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落九州》 第1章 灭门(一) 天正二十五年,大晋王朝最后一位皇帝驾崩,随之而来的是六位皇子的内乱与北疆巫蛮的入侵。 老人们说那是一个昏暗的世道。北疆巫蛮入侵,横扫北疆十三重镇,百姓流离失所。大好中原,六王内乱,战火自北到南、由东到西,三千里河山无一幸免。流民爨骸而炊、易子而食,惨不忍睹。 经过十二年的战乱纷争,神州大陆分裂成五个大国与数十个独立割据的军阀藩镇,这些独立的藩镇或源自于军阀割据或由江湖流民势力构成,彼此交错、纵横,山头林立。 后过了十年,江湖流民势力通过兼并、发展,演化为江湖门派,其中少林、白云山庄、金顶宫、铁线门、玉女宫、丐帮在兼并中脱颖而出,成为江湖中势力最盛的六大门派。在六大门派之下,还有青城、点苍、巨鲸、东海四大家族势力。 再过了十年,少林、丐帮号召江湖六大派、四大家每十年举行江湖大会,制定江湖规矩,并以武、德两项推举后十年的江湖盟主。江湖盟主,一令出,十门动,若有违者,群豪共灭。 自此,江湖门派成为一个不可小觑的势力。在这天下不仅有王朝,更有江湖! 一、灭门(一) 古人道人有四喜: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虽说是四喜,但人的欢喜又哪只限于这四喜,老来得子是喜,两情相悦是喜,怀才得遇是喜,平安顺遂是喜,喜上加喜也是喜。 喜有很多种,但有一点它们是相同的,喜事总是会让人神清气爽。 京口府,燕故渊最近便是神清气爽,因为他的喜事不止一件,而且每一件都是大喜事。 燕故渊,大晋汉王燕景玄的后裔,虽出身皇族,但到他这一代也不过是小小的京口县令,勉强是个官职养活一家老小。他今年四十已六,胸中壮志已逝,唯一的遗憾便是和夫人没有一子,但无子也没有牵挂,安安稳稳做个邻家翁也是一件乐事,但哪曾想一连串的喜事猝不及防地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先是,朝廷推举孝廉,燕故渊竟然被推上了北境光禄勋中郎将,掌管京口北府兵。然后,四十六岁的他,竟然中年得子,夫人生下一对龙凤胎,一下子膝下儿女双全。再后来,北境渤海国犯境,燕故渊以身力敌,大破渤海国骑兵十万,还意外获得了渤海国秘宝“百炼玄光”。一下子,地位、儿女、威望,在四十六岁这一半老的年纪,都轻松地落到了燕故渊的手里。 燕家就这样一下子成了京口的名门,燕府也从一进的独门小院,变成了五进的大门大院。随着庭院越来越大,燕家的事也越来越大,有求于燕故渊的人也越来越多,以至于燕家一对贵子燕卓、燕双就算打个喷嚏,都能惊动京口最好的大夫。 但太出名也不是一件好事,人怕出名猪怕壮,在暗处惦记燕故渊的人也不在少数。 人嘛,总是见不惯别人过得比自己好,特别是那些以前明明和自己差不多,却天赐良机一步登天的人,更何况燕家还有一件宝物——百炼玄光。 六月初三,天光大晴,惠风和煦,着实是一个难得的好日子。 好日子当然得有喜事,今天是燕家一对贵子周岁生辰,燕府上下一片热闹。庆贺的宴席从京口府西门大街,沿着青石板路笔直地伸展出去,直通东西两门,足足摆了上千桌,燕府请了京口所有餐馆的厨子。上至达官显贵,下到平民百姓,几乎整个京口府的人都聚在了燕家的周岁宴。 燕府内,管家伙计早已忙做了一团,亲朋好友所送的礼物早就堆成了一座小山,仆人们不停地将礼物往耳房里搬,几乎是将耳房都要填满。 燕夫人看着堆成山的礼物,不禁感叹道:“富在深山有远亲啊,以前过年也不曾见过这么多人啊。” 燕夫人正感叹着,身后御史中台的邢夫人一把就拉过她的手,亲昵地摩挲着道:‘妹妹,这手真是滑啊,后头的戏马上就开演了,咱们姐妹一起去看戏。’ 邢夫人一边这样说着,一边将眼光放在了燕夫人的脖子上:“妹妹,这项链太过老气,我这有一串大丹国巧匠打造的砗磲珠。”邢夫人说着,就将项链拿出来了,由不得燕夫人阻拦,一串项链就像变戏法似的落在了燕夫人的脖颈。 看着不知所措的燕夫人,邢夫人扶了扶额,一双眼睛盯着燕夫人,眉眼之间尽是笑意:“我便说,这珠子和妹妹最相称,简直是天生就长在了妹妹身上。” 正厅内,燕故渊面前也是围坐了一团人,他们嘴里虽都夸着燕卓、燕双金童玉女,日后定为龙凤,可一双眼都盯着燕故渊、盼着燕故渊,希望他日后能给自己行些方便。 “老爷,门外来一帮江湖异师,说是要来献宝。”一个伙计匆匆跑到正厅。 燕故渊一听,脸上登时眉开眼笑,他倒不是真稀罕什么宝物,只是正愁无法脱身,忙说道:“吩咐账房提三百两银子送给那几位师傅。”他一边这么说着,一边作揖请身旁的诸位一同去看献宝。 大门口,七位异士奇装异服,头戴玄道帽,脚踏虎皮靴,脖颈上挂着一大串密宗佛珠,那模样可以说是不伦不类。但就是如此,打头的手上拿着的一柄如意幡倒是有点宝贝的模样。那如意幡高三丈,宽一尺,自上而下,金光灿灿,幡面上还用黄金丝绒绣了一头威风凛凛、张牙舞爪的雄狮,那雄狮随风飘扬、招展,更显得威武灵动。雄狮的头顶还有一对用黑丝绒绣的春燕展翅飞翔,如意幡正顶绣着“福寿双全”四个金字,圆润秀气,金光灿烂,引得周围的宾客一众叫好。 燕故渊看着那如意幡,心中也是欢喜,忙请这七位异士进府落座。 在这七位身后,一个老乞丐也尾随着想要混进燕府,被小伙计一把揪住。 “我是和这七位一起的!”乞丐道。 小伙计一愣,转头想问,但哪曾想这老乞丐像泥鳅一般滑溜,一个转头间便混进燕府。 西门大街,下山寻道的点苍新秀张佑乾坐在宴席间正乐呵呵地吃着鸡腿,他自点苍出发下山寻道,已过了半年,师父给的盘缠早已花完了,一路饥一顿饱一顿熬到了京口,恰逢燕府摆宴可以白吃白喝一通,心里别说多爽了。他一边吃着心里一边想着,一会一定得去拜见拜见这家主人,表达一番谢意,说不定还有盘缠相赠。想到这,他不禁又从隔壁桌抓来一只鸡翅,填在自己嘴里。 喜事呀,真是真大喜事啊! 燕府内,那七位江湖异士也已引荐到燕故渊面前。那打头的异士,一见燕故渊便开始吹嘘燕老爷,天人之姿啊,舍下必有一对龙凤。贵夫人旺夫呀,燕老爷您旺家呀,您这一对龙凤,旺家、旺田、旺父母、旺兄弟,还旺财啊。 他一边吹嘘着一边把如意幡拿到燕故渊面前道:“这福寿双全的如意幡如今可算是找到正主啦,我们西域七圣要为燕府诵增福增寿经,给您诵经能积大功德。” 燕故渊与燕府上下宾客见西域七圣说得热闹,心里欢喜也好奇,都想见识见识这七圣有些什么神通! 只见个头小的两位从口袋里掏出两只飞铙,一个飞铙重十多斤,在两人手里又如同扔棉花似的,轻飘飘地扔到半空,一面飞,一面旋转。然后,又落下,接住,再抛到半空。他们一边耍着,口里还念念有词:“炉香乍——法界蒙熏——诸佛显金身……”在这两人人后,还有三人,他们一个拿丝弦,一个吹管笛,还有一个唱小调。曲声婉转,嗓音清亮,引得在场的宾客一阵拍手称好。 而手拿如意幡的人则站在正中,在他一旁,另一人从口袋中掏出粉末,他将这粉末抛到空中,那粉末竟然自己幻化成龙虎之象,在阳光的照耀下,更是璀璨非常。这人丢了几把粉末,然后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花,这烟花一点,直飞云天,直飞到云巅才爆开,说来也奇,这烟花竟能在白日闪出金光,还能浮现出两只燕子的形状。 看到这样奇景,燕故渊和燕府的宾客都是啧啧称奇,称赞这西域七圣当真有些神通。 就在燕府上下被这烟花所吸引的同时,手拿如意幡的人却在轻轻摇晃着如意幡,随着如意幡的晃动,一股异香开始在燕府蔓延! 第2章 灭门(二) 西域七圣看着栽倒在地的燕故渊与燕府上下宾客,嘴角一咧,哈哈大笑起来。 “本来还想着这燕故渊多好对付,没想到你我兄弟,略施小计,便是手到擒来呀!”打头的一边说着一边吩咐,“这迷天散只有一个时辰的药效,保不齐这些宾客里有高手,先灭口,再找东西!” “都杀了?” “都杀了!” “那小孩呢?” “也都杀了,不能留下活口。” 起初,那六人还有些犹豫,但听到大哥这么吩咐,也没有办法。他们纷纷从腰间拔出匕首,从燕故渊开始,逐个在宾客的心窝上捅上一刀。血液如柱般淌落在地,先是一支,随后一支支如江河支流汇集在一起,在偌大的厅堂汇成了一片血海。 西域七圣就这样一边杀人灭口一边在燕府上下搜寻着,他们翻箱倒柜却又对燕府的金银财宝视若无睹。 东厢房,燕卓的乳母听到大堂没了响声,胸中隐隐感到一阵心悸,她推开窗向外看去,正看到七圣中的一人在杀人灭口,一股浓浓的血腥味瞬间直冲脑仁,无助的眼泪瞬间汇聚在她的眼眶。她强装镇定,轻手轻脚地放下窗户,走到了燕卓身边。她抱起燕卓,挤出一个微笑,哄着怀里的燕卓,希望他安心睡去,不要哭闹。 但尚在襁褓中的燕卓,看着乳母眼泛泪花,自己也跟着哭了起来,这哭闹如风骤雷动,声声打在乳母的心上。 “完了!”乳母心中一下子就蹦出这两个字,但转瞬间,她又沉下心来。“女子本弱,为母则刚”她听着卓儿的哭闹,也听着门外愈来愈近的脚步,一双梨花带泪的杏眼在房间四下搜寻着。 衣柜,不行。床下,不行。帘帐,不行。 哪都不行,这可怎么办?她急得直跺脚。 忽的,她目光向上扫去,看见透光的小窗。她来不及多想,抡起椅子将那小窗整个砸了出去。她知道她这一砸一定会引来更多的杀手,但也由不得,她现在只想救她的孩子。 乳母这一砸,整个窗登时整个飞了出去。好巧不巧,正好砸到了想要到燕府道谢要盘缠的张佑乾。张佑乾刚想给这个飞窗之人讲讲江湖公德心,但一扭头,一个婴儿正被一双胳膊托在半空。 张佑乾一怔,稀里糊涂的就把婴儿抱在了自己怀里。他还想再问些什么,但刚一抬头就看到那双胳膊似被漩涡拽住一般被吸了进去,随后便是一阵女人的啼哭、哀嚎、惨叫。张佑乾知道不妙,一个提纵闪身而去,他一手抱着婴儿,一手不住地拍打着大腿,心里也是不停念叨着怎么办,怎么办…… 燕府内,西域七圣还在搜寻着,但渐渐地他发现情况不对,这燕府内还有其他人,几人担心遇到硬点子,纷纷聚在一起。他们本名其实为迷天七圣,是渤海国流窜的绿林强盗,善用迷药,放在那如意幡里的迷天散便是他们的得意之作。他们七人,一个房间一个房间搜寻着,直到翻到了燕故渊的卧室也是一无所获。 忽地,府外传来阵阵马蹄声。七圣跃墙一看,竟是周遭的官军赶到,他们顿感不妙,忙是风紧扯呼。而府外那些官军的头领推门看到一地的死尸也不惊讶,反而露出一抹诡异的笑意,他大手一挥吩咐手下的士兵进府,而他自己却悄悄地溜进了燕夫人的卧房。 那头领瞅着四下无人,推开燕夫人的卧房,轻车熟路地走到一幅画像面前,扣动了桌上的机关。在机括的推动下,一个暗格出现在了卧房正中。那人又是四下扫视了一番,确定没人后,快步走到暗格边将里面的包裹取了出来。 只见他将包裹打开,露出一本书籍模样的东西,而那书的封面上赫然写着四个刚劲有力的黑字——百炼玄光。他看着那本书,眼中不禁闪出贪婪的光芒:“大哥啊,大哥啊,这东西还是让兄弟拿到了。” 这个官军头领名叫许霸先,是燕故渊手下一名偏门将,力战渤海一役曾和燕故渊一同拼死力敌,也算得上共过生死的兄弟。但也是这一战,让他也知道了这渤海秘宝——百炼玄光,贪婪的种子自那时便种在他的心里。 正当许霸先安安得意之时,墙角一个身影如鬼魅般闪到他的身后,伸手一抓就要把《百炼玄光》带走。但许霸先也是行伍出身,反应奇快,眨眼间一双手抓住了封皮。不过那黑影好像有魔法一般,手掌一翻,一股霸道的掌力便将许霸先推了出去。 眼看着到手的鸭子飞了,许霸先心里当然一百个不愿意,奋力抓取间碰到了封皮,借着那黑影的掌力,撕下了《百炼玄光》的开头两页。 那黑影看许霸先被自己内力弹开,也不想纠缠,两个眨眼便跃到了屋顶,一路向城外奔去。定睛看那黑影,竟然是先前被小伙计拦下的老叫花。 这老叫花一路跑,一路寻思,究竟是本什么东西,竟惹得燕家上下与宾客惨死,又是什么东西能让兄弟反目。 这老叫花姓周名万通,乃是丐帮前任帮主,他自卸下帮主之位后游历四海,行侠仗义,在江湖上颇有侠名,被尊称为周三太爷。这次他到这燕府也是误打误撞,他起初就想凑一个热闹,却正好在暗处看见那迷天七圣化妆打扮谈论如何抢掠燕家,他本想在暗处帮那燕故渊一把,但哪曾想那迷天香着实邪门。纵是他这般江湖泰斗,一时间也没办法破解,只能躲到暗处靠内力将毒逼出体外。等到他逼完毒,想要出门救人,这燕府上下已被迷天七圣屠了个干净…… 周万通奔出城外,看着四下无人,从怀里掏出那本《百炼玄光》。因为封面被那许霸先扯去,他也不知道这是本书是个什么东西。他翻阅了几页,眼之所至,心之所想,竟感到胸中内力一阵翻腾——这竟然是一本武林秘籍! 他细细向后看去,这本书记载的武功,饶是他在江湖中闯荡半生也是闻所未闻,但有一点他敢肯定,这秘籍绝不是寻常之物。可如何处理这秘籍,他心里一时倒没了办法,这秘籍是燕家之物,他作为前丐帮帮主怎么能偷盗别人的东西,但这秘籍里记载的武功又实在是玄妙,他可放不下自己的心思不去看它。 思索间,周万通便陷入了两难之间。 就在周万通两难的同时,不明所以的张佑乾也出了城。 张佑乾一手抱着孩子,一手不住拍打着大腿,脑子里情不自禁地胡思乱想。我要是把这孩子带回点苍,师父会怎么看我,师娘会怎么看我,小师妹会怎么看我。他们会不会以为我下山游历,和山下的女子做了非分之事。还有这巴掌的孩子,还得喝奶啊,我一个大男人怎么有奶。我要给他送回燕家嘛?或许燕家还有幸存的人,他这般想着,脑子里浮现出那乳母的哀嚎与惨叫。 不行,不行!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可怎么办啊。张佑乾一下子也陷入了两难之地,一只手不住拍打着大腿,都快要把大腿打得瘀紫。 命运,是个很巧妙的东西。有时候它会让,两情相悦的男女分开,有时候也会让,素昧平生的两人相遇。 分开了,是命。 相遇了,是缘。 六月初三这一天,对于周万通与张佑乾来说是缘分的天定之日。他们一个在树梢,一个在路旁,但在不经意的回眸中,两人相遇了。 周万通一看张佑乾手里拿着孩子,立马翻身落到张佑乾面前,问道:“这孩子是燕家的孩子?” 张佑乾被这从天而降的老头搞得摸不到头脑,木讷道:“是啊!” 张佑乾话声刚落,周万通一把便将婴儿拉到自己怀里,身形之快,如飞燕归巢、狡兔奔窟。等张佑乾反应过来,怀里的孩子还有眼前的老乞丐统统都消失在了天边。他看了看天,又看了看自己的怀,空空如也,只有脑袋在嗡嗡作响。 他又开始不停地拍打着自己的大腿,心中呐喊道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夕阳下,周万通随风狂奔,纵是一脸褶子,两只眼睛也是神采奕奕,他想到了一个好办法,一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第3章 结仇 十八年后的早春,金陵城外和风熏柳,花香醉人,正是南国春光烂漫的季节。 金陵城淮香街,是金陵城最热闹的街道。天光刚亮,长街两旁的小贩已经开始忙活起来。 街头,七八家早点摊将一层层的蒸屉叠得足有一人多高,混着面香与肉香的蒸汽从蒸屉两侧溢出,一排又一排,直冲云天,将金黄的朝阳都抹上了一层雾色。往街里面走,卖药糖的伙计已坐在门槛吭哧吭哧磨着草药,做拌面的摊主也将麻酱、花生酱、辣酱从大木桶里舀出来,分别盛在大瓷碗里留作备用,当然这偌大的街道也少不了姑娘们的胭粉店,磨好的胭脂小样混着各式花香被放在店门口,招揽着寻香而至的姑娘。 面香、肉香、药香、酱香、胭脂香,这种种香气无不挑逗着寻香人的鼻腔,开市仅半个时辰,这淮香街已是人山人海、摩肩接踵。 这人一多,寻人而来的乞丐也就多了。 要说今天淮香街的乞丐也怪,要是往常,这老老少少的乞丐早就守在固定的摊位,敲着破碗、唱着荤词,拱手向周遭的官人、小姐讨要着点点施舍。但是今天他们三两成群,走街串巷,虽然手里还是那一只破碗,但嘴里的词不似往常猥琐,却是豪迈了许多。 “十方游龙会,五岳泰山高,江河万古流,仁义化碧涛,群雄得逐鹿,侠名登云霄。” 打头的老乞丐接着喊道:“客从何来?” 小乞丐道:“五湖四海!” 打头的老乞丐再喊道:“客到何处?” 小乞丐道:“天下英雄应到处!” 三两成群的乞丐就这样在大街上敲敲打打、一唱一和,那清脆的敲击声混着呼喊散在街道,引得无数百姓注目。 忽地,一道身影自半空中跃下,还没等人群反应过来,那身影已不偏不倚落在老丐面前。如落叶,如残花,灵动却也洒脱。 那老丐抬头看去,只见一白衣少年正笑嘻嘻地看着自己。那少年剑眉星目,稍稍吊起的眼尾勾住了眉梢,也勾住了五分风流、四分高傲还有一分的不可一世。 老丐看着那少年,并没有开口。他走南闯北、阅人无数,他知道像这种自恃有几分武艺又生得红头粉面的少年郎最是耐不住性子。 果不其然,那少年忍不住开口道:“老乞丐,这天下英雄应到处是哪呀?” 老丐呲着一口黄牙道:“哈哈哈,小孩子打听这个干嘛?英雄应到处自是英雄应到处。” 老丐说罢就想要带着小乞丐们离开,但那少年的剑却已横在老丐身前。 老丐又抬头看了一眼那少年,那原本弯弯笑的双眼已闪出一瞬冰冷的光。 “白云一桩仇,江湖十颗头!”少年冷冷道,“白云山庄的名号,我想你不会没听说过!你刚才说英雄应到处自是英雄应到处是不是看不起我,又或是你们丐帮看不起我们白云山庄?” 老丐听过少年的话,心中先是一凉,这白云山庄行事狠辣,这“白云一桩仇,江湖十颗头”正是它最好的写照。但转瞬间老丐又露出媚笑,他呲着所剩不多的几颗大黄牙笑道:“白云山庄江湖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那揉云剑法精妙绝伦,当真是能把天上的白云拍乱揉散啊!” 老丐冲着少年拱了拱手,本想好好恭维一番后,这少年也不会不卖丐帮一个面子。但哪曾想少年直言道:“好,既然你知道,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还没等老丐反应过来,那少年已是抽剑出鞘,只见剑光一闪,众人耳边已隐隐有风雷之声。 血,鲜红的血。随着鲜红的血一齐落下的,还有老丐的五个手指。 街道上的平民百姓哪见过这样的情景,眨眼间已作鸟兽散。 老丐看着自己光秃秃的手掌,瞳孔一张,脑袋一片晕眩。这一剑好快,快到他都不曾有反应的余地,他在丐帮二十七年,这么快的剑他还是第一次见。 “涛儿!”不远处一位身穿道袍的中年男子凌空而来。 那中年男人一身鹤白道袍,仪态威严、雍容,一双眉眼同那少年一样稍稍吊起,同样也是如花似叶,轻飘飘、慢腾腾却又不偏不倚地落在老丐面前,但他却并没有理睬老丐,他那一双满是宠溺的眼睛全都落在了白衣少年的身上。 他很疼爱他的儿子,像母亲一样,疼爱他的儿子。 “涛儿又惹祸了?”中年男人的眼神仍是宠溺,“我不是让你不要惹是生非吗?” 那少年持剑入鞘,面带不屑道:“谁让这个老乞丐看不起我们白云山庄!” “哦?”那中年男人点了点头接着道,“那你也不应该削去他五个手指头啊,他言语冒犯了你,你大可将他的嘴唇切了或是割下他的舌头,怎可这般不留情面?不过你这一剑已能连削五次,武艺是大为精进啊,为父甚喜!” 听到两人的对话,老丐喉头一沉,他今年四十有六,已是帮内的六袋长老,论辈分在这金陵城里,他也是叫得上名号的丐帮弟子。可此时的他只能木然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他既不敢走也不敢张口。他看向面前的两人,可这两人连眼角的余光也不曾顾及他,就仿佛他根本不在这两人面前,更或者他根本不属于这两人的世界。 就在老丐神游之时,有一朗朗男声从他身后传来。 “点苍沐云风,斗胆和白云山庄罗庄主讨教讨教!”沐云风拔剑缓缓走到几人面前。 老丐寻声看去,这沐云风跨步横剑立在三人面前,脑后一束黑发如狼尾狮鬃随风飘荡,在这朝阳、剑影下,当真是英武不凡,侠气飒飒。 “你可知道我是谁?”罗傲将眼珠向沐云风的方向稍稍移动道。 沐云风不卑不亢道:“白云山庄罗傲罗庄主,天下剑宗!” 罗傲嘴角一笑,但眼神中却丝毫没有一丝笑意:“年轻人想要打抱不平?” “是!”沐云风回答得斩钉截铁,“六大门派也要讲道理,怎么能仗势欺人!这老丐并没有无礼之举,贵公子就斩断他五只手指,这天下岂有这样的道理?” 罗傲嘴角一横,“道理”这两个词已经好久没出现在他的字典里了,纷纷乱世,人命都如草芥,这道理又值几个铜板。要想在这乱世扎根,一靠狠二靠绝,只要让人怕你畏你,你才能在这世道上保得一门周全。 罗傲冷冷道:“这道理你想怎么讲?” 沐云风朗声道:“贵公子切了这老乞丐五只手指,当然也要还老乞丐五只手指!” 沐云风此言一出,老丐、小丐、罗氏父子尽皆骇然。这江湖谁不知道招惹了白云山庄是什么下场,这沐云风怕是要给点苍惹上大祸了! “找死!”罗傲手掌一翻,聚起真气凝在食指与中指之间,手腕翻转间一道剑气已然逼向沐云风。 沐云风也不含糊,架剑横削,卸掉迎面的剑气,紧接着踏步直刺,横冲罗傲面门。两招变化间既快且稳,浩浩剑气流转在三尺长刃之间,如腾蛟起凤,亦如流火燎原。他不愧于点苍新秀,一手云雾十三式当真是炉火纯青。 罗傲一笑,蔑笑。他运起纯阳正气,眨眼间,浩浩荡荡的真气从他周身溢出,激起衣袖翻飞、须发四扬。随着他一声暴喝,无数道剑气组成密密麻麻的剑网从四面八方奔向沐云风,势要将他碎尸万段。 起初,沐云风还能仗着自己剑法灵动稍作抵挡,但罗傲的剑网一层密不过一层,仅三个眨眼间,沐云风的左臂已被齐根削断,浑身也被剑气所伤,原先那傲然飘扬的束发也散落一地。顷刻间,英武不凡的少年已是衣不蔽体、发不覆首,狼狈不堪。 但罗傲依旧不打算收手,他继续运起内力,一道由真气汇集而成的长剑已直奔向沐云风的咽喉。没错,他要杀了沐云风,他要在这江湖大会之前再一次宣威,他要这江湖知道,任何人只要得罪了白云山庄,只有死路一条! “手下留情!”这一句手下留情声如洪钟,自街头直穿街尾,“白云山庄罗庄主父子驾到,丐帮彭镇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彭镇,丐帮金陵分舵主,江湖人称丐帮金狮,掌管丐帮支出与刑司,是仅次于丐帮帮主乔镇岳的二号人物。 但彭镇的是出现并没有改变罗傲的杀心,他凝气成剑,剑气离沐云风的咽喉也仅差一寸的距离。 千钧一发之际,彭镇运起内力,以掌力破剑气。他双掌对地,强劲的内力贯穿双臂,只一击便将罗傲的剑气击退,那霸道的掌力甚至将青石板地砖震得粉碎。彭镇本想靠这霸道的掌力镇住罗傲,但那曾想那粉碎的砂石竟正好划破罗傲爱子罗涛的脸颊。 殷红的血液从罗傲嫩白的脸颊渗出,罗傲一见爱子受伤,心中愤恨骤起,指间真气瞬间环绕周身并化作千百道银线炸开,银线从四面八方袭来,犹如天上织女穿针引线缝制天衣。天衣无缝,无懈可击! “好一招天衣无缝,彭花子讨教了!”彭镇一声怒喝,周身真气冲体而出,衣袖翻飞间当真如雄狮掠地,威风凛凛。 但随着真气与银线相撞,彭花子双眼怒睁,心中大道不好,那银线竟如水柱般一点一点渗入真气,纵是自己如何运起内力也无法让这千百道银线停滞,只怕用不了一刻,这些银线便会逼进自己体内,冲断自己全身筋脉。想到这,彭镇不住摇了摇头,想不到自己一生威名,竟然会栽在这,但好在自己是为了扶危救难、匡正侠道,也算是保住了自己的侠名! 正当彭镇摇头准备赴死之际,三只飞燕镖竟然直透彭镇、罗傲两大高手内力,直逼罗傲面门。罗傲见此变故,顾不得诧异,只能收劲,护住自己面门。 彭镇见三道飞燕镖从面前闪过,又见罗傲收劲,心中更是惊叹,这世间竟有如此深厚内力,能顷刻穿透两大高手的真气。 “是谁?是谁?!”罗傲顾不得宗师气度,冲周围怒吼道! “燕卓。”房檐下一位黑袍青年款款走来,“清风明月楼——燕卓。” 第4章 豪侠 “是谁!是谁!”罗傲顾不得宗师威严,向周围怒号道。 罗傲是天下剑宗,他本不至于如此,但他却又必须如此,因为那三只燕子镖让他体会到了一种久违的感觉——死。 他出道至今,世上能致他于死地的人仅有两人,少林寺的了戒大师,金顶宫的青阳真人。但就在刚刚,这世上能杀了他的人又多了一位,一个使用燕子镖的人! 燕卓从屋檐下款款走出,明亮温和的朝阳也慢慢照在他的脸上。他有着一张脱俗的脸,尖尖的下颌,脸色白腻,如果不是那一双凌厉且带着一丝愁容的眼睛,旁人或许会误认为他是一位冷艳女子。 确实,如果不看燕卓的眼睛,他实在是称得上秀丽绝俗,他有着一张几近苍白的脸,还有两片血色极淡的嘴唇,如寒梅、如残荷、如新月清辉,亦如花树堆雪。但一旦接触到他的眼神,任何人都会被他眼睛中的凌厉所震慑。这么说并不是代表他就是一个极凶的人,相反他的眉眼常常带笑,放在孩子堆里,他一定是孩子最喜欢的那一类人,但同时他也带有一种气质,一种睥睨天下的气质。 “在下清风明月楼,燕卓。”燕卓冲彭镇、老丐、罗氏父子拱了拱手,“受丐帮乔帮主所邀参加江湖大会。” 见燕卓是帮主所邀之人,彭镇是又惊又喜,一来是惊讶这青年的武艺,二来心中也是窃喜,丐帮有这样一位年轻俊杰作为强援定会在江湖大会上大放异彩,江湖盟主之位唾手可得! “燕卓兄弟好俊的功夫,彭花子佩服,请受在下一拜!” 燕卓见彭镇俯首,赶忙伸手拦住道:“彭老前辈,晚辈愧不敢当。” 就在燕、彭两人相互客气的同时,罗傲心中已是不耐烦,他对于燕卓既恨且怕,但心中思索倘若我父子齐上也未必不是他的对手。 如今彭镇大残,我父子一同上阵,优势必定在我! 说时迟那时快,罗傲拍了拍罗涛的后背,罗涛登时心领神会,父子二人一同使出揉云剑法,罗涛挺剑杀向彭镇,罗傲踏步直逼燕卓,两人一左一右,目的便是让燕卓不能兼顾。倘若燕卓以身犯险救下彭镇,那他一定会在救人时露出破绽,如果他不救,罗涛干掉彭镇之后,罗氏父子双剑合璧,谅他燕卓武功再高也是抵挡不住罗氏双剑! 罗氏父子心里算盘想得精妙,自以为计划天衣无缝,但哪曾想,一阵清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几步便纵到罗傲身前,随之而来的,还有丐帮帮主乔镇岳雷霆之势的一鞭。 彭镇初听马蹄,再看马背上的大汉,高鼻阔目,一张四方国字脸,衣服破烂,邋里邋遢,不是本帮帮主又是何人。他深知乔镇岳武艺,这一鞭下去,纵是他罗傲内力再厚,也能伤他三分。 眼看马鞭即将砸在罗傲肩头,罗涛护父心切,忙转身,想要用自己的后背为父亲挨下这一鞭子。 罗傲、乔镇岳看到此景心中都不由一惊,罗傲爱子但马鞭已然挥下纵使自己有逆天内力也无法在眨眼间将儿子护在身下。同时,乔镇岳也没有想到罗氏父子情深至此,他不愿伤及小辈,只得强行收回内劲,任鞭力反噬自己。 再一眨眼,只见罗傲将罗涛护在身下,乔镇岳则被自己的气力反噬坠于马下。 两个眨眼间,情势再三变化,一时间燕卓、彭镇都不知如何处理,只能做好架势应对局势变化。 又一眨眼,罗傲扶起罗涛眼泛泪花,他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踉跄起身的乔镇岳,拱手道:“谢乔帮主手下留情,今日之事,咱们江湖大会再争高下。”罗傲又看向燕卓,狠狠道:“好小子,咱们后会有期!” 说罢,罗傲扶起爱子几个提纵便从长街消失,只留下乔镇岳愣住原地一时摸不到头脑。 乔镇岳摸了摸脑袋,都说白云山庄行事狠辣,白云一桩仇,江湖十颗头,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他诧异得问向身边的彭镇、燕卓:“老彭、兄弟,我刚才一鞭没打到那牛鼻子老道的脑袋,怎么今天这牛鼻子老道还会说谢谢,想不到啊!” 彭镇被罗傲所伤不愿多言,只道:“帮主,这点苍门下沐云风还有本门门下的李老丐都被罗家父子所伤,属下先将他们送往阎王敌那里,希望两人可以无恙。” 乔镇岳忙道:“好,好,好,老彭快去,需要什么药材随意支用,一定要保两位兄弟周全。” 彭镇再道:“这沐云风是点苍门下弟子,他在本门辖地出事,起因又是维护我帮弟子,帮主还是要亲见一下点苍帮主,表达我丐帮上下心意。” “是是是。”乔镇岳糙脸一红,“老彭提醒的是,提醒的是,咱这就去找点苍张老头去。”刚一说完,乔镇岳又羞愧摆手道:“张掌门,张掌门。” 看着帮主一脸的窘态,彭镇无话可说只能扶着沐云风与李老丐离去。他这个帮主豪爽仗义、心系苍生,称得上当世万中无一的英豪,但就是为人处世粗枝大叶、不谙世故。想到这,彭镇又不由转念一想,这天下又岂有十全十美的人,帮主仗义,以扶危济困、匡扶正道为己任,问天下英雄又有几人有如此赤子之心! 看着老彭离去的背影,乔镇岳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发,转身冲着燕卓说道:“兄弟莫怪哈,大哥粗鲁了一点,粗鲁了一点。” 燕卓看着眼前这位大哥,嘴角不禁浅浅一笑,转而又哈哈大笑起来:“大哥是义气云天的豪爽汉子,这点小事又何必挂在心上,就是大哥你胡子上还有今早吃包子时留下的菜叶,还是摘掉的好。” 乔镇岳一愣,随即也是哈哈大笑:“是是是,这菜叶是该摘了,这影响我这一帮之主的威严啊。也不知道刚才那牛鼻子老道有没有看到,会不会偷偷取笑于我。” 燕卓、乔镇岳两人说罢都是放声大笑,笑声之豪迈、之热忱,浩荡长街,游于云天。 “走兄弟,大哥带你去这丐帮金陵分舵去瞅瞅,等今晚六大派、四大家到齐,咱们大家一起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乔镇岳揽起燕卓昂首阔步。 燕卓看着眼前的乔镇岳,心中不禁感叹这汉子当真有燕赵慷慨悲歌之风,虽穿着破烂、邋遢,但拳拳赤子之心当真令人佩服,我和他之前仅仅见过一面、相谈数句,他便以兄弟相待,如此豪侠当世少见啊。 浊波浩浩,古今往来,一曲玉笛、一杯酒,踏翻三千里尘世俗浪。 燕卓、乔镇岳并行,两人出了金陵城,曲曲折折地走上了乡下田径。这一带都是肥沃良田,阡陌交通,河港交叉,颇有些世外桃源的景色。这战祸纷乱的年月,能看到如此情境实属不易。 再行数里,绕过一片杏子林,燕卓放眼望去,杏花开得灿烂,半天一片红花,当真是闹出一片春意。 乔镇岳看出燕卓喜欢,开口道:“兄弟喜欢啊,大哥拔一颗送你。这金陵周遭都是丐帮的产业,都是那老彭置下的,兄弟你喜欢什么尽管开口说。”说着,一张巨掌已然握住一颗杏树,内力翻腾间,催得满树杏花散落,乱了一地碎红。 燕卓见乔镇岳当真,忙说道:“大哥,算了,这杏树还是长在这的好,你看这云蒸霞蔚,拔了一颗破了景致。” “好,好,兄弟说啥是啥。”乔镇岳收劲,“过了这杏子林就是丐帮分舵了,六大派、四大家估计都已经到了,一会大哥给你引荐引荐。” 过了杏林,丐帮分舵已然映入眼帘,分舵内人影攒动,好不热闹,看样子六大派、四大家的俊杰已经是到了,今年的江湖大会定又是一场盛况! 第5章 杀手 丐帮分舵内,少林、白云山庄、玉女宫、金顶宫、铁线门,点苍、青城、巨鲸、东海,六大派四大家已悉数到齐。少林派了戒大师带领少林达摩院十八好手及众弟子到场,白云山庄罗傲、罗涛父子以及六剑侍到场,玉女宫宫主上官嫣儿携“吉祥如意”四位堂主到场,金顶宫青阳真人携“北斗七星”七大弟子到场,铁线门铁掌范震山率“金木水火土”五管家到场。点苍、青城、巨鲸、东海也各携座下弟子到场。 值得一提的是这次点苍除了掌门张佑乾外,开山祖师风道人也随之而来。风道人年过一百二,是这武林耆老,能见他老人家一面也属实难得,一时间群雄纷纷向风道人拜见。 这风道人童颜鹤发,两条银白的眉毛从眉梢直垂肩膀,两颊微红,细小的眼睛躲在褶子底下时时带笑,笑呵呵的样子不像一个门派的开山祖师,倒像是一个邻家太爷,十分讨小辈们亲近。 风道人虽是乐呵,但点苍的掌门张佑乾却是愁容满面,两个眉头紧紧锁在眉心,半刻也舒展不得。大弟子沐云风身受重伤,又和白云山庄生了嫌隙,点苍小门小派今后在江湖如何立足啊,这祖师创下的基业如何在自己手里发扬光大。他思索着,两只手掌不停拍着大腿,模样不像是一派掌门,却像是为了课业发愁的孩子。 风道人看他如此,嘴角一笑:“乾儿你今年快有五十了,半百的人一点长进没有,稳重一点。这江湖还是那个江湖,六大派、四大家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点苍张佑乾这边发愁,白云山庄的罗傲心里也不舒服。丐帮成为此次江湖大会的盟主几乎已是板上钉钉,自己这次与丐帮结怨,恐怕日后丐帮要对白云山庄不利,更何况丐帮手下还有一个叫燕卓的小子,那小子深不可测啊。 罗傲本是一个极有贵气也极有傲气的人,他出身将门又经历乱世,深知这世道人心,不用重典厉法,怎能护一门上下周全。但此刻他的贵气与傲气上却带有一丝阴霾,他的心时不时会抽动,带动着全身经脉颤抖,他隐隐感觉此次江湖大会会有一些事情发生…… “帮主到!”门口一个小乞丐冲着大堂喊道,随后站列两道的小乞丐纷纷向内喊话,喊声越传越密,愈来愈大,颇有些憾山跨海的架势。而乔镇岳看着这一个个小乞丐脸色却有点不耐烦,他冲着燕卓发起了牢骚:“兄弟,你看看,老彭整得这些虚头巴脑的,我一个乞丐头子,搞得和皇帝上朝似的。” 燕卓微微一笑道:“大哥是一帮之主,有些威严总是好的。” 乔镇岳摆了摆手,深不以为然。 大堂口,群豪见乔镇岳回来,也纷纷站起,拱手道好。乔镇岳也一一道好,也逐一向燕卓介绍,并按规矩尊第一任江湖盟主少林派了戒大师落座首位,丐帮及其他门派依次落座。燕卓身份特殊,与彭镇两人,分别落座乔镇岳身后。 见宾客落座,乔镇岳大手一挥道:“上菜,上酒!” “帮主,寒暄几句,寒暄几句!”彭镇扯着乔镇岳的衣尾小声道。 “哦,哦。”乔镇岳答应着,“寒暄几句,那大家吃好喝好,大酒吃肉大口喝酒,不必客气。” 群豪闻言,脸上都是一笑。 了戒大师笑着道:“乔帮主当世英豪,不必在乎这番虚礼。” 乔镇岳见了戒给自己开脱,心下一喜,但转瞬又大道不好,忘了给这帮和尚准备素斋了,这可怎么办。一时手足无措,口中含糊道:‘大师,咱……咱忘……’ 没等乔镇岳说完,彭镇忙站起身:“吩咐后厨,把准备的素斋也端上来!” 乔镇岳大舒一口气,回头冲着彭镇嘿嘿一笑,而彭镇则端着一张脸,看也不看自己那位倒霉帮主。 燕卓看着乔、彭两兄弟逗乐,心中不禁想起自己的兄弟,又瞥见堂前一双燕子归巢,胸中对清风明月楼众兄弟的追念之情更甚,也不知道他们走到哪里了,进没进这金陵城。燕卓拿起酒杯,将满满一杯高粱烧一饮而尽,酒烈味冲,烧得他喉头发紧,也激得他苍白的脸上浮现出如初荷般的红晕,明艳却也凄凉。 