个人说,只要道长看了,事情就会发生变化。而我,我们,可以保证的是,如果陈道长愿意造灵石,我们愿为道长鞍前马后,处理相关的一切。” 陈器将茶喝完,把乔未久喊了出来,向胡曼青告辞。 走出大门后,陈器问乔未久道:“关于景道友对我的各种谋划,你知道多少?比如今天你这么神奇地找到甄隐的家,不会真是蒙的?” 乔未久闻言,脑袋跟拨浪鼓似的摇了起来,“真是蒙的。老陈,我只知道景姨对你有很多计划,你也知道景姨对你有很多计划呀,这又不是秘密,但具体是什么,我是真不知道,她不告诉我,她说我不是干正事的料,她对我除了有修炼上的监督督促外,就是纯放养的。” “……” 乔未久继续说道:“我觉得,甘六谷之后,景姨对你的看法是有变化的,她似乎一直在等你去找她谈,但你一直没去找她谈这种事。你想想,这几个月,我们混的多熟呀,一起吃饭多少回了都。我觉得景姨现在很尴尬,我觉得她也没想好怎么处理你和她的关系。 毕竟,要应对化神之劫,要杀那种理论上无处不在不可名状的人物,我听说啊,本来就得这么神神秘秘,藏头露尾,我计划你,你计划他,他计划我,你我他一起计划化神者,非得搞得这么复杂,才能在一团乱麻中,躲避掉打击,并成功打击对方。 所以,这么说,从我们第一次在小修山见面,就是计划好的。 但不是我计划的,我是离开小修山以后才知道的,在小修山的时候,景姨的谋划只有纱师姐知道。 但是,陌生的时候,还能背后谋划,现在都这么熟了,是,再搞背后谋划那一套,就不合适了。 景姨也想改变一下这种尴尬的情况,好一起同心协力地先把杀道化神的那个家伙干掉,把我们几家的隐世山门解放出来,到时候,嘿嘿,我要在癸州西横着走。 以上这些话,有一部分是纱师姐叫我说的,说如果老陈问起来,就这么对老陈说,但不要说是她说的。 老陈你看,我为你背叛了纱师姐,这份深情厚谊,不比莫愁师太为她的爱郎借贷一万块极品灵石少多少……” 啦啦说到这里,乔未久突然停了一下,然后对陈器说道:“无所不知的景姨让我对你说,她在袖珍楼顶楼的甲字房等你,她愿意和你进行一场开诚布公的深入交流。” …… 袖珍楼顶楼。 甲字房。 陈器对这个房间印象深刻,从水野师太开始,他就和这个甲字房建立了奇妙的联系。 陈器缓步上楼,一路来到顶楼的楼梯口时,看到景武香正在楼梯口等他。 “老陈。” 景武香轻声一唤,然后十分自然地上前挽住陈器的手臂,挽着他往甲字房走去。 这是在玩哪一出?本来还在想要交流些什么内容的陈器,思路一下子就被打断了。 插卡抽卡开门,插卡开灯,关门,上锁。 “我先去洗澡。”景武香说了这么一句后,就走进卫生间里,换起衣服来。 卫生间朝向屋里的墙壁是一面半透明的磨砂玻璃。 “哗啦啦……” 景武香打开花洒,哗啦啦的水声和亮晶晶的形体透过玻璃传到陈器的耳朵中和眼睛里。 陈器站在房间里,环顾四周。 这是快捷酒店的大床房,这毫无疑问是快捷酒店里典型的大床房。 可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陈器有点蒙,他不知道景武香把甲字房变成这个样子是要做什么。 也不能说不知道,看这幅架势,他还是隐约知道要做什么的,只是,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景武香不是要自己过来进行一场开诚布公的深入交流吗? 景武香并没有洗多久,除了几个该洗的地方认真洗了洗,其余也就冲了冲,然后围上浴巾就出来了。 “景道友,我想问问……” “你也去洗一下,不然不卫生。” “……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