不同于燕卓,群豪早已在这美酒佳肴中沉醉,丐帮此次请了江南名楼聚庆斋的厨子,为此次江湖大会烹制了一百零八道好菜。打头阵的是镇江肴蹄,肴蹄瘦肉殷红,肥肉白如羊脂玉,刀一筷子放进嘴里,肉香从舌尖顺着唾液直贯肠胃,还有那油淋鸡,是用生鸡反复浇灼热油而成,油香沁骨,皮酥肉嫩,上桌片刻,便是“尸骨无存”,还有那臭鳜鱼、羊贝子、银丝牛肉种种佳肴。不光是这些,少林派的素斋也是精挑细选,素呛三丝,选了最好的干丝、胡萝卜还有黄花菜烹调而成,虎皮辣椒的辣椒也是今早刚才地里摘下,还有那热气腾腾的小馄饨,虽都是素菜,但也应了“汤清润吻休嫌淡,咽来方知滋味长”,那一个个少林和尚除了了戒大师还算斯文,其他都吃了个满头大汗。 就在群雄吃得兴起时,一位丐帮弟子匆忙跑到彭镇耳边一阵耳语,彭镇脸色一惊,又伏在乔镇岳耳边一阵细语。 乔镇岳听罢,双眉一皱,舔了舔指间的肉汤,双眼环视群雄,最后又将目光落在了燕卓身上:“兄弟,随大哥来。” 燕卓点了点头,便随乔、彭两人而去。 三人在丐帮弟子的引领下,三转五折走进了一间小木屋。小木屋内,丐帮掌武艺传度的沈通长老与掌情报暗榜的吴三省长老正查验着地上的十具尸体。见乔、彭两人及燕卓到来,两人匆匆起身,拜见乔镇岳。 乔镇岳开口道:“沈长老,吴长老,不必多礼,快说要事。” “这十人有五人是我丐帮弟子,还有三人是点苍弟子,剩下的两人是青城弟子。” 吴三省说罢,沈新接着道:“这十人都是被剑术名家所杀,十人均是颈部受致命伤,但伤口的深度刚好切开血管,不深不浅,杀人者的剑术当世无二。依我看,只有白云山庄的罗傲与金顶宫的青阳真人有此能力。但金顶宫为道教一脉,青阳真人为人正大也不嗜杀,只有白云山庄的罗傲嫌疑最大!” 吴三省再道:“这十具尸体,也符合白云一桩仇,江湖十颗头的传闻,我也觉得此事为白云山庄所为。” 彭镇点了点头,将目光又转向了燕卓,道:“燕兄弟,你有什么看法?” 彭镇并不是无心发问,他有些怀疑燕卓,他见识过燕卓的武功,那三只燕子镖可以顷刻穿过两大高手的能力,当然也能顷刻划破十人的咽喉。帮主素爱结交江湖侠士,三教九流皆称兄弟,这燕卓武艺虽高,但不知人品如何,还需防备啊。 “这些人是什么时辰遇袭的?”燕卓道。 沈通道:“大概今早日出时分。” 燕卓再道:“今早日出时分,罗庄主正和彭前辈、在下闹得不可开交呢,应该不是白云山庄下的手。” 燕卓的一句话,将自己与白云山庄的嫌疑都洗了干净。 不是白云山庄,又能是谁?一层阴影笼罩在众人头顶,江湖大会比武在即,却又在家门口杀出一个剑术非凡的刺客。这次丐帮可是打算接任少林成为下一任的江湖盟主,如果这件事查不清,那丐帮这江湖第一大帮岂不是颜面扫地,就算是真当上了江湖盟主,也会沦为江湖笑话。 乔镇岳看了看地上的尸体,一双铁拳握得嘎吱作响:“这件事先不要对外声张,江湖大会如期举行,明早就开始比武,吴长老你带暗榜弟子和我一起彻查此事。” 木屋内烛火窜动,像众人的心,也像屋外的风,躁动,喧闹。 月冷,火燥,人心不稳。 大堂内,群雄喝酒吃肉好不痛快。木屋里,十名江湖弟子惨死,尸骨未寒。 这江湖浪大,风起有波涛,风皱有涟漪,一卷一场意气风发,一卷一条年轻性命。 谁道江湖好,只是都年少。 冷月下,树影里,一名黑衣人手握利刃,站在树梢之上。他站在树梢就好像是一片叶子,天生就长在树枝上。树随风动,他随树动。风冷透骨,却也冷不过他的一双眸子,那双眼里有冰霜,有风雪,也有杀气。 这种人的出现,就像是乌鸦,总是带来恐怖与死亡…… 第6章 王朝内卫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是一句老话,但老话并不一定都是真的。鸟可能为食亡,而人不一定只为了财死。 有的人爱色,死在了石榴裙下,有的人爱权,死在了党同伐异,还有的人喜欢把人折磨死,还有的人喜欢被人折磨死。总之,人的死法有很多,人也都躲不开死,但这世上肯定没有人会想死在掌刑司手里。 因为,一旦落在了他们手里,人也就成不了人了。 金陵城内,聚福客栈的一间上房里,七个身穿黑衣的男人围在一张桌子前。他们面无表情,脸色也如凝固的铁浆般冷清。 他们似乎一模一样,一样的装束,一样的神情,一样的冷!但他们又不一样,他们各佩着七种不同的武器,刀、枪、剑、双匕、铁扇、判官笔、梨花针。 他们的武艺都不弱,但江湖上却鲜有人听说过他们,他们是王朝内卫,是掌刑司,是七杀手! “事办妥了?” “办妥了。” “几个?” “一个。” 他们就那样坐着,浑身上下一动不动,连嘴唇也没有动。他们的话就像是凭空而来,又凭空而去,就像他们的人,刚刚还坐在房间里,眨眼间又全都消失了。他们去哪了,没人知道,他们去干什么,也没人知道。 唯一知道的是,他们是王朝内卫,为王朝办事。他们杀人,一定是王朝叫他们杀人,他们到这江湖大会,也一定是王朝叫他们来江湖大会。 那这江湖大会有什么? 有江湖,有争斗,当然也有利益。 五大国连年征战,商人的贸易,达官贵人的托运,哪一个不需要镖局。而散落在各地的镖局,又有哪一个不是六大派、四大家的买卖。不光镖局,武馆、漕运、客栈、饭庄、赌场、妓院这一桩桩生意背后哪一个没有江湖势力的影子。 江湖大会是什么?说白了,就是六大家、四大派约定一个场子,大家以武论道,划分后十年的地盘、买卖,赢家多赚些银子,输家少赚些银子。 江湖是什么?是波涛诡谲,是打打杀杀,是快意恩仇,是尔虞我诈,江湖不是一成不变的,有些人的出现注定会改变这江湖。比如沐云风,比如乔镇岳,也比如燕卓,他们的出现会给这冷血的江湖带来一个新的名词——大侠! 春开几朵花好枝,牡丹丛、始浅红,百花飞尽彩云空,燕子学东风,不怜百花冷暖,难避风尘。 武林大会在丐帮如期举行,六大派和四大家的年轻俊杰们早已跃跃欲试,丝毫没有注意到自远天一块阴云正悄无声息地向着他们靠近。 会场上,首先登场的是东海帮与巨鲸帮的后辈。东海、巨鲸都是渤海国境内的帮派,都本都是靠海上抢掠起家,趁着乱世称霸一方,所走的武功路数也相当粗野,都是些地躺拳、伏地刀这类的武艺。但随着近些年金顶宫道人到渤海游历,东海、巨鲸两帮也学了些道家的武艺。这东海帮的新秀刘振豪便是集拳法、刀法、道法小成的一位,而巨鲸帮登场的这位高琛身形巨大,颇有些项羽在世、力能扛鼎的气势。 两人一登场,不等热身,都是直冲对方而去。高琛势大力沉,一套破海拳刚猛非常,一拳连着一拳,一拳带着一拳,拳风如巨鲸破浪,顷刻便将刘振豪周身笼罩。但这刘振豪也是不慌不忙,他习得金顶宫的逍遥十三诀,当即施展出“柔”字诀,以“刚不可久,柔不可守”的口诀与高琛缠斗。 但那高琛胸中气息极稳,直打了七七四十九拳也没有停歇的迹象。那一双巨拳带风,呼哧呼哧如金鼓齐鸣也如万马奔腾。刘振豪见高琛拳势平稳,面色逐渐凝重,脚下踏着八卦位,以脚带身,以身带拳,与高琛抗衡。 台下,众弟子看着两人缠斗,心中都不禁感叹。十几年过去,当初的小门小派在武艺上也有了长足的长进。两人一个刚猛,一个柔媚,一刚一柔间,此高彼低,此退彼进,互不相下。 高琛的破浪拳已打了一百零八拳,头顶已有热气一缕缕向上冒着。刘振豪瞅准时机,以逍遥十三诀中的“破”字决,融合地躺拳的身法,自下而上击打高琛的周身三十六处穴位。起初高琛仗着自己一身钢筋铁骨,并不在意,但当刘振豪打完这“破”字诀之后,高琛只觉自己周身经脉有千百万只蚂蚁在爬,自己双腿也好像不听使唤,只能任由一阵微风将自己吹倒在地。 刘振豪见高琛倒地,冲着场下各位前辈作揖,恭敬下场。场下,东海帮的掌门孙一峰捏着山羊胡,心中欢喜,此一战东海稳压巨鲸,渤海国境内大半海运、漕运已落在自己手里。 看着志得意满的孙一峰,巨鲸帮掌门徐成业却也不气愤,他双眼带笑,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似乎心中已有了对策。 江湖大会第二场,玉女宫对战白云山庄。 玉女宫派出“吉祥如意”四堂主中的祥儿,祥儿一身素衣,她的衣服是白的,鞋子是白的,袜子、肚兜也是白的,就连她的肌肤也是白的,她就像一片雪,洁白无瑕。但就是这么雪白的一个女子,却用了一把鲜红的弯刀——被看弯刀。 白云山庄上场的是六剑侍中的太阿,太阿入白云山庄已有十七年,这十七年间他杀了一百三十二名江湖上成名的剑客,他杀人时面无表情,既没有悲伤也没有喜悦,他杀人单纯就只是杀人,江湖上称呼他无情太阿。 他的脸无情,他的剑无情,他的心也无情! 无情的太阿,偏偏遇上了令世人多情的祥儿。 祥儿拔刀,她的刀很快、很红、很艳,她的人很美、很白、很绝,就是这么快的刀、这么美的人,刀意却那么决绝。 刀光闪动间,祥儿已连出了五刀,这五刀如清风般轻柔亦如烈酒般醉人,鲜红的刀、雪白如藕的玉臂。如果不是刀意中显露的杀气,祥儿这五刀绝对可以用曼妙来形容。 太阿看着这么曼妙的刀、这么动人的女子,眼眸中依旧如死灰般暗淡。祥儿的刀很快,但他的剑却总能比祥儿的更快一点。他挥着剑,剑光璀璨、剑气四溢,任祥儿的刀再轻快也只能沾到他的剑刃。 祥儿眉头微皱,眼看连攻不下,心下一急,使出被看刀法中的“寒山云雾”,这一招刀轻如风,刀柔如月,在风与月的交织下,刀光就如寒山的云雾般浩荡、缥缈。 “活死人,你看招!”祥儿得意地一笑,如美酒、如花开。 看着眼前醉人的祥儿,太阿眼中依旧没有波澜,他挥着剑,就好像那把剑长在自己手里,任由祥儿的刀光再浩荡再缥缈,他的剑气依旧能盖过祥儿的刀光。 刀光、剑气相如碰撞,激起阵阵风鸣。 祥儿催起内力,想要将这套被看刀法舞得更轻、更柔、更密。但任祥儿如何催动内力,太阿总是可以应对,她的刀法密一分,太阿的剑就快一分。 顷刻间,原本的阵阵风鸣已化作风骤雷动,霸道的剑气与刀光已不受控制的四溢。 就在两人僵持之际,擂台下却突然发生了骚乱,一名青城派的弟子竟然倒地身亡,他的脖颈处被剑气所伤,鲜血四溅。紧接着又一名金顶宫的弟子倒地,同样,他的脖颈处也被剑气所伤,鲜血飞溅,顷刻毙命。 “住手!”乔镇岳拍桌而起,怒吼道。 祥儿听得乔镇岳的怒吼,但两人内力都已催到刀剑之上,现在他们都已被对方的内力黏住,强行撤力只会引内力反噬筋脉。本来太阿的内力要在祥儿之上,只要他发力推开祥儿,两人便可分开,但太阿就是这样僵持,迟迟不催动内力。 “住手!”乔镇岳再次吼道! 这次,乔镇岳话音刚落,一个黑影便从他身后掠过,直奔擂台。这黑影极快,只一眨眼的功夫便奔到祥儿与太阿面前,再一眨眼的功夫,那黑影竟径直透过两人的刀光与剑气,两只手轻轻地一推,祥儿与太阿便分了开来。再一眨眼,那黑影竟已蹲在地上,查看那两名倒地弟子的伤口。 仅仅三个眨眼,仅仅是三个眨眼。六大派、四大家的人都被这三个眨眼所惊住,如此轻功、如此内力,竟然出现在如此俊朗的少年身上。 这少年是谁?又是何门何派? 燕卓!清风明月楼——燕卓! 燕卓伏在地上,看着地上两人的伤口,眼眸一冷。这伤口与之前那十人的伤口一样,一剑封喉…… 第7章 一剑封喉 燕卓端详着两人的伤口,创口不深不浅,刚好切开血管也刚好要人性命。如果是四溢的剑气恰好划破脖颈,绝对不会如此的精准。这明显是有人混在江湖弟子之中,趁乱袭杀各派弟子。 可是什么人要杀江湖弟子呢,从点苍、丐帮、青城、金顶宫,好像也没有什么规律,不像是寻仇,而且杀手为什么要选在江湖大会动手,他们这么做究竟有什么目的? 就在燕卓在脑海中思索之时,各门派弟子已经将矛头直指白云山庄的太阿。他们义愤填膺,向擂台怒喊着:“严惩凶手!严惩凶手!江湖大会恶意伤人,天人共诛!” 擂台上,太阿看着台下的众人,眼眸中依旧没有丝毫波澜,他默默收起剑,一个提纵荡到罗傲身后,一言不发。他只杀他要杀的人,他的剑下不沾无名之血。 “为什么不用内力避开那姑娘?”罗傲低声问道。 “太阿不知,人不是我杀的。”太阿他确实不知道,他也不知道当时自己为什么不推开那姑娘,他一向很清楚自己所想,唯独这次。 人确实不是太阿杀的,这一点看台上的掌门都瞧得清楚,虽然那刀意剑气四散,但要靠四散的剑气斩杀数十米开外的人,这绝无可能。 另一边,被燕卓内力所退的祥儿,看着燕卓的背影,定在原地。她的胸膛起伏,雪白的双颊绽放出一抹如梅花般的红,既艳且绝。她用手背抚了抚自己的两颊,很烫,是因为刚才催动内力的原因吗,还是因为那眨眼间遇到的人? 燕卓起身回眸,恰好看到定在原地的祥儿,他看着她,刚刚还紧缩的眉头转瞬便化作一汪秋水。他淡淡的一笑,飞身落在祥儿身旁,恭敬道:“在下燕卓,刚才多有得罪,还望姑娘见谅。” 他的话很轻柔,像一朵梅花落在秋水之中,很轻却又余波不息。 祥儿看着他的脸,听着他的话,脸上更烫了一分。这烫的一分,融了梅花上的雪,让雪变成了露,也让冰霜化作了婉约。 她想说些什么,但犹豫间,燕卓已然飞身回到丐帮帮主乔镇岳身后,与众人耳语着。她看着燕卓,心中不禁想到:燕卓,他叫燕卓,他一身墨衣,确实和燕子一样,潇洒、灵动。他的轻功那么好,内力也那么厉害,恐怕和少林的了戒大师、金顶宫的青阳真人不相上下。或许他比了戒大师。青阳真人更厉害些呢,他还年轻,英俊还懂礼数…… 想到这,祥儿的脸上又红了一分,她忙摸了摸自己的脸,却惊讶地发现自己仍站在擂台之上。她向周围看去,众人盯着她,脸上都是一副难以琢磨的表情。 祥儿的脸更红了,她收起刀,将红艳艳的刀敛进皓白的袖子里,刀可以藏,但那红艳艳的脸呢? 少女的羞涩就如同早上初升的朝阳,任云彩怎么遮也遮不掉的。 祥儿施展出轻功,像一只白鸽般,落到玉女宫宫主身后。她一落地,便遭受到身边三姐妹的嘲弄。那俏皮的如意两姐妹,甚至在祥儿的大腿上拧了一下,暗戳戳地说道:“祥儿姐姐,你的脸是被谁家的马蜂蛰了吗?怎么如此得红。”“才不是,我看啊祥儿姐姐的脸是被燕子香了。” 祥儿听着如意二人的言语,双颊更红,可一时心里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只能装狠道:“再讲,再讲撕烂你们两个的嘴巴!” 祥儿这么说,如意两个小丫头嘴上更是不饶:“祥儿姐姐现在倒是机敏,怎么刚才在擂台上站那么久啊?” 祥儿一听这话,急得直跺脚,原本那清冷的样貌在气恼中竟显得有些娇憨。 “别闹了!”玉女宫宫主上官嫣儿开口道,“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你们看看丐帮、金顶宫、青城、点苍这些人的脸色,江湖大会死了人,你们还在这嬉闹,一会这些人怪罪起来,我给你们都交出去!” 正如上官嫣儿所说,此刻六大派、四大家的脸色都不好看。在众门派掌门眼前杀了人,还没留下任何线索,没有书信告知也没有任何要求要提,他们是为了什么?他们如果只是为了杀人,何必要来江湖大会杀人,大费周章不说还要冒着与六大派、四大家为敌的风险。难道这杀手的目的就是为了江湖大会? 但上官嫣儿,话头又一转,冲着祥儿灿然一笑:“祥儿,你要是看上了那小子,回去我请父皇给你赐婚!” “嫣儿姐,怎么连你也这么说!”祥儿垂下头,一双杏眼竟已是泪汪汪,湿了一片。她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哭,只感觉自己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像被针扎了似的难受。 看祥儿已掉泪,几姐妹一时都哑口无言,她们姐妹都是二八年华,是爱笑爱闹的年纪,也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可这情窦她们谁也没开过,谁也不知道这情是什么滋味,只是看祥儿一反常态,想和她闹些玩笑,但哪曾想祥儿却哭了。 “别哭了祥儿姐,是我们不好,我们不该和你闹这样的玩笑。”如意两姐妹,轻轻拽了拽祥儿的小手指,语气又软又糯。 上官嫣儿也在一旁说道:“肯定是燕卓那小子推你那下给你推疼了,一会姐姐给你推回来!”嫣儿说着,一双手就偷偷袭向了祥儿的咯吱窝。 祥儿连连伸手阻挡,嗔笑道:“嫣儿姐,这时候倒不怕旁人责怪啦?” 上官嫣儿嘴角微微上弯,一双丹凤眼含笑,道:“这六大家、四大派谁敢责怪我,就连父皇都不曾说过我,他们说我,我让父皇统统给他们铲平!” 要说当今这六大派、四大家大多是起源于数十年前的那场大乱,他们或者代表一方的宗教势力,亦或者是由军阀、流民帅割据自立演化。例如,少林是江南禅宗领袖,金顶宫是西北道教领袖,而白山山庄、铁线门、丐帮则是当年那些手握重兵的地方军阀,至于青城、点苍、东海、巨鲸则是当年趁乱起义的流民聚集而成。唯独这玉女宫是那场大乱后创立门户,并一跃成为六大派之一。 那这玉女宫究竟有什么背景呢?也很简单,这玉女宫背靠大丹国有大丹国皇室扶持,这上官嫣儿正是大丹皇帝上官玉林的独女,而这“吉祥如意”四堂主也是大丹国各亲王的掌上明珠。大丹国尚武,自君王至民众无一不习武,丹国的武术都是由皇族自上而下传授,全国上下只学一家武艺,自然只能由玉女宫一家独大。如此,其余各门各派想要在丹国走镖、漕运、做买卖只能依靠玉女宫的帮持,因此这玉女宫在江湖上也算是有恃无恐。 另一边,除上官嫣儿外,了戒大师、乔镇岳、罗傲、青阳真人等六大派掌门正在低声商议,他们都面带忧虑之色,而乔镇岳也将之前十人丧生的事告诉了各掌门。待一番商议后,了戒大师开口说道:“今天的比武暂延到明日,所伤弟子由白云山庄出资抚恤。” “怎么到了现在我们四大家还是没有开口的份?我们四大家是能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角色?” 开口之人是巨鲸帮帮主徐成业,他目光阴沉地盯着此时仍是江湖盟主的了戒大师,丝毫不惧! 第8章 阴云密布 成业一双眼盯着了戒大师,毫不避让。 了戒大师看了看徐成业又看了看天边飘荡而来的阴云,那云层既阴且厚,顷刻便将周遭湛蓝的天空蚕食殆尽。了戒大师双手合十,想要低头念一句阿弥陀佛,但那阴云眨眼已飘荡而来,将了戒与众人覆盖在一层阴暗之中。 了戒睁眼徐徐道:“徐帮主,你有话尽可以讲,江湖大会本来就是大家商量的地方。” 徐成业冷哼一声道:“商量,我看是你们六大派商量的地方,我要的很简单,六大派与四大家平起平坐,以后不要提什么六大派、四大家,我们就是十大派!再者,这江湖大会也不必让弟子们比,还是咱们来,这些弟子年轻气盛,下手每个轻重,还是咱们比比!” 了戒又道了一声阿弥陀佛,开口道:“徐掌门、张掌门、孙掌门、狄掌门,你们一同来听听。” 众人围坐一团,了戒将刚才所商议的事与徐成业等四人又说了一遍。四人听过后,神色都是一冷。十二名江湖子弟死于非命,到如今却仍不知道是谁下得手,这种事实在是匪夷所思! “传言丐帮不是有横跨五大国的情报网吗?怎么到现在什么查不出?”徐成业道。 乔镇岳听罢,看了一眼彭镇,示意彭镇开口。 “此番江湖大会,六大派、四大家共到场一百二十八人,在金陵驻扎的弟子九十二人,而到场的弟子已有十二人毙命,实到弟子应该是一百一十六人,但今天在场的人确实一百二十人!”彭镇顿了顿接着道,“金陵驻扎的弟子仍是九十二人,也就是有其他人混了进来。” “是谁混进来了?”徐成业开口接着问道。 彭镇道:“不知道,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人混进了江湖大会,但是有一点现在很清楚,这帮人是冲着我们江湖势力来的,有人看不惯我们这帮江湖势力!” “会不会是有人看不惯丐帮啊?”徐成业讪讪道,“你们近些年把地盘都跨到了五大国,盯着你们的人可不算少,想看你们丐帮出丑的大有人在。” 彭镇狠狠道:“你徐帮主就是其中之一。” 徐成业闻言却也是不在乎:“你们丐帮情报那么厉害?我是不是其中之一你们不清楚?” “哼,徐成业四十七岁,渤海国巨鲸帮帮主,十六年前由海路到渤海,得巨鲸帮前任帮主徐裂天垂青,召为赘婿。武艺以撕风爪见长,右胸下有一肉瘤,约指甲盖大小,爱好喝酒、嫖妓……” “呵。”徐成业一声冷笑,“不要再说了。” 众人见徐成业反应,知道彭镇所说八九不离十,心中对丐帮的情报网都隐隐有所顾忌。但是连丐帮如此庞大的情报网都不知道是谁在江湖大会上惹事,那这些杀手究竟是些什么人呢? “会不会是近些年刚立门的小门派?”青阳真人开口说道,“近年江南霹雳堂,五虎断门刀彭家,追风剑李追风,惊梦刀董天都想在这江湖上占据一席之地,会不会是他们?” 了戒大师闻言道:“如果他们想在江湖有一席之地,那上门比武便可,为何要在这江湖大会暗箭伤人?” “会不会是王朝的人?”众人身后,燕卓开口说道。 众人听燕卓所说,心中都是一笑,这年轻人武艺虽然不错,但终究见识不足。 “王朝素来不喜欢我们这帮江湖弟子,对我们这帮江湖子弟是嗤之以鼻,他们手里有军队,不屑于我们这些散漫的江湖弟子,更何况他们还要依靠我们这些江湖子弟呢,漕运、走镖、驿站、旅店这些要靠我们,稳定一方秩序也要靠我们,有时候边疆出了问题还是得靠我们,还有那些达官贵人的不好开口的事都得依靠我们这些江湖门派处理。他们要找我们麻烦,以后谁让他们驱使,谁给他们供银啊!”众人一言一语道。 确实如众人所说,五大国之间恩怨错综复杂,各国之间的漕运只能由江湖弟子代行,而且这陆路、水路上绿林、马匪众多,这个堂口、那个寨口,五大国加起来至少有数百个。如此多的绿林、马匪想要依靠官军剿灭,简直是天方夜谭,因此只能依靠各大门派约束周遭的山寨、堂口。至于江湖如何约束,也很简单,不听话的就地剿灭,听话的,门派便将一条驰道分成几段,几家各占一段,从来往的旅人中抽取人头费,一人十几文不等,只取钱财不害性命。如遇到有六大派、四大家的通行令牌的旅人则一路畅通无阻,陆路、水路皆是如此。绿林有钱赚,自然便有供银交给门派,而门派得了好处自然要给王朝分一杯羹,王朝与江湖各取所需,达成一种微妙的平衡。 道理是这些道理,但道理是人讲,而人有人心,人心可是不讲道理的! “好了,大家不要再说了,今日比武暂延,等看看今晚的情况,咱们再做打算。”了戒大师双手合十,原本精光矍铄的双眼有了些许暗淡,他感觉自己的胸口有些压抑,不知道是因为天气的原因,还是因为担心这江湖的前途…… “不成,事还没谈妥呢!”徐成业再一次跳了出来,“六大派、四大家能不能平起平坐?明天的比武能不能让咱们这些掌门较量较量?给个痛快话。” 第9章 狼子野心 阴云更密,天光全无,青色的闪电在黑云中积聚翻滚。 风如长箭,雷声隐隐,湿气在空气中漫延,一场暴风雨即将降临。 徐成业目光如炬,他紧紧盯着眼前这几位六大派的掌门,他下了很大的决心,决心今天一定要达成目的。 六大派的掌门都是沉默,谁也没有开口。自江湖六大派、四大家这一格局形成后,江湖上一直有“上六下四”的传言,但本身六大派的实力就要比四大家要强,这种说法也没什么问题。但随着四大家的势力扩张,四大家里的有些人已经不满于这“下四家”的称呼了。 “阿弥陀佛。”终是了戒大师开了口,“佛曰众生平等,老衲觉得徐掌门所说将六大派、四大家统称十大派的建议可行,这江湖大会本来就是大家商量江湖事情的地方。另外,刚才青阳道长说各地现在也有新门派创立,老衲觉得也可以将这些新门派纳入江湖大会,毕竟他们也是江湖的一分子。至于由掌门比武一事,老衲没有意见。” 几位掌门见了戒大师都这么说了,嘴上也都说了没有意见,但心里却各有各的想法。至于四大家,他们也没有意见,但心里却思索着这徐成业为何急于让掌门人比武呢? 见众人都沉默,罗傲开了口:“徐掌门,你要六大派、四大家平起平坐好说,掌门比武上赢了我,一切都好说。” “好,罗庄主,咱们一言为定。”徐成业仰面看着罗傲,一轮精光在眼中闪烁。 徐成业竟然连白云山庄的罗傲都丝毫不惧。为什么,为什么徐成业如此有决心,是他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问题,好多问题,这一场江湖大会着实有好多问题。 事毕,十大派的众人也都有擂台散去,只留乔镇岳、彭镇、燕卓三人站在看台上没有离开。 乔镇岳今天穿了一身灰色的袍子,他的左臂藏在宽大的袖子里负在身后。天很阴,他的脸色也很阴暗,他看着天,黑云在他的眼睛里翻滚。 “这个天气是个适合杀人的天气啊,湿气大,晚上肯定是会下大雨的,雨一下什么踪迹就都没了。”乔镇岳道。 燕卓的眼里也飘过一阵阴云,但那阴云转瞬便被一股如刀般锋芒的精光所取代:“雨再大也会停的,做了的事一定会留下痕迹。” “燕兄弟发现了什么?”彭镇迫不及待地问。 燕卓道:“没有,不过今晚过后一定会知道些什么。” 彭镇的脸上有些失望,他起初怀疑白云山庄,后来也有点怀疑是燕卓,但这两人到现在似乎都已没有了嫌疑。气急之下,彭镇不禁骂了一句:“他奶奶的,我们丐帮当一次江湖盟主怎么这么点背呀!” 一阵风吹过,吹过乔镇岳的胡须,吹的他衣袖略略袅动着,也将彭镇的骂声吹散。耐心,仁心,侠心,这是上任丐帮帮主周万通将帮主之位传给他时,要他记住的三样东西。这么多年过去,他自认仁心与侠心上问心无愧,只有这耐心这么多年始终差了一点火候。 这世间很多事,欲速而不达。一个好的猎手,布置好陷阱,便退到一旁养精蓄锐,耐心等候。等待的这段时间,可以让猎人看清形势,调整步伐,变弱为强。 乔镇岳今天想当一名猎人,一位有耐心的猎人! “老彭,通知吴长老把夜榜的弟兄今晚上都放出去,我要今天一只蚊子飞到咱们丐帮都要给我打报告!”乔镇岳语气决绝,脸上的神色却既不亢奋也不愤恨,他的表情只是专心! “是!”彭镇领命,转身便走。他知道,当乔镇岳脸上的表情变成专心时,一定会有大事发生,而这大事容不得片刻的耽搁。 见彭镇离去,乔镇岳接着道:“兄弟,你武艺高,今晚上和大哥一起镇守大帐怎么样?” 燕卓拱了拱手道:“全听大哥吩咐!” 燕卓心里清楚今晚肯定会有事情发生,而且还是大事。这大事对于他既是挑战,也是机遇,一个名扬天下的机遇,也是一个了解真相的机遇。 夜很黑,风很急,雨很大。 但比夜还黑的是人心,比风还急的也是人心,比雨还大的仍是人心。 黑心。 巨鲸帮帮主徐成业此时正端坐在床上修习着功法,在他旁边身形硕大的高琛正小心翼翼地为他剥着葡萄。鲜美的葡萄退去紫色的外衣,一颗颗碧绿如玉,安稳地躺在银盘之上等待着徐成业的享用。 高琛身形巨大,一双手掌有蒲扇般一般大,那葡萄还没有他小拇指指甲盖大,但偏偏徐成业就让高琛来剥葡萄,美其名曰“修炼”。 一边,另一位巨鲸帮弟子胖大海正给徐掌门收拾米粒。这徐成业有一个规矩,就是每顿吃米饭一定要把米饭的两个尖削掉,他一顿吃三碗米饭,这胖大海就要把这三大碗米粒的两个尖削掉。偏偏这胖大海人如其名,身形奇胖,一只肉手塞到剪刀里几次便磨得通红。徐成业也美其名曰“修炼”。 徐成业真的是为了锻炼他们吗?当然不是,他只不过是喜欢戏耍旁人的感觉,他喜欢看别人遭罪,喜欢看别人的窘态,这是他的癖好。如果仅仅是这样,徐成业还称不上黑心,他还有一个特点,他从不教弟子们自己的功夫。无论是高琛、胖大海或是其他巨鲸帮弟子,他们所学的都是破浪拳、吞海掌、白龙刀这些巨鲸帮原有的功夫,至于他的撕风爪与鲸吞功,巨鲸帮上下近两千人无一人习得一招半式。 徐成业为什么不传授弟子这撕风爪与鲸吞功?倒不是这两门功夫有多玄奥,只是这两门功夫背后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一个黑心的秘密。 “掌门,葡萄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剥好了。”高琛毕恭毕敬地将银盘递到徐成业眼前,“九十九颗一颗不少。” 徐成业看了一眼,刚想要伸手去抓,只听“咻啪”一声,一支暗箭已透过纸窗,直插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高琛与胖大海互相看了一眼,识相地退出了屋,显然这暗箭已不是第一次送来了。 见高琛与胖大海离家,徐成业拔出暗箭,抽出困在箭上纸条,只见纸条上写着。 “风雨欲来!” 第10章 风雨欲来 雨落,风骤,雷鸣。 金陵城一处豪宅内,灯火通明。 这座宅子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亮堂了,它为什么突然变得灯火通明?是遇到了特别的事,还是来了特别的人。 这座宅子放眼看去,也没什么特别,只是大了一些、豪华了一些,像这样的宅子金陵城里没有八十也有七十。但仔细打量,这宅子却又和其他豪宅丝毫不一样,这宅子每间房、每棵树、每堵墙、每座假山前都分别站着三名披甲卫。这披甲卫是江左王朝的精锐,他们个个精神矍铄,太阳穴高高鼓起,虽身披重甲但丝毫不觉臃肿,行动起来迅捷如风,站在原地不动如山,显然都是身经百战的军人。而能驱使这些披甲卫的,自然只有江左王朝的皇亲国戚、豪门贵胄。 大门口,一辆马车缓缓停下。这马车十分豪华,光执辔者便有三人,个个锦衣华服、气宇不凡,打头的那个拢着胡髻,显然是个巫蛮族人。在这马车外,还站着四名带刀侍卫,这四人昂头挺胸,眼中精光烁烁,一看便是用刀的好手。 “下车。” 随着车内人说话,车内又走下了两位黑衣男子,这两名黑衣男子容貌俊秀,一双眼睛如刀劈一般凌厉,身后各背着一把好剑。他们小心翼翼地为车内人掀开那华丽柔软的车帘,打开伞,然后毕恭毕敬地等候着车内人。 车内人轻轻探出头,然后下了车。这人年纪已过四十,但浓眉俊目,面若白玉,虽身材走样,小腹凸起,但依旧难掩他身上的一股贵气。 随着这中年人的出现,阴沉的雨幕中突然显出一阵风,随着这阵风息,这中年人面前竟然已跪了七个人。没人看清他们的行踪,他们好像是随着雨滴一同落下般,突然就出现在这里。 “七杀手,恭候相爷。” 中年人看着雨幕中跪着的七人,只是点了点头,示意七人免礼,便径直走进了豪宅内。 相爷?这相爷是谁,竟然有如此大的能力,竟然让王朝内卫七杀手都如此毕恭毕敬。这相爷自然是江左王朝的赵含国,赵相爷。他可是江左王朝的实权人物,手握十万北府兵,掌管江左都城三万禁军,掌刑司、镇抚司、缉事司三司都是他一手创办,就连这江左王朝的皇帝都是他扶上位的。赵含国权利之大,甚至让江左皇帝燕玄机亲口说出了“燕与赵共天下”,可以说这赵含国在江左是一手遮天。莫说是这七杀手,就连皇帝见到赵含国都要毕恭毕敬地鞠躬喊上一声“相父”。 书房内,侍女已将沉香点上,一缕白烟携着淡淡的清香缓缓升起,将一屋子的雨腥气都驱了个干净。随着赵相国进门,一名小厮已将一双干燥温暖的布鞋擎在手里,跪伏在地上,恭候着相爷“赏脚”。 赵含国只是将脚轻轻地一抬,两只手便唤来两名侍女搀扶。这两名侍女一身穿白衣,一身穿黑衣,都是肤若凝玉、眉如墨画,一双眼睛携星带月,当真可以用活色生香来形容,最绝的是这两名侍女长得一模一样,只是嘴角一颗痣,姐姐生在右边,妹妹生在左边。也因此赵含国将这对侍女取名“阴阳”,取“阴阳相生,相克万事,周而复始”之意。 赵含国换好鞋子,又由“阴阳”将身上沾了水汽的衣服脱下,换上了一身淡青色的长袍。将周身衣物换好,赵含国终于缓缓坐下,但直到此时跟在他身后的掌刑司总卫卢道远仍是不敢说话,就连呼吸都似是夹着鼻孔,怕惊扰了他面前的赵相国。 赵含国倚在椅子上,两只手叠在一起放在大腿上,仰面看天,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相爷,茶。”阴儿托着一盏茶,送到了赵含国的手里。 赵含国接过茶,放在鼻子嗅了嗅,确定了是武夷山绝顶那棵八百年老茶树的茶叶,才将那茶递进了嘴里。只见他啜了一口,在齿间漱了三个来回,便将那茶水吐进了茶杯,紧接着他又舒了一口气——唇齿留香。 见赵相国舒了一口气,阴儿便将那盏茶收了回去,而掌刑司的总卫卢道远也终于敢开口了。 “相爷,这局都按照您的安排设好了,这点小事哪还值得您亲自来金陵一趟呀,几个小虾米我掌刑司就可以将他们全料理了。” 赵含国依旧双眼看天,只是嘴唇微动说道:“几个小虾米?这丐帮天下第一大帮,地跨五国,拥众十万,这是小虾米?白云山庄的罗傲前朝镇西将军罗威的后人,地跨三州,手里银剑卫也有一万人,铁线门前朝内务府总管范归南的后人,西北巨富,这天下的钱庄票号大半都是他产业,更别说少林、金顶分管天下佛、道,信众百万,玉女宫背靠大丹国皇室宗亲,这都是小虾米?” 卢道远站在原地,已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鼠目寸光。”赵含国拍了拍自己的手掌,气定神闲道,“你以为你靠你的掌刑司就能控制这江湖?异想天开,这江湖别说你掌握不住,我也掌握不住,五大国也没人能掌握住这江湖。敲打敲打他们,让他们互相猜忌就好了,等着六大派、四大家相互猜忌、分崩离析,那才是我们下手的时候,这次只不过找找乐子。” “相爷,那……那……那些人我们还接着杀?那乔镇岳我们也杀?”卢道远垂首低眉道。 赵含国点了点头:“除了玉女宫的人,其他都可以,只要不留下痕迹,让他们猜不准是谁下的手,就随你喜好了。至于乔镇岳,能把下一任江湖盟主杀了,当然是件好事。” 听到赵含国这么说,卢道远“扑通”一声便跪在地上,信誓旦旦道:“请相爷放心,小的定会为相爷送上一件大大的好事。” 听卢道远这么说,赵含国只是摆了摆手,让他退下。 这卢道远是个什么人,赵含国心里最是清楚。好大喜功、好吃懒做、贪赃枉法,你能想到的所有贬义词几乎都能放在他的身上,但他也有两个好处,一个是蠢,另一个是忠,而这也恰恰是赵含国最看重他的两点。 一个人忠诚,那他就会老老实实按照上面的意思做事。一个人蠢,那他的脑子就没地方想一些聪明人所想的事。 “也不知道今夜过后,又会发生一些什么事呢?”赵含国看着窗外,嘴角浅浅地一笑。 第11章 各不相同 “有常无常,双树枯荣,南北西东,非假非空。” 少林寺方丈了戒大师端坐在蒲团上,口中念着这四句偈语,这四句偈语既是了戒这几十年参悟的禅道,也是他所修炼的内功根基。 传说当年释迦牟尼佛入灭之地,东西南北,各有两株双生的娑罗树,而这两株树都是都是一荣一枯,故称之为“四枯四荣”。而这东西南北的双树,在佛经中意为:“常与无常”,“乐与非乐”,“我与无我”,“净与无净”。而释迦牟尼佛在这八境界中涅盘而生,意为非枯非荣,非假非空。 了戒参悟佛道已有三十九年,但直到此时仍到不了“非枯非荣,非假非空”的境界,而他所修的枯荣功也是到了瓶颈,再难精进。 “师父,该用斋饭了。” 说话的是了戒大师的徒弟觉常,觉常今年已有四十二岁,是了戒门下的首徒,在师兄弟间最为年长,也最有威严。 除觉常外,了戒还有七名弟子:觉乐、觉我、觉净、悟常、悟乐、悟我、悟净。觉字辈这四位徒弟入门较早,武学、禅道都为了戒亲自提点。而悟字辈的四位徒弟入门稍晚,只修禅道,不习武学。 “师父,该用斋饭了。”觉常再一次唤道。 见师父还是不出声,觉常只能说道:“师父,悟道也是讲因果的,你今天与果无缘,便得不到那果,要想悟道便得时时参悟,要想时时参悟就得活得久些。这人要活得久,就要吃饭,如果不吃饭呢,这明天的缘没到,这人便往生极乐,莲池礼佛了,这不白白浪费了明天的缘吗?” 觉常话音未落,了戒大师一双眼睛就已睁开,怒目道:“小兔崽子,什么时候轮到你给我讲佛理了,我没有达到非枯非荣,亦枯亦荣的境界,就怪你这兔崽子在我耳边给我絮叨。” 觉常眼光与师父相对,既不恼也不畏:“您呀,早些吃饭,我也就不絮叨你了。” 说罢,便将斋饭递到了师父面前。 而了戒见觉常满不在乎的样子,也卸下了脸上的怒容,道:“为师就是太宠你了,才让你有恃无恐。” 了戒说着,便将身旁的包袱打开,从里面掏出几片白糖糕丢给了觉悟。而觉悟也不见外,伸手便将白糖糕抓在手里,吃了起来。他边吃还边说道。 “我都多大了,还拿我当小孩子哄。” 了戒翻了一个白眼:“不吃,你还我。” “嘿嘿,给了人的东西,怎么还能要回去,方丈大师羞不羞啊。” “你这兔崽子。”说着,了戒已拿起筷子吃起了斋饭。 觉常是他第一个徒弟,从他三个月大被扔到少林门口,便是了戒带着他下山寻乳母,为他换尿布,等他大了也是了戒带他参禅,习武。了戒的师父空无和尚曾对了戒说,觉常与他有父子之缘。两人虽遁入空门,但确也亦师亦徒,亦父亦子。 “师父,你说巨鲸帮的徐掌门为什么一定要六大派与四大家平起平坐,还一定要掌门比武呢?” 了戒将一块豆干放在白米饭上,沉默了一会说道:“人无非就为了一个名利,四大家久在六大派之下,心中不服也是人之常情。” “那师父,这个徐成业的武功很好吗?” “哼,二流货色。”听到觉常心中这么问,了戒心生不忿道。 “那他今天怎么敢在武林大会上苦苦相逼,甚至敢和白云山庄的罗庄主一较高下。白云一桩仇,江湖十颗头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别说白云山庄,今天我都想教训教训他,要不是看今天江湖大会人多,怕有损我少林的脸面,我一定要用无相掌让他长长记性。” 听师父这么说,觉常脸上也是一笑:“师祖给师父您法号了戒,就是想让师父了去妄语之戒,你这样师祖怎么放心在莲池礼佛啊。” “什么时候轮到徒弟教训师父了?” “不过师父,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徐掌门好像丝毫不在意与少林、白云起了冲突,他好像势在必得的样子,你说那十几条人命会不会和他有关系?” 了戒大师将筷子放下,看了看屋外,叹气道:“谁知道呢?我感觉这次江湖大会有大事发生。” 白云山庄,罗傲罗涛父子,此时正对坐在一张棋盘前下棋。两人都是气定神闲,一张脸看不出丝毫情绪的起伏。 罗傲执白子,罗涛执黑子,两人落子不疾不徐,似乎都对棋局抱有极大的信心。 “涛儿,很不错,为人处世就如同下棋,无论再危急,也不能让别人看出来你心中所想。” “谢谢父亲夸奖。”虽是受了父亲夸奖,但罗涛的脸上却也没有流露出丝毫欣喜。 “不错,不错。大丈夫,胸中要能装得下事。” “是。”罗涛见父亲有了兴致便问道,“父亲,那个巨鲸帮的徐成业很厉害吗?他怎么敢和父亲您比武。” 听到这话,罗傲眉眼瞬间一冷,说道:“蚍蜉撼大树,不自量力。等明天我就要让他知道知道咱们白云山庄的厉害!” “那父亲,你觉得这几天死得那些人,和他有关系吗?” 罗傲将手中白子缓缓落下,正好封死黑子的命门:“不提这些糟心的事,快去休息去。” 罗涛喉头颤动,虽然还想再问些什么,但只能点了点头,拜别父亲。 随着罗涛离开,罗傲一张脸变得更冷,而刚刚落在棋盘上的那颗白子也登时变成两截。他很恼,他的嘴唇已发白,脖子上的青筋也已暴起,心中的怒火几乎是烧到了眉毛。下四家,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猖狂,他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受到了奇耻大辱,他发誓他要巨鲸帮与徐成业不得好死,他要徐成业为他的行为付出血的代价! 铁线门这边,范震山将手中的一双钢球揉搓的嘎嘎作响,他是一个极富态也极爱笑的人,因为他很有钱,一个人有钱做事便会容易许多,而事容易了人也容易变得富态,变得爱笑。但此时此刻,他的脸上却没有笑意,他两腮的肉几乎是横在两颊,一张大嘴被扯得水平,像一只蛤蟆,一只不开心的蛤蟆。 “师父,三师弟他还是没有踪影,这金陵与丐帮分舵,我都差人去找了,可就是没有三师弟的人影啊?” 说话的是范震山的大徒弟,萧知顾,他既是铁线门的大师兄也是“金木水火土”五堂中的金堂堂主,是范震山最为倚重的徒弟。 这萧知顾虽是天下巨富范震山的大徒弟,但一身衣物却是与保镖、小二相差无几,甚是普通。而仔细看范震山,范震山这天下巨富,衣物也很普通,自上而下,既没有金银首饰也没有绫罗绸缎,都是普通农户所织的布衣。 “小三儿还没有找到?”范震山的嘴更横了,两只小眼睛里已满是忧虑之色,“抓紧找,请人找,所用银两随意在金库里支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顿了顿,接着道:“死了···死了···死了就把凶手也给我找到,需要什么你尽可随意支取,就是一千金、一万金也都无所谓,不惜一切也要把小三儿找回来!” 范震山很有钱,天下的钱庄、票号有一大半都是他的产业,说他富可敌五国也毫不夸张,但他虽然很有钱,却也很抠门。从他与他的徒弟所穿着打扮便可以看出来,他是一个很节俭,很抠门的人。但此刻,他却不惜挥掷千金也要找到他的三徒弟。 这是一种偏爱,一种明目张胆的偏爱。 但这偏爱并没有引起萧知顾的反感,反而让他的心里更加振奋,因为他知道,如果哪一天他出了事,他的师父范震山也会如此不顾一切! 如果说在这江湖上立足,丐帮靠的是侠义,白云山庄靠的是狠辣,那铁线门靠的便是团结!范震山虽然对于吃穿住行上格外节俭,但对于徒弟的大事绝不吝啬,而徒弟们也知道师父的心性,心中对吃穿琐事的节俭也绝无怨言。 整个铁线门便像一块玄铁般,虽是朴实无华,却也坚不可摧! “师父,还有一件事。”萧知顾说道。 “说。” “我发现了几件事情不知道该不该说?”萧知顾抬头看了一眼师父的脸色。 “有话就说,别卖关子。” “是,我发现咱们的票号与钱庄近几日有些反常,江左王朝有人在兑换大量现银,而且这些现银大都流向了金钩赌坊。” 听到金钩赌坊这四个字,范震山的脸上明显一惊,手中握着的钢球也被搓得更响:“金钩赌坊不是江左王朝赵相爷的资产吗?他和这些事有关系?” “不确定,但赵相国恰好在江湖大会这时间点,在金钩赌坊流通大量现银,怎么也不免让人遐想。” 范震山两腮的肉紧紧绷起,后槽牙已是咬得吱吱作响:“这老家伙,他插手这江湖大会就算了,如果小三儿也是他下得手,我倒是想会会他的手段。还有事吗?” “哦,有,燕卓所说的清风明月楼也在咱们的银庄兑过现银,数量也不少。” “好啊,好啊。”范震山忽然笑了起来,“这次的江湖大会还真是热闹,我倒想看看这个燕卓还有赵含国能翻出个什么花?” 丐帮大帐分舵内,燕卓突然连打了三个喷嚏,直打得大帐内的蜡烛都晃了三晃。 “兄弟这内力深厚啊,这烛火都快被兄弟你的喷嚏喷灭了啊。”乔镇岳看着燕卓不禁开起了玩笑。 燕卓脸上有些不好意思,心中暗暗想到这是谁在骂我,骂的这么狠毒,竟然连打了三个喷嚏。 乔镇岳见燕卓不好意思,不由来了说话的兴致吗,问道:“兄弟,你今年多大啊?” “刚十八。” 乔镇岳点了点头,又问道:“天下英雄出少年啊,你武艺这么好,师承何处啊?” 燕卓楞了一下,开口道:“我答应过那位先生,我告诉旁人他的姓名,还望乔大哥见谅。” 乔镇岳点了点头,道:“既然答应了别人的事,就要做到,大丈夫岂能出尔反尔!” 燕卓也点了点头,大帐内又重归沉默。 沉默是今夜的赵州桥,将燕卓与乔镇岳两人的心思,一个隔在那头,一个隔在这头。 乔镇岳此刻在想着,这么好的月黑风高夜,这杀手什么时候动手啊。难道说这杀手已经动了手,周遭的丐帮兄弟已遭了毒手。想到着,他两条腿已忍不住想要走出大帐,但一看旁边燕卓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他又将屁股又往椅子里埋了一埋,心中想着,耐心要有耐心,猎人要等猎物,等猎物…… 燕卓看着乔镇岳的小动作,心中暗暗觉得好笑,大哥这火爆脾气能撑到现在也不容易了。他看着乔镇岳,心中想着,周老前辈和他确实有点相似的样子,也不知道日后要不要告诉乔大哥实情。但想到自己背负的血海深仇,还有那不知所踪的妹妹,燕卓心底又是暗暗下定决心,一定在这江湖上扎根立足,好好调查一下当年的事情。 就在两人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一颗人头已滚到了大帐之中。 乔镇岳认得那人头,那是他丐帮暗榜弟子,邢步凡。 紧接着,外面喧嚣的风声,竟被一阵刺耳的尖啸声所取代。 霎时间,燕卓与乔镇岳的脸色都为之一变! 随着那刺耳的尖啸声同时而来的还有一片刀光,一片比寒星还冷,比骤雨还快的刀光。 那刀光从雨幕冲进大帐,又从大帐口杀向乔镇岳与燕卓。 “哈哈,终究还是来了。” 乔镇岳一声怒吼,胸中压抑依旧的斗志,顷刻被点燃。他催起内力,一双手掌登时变得鲜红。 他的掌已出,掌风阵阵,如蛟龙闹海。 但当掌劲即将透过那片刀光时,那片刀光却顷刻化作四片。 竟然来了四人,乔镇岳与燕卓不由都是一呆,但由不得两人思索。那四人一人杀向乔镇岳的咽喉,一人杀向他的后脑,一人攻他的下盘,还有一人已奔向燕卓。 这四人配合娴熟,目标明确,三人围攻乔镇岳,一人阻挡燕卓救援,顷刻之间,局势已是避无可避,救无可救。 四人的眼睛里都闪出得意的光芒,这一场死局,他们又赢了! 第12章 起死回生 围攻乔镇岳的三人,一人用剑,一人用刀,还有一人使着一支精钢铸造的判官笔。 那剑客挺剑直刺,一点寒芒如流星如闪电,已直逼乔镇岳咽喉,而那刀客脚尖一点,怀中抱刀,飞身跃起,骇人的刀光似飞瀑流雪,从他怀中散开,杀向乔镇岳的后脑。这两人虽下的都是杀手,但招式最毒辣的却是使着判官笔的那人,那人身法似鬼魅般游移不定,恍惚间竟是伏在地上,一只黑森森的判官笔已插向乔镇岳的阴囊。 狠、辣、绝,这三人的招式不光是要将乔镇岳逼入死局,也是要将乔家后人逼进死局。 燕卓想要飞身来救,但身前已有人拦住,分身乏术。来人使着一把铁骨扇,扇面一张,十七条铁骨根根带刺,在月色的映照下,闪出湛湛青光,明显是淬过毒药的,但使铁骨扇这人,也不抢攻,只是一味拖延,阻碍燕卓去救乔镇岳。 乔镇岳见这三人上来便是杀招,胸中怒气暴涨,只大喝一声,两只鲜红的手掌瞬间爆发出强大的劲力,浩荡的内力从周身喷薄而出,宽大的灰袍被真气鼓动而起,如旌旗般猎猎生风。 那三人见乔镇岳内劲如此之强,心中不由分神,手下招式突慢了一分。 但也就是一分,让乔镇岳找出机会,他一只手化掌为爪,抓住剑身,另一只手化掌为指,使出一招“如来看天”,脚尖再一点地,顷刻便从死局而出。 这一瞬的变化,让燕卓看到,心中不禁啧啧称赞。 而那三名杀手也被这变化惊到,他们七杀手出道至今,能从两人联手中逃出生天的已是屈指可数,能从三人联手逃出的更无一人。 还不等这三名杀手平复心情,乔镇岳化爪的那只手拿住剑身,竟用劲力在剑身上捏了一个麻花。 那剑客眉头深锁,一双眼睛里除了震惊别无一物。 而那名刀客见乔镇岳化掌为指使出一招“如来看天”,心下大喜,他除了刀法精湛外,指法也是一流,他五只铁指,硬如钢,锐如刀,抓透一寸厚的钢板也是摧枯拉朽,谅他乔镇岳武功再高,也能折断他两根手指,当下五指用力。 只听“咔嚓”一声,那刀客低声暗号,五根手指已是齐根断裂。 那使判官笔的杀手见同伴接连受伤,当即回身跃到最后,细细打量起当前的局势。而剩下三人见偷袭无果,也都跃到大帐口,再寻机会。 “你们是谁?何门何派?杀我江湖子弟有何目的?”看这四人停手,乔镇岳发问道。 这四名杀手也不说话,只是细细打量乔镇岳与燕卓两人,而燕卓与乔镇岳也开打量着这四名杀手。 燕卓打眼看去,这四名刺客身穿一模一样的夜行黑衣,护臂、护腕、护肩、护腰还有靴子都是一模一样,一张蒙面巾自上而下只留下两只眼睛,将四人的面部遮了个严严实实。 “你们是王朝的人?”燕卓朗声问道。 那四名杀手见燕卓这么问,眼睛瞬时一闪,眨眼间已结阵向燕卓扑来。 这一次那用铁骨扇的杀手又挡在乔镇岳面前,一面扇子在乔镇岳面前舞得虎虎生风,湛湛青光就如漫天的萤火虫般,将乔镇岳的四门八户紧紧封锁。 燕卓见那三人冲自己扑来,心下当即一笑,你们这群杂碎说中了心事竟然想要杀人灭口,真当我是一个软柿子? “大哥,不要助我,让我活动活动筋骨。” 那三名杀手见燕卓如此说道,胸中尽是不忿。那拿剑的青芒一点,当先刺来,而用判官笔的那位,身形一闪,已向燕卓下腹刺去。在这两人后面,那五指齐断的刀客,再次飞身攻向燕卓后脑。 燕卓嘴角一笑,也不急运起气力,只是向前跨了一步,学着乔镇岳的样子,伸手一抓剑身,以腰带手,将剑向自己的下腹弯去,如此一来恰好遏制偷袭下腹的判官笔。见燕卓只顾另外两人,那蒙面刀客心中感觉这次必定得手,左手运力直拍燕卓后脑。 那曾想,燕卓运起指力,将那剑几乎弯折过去,生生逼得那剑客放剑自保,那剑客放手,燕卓也紧随着放手,原本弯曲的剑刃“砰”地松开,竟如离弦之箭般径直冲向刀客。 那刀客大叫一声不好,往向后退去,若是再慢一分,那长剑便要将他刺个通透。 燕卓这几下败敌于电光火石之间,虽不比乔镇岳当时惊险,却也是灵动非常。 这四名刺客见敌不过这两人,心下也决心亮出杀手锏,几人运起气力,将浑身内劲催出,一人接着一人,杀向燕卓。 燕卓见几人使出内力,当下也催起内劲,与几人抗衡。当几人内劲与他接触的一瞬,他周身经脉瞬间为之一阵,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眉毛也随之飞扬。 他们的内劲竟然和我一模一样, ——是百炼玄光 怎么他们也会百炼玄光? 难道他们和当年的事有关? 真相,燕卓感觉当年的真相正向自己靠近。他大喝一声,运起周身内力,强劲的内力如同惊涛拍岸般冲击着那四人,连绵不绝,一浪强过一浪。 那四人顿感不妙,纷纷撤力回身跃到大帐口。 燕卓飞身要追,但那四人不知从哪甩出四颗爆弹,那爆弹一落地便爆出阵阵浓烟,迷住了燕卓双眼。 等那烟雾散去,那四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燕卓还想要追,但走出大帐,四周都是寒风雨幕,哪里还有杀手的踪迹。而大帐内,乔镇岳捧起邢步凡的头,扯下自己的灰袍,将他小心包裹了起来。 “兄弟,你刚说他们是王朝的人?” 燕卓点了点头,道:“八九不离十,他们穿着统一的服装,从上到下连靴子都是一个款式,这样的装扮我估计只有王朝的人。” “奇怪,王朝与江湖十几年来井水不犯河水,他们这次来江湖大会是什么打算?” “我也不知道,或许他们是忌惮江湖势力壮大。” 就在燕卓与乔镇岳谈话的间隙,一名丐帮弟子冲进了大帐,大声喊道: “帮主,点苍哪里闹了刺客,有人要杀沐云风!” 第13章 以武犯禁 点苍。 等燕卓与乔镇岳赶到时,点苍房内已挤满了人。 风道人,张佑乾,还有十几名点苍门人,但除了他们这房内还有两个人,一个是巨鲸帮帮主徐成业,另一个或许已不能称为人,因为他的头与身子已经分开,已然是个死人。 他的头直愣愣地摆在地上,头顶冲天,就像是从地里长出来似的,而他的身子却栽倒在一旁,四肢还不时扭动,显然是刚被斩了不久。 燕卓与乔镇岳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都不由一惊。身首异处的那人和刚才袭击自己的那四人的打扮一模一样,那几人虽然说不上是绝顶的高手,但武功却也是一流,还有些奇门的手段,想要杀了他们绝不是易事,更别说一剑斩首了。 “惊扰乔帮主了。”点苍掌门张佑乾拱了拱手说道。 “张掌门叨扰了,这是什么情况啊?” “啊,这刺客想要暗杀我徒弟沐云风,被风祖师一剑斩了。”张佑乾说这话的时候,很谦卑也很恭敬,但在场众人无不骇然。 众人看向风道人,而风道人却仍是慈眉善目、笑意盈盈,好似这件事情与他无关一样。 原来,这一晚风道人无事正和沐云风聊天。 “太师祖,徒儿武功低微,给点苍丢人了。” 风道人笑了笑道:“你师父当掌门已经给点苍丢了很多了,不差你这一点。” “师父他将点苍打理得井井有条,人又善良,武功也不低,江湖上很多人都称赞他的,怎么给点苍丢脸了啊。” “哈哈哈”风道人大笑起来,一双眉毛也如龙飞凤舞一般,“我说的是你师父年轻的时候,他那时候胆子小,武功也低,在江湖上闹出不少笑话。有一次啊,他下山遇到马匪劫财,他想要救人,但没想到马匪的武功比他还高,竟然被那些马匪抓住当了肉票,我足足花了十两银子才把他赎回来。” 听风道人这般说,沐云风也不由笑了起来,但转念一想是自己师父,不好笑得太明显,只能暗暗在心里发笑。 “师父他是为了救人,虽然武功不济,但心总是好的。” 风道人点了点头:“这也是我为什么选他当掌门的原因。风儿啊,这人的武艺强弱是一时的,品性却是一辈子的。我活了一百二十岁了,从前朝活到了现在,见过的人、经过的事多了去,你知道我为什么创立点苍吗?” 沐云风摇了摇头。 “你记得点苍镇山石上刻的那句话吗?” 沐云风答道:“侠之大者,以武犯禁,仍自无悔。” “没错,前朝内乱,民生凋敝,各地刀兵四起,为政者仗势欺人、祸害忠良,为兵者残杀无辜、烧杀劫掠,百姓们有的活活饿死,有的揭竿而起,揭竿而起的这些人汇集流民,被称为流民帅,但随着这些流民帅势力扩展,手中掌握了权力,感受到了权力的好处,他们竟然也做起了仗势欺人、烧杀抢掠的勾当。他们竟然说弱肉强食便是这乱世的规矩,没有权势的人生来就要任人使唤、殴打,我听不惯这些道理、规矩,就决心换换这世道,但我一人之力有限,所以便创立点苍,希望我手下的门人人人都有一颗侠义之心。虽然点苍势微,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总有一天我点苍门人可以改变这世道。” 讲到动情处,风道人两只躲在眼皮褶皱里的眼睛冒出精光——神采奕奕。 “所以说,风儿,你可没有给点苍丢脸,你是给点苍大大的长脸,白云山庄有什么了不起的,他敢仗势欺人,我们点苍就敢仗义出手,管他什么白云一桩仇,江湖十颗头,他这句话喊出来这么多年,这六大派、四大家的一颗人头也没有砍过,就算是他要砍,难道我点苍男儿脑袋上顶的都是萝卜白菜?” 沐云风看祖师一百二十岁的年纪,谈到胸中理想仍是精神矍铄、神采奕奕,他虽对前朝之事不太了解,但对祖师所说的以武犯禁、仗义出手、侠义之道颇有兴趣,胸中豪情当时荡漾,拍着胸脯道:“师祖,我一定好好练武,扶危济困,仗义出手!” 就在这祖孙两人相谈甚欢之际,一个黑影已然杀到。 那黑影手持双匕,如箭般弹射而来,那匕首闪着青光,如闪电般在夜色中划过,一刀划向沐云风的脖颈,另一刀奔向风道人。 沐云风见刀光烁目,忙急忙躲闪,但他重伤未愈,行动缓慢,这一刀仍是划破他的左肩。新伤加旧伤,一股钻心之疼渗入骨髓。 风道人见徒孙受伤,心中精光陡然一冷,浩浩白须瞬间便被怒气冲得四散,他一手抓住刺客的手腕,想要借他冲撞之力将他砸进墙里。 但那刺客一低头,背后暗器机关牵动,二三十支暗器已同时杀向风道人。那暗器的尖端,都闪着湛湛蓝光,显然是淬过奇毒,而且这暗器都是由机括牵动,劲力之大,距离又近,当真是避无可避、躲无可躲。 风道人低喝一声,将道袍袖口挡在身前,电光火石间,一兜一卷,那二三十支毒箭霎时间全没了踪影。 那刺客一惊,但还没等他反应,风道人已拔剑! 那剑一出,比风还轻,比电还急,比月还朦胧。 多么美的剑啊。 让人摄人心魄,也让人一见难忘。 那刺客还想再多看看那剑,但眨眼间他已经失去了想的能力。 他看着眼前的风道人,竟觉得风道人离他如此的远,而地面却离他如此的近。 他还想再看一看,但他的周围已被一片血雾所弥漫,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 他死了,他的人头已落地。 惊讶,所有人都在惊讶,任何人都没有想到风道人的武功已高到了这种地步,就连燕卓、乔镇岳、沐云风也都在惊讶。 谁也没有想到,一个被视为点苍祥瑞的老人竟然有如此惊人的剑法。 看着吃惊的众人,风道人依旧是乐呵呵的,他背着手溜溜达达地走到乔镇岳身边,道:“乔帮主,这尸首就由丐帮带走,好好查一下这刺客是谁的人,还江湖一个安稳。” 说罢,风道人还用余光瞥了一眼旁边的徐成业,嘴角显露出一丝不屑。 等打发走众人,沐云风悄悄喊来风道人,问道:“师祖,你刚才用的什么招式啊,那么厉害!” 风道人眉眼一笑,望着窗外的疾风骤雨,道:“以武犯禁,神鬼莫惊。” 第14章 究竟是谁 燕卓与乔镇岳从点苍带走杀手尸体,便喊来了彭镇与吴三省两人一同查验尸体。 只见吴三省将那杀手的蒙面巾掀开,竟然露出一张俊秀非常的面容,这张脸原本就是洁白如玉,现在没了血色更是苍白。 “可惜如此一个俊秀人物,投错了门。”乔镇岳不禁感叹道。 彭镇白了一眼乔镇岳:“帮主倒是有爱才之心,怎么不可怜可怜死难的江湖子弟?” 乔镇岳被彭镇怼了一个哑口无言,只能将心思重新放在这尸体上。他左看右看,除了觉得这人生的模样不错,高鼻子、大眼睛的,除此之外也看不出其他。 倒是一旁的吴三省,由于是夜榜长老的缘故,对这尸体上上下下勘察得仔细。他翻了翻杀手的眼皮,又捏开他的嘴巴,拔出他的舌头看了咽喉,又从肩膀开始从上而下用手指摸索,随后又将衣服一件一件脱下,细细勘察。 “帮主,这人中过毒。”吴三省道,“他舌头干裂,咽喉处血管喷张,周身血气郁结,肝经、肾经都有很严重的亏损,这是长期毒药与解药相冲造成的症状。我推测这人是被豢养的死侍,再看他所穿衣物和所用兵器。两只匕首都是用精钢打造,刀刃处还使用了玄铁锻造,玄铁极难锻造,寻常铁匠铺根本没有这种工艺。衣物针眼极密,面料也都是上好的面料,这连接处的云母针像是吴州织布局的工艺,他身后的暗器像是四川近年新出现的门派唐门的手笔。” 吴三省缓了一口气,郑重道:“帮主,总之这人的背后绝不是等闲之辈,不是十大派就是五大国,除此之外,没有人有这等财力物力人力。” 听吴三省这么说,燕卓心底更加肯定,这群人是王朝派来的,但究竟是谁派来的,派他们来江湖大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难道和《百炼玄光》有关,但当今江湖知道《百炼玄光》的除了自己与周老前辈,剩下的便是当年参与燕家灭门的那伙人,难道他们已经知道我回来了?也不对啊,我隐姓埋名十八年,直到自己内功大成,周老前辈才告诉我的身世,这前后也不过半个月,他们的消息不可能这么灵通。但这些人的内功心法确实也是《百炼玄光》,是他们原先就是渤海国的人,还是他们和当年灭我满门的人有关系? 乔镇岳看燕卓锁着一双眉头,开口问道:“兄弟,咋回事?你那眉头都快挤成鲁班锁了。” “没事,没事。”燕卓忙开口道。 “兄弟,你是想到了什么?还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如果需要大哥帮忙,尽管开口。” 燕卓见乔镇岳态度恳切,又知道他为人素来仗义,心下一时拿不定主意,只能拱手说道:“谢谢大哥美意,只是兄弟现在还不想说,等到时候一定告知大哥。” 乔镇岳见他这么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彭镇与吴三省听到燕卓这么说,心下不由一齐想到,这燕兄弟城府太深,身上好像有许多秘密,不知道会不会对我丐帮有什么影响。而且他一开始便猜出背后主使是王朝的人,心思之缜密,帮主绝对比不上,日后帮主说不定要受他的算计…… 其实燕卓也不是城府深,只是对当年的事情他也不知道如何向旁人提及,只能闷在自己心里。 月明,风停,雨息。 下了大半夜的雨终于停了,一轮明月高高挂在天上,皎洁明朗。 月光映照下,大地白茫茫一片,闪烁着耀眼的银光。但这银光并没有将周遭照亮,反倒显得周围黑暗处更加阴暗诡谲。 金陵豪宅内,七杀手剩余的六人和掌刑司总卫卢道远已跪在地上等候赵相国的处置。 而赵相国坐在椅子上,双手放在大腿上,一双时时含笑的眼睛看向屋外,神色很是柔和,似乎并没有因为七杀手的失利而感到恼怒。 “相国,小的该死没有给相国您送上大大的好事,反而给相国您惹了不小的麻烦!”卢道远跪在地上,背后的衣衫已被冷汗打透显露出嫩白的白肉,他一张脸紧接地面,而两只不安分的小眼睛却上挑着,观察着赵含国的神色表情。 而赵含国呢,却是神态自若,视卢道远等人如无物,自顾自的赏月饮茶,在他身后阴阳两个侍女,一个为他捏肩一个为他按摩着太阳穴。 “小的该死,相爷您罚我做牛做马,小的绝无怨言。”卢道远磕头如捣蒜,他虽是不停磕头,但每一下都是浅尝辄止,不敢用力,生怕自己的脑袋磕坏了。 赵相国皱了皱眉头,脸上显露出一丝不快:“闭嘴,别说话。” 听赵相国这么一说,卢道远立马闭嘴,他恨不得将自己七窍都闭上,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赵含国见卢道远这般反应,心中暗暗好笑,他对七杀手此次失利并不关心,无论是死了一个还是死了七个,他都不关心。对他而言,这些人只不过是他的棋子,是得是失,只要对棋局没有影响,和他都没有关系,他也不会在意。只是这次,有人死在了丐帮,那人的衣物、兵器或许会暴露些东西,但谅那些江湖人也猜不到我头上。让他们一子,说不定这棋局会更好玩些。 他这般想着,又看了一眼卢道远说道:“行了,缓几天,好好管管你的手下,下去。” “谢谢相国,谢谢相国,小的这就告退。”卢道远千恩万谢,一路拱着腰,带着六杀手出了门。 但随着那扇门关上,卢道远的脸上瞬间换了一副神情,他五官像是被充了气一般,瞬间膨胀起来,弓着的腰一下子挺得笔直,原本谄媚的神情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狠辣与决绝! 他从怀里取出一个瓷瓶,看着他面前的六杀手,阴冷地笑道:“这是豹变丸,你们一人一颗,舒筋活血!” 见卢道远这么说,六杀手脸上都是畏惧之色,他们看着卢道远手上的瓷瓶简直比看到阎王老爷还惊悚可怕。 “吃!不吃,这月的洗髓丹你们一粒也没有!” 听卢道远这么说,六杀手只能乖乖吞下那豹变丸。 见六人吞下,卢道远缓缓道:“过几天我打算策划一个大行动,你们表现得好,我就一次给你们半年的洗髓丹,你们知道了吗?” “是!”六杀手齐声回道。 见六杀手如此听话,卢道远心中暗暗窃喜,自己这驭人的本事也见不到比相爷差到哪去,等我这次准备妥当,一定把乔镇岳那崽子宰了,给相爷送上一个大大的好事! 第15章 云淡风轻 卢道远能杀乔镇岳? 赵含国当然不相信,卢道远几斤几两重,他还是能掂量清的,对卢道远他并不抱什么希望,能让这些江湖门派疑神疑鬼也就够了,逼得太急了,反倒让这些江湖门派聚在一起。 分寸,这才是赵含国最擅长的。 他为官近三十年,从一个幕僚,到权倾朝野的相国,靠的就是拿捏分寸。缰绳勒得紧了,连畜生都要尥个蹶子,更何况是人呢。 让他们缓一缓,给个喘息机会,让他们心思放开点,想点别的事情。这十个门派也不是铁板一块,他们各有各的小心思,就像是水缸上的裂纹,等日子长了,不砸也自然垮了,更何况这江湖里还有自己藏的针! 赵含国看着窗外皎洁的月色,两条细长的眼睛眯了起来,露出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 月色总是美的,美得令人怜惜。 人怜惜月色,那月色也会怜惜人吗? 花好月圆,人间团圆。月亮听过那么多相思、乡愁,是否也会被这些相思、乡愁所感呢? 不知道,谁也不知道。这世上让人费解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人为什么会相遇,又为什么会分离,兄弟为什么反目,至亲血肉又为什么成仇,是缘,是命,还是运? 燕卓负手望月,他的眼睛很大、很亮、很有光彩,就是在这黑夜里也如明灯一般闪亮,但此刻他的面色却并不明朗,甚至可以说带着一分哀伤。 他的眉紧缩,眉头凑在一块,将他整个人的寂寞、孤独、忧愁、神秘都锁在那两指宽的眉心之中。 他有野心吗?有,他有睥睨天下的野心! 他有本事吗?有,这普天之下能胜过他的人屈指可数。 他有智谋吗?有,他心思缜密,智力超群,不说是武侯转世,也是万里挑一。 但他能担负起乱世,扶危济困、匡扶正道的道义吗? 他不知道,他想起了沐云风也想起了乔镇岳。如果说他没有了这一身盖世神功,他会像沐云风一样为了一个乞丐挺身而出吗?如果说他成了天下第一大帮的帮主,他会像乔镇岳一样结交四海、义薄云天吗? 沐云风持剑挺身的样子出现在他脑海里,乔镇岳撤下衣衫裹起弟子头颅的景象也出现在他脑海里。 他来这江湖大会本来是想扬名天下,积累人脉,为日后寻求真相、报仇做打算,但几日来的所见所闻所感,不仅让他看到了一丝真相的影子,也改变了他的心,他也想成为沐云风和乔镇岳那样的人。 或许他们本来就是一类人,才会在这相遇? “喂,燕公子你也在这看月亮啊,好巧啊。” 正当燕卓想得出神时,如银铃般清灵的女声在他耳边响起,他回头看去,只见来人面若玲珑,正是玉女宫的祥儿。 祥儿一袭白衣,肤色净白,在皎洁的月色映衬下更显出三分的柔媚。 “祥儿姑娘也有兴致来赏月啊。”燕卓躬身做了一揖。 祥儿眼波流转,两颊生出淡淡笑意,道:“我睡不着,索性出来走走,只是好巧,燕公子也在啊。” 祥儿当然睡不着,且不说刚才风骤雨急,就算是月明星稀,适合睡觉的大好天气,她也是睡不着的。 她的心里装了心事,装了独属于少女的心事。她虽然只见过燕卓一面,也谈不上爱或喜欢,但仍是想多见他几面,仿佛多见他一面,心里便能多生出一些欢喜。 “很巧。”燕卓浅浅笑着道,“这晚间湿气重,姑娘还是早点回去,免得着了凉。燕某累了,先回房休息了。” 听燕卓这么说,祥儿一双眼睛瞪得溜圆,一时竟不知道说些什么,直看到燕卓转身要走,才结巴着开口道:“等···等等···燕公子我看你似乎有心事,不如对我说说,我特别会安慰人的!” 祥儿眨巴着一双眼睛,期待地看着燕卓的背影。 “姑娘早些回房休息,这几天周围不安全,咱们改日再聊。” 说罢,燕卓便径直离开了,只留下祥儿一人站在原地。 孤月当空,树影摇曳,不时响起的一声虫鸣更显得周围寂静。祥儿呆站在原地,晚风吹过她的发丝,眼波流转间尽是失落…… “啊,蛇,有蛇,啊!”祥儿突然大喊道。 只见一条五彩斑斓的大蛇卧在祥儿脚边,吐着信子,嘶嘶作响。祥儿武艺不低,但对蛇却是打心里害怕,这世上很少有女人不害怕蛇,就像这世上很少有人不讨厌多管闲事的三姑六姨。 祥儿一通大喊,心里又惊,登时觉得脑袋晕乎乎,喘不上气来。就在她即将晕倒之际,一道黑影闪来。 那黑影一把扶起祥儿,又一剑斩了卧在祥儿脚边的大蛇。 祥儿隐隐感觉有人扶住自己,心里想着莫不是燕卓,当即睁开了眼睛,但映入的眼帘的竟是一张灰色的脸,一双无情的眼睛。 ——是太阿! ——失落,这一瞬间的失落竟比燕卓负手离开时还要沉重。 祥儿见扶住自己的是太阿,赶忙直起身子,恭敬地说道:“谢谢太阿师兄,天色不早了,我要回房休息了,天冷湿气重,太阿师兄也早点休息。” 祥儿这般说着,已是一步一步向后撤去,眨眼间便消失在月色里。 而太阿看着祥儿的背影,双眼仍是无情,皎洁的月色洒在他灰白的脸上竟是说不出的孤寂、清冷。 人有情,月是否有情,月有情,人是否也有情? 自古多情空余恨,那无情便没了恨吗? 第16章 天光大好 日头已升起,天光大好。昨夜里存下的水汽,被微风吹着,拂在脸上清爽非常。草地里的地龙也爬了出来,享受起雨后天晴的惬意。 雨过天晴,多么美好的一个词语。 人经历了风雨还能看到天晴,那么他对于幸福肯定有着全新的理解。一个人如果打生下来便一帆风顺,那他的快乐绝对不丰富也不深刻。 此时此刻,十大派的江湖子弟便感受到了雨过天晴的快乐,因为刺客的尸体已经悬在了擂台之上,笼罩在他们头顶与心里的阴云终于消散了一些。 “这就是那个神秘的杀手?” “不过如此的样子,听说是让风道人一剑削了脑袋!” “被风道人那个一百二十岁的老头斩了?不过如此,我就说这帮人只能在暗处伤人,见不得光!” “别瞎说,十个老头九个好汉,风老前辈高寿一百二十,武功修为深不可测啊。” “不说风道人,这十大派掌门都在这,不是吃了雄心豹子谁敢在江湖大会撒野!” “现在刺客已经死了,终于可以安心了,你们说今天的掌门比武有没有看头?” 江湖子弟们你一言我一语在擂台前谈论着,几天来的担忧与焦虑似乎都随着言语倾诉而出,渐渐的他们的脸上出现了笑意,有的甚至拉起来盘口,准备押上几两银子赌上一场。 “猜胜负,猜胜负,一场一个盘口,开局的正是在下,江湖兄弟们有要清钱的,就往我这一聚,招子都亮着呢,童叟无欺。”说话的人叫白不愁,青城弟子,一身粗布衣裳,细手细脚,浑身上下都是普普通通,唯独一双眼睛左右游移,冒着那么一丝灵光。 “青城派的,怎么个赌法?”一旁有其他门派弟子问道。 “简单,就猜输赢,赢了的一方就从输的一方抽人头,倘若是平局就不赚不亏。不过赌亦有道,超过三两银子不收,借款欠条不收只收现银。” 众人听白不愁甩出“赌亦有道”的噱头,心中对这人有了些许好感,顷刻间便将他围在了正中。 白不愁见人都围了过来,扯着嗓子喊道:“掌门比武一开始,咱们就开始,买定离手,愿赌服输!” 擂台前,门派众弟子已经在一片热闹中忘记了之前的事,他们好像是没有记忆,随着众人的情绪早已将过去抛到了脑后。 而擂台后乔镇岳、燕卓等十大派掌门仍是忧心忡忡,因为他们知道昨天晚上一共来了五个人,而且那五人的武功都不算低,称不上一派宗师但也绝对是一流的高手。 “几个死士的武功就到了这种地步?这背后主使的实力怕是深不可测啊。”了戒大师忧心忡忡地说道。 燕卓拱手,谦恭道:“晚辈还是认为此事背后是王朝主使,只是不知道是江左、北齐、南汉还是渤海。” 他知道玉女宫与大丹国的关系,所以故意没有讲大丹国。但哪曾想祥儿将昨晚的遭遇早已说给了上官嫣儿,上官嫣儿正一肚子气没处找燕卓撒,正好逮到口实,便开始了一顿酸言酸语。 “燕公子故意不说我大丹国是有什么特殊用意吗?”上官嫣儿一双红唇美艳动人,一只小拇指扶在膝上高高翘起,一股不可一世的气息傲然全场。 燕卓看了一眼上官嫣儿又看了看在她身后的祥儿,祥儿一双小鹿眼微微肿着,还带了一抹桃红,十分惹人怜惜。燕卓想起昨晚自己的所作所为,又看到祥儿可怜的模样,不由对着上官嫣儿长长作了一揖。 上官嫣儿见燕卓如此,心下更气,那感觉就像是火山口要喷发突然被人捂住了似的,但他已然如此,自己又不能再说些什么,只得冷哼一声不再看他。 而一旁的了戒大师不明其中男女之道,老实说道:“玉女宫向有清名,大丹国也以仁义为国本,断然不至于做如此之事,背后主使还是可能在其他四国之中。” 范震山手中揉搓的钢球越揉越快,忽地,又突然停止,他咳嗽了一声,说道:“江左的赵相国近日在我票号兑换了大量现银,并流入了金钩赌坊,不知道和他有没有关系?” 听到赵相国的名字,徐成业忙跳了出来道:“江左的赵相国,渤海拓跋无畏,北齐蓝成玉,西蜀刘邦之都是实权人物,这些人的实力都不容小觑。” 燕卓回忆着众人所说的话与说话时的神情,一时竟也没不出什么,只能走到乔镇岳身后低声道:“大哥,还是先进行掌门比武,早点结束这次江湖大会。” 乔镇岳点了点头,冲着少林寺的了戒大师使了一个眼色。 了戒大师心领神会道:“这件事一时也查不清楚,江湖大会事关重大,各位掌门我们还是尽快决出下一任江湖盟主。” “决怎么决,怎么个比武法?谁和谁比?”徐成业再一次跳了出来道。 众人看到再一次跳出来的徐成业,心中都隐隐有些厌恶,什么时候巨鲸帮之流也敢如此大放厥词,范震山、罗傲与孙一峰甚至当面冷哼,以表不忿。 了戒大师双手合十,浅浅道:“徐掌门想怎么比就怎么比,老衲也想活动活动筋骨了!”了戒虽是一脸慈悲相,但说话时的语气已是极霸道。 徐成业先是一愣,随后脸上又露出了那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他似乎并没有了戒的话放在心上,只是淡淡道:“方丈大师想要赐教,徐某自当奉陪,只是大师说徐某想怎么比就怎么比,那徐某当仁不让了!” “我要和东海帮帮主孙一峰比,如果孙帮主输了,渤海国所有海运、漕运都要归我!” 众人闻言都是一惊,只有孙一峰哈哈一笑,笑着道:“我说徐帮主为什么咄咄逼人,原来是为了漕运啊。” “少啰嗦,比还是不比?”徐成业双眼眯成了一条缝,但就是这一条缝却阴毒得令人毛骨悚然! “比,我孙某还怕你不成!” 第17章 掌门比武 “下注啦,下注啦,东海帮帮主孙一峰对巨鲸帮帮主徐成业,买定离手,愿赌服输!”擂台之下白不愁小声在人群中穿梭,他手中拿着红蓝两色纸条,红方代表孙一峰,蓝方代表徐成业,一两一张,三张为限。 买卖清楚,赌亦有道! “我买孙帮主!” “我买徐帮主!” 顷刻间,白不愁手中的蓝纸条已被抢购一空。 孙一峰、徐成业两人站上了擂台,细风微微吹拂起两人的鬓发,迷住了两人的眼睛。颤抖,两人的眼睛几乎在同一时间颤抖,就在这一刻两人出手。 出手即杀手,谁也没有留情。 孙一峰单足点地,以腰带身,一记重拳已然轰出。孙一峰以破浪掌相抗,上跨一步,想要用手肘顶住孙一峰这一拳,然后在使出擎天掌,由下而上击打孙一峰的下巴。 但孙一峰这一拳看似是一记重拳,但其中巧化内劲,是指东打西、避实就虚。徐成业的手肘刚顶上,孙一峰这一拳却换了方向,直逼徐成业的腰腹而去。 徐成业大喝一声,匆忙向后撤去,额头已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他心中暗暗说道:“想不到这徐成业还有这一手,小瞧了他。” 孙一峰看着徐成业向后退去,嘴角显露出一抹笑意,这“逍遥拳”可是从金顶宫的逍遥十三诀演化而来,不说是当世顶尖武学,也是一流。 徐成业看着孙一峰嘴角那一抹笑意,心下怒气骤起,他凝起内力聚在指尖,心中狠狠道:“今天不卸你一个胳膊,老子就不姓徐!” 徐成业飞身而起,两手成虎爪,一近身便抢出三招,挖眼、锁喉、袭胸,都是极狠辣的招式。而孙一峰见徐成业如此狠辣,心中也激起恨意,这人在江湖大会上三番五次地大放厥词,一定要狠狠收拾他。 孙一峰脚下步伐翻飞,双手交错而出如双龙出海,这一招“双龙破浪”威猛却不失灵活,正是他的得意之作。 徐成业看孙一峰攻来,撕风爪霎时杀出。孙一峰只觉双拳之力,在与徐成业接触的一瞬间便被化开,纵是使出内劲,徐成业的内劲也能轻而易举的透过他的内劲。 诧异,极大的诧异。孙一峰从没遇到过如此邪门的内劲,正当他心下彷徨之际,徐成业瞅准时机一爪抓住孙一峰右臂,撕风爪从肩直下,两道血河破衣而出,伤口之深可见白骨! 孙一峰一声低吼,飞身向后退去,他紧咬着牙关,右臂已黯然垂下,再也用不上气力。 看着孙一峰垂下的右臂,徐成业冷冷笑着,他的眼睛再一次眯了起来,弯弯笑的眉眼像一双剔骨刀,顷刻便要将孙一峰削成一具白骨。 “徐帮主,我输了,渤海的漕运都是你的了,孙某愿赌服输。”孙一峰这么说着,左手已聚气内力,想要给自己一个了断。 燕卓看出孙一峰意图,一把飞燕镖已然刺向孙一峰手背。 镖起手落,孙一峰的手背已被划了一道浅浅的口子,他手中吃痛,内力顷刻散去。 “孙帮主,不必气恼,燕某来会一会徐帮主的高招。” 燕卓话音还未落,罗傲已飞身跃上擂台,手中青锋脱鞘而出,剑光潋滟,当真有一剑霜寒十四州的气势。 “我最近新创了一套淳风剑法,向徐帮主讨教讨教。” 徐成业一声冷哼,双手已从口袋里掏出一对幼虎爪,说道:“罗庄主赐教,徐某不胜惶恐,也请罗庄主看看我这虎爪练得如何!” 他竟然不害怕,面对白云山庄的天下剑宗罗傲,他竟然丝毫不惧。 “找死!”罗傲怒喝,剑招已出。 剑招如风,声声入耳。 一式动叶,剑风破空,剑身摇曳如香山红叶。 二式鸣条,剑声凌凌,剑鸣如箫笛破晓。 三式摇枝,剑光四溢,剑锋翻飞似风摇嫩枝。 四式折枝,剑意暴涨,剑风所至破衣入骨。 五式折木飞砂,剑招霸道,剑气纵横八方。 罗傲使出淳风五式,剑招由徐到疾,剑意由弱及强,一剑胜过一剑,一式强过一式,五式使罢,剑气如真气凝结,肉眼已能可见。 众江湖弟子见罗傲周身如蛛丝般密布的剑气,心中不由都是一冷,六大派终究是六大派,武功绝非四大家能比的。 罗傲一手剑法耍得超逸绝俗,白不愁的生意也是如火如荼。 “白云山庄罗庄主对巨鲸帮徐成业,徐成业黄条,罗庄主白条,一两一张,三张为限!” 眨眼间,白不愁书中的白条已是兜售一空,一只布口袋已被散碎银子塞得满满当当。 罗傲的剑气逼人,但徐成业眼中仍然是丝毫不惧,他凝起虎爪,径直冲向罗傲的周身剑气。 “找死!”罗傲心中不屑,他对他的剑气很有信心,他绝不信这世上有第四个人可以穿过这剑气。 徐成业也很自信,他的幼虎爪是玄铁所造,坚硬非常,寻常兵器触之即断,更何况他还有内力加持! 徐成业已冲来。 罗傲露出笑容,胜利的笑容,此时此刻,在他眼中徐成业就是一只即将落入蛛网的飞虫,已然是在劫难逃! 但是,再密的网总有空隙,更何况徐成业也不是一只飞虫,而是一只长了翅膀的老虎。 徐成业的虎爪轻而易举地穿过了罗傲的周身剑气,就像是一只箭穿透窗纸般轻易。 罗傲见剑气已破,忙挥剑抵挡。他的剑挡住了徐成业的虎爪,但挡不住徐成业阴险的笑。 罗傲不明白徐成业为什么会笑。 但是徐成业明白,他明白自己已经赢了,因为罗傲周身剑气已破,剑也用来挡住自己的虎爪,他的胸膛已是空荡荡露在自己面前。 罗傲输了,输得很惨,他栽倒在地上,胸前已有两道血柱喷涌而出。 惊讶,他们的下巴都已掉在了地上,没人想到天下剑宗罗傲会败在巨鲸帮手里,所有人都被这场比试的结果惊呆了,除了一个人。 ——燕卓 因为他已看透了徐成业,他明白徐成业为什么会笑,也明白徐成业一定会败在他的手上! 第18章 迷雾重重 白不愁见燕卓飞身跃上擂台,当即从口袋中掏出黑、紫两色布条,叫喊道:“清风明月楼寒山燕——燕卓对战巨鲸帮帮主徐成业,燕卓黑条,徐帮主紫条,一两银子一条,买定离手,愿赌服输,赌亦有道。” 燕卓并没有寒山燕这一称呼,这称呼纯是白不愁为了增加噱头自己编出来的,但尽管如此,擂台下的众人还是将紫条抢购一空。 “徐帮主把天下剑宗的罗傲都打成了重伤,就那么一个嫩雏恐怕撑不了一分钟。” “没错,没错,就算他有些武艺,经验上也没有徐帮主老道,掀不起风浪。” “徐帮主下手狠辣,年轻的娃娃怕是遭不住啊。” 擂台下的众人或是不屑或是叹息,手里纷纷攥着紫条,暗暗笑道:“唉,大家都买了紫条,看来这一场没得钱赚了。” 白不愁看着手中无人问津的黑条,心中正感叹,这一局我这庄家怕是抽不到油水了。 “我买三个黑条!” 白不愁闻言只觉一阵芳香扑鼻,忙抬头看去,迎面而来的竟是一个姑娘,这姑娘双眼微微肿着,眼边带着一抹桃红,嫩白的双颊卷起浅浅的酒窝,只是一笑,便带起了江南十里的春风。 “姑娘是……”白不愁看傻了眼,嘴上不禁问道,“玉女宫的祥儿?” 祥儿的酒窝深了一分,脸上的笑意已如三月桃花明艳动人:“嗯,是我。” “祥儿姑娘你买一个就可以了,没人买黑条的,你买了一个和三个没区别的。”白不愁见祥儿是个姑娘不知道规矩,细心说着。 祥儿点了点头,掏出一两银子换了一个黑条,浅笑着道:“赌亦有道,买定离手,愿赌服输,对不对?” 白不愁见祥儿将自己的台词说出,脸上一红,一张伶俐的嘴巴是再也说不出话来。 擂台上,燕卓与徐成业已交手。 徐成业双爪凝气,只眨眼的功夫已连出了六招,这六招每一招都是狠辣决绝,不将燕卓挫骨断筋势不回转。 而燕卓也不还手,只是施展身法,左右避让游走。徐成业的手指头将要勾住燕卓,便被燕卓纵身躲开。 徐成业心下恼怒,催起内力,将撕风爪舞得更盛。爪风之骇人,近身一寸,便可撕衣破皮。 但燕卓几番游走,别说破皮撕衣,浑身上下的衣物连一个口子都没留下。徐成业的内劲靠近他一分,燕卓便离内劲远一分,虽是惊险非常却也是游刃有余。 徐成业怒气更盛,催起全部内劲,誓要给燕卓致命一击。 燕卓见徐成业爪中内劲已聚气成形,嘴角微微一笑,竟是站在原地动也不动,静候徐成业杀招到来。 “臭小子,吓傻了!” 徐成业一声怒喝,双爪已逼向燕卓面门,这一招撕风裂雨,劲力之强、气势之大,纵是三寸厚的铁板也能一击而破。 徐成业已杀来,燕卓依旧站在原地,脸上笑意盈盈。 是吓傻了?是他一心求死?还是他根本不清楚这一招的厉害? 徐成业的心底已生了许多疑问,但仅仅过了一个眨眼的时间,他心里的疑问便被震惊与恐惧所取代。 他惊得瞳孔颤抖,他惧的肠胃已打结。 “吐了,徐成业竟然吐了!”擂台下的众人已哗然,谁也不知道擂台上发生了什么,他们都没看到燕卓出手,而徐成业却已僵在原地,双眼瞪着燕卓,口中不时涌出污物。 燕卓将徐成业僵住的手臂轻轻放下,伏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徐帮主,你的百炼玄光练到第几层了?是不是只练了凝气成形这一层?” 徐成业僵住的身体开始颤抖:“你是谁?你怎么知道百炼玄光?你怎么知道凝气成形?” “许霸先是你什么人?”燕卓接着问道。 徐成业已不止身体在打颤,他的牙齿也开始颤抖:“你怎么知道许霸先,你是谁?” 燕卓的目光已变得冰冷,俊秀明朗的脸上已透露出杀气,他学着徐成业的样子将内劲凝在手指,捏在徐成业的肩头,道:“你应该很清楚,被内劲穿过,会是什么下场!” 徐成业浑身上下已抖成了一个筛子,他的脸已扭曲,气息急促如风箱:“不要···不要···我不想,我不想。” “许霸先是你什么人?你怎么会百炼玄光?” 徐成业几乎是嘶哑着道:“许总卫是三司……” 没等徐成业说完,一道剑气已划破徐成业的脖颈,鲜血混着气泡喷涌而出。 “三司?三司是什么?总卫,许霸先他还在北府卫?” 燕卓还在问着,但是徐成业已回答不了,他的眼里已没了神,鼻腔里也没了气息,他死了,和之前那几个江湖子弟死得一模一样 ——一剑封喉 那个杀手还活着,一剑封喉的杀手还活着,死亡的阴影再一次笼罩江湖大会。 “不要慌,各门派清点自己门派弟子,遇到陌生面孔格杀勿论!”了戒大师运起内力,向擂台内外传达口令。他声音洪亮,犹如洪钟,一道号令清清楚楚传到江湖子弟们的耳中。 “少林列队!白云山庄列队!金顶列队……” 一声声号令传下,混乱的会场霎时变得井然有序,一门一派纵列排布,清晰分明。 众门派首徒还在清点人数,而十大派掌门除了已死的徐成业外也在紧锣密鼓地商议着对策。 了戒大师双眉凌然,开口道:“燕公子,刚才你与徐成业在擂台小声说了些什么,可否告知在座的诸位掌门?” 燕卓看了看周围人的眼神,开口道:“了戒大师,你可听说过十八年前京口燕家灭门一案?” “你是?” “没错,我就是燕故渊的儿子,说起来你们当中还有一人是我的救命恩人。” 听到这,张佑乾不禁又拍起了大腿,道:“我早该想到是你,燕卓,燕卓,想不到你都这么大了!” 了戒大师咳嗽了一声,接着道:“徐成业和你们燕家灭门一事有关?” “这徐成业所用的武功路数就是许霸先的路数,还有那些刺客应该都是许霸先调教出来的。”燕卓这么说着,故意将百炼玄光的事隐瞒不说,周老太爷和他说过,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此事一出,江湖上不知道又要掀起什么血雨腥风。 “那他们是为了你来的?”了戒再问道。 燕卓答道:“江湖大会之前,知道我燕卓的应该屈指可数。” 了戒还想再问,但门外闯来的丐帮弟子打断了问话。 “帮主,玉女宫的祥儿姑娘还有自称是青城弟子的白不愁不见了!” “什么叫自称?”乔镇岳问道。 那丐帮弟子支支吾吾道:“问过了青城派门人,他们说青城没有白不愁这一号人。” 一旁的上官嫣儿闻言,带着剩下的三位堂主当即冲出大门寻人。 第19章 不一样的长街 祥儿的失踪对于丐帮是一件大事,对于乔镇岳更是一件大事。 江湖大会已经是稀碎,如果祥儿再找不到,丐帮这天下第一大帮也不用争什么江湖盟主了,自己家地盘上都能被人钻了空子,脸面都丢光了! “发五湖四海令,给我在金陵城周边一家一户地搜,哪个人家也不能放过,进不去托眼线,总之就一个目的,找到祥儿姑娘!” 乔镇岳这般说着,了戒大师却开了口。 “等等!老衲有一句话说,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老衲想将江湖盟主之位交给丐帮帮主乔镇岳,此间江湖大会事毕,各帮撤回途中也方便寻找祥儿姑娘,谁赞同谁反对?” 几位掌门面面相觑,心下都是沉默。 咯吱、咯吱,范震山掌中的钢球嗤嗤作响:“乔帮主做盟主我无话可说。只是,诸位,我的三弟子也失踪了,谁能找到我家老三和祥儿姑娘,我就把一半票号分给他!” 范震山的话像一个引子,其他掌门也纷纷开口。 “乔帮主仁义,我金顶没有意见。各门各派之间相互协助理所应该,范掌门的票号金顶宫无意染指。” “我东海帮也没意见。大家帮忙,谈了好处就见外了。” “我点苍也没意见,票号的事我点苍也无意。” 随着金顶、东海、点苍说罢,剩下几位掌门却是不语,不知道是为了江湖盟主之位,还是为了范震山的票号。 “沉默就是默许,老衲宣布丐帮接任少林成为江湖盟主,现在大家即刻启程,向四周搜寻范帮主的三徒弟与祥儿姑娘。” 了戒大师快刀斩乱麻将江湖大会的事情处理结束,完成了新旧两任江湖盟主交接,一时间震住了场面,免得各派内耗被贼人趁虚而入,但了戒大师的快刀斩乱麻也为日后留下了不小的祸患。 众人散去,了戒大师扯住燕卓与乔镇岳的衣衫示意两人留步。 “乔帮主,老衲仓促推举你为江湖盟主,实在是下策,巨鲸帮徐成业已死,怎么处置巨鲸帮弟子是件大事,还望乔帮主好生斟酌。” 了戒说罢又将话头转向燕卓,道:“燕公子武艺当世无双,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只是你背负灭门之仇,此间利害老衲也不好多说,只盼公子慈悲为怀,少生血债。” 了戒大师说罢,双手合十,施了一礼,黯然离开。他做少林方丈已有十六年,当江湖盟主也有十年。作为少林方丈,这十六年他置良田、开水渠、传佛理、兴武学,少林已有沃土千里,僧舍三千间,所传佛理之广已有天下主持尽出少林之说,但也就是在他任方丈这些年,少林正俗之分日盛,已有愈演愈烈之势。作为江湖盟主,这十年他修驰道、通漕运、广来往、多扶持,十大派之间联络渐密,几家联姻已成常事,江湖仇杀渐少,浩浩江湖似乎风平浪静,但也就是这十年,江湖势力膨胀,几家联姻纵横一片,所拥势力甚至胜过一方诸侯。 “有常无常,双树枯荣,南北西东,非假非空。” 了戒又念起这段偈语,这枯荣二字好似已不仅是他所悟之道,更是他所历人生。 丐帮金陵分舵已变得十分冷清,虽然仅仅是过去了一刻钟,但这里却冷清得好似十几年没住过人一样。 人都走了,所有人都走。 来做客的客人当然要走,但现在主人也要走,而且走得一人不剩。 金陵的丐帮已是倾巢而出,所有弟子都在街上巡游。功夫差一点的或在成群穿梭在胡同,或蹲在门缝、墙角向深宅大院偷瞄,而功夫好一点的已窜到屋顶、城墙四处翻飞。 霎时间,整个金陵就如被爬满跳蚤的毛毯,无数的丐帮弟子在其中翻腾、跳跃。 燕卓与乔镇岳也催马在金陵大道上疾驰。 马蹄阵阵犹如雷鸣。 忽的,这雷鸣更急更大,竟好像是从天边传来。 燕卓抬头望去,日头已被乌云遮蔽,雨幕倾刻而出,像夺命的剑、像杀人的刀、像绝世尤物的笑,不给人丝毫准备。 乔镇岳与燕卓忽的勒马。 他们勒马倒不是因为雨急雷响,而是因为他们的面前出现了一条集市。在金陵出现一条集市并不奇怪,况且这条集市燕卓与乔镇岳都来过,正是那日与罗家父子交手的集市。 奇怪的是这条集市的人! 这集市打头的还是那七八家早点摊,他们的蒸屉依旧摆得很好,飘荡而出的面香还是很好闻,再往里去,胭脂店、药房、酱菜摊依旧人声鼎沸,恍惚间,竟和前几日没有一丝差别。 集市还是那个集市,一如往常。 这本不值得奇怪,但它实在不应该出现在雨中。 那些商贩、那些游人,就站在雨中相互攀谈,就只当没有下雨,就只当仍是风和日丽。 雨滴渗入笼屉,他们不管。 雨水浸透药材,他们也不管。 雨水落入酱缸,他们还是不管。 雨水将他们浑身湿透,他们依旧不管。 他们只管一件事——杀了两个骑马的人! 雨水已将燕卓与乔镇岳两人浸透,他们坐在马上,双眼向集市打量着。这集市里足足有七十人,不多不少正好七十个。 七的十倍,七杀手的十倍! 第20章 生死疲劳 雨很急,人心也很急。 燕卓与乔镇岳的心已跳得飞快,他们呼吸急促,双手已发凉,口中哈出的热气聚在面前挥散不去。 紧张,燕卓与乔镇岳都在紧张。 他们本都是天下绝顶的高手,他们本也很少紧张,但现在他们却实实在在听到了自己狂躁的心跳,实实在在感受到了血脉中的紧张。 燕卓的眼珠不停扫视着长街,他在想如何才能从这集市全身而退。 不,全身而退已是不可能,他现在只能思考如何能和乔镇岳一同活着走出去。 没错,他要和乔镇岳一同离开,两个人,而不是一个人,他要和他的大哥一起活着离开。 想到这,燕卓竟感到双手正渐渐温暖,胸膛中似燃起一座火炉,将周身血脉烧得火热。 乔镇岳呢,他也紧张,他握着缰绳的手在颤抖,满腮的胡子在颤抖,一双眼睛也在颤抖。 七十个,七十个一流高手,这对于他来说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挑战。 挑战,想到这两个字,他颤抖的双眼中竟好似燃起了跳动的火苗。有些人生来便喜欢挑战,他想喝最烈的酒,想学最强的武功,想挥最锋利的刀,想骑最野的马,想做最不可能的事! 有兄弟,还有挑战,这是天底下何等的乐事。乔镇岳的双眼的火苗已变成火焰,迸发而出! 他们或许还紧张,但他们已不再害怕,他们不怕这疾风骤雨,也不怕七倍的七杀手。 而集市里的人,他们依旧在攀谈,在吆喝,在雨中攀谈,在雨中吆喝。 他们好像不知道下雨,也好像不知道街口已站着两个骑马的人。 他们不是傻子,也不是疯子,他们有感觉,也有视力,他们只是在等,等着那两个骑马的人走到街中央。 他们为什么觉得燕卓与乔镇岳一定会走进这市集,走进陷阱的最中央? 因为他们知道这条街是通往城门的必经之路,要找祥儿就一定要走这条路,也因为他们知道来的人是燕卓与乔镇岳,他们一个是天下第一大帮的帮主,一个是天下第一大帮帮主的兄弟,他们都是这江湖上数一数二的英雄。 而英雄选择一条路,决不会半途而废,决不会放弃,也决不会停止! 雨依旧很急,细密的雨丝从云中坠下,似是从天边扯起一道雨幕,将浩浩长街铺满、覆盖。 燕卓与乔镇岳已走进集市,细密的雨丝打在他们的脸上,将他们的眼皮打得低垂。 他们的视线已模糊,须发、衣物也紧紧贴在皮肤,整个人都蔫了,就像是两只掉进河里的大公鸡。 狼狈,狼狈不堪。任何人看到现在的燕卓与乔镇岳都会这么觉得,集市里的杀手也一样。一个人狼狈的时候,极有可能是他最虚弱的时候,所以他们选择出手,一齐出手! 一瞬间,集市里的人都跳到了半空,他们高高跃起将衣袖中的暗器都甩了出去。霎时间,梨花针、飞蝗石、铁蒺藜、孔雀翎竟比雨丝还密,数千发暗器生生将雨幕撕开,如乌云盖顶般杀向燕卓与乔镇岳。 燕卓与乔镇岳的视线还是模糊,恍惚中,两人只觉有风从他们身边划过。 跃起的杀手们已落地,他们看着燕卓、乔镇岳两人刚才站立的位置,心下都是骇然。因为那个除了两匹马外,再无人影。 那两匹马已倒在地上,每一匹的身上都插着数不尽的暗器,它们就好像是两只膨胀了好几倍的刺猬,蜷缩着趴在地上。 人呢?七十个杀手的头顶都探出了一个问号。 人呢,人去哪了?好端端的人决不会凭空消失,如果没有死,那他一定就是活着,这是最浅显的道理。 燕卓与乔镇岳从马肚子底下爬了出来,他们还活着,而且活得好好的,那数千枚暗器一枚也没有落在他俩身上,只是可惜了两匹马。 “你们是什么人?祥儿姑娘在哪?”乔镇岳已发问。 但这七十位杀手都是沉默,一言不发。 “大哥,不用问了。”燕卓道。 乔镇岳看向燕卓道:“为什么?” 燕卓道:“因为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他们已经是死人了。” 乔镇岳闻言,哈哈大笑,他一把扯下被雨水浸透的长袍,结实的肌肉随着他的笑,凝结、凸起,像山岳,也像巨石。 杀手听到了也看到了,他们发出一声冷哼,七十声冷哼! “原来他们现在还不是死人,他们还会生气,还会冷哼。”燕卓笑着道。 乔镇岳没有笑,他的神色很冷,满腮的胡子已炸开,眼眸已竖起:“那就让他们躺在地上哼哼!” 乔镇岳已出手,他的内力催在掌上,双掌鲜红如红叶。 杀手们也出手,他们手里刀枪棍棒各色武器应有尽有,铺开架势,五人一队,分别向燕卓和乔镇岳杀去。他们配合娴熟,五人在前,五人在后,在这不宽敞的长街间闪转、交错自如,颇有龙蛇之姿。 乔镇岳双掌翻飞,鲜红的手掌聚气内力在空中炸开,掌风呼啸犹如巨浪拍岸、疾风掠地。一持枪杀手杀来,枪上红缨吃饱雨水,只一甩便将一串水珠甩向乔镇岳双眼,紧接着又是一刺,亮白的枪头紧跟着甩出的水珠而出,一招“白蛟出水”使得干净利落。 那杀手本想靠这一招,不杀也能伤了乔镇岳,但哪曾想乔镇岳掌风破开迎面而来的水珠,点足发力已迫身压到杀手面前,如红叶般鲜红的手掌砸在杀手胸膛,登时炸出一片血花。 一双红掌,一片血花,在漫漫雨中,如雨过枫林,美绝,也艳绝。 乔镇岳还在冲杀,一对巨掌爆出气力,使得周遭杀手只能退却,但那些杀手单打独斗虽不是乔镇岳对手,但配合娴熟,七十人虽是表面散作一团,但内里颇有阵法,五人力竭,另五人再上,相生相息,循环往复。 乔镇岳还欲冲杀,燕卓已发现端倪,他一个燕子三抄水,掠过众人奔到乔镇岳身旁低声道:“大哥,他们打算耗死咱们,不能蛮上,得想办法。” 燕卓还想再说,但一队杀手立刻杀来,剑影刀光纵横,已迫得燕、乔两人分开。 燕卓无奈想掏出飞燕镖,但哪知飞燕镖刚一掏出,两杆长枪已封住自己手腕,那两杆长枪一横一竖,交错变化间,两条红缨竟如钢丝扫过燕卓手腕,燕卓吃痛,飞燕镖登时脱手。见飞燕镖脱手,燕卓一足猛地发力想要近身催发内劲,但哪曾想刚一近身,刀光剑影已如蛛网般封住燕卓面门,一旁的乔镇岳也是如此,近身不可,脱身无望。 这些杀手打算拖死燕卓与乔镇岳,“拖”字诀一出便是拖再拖,直拖到燕、乔两人无力为止。 雨越来越大,喘息也越来越重。 燕卓与乔镇岳都在大口地喘着气,脚下已是越来越重,燕卓的长袍已被划出豁口,乔镇岳赤裸的上身也有几道血痕。 但那七十名杀手,除了一开始被乔镇岳击杀的枪兵外,其他都活着,好好的活着。 “杀!” 一声杀声已迫来,燕卓与乔镇岳仰天看去,粗大的雨滴落下,砸在两人脸上碎成水花。 第21章 及时雨 燕卓已闭眼,他仰着头,任由雨滴砸在自己脸上。 雨滴落下,碎成水花。 杀声渐近,血花也将飞溅。 杀手们看着仰面看天的燕卓与乔镇岳,嘴角一笑,终于他们的任务就要结束了,他们可以获得一大笔赏钱,可以去买房,去买地,去买醉,还可以去买春。 他们的心里已在幻想,幻想那些美好的令人快乐的事情。 一个人幻想的时候,总是容易出神,而人一出神,总是会忽略一些东西,一些重要的东西。比如,燕卓已睁开了眼! 燕卓睁开了眼,因为他已想到了办法。他由衷地感谢这场雨,虽然这场雨让他很狼狈,但也让他想到了破敌之法。 他凝聚内力,鼓动起周身内劲,将细密的雨丝汇集在周身内劲之上。随着他一声大喝,周身内劲爆发,那雨水渗入内劲化作星星点点的水刃射向四方,顷刻间已有四人栽倒在地。一旁的乔镇岳看到燕卓的样子,当即明了,也催起内力向周遭迸射雨滴,但他内劲虽然刚猛但没有凝气成形的法门,所射雨滴只能阻挡却不能伤人。 杀手见状,无奈只能重整阵型,施展“拖”字诀,再一次将燕卓与乔镇岳两人围住。 “兄弟,你接着射啊!”乔镇岳见众人又围了起来,冲着燕卓喊道。 燕卓看了乔镇岳一眼,手中凝气,冲着乔镇岳面门一甩,一发水刃已向他面门杀去。 乔镇岳一愣,随后只觉脸上一丝冰凉,用手一抹,仍是一丝冰凉,用眼再看,手上除了雨水还是雨水。 “哎呀,原来你这水刃打不了那么远啊!” 燕卓虽然有凝气成形的本事,但水珠毕竟不同于利刃,他的水刃最多只能击八尺,超过八尺便和落雨无异。 “点子邪乎,拿弓弩!”领头的杀手喊道。 随着杀手头子一声令下,六十多只弓弩已齐刷刷对准燕卓与乔镇岳。这群杀手所持的乃是神机弩,这弩上装有箭匣,能连续击发二十只弩箭,这一千多支弩箭下去,就是插翅虎也难逃! 说时迟那时快,燕卓一脚将地上尸体踢给乔镇岳,自己抄起一把长剑迎箭而去。 乔镇岳抓起尸体,如舞大刀般将那尸体挡在身前,而燕卓想要提剑冲杀,但箭雨之密,如一堵箭墙将他钉在原地,只能舞起剑花苦苦抵挡。 一轮箭雨过后,乔镇岳手中的尸体已如刺猬,而他自己也身中两箭,而燕卓全凭一把长剑再无遮拦,身上已中五箭,其中一箭更直穿小腿。 “装箭,再射!” 那杀手头目再一次下令,杀手们纷纷将弩箭塞进箭匣,准备第二轮箭雨。 箭雨,这当真是箭雨。 没完没了的箭,没完没了的雨。 燕卓的眼睛里已流露出绝望的神色,他看了看乔镇岳,乔镇岳也看了看他。 两人一笑,穷途末路的笑,英雄落难的笑,同生共死的笑。 乔镇岳已将手中的尸体放下,燕卓也扔掉了手中的长剑,他们缓缓走到了一起,准备用肉体迎接最后一轮箭雨。 但就在杀手们即将放箭的时候,他们却不由自主地腾空而起,随后又重重坠下,一声声尖叫声,此起彼伏,由远及近,那六十多名杀手竟一个一个相继被丢到天上。 燕卓与乔镇岳都看得愣了,但旋即燕卓的脸上便露出了笑容。 “兄弟,你们终于来了!” 来人正是燕卓的兄弟,清风明月楼的兄弟,柳清风、关明月。 这两人头戴斗笠,一个着青衣,一个着黄袍,虽看不见容貌,但身姿挺括、灵动都是一等一的人物。 那些杀手本都是好手,但此刻只顾着前面的燕卓与乔镇岳,丝毫没有在意身后已突然杀出两人,偏偏那两人身形还奇快,这六十多人不是已飞在天上,便是顷刻后就要飞到天上。几个眨眼间,这六十多名杀手只能躺在地上,不住哀嚎…… “兄弟,你们可真是及时雨啊,来得可太及时了!”燕卓顾不得小腿上的箭伤,径直冲向了两人怀里。 而柳清风、关明月两人也将燕卓紧紧抱在怀里,就像是三个阔别多年的兄弟,无言、无语只有满胸的牵挂。 “大哥,你身上的箭伤。”柳清风看到了燕卓小腿上的箭,心里仿佛也挨了一箭。 关明月也看到了燕卓小腿上的箭,瞬间,他的心里也挨了一箭。 他们的眼里已有急色,他们的手已在口袋里翻找着金疮药。但燕卓只是一笑,淡然地笑,就好像他根本没有中箭一般,他拉起两人的人,缓缓向乔镇岳走去。 “以后要叫二哥了,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大哥,乔镇岳。”燕卓这么说道,柳清风、关明月已齐声喊道:“大哥!” 他们并没有问,他们的脸上也没有疑惑,一声“大哥”已从心底喊出。因为他们相信燕卓,能让燕卓喊大哥的人,无论是人品、武功一定是天下无双的人,他们相信燕卓也相信乔镇岳! 乔镇岳一笑,哈哈一笑,随后又变成大笑,他将燕卓、柳清风、关明月都揽了起来。 “一下子,能多两位兄弟,怎么能不痛饮一大白!” “可我们身上现在没有酒啊?”关明月疑问道。 乔镇岳笑了笑,指了指天上,道:“这不就是世上最好的酒吗?” 闻言,四人都是哈哈大笑,仰头怒饮天上酒,胸中激荡万古情! “痛快!痛快!痛快!痛快!” 就在这痛快之余,燕卓突然想到,这兄弟到了,祥儿姑娘还没找到呢! “三弟,四弟,你们来的路上可看到形迹可疑之人,带着一男一女。” 柳清风、关明月面面相觑,道:“来的路上看到一个奇人,肩上扛了两个麻袋,一路向东奔去,身形奇快,就好像他根本没扛两个麻袋似的。” 第22章 不愁 一个人可以扛着两个人健步如飞,那这个人的轻功与内力一定都很好。 一个人轻功好,又有内力加持,日行千里绝不是难事。 而燕卓一行四人没有日行千里的神驹,又在集市里耽搁了一个时辰,想追上那个人已是不可能。 除非那个人在等燕卓四人,等着燕卓将自己肩上的两个麻袋夺去。 没错,他就在等燕卓,而且是站在大道的中央等着燕卓。他的轻功很好,内力也极佳,更重要的是,他很有自信。 一个有本事,还有自信的人,一定是人中龙凤,而对付这种人,也一定不会太容易。 燕卓已追来,他的视力很好,已能将路中央那人看得清清楚楚。 那人细手细脚,一双眼睛里有精光,更有杀气。他肩上的麻袋已卸下,用一条麻绳悬在离地面十几米的树杈上。 “你在等我?”燕卓问道。 “没错。” “你为什么要等我?”燕卓又问道。 “等着杀你。” “可我们有四个人,而你只有一个人,你为什么那么确定是你杀我,而不是我们杀你。” 那人笑了,他的笑很奇怪。他的眼没有笑,他的嘴也没有笑,但他确实笑了,因为他的法令纹已深了一分。 “你错了,我不止一个人。”他说着手指向上指了指,“这两个人可比你们四个人加在一起还要厉害,而且我也比你们四个人加在一起还要厉害,所以肯定是我杀你。” 此话一出,谁也没有笑,谁都知道能说出这样话的人不是傻子就是疯子,顶尖的疯子,但有一个人却笑了。 关明月已笑出了声,他的笑很动听,也很好看,就像是庐山飞瀑、中秋明月:“说大话的,留个姓名啊,日后在江湖上我吹嘘一下,我曾见过天下第一的吹牛大王。” 那人也笑了,但他笑得很冰冷、很无情:“白不愁,谢谢你的好意,不过你已没有机会吹嘘了。” “为什么?”关明月不解地问道。 “因为你马上就是一个死人了!” 白不愁说完已出手,他的手中没有武器,因为他的手指就是武器,十把惊世骇俗的武器。他给他每一个手指都起了名字:大拇指惊天、食指动地、中指泣鬼神、无名指失魂、小手指夺魄。 他催起惊天指,飞身直掠向关明月。 关明月拔刀,皓月刀,他的刀一出,柔媚的月色已从刀鞘倾泻而出。 这一刀很柔很媚,简直不像是男人拔的刀。但也就是这一刀带着三分妩媚、三分俏丽、三分风情还有一分的不可一世扑向了白不愁。 就在刀锋与指尖相触的一瞬间,白不愁倒转身形,避过皓月刀,惊天指换成动地指,直插关明月咽喉。 这一招,很快、很疾、很强。 关明月想要收刀已来不及,他的脑海中已出现白不愁的食指贯穿自己咽喉,血沫飞溅的样子。 没错,他已想到了死。 但他并没有死,因为柳清风已拔剑,燕卓与乔镇岳也出手。 柳清风的衣服是青色的,他的剑也是青色,因此他的剑光也是青色的,青色的衣服、青色的剑、青色的剑光,像一片竹林也像一壶上好的竹叶青。 竹林清幽、酒香凌冽,正像他的剑招,一招便让人陶醉,让人醉生梦死。 剑锋已至,白不愁身形又是一转,躲过剑招,手中动地已变成失魂、夺魄,他不击关明月也不打柳清风,两指竟直逼向燕卓、乔镇岳。 燕卓、乔镇岳一手用拳,一人用掌。他们的拳掌都很厉害,燕卓曾一拳打得徐成业呕吐,乔镇岳也一掌斩断七杀手五只手指,但当他们与白不愁的无名指与小指接触的一瞬间,一股强大的气浪便如滔天巨浪般拍打着他们的肉身。 “砰”的一声,似惊雷炸响,燕、乔与白不愁三人都是飞身向后急退。 燕卓黑袍衣袖已被炸得裂开,乔镇岳的双臂也被内劲咧得通红,而白不愁呢,他只是向后急退了三步,只退了三步。 白不愁在笑,他的眼与嘴依旧没动,只是他的法令纹又深了一分。 “我说过,我比你们四个加在一起还要厉害。” 这一次关明月已没有笑,他已知道面前的这个人并没有吹牛,他确实比他们四个人加在一起还要厉害。 白不愁脚下一踩,飞身抓住距离地面十几米的绳索,来到一个麻袋旁。他的手已伸出,握在麻袋的凸起处,轻拢慢揉。 谁都看不清麻袋里面,但谁都知道白不愁在揉捏着什么东西。 愧疚、自责、悔恨像一条条细小的红虫,在燕卓脸上与眼里蠕动,他的脸已涨红,双眼满是血丝。 “住手!”燕卓喊道,恨意拉扯着他的声带,他的声音已嘶哑。 白不愁一笑:“只有强者才有资格提要求!”他说着,揉捏的手掌更用了一分气力。 燕卓四人只感到,白不愁揉捏的根本就不是祥儿,而是他们的心,他们的侠义之心。 “连一个女人都救不了,我还枉称什么江湖盟主,我还要什么侠名?”乔镇岳已发怒,他呲着的胡子仿佛变成了一团火焰,熊熊燃烧。 “大哥,二哥,我们拖住他,你们去救人!”柳清风说道。 柳清风说罢,已出手,关明月也已出手。他们一刀一剑,黄色的刀、青色的剑,刀光剑影闪烁,如月撒竹林,也如柳拂明月。 他们的招式简直不像武功,而像是华丽的青绿山水画。 美绝,亦艳绝。 白不愁也出手,他双手连出四指,惊天、动地、失魂、夺魄。 招如其名,惊天动地,失魂夺魄。四指翻飞,劈碎了竹林,折断了柳树,斩尽了月色,将那柔媚的黄、幽静的青都染成了一种颜色——血红! 柳清风与关明月已受伤,他们的手臂、胸口已被戳了四个窟窿,他们的青衣与黄衣都已被嵌上几缕鲜红,惨惨亦艳艳。 但他们的血也换来了机会,换来了燕卓、乔镇岳去救人的机会。 燕卓已划破了麻袋,麻袋中的女人一脸娇红散着一头流瀑似的头发瘫在他怀里,像一滩水,也像一团火。 燕卓已愣住,但就是这一愣,他怀里的女人,甩开浓密的长发,三支夺命钉已迎面而来。 “你不是祥儿!” 第23章 困兽之斗 “你不是祥儿!” 燕卓这一声惊呼,像一个信号,一个动手的信号。 乔镇岳面前的麻袋突然炸开,一个手持匕首的大汉从口袋中杀了出来,骇人的刀尖已顶在乔镇岳的胸前。 白不愁背过身,笑了,他的法令纹更深,深深的法令纹里塞满了志得意满。他现在感觉,不论是武功还是计谋他都可以算得上天下第一,他故意选在大路上暴露行踪,故意让关明月、柳清风两人看到自己,故意在这路中央等着乔镇岳与燕卓,故意揉捏麻袋里女人的胸脯,故意刺激他们让他们心绪不宁,故意放乔镇岳与燕卓两人去救人。 这一切都是他事先设计好的,事情也顺着他的设计一点一点实现,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此刻他感觉自己是神,可以安排别人生死的神。 三支夺命钉已射出,锋利的刀尖也顶在胸前,好像一切都是尘埃落定,一切都已到了结局。江湖盟主乔镇岳,清风明月楼楼主燕卓与他的手下关明月、柳清风在金陵城外惨死,凶手如鬼魅般全身而退,没有人知道凶手是谁,也没有人知道事情的真相。 这件事会成为江湖上最诡秘的传说,从此以后江湖子弟的心上都会种下一粒魔鬼的种子,他们会互相猜忌、怀疑,江湖同盟会分崩离析,属于王朝的时代终会到来。 白不愁的双眼中闪烁出光芒,仿佛他已感受到了万人的崇拜,仿佛他已到达了他的人生巅峰,他的理想已经实现,他终于摆脱了当年的自己,摆脱了他低贱的命运。 “白不愁,醒醒,我们还没死!” 白不愁一愣,转身看向燕卓与乔镇岳,他们两人站在地上,好好地站在地上,在他们脚边已躺着两个人,一个女人、一个男人。 那女人卧在地上,浓密乌黑的头发披散着盖在她身上,风一吹,秀发已乱了。她本来最不能忍受她的头发被风吹乱,她很爱惜自己的头发,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女人不爱惜自己的头发,但此刻她却不能用梳子给自己梳梳头。 因为她已死了,而死人是不会给自己梳头的。 那男人仰面栽在地上,他本有着一身结实的腱子肉,他以前恨不得时时刻刻将自己的肌肉绷紧展示给别人,但此刻他的肌肉已散,他像是一个平摊的煎饼,瘪瘪地躺在地上,一把利刃穿胸而过,放尽了他所有的男儿气概。 “祥儿与范震山的徒弟在哪?”燕卓发问道。 白不愁看着倒在地上的两人,又看了看正和自己说话的燕卓,竟突然笑了。他的嘴动了,他的眼睛也动了,原来他除了法令纹,他的眼、他的嘴也会笑。 “我低估了你们两个。”白不愁道。 燕卓点了点头,道:“没错。” “我也高估了那两个笨蛋。”白不愁再道。 “如果是我,我不会这么辱骂自己的下属,他们尽了力,虽死却也没有辜负你。” 白不愁笑了,但他笑得简直比哭还要难看:“死人是不会在意活人如何评价他们的,因为他们已经死了,我如何评价他们,他们都不会还口的,死人总是比活人要大度一点,这就是死人的好处。” “那死着要比活着好喽?”燕卓问道。 白不愁还在笑,他的嘴与眼已扭曲,皮肤竟然脱落,露出一道自眼角贯穿嘴角的猩红伤疤。那疤痕像一条粗壮的蜈蚣般盘踞在他脸上,密密麻麻的细足覆盖了他小半个脸颊,甚是恐怖。 “那当然,死了当然比活着好,所以就让我送你们去死!” 白不愁这次十指散开,竟要将惊天、动地、泣鬼神、失魂、夺魄一齐使出,他的指风凌厉,杀气旺盛,猩红的伤疤在怒气的催发下更红更艳。 燕卓、乔镇岳、柳清风、关明月看着白不愁这番架势,心中都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能挡下这一招嘛,他们谁也不知道。 但他们还是上了,几乎是一齐出手。 冲天的内力骤起,将道路上黄沙,路两旁的树叶也催得腾空、飞舞。 一瞬间,黄沙漫天,树木萧索,原本还在树上的树叶已一片片被内劲生生扯下,随着黄沙一齐盘旋在天边。 白不愁与燕卓几人已看不到蓝天,也见不到天光,他们已被自己的内力牢牢钉在风暴正中。 忽听“砰”的一声,冲天的内劲突然消失,黄沙、落叶如细雨般缓缓落下。 大路上,已躺着七个人。 这七人形态各异,有人平躺、有人侧卧、有人坐在地上、有人仰面看天、有人屈膝跪地也有人撅腚朝天。 他们虽是形态各异,但却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便是他们都已一动不动。 他们死了吗? 不一定,因为那躺着的七人中已传来了咳嗽声。 白不愁咳嗽着,已站了起来,他的头发披散着,脸上的疤痕也退去鲜红,变得黯淡。他看着周围躺下的众人,笑了,笑得还是那么难看。 “但是相思莫相负,牡丹亭上三生路……” 白不愁笑着,唱着,晃悠着离开了大路,向着远方走去,明晃晃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安静也安详。 随着白不愁渐行渐远,大路上的燕卓也缓缓起身,紧接着乔镇岳与关明月、柳清风都挣扎着起身,他们都还活着。他们相互搀扶着起身,阳光也毫不吝啬地洒在他们身上,和煦、温暖。 “祥儿姑娘和范震山的徒弟在哪?”乔镇岳晃了晃脑袋,问道。 “不知道。”燕卓与柳清风、关明月都是摇了摇头。 四人相互看了看,他们都已很狼狈,衣衫褴褛、头发披散,就按他们现在的样子走进金陵城,当铺的掌柜、赌坊的荷官、妓院的妓女都要扔给他们几个铜板。但旋即,他们都笑了,因为他们还活着,人活着总是要多笑笑,笑一笑才有希望。 “我们还活着,我们一定可以找到祥儿姑娘与范掌门的徒弟的。” “没错,我们还活着。” 第24章 不愁也曾愁 白不愁本不叫白不愁,这是他后来改的名字,至于他原先叫什么,很少有人知道,但肯定不叫不愁。 临安人把无父无母的小孩叫做“天来子”,意思他们是从天上来的,要受老天爷多一分照顾。但这也只是临安人的一个称呼罢了,雨雪不都是天上来的,落在地上还不是任人踩踏,清白的身子白白就变得污秽。 白不愁就是一个“天来子”,那时候他不叫白不愁,人们都唤他“狗儿”。 没人知道狗儿什么时候来到临安城的,也没人知道狗儿从哪里来的。毕竟临安那么大,城里的天来子没有八千也有五千,他们几乎都一个样,蓬头垢面、身材瘦小,扎堆在这城里最阴暗、潮湿、僻静的角落。 他们好像见不得光,或者说光也从来没想过照见他们。 他们靠着饭馆里的泔水,妓院里姑娘的施舍,寺院里和尚的布施勉强活着。 但就是这些泔水,施舍也不是每个人都有的。人都一样,无论你处在什么地位,你要活下去就要去抢、去夺,去巧取豪夺。 例如,饭店里那些倒泔水的,他们遇到这些天来子总是喜欢戏耍一番,他们拎着木桶挥舞勺子,向那些天来子喊道:“今天大爷想看狗,谁学的狗最像,大爷这一勺就赏给他!” “汪汪汪,汪汪汪……”那些天来子们围着倒泔水的叫到,叫得急切,叫得热烈。 他们并不在意这些人羞辱自己,毕竟在活命面前,人与狗也差不多。 就在那群天来子叫得热烈时,其中一个孩子已伏在地上,他手脚撑地,上半身贴在地面,干瘪的屁股撅在天上来回摆动,将一只乞食的饿狗表现得活灵活现。 “这小子学得真他妈的像,像他妈的一只好狗。”倒泔水的说着,一勺泔水就浇到了他面前。 那将狗学得活灵活现的人就是狗儿,他看见面前的泔水,就像狗看见了屎,一下子就扑了上去。 而他周围那些天来子看见只有他有泔水,心里又恨又妒,他们纷纷走到狗儿面前,用自己的臭脚将那些泔水踩得更臭更烂。 他们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 但狗儿好像并不在意他们的臭脚,他依旧将地上的那些泔水吃了个干净。他知道把这些泔水吃了他就能活到明天,而那些没有吃到泔水的,今晚可能就会饿死。 在生还是死面前,狗儿永远选择活着。 日头渐落,天色欲晚。 狗儿回到他住的地方,这地方是一家妓院的后街,靠着一面墙,是一个死胡同。狗儿住的地方就在这面墙的一角,一个用木头堆起的四四方方的木匣子。 说是个木匣子,但其实更像一个棺材,一个破败的棺材。 狗儿住的地方旁边是妓院姑娘们住的小楼,那栋小楼修得阔气,红色的砖、灰色的瓦还有结实不透风的窗。 狗儿时常会盯着那栋小楼出神,倒不是因为那楼里的姑娘,而是因为那不透风的窗。他想有朝一日,他也要住进有红砖、有灰瓦还结实不透风的屋子。 但这种想法对于他这样一个天来子来说,无异于天方夜谭。但狗儿不想认命,他开始向其他年纪稍大的天来子打听,他想知道他们这些人后来都怎么样了。 “能怎么样,我记得有个叫大狗的,差不多十五了,饿死在路边,被衙门抬走烧了堆肥去了。” “哦,你说这个啊,我知道一个混的好的,叫黑猫子,是个小偷,偷东西阔绰了一阵,不过前几个月被人抓住了,乱棍打死了,我们这些人没法出头……” “我们这群人能活过二十都算大寿星,小的时候有断手断脚送给杂耍班子的,大的一些没本事偷鸡摸狗被人打死也常见,当乞丐这临安城严禁沿街乞讨,想进丐帮临安也没丐帮,当个店小二、龟公,人家嫌咱们是天来子,不安稳。天来子,天来子,天上来,天上去,随天。” 天来子,天来子,天上来,天上去。 这一句话扎进狗儿的心里,在他瘦小孱弱的躯体里翻滚、涌动。难道真的一切都随天,我的生死就一定要凭天定,我不服,我要吃好的、穿好的、住好的,我要活得久,我要做大寿星。 狗儿一阵发愿,可能真的是感动了上天,隔天便下了一整天的倾盆大雨。 雨很大,雨也很冷,浇在人身上冰冷刺骨。 狗儿卷缩在他的木匣子里,冰冷的雨水已将他全身打透,他浑身发抖,被雨水浸湿的头发挡在他眼前,让他的视线一片模糊。他看了看天,嘴唇动了动,像是在骂天,但冰冷的雨水已浸进血脉,他有力张嘴却也没气出声。 “小楼,小楼!”他看着妓院姑娘们的那栋小楼在心里默默喊着。 不知道从那节骨头里迸发出的力量,他竟从他那个木匣子里爬了出来,爬到了妓院后门,他要去看那栋小楼,他要走进那栋小楼。当他爬到妓院后门的一瞬间,他感到仿佛有一道光将他照亮,一束明亮温暖的光。 “是天上吗?我来到了天上?那栋小楼就是天上?” 狗儿来到了那栋小楼,但那栋小楼却不在天上,而在妓院,也因此他身边的姑娘不是仙女,而是妓女。 狗儿睁眼便看到了他旁边趴着一个姑娘,这姑娘圆圆的脸、圆圆的眼、圆圆的鼻头、圆圆的酒窝,再一打量,她浑身上下都是圆鼓鼓的,活像一个白面馒头。 “这是哪?我死了吗?你是天上的仙女?” 狗儿突如其来的一连串问题惊醒了那姑娘,那姑娘一愣,随即笑了,她一笑就好像全身都跟着笑似的,每一处都卷起笑涡,像风吹海棠,好看极了。 “你没死,这也不是天上,我也不是仙女,我叫燕儿,燕瘦环肥的燕儿。你叫什么?” 狗儿看了看燕儿,道:“我叫狗儿,你说燕瘦环肥,可你却都一点都不瘦啊。” 狗儿这话一出,燕儿白白嫩嫩的小脸当即红了,道:“你这人,不识好歹,你不是人呢,你是小狗!” “我就是狗儿。”狗儿这么说着,嘴里也学着狗叫。 看着狗儿滑稽的模样,燕儿笑了,但她的一张脸却更红了:“你很白,简直跟我一样白,看你这样子一定是个小白狗。” 狗儿看了看自己的身子,果真很白,他从不知道自己有这么白,他愣住了,点了点头道:“嗯,我是很白。” “诶,狗儿,我和妈妈说了,我想要个龟公,你给我当龟公。”燕儿这么说着,眉眼间已尽是笑意。 “龟公是什么?”狗儿问道。 燕儿拄着下巴,道:“就是我的跟班,你每天跟着我,给我叠被子、洗衣服、端茶送饭,好不好?” 燕儿问好不好的时候,一双圆圆的眼睛眨巴着,红晕也爬上的她的脸颊,像一个寿桃。 很少有男人能对这么一双眼睛说不,狗儿也不例外,他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他如愿以偿的住进了小楼,也有了他人生中第一个主子,燕儿。 “既然你已是本小姐的跟班,那你就不能叫狗儿了?” “那我叫什么?” “你本姓什么?” “不知道。” 燕儿一愣,道:“你是天来子?” 狗儿点了点头。 “巧了,我也是。看你那么白,你就姓白,以后我就叫你小白,放心以后你跟着我一定会不愁吃不愁穿的。” 狗儿点了点头:“好,我就叫小白。” 燕儿笑了,小白也笑了,他们两个人都笑了,他们两个人笑得都很好看,像两朵初放的桃花,白白的、小小的。 燕儿确实是一个好主子,她性情好,心也好。妈妈赏的松子糖、桂花糕,她都会省下一点留给小白打牙祭,她知道小白还要长身体,盛和斋的烤羊腿每月也是要点一个的。 而小白也很喜欢他这个主子,燕儿的衣服永远是妓院姑娘里最干净最香的,她的房间也永远是一尘不染的,早上银耳羹、晚上洗脚水更是一天不落。 燕儿有一双好嗓子,客人们常点她唱曲儿,而她也时常唱给小白听。 “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信、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燕儿一笑,“小白好听吗?” “好听!” “你能听懂吗?就说好听。”燕儿眉毛一横,一张小圆脸已凑到小白面前。 “听不懂,但就是觉得好听,燕儿唱得什么都好听。” 听了这话,燕儿眉毛弯了,眼睛也弯了,笑意已从她的眉眼中涌了出来。 “油嘴滑舌的小白。”她虽是这么说,但眉眼中的笑意却丝毫不减,她清楚这世上或许所有男人都会油嘴滑舌,但唯独小白不会。 “看大王在帐中和衣睡稳,我这里出帐去且散愁情。轻移步走向前中庭站定,猛抬头,见碧落,月色清明。” 燕儿又唱了一段,这一段是《霸王别姬》里的唱词,小白依旧听不懂,但他知道“月色清明”这四个字是形容好看、漂亮。此时此刻,在她眼中燕儿便是“月色清明”。 “这一段是什么意思?”小白问道。 “这是楚霸王项羽和虞姬的故事,我也不知道具体什么意思,总之就是楚霸王保护虞姬。” 燕儿说完,小白呆了一会,开口道:“我也想做楚霸王,我想保护你。” 燕儿整个人都愣住了,一束红晕由两颊伸向耳根,随后又马上从耳根升腾到了耳尖。红,通红,燕儿整个人都通红。 “这话你以后不要再说了。”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一双圆圆的眼睛已湿润,她扭过头用手帕擦了擦眼睛,又重复了一遍。 “这话你以后不要再说了。” 小白看着燕儿沉默许久才点了点头,他有一点明白,却也有很多不明白,但他并没有问个明白,因为燕儿已说了不要再说。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这件事好像并没有影响燕儿与小白的关系。燕儿还是像往常一样给小白带好吃的、好玩的,而小白也一如既往让燕儿成为妓院里最干净最香的姑娘。 一切都和以前一样,但却又有一点不一样。燕儿的笑越来越少,她还是时常给小白唱戏,但声音里总带着一丝凄凉与哀婉。 小白问过燕儿怎么了,而燕儿只是笑了笑,道:“等你长大你就知道了。” 小白看了看自己,他觉得自己已长得很大了,他已比燕儿高出一个头,肩膀也比燕儿的肩膀要宽上一倍,但他还是不知道为什么燕儿突然变得不爱笑了。 直到有一天,燕儿哭着跑回屋。 燕儿的一边脸高高肿胀着,头发散乱如稻草,胸前的衣衫已被撕烂,她半捂着胸,跑到了小白的面前。 小白看着跑来的燕儿,一股血气涌上心头,他细细看着燕儿,硕大的巴掌如印章般印在她的脸上,被薅下的头发还散在肩上,嘴角也裂开,两片嘴唇都破了皮、也流了血。 小白的心也破了皮,流了血。 “你带我走,小白,带我走,做我的楚霸王!”燕儿竟然跪在了自己面前,她哭了,哭得让小白心碎。 “好,我们走。”小白说得干脆,就像是楚霸王挥出的刀、射出的箭般干脆。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说的那么干脆,那么不顾后果,但他已知道燕儿是因为什么变得不爱笑了。 忽的,燕儿笑了,又像从前一样笑了,她的一边脸虽然已高高肿起,头发也乱如杂草,但在小白眼里笑得依旧“月色清明”。 小白轻轻将燕儿的头发抚顺,也轻轻抚了抚她肿起的脸颊,他感觉燕儿的脸在发烫,他的心也在发烫。 他爱她,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清楚,或许从他开始看这座小楼开始。 她也爱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也说不清楚,或许从他说要当楚霸王那时,也或许更早。 但他们两人的爱会有结果吗? 一个龟公和妓女相恋,传说里也见不到一对。 第25章 白不愁 “我们怎么走?” 燕儿已换好了衣服,散乱的头发也梳理得齐整,只是一边脸仍红肿着。 “今天晚上不能走,我们还得在这多待些日子,你的脸还肿着,出去太引人耳目。妓院里的人知道你被打了,这几天也一定会更关注你,这个时候跑,一定会被抓回来。” 燕儿看着说话的小白,心里竟觉得有一丝陌生,他没想到她的小白心思会如此周详。 小白还在说:“过几天,这几天你一切照常,和妈妈哭诉一阵,讨一点医药费,让她放松警惕。然后对外说十天后我过生日,你要去定盛和斋的好菜,要去勤福布庄给我量衣服,还要去城郊爬山,咱们就在去城郊的时候跑。” 燕儿已楞了,她被小白说楞了。她虽已愣了,但一颗心却跳得火热:“你好厉害啊,小白,你想得好清楚,我听你的。” 小白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就好像是小孩生下来就会喝奶、鸟生下来就会飞一样,他一思考,这些算计便自然而然地出现在他脑海里。 接下来的这几天,燕儿听着小白的话,去和妈妈哭诉了好一阵,说自己的脸毁了再也接不了客人了,而妈妈也和小白意料的一样,给了燕儿十两银子当做医药费。而小白要过生日的消息,也随着这十两银子在妓院上下传开了。 “妓女给龟公过生日,这也是老和尚拜天地——头一遭。” “就是就是,还和妈妈要了十两银子,说是脸上疼得紧,心里怕是还想再挨这么一回。” 妓院里其他姑娘这么说她,燕儿心里一点不恼,竟还冲着她们笑,她笑得很得意,笑得很招人烦。 这也是小白告诉她的,小白说这是做给妈妈看的,要妈妈知道这十两银子已不光医了她的脸,还拴住了她的心。 小白的计划很成功,妈妈确实相信燕儿已被自己的十两银子收买。 一切似乎都在按照小白的计划进行,但人算不如天算,就在第十天,小白与燕儿出门去盛和斋的时候,妈妈竟叫了一个杂役和她们一起,说是燕儿伤刚好,需要个下人照看。 那杂役唤作李二,面色黢黑,一脸的横肉,两腮呲着粗黑的胡子,简直就和画本里的黑旋风李逵一模一样。 燕儿右眼皮一抽,愣在原地,竟不知道说些什么。 但好在小白早有打算,冲着妈妈恭恭敬敬地说道:“谢谢妈妈。” 妓院的妈妈、镖局的镖头、赌坊的掌柜,都是这江湖上的狠角色,他们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一张嘴、一双眼、一颗心,如刀似箭若镜,寻常人哪能算计过他们。 妈妈看出燕儿的神色有点奇怪,但心里也没有多想,两个小娃,李二一只手就拎起来了,怕个锤子。 “燕儿我们走。” 小白拉过燕儿的手,和没事人似的,朝盛和斋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小白与燕儿在前面走,李二就在他们身后跟着。他们在盛和斋吃饭,李二就在旁边看着,也不上桌,他们去布庄量衣服,李二就在店门口阴凉处躲太阳。 说实话,李二绝对是一个好杂役,办事认真,将小白和燕儿看得紧紧的,一刻也没离眼。 “还去爬山吗?”燕儿小声问道。 小白见燕儿的眼睛里已失去神采,知道她没了信心,道:“去,一切有我,信我。” 小白握起燕儿的手,她的手心已湿透。她摸过的布,已留了一个又一个印子,惹得布店老板一阵白眼。 “这天实在是太热了。”小白讪讪道。 没错,这天实在是很热,而这么热的天去爬山一定会更热。 热,热气已逼人。 灼灼烈日挂在天上,将原本绿的树,绿的草,都照得闪出刺目的白光。山路上没有一个行人,空旷却也没有一丝丝凉意。燕儿、小白还有李二,他们都低着头,身上已起了一层粘汗。 小白掏出自己带的水囊递给了燕儿,燕儿喝过以后,他将水囊里的水一饮而尽。 “少喝点,你都喝光了,回去我们要渴着了。”燕儿的眼眸已黯淡,她已想到了回去。 小白一笑,转头冲着李二道:“李大叔,我们没水了,你能给我们点水喝吗?” 小白说的话很客气,他的声音也让人觉得很舒服。 李二也没有理由不给他们水,他将水囊递给了小白。 小白接过水囊,十分客气地道谢,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随后他没有将水囊盖上,而是直接递给了李二。 他在暗示李二。 李二也接受了暗示,他接过水囊喝了一口。 水很清凉,特别是在这么炎热的天气里,清凉的水从嘴里溢出,顺着下颌流到脖子,就仿佛置身于清澈冰凉的小溪,李二没有忍住又喝了一大口。 就在他喝第二口的时候,他发现小白正在盯着自己。他在笑,眼睛、眉毛、嘴巴,都在笑,他笑得很好看,简直比妓院里很多姑娘笑得都好看。 他为什么笑得那么好看?可能是因为他很白。 那他为什么要笑? 李二想不明白,他也不能想了,因为他已栽倒在地。 “啊。”燕儿惊到,“李大叔他怎么了?” 小白笑着淡淡道:“他可能喝水喝得太急,呛炸了肺,死了。” “死了?”燕儿的神色很复杂,她害怕、畏惧、无措、激动。 而小白呢,他只是在笑:“燕儿,你往前走一走,去找棵树避避暑,我看看李大叔。” 燕儿很听话,她乖乖地向前走,也乖乖地坐在一棵树下。而小白呢,他走到了李二身旁,蹲下。 李二死了吗?当然没死,他只是中了迷药,一种妓院为了迷晕那些贞洁烈女的迷药。李二对这种迷药很熟悉,他对很多女人都下过这种药,但他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他也会栽在这迷药上。 “李二叔,走好。” 现在,李二死了,死在了小白的刀下。小白一刀刺穿了李二的心脏,但他并没有把刀拔下了,他知道他拔下,血就会溅到他身上。 拔刀,血溅。这本是江湖上的侠客、大盗才知道的事情,而小白既不是侠客也不是大盗,他怎么知道这事情? 但他就是知道,就像是他渴了会喝水、饿了会吃饭一样,他天生就知道这些事情。 “好了,燕儿我们可以走了,不会有人知道我们去哪了。”小白笑着,伸出了手,他的笑很单纯,他的手很白。 但燕儿握住他的手,竟觉得他的手冰冷,冰冷就像是握住了一块冰。 “我们去哪?”燕儿问道。 “顺江而下,找一个不愁吃不愁穿的地方。”小白答道。 “嗯,小白,得给你起个名了,以后不能叫你小白了,你想要个什么名字。” “不愁吃不愁穿。”小白想了一会道,“我想叫白不愁,你呢?” 燕儿一笑,道:“那我就叫白燕,白不愁的白,白不愁的燕儿。” 白不愁和白燕一路顺江而下,到了一个叫望川的小镇,靠着白燕带的银子、首饰,两人买下了一个小房子,支起了一个馒头摊。 小房子虽没有小楼红砖、灰瓦般阔气,但也算结实,能避寒暑。 馒头摊也不是盛和斋那样的大饭庄,但两人勤俭,也算足吃足用。 日子一天一天变好,有时候白家两口子也会觉得天来子或许真的受老天照顾,但白燕好看,白不愁又生得俊俏,加上又是外地来的生人,流言蜚语总是免不了的。 “老板娘,你们这馒头挺白啊,是你白还是馒头白啊?”一个留着八字胡的男人一脸猥琐道。 白燕也不多说:“三文一个馒头。” “这三文一个的馒头是锅里的还是?”那猥琐男说着眼光上下飘动着。 每到这时候,白不愁便站了出来,将白燕挡在身后,满脸带笑地道:“大爷,内人不会说话,你要几个馒头呀,我们这馒头是软又好吃,我这里面可加了不少鸡蛋呢,您要几个?” 那猥琐男见白不愁出来,心里吃瘪,冷哼一声没好脸地扭头就走。 白不愁将脸上的笑意卸下,转身给白燕揉了揉肩膀,这样的事虽不是每天都能遇到,但七天里少说能碰见三天,两人也都习惯了。 街头,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牵着一条虎纹大狗巡街,在他身后还跟着七八个跟班、打手。 那中年人一路牵着狗,一路晃荡,周围的人看见是他都赶快加紧了步伐,躲远了一点。他们怕那大狗,也怕那人。 被狗咬了,最多掉块肉,而被那人咬了,得脱层皮。 但就在那人经过白家馒头摊的时候,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兴许是大狗见狗儿,狗见狗亲又或许是被他们家的馒头迷住了,那大狗竟直挺挺地窜进了白家的馒头摊,狼吞虎咽似的将一笼馒头吃了个干净。 白燕哪见过这场景,当即吓得眼圈含泪。 白不愁盯着那条狗,将白燕护在身后,只盼着这大狗吃完了,连着主人一同赶快离开。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人比这条狗更不好惹。 那大腹便便的中年人,看着自己的大狗吃别人家的馒头非但不拦,还站在一旁哈哈大笑。忽地,他眼角瞥见白燕,只觉自己的魂都被勾走了似的,笑也停了,只是痴痴地站着。 “去,去把狗拉回来!”那人像身后的打手吩咐道。 “啊?”打手一愣。 但还没等他愣完,那人飞起就是一脚。 “让你去你就去,你啊什么啊?” 那打手灰溜溜地去将大狗拉了回来。 那中年人不看狗也不看打手,两只眼睛只是盯着白燕。 “给那老板娘送上十两银子,就说望川董天霸多有得罪。” 手下打手,又是一啊一愣,董天霸飞起又是一脚,将那打手踢了出去。 那打手摸着屁股,一瘸一拐地走到白燕面前,一脸不情愿地说道:“我们主子说了,望川董天霸多有得罪。” 说罢,他把银子一扔就走了,而董天霸看见小弟将银子扔给白燕,便牵着狗也走了。他还是一路牵着狗,一路晃荡着,路上的行人看见他依旧是敬而远之、退避三舍。 看着董天霸离开的背影,白不愁一双眸子似是降下了一层雾、披上了一层霜,灰蒙蒙、冷冰冰。 “那人好像还不坏,这十两银子赔我们绰绰有余。”白燕掂量着银子,脸上已有了笑意。 “那银子不要动,一会我去还给董天霸。” “为什么?” 白燕发问,白不愁却也不答。看白不愁不做声,白燕将那十两银子,老老实实放在了白不愁手上。 她虽是不理解,但还是很听白不愁的话,因为小白永远不会害她,这是她无比坚信的。 虽是坚信,可她的嘴还是撅了老高,她在等小白的安慰,等他温暖的嘴唇抚平这一天的辛劳。 但她并没有等来小白的吻,反而等来了董天霸的那一群打手。 快,太快了,白不愁根本就没想到他们会来得这么快,他本想着一会就把银子送回去,但现在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白不愁堆着笑道:“各位大爷来得正好,小的正向把这十两银子送还给董大爷呢。” 那几个打手一听便乐了:“退,董天霸下的聘礼你也敢退,退了打断你的腿!” 冷,如坠冰窟般的冷。 白不愁还想再说,但那几个打手一人抓头一人提脚,已将白燕整个人抬了起来。 白不愁上前去拦,那打手挥起就一拳。 但那曾想白不愁身形一闪,手腕一抓,一拳已打在他的小腹,竟将那打手放倒在地。 白不愁从未学过武功,他的一闪、一抓、一打都似条件反射般自然。天生如此,就和他天生就会算计,天生就狠辣一样,他天生就会这么打人! 那打手吃了一亏,忙喊道:“小子有点东西,一起办他。” 一时间,五六个打手将白不愁团团围住,他们从四面八方围攻白不愁,但白不愁身形百变,他们竟一拳也碰不到白不愁。 “把白燕放下,我把钱还给你们董大爷。” 但那几个打手哪管白不愁说的,他挨了白不愁一拳,还受他一阵戏弄,心里恶气早就不是主子吩咐抢人那么简单。 “少啰嗦,扑腿抓胳膊,一起上。” 打头的这么说着,那几个打手立马跃起向着白不愁扑去。 白不愁虽是天生灵敏,但终究不是五六个打手的对手,几次扑腾间已被打手们抓住手脚。那打手一脚踢断白不愁小腿,将他叉倒在地。 “老老实实把姑娘交出去得了,让老爷们废这一顿力气。” “我不去,我不去!”白燕高声喊道。 那打手将头一扭,一把匕首已掏了出来,冲着白燕说道:“你不去,我就把这小白脸宰了。” 见打手拿出了刀,白燕不在说话,只是一个劲地哭。 “你们这样强抢民女就不怕我告官吗?”白不愁喊道。 “呵呵,在这望川城,我们董大爷就是官。再说我强抢民女,我没有啊,你媳妇自愿的啊。” “我不愿意,我不愿意。”白燕再一次喊道。 但随着她这一声叫喊,一把刀已塞到了白不愁嘴里,那刀快人狠,火辣的刀口已从嘴角划到了眼角。 血流如柱,泪也如柱。 “你愿不愿意?”那打手问道。 白燕只是一个劲地哭。 “你愿不愿意?”那打手再问道,“不愿意这小子今天就得死在这。” 血依旧如柱,但哭声已渐停。 “我愿意。” 听到这三个字,白不愁如被雷击,他嘴角的伤口已不疼了,因为他的心更疼。 “活着,活着,活着!”白不愁不住说着这两个字,仿佛除了这两个字他已说不出其他字了,也仿佛他此时的生命也仅剩下这两个字。 “妈的,狗畜生,活个鸡毛。”那打手飞起一脚,正踢在白不愁脑门。 白不愁眼前一黑,已是晕了过去。 等他在醒来,他已身在一个破庙里,他的小腿已被接好,脸上也被敷了草药,在他身旁坐着一人。 ——一个男人。 ——一个带着刀的男人。 那男人见他睁开了眼,先开口道:“想不想报仇?” 白不愁一愣,道:“想。” 这一个想字,如离弦之箭,脱口而出。 “那你先告诉,你怎么闪过那些人拳脚的,你练过武?” 白不愁摇了摇头,道:“我没有练过武,天生的,我天生就会。” 那男人点了点头:“看来我猜得没错,你天生就是个练武的材料,我教你武功,你去报仇,报完仇,你要能活着回来你,你以后就得听我的,我管你吃喝不愁。” 白不愁点了点头,就这样他遇见了他人生第二个主子——许霸先。 三天,仅仅三天,仅仅三天后,白不愁就去报了仇,他杀了董天霸全家二十七口人,救回了白燕。 许霸先建议他换一个女人,但被白不愁拒绝了,他说。 “以前我在临安城吃了被很多人踩过的泔水才活下了下去,现在我得有这个很多人碰过的女人我才能接着活着。” 第26章 此间事毕 燕卓、乔镇岳还有关明月、柳清风四人回到了丐帮金陵分舵。 金陵分舵本是乔镇岳的家,回家本应该是一件很快乐的事,但乔镇岳的脸上非但没有笑容,反而更显得十分苦闷。 燕卓、关明月、柳清风的脸上也是一样,一样的苦闷。 从大战中活下去的喜悦已经退去,对现实的怅然涌上了心头。 祥儿与范震山的三徒弟还是下落不明,他们就好像是人间蒸发了似的,不见了踪影。 江湖大会的杀人的凶手究竟受什么人指示也尚未可知,他们出于什么目的来江湖大会杀人行凶也不知道。 江湖大会已经尘埃落定,丐帮接任少林寺成为新一任江湖盟主。江湖大会事毕,但江湖事还没有了结。 麻烦连着麻烦,好像从不会了结。 “兄弟,你说祥儿姑娘与范震山的三徒弟是被白不愁带走的吗?是被他带走的,他又把他们带去哪了呀?”乔镇岳捋着胡子,沉思道。 燕卓道:“祥儿姑娘与范三徒弟应该是被白不愁掳走的,要不是他带走的,他也不会扛着两个麻袋。” 乔镇岳眉毛一拧,脸上的忧思之色渐渐凝重,道:“白不愁那小子,阴险毒辣,就在布口袋里放杀手这毒计谁能想到,还有他武功着实不弱,比起咱们联手,还强上半分。” “大哥,你在江湖阅历比我们多,你以前听说过白不愁这个人嘛?” 乔镇岳眉毛拧得更紧,几乎是凑到了一块:“没听说过,还有那些杀手武功都不弱,也不知道都是从哪蹦出来的,跟吃了仙丹似的。” 燕卓的神色也渐渐凝重,似是在脸上下了一层霜,落了一层雾,灰蒙蒙也冷冰冰。他本以为这十大派的掌门便是当今武林最强的十人,但哪曾想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世上还有白不愁这样的人物。 “大哥,白不愁确实是个棘手的问题,这人内力之高竟在我们四人之上,恐怖至极啊。” 乔镇岳往燕卓凑了凑,悄声问道:“你和大哥说,你全力也打不过他?” “我不是他的对手。” 虽然燕卓不想承认,但他还是不得不这么说。他的武功、内力在十大派里已是绝顶的存在,恐怕只有风道人一人能与他一战,若是了戒大师练成了枯荣功,青阳真人玄虚无极功练到大方无隅的境界或也可一战,其他例如天下剑宗罗傲之流,都是一招之敌。而对付白不愁,怕是要三个燕卓加在一起才有胜算。 “连你都不是他的对手,大哥更不是他的对手了。”乔镇岳虽是笑了,但是忧思之色丝毫未减。 “大哥,你的气冲斗牛什么时候让兄弟领教领教?” 乔镇岳一愣道:“谁和你说的,老彭是不是,这老彭嘴上没个把门的,我这压箱底的东西都给我抖出来了。” 燕卓笑了,脸上卸去了几分雾色,道:“别冤枉彭叔了,我自己打听的、对了,大哥咱们也该谈些正事了,丐帮接任江湖盟主,这江湖上的事,大哥还得早做打算。” “兄弟,你有什么高招?” “高招谈不上,倒是有一些建议。”燕卓淡淡道,“这次江湖大会仓促,十大派里难说没有不服的,白云山庄、青城就没有表态,他们万一用得位不正弹劾大哥,大哥还是得早做打算。” 乔镇岳点了点头。 燕卓接着道:“王朝能收买巨鲸帮的徐成业,保不住还能收买其他人,这十大派里王朝的奸细可能不在少数,他们或许会在暗地里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还有就是巨鲸帮现在群龙无首,大哥也要早做打算,妥善安置巨鲸帮,免得让人抓到话柄。” “兄弟说的在理,还有吗?” 燕卓一愣,旋即脸上显露出明朗的笑意,道:“大哥事事都让兄弟说,丐帮里的长老怕是要说闲话了。” 乔镇岳一笑,脸上神色颇不在意,道:“这有啥说闲话的,兄弟脑子灵光,自当是多出一些主意。” “我倒是有个好主意,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乔镇岳拍了拍胸脯道:“兄弟,你随便说。”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乔镇岳忙道:“难追,难追。” 听乔镇岳这么说,燕卓神色虽是依旧淡然,但眉眼里已露出一丝狡黠,道:“大哥,我想要一块地,最好是靠近江左都城建康的。” “兄弟,你要地干什么?” “建门立派。” 闻言,乔镇岳哈哈大笑起来,道:“原来,兄弟你的清梦明月楼还没建起来啊。要地好说,丐帮在建康边上的天泉山正好有个山庄,就给兄弟了。” 燕卓也是一笑,他嘴角轻轻扬起,两颊隐约露出两个酒窝,明朗却也带着一丝捉摸不透的感觉:“大哥,爽快,我这个主意绝对不会让大哥吃亏的。” 说着,燕卓便俯身贴在乔镇岳耳旁细语着,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就连关明月与柳清风都没有听到。 “好主意,好主意,好主意!”乔镇岳连说了三个好主意,“那兄弟你接下来准备干什么呀?” “我打算先让三弟、四弟先去天泉山筹备建门立派的事,我想再四处逛逛,找一下祥儿姑娘的下落。” 燕卓对祥儿是有愧的,他时常在想,如果那天晚上自己没有走得那么急,留下来陪她聊一会天,看一会月亮,或许祥儿就不会失踪。他的心里有一些说不出的感觉,难受、愧疚、自责,种种情绪交杂在一起。祥儿是个好姑娘,自己当时为什么不留下呢?是有什么事吗?他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走得那么急,这可能就是命。 金陵,豪宅。 卢道远跪在地上,这已是他第三次跪在那块地砖上了,他依旧冒着汗,白肉依旧透过衣衫清晰可见,他的鼻孔也依旧紧闭着,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在他身边,站着一个人,一个男人,一个带刀的男人。 ——许霸先 卢道远跪着,许霸先站着,赵含国呢? 赵含国坐着,坐在椅子上,悠闲地喝着茶,享受着“阴阳”如嫩葱般手指的揉捏。 “卢道远,喘口气,别真把自己憋死了。”赵含国说话时并不看人,他只看天。 “是,相爷。”卢道远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但也就是吸了一口气,只吸了一口气,因为赵含国只说让他喘口气,没说让他喘两口气。 听见卢道远的吸气声,赵含国笑了,他笑得很浅,只是嘴角稍稍翘起:“好了,你起来,别在我面前做样子了。” “是,相爷。”卢道远起身,站了起来,神色谦恭至极。 “许霸先,白云山庄的事准备的怎么样了?” 许霸先的神色很冷淡,他不谦恭不谄媚也不厌烦,他只是那样站着,道:“相爷,一切都准备好了。” 赵含国点了点头,道:“准备好了就去做。” “是。”说完,他只是拱了拱手,便推门离开了。 随着许霸先的离开,卢道远上前了一步,道:“许霸先也太不把相爷您放在眼里了,他狂的什么呀?”他这么说着,一张嘴一双眼已撅上了天。 赵含国依旧看着天,笑意浅浅道:“好了,别说了,你江湖大会的事,做得不好,这次白云山庄的事别再搞砸了。” “是,这次保证给相爷您办得妥妥帖帖。” 第27章 密云不语(1) 晨。 露气未消,长夜残留的凉意还笼罩着大地,丝丝缕缕的雾浮在半空,将这山林小道遮得朦胧。 沐云风嘴角叼着一根狗尾巴草,身后负着长剑,自顾自地走在小路上。他身上的伤已好了大半,断臂也被“阎王敌”接好,只是被罗傲削去的头发一时长不回来,索性,直接剃了个光头。 那模样不像是个点苍少侠,倒像是犯了戒律被少林驱逐的小花和尚。 沐云风将嘴里的狗尾巴草一吐,一只手搓了搓自己“贫瘠”的脑袋——扎手。 “师父这手艺也太差了,这剃得也不平啊。”他这般想着脸上已显露出单纯的笑容,“不光手艺不行,还抠门,亲徒弟下趟山就给五两银子,勉强够上一个月的伙食。” 他虽是这么想但心里清楚,师父是担心自己身上伤,银子早花完了早回家。但自己可是和太师祖吹下海口,要到江湖上好好历练一番,要让江湖上知道点苍有沐云风这一号行侠仗义的人物,为此他还讹了太师祖半套“神鬼莫惊”。 本来他是想讹一套的,但风道人毕竟老江湖,说剩下的半套等他海口吹成了再传给他。 “哼,小气。” 说着,沐云风抽出背后长剑,剑气如虹,神鬼莫惊,只是简简单单的一斩,路旁十几株狗尾巴草已没了脑袋。他剑锋又是一挑,斩断的狗尾巴草还没落地便跳到了他的嘴里。 “卖身葬父,卖身葬父。只求一个薄棺材,只求一个薄棺材。一个薄棺材,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宛如清泉般的女音透着朦胧的雾色袅袅而来,凄凉、哀婉,听了让人不由生出几分怜惜。 沐云风听到那女声快步寻声而去,见一披孝女子正跪在树下。那女子双眼已哭肿似一对小杏儿,两条深深的泪痕从眼底直贯下颌,双唇似被血染般鲜红,任谁见了心里也得一动。 “姑娘,你这是怎么了?”沐云风见那姑娘可怜,忙问道。 “小女子命苦啊,奴家母亲过世得早,就靠一个老父亲拉扯我长大成人,但哪曾想厄运专找苦命人啊,我的老父亲突发恶疾,撒手人寰了。现如今家里就剩我一个人了,可我们家室家徒四壁,我连一个薄棺材都不能给老父亲置下,我命苦啊,只能想出卖身葬父这个办法了。”说着,那女人的泪已是喷涌而出,豆大的泪珠噼里啪啦地落在地上。 沐云风天性纯良,又见那女人哭得厉害,当即问道:“一个薄棺材多少银子啊?” 那女人擦了擦眼泪,呜咽道:“一两银子。” “好,我给你一两银子。”沐云风说着已从口袋里摸出一两银子塞到那女人手里。 那女人见沐云风如此爽快,忙用衣角擦去眼中泪水,起身行了个福礼,道:“相公大恩大德小女子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侍奉相公。” “不用,不用。我只是见你可怜,想帮你,你把父亲好生安葬好,就自己寻个营生。” 那女人又哭道:“相公,你是嫌小女子是个农家妹子,相貌丑陋,称不得相公的心?” 沐云风一愣,他此前便听师父说过,这山下的女人嘴上功夫了不得,现在终于是体会到了。 “姑娘,你误会了,我只是见你可怜,想帮帮你,不用你以身相许,这一两银子你收好,安葬好父亲,我这就离开。” 沐云风说罢,拔腿就要离开。 但哪曾想,身后那女人又开了口。这一次她哭声中带了一丝妩媚,可怜却也风情万种。 “相公,就是不要奴家,您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帮奴家把父亲安葬了,奴家也备些酒菜,尽一些心意。”她这么说着,忽地,话头一冷,“如相公这也不肯,那奴家就把这一两银子还给相公,奴家虽穷,但也是要脸面的。” 厉害,山下的女人果然厉害。 沐云风停下脚步,回头道:“我可以帮你将父亲安葬,但安葬完之后我立马就走,你不要再拦着我了。” “好,恩公请随我来。”那女人答应得爽快,又行了一福礼后,便带着沐云风向山上茅屋走去。 沐云风跟着那女人一路向山上爬去,这山路陡峭,四周人迹罕至,不像是有人居住的地方。但那女人一路走,沐云风也只能一路跟着。 既然答应了别人,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走了几里山路,终于看到一个小茅屋。那小茅屋一屋分做三间,都是由黄土制成,门前用石块垒起三面围墙,不大的院子收拾的还算规整,但是院子里既没有喂养家畜也没开地种菜,显得十分冷清。 “或许家畜都已经变卖了。”沐云风心里想着。 那女人推开门,将沐云飞迎到家里,道:“小女子翠兰,还没请教恩公高姓大名。” “你别老是恩公恩公的叫我,我叫沐云风,你叫我沐云风就好。” “沐相公,您请进。” 沐云风进门,在里屋果真看到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躺在炕上,一张脸苍白至极,就像是抹了一层白灰,没有半点血色。 “还望姑娘节哀。”沐云风神色沉重道。 翠兰点了点头,眼眸中依稀又闪出点点泪光,道:“沐相公心善,父亲在天之灵一点会保佑恩公平安顺遂的。” 沐云风点了点头,道:“你家里可有铁锨之类的物件,墓穴可选好了,老人家在炕上躺着总归不好,还是得入土为安的好。” “已找好了,就在屋外面冲着山坳的那棵松树底下,那是父亲生前就选好的地方。” 说到父亲,翠兰眼里又已含泪。 沐云风见翠兰又要哭,心道不好,和翠兰要了铁锨便走出了屋子,刨坑去了。 这一刨便直刨到太阳落山,翠兰出门吆喝才回去。翠兰问他为什么刨了这么久,沐云风尴尬一笑只道刨得深一些对先人好。 “不刨得深点,你回去又说什么以身相许,我怎么应对。”沐云风心中暗暗想着。 回到茅屋,翠兰已点了蜡烛,烫了一碗水酒,准备四个热菜,七八个馒头,虽都是素菜但烹调得也算有滋有味。 “姑娘好手艺。”沐云风夸道。 翠兰只是笑,却也不再说话。沐云风感觉她有点怪怪的,脸上的泪痕都已没了,在一点烛火的映照下面色却如桃花般柔媚,最奇的是那双眼睛,就好似长了钩子似的。 翠兰看着沐云风,沐云风也看着翠兰,四目相对,竟是良久无言。 “我替相公宽衣。”翠兰柔声说着,手指已放到沐云风肩上。 沐云风“啊”的一声,当即窜了起来。也就在他“啊”的同时,屋内的蜡烛突然熄灭,门外竟传来阵阵敲门声。 那敲门声越来越急,渐渐地竟还有带着凄厉的叫喊声,似是鬼哭。 翠兰吓得也是“啊”了一声,一下子窜到沐云风怀里。 “这是怎么回事?”沐云风问道。 翠兰一脸惧色答道:“怕是我带了陌生男人到家里,冲撞了父亲,父亲的鬼魂找上门,怪罪咱们。” 沐云风一听心下大吃一惊,心道这老爷子也太不讲道理了,自己又送银子又挖坑,一番好心竟然还要被怪罪。 正当,沐云风心里这么想着,里屋忽地传来一阵脚步声。原本躺在炕上的老爷子竟然蹦了起来,一跳一跳地蹦向沐云风,他边跳还边喊道:“沐云风你好大的胆子,你竟然敢欺辱我女儿,我要你偿命。” 沐云风见那老爷子竟然知道自己的姓名,心里对翠兰所说的话不由信了一分,忙拱身道:“晚辈,突然造访,多有得罪,但晚辈并没有玷污小姐的清白。” 见沐云风拱身,那老人从怀里掏出一把短匕,刹那间,已刺向沐云风的后心。 第28章 密云不语(2) “砰”。 只听“砰”的一声,大门已被撞开,一大群蝙蝠顷刻冲进房内,它们在屋内横冲直撞,翅膀拍打之声,如阴风低鸣,吓得沐云风不敢抬头。 沐云风不敢抬头,那老人和翠兰呢? 老人和翠兰瞪圆了眼睛,上下牙床已在打颤,脸色青了一半、白了一半,显然是受到了强烈的惊吓。 翠兰是个女子,害怕自然,而那老人已是一个死人,难道死人也会害怕? 死人当然不会害怕,会害怕的必定不是死人。 “叮当”一声,老人手中的匕首已掉在地上,随着匕首一同落地的,还有两个脑袋,老人的脑袋和翠兰的脑袋。 老人与翠兰磕头如捣蒜,脑门上已渗出丝丝鲜血。 “大仙,您饶命,我们父女俩也为了混口饭吃,我们这才第一次下手就遇到大仙了,您高抬贵手,放过我们。” 沐云风见匕首落地,又见老人与翠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心下疑惑,忙抬头向屋外看去。只见一人一袭黑衣,身姿挺拔,头上长了一对六寸多长的犄角,两只眼睛高高吊起,像是长在额头之上,闪出瘆人的血光,猩红可怖。 “这是鬼头子吗?怎么翠兰的父亲也在磕头。”沐云风心里疑惑间,看到那老人额头渗出的鲜血,瞬间明白自己这是遭人骗了。 “你是个骗子!”他大喊道。 他这么一喊,老人和翠兰都是一愣,然后不住磕头,嘴里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你们这样做,难道就不怕遭天谴嘛?”沐云风已站起了身,脸色颇为不甘。但也由不得他多说,门口那黑衣人一展衣袖,宽大的衣袖如匹练般将沐云风缠住,只一拉便将沐云风扯到怀里,并抓住他的脉门让他一动也不能动。 “这次黑蝠仙帝就绕过你们,如果你们还在这为非作歹,本仙帝就将你们碎尸万段,这沐云风和我有缘,我救走了,你们好自为之!” 说罢,那黑蝠仙帝卷起衣袖,像一阵晚风般消失在漆黑的夜里,无声无息。 见黑蝠仙帝离开,老人和翠兰都是松一口气,他们一屁股坐在地上,互相倚靠着,冷汗从脑门流到脚心。老人那一张被油漆抹得煞白的脸,也被汗水冲开七八道口子,露出微红的双颊,倒真有那么一点起死回生的感觉。 “吓死爹了。” “爹,你说刚才那个真是神仙?” “那可不,不是神仙,能忽地一下子来,又忽的一下子走,窜那老高。” 老汉翠兰这一对江湖骗子是松了一口气,沐云风呢,沐云风此时怎么样? 沐云风此刻的脸上是五颜六色,有青有红有紫有白,已说不清他是害怕、生气还是激动。 “你放我下来。”沐云风大喊道。 那黑蝠仙帝闻言,当真停下脚步将沐云风放了下来。 “你是谁?” “我是黑蝠仙帝啊。”那黑衣人笑着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得意。 “别装神弄鬼,神仙怎么会出汗。”沐云风冷冷道,手已握住剑柄。 “怎么现在变得这么机敏,刚才是被翠兰迷住了吗?” 说着,黑蝠仙帝将脸上的面具卸下,一张苍白的脸在月色的笼罩下,如寒梅、如残荷、亦如新月清辉。 这世间除了燕卓谁还能有这么一张脸,除了燕卓,谁还配得上这么一张脸。 “燕大哥。”沐云风一双眼眸已闪出点点精光,他的眼睛很亮,午日、夜月犹有不及。 “燕大哥,你怎么知道我在哪?” 燕卓笑了,他笑得很好看,两片血色极淡的嘴唇轻轻扬起,就连月色也要逊色三分。 “我本是出来寻找祥儿姑娘的,恰巧在山路上看到翠兰以卖身葬父的理由引你上山,我猜那翠兰是个江湖骗子,担心你安全,就一路跟你们到了茅屋。” 沐云风惊讶道:“燕大哥,你一开始就知道翠兰是个骗子?” 燕卓点点头道:“嗯,江湖上常有人雇佣些肤白貌美的女子,打上卖身葬父之类的幌子,诱骗过往路人夺财害命。” “夺财害命!”听到这个四个字,又想到掉落在自己身旁的匕首,沐云风心神都是一愣,只觉自己心口重重挨了一拳。 “不行,我要回去,我要抓他们去见官!” 闻言,燕卓一愣,道:“沐兄弟,你带他们去见官,他们也不过是挨一顿板子,罚几两银子,等他们出来还是要重操旧业的。” “难道,难道就不管他们,我不理解!”沐云风眼眶中怒火似要喷薄而出,“我给他们银子,我身上就五两银子,我给他们一两,我还给他们刨坑,到头来他们还要杀我,他们杀的可都是好人,他们今天杀一个,明天杀一个,这世上的好人怕是都要被他们杀光了!” 燕卓当然懂沐云风的感受。当年,燕家上下也是被一帮江湖异士灭门,他对那些江湖骗子自然是恨之入骨。在他到江湖历练之前,周老前辈便将他数十年在江湖上听到的奇闻秘事都告诉了燕卓,并告诉他,这些骗子和要饭一样都是江湖上一个行当,这行当里,有好人也有坏人,好一点的只谋果腹之财,坏一点的就是既谋财也害命。对谋财害命的,你遇到可救但不可杀。 这江湖上干这行的多了去了,你要把他们都杀光了,你也就变成一个满手血腥的杀人狂魔了,杀心一起,想停下来,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沐兄弟,我刚才说自己是黑蝠仙帝,就是要让他们心生畏惧,对于他们,神比官好用。” “不行,我要抓他们去见官!”说着,沐云风已施展出轻功,向茅屋奔去。 “等等。”燕卓喊道,未果,只能与沐云风一同奔向茅屋。 但当他们奔到茅屋,那老人与翠兰早就没了踪迹,孤零零的一座茅屋堆在山里,冷清至极。 “还是让他们跑了。”沐云风垂下头,眼眸中的神采也黯淡下去。他狠狠一拳锤在自己心口,似是在懊悔也像是在自责。他埋怨自己为什么那么蠢,没有一早就发现这是一个骗局,早点揭穿他们,早点抓他们见官,不知道他们以后又要残害多少好人,希望像燕大哥说的,他们会有所敬畏。 “燕大哥,你能和我说说这些江湖骗术吗?还要那个蝙蝠撞门是怎么做的?我知道以后就能早点拆穿他们,早点抓他们见官。” “那个蝙蝠撞门其实就是江湖骗术的一种,那些人提前把鳝鱼血抹在门上,这鳝鱼血最招蚊虫,而蝙蝠就是蚊虫为食,大群蝙蝠在门边上捕食蚊虫难免会撞到,就给人一种鬼撞门的错觉。”燕卓细心解释道,“另外,沐兄弟,你侠肝义胆,有一腔热血,但有些事并不是一腔热血可以解决。仓禀足而知礼节,只有让天下的老百姓都吃饱饭、过得富足,那些骗子过得没有老百姓好,这世道自己就好了,这天下也就能海清河晏了。” 沐云风点了点头,对燕卓所说的似懂非懂。 “燕大哥,接下来你打算去哪呀?我和你一起,路上你多和我说说那些江湖骗术。” 燕卓一笑,心道这沐兄弟以后怕是和那些江湖骗术过不去了。 “我打算去趟白云山庄,我想问问太阿,知不知道祥儿的下落。” 第29章 密云不语(3) 路且直,道仍远。 燕卓与沐云风两人并排走着,他们的步履很轻快,脸上带着独属于少年人的笑,这笑如红日初升,泄了天地一片火红。 少年的侠客不需要烈酒,他们的心早比酒烈。 少年的侠客不需要骏马,他们的心自能驰骋千里。 少年的侠客不需要被看,天下的红花已为他们开遍。 沐云风的眼睛很亮,他的笑也很明朗,虽然他的穿着很普通,他的靴子已满是泥泞,但他这个人却绝不普通,他的心也绝没有沾上半点泥泞。 但就是这样一个明朗无暇的人,有时也会被一些突如其来的思绪困扰。 “燕大哥,你再给我讲一些江湖骗子的事,我还想再知道一些。” 燕卓的右眼角已抽搐,嘴唇已干裂,火热的喉头猛地吸下一口唾沫,原本灵动的眼神已因为他的这一句话木讷了三分。 这已是沐云风第五次向燕卓说他还想再知道一些江湖骗术,而此时离他们离开茅屋也不过三个时辰。 “沐兄弟还真是求知若渴啊。”燕卓想笑,却已笑不出来了,他甚至感觉自己的脑袋、嘴唇、舌头已和他的笑一同消失了。 “知道得多些,就不会上当受骗了,就能及时拆穿他们,抓他们见官。” 一样,和之前一模一样的说辞。燕卓的灵魂已在沉吟,他再也不想听到“受骗”“见官”这两个词了。 “好了,沐兄弟,我再给你说最后一个,这也是我知道的最后一个了,我真的也不知道其他的江湖骗术了,你把我这些听去,你都可以自己开个盘口骗人去了。” 沐云风的眼睛又亮了起来,道:“好,最后一个。” 燕卓强打起精神,道:“江湖上有一种行医的骗子,叫圆粘子,就是用一些三尺针灸、手摘恶瘤之类的弄虚作假的把戏骗人,你只要记得但凡说一药治百病、药到病除的这类都是骗子就好了。” “三尺的针灸,那不把人戳死了,他们怎么做的啊?” “都是些手上功夫,和变戏法差不多。” 沐云风点了点头,手扶着下巴,神情严肃,似是在思索着什么,道:“看来这也是门手艺,得练很久。” 燕卓叹了口气,道:“这行和练武差不多,除了有天分的,其他大都是打小就练,子承父业,家传。” 沐云风还想再说些什么,但一时却开不了口,只能问道:“燕大哥,这离白云山庄还有多远啊?” “要说到白云山庄的地盘,出了这山路,找地方买匹马,有个一天的路程也就到了,但要说到白云山庄少说还有三天。” 沐云风吃了一惊,道:“以前就听师父说白云山庄大门大派,没想到竟然如此之大,进了白云山庄的地界还得走两天。” 也怪不得沐云风吃惊,像点苍这样的门派,虽然在江湖上叫得上名,但辖下也不过三城,而白云山庄辖下却有三州,除了本门弟子,手里还掌握着上万人的银剑卫,这银剑卫当年可是与江左北府兵齐名的精锐。白云山庄虽然名义上是江湖门派,但其势力丝毫不逊于一方诸侯。 燕卓负手看着天上流动的白云,道:“这白云山庄仅次于丐帮的天下第二大帮,如果说丐帮势力横跨五大国的话,白云山庄则是专注经营司州、并州、交州三州。沐兄弟,你如果当时知道罗傲有如此实力,集市上你还敢为那乞丐出头吗?” 沐云风一愣,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心中暗暗叫苦:“我也不知道,我当时只是觉得罗家父子欺负一个乞丐太过分了,没想到自己会被打成现在这样。” 燕卓将目光移向沐云风,他的眼睛很亮很有神,眉毛、眼睛、鼻子、双颊都似被剑削过似的,坚毅,凌厉,比他手中的剑还有坚毅,还要凌厉。 “你还是会冲上去的,因为你就是这样一个人,宁愿自己受苦,见不得别人受苦。” 燕卓与沐云风就这么交谈着,出了山路,进了镇子。在镇子上,燕卓买了两匹马,买了些干粮、肉干,两人两马就这样开始向白云山庄。 这两匹马虽然不是什么骏马良驹,但比起两双脚自然是快了许多。 马上,沐云风明朗的眼眸中又闪出一丝阴霾,道:“燕大哥,你还知道什么江湖骗术……” 这一次,燕卓没等他说完,就催马奔驰而去。 在他身后,沐云风催马追上燕卓,他一边骑马一边大笑,道:“谁说我见不得别人受苦的,我刚才不就是让燕大哥受苦了吗?” 燕卓一愣,竟是没想到沐云风这样浓眉大眼的也会戏弄人。 马嘶风鸣,天阔云清。 燕卓与沐云风乘着马,不急不缓,一路上聊天谈地,虽是昼夜颠簸,但有一好友作伴,时间也过得快些。不知不觉,白云山庄的门户应龙城已出现在两人面前。 应龙城与江左王朝的望龙城接壤,是着名的鱼米之乡,百姓富足,又处两城之交要地,往来的商贾、游贩络绎不绝。 “燕大哥,你看进城的商队排了能有三里地了?”沐云风指着城外的商旅向燕卓喊道。 燕卓顺着沐云风的手指看去,牛车、马车、商号、游贩、镖局、乞丐、各式摊贩是应有尽有,所排长队绵延曲折,当真是三里有余啊。 燕卓、沐云风两人不敢耽搁,匆匆驾马赶去排队,万一错过宵禁,怕是得露宿城头了。两人一路疾驰,但等到了排队的地方,绵长的队伍已是一眼看不到头。 沐云风见身前一个老伯架着牛车,车上放着大大小小的数十个口袋,心中不解,问道:“老伯,你这是要去城里做些什么呀?拿这么多口袋。” 那老伯打量着燕卓与沐云风,抽了一口烟锅子,烟雾没过他暗黄的眼睛,将他的神色映得迷离也神秘:“你们是江湖子弟?” 沐云风见老伯一脸神秘,愣愣地点了点头。 那老伯见沐云风点头,又抽了一口烟锅子,才说道:“你们是江湖弟子告诉你们也无妨,这应龙城的稻米要比外面的稻米都好,价钱也更贵些,所以常有人在两城之间倒运些稻米赚些银子。” “所以老伯,你准备这些口袋就是去装稻米的?” “那可不,你以为什么时候都有这买卖啊。”那老伯将烟锅子在自己鞋底敲得干净,“应龙城的人又不是傻子,这么赚钱的买卖他们自己不会干啊,这买卖只有每年白云山庄有喜事的时候才有得做,说是与民同乐,乐及四方。” “那今天这是白云山庄有什么喜事?”沐云风忙问道。 那老伯向左右看了看,伏到了沐云风耳边,故作神秘道:“你可别告诉别人啊,我儿子是应龙城的副统领,有些关系才打听到的。” 沐云风忙点了点头。 见沐云风一脸单纯,那老伯淡淡开口道:“江左王朝要和白云山庄联姻了,说要嫁一个公主来白云山庄。” 第30章 密云不语(4) 江左王朝要和白云山庄联姻! 燕卓的鼻子一皱,鼻梁处皱起丝丝细纹,像是一颗石子落入平静的湖面惊起一片涟漪。他的鼻腔有点些痒,一股发了霉且潮湿的气息,正在他的鼻腔内游荡。 ——阴谋的味道。 白云山庄的罗傲刚在江湖大会上被徐成业重伤,而这徐成业很有可能就是江左王朝安插在江湖里的针,他们两家选在这个时候联姻,是王朝想要拉拢白云山庄,还是白云山庄看到王朝的实力后想要投靠王朝?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白云山庄与王朝这么做的背后隐藏着什么利益? 燕卓开始思考,王朝拉拢白云山庄的好处显而易见,白云山庄地跨三州,是江左王朝与西蜀王朝连接的门户,掌握了白云山庄就是掌握了与西蜀外交上的主动权,他日战端一开,由白云入西蜀,一统江南也不是不无可能。 那白云山庄能从联姻里得到什么好处呢?罗家能在江左与西蜀两大王朝之间发展,靠的就是“中道”,既不偏向于江左,也不偏向西蜀,与两方交好,也让两方忌惮。但白云一旦和江左联姻,三方的平衡就会被打破,白云山庄将会成为江左的桥头堡,承受着第一线的战火,也面临着战后兔死狗烹的风险。可以说白云山庄与江左联姻,百害而无一利,那为什么罗傲还要答应这门婚事呢? 燕卓还想不明白,只能与沐云风老老实实排队,等着进了城找到白云山庄的人问问再说。 和燕卓不一样,沐云风的脑子里根本不想这些,他刚听了那老伯一阵吹嘘,对应龙城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他生在点苍,这辈子也就去过山下的安城与康城,没见过八百里的大湖,没听过江南的脂粉小调,更没吃过那老伯说的荔枝白腰子、鸳鸯炸肚、鹌鹑水晶脍、南炒鳝、洗手蟹。 “老伯,这应龙城还有什么好玩的呀?” 那老人舔了舔干得起皮的嘴唇,道:“估计最近应龙城里的火神庙,要有庙会,你感兴趣可以去看看呀。” “还有什么呀,有什么应龙城独有的东西呀?” “哦哦,应龙湖里的鱼特别鲜美,还有蟠龙山的一棵大松树据说很有灵气,好多人对着他许愿呢,还有……” 沐云风就和那老伯一直说着,直到进了应龙城两人才依依惜别。 老人狠狠地咽了口唾沫,道:“我儿子是应龙城的副都统,叫赵大虎,我是他爹赵大锤,你在这应龙城遇到什么事,报他名字好使!” “好嘞,老伯。”沐云风冲着那老人挥了挥手,与燕卓往另一边走去。 燕卓看着沐云风,看他嘴唇一点不见干涩,道:“沐兄弟,你说了那么久的话,嘴唇一点也不干啊。” “嘿嘿,天生的,师父说我是个天生的话痨,说话的天赋比练剑的天赋高。”沐云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了,燕大哥,咱们到应龙城是住几天还是直接走啊?” “住两天,既然白云山庄要和江左王朝联姻,估计这几天就要有王朝的使者来应龙城了。咱们先等等,打探些情况。” “白云山庄结婚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啊,他们嫁的是江左王朝的公主,肯定不能是祥儿姑娘啊,咱们在这等着喝喜酒吗?” “我觉得这……”燕卓刚想把自己心中怀疑的事情说出来,但又怕沐云风问个没完。 “我觉得这个地方不错,沐兄弟也没来过这,可以四处逛逛,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咱们在这多看看,也能涨涨见识。” 沐云风两眼放光,神采之夺目,烈日犹有不及:“好啊,好啊,我想去吃老伯说的那些东西,燕大哥,救命之恩不以为报,我请你吃饭。” 燕卓浅浅笑道:“只请吃饭,不请喝酒吗?” “吃,喝,大口吃,大口喝!” 两人牵马,在长街挑选着合适的馆子。沐云风打量着路过的每一家馆子的门脸装潢,他手头现在只有四两银子,珍馐美馔肯定是请不起,但街边路角的小铺小摊又实在寒酸,感觉怠慢了燕大哥,只能细细挑选,找一个人头兴旺又看得过去的馆子。 悦宾酒楼。 沐云风抬头看去,金字的招牌、乌木的牌匾,低调沉稳却又不失那一点气派,打眼往里面瞧,店小二里外忙活着,所坐的宾客有穿绸缎的,也有穿布衣的,再往大门那一靠,饭香、酒香扑鼻而来。 “燕大哥,这的饭菜闻起来不错,咱们就在这吃。” 燕卓点了点头,跟着沐云风见了大堂。 店小二眼尖手快,见有人上门,赶忙迎了上来,道:“两位客官,吃饭还是住店呀,我们店里有上好的花雕,还有新鲜的螃蟹、鲈鱼,您二位挑个地方,想要安静点的二楼也有雅座。” 小二一边说着就引着燕卓、沐云风往二楼走去。 两人落了座,点了三个热菜、两个冷盘还有一壶花雕,花了三钱银子,不贵但着实也不便宜。按照这应龙城的物价,一个鸡蛋也不过五文钱,而一钱银子可以换一百文,他们两人一顿饭花了足足六十个鸡蛋的钱。这在往常,沐云风一个人是怎么也舍不得的。 不过好在这饭菜实在是不错,材料扎实、火候到位。特别是那南炒鳝,新鲜的小暑鳝鱼切片,辅以蛋清、绍酒,热油下锅后,放入金华火腿、鲜笋、香菇提香。这菜一呈上来,肉鲜汤亮,看一眼,闻一闻,已是口舌生津。 沐云风看着这好菜已是忍不住动筷:“燕大哥,咱就别客套了,尝尝,我还从没吃过呢。” 说着,已刀起一大块鳝鱼塞进嘴里,吃得满嘴油光。 燕卓也没吃过这南炒鳝,心里也好奇是个什么滋味,拾起筷子,轻轻夹起一块鱼肉,放进嘴里小口小口品尝。 “好吃,好吃!” 沐云风感叹着已准备再刀一块。 但他刚下筷子,楼梯口已传来一阵吵闹声,一队持剑青年已打打闹闹上了二楼,他们一边说着一边嬉戏打闹,在经过燕、沐两人桌子时,好巧不巧,啐了一口吐沫,而那唾沫也好巧不巧,正好落进那份南炒鳝里。 那吐沫先是在菜上堆成一个白点,然后缓缓散开,像一种毒药,专毒馋虫的药。 那青年吐了一口吐沫,非但没有道歉,反而继续在嬉闹,根本就不把刚才那口吐沫放在心上,这可把沐云风气了个半死。 “喂,你把吐沫吐在我们的饭里,你让我们怎么吃啊。”沐云风冲着那人喊道。 那人一愣,露出一副得意的样子,不屑道:“小爷给你菜里加了点作料,还没和你要钱呢,我那一口唾沫,一两银子,你给我一两银子,我赔你菜钱。” “蛮不讲理,你赔我菜钱,你不赔我菜钱,我抓你去见官!”沐云风指着那人鼻子,狠狠说道。 “见官,小爷让你见棺材!”那人说着,举起拳头就打向沐云风面门。 那人一拳冲来,沐云风出掌将那人拳头整个握住,一拧一拉一推,将那人整个推飞了出去。 那人吃瘪,揉了揉自己的屁股,道:“你知道我是谁吗?你他妈的打我,你等死你。” “我管你是谁,你不赔我菜钱,还想打人,应龙城难道没有王法吗?”沐云风一颗心已火热,他平生最看不起两种人,一种是浪费粮食的人,另一种就是仗势欺人的人。 “王法,去他妈的王法,老子手里的家伙就是王法,师兄弟们拔剑帮场子,让这小子知道知道咱们青城的厉害。”说话间,剑光四闪,十几个青年已拔剑将燕卓与沐云风围住。 青城? 燕卓皱了皱眉头,你皱眉头并不是害怕这十几个青城弟子,而是不知道在江湖大会上那么低调的青城,为什么会有十几个弟子在白云山庄的地盘。 他们是为了什么? 第31章 密云不语(5) 青城的弟子当然不会无缘无故地到白云山庄的地盘。 能让青城弟子到白云山庄的只有一个人,一个在江湖大会并没有什么存在感的人。 ——狄惊风。 一个人没有什么存在感,可能并不是因为他的实力不行,而是因为他懂得隐藏。隐藏自己的实力,也隐藏自己的欲望。 俗话讲,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一个人能自己隐藏起来的人,总会做出一些一鸣惊人的举动。 但显然,这群青城弟子并不清楚他们掌门的意思,他们已喊出青城的名号,而且还想利用这个名号在白云山庄的地盘行凶。 他们向着沐云风、燕卓冲杀而来,眨眼间,又面对着沐云风、燕卓飞身而回。 他们的姿势都很统一,两手双脚舒展着,倒着向后飞去,利用大腿根部肥肉最丰实的部位摩擦着陆。一阵微风吹过,吹散了看台上几朵菊花,也吹红了那几位青城弟子的脸颊。 “谁···动的手,报···上名来!”打头的青年揉着花心,涨红着脸,结巴道。 沐云风并没有动手,因为他的剑还没有出鞘,剑没出鞘当然也就不能伤人。那是谁将这些人逼退的呢?沐云风看了看面前的燕卓,燕卓只是在笑,淡淡的笑,狡黠的笑,得意的笑。 沐云风也笑了,开怀的笑,舒心的笑,坦荡的笑。 见沐云风在笑,那几个青城弟子心中更气,道:“笑什么笑,这是我们青城的绝技,平沙落雁,再笑要你好看。” 他们仍是嘴硬,但身体却很诚实地收剑入鞘向后退去。 “今天就放过你们,银子小爷不要了,你们别自讨苦吃,小心我让你们好看。” 听着青城弟子说的话,燕卓与沐云风脸上的笑更明朗了,他们实在是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人。 “还笑,好小子,报个名号,他日江湖上再见,让你好看!”青城弟子一个个蹲在椅子上,揉着屁股,嘴上仍是不依不饶。 “让谁好看啊?”楼梯转角,一个雄浑有力的声音传来,“我赵大虎倒是要看看,是谁敢在应龙城撒野!” 赵大虎?赵老伯的儿子,应龙城副统领? 沐云风回头望去,只见一个精壮大汉,穿着一身短打劲装,一张大黑脸像是从乌钢上抠出来似的,棱角分明、刚劲有力。在他身后,赵老伯抽着旱烟,佝偻着背,扶着栏杆一点一点挪着步子。 “赵老伯,这么巧啊!”沐云风一看是赵老伯当即扬起手向着赵老伯打招呼。 赵老伯看见沐云风,佝偻的背直了直,道:“小伙子又是你啊,来来来,这就是我儿子,应龙城副统领赵大虎,有人欺负你们没有啊,有人欺负你我让我儿子给你们出头。” 那几个青城弟子见沐云风和应龙城副统领的父亲认识,当即心下都是一凉,一个个都低下了头,自顾自说着方言,不再看沐云风与燕卓。 赵大虎瞪了一眼那些青城弟子,然后就想找个座位坐下,但哪知自己的老父亲已和沐云风坐在了一块,相谈甚欢。 赵大虎虽心里无奈,但脸上也不好说些什么,只能和沐云风、燕卓凑了一张桌子。 “在下,应龙城副都统赵大虎,见过二位。” “点苍沐云风,见过赵大哥。” “清风明月楼燕卓。” 赵大虎还想打听下燕卓与沐云风的来历,但那曾想自己的老父亲根本不给自己机会,已和沐云风聊得火热。 “小伙子,你这样子没有我家大虎壮实啊,你这样在外面游历遇到了欺负怎么办啊,你在这白云山庄的地界游荡,遇到什么事,就报我儿子的名号就好,好使!” 沐云风一个劲地点头,道:“赵大哥威名在外,着实给赵老伯您长脸啊。” 赵老伯拿烟袋轻轻扎了一下赵大虎,冷哼道:“长什么脸啊,就当个副都统就给我长脸了,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从小就不给我省心,好好的地不种,就去练武,你说那个大刀长剑的,在身上割个口子不怪疼的?还有啊,他都二十一了,还没找到媳妇,还不让我抱孙子,隔壁老孙头,都俩孙子了,我看见他我都直不起腰。我都六十二了,还有几年活头,还不快点让我抱孙子。对了,小伙子,你有媳妇了没有啊,要我说别练武了,在这应龙城种地多好啊,我收你当干儿子,隔壁王婆女儿,香兰,人可好了,我给你说媒准成。” “啊。” 沐云风闻言一惊,本来一直点着的脑袋忽地停了,道:“我还年轻,香兰姐那么好的姑娘,老伯,您还是先介绍给赵大哥。” 赵老伯斜眼瞪了一眼赵大虎,道:“不争气的东西,我原本就想把香兰介绍给我们家大虎,可她嫌香兰是个农村姑娘,还嫌人家屁股大,说要找个应龙城里的小鸟依人的小姐。要我说,农村姑娘怎么了,安分踏实,屁股大还好生养,能让我多抱上几个孙子呢。” 赵大虎见父亲这么在外人面前数落自己,心下当即不悦,猛地一牌桌子,震得桌上茶水四溅。 赵老伯见儿子当着外人忤逆自己,心里更是不悦,道:“怎么,当了副都统了,连我这个老子都不放在眼里了是吗?有没有规矩?” 赵大虎见父亲生气,乌钢似的脸一下子软了下来,道:“爹,别光说了,点菜,点菜。” 赵老伯白了儿子一眼,喊来小二,吩咐着点了四个菜,道:“这桌你请客,尽一下地主之谊。” “再加一份酱牛肉,一份羊肉羹,一份三套汤。”赵大虎吩咐着又加了两菜一汤,但扭头一看老父亲,眼中似有钢针般看着自己。 “得,又嫌点得多,浪费银子了。”赵大虎心道,“哎,都说孙子不好当,这儿子也不好当啊。” 沐云风见赵老伯与赵大虎情绪有些奇怪,忙说道:“一路上,赵老伯都说赵大哥武功如何如何厉害,赵大哥是在白云山庄练的武吗?” “嗯,我是白云山庄青云堂的弟子。” “这白云山庄不是以剑法闻名吗,我看赵大哥的样子不像是练剑的啊。” 赵大虎尴尬地笑了笑,道:“是,我剑法上的天赋不高,所以就没有练剑,但好在我师父见我拳脚不错,将剑法化在拳掌里教给了我,我这才能出得了师,只是进不了银剑卫了,只能来这应龙城当个副都统。” 几人说着,菜已上齐。赵老伯给燕、沐两人简单介绍了下几道特色菜的来头,便自顾自的吃了起来,他的吃相和沐云风一样,都是大口吃喝,几筷子下肚就是满嘴油光,赵大虎与这两人的吃相相比,反倒细致得多。 “赵兄。”燕卓开口道,“听说近日江左的公主就要来白云山庄联姻了?” 赵大虎看了父亲一眼,道:“没错,是江左是要和咱们白云山庄联姻了。” “敢问,赵兄,这次联姻白云山庄的护卫都是自己人,还是请了其他门派的帮手?” 赵大虎一愣,道:“我们白云山庄需要其他门派的帮手?” 燕卓笑了笑,道:“确实,白云山庄的银剑卫天下无双,谁敢在白云山庄的地盘造次。” 如果不是白云山庄请了青城派的人,那么青城派的人为什么会到应龙城呢,他们有什么企图?正当燕卓思索间,一个白衣人从他身边走过。 燕卓只觉浑身一冷,全身上下每一根汗毛都已竖起。 ——好强的杀气。 ——好熟悉的杀气。 第32章 密云不语(6) 燕卓的心忽地一紧,就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他猛地回头,身后 ——却并没有人。 那白衣人不见了,连着那透骨的杀气也消失了。 燕卓自认为是一个极敏锐的人,他的眼睛很少出错,他的精神也很好,绝不可能出现幻觉。那么那个白衣人只是短暂地出现,告诉燕卓他在这里,然后就在眨眼回头间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燕卓看了看眼前的沐云风、赵大虎还有赵老伯,他们吃着、说着、笑着,好像根本没有看到一个白衣人从他们身旁走过。 难道真的是他的错觉? 燕卓决定不想这件事,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对于这些事他一向想得很开。 与其思考一些得不到答案的问题,还不如将心思放在眼前要做的事上。 “怎么了?燕兄弟,好像有心事。”赵大虎举了一杯酒,问道。 “没什么,刚才感觉身边走过一个人,可能是我昨天没睡好,精神不太好。”燕卓解释道。 “哦,可能是银剑卫,他们时常在城里巡逻,他们的轻功都很好。”赵大虎的脸上露出一丝愁容,“另外,到了白云山庄的地界,我得嘱咐你们一句,白云山庄不比别处,银剑卫的权利很大,遇到他们办事,两位兄弟还是躲远一点的好。” “怎么讲?” 赵大虎将酒杯中的酒倒进嘴里,压着眉龇着嘴,道:“阻银剑卫办事者——杀无赦。” “哼。”赵老伯的脸上已有醉意,“小伙子,别害怕,我儿子赵大虎,应龙城副统领,报他名好使。对了,那个香兰你见不见呀,香兰可是个好姑娘,好生养的。” 沐云风见赵老伯有了醉意,忙说道:“老伯,您上年纪了,少喝点。” 沐云风对老伯的关心并非客气,而是发自真心担心赵老伯的身体,一来赵老伯一路走来与自己聊得投缘,二来这老伯虽是想借机显摆自己儿子有个官职,但心思朴实,对他也很照顾。因此,沐云风心里也不由对这老伯多了一分关心。 “不碍事,不碍事,我年轻的时候可以喝三斤花雕呢。”老伯摆了摆手。 “爹,别吹牛了,你这喝了还没有三杯,脚就离地了,你要和三斤花雕,还不得飞到天上啊。”赵大虎道。 “嘿,你个小兔崽子,你敢说你老子。” “咋,老子,儿子,都是子,咋不能说。” “反天了!” …… 沐云风看着眼前父子两人吵闹,脸上显出淡淡的笑意,他在点苍也常见师父与师祖相互拌嘴,知道这天底下哪有不吵架的父子,这父子吵得越凶,越证明彼此在对方的心里越重要。 而燕卓呢,他看着眼前的场景,有一点开心也有一点失落,如果他的父亲还活着的话,他们也会这么吵架吗?父亲也会想要抱孙子吗? 赵家父子还在争吵,燕卓的一双眼睛看向楼外,他的嘴角仍是稍稍翘起,但眼睛已被孤寂空阔的天空填满。 天很蓝,蓝得很纯粹,一只飞鸟飞过,在无边无际的天蓝里,划出一道淡淡的黑。 白云山庄。 聚云殿,数十盏长明灯,灯火摇曳,将大殿内供奉的神像照映得雄壮却也神秘。 白云山庄的庄主罗傲,面色凝重,一身素白的道袍,在长鸣灯火的照耀下白得并不纯粹。他年纪已过四十,皮肤也不像年轻时那般紧致,一皱起眉头,额头上便会出现密密麻麻的皱纹。 他抚了抚自己的额头,似乎是想将自己的皮肤抚平。他是个很在意自己仪表的人,他知道他每皱一次眉,脸上的细纹便会更深一分,因此他很少会皱眉,就算是皱了眉也会很快放松,但这一次他的眉头已锁了很久,久得足都织网落灰。 “你真要这么做?” 罗傲开口,但他的眉头仍皱成一团。 “嗯,是的,没错。” 三个词,五个字,每一个字来人说得都很干脆,像风一样干脆。 天底下像他这么说话的人不多,或许只有一个人——青城掌门狄惊风。 狄惊风的人,就像他所说的话一样——干脆。 他很瘦。 一个人很瘦,那他的骨头一定就很突出。 狄惊风也一样,他的头骨、额骨、鼻梁骨、下颚骨都很突出,像奇山峻岭般突出,他的鼻子简直就像是溶洞里堆积的钟乳石,高耸得出奇。 莫说是风了,风、雨、雷、电、雪、霜、露谁见了都要吃上一惊。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帮你?”罗傲冷冷地问道。 “不是帮我,而是帮你自己。”狄惊风也是冷冷地回答,“罗庄主将门之后,就安心守在这三州,就安心守着一个江湖庄主的虚名?” 狄惊风很会说话,一个会说话的人,求你办事,绝不会说求你帮忙,而是说他要帮你。 “你帮我,你帮我做什么?” “白云与江左联姻,势必会威胁到西蜀,而青城的根基就在西蜀。”狄惊风停了口没有再说,而是静静地看着罗涛,观察着他的神情。 “你觉得我白云山庄会害怕西蜀?” “不是害怕,而是想不想给西蜀换个名号,比如说白云王朝怎么样?” 惊,吃惊。 狄惊风的这一句话,不光惊了风,还惊了白云山庄的罗傲。 “白云与江左平分西蜀,这份忙我青城还是可以帮的。”狄惊风说得波澜不惊。 “你帮我这么大的忙,你需要我做什么?”罗傲冷笑道。 天上不会掉馅饼,这点道理罗傲还是知道的。如果一个人肯帮你这么大的忙,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那人是一个大善人,另一个是那人有着极大的野心。 而狄惊风明显不是一个大善人。 狄惊风笑着,他的笑很冷,就是满殿的长明灯都亮着,也温暖不了他笑里的冰冷:“我不需要你做什么,你只要按照江左的要求做就好了。” 惊,又吃了一惊。 罗傲眉头的锁被惊得撑开,他瞪圆了眼睛看着狄惊风,问道:“你是江左的人?” 狄惊风点了点头。 “江湖大会上的事是你做的?” 狄惊风摇了摇头。 “你摇头代表你不是?” 狄惊风又摇了摇头。 “你什么意思?”罗傲已带着怒容,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这怒容里掺着三分的焦虑与一分的畏惧。 狄惊风道:“我摇头只是代表我不知道。我知道我该知道,我不想知道,我不该知道。” 罗傲看着眼前的狄惊风,他怎么也想不到,王朝的势力已在江湖里扎得这么牢固,十大派里已有两人有王朝的背景。那我白云山庄里,是不是也有王朝的探子,想到这罗傲的背后不禁渗出一层冷汗。 “还有事吗?”罗傲想要静一静,他已不想和这个狄惊风再谈下去了,他要自己想一想,而不是被这个狄惊风牵着鼻子走。 “有,青城想要尊白云山庄为江湖盟主!” 第33章 密云不语(7) 惊,惊讶。这已经是罗傲第三次被狄惊风说的话惊到。 他被撑开的额头似乎又被针扎破了似的,再一次变得干瘪,细密的皱纹也再一次趁机攻了他的额头。青城要尊白云山庄当江湖盟主,这不是明摆着要和丐帮翻面,而丐帮盘踞五大国,势力错综复杂,要和丐帮翻脸,那白云山庄在这江湖上的日子可不会好过。 其实罗傲也并不是没有当江湖盟主的野心,他自信在这当今江湖,能问鼎江湖盟主的也不过是丐帮与白云山庄,就是这十年让给了丐帮,那十年过后,江湖盟主也一定似白云的,他并不想因为争这一时之利,而让白云山庄在江湖上落得个背信弃义的骂名。 “呵呵,我白云山庄想当江湖盟主,需要你青城?这十年的江湖盟主是丐帮,十年过后,江湖盟主一定会是我白云山庄,我为什么要为你了,和其他六大派撕破脸。” 狄惊风依旧在笑,笑得依旧很冷,仿佛他已经猜到罗傲会这么说:“十年过后,罗庄主您当然是江湖盟主,但是罗涛小公子呢,说句不好听的话,您迟早是要让位的,您不应该为自己的儿子考虑考虑?十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 罗涛,无疑是罗傲最大的心病,而狄惊风也无疑抓住了罗傲最大的心病。望子成龙,这无疑是所有父亲的共同愿望,那罗涛真的可以成为龙吗? 这次白云山庄与江左联姻,罗傲本来是不同意的。白云山庄能在西蜀与江左两大王朝夹缝间生存,靠的就是“中道”,让双方都忌惮白云山庄,才能让白云山庄发展得更久,但自己这个儿子不知道怎么了,就像是被江左那个长乐公主迷住了似的,就是要娶她。 他还是太溺爱涛儿了,这一点罗傲已不得不承认。自己如此溺爱的涛儿,能不能承担起白云山庄这份基业,他心里也实在没有底气。 “罗庄主,罗涛公子娶了江左公主,就是江左的驸马,而您也成了江左皇帝的亲家。有江左做后台,您还怕其他六大派?等江左灭了西蜀,您也可以称王,到时候您白云王与江湖盟主的称号与一身,王朝江湖不都要听听您的意见。” 狄惊风不光会说话,这烙大饼的功夫也是一流,这张烙的色香味无一不全。 “怕是到那个时候,我这个江湖盟主,怕是只是个虚名了。我的话能使唤得动谁呢?”罗傲反问道。 他罗傲不是傻子,几十年来,王朝与江湖,井水不犯河水,一旦开了白云入王朝的头,其他江湖势力也与王朝势力勾连,那江湖不成了王朝的江湖?到时候,这江湖盟主也不过一顶纸糊的高帽罢了。 罗傲接着问道:“且不说以后,就如今江南武林,不光有白云山庄与青城,少林、丐帮、点苍可都在江南,你的主子是不是想得太好了,十大派能有几派支持我白云山庄与丐帮分庭抗礼。” 狄惊风负手看着罗傲,神色甚是自如,好像罗傲这些问题都不值得放在他心上:“巨鲸群龙无首,东海帮帮主孙一峰废了一臂,金顶宫一心修道,玉女宫背靠大丹国本就对其他江湖势力不放心上,如此天下只剩六大派,而我可以保证青城与铁线门都会支持白云山庄成为江湖盟主,如此势均力敌,罗庄主还不敢一试?” 长明灯,灯火摇曳,映着大殿的神像阴晴不定。 罗傲只感觉后背的冷汗已凝结成一根根尖锐的银针,扎着他的后背,又麻又酸又疼。 他心里清楚狄惊风还有他背后的江左是想让江湖上爆发一场内斗,而且最好这一场内斗内波及天下所有的江湖势力,那么到时候江左灭了西蜀,统一江南,再顺手灭了江南的江湖势力,江南大定,与北方三国的斗争便更有底气。 江左的目的是一统天下! 看着闭口不语的罗傲,狄惊风接着道:“罗庄主,少庄主与公主成亲,您就是皇亲国戚,孰轻孰重您应该掂量的清,您不也是为了让白云山庄发扬光大吗?” 罗傲背在身后的手掌心已满是汗水,滴滴汗水从在掌心的缝隙渗出,砸在地上,碎成一地水花。他当然知道这背后的利益,但这人活在世上不仅仅需要利益,还需要脸面与名声。特别是在这江湖上,名声比性命还要重要,他能承担得起,背信弃义这四个字吗? “罗庄主是在担心您白云山庄的名声?” 狄惊风简直就像是一只鬼,一只能看透人心的鬼,罗傲只觉自己在狄惊风的眼里,已是全身赤裸一般,藏不住一丝一毫的秘密。 “罗庄主,丐帮在这次江湖大会上算得上服众吗?他乔镇岳能算是技压群雄吗?少林了戒大师一句话就把江湖盟主之位给了乔镇岳,这是不是得位不正?再说,等江南一统,江左帝让一些文人儒士给您写上一册白云王纪,写上您的丰功伟绩,到时候您可是青史留名啊。” 密,缜密,缜密至极。 罗傲背在身后的手猛地放下,他环顾着大殿上的诸尊神像,呼了一口气,沉声道:“那就听你的。” 说完这句话,罗傲一个人就像是被抽出灵魂般,瘫坐在身后的宝座上。 利益与道义,这尊天平已发生了倾斜。 第34章 风云激荡(1) 黄沙飞扬,红旆猎猎。 数百匹骏马撒开了马蹄奔驰在应龙城郊的驰道上,带起黄沙如云滚、蹄声如雷鸣。 应龙城上的旗令兵眯着眼远眺黄沙,手中令旗高高举起,令旗遇风飞扬,带起一片雄浑的号角之声。 “江左公主到,开城门,列队!” 应龙城大门应声大开,由数百名银剑卫组成的仪仗队分开两队,一左一右,从城门内向外铺开。他们身披银甲,骑白马,执长剑,在日光的照耀下,像一条璀璨的星河从应龙城里缓缓流淌而出。 银剑卫不愧是白云精锐,白马银剑相得益彰。 他们每人间隔一米,一站一定间都保持着相同的节奏与韵律,就像是一首押韵的五言诗,简洁、坚毅、明朗。 驰道。 马蹄渐息,黄沙散去。 骑兵们勒马挺戟,并将北府兵的军旗高高扬起,朔朔北风中,一个大大的北字在风中舒展飞扬。 “咚咚咚!” 沉闷的鼓声响起,一张红似火的大鼓在卫兵的簇拥下缓缓推出。这张大鼓,鼓面绘有龙、凤、鹿、龟四大祥瑞,周身则辅以祥云图案。鼓手敲击鼓心,鼓声如龙啸凤啼,敲击鼓心边缘,鼓声则如龟呼鹿哟。 鼓手敲击由外及里,力度由弱到强,鼓声也由沉闷徐徐变得清亮。 在清亮的鼓声中,公主的车辇拨开层层由红旆组成的赤云,如皓月临空般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奢华,极致的奢华。 雕梁画栋也不足以形容的奢华。 由一整块天然水晶雕刻而成的车辇,这世间有谁能想过,有谁敢想过,这简直是把龙王的水晶宫,嫦娥的广寒宫给搬了过来。而车辇外,一百二十一名羽林郎,身穿赤铁甲,面戴红铁面,站似烈日,动似野火。 水晶的清冷,野火的炙热。 一冷一热中,是世人不敢侵犯的权威。 鼓声息,号角声突起。 这号角声,短促、尖锐。 不似白云的雄浑,也不似江左的悠扬。 是不同于白云与江左的号角,是第三方的号角,是进攻的号角。 有人要截杀江左公主?有人要在银剑卫、北府兵、羽林郎面前截杀江左公主? 漫天黄沙再起,但是这一次不是从驰道扬起,而是从田野、从孤山、从天边,四面八方的黄沙顷刻而起,遮天蔽日,无法无天。 ——黄沙遮天蔽日。 ——杀气无法无天。 “北府兵列阵,保护公主。”北府兵牙将张博闵抽出腰间长刀,策马奔到阵前。 北府兵闻令,盾兵持盾护在张牙将身前,长戟卫架戟直刺,长戟卫身后弓兵与弩兵已搭箭上弦。 只一声令下,北府兵已做好了战斗准备。 敏捷、迅速,这是北府兵在千百次战斗中锤炼出的素质。 应龙城门前,银剑卫也发现了那遮天蔽天的黄沙,还有那无法无天的杀气。 银剑出鞘。 白马奔腾。 银白的剑芒交错,在褐色的大地上泼洒出如月色般的剑气。 月冷,剑冷,杀气冷。 冷得透骨,冷得逼人。 三队人马像三条奔腾怒号的大江,一触便如雷霆聚首,惊得天地异色。 城内,燕卓与沐云风也察觉到了异样,此时正是已近正午,天色本不应该如此黯淡,次日本是江左公主驾临应龙城的日子,应龙城里不应该如此萧瑟。 大概只有一件事,能让天色如此黯淡,能让应龙城如此萧瑟 ——江左的公主已出事。 想到这,燕卓与沐云风一同掠身冲出客栈,飞身爬上屋檐。 “燕大哥,救不救?”沐云风问道。 “你说呢?”燕卓反问道。 “救,公主是个女人,男人救女人天经地义。”沐云风答道。 “好,那就救。” 说罢,两人已飞身跃过城墙,像两只海燕扎进了一场暴风雨中。 第35章 风云激荡(2) 燕卓与沐云风的面前是千军万马,而燕卓与沐云风只有两个人。 两个人对战千军万马,这就好似鸡蛋碰石头,小鸡斗老鹰,毫无胜算。 毫无胜算为什么还要去战斗呢? 是有莫大的勇气,还是赴死的决心? “我们这么杀进去怕是要被乱刀砍死,乱箭射死?”沐云风这么说着,剑已在手。 “害怕了?刚才没想到有这么多人?”燕卓在笑,他的笑很好看。 苍白的脸上激起笑意,就像是鸡鸣寺里的樱花,开错了时间,错开了季节,将凋谢化成了盛放,将死亡变成生机。 “不害怕,我知道你总有办法?”沐云风也笑,笑得虽不如燕卓好看,但灿烂亲人。 “你觉得我有办法?” 沐云风点了点头。 “为什么?” “因为你在笑。”沐云风答道。 能笑至少不是一件坏事,一个人还能笑,就证明这件事还没有那么糟糕。还没有那么糟糕就代表着,这件事还有办法解决。 燕卓又笑了,笑得更明朗,两颊的酒窝也显现出来:“看来你已经很了解我了,我确实有办法,那就是擒贼先擒王。” “你的意思是要我们把银剑卫、王朝还有那些刺客的头抓住?” 燕卓摇了摇头:“你知道这些人的头儿是谁?” 沐云风也摇了摇头道:“那我们擒谁的王?” “当然是擒所有人的王!”燕卓说着,眼睛已看向那晶莹剔透的水晶宫。 沐云风顺着燕卓目光看去,道:“你要抓公主!” 燕卓当然是要去抓公主,那伙杀手摆明了就是为了公主来的,而银剑卫与北府兵则是为了保护公主,只要他把公主带走,那三派的纷争即刻便能结束。 “敢不敢抓公主?”燕卓挑了挑眉毛,冲着沐云风邪魅地一笑。 “有什么不敢,英雄救美,天经地义。”沐云风道。 “只是这次救的美,已名花有主,怕是不能和沐兄弟以身相许了。” “大侠救人可是不求回报的,燕大哥你落了俗。”沐云风道。 “哈哈哈。”两人都是一笑,掠身向着公主的车辇奔去。 乱阵中,三方人马已杀做一团,银剑卫一身银甲还好辨别,而北府兵外穿黑布甲内衬锁子甲里衬,与那群黑衣杀手乱战一团,一时也不好区分。 “北府兵脱布甲。”北府牙将张勃闵喊道。 北府兵听令,一队掩护一队交替换甲。燕卓与沐云风几个起落间,北府兵全队就已换甲上阵。 上阵后,敌我双方分明,北府兵顷刻士气大振。 燕卓看着北府兵令行禁止,心中也不由感叹,如果燕家当年没有被灭门,自己或许也已成了这北府兵的一员了。 “燕大哥,阵型太密,咱们冲不进去了啊。”沐云风喊道。 “蜻蜓点水。”燕卓看着面前银剑卫一颗颗闪亮的头盔道,“踩着他们的头盔冲过去。” “这不好?” 燕卓笑嘻嘻道:“有什么不好,罗傲断你一个胳膊,你踩踩他手下的脑袋有什么问题。” 说罢,燕卓施展轻功,一个纵身已点着银剑卫的脑袋奔向公主车辇。 沐云风见燕卓如此,心下也无顾虑,学着燕卓的燕子也奔了过去,只是他一边奔着还要低头对身下的老兄道一声“对不起”,那模样甚是滑稽。 见公主车辇已在面前,燕卓对着身后沐云风说道:“看我的。” 只见燕卓向上猛地一跳,竟在空中连跃三次,就靠着一跳三跃,他已拉开沐云风,先一步跃进水晶宫。 这是燕卓的轻功绝技“三步赶蝉”,身形之快只需三步便能追上,从树枝飞走的鸣蝉。这绝技这是燕卓自小在玩耍中练成,对此甚是得意。 但还没等他得意,他便被水晶宫这惊了一机灵。 倒不是因为这水晶宫的奢华,也不是因为那长乐公主倾国倾城的美貌,而是因为这水晶宫里竟然坐了两个女人。 一个当然是江左与白云联姻的长乐公主,另一个竟然是 ——祥儿姑娘。 第36章 风云激荡(3) 惊,惊讶。 一齐惊讶,燕卓、祥儿、长乐公主还有后一步跃进水晶宫的沐云风都在惊讶。 谁能想到祥儿姑娘竟然在江左公主的车辇里。 “此地不宜久留,我带你们走。”燕卓说着,一个纵身点了祥儿与公主的穴道。 沐云风一愣,显然是不知道燕卓为什么要点两人的穴道。 燕卓也不解释,也来不及解释,他将公主丢给沐云风,自己则小心将祥儿抗在肩上。 “沐兄弟,跟紧我。” 燕卓聚起真气,一个踏步,已如箭一般窜了出去。这一次并没有选择点着银剑卫的头盔跑路,而是大踏步直起直落,他凝起真气,一落便将周身真气向外爆开。 爆裂的真气如火药般在燕卓的每一个落脚地炸开,周遭的人马无论是杀手、银剑卫、北府兵还是羽林郎都被无差别地轰飞倒地。 虽然不致死,但昏迷个几天是必不可免的。 几个羽林郎见有人劫走公主,飞身要追,但燕卓一边足下暴气,一边向身后甩出飞燕镖。 对于这几个羽林郎燕卓没有留情,飞燕镖划过他们脖颈,鲜红的血将他们的红甲染得更加鲜艳。 沐云风看着的燕卓,心神一颤,他不知道他的燕大哥为什么要下如此重的手,为什么突然要夺人性命。来得时候还好好的,怎么进了那公主的车辇后就变了一个人,难道那个车辇有诡异? 沐云风不知道燕卓的心情,因为他一直跟在他身后,他看不见燕卓那一张已怒极了的脸。 燕卓已怒极,那一张苍白的脸上极少有血色,但此时此刻,他的脸竟红得像火。 他的怒气已上涌,火气已攻心,两片血色极淡的嘴唇,也已发紫。 他究竟发现了什么?究竟是什么让他如此生气? 燕卓发现了两件事:一、如果这群杀手的目标是公主,那什么人可以组织起这么庞大的势力来挑衅江左王朝与白云山庄,只有一种人——江湖势力,而在众多江湖势力里也只有一个帮派能有如此势力,那就是丐帮!二、如果说这群的目标不是公主,而是公主车辇里的祥儿,那么玉女宫“吉祥如意”四堂主之一的祥儿死在了江左与白云山庄联姻公主的车辇里,那么白云与玉女,江左与大丹必定会有纷乱,倒时候白云肯定会倒向王朝,十大派之间的江湖盟约也将成为一纸空文,江湖必定会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不对! 丐帮如果没有乔大哥的命令,绝对不会动用如此大的势力,而乔大哥也绝不会做这种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祥儿在江左的马车里,那江湖大会上出现的杀手也很可能就是江左王朝的人,还有那个白不愁,他既然知道祥儿失踪,这件事和他也脱不了干系。 最大的可能就是,江左的人想要在应龙城除掉祥儿,让白云山庄与玉女宫心生嫌隙,然后再通过联姻控制白云山庄。 那直接在应龙城出现的青城弟子,是不是在与白云山庄密谋些什么东西,范震山的三徒弟是不是在江左手里,他们是不是想用徒弟逼范震山就范。 燕卓的心乱极,也怒极。 现在还都是猜测,等一会要好好盘问一下祥儿与那个公主。 想着,燕卓目光已搜寻到一片树林,他扛着祥儿飞身直掠向树林。 在他身后,沐云风苦苦追着燕卓的脚步,他不知道是自己内力不行,还是自己怀里这个公主太重,他纵是使出了全力还是和燕卓差一大截。 想着,他的眼角不由向怀里的公主飘去。 一眼,她的皮肤好白啊,就像是刚剥皮的鸡蛋。 两眼,她的头发好香啊,是玉兰香? 三眼,她的眼睛好好看啊,像是我们后山的那潭湖,水汪汪。 四眼,她的鼻子也好看啊,那个小鼻子像是师娘做得白米糕。 正当他想看第五眼的时候,他怀里的公主,突然开了口。 “臭小子,再看我给你眼珠子挖出来!” 凶,好凶。山下的女人都好凶。 沐云风定了定神,决心再也不看她,但他只觉得他怀里是抱了一块云,十个手指还有一方胸膛都似落在云上,他又觉得那玉兰香在他鼻头环绕,由鼻腔流进胸膛又溜进十个指缝。 “臭小子,你竟然还捏我!” 泪,泪水已扑扑从她如潭水般的眼睛中溢出。 “啊?我捏她了?”沐云风一愣,双手一松,怀里的公主登时落地。 哭,大哭。先前溢出的泪水似乎已为这大哭探好了道路,一连串的泪水顺着两颊奔涌而出,肆无忌惮。 怎么办?怎么办?沐云风要怎么办? 第37章 风云激荡(4) 怎么办? 能怎么办,这金枝玉叶的公主一哭起来,当真是雨打芭蕉、风吹芍药,乱绿碎红,哭散了一地。 沐云风呆站在原地,是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只能傻傻地看着那公主两颊的胭脂被泪水冲开。 “像一朵含着露珠的桃花。”沐云风心里这般想着,不觉又是心猿意马,仿佛有一双轻柔的手正轻轻推开他的心门,迎着面前的桃花香,想闹出一番春意。 但这双手还没来得及将沐云风的心门推开,一只燕子便飞到树梢,一口将那桃花衔了去。 沐云风的春飞了,他满心的春色也迎来了他人生中第一场风雪,唉 ——风流总被风吹雨打去。 “快走!这公主马上就要嫁人了!” 燕卓抱起公主,向身后的沐云风喊道,他知道他这个小兄弟已被这江左公主迷住了、困住了,但她已许配给了白云山庄的少庄主罗傲,沐云风这时候和她闹得不清不楚,以后倒霉的只有他自己,更何况他看这公主绝不是一般角色。 这公主虽是哭得梨花带雨,呜呜咽咽的啜泣也是我见犹怜,但燕卓总觉得她哭得有些怪异。 因为她的脸并没有红,除了那一点胭脂,她的整张脸仍像是一块玉石般冰冷透彻。或许这公主天生就是如此,皮肤如冰魄透不出半点血色,也或许……燕卓不想想下去,如果真像他所想的那样,那这个女人绝对不简单,嫁到白云山庄也不知道对罗家是福还是祸啊。 红颜祸水,这句话说得也不无道理。 英雄难过美人关,好汉受不起枕边风。古往今来有多少赫赫有名的盖世英雄,因为这儿女情长,最终落了个英雄气短、身败名裂的下场。 燕卓至今还记得,周万通老前辈给自己的第一条江湖建议便是:少近女色。 色字头上一把刀,刮得英雄骨,去得英雄胆。当然这世间也不无巾帼不让须眉的奇女子,但这些奇女子可比英雄还要稀有,若是遇到还是…… 周老前辈没在说下去,燕卓不知道他的无言是什么意思,但“少近女色”这四个字他还是记下的。 燕卓将公主也带到那片树林,让她与祥儿姑娘并排坐下。这祥儿姑娘虽依旧是一身白衣似雪,但双颊绯红,如雪中一剪寒梅,明艳动人。而那江左公主,虽是衣衫华丽、胭粉脂红,但神情冷若冰山,怕是碰一下就要得了冻疮。 燕卓不想看那公主,开口向祥儿问道:“祥儿姑娘,你怎么会在江左公主的车辇里?” 祥儿双颊更红,她对自己在江湖大会上如何下注又如何被白不愁擒去等事羞于启齿,只得低声道:“当日江湖大会,我不小心被白不愁迷晕,等醒来我就被关在一个小黑屋了,等他们给我放出来我就在这燕妹妹的车辇里了,燕妹妹是个好人并没有伤害我,燕大哥你不要欺负她啊。” “燕妹妹。”燕卓心里寻思祥儿这一称呼,好似她俩关系还不错? “先不要说这个,你知道你被困在什么地方,被困了多少时间吗?”燕卓接着问道。 祥儿摇了摇头道:“不知道,我醒来就在黑屋子里,而且没过多久我就被带进燕妹妹的车辇里。” 燕卓点了点头,又将目光转向江左公主。 “你是江左公主,你姓燕?” 那公主眉眼一横,黛染的娥眉似刀,直逼燕卓眉心,一言不发。 “还有点公主脾气。”燕卓将衣襟理顺,“我也姓燕,也是皇室宗亲,我爹是已故的北境光禄勋中郎将燕故渊。我不会伤害你,但是你得告诉我一些我想知道的事情。” 一听是皇室宗亲,那公主露着锋芒的蛾眉似被套上一层刀鞘,软下来许多:“你真是皇室宗亲?” “大晋汉王燕景玄第二十一代玄孙,燕卓。” 那公主打量了打量燕卓,缓缓开口道:“江左王朝长乐公主,燕晓雨。我们这一脉是大晋琅琊王的后裔,说,你想知道什么?” “你知道祥儿是被什么人带走的吗?” 燕晓雨点了点头,道:“江左相国赵含国。” 她说“赵含国”这三个字时,脸上带着七分不屑三分畏惧,她对这个江左相国是又恨又惧,恨他跋扈专权、滥杀宗亲,惧他阴狠诡谲、势力庞大。 “我这次和亲也是被他所逼,我皇兄本来并不同意这门婚事,但他竟带甲见驾,武迫皇兄下诏。” 燕卓一愣,心中并不相信这赵含国有如此势力,问道:“这赵含国是什么人,竟然敢以武胁迫皇帝,江左满朝文武就对此无动于衷?” 燕晓雨眉眼更软,两潭秋水已泛起忧伤的波澜,道:“谁敢说他,他手下有三司,有暗卫,还有北府兵,朝堂上谁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逃不开他的耳目。司天监监正黄天乐上奏说天狼犯紫薇,朝中将有奸佞乱权,便被赵含国派人挖去双眼,流放南境密幽林。” 燕卓、沐云风一惊,都是没想到江左王朝内竟还有这事。 说着,燕晓雨竟从腰间抽出一道血带。这血带一尺见长,正面有密密麻麻一排血字,背面是九道龙纹乃皇权专属。 上书:朕闻人伦之大,父子为先;尊卑之殊,君臣至重。近者权臣赵含国,出自阁门,滥叨辅佐之阶,实有欺罔之罪。连结党伍,败坏朝纲,敕赏封罚,皆非朕意。夙夜忧思,恐天下将危。妹乃朕之至亲,可念高祖创业之艰难,纠合忠义两全之烈士,殄灭奸党,复安社稷,除暴于未萌,祖宗幸甚!怆惶破指,书诏付妹,再四慎之,勿令有负。 衣带诏!燕卓双眼圆瞪,看着这衣带诏上密密麻麻的血字,心潮翻涌难平,他虽已不是江左王朝之人,但心念父亲,对江左国事也难以释怀。 燕卓嘴唇微颤问道:“那现在京口北府兵是……” “赵含国的。”燕晓雨冷哼一声,“这江左境内所有军队的将领都是赵含国的人,就连皇宫禁军也都是他的亲信。” “那这次联姻白云?” “没错,我这次联姻虽是被赵含国虽逼,但也因此皇兄才把这等重任托付给我,让我拉拢白云山庄希望他日借白云山庄匡扶朝纲。” 燕卓负手望天,叹出一口气,道:“你皇兄可能低估了赵含国,我估计这白云山庄已被他收买了。” 第38章 风云激荡(5) 赵含国要想控制白云山庄,必定不会只有联姻这一个办法,像他这种人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是不会动手的。应龙城内之所以有青城的人,祥儿姑娘之所以在燕晓雨的车辇里,这些都是赵含国落下的棋子,他的心里不知道还藏了多少杀招没有落下。 “为什么?”燕晓雨听到燕卓如此看轻自己的皇兄,心中不悦道。 燕卓负手看天,脸上俱是忧虑之色:“你皇兄拉拢白云山庄只有你一招,而赵含国却有千招万招。” 燕晓雨一笑,道:“看来你看不起我这一招,那你也太小看女人了。” 她说着已将发上凤簪取下,满头青丝如瀑,风儿一吹,已将明眸红唇半掩,是说不出的千娇百媚。 一旁的沐云风已看痴,看呆,看傻。 他实在是不应该遇见她,她太过惊艳,已乱了他余生安宁。 燕晓雨看着沐云风的反应,含笑低眉道:“白云山庄的少庄主罗傲初见我时和他的神情一模一样。” 她虽是一个处女,但她已很明白男人的心。 含羞待放、欲迎还拒。 她很清楚自己的优势,她的优势是世间所有武学名家都无法比拟与企及的。 再快的剑客,要杀人,仍要拔剑。 而她杀人,只需一眼,只一眼便能将铁骨铮铮的硬汉化成一滩脏水。 燕卓看着她的笑也笑了,道:“如果你的对手是个瞎子呢?” 燕晓雨仍在笑,她笑着将自己手腕处的衣衫稍稍拉起,露出如藕一般的腕子,在燕卓眼前一晃,像一阵春风,吹起了整个江南的姹紫嫣红:“一个人瞎了但他肯定还有鼻子还有皮肤,听说瞎子的皮肤特别敏感,你说呢……” 燕卓一怔,他的心神也乱,那吹弹可破的皮肤,就像炎炎烈日里的一块冰,让人欲罢不能。但转瞬他又压制住他的起伏的心绪,开口道:“你确实很厉害,罗涛不是你的对手,我会把你安全送到应龙城的。” 燕晓雨收起媚态,问道:“你会帮我吗?” 她媚态一收,吹皱江南的风情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又变成了那个高高在上的江左公主。 “我从前只知道高手的内力可以收放自如,却没想到女人的媚态也可以,我实在是不应该救你。” “如果你不救我,祥儿姑娘说不定已死在乱军之中。” 听到祥儿这两个字,燕卓不禁心头一颤,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是因为自己的自责和愧疚?他不明白,这种感觉是他从未有过的,说不清是舒服还是不舒服,就是感觉心口有点麻有点酥。 燕晓雨见燕卓这般样子,眼珠子一转,精怪非常,道:“你喜欢她啊?” 红,醉人的红,迷人的红。 燕卓与祥儿脸上都已飞上一片红霞,赤红红一张脸烧得两人喉头干涸,发不出一点声音。他们两人在江湖上虽然都是一顶一的好手,但也不过十七八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对于男女之情似懂非懂,就像是新婚时蒙着盖头的新娘子,蒙着盖头想,掀了盖头羞。 “喜欢就喜欢嘛,这有啥害羞的,男欢女爱再正常不过了。”燕晓雨看着两人以一副过来人的神色说道。 祥儿怯着脸,低声问道:“燕妹妹喜欢罗家少庄主吗?” 沐云风听祥儿这么问,一双眼紧紧盯着燕晓雨的红唇,不知道在期盼着什么。 “不喜欢。”燕晓雨回答得很干脆,“喜不喜欢又有什么用呢,我这种人是没办法自己选择的,王朝公主除了联姻与和亲还有其他的选择吗?” 沐云风心口一坠,心里的滋味也是说不明道不白,他盼着燕晓雨说出“不喜欢”这三个字,但又不知道他可以为她做些什么。他本以为自己是有大勇之人,只要是认定的事,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丝毫不惧,但现在他明明想做,却也怯了,惧了。 在燕晓雨面前,他软得就像是一滩烂泥。 “我知道的也都说了,送我去应龙城,现在把我送过去你们说不定还能领白云山庄的赏。”燕晓雨这般说着神情冰冷,“那个臭小子,还是你扶我回城,这次可别捏我了,再捏把你爪子砍了。” “哦。”沐云风讷讷地点了点头。 燕晓雨缓缓走向沐云风,步态轻盈,等到了他身旁,小声说道:“对不起,你我不是一路人,不要枉费心神了。” “哦。”沐云风双眼凝出泪光,“风有些大,我迷了眼。” 沐云风带着燕晓雨去了应龙城,并将她交给了赵大虎,赵大虎因为找到公主有功,被升为应龙城都统,而赵大虎的父亲赵老伯也将采购的稻米倒卖给了望龙城的米店,赚了不小一笔银子。 燕卓与祥儿仍是一见面便脸红,但两人渐渐熟络,也能共赏一片月色。 只有沐云风一人,时常怅然若失,望着一轮明月,只觉心里清冷。 月下。 一人。 拔剑。 沐云风拔出长剑,在一片夜色中,使出那半套“神鬼莫惊”。这套剑法是风道人得道之日所创,剑法刚纯、朴素,不追求剑之灵动,也不同于白云山庄以气御剑的法门,只单凭剑势破敌。全套九式二十七招,全是一剑之招,一剑一击,一击毙命,只攻不守,只进不退,剑气动天,神鬼莫惊。 风道人创招之时,年近一百,心中早如静水,但沐云风刚刚被情字所伤,所发剑招皆为斩断相思。他越斩越疾,剑招如流水倾泻而出,但心中相思也如流水连绵不断。幽幽夜色中,只见点点剑光如飞萤流火,在沐云风周身环绕,九式使毕,周遭野草尽无,碎石遍地,土中蚯蚓也被斩成数断。 “一剑断情丝,一剑斩相思。” 第39章 风云激荡(6) “这就是你们办的事?” 赵含国端坐在书房,手中正握着一册《左传》,他身穿素色长衫,眉眼含笑,往常侍候左右的“阴阳”两位侍女也不在身边。 看上去少了些往日的雍容华贵,多了几分温润淡雅的文人气质。 “相爷,这祥儿被燕卓救走我们也没想到,谁能想到有人能从千军万马中抢走两个娘们。”卢道远跪在地上,怯怯道。 “无礼,那是我们江左的公主,没有规矩。霸先,不是说白不愁已经把燕卓他们清理干净了吗?”赵含国说话时并不看着他的两位下属,他只看书。他的神色依然温和,但言语中已有敲打之意。 像赵含国这种人,他的脸上绝不会出现怒容,他自诩修养极佳,很注意自己的“君子”之风。作为一个君子,怎么能忍受江湖俗世的混泥脏水,溅到自己道德的白衣之上。 许霸先站着道:“白不愁是说当时燕卓、白不愁等人都已倒地,他没检查几人气息。相爷,我这个手下有些毛病,他不杀无力还手之人,所以可能那几人当时只是昏了过去。” 赵含国翻了一页手中的左传,缓缓开口道:“庆父不死鲁难未已。” 他说这句话时,语音很轻柔,就是一位老师在给他的爱徒授业解惑。 “卑职明白。” 许霸先的鼻头已有汗珠渗出,相国这句话虽是说得轻柔,但落在许霸先心上却是重如泰山。庆父不死鲁难未已,这句话的意思是:庆父不死,鲁国的祸乱就不会停止。 这句话的意思很明显,有人要死。但问题是谁是庆父,是燕卓,是祥儿,还是白不愁? 这就需要许霸先自己领悟了,在赵含国这种人手下做事,除了要忠心办事,还要时刻揣测他的心思,事情不一定要做对,但一定得要他满意。 “霸先,你先下去。” “是相国。” 见许霸先走出房门,卢道远开口道:“这许霸先办事不力,不向相爷您请罪,实在是不把相爷您放在眼里。” 赵含国又翻了一页手中的左传,开口道:“辅车相依,唇亡齿寒。” 敲打,和许霸先一样的敲打。 卢道远旋即笑道:“相爷,老许他就是脾气直,但对相爷的忠心和我那是不相上下。” 赵含国看着书,对卢道远刚才所说的好似充耳不闻:“狄惊风办的事怎么样了?罗傲答应了吗?” 卢道远拽拽了裤腰,兴奋道:“相爷英明,狄惊风已经把事办妥了,罗傲已经答应了。罗傲这一答应,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 “嗯,这些天再派人去趟西蜀,就说江左帝久闻西蜀帝姬贤良淑德,想和贵国和亲,结同心之好,江南两国同气连枝,共御江北。” “是,相爷英明。”卢道远冲着赵含国深深鞠了一躬。 “你也下去,我忘了我说的。” 卢道远一愣,恭敬道:“是,相爷。” 相爷别让我忘了啥?卢道远一出门心里就开始寻思,这相爷也就说了两句话啊,我这脑子两句话还是能记住的啊,相爷点拨我什么呢? “辅车相依,唇亡齿寒。”难道这句话里话里有话,不是让我和许霸先搞好关系?相爷和许霸先说“庆父不死鲁难未已”又是想除掉谁? 难道是除掉白不愁?如果说是除掉白不愁,那唇亡齿寒的意思岂不是相爷想让我除掉许霸先。想到这,卢道远的脸色已变得极为阴沉。 ※※※ 应龙城,赵老伯已将倒卖的稻米高价卖了出去,口袋里装着十多两银子,阔气得紧。有了钱,儿子还升上正都统,这应龙城今天还有比他还幸福的人吗?一想起这事啊,赵老伯走起路来腰杆不禁也直了,就连抽旱烟,气量也比平常大了不知多少倍。 “也不知道沐云风那小伙子怎么样了,得找他说说,香兰可是一个好姑娘,许了别人可亏了,特别是沐云风旁边那个燕什么卓的,脸色苍白成那样,没几年活头。哎,这么一说我可得记住,到时候得让沐云风单独去见香兰,要是带上那个小白脸,还不知道出什么事呢?” 赵老伯想着,把烟锅子在鞋底敲了敲,灭了火,麻利地向着客栈走去。 客栈内,赵大虎却先一步敲开了燕卓与沐云风的房门,他一进门,二话不说就帮着两人收拾行李,还从怀中掏出十两银子塞进沐云风手里。 “赵大哥,这是怎么了?”沐云风拿着银子一脸疑惑,显然是不知道这个是怎么回事。 “别问了,带上你们救回来的那个妹子赶快走!” 燕卓问道:“是银剑卫下了令要通缉我们吗?” 赵大虎点了点头,道:“不好意思了,两位兄弟,我帮不了你们什么。” 沐云风更是摸不着头脑,问道:“啊,我们帮你们带回了公主,你们还要抓我,这是什么道理?” “沐兄弟,别说了,白云山庄已经倒向王朝了。”燕卓这么说着,手里已有条不紊地拾掇起东西,“赵大哥,大恩不言谢,咱们后会有期。” 说罢,燕卓拉起沐云风和祥儿,便要离开。 三人刚走到街口,一队银剑卫纵马已迎面杀来。那一队银剑卫见燕卓一行两男一女,和通缉令上的描述相近,便要盘查。 “快跑!” 燕卓向身后的沐云风、祥儿说着,手中一道飞燕镖已脱手而出。 biu~ 镖去,人亡。 打头的银剑卫应声捂着脖子跌落马下,热闹的街市顷刻乱作一团。 燕卓等人趁乱向后狂奔。 而那队一队银剑卫也不顾身前百姓纵马追赶。 燕卓等人一路狂奔,竟没想竟在长街另一头遇到赵老伯。 赵老伯一见沐云风向自己奔来,还以为这孩子是几日不见挂念自己,心中一阵感动,暗下决心要收他做干儿子,给他谋上一桩婚事。但顷刻,他又见沐云风身后一队银剑卫纵马而来,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也看出来这银剑卫是奔着沐云风几人来的。 “赵老伯快闪开。”沐云风冲着赵老伯喊道,身形已如离弦之箭掠过赵老伯。 赵老伯见沐云风逃得慌张,又见银剑卫纵马而来,二话不说,抄起身边小贩的菜筐子就往那群银剑卫身上砸去。 “我儿子是应龙城正都统赵大虎,这个菜一会我赔你。” 赵老伯一边说着,一大框萝卜、白菜已噼里啪啦地砸向那队银剑卫,银甲卫一时间不明所以,还以为有高人施展暗器偷袭。 赵老伯见那群银剑卫慌乱,心中暗暗得意,转身又要抄起手边的菜筐子,道:“那胡萝卜也拿给我,我赔你钱,我儿子应龙城正都统赵大……” 这次,还没等赵老伯把话说完,一柄长剑已从他背后直贯胸口。 猩红的血滴在新鲜的胡萝卜上,一股血腥气混着胡萝卜的清香,弥散在整个街市。 第40章 风云激荡(7)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要想在这江湖上活下去,一靠规矩,二靠本事。 规矩排第一,本事排第二。 这再有本事的人,要是坏了规矩,难免要背上一个离经叛道的帽子,最终也难逃一个天下共诛的下场。 在白云山庄,阻银剑卫办事者——杀无赦,就是规矩,一条白云三州人人都得守的规矩。 “大虎啊,你爹死得不冤。” 这就是应龙城主对赵大虎说的最后一句话。 这句话像根刺一样扎在赵大虎心头最柔软的部位,他是应龙城的都统,他当然知道白云山庄的那些规矩,照规矩他爹死得一点也不冤,阻碍了银剑卫办事,确实该死,但那是他爹啊,一个耳顺之年的老头,一个养了他二十多年盼着抱孙子的老头。 这就像是一场梦,赵大虎的脑袋里还是一片迷茫,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但他却不知道这仇向谁报。老爹是被银剑卫杀的,他能去找银剑卫报仇?不能去找银剑卫报仇,那他能去找沐云风报仇?更不能,老爹是为了保护沐云风被杀的,他去找沐云风报仇,老爹在天之灵也不能安息。 自己为白云山庄守了十多年的城门,到头来亲爹被银剑卫杀了。 “笑话啊,笑话!”赵大虎看着应龙城坚固的城墙,嘴里喃喃道。 赵老伯的尸体是赵大虎用牛车拉回望龙城的,那老牛赵老伯喂了七年,或是知道主人已不在,两只硕大的牛眼睛一路上都泛着一层泪光 赵大虎的眼睛里也有泪,不多不少,刚刚好把眼眶填满,流也流不出,咽也咽不下 ——就像是他心头的恨。 “痴儿不知父子礼,叫怒索饭啼门东。” 北风呜咽,像极了小孩的啼哭。 他想起小时候,每当自己哭闹,老爹便吐烟圈逗自己,一行泪终于落下。 燕卓、沐云风、祥儿是第二天夜里赶到望龙城的,他们虽不知道赵老伯家住在哪里,但好在这望龙城不大,挂白灯洒纸钱的人家也不多。 赵老伯家算不上宽敞,独门小院,院里种了一棵枣树,枝叶繁茂,门前挂着的两盏白灯暗示着这家人家刚遇到了变故。 沐云风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敲了几声门。见院内没有应答,门也没锁,便推门进了院子。 “我猜也是你们。”赵大虎守在棺木旁,正在火盆里丢着纸钱。 沐云风踌躇道:“赵大哥,对不起,是我害了赵老伯。” 赵大虎抬头看了一眼沐云风,眼神中有一瞬的凶光,但这凶光转瞬便被无奈所取代:“哎,对不起什么呀,这都是我爹自找的。” “让我们给赵老伯烧几张纸钱。”沐云风开口道。 “没了,烧没了,你们去买一些,顺便买点酒肉,我想吃点东西。” 沐云风点了点头,转身便要走,而燕卓在原地愣了一会,看了眼赵大虎,隐隐觉得他有些不对劲,但又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劲。 晚风吹起赵家门口的白灯笼,轻飘飘浮在半空,像一只幽灵。 等沐云风等人买了纸钱带了烧鸡、馒头、烧酒回来,一推门,正看到赵大虎吊在房梁上,就像赵家门口的那对白灯笼,轻飘飘浮在半空。沐云风圆瞪双眼,喘着粗气走到赵大虎面前。他看得真切,赵大虎一张脸涨得像块猪肝,但脸上并没有怨恨,只是有一些迷茫与不甘。 “赵大哥,他为什么?”沐云风扑通一声跪倒在赵老伯与赵大虎两人面前。 “赵大哥,为应龙城兢兢业业守了十几年的城门,为的就是能出人头地,让赵老伯过上好日子,现在赵老伯没了,还是被他忠于的白云山庄……哎,心里这层结解不开……” 燕卓拍了拍沐云风肩膀,将赵大虎的尸身抱了下来,他吩咐祥儿去买了副棺材,又将买了的酒菜摆在灵前,和沐云风一起将买来的纸钱丢进火盆里。 “燕大哥,我想去给赵老伯报仇。” “怎么报?” “我要去杀光应龙城里的银剑卫。” 火盆里,火苗摇曳、跳动,映着沐云风一张脸扭曲不定。 燕卓看着沐云风,眼神中显露出一丝怜悯,他知道沐云风心思单纯、疾恶如仇,但这疾恶如仇的性格如果不加管制,走上以杀止杀的邪路,难免会走火入魔。 “我知道你心里难受,赵老伯为了咱们被银剑卫杀了,赵大哥因此自尽,但只杀这一城里的银剑卫有什么用,白云山庄有上万名银剑卫,我们杀得完吗?你知道赵大哥为什么会自尽吗,因为他知道这仇他报不了,杀人的不是人,而是这白云山庄的规矩,你想报仇就得让白云山庄把规矩改了。” “规矩!”沐云风盯着眼前跳动的火焰,“太师祖说,现在世道乱就是因为这狗屁规矩太多,我们点苍的规矩就是以武犯禁,锄强扶弱,扞卫正道,他白云山庄这规矩不好,我就要犯一犯。” “你只杀人对这世道有什么用,你杀了这百余个银剑卫,这世道不会更好,你只会让这世间多一个杀人魔头,你会上被白云山庄通缉的你知道吗?” “燕大哥,我脑子愚笨,我不懂你说的这些,我只知道有仇必报,赵老伯和赵大哥的仇我一定要报!如果杀这几百个银剑卫没有用,我就是去杀银剑卫的统领,如果杀银剑卫统领还不行,我就去杀罗傲!!!” 第41章 少年侠气(1) 沐云风是一个很有意气的少年,他心里的火很盛,做事难免冲动了一些。 若是普通人,人们大多会认为这个人,很轴。 但沐云风不是一个普通人,他是江湖人,是江湖里未成名的少侠,他的“轴”有另一种称呼 ——少年侠气。 ——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的少年侠气。 沐云风决心为赵家父子报仇他就一定会报仇,他一定要去杀银剑卫统领,如果找不到银甲卫统领他就去杀罗傲,就算是自己死在白云山庄,他也要天下知道,这少年的不忿,足以血溅白云。 “你一定要去?”燕卓问道。 “一定。” “那好,我陪你去。”燕卓道,“在白云山庄行凶,杀的还是银甲卫,沐兄弟你可要做好被通缉的准备,这件事是会连累师门的,到时候点苍如果硬保你,两派难免开战。” “连累师门。”听到这四个字,沐云风手指不由一抽,随火光跳动的眼眸也一沉,黯淡了许多。 “燕大哥,你有没有既能报仇,又不连累师门的法子?” “沐兄弟,世间安有两全法,你照顾得了这头,就照顾不了那头,除非你能让白云山庄不知道是你下的手。但赵老伯是为救咱们被银甲卫杀了,现在报仇谁都能想到是我们下的手,想不牵连师门根本不可能。” “可……燕大哥,你不是说白云山庄已倒向江左王朝,他倒向江左王朝也迟早会和其他门派开战的。” 燕卓叹了一口气,道:“那你这么做正好给白云山庄把柄,让他们师出有名,到时候其他门派想要偏袒也没有理由,白云一滴血,江湖十颗头,这句话也是白云山庄的规矩。” “规矩,规矩,去他娘的规矩!”沐云风双拳紧紧握住,一嘴牙已咬得吱吱作响:“如果我退出点苍呢?” “如果你退去点苍,你就无门无派,没有顾虑也没有庇护,到时候白云山庄一张悬赏令,你就要过上亡命天涯的日子。” 沐云风心头一怔,他真的要为了相识仅仅几天的赵家父子,背上这白云山庄的悬赏令? 应该吗,值得吗? 应该,值得! 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这句话沐云风他还听过的,这侠义之道难道和善恶之心有什么区别? 今天他不为赵家父子报仇,他还能算得上以武犯禁的点苍少侠? “燕大哥,我决心已定,纵使是退出师门,一生背负白云山庄的悬赏令,我也要赵家父子报仇,这是我的心告诉我应该做的事,如果我不做,我宁可死。” 燕卓点了点头,脸上的神情既没有忧虑也没有畏惧,他只笑,笑得像一阵春风,吹起一片盎然的生机:“沐兄弟,你不会死的,我和你一起去。” “我也去,我也去。”在两人身后,祥儿姑娘握起被看弯刀,高声喊道。 “燕大哥,祥儿姑娘,你们?” 燕卓与祥儿都是一笑,道:“难道就你有一颗侠义之心?” “沐兄弟,祥儿姑娘,咱们这次为赵老伯报仇,既然已决心要做,那就把这件事做成轰动江湖的大事,他白云山庄不是说阻银甲卫办事者杀无赦吗?咱们就坏一坏他们这个规矩,咱们就在罗涛和江左公主成亲那天动手。白云山庄和江左王朝是轰动天下的大事,各门各派少不了来人庆贺,到时候银剑卫的统领们也一定会到场,咱们直接把这些统领一网打尽,好好败一败他白云山庄的威风。” “在成亲的时候动手?”沐云风忧虑道。 燕卓挑了挑眉毛,道:“我知道你的顾虑,咱们选在酒席开始前动手,那时候燕晓雨还在闺房里等着呢,伤不到她。” 沐云风被戳中心事,脸上登时便红了一片,前几日所练剑法也浮现在脑海中,心中不由感叹:“这剑法再利能破风碎石,但也斩不断心中那丝丝成结的相思网。” 正当沐云风心中遐想之时,一阵阴风骤起,吹得赵家门前那一对白灯笼,翻飞坠地,咕噜咕噜滚到燕、沐几人脚边。 阴风未息,一阵比阴风更阴冷的声音已传来。 “好小子们,竟然在望龙城谋划行刺白云山庄,好大的胆子,想去白云山庄,得看你们手底下有没有本事!” 这声音虽是阴冷,但说话这人却不隐秘,他堂而皇之的从赵家大门走进,神态自若的就如同是进了自己家一样。 “小家伙们,你们胆子不小啊。”来人眼光一瞥,“还有个女娃娃,不错不错。” 祥儿见他开口轻薄自己,不忿道:“你是谁?” “嘿嘿,白云方小候,方见微。” 说罢,这方见微袖中青芒一闪,一柄长剑已从袖口而出,一只如老树般斑驳的手掌紧紧握着精钢制成的剑柄。 这一握,刚劲有力,也恰到好处。 “今晚上谁也跑不了,你们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来。” 方见微对自己的剑法很得意,他自认为在白云山庄除了庄主罗傲没人是他对手,因此对沐云风几个小娃娃根本没放在眼里。 他很自信,这种自信来源于他的剑法,也来源于他数十年的苦修。 方见微是前朝通天神侯方应物的儿子,这通天神侯以一手应物神剑独霸天下武林,这应物剑法,讲究应物象形,即从所见所看所感的事物中,领悟剑招的变化。这应物神剑虽是一套剑法,但其中奥秘却包含天地之道,所拥有的变幻数不胜数,相传通天神候鼎盛之时能用出三千多式剑招,被江湖尊称为“一剑三千方应物”。 方见微虽不如其父在剑法上的天赋,但练剑勤勉刻苦,也掌握了这应物剑法中的三百式,在剑宗上算是已有大成。 “我来!” 沐云风拔出身后长剑,浩浩青光自剑柄流转至剑锋,寒气逼人。 方见微看着沐云风书中长剑,冷冷一笑:“呵呵,你也使剑,在我面前耍剑,班门弄斧,今天让你看看剑该怎么用!” 一道剑光闪过,方见微手中长剑已如水银泻地般泼洒而出,他手腕翻动,湛湛青锋顷刻在空中甩出八个剑花。 “一剑封八门!” 第42章 少年侠气(2) 方见微这一招“一剑封八门”是其父方应物从五行之道中化来, ——剑意如水,无孔不入。 ——剑意如火,无物不焚。 ——剑意如木,无阻不破。 ——剑意如金,无坚不摧。 ——剑意如土,无物不融。 这一招已出,方见微的脸上已露出笑意,这一招里有他数十年的汗水,他自信这一剑便能斩断沐云风的脖颈。 剑光已扑脸。 看着耀目的剑光,沐云风眸子一闪,眼光竟比剑光更亮! 他出剑,只一剑,神鬼莫惊的一剑。 这一剑阻水、灭火、破木、摧金、融土。 只一剑便将方见微脸上的笑意扑灭,数十年的汗水在这一剑上顷刻蒸发,他的眼眸已乱,握着剑的手也已不稳。 沐云风向前一踏,接着余势又出一剑 这一剑,剑意冷,剑光白。 就像是藏进了七分月色。 方见微被这月色吓住,慌忙中只能抽身,向后急退。 但他退也已来不及,沐云风的剑光已到。 他只能执剑挡在身前,他应该感谢他的剑,因为这把剑不仅让他方小侯成名,更护住了他的命。 “砰”的一声脆响,方见微的长剑当中断开。 剑刃碎裂如月残星灭,在幽幽夜色中散出凄惨的光。 方见微输了,他没想到自己会输,他没想到自己引以为傲的家传剑法,只一剑便被初出点苍的小子给破了。 “这是什么招式?”方见微颤抖着问道。 “斩情丝。”沐云风说得很平淡,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此刻的心里有多么纷乱,他每用出这一招心里便疼一分,那个人的样子也深一分。 这剑法虽叫“斩情丝”,但使这套剑法的人却断不了相思。 方见微点了点头,苦笑道:“我听我父亲说过,这世间没有剑可以斩断情丝,如果有那一定就是天下第一剑了,看来我输的不冤。” 沐云风见方见微说话客气了一些,手中长剑也入鞘。 方见微见沐云风还剑入鞘,淡淡道:“小兄弟,我给你一个建议。” “哦,好,前辈请说。”沐云风点点头。 “那就是别轻易放下你的剑,特别是在想杀你的人面前。” 话音未落,方见微再一次出手。 他的剑已碎,他本不应不能在出手,但他还是出手,而且他这一手,比刚才的剑还快,还疾,还猛。 三支小箭,已从他的袖口杀出,像三道流萤。 “见微知着,以小博大。” 这是方见微的杀招,江湖上只知道方小侯得通天神候剑法真传,但没人知道,他还是一个暗器名家,他的暗器丝毫不逊于他的剑法。 沐云风见暗器杀来,他不闪,不躲,只冲。 他拔剑迫开迎面而来的第一支暗器,以剑助势,迫开剩余两枚暗器。 方见微一楞,他从未想到这世上竟有人能以一招破了自己的剑法与暗器,他只觉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可忽的,他又觉得周身一阵温热。 眼前一片明亮,似乎是有阳光轻抚着他的脸颊。 他眯起眼皮,想要看一看那阳光,但入目的竟是一把长剑。 这长剑直穿方见微的脖颈,剑身透亮如雪,似是将漫天月色星光,都凝聚在剑身之上。 “你真的能……” 方见微想说些什么,但他的气管与血管已被长剑贯穿,他已没气把话说完,在一片月色中,他栽倒在地。 一代剑法宗师“一剑三千方应物”的独子,就这样死在一个荒凉的小院,死在一个月色如水的夜里。 拔剑,入鞘。 “我本不想杀他。”沐云风道。 “我知道,但他听到了我们的对话,他应该死。”燕卓答道。 “为什么这个江湖有这么多尔虞我诈,有这么多阴谋?” “江湖就是这样,坏人要比好人多一点。” “他为什么要杀我?” “可能是为了邀功,白云山庄现在暗地里已经开始抓我们了,等办了事,以后会有更多的人来抓我们,以后我们每天都要面对别人的追杀。” “我们以后每天都要杀人?” “嗯,每天都要杀。” 祥儿听着两人的对话,冷汗直流,她实在不忍听也不愿听,她是大丹亲王的女儿,是一国郡主,她入这江湖就是因为好奇、好玩,对于这江湖的阴暗只是听说,算不上了解。如今听燕卓这么说,只觉胸口一阵翻腾。 “燕兄,小沐,不要每天杀人好不好?”祥儿说话已颤抖,“你们来大丹好不好,我父王可以保护你们的,没人可以伤害你们。” “不,赵老伯的仇我一定要报,倘若以后有人来追杀我,我沐云风一人扛下,不关燕大哥与祥儿姑娘的事。” 沐云风说得干脆决绝,但燕卓听了只是一笑。 “这件事肯定是咱们俩人扛的,白云山庄不敢怪罪到祥儿姑娘身上,这也算是江湖上的规矩。” “燕大哥!” 祥儿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燕卓拦下。 “祥儿,沐兄弟自己选的路就让他自己走下去,他心里有侠义之心,是要出人头地的,你要他窝在你家,他会憋死的。” “那你呢?”祥儿问道。 燕卓一愣,心里像是被开了一个洞,疼,很疼,道:“我和他一起。” 祥儿的心也很疼,她一双拳头紧握,咬着牙。 “行,你们去,我也去,不就是去闹大婚嘛,有什么怕的!” 第43章 少年意气(3) 大婚。 白云山庄的少庄主大婚,当然是江湖上的大事,各地的使者和贺礼,早如潮水般涌进白云山庄。白云虽在江湖上名声不好,但少庄主大婚,十大派也不想伤了罗傲面子,是以各派掌门也都派人送礼道贺。其中铁线门范震山贺礼最重,竟送来了两只六十六斤重的纯金雄狮子,还有一对近三米长的红珊瑚,喜庆非常。 “这对红珊瑚可算是无价之宝啊。” 众人见了范震山送来的这对红珊瑚,心里都不禁感叹范老板之阔绰,心中对白云山庄与铁线门之间的关系也不由遐想。 大喜当天,白云山庄一改往日装扮,门派上下弟子与银甲卫都换上了新衣,贺喜堂前张灯结彩,红花、红布、红灯笼将整个大堂打扮得花团锦簇。白云山庄各堂主、元老,银甲卫各级校尉、都统也悉数到场。虽然门派精英悉数参加少庄主大婚,但各地巡逻、守备仍不改往常,为了以防有人偷袭,罗傲专门调了六百名银甲卫驻扎在大堂内外,以防不测。 按理说,罗傲本不至于如此小心,一来白云山庄经营白云三州数十年,势力稳固,人心安稳,所辖之地刑罚极重,是以少有为非作歹之徒,二来白云山庄“白玉一滴血,江湖十颗头”的名号在江湖上传闻已久,谁也不想触白云山庄这个霉头。但方见微的死,让罗傲不得不小心一点,谁知道燕卓、沐云风俩人能做出什么事? 罗傲的担心不无道理,因为燕卓、沐云风还有祥儿已经来了,随着丐帮的使者轻松混进了贺喜堂。 “燕大哥,咱们什么时候动手?”沐云风贴在燕卓耳边,小声说道。 “申时,申时一到咱们就动手。” “为啥等到申时啊?咱们在这待的越久,岂不是危险越大。” “申时一刻是吉时,等到那时候动手,宾客都忙着奉承罗傲,顾不得咱们。” (古时候,结婚亦为结昏,意思是傍晚成亲,所以吉时吉日一般选在申时一刻,晚上六点半左右) 燕卓与沐云风混在丐帮队伍里,四只眼睛不停观察着周围,这贺喜堂周围戒备森严,虽是宾客云集、一团喜气,但每隔两张桌子便有一人,独坐独饮,显得与旁人格格不入。 他们不与其他宾客攀谈,面上也没有喜色,他们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喝着杯中的浓茶。 他们的眼睛和燕卓、沐云风一样,警觉且凌厉。 燕卓用手肘碰了一下沐云风,悄声道:“小心点这些人,他们都是用左手喝茶,右手垂在桌下,我猜桌子下面一定有剑。” 沐云风用余光一瞥,果真如燕卓所说,心中不由感叹起燕卓观察之细腻,心里暗暗道:“燕大哥与我年纪相仿,武功、人品、经验都比我好,而且他还是皇室后裔,如果我有他这样的条件,或许……” 想到这,沐云风不禁摇了摇头:“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儿女情长,况且此番是为赵老伯报仇,自己如此心猿意马,自己死在白云山庄也罢,可不能拖累燕大哥与祥儿姑娘。” 他眼光看向燕卓与祥儿。 “燕大哥与祥儿姑娘确实郎才女貌,不知道想这么好的两个人,心里是不是也会有痛苦、烦恼。” 痛苦、烦恼岂不是人人都有,就算是王公贵胄也不是事事如意。 有的人被痛苦击败,终日沉浸在痛苦之中,而有的人却能在痛苦中战胜痛苦,在痛苦中磨炼出一身钢筋铁骨。 燕卓也有痛苦,他想报灭门之仇,想要扬名天下,想要匡扶正道,想要重振门楣,想要立不世之功,想要救万民于水火。 他想要的很多,但他拥有的却不多,欲之不满,不就是痛苦之根源。 祥儿也有痛苦,燕卓便是他的痛苦。 或许,此时此刻,唯一没有痛苦的就是罗涛了,因为他现在实在是开心极了。 一个人开心,往往是因为他幸运,而罗涛此刻便认为自己是天下最幸运的人。 他自出生便是白云少庄主,父亲是天下剑宗,自己是剑宗的独子,财富、权势、名望这些常人为之终生奋斗的东西,他生来便有。他要宝剑,他父亲便找天下最好的铸剑师打造了一把名为“惊涛”的利剑,他要宝马,他父亲便买来大宛日行千里的汗血宝马“迫浪”。 宝剑、宝马配英雄,而英雄配什么,英雄配美人。 如今,他连美人也有了,绝代的佳人,倾国的尤物。 但有一点美中不足,这个绝代的佳人并不是真心喜欢自己,罗傲现在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时与燕晓雨相遇时,她脸上对自己的厌恶之情,那冰冷的双眼就好像是饭里掉落进了一个苍蝇。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过了今晚她就是他的妻子,他得不到他的心,也也得到了她的人。 想着,罗涛搓着手中的瓷瓶,露出一脸轻佻的笑容。他将瓷瓶打开,往准备好的交杯酒里,点上了那么一点。 就是这一点,已足够一个矜持女子变成一个荡妇。 “把这壶酒送进公主房里。”罗涛脸上的轻佻慢慢变成猥琐,“不,把这壶酒送到少夫人房里。” 第44章 少年意气(4) 审时已近。 宾客已落座。 坐首席的是江左王朝的司礼监大太监张公公和公主的亲舅舅太平候齐德义,与这两人同桌陪客是白云山庄资历最长的刑堂堂主罗烽火与势力最盛的银剑卫总卫罗狼烟。 “烽火狼烟”这两人在江湖上名头虽是不响,但在白云山庄的地盘那却是如雷贯耳、闻风丧胆。 两人是亲兄弟,也是白云庄主罗傲的亲侄子,他们两人所练的烽火狼烟剑法,与白云山庄的揉云剑法不同,以势大力沉、刚劲勇武着称,在白云山庄自成一派。 “申时已到,吉时将近。” 喊话这人,是白云山庄的礼堂堂主曾广进,此人身宽体胖,脸圆、眼圆、肚子圆,一脸生意人虚伪的笑意。 “吹鼓手,礼赞生,奏乐。” 曾广进话音一落,唢呐、腰鼓便响彻整个贺喜堂,赞礼生也开始高声赞礼,整个大堂是一片喜气。 “现在由我隆重的介绍本次大婚的贵宾。”曾广进说着已走向首席,“这位是江左王朝的司礼监大总管张总管,这位是太平候齐侯爷,这位是刑堂堂主罗烽火,这位是银剑卫总卫罗狼烟……” 曾广志每介绍一位,便稍作停顿,并用一副热情、亲切之际的面孔与所介绍之人进行眼神交流,那种热情与亲切就好似他与这些人是相识多年的好友。 燕卓伏在沐云风的耳边,悄声道:“这人倒是不错,把人都给我们介绍清楚了,一会咱们就先把身边负责监视我们的杀了,你夺剑杀银剑卫总卫,我负责那个罗烽火。” 沐云风点了点头。 两人身旁,那负责监视的白云弟子已注意到燕卓与沐云风,他一手喝茶,一手握剑,时刻做好了准备。 燕卓看着盯着自己的白云弟子,举起手中酒杯冲他笑了笑。 那弟子也是一笑,将手中酒杯举起,然后轻轻落下。 就在茶杯落下的一刹那,燕卓已出手,他的飞燕镖已划破那人的脖颈,鲜血顷刻喷涌而出,溅在火红的花上。 血溅,人起。 沐云风飞身掠到那人身边,夺剑,刺向罗狼烟。 这一势,兔起鹘落,夺剑、拔剑、出剑几乎就在一瞬间。 这一剑,极快。 这一剑,极霸道。 这一剑,无人可挡。 青芒已现,鲜血必将飞溅,但沐云风的剑上却没有血,因为罗狼烟已挡住了这一剑,用他九十六斤的镔铁大剑挡住了这一剑。 原来他的剑,一直放在桌下,原来他已早有预备。 就在沐云风失手之时,燕卓已出手,他捏起飞燕镖,一个眨眼间已甩出六把,其中四把杀向罗狼烟,两把杀向罗烽火。 罗烽火拔剑,同样也是一把九十六斤的镔铁剑,长剑一横,硕大的剑身已挡在“烽火狼烟”面前。 飞燕镖透剑而入,但由于剑身阻挡,准头不再,六只例无虚发的飞燕镖都射了个空。 冷汗,冷汗直流。 燕卓已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的飞燕镖自出道以来,例无虚发,没想到在白云山庄竟栽了跟头。 “烽火狼烟”的额头上的汗珠更多,他们知道如果不是自己手中的两柄大剑,此时他们的身上已有六个血洞。这是什么气力,竟然能用飞镖穿透九十六斤的大剑! 但转瞬间,“烽火狼烟”的额头上汗珠已不见,他们的眼里重现闪出精光,燕卓与沐云风只有两个人,而他们却有近千人。 近千人的白云好手,还对付不了两个娃娃? 沐云风一剑未成又起一剑,这一剑自红花、红布、红灯笼间杀出,青白的剑芒映着火红的光,像一把血剑扑向罗狼烟。 他的剑很快,很猛,一剑一击,只进不退。 他知道他要快,他要在增援赶来之时杀掉这个银剑卫总卫,破了白云山庄那道规矩! 但这罗狼烟好像知道沐云风心中所想,他一把大剑舞得虎虎生风,剑气浩荡如狂风扫落叶,让沐云风近身不得。 燕卓这边情况也是如此,他飞身掠到罗烽火身旁,想以内劲破敌,但罗烽火与罗狼烟一样,手持大剑使出“霹雳旋风舞”,只守不攻,静待支援。 支援已到,如白云般翻滚而至。 近百名银甲卫已迫来,“狼烟烽火”脸上具是一笑,大剑翻腾间,已换守为攻,使出烽火狼烟剑法中的“烽火四起”,以重剑之势,直迫燕卓与沐云风。 “重剑无锋,大巧不工!” “这一剑,压也能把你压死!” 两把九十六斤的长剑携着千斤之力直迫两人面门,而在他们身后六百名银甲卫已杀到,浩浩之势,如白云翻滚,顷刻便要将两人吞噬…… 血,鲜红的血飞溅,将满堂红布,染得愈加骇人。 第45章 望断白云(1) 夜更深,月愈明。 飞溅的鲜血带着寒气洒在花团锦簇的贺喜堂。 “烽火狼烟”两人手持巨剑,护在身前,他们双眼精光矍铄,好似并没有受伤。燕卓、沐云风眼眸凌厉,手中攻势不减,似乎也没有受伤。 那血从何来? 血自寒山而来! 鲜红的刀,冰冷的光。 刀似被看,光霁寒山,祥儿已拔刀,出手。 “寒山云雾”一挥,满堂的喜气顷刻便落了一层霜,周遭的那些银甲卫也似被冻住一般,一动也不动。 刀冷,血热,激起缕缕热气,如山间云雾。 “来人报个姓名,我们‘白云双绝烽火狼烟’剑下不斩不明之辈!”罗烽火躲在剑后,高声喊道。 “沐……” 沐云风刚一开口,便被燕卓打断。 “‘白云双绝烽火狼烟’名号挺长,就不知道你们能不能活得长。” 话音未落,燕卓劲力再起,抄起地上长剑,飞身掠向罗烽火。他手中长剑一抖,湛湛青锋顷刻中甩出八朵剑花。 “一剑封八门!”罗烽火眼中大愕,“你怎么会方家的招式?” 罗烽火虽惊未乱,手中巨剑护得周身周全,只要他在这拖得够久,白云山庄的援兵就会源源不断地赶来,就凭他们三个人,插翅也难逃出这白云山庄。 忽地,燕卓剑锋再一转,使出一招“烽火四起”杀向罗烽火。 惊,大惊。 这一招“烽火四起”,虽是由长剑使出,但剑风朔朔,势大力沉,颇有狼烟冲天的势,一斩一削中已得此招精髓。 “你……你怎么会我的招式?”罗烽火一颗心惊得似被开了一个口子,这小子看了一眼就学会了我的招式,这是什么人? “什么你的招式,我学会了就是我的。” 燕卓嘴角一笑,手中长剑再一次翻腾,抽准巨剑上被飞燕镖破开的小洞,以气御剑,一招“霹雳旋风舞”,剑尖直击巨剑破口。 罗烽火见燕卓使出方家的“一剑封八门”,又使出自家的“烽火四起”心中已是大骇,再见他一招“霹雳旋风舞”招招精准扣在巨剑缺口,剑势之强竟然震得他虎口欲裂,心下当即又惊又乱。“这世间怎么有这样的人,怎么有这样的人?” 还没等罗烽火心情平复,燕卓一招已毕,他脚尖点地,大喝一声,一式又起,剑锋带着白芒已如箭般冲来。 他竟然直刺罗烽火胸口,竟然直刺有巨剑护着的胸口。 罗烽火紧张的心竟然有一丝放松,他的脸上甚至已有了笑意,长剑穿巨剑,鸡蛋砸石头,这不是异想天开吗? 但强者的异想,足以开天! 燕卓持剑已杀来,只听“铛”的一声脆响,一点寒芒已透进巨剑剑身,就如同撕裂夜空的星光,星星点点,成线成面,将无边无际的黑夜击得粉碎。 罗烽火看着手中的巨剑,两个眼球惊得已凸起,九十六斤的镔铁巨剑,竟被一把长剑刺得粉碎。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他也不用再想,也不能再想了。 燕卓的长剑能碎得了他的巨剑,当然也能碎得了他的心。 罗烽火已死,死于长剑穿胸。 燕卓解决了罗烽火,不敢犹豫飞身直掠罗狼烟。 罗狼烟依旧和沐云风缠斗,他手中一把巨剑护得周身滴水不漏,九十六斤的一把大剑在他手里竟然落叶般上下翻飞。他见烽火已灭,燕卓又掠身而来,一声大喝,抽出巨剑剑柄所缚铁链。一甩一抛,手中巨剑竟如暗器一般直奔沐云风。 燕卓、沐云风一惊,如此沉重的大剑在罗狼烟手中竟能如暗器般收放自如,此人臂力非凡啊。 燕卓甩出飞燕镖,飞镖之快在空中发出“嘶嘶”的破风之声。 罗狼烟听声辩位,耳朵一动,已将飞出的巨剑拉回,“铛铛”两声脆响,飞燕镖透剑而过,竟没有伤到罗狼烟。 “你们杀我兄长,此仇不共戴天!”罗狼烟拽着铁链,将巨剑如流星锤般甩在半空。 声势之大,劲力之强,恍如台风过境。 罗狼烟本就天生神力,如今又有长兄惨死之痛,心中恨化作手臂劲气,所使出招式的威力,比起平时三倍有余。 “沐兄弟,咱们拿不下他了,快撤,祥儿快顶不住了!” 沐云风余光一瞥祥儿,只见祥儿一身素衣已被鲜血染红,所使出的“寒山云雾”也没了平时的那股清冷,反而被一片黏腻的血腥气取代。他看了看眼前的罗狼烟,又瞅了瞅燕卓与祥儿,心中想到:“哎,不能拖累燕大哥和祥儿姑娘,既然罗狼烟已死,也算是给赵老伯一家报了仇。” “撤,燕大哥,咱们快走。” 说罢,沐云风又使出“神鬼莫惊”中的几招,杀住了罗狼烟的气势。趁着罗狼烟喘息的时间,和燕卓一起,掠身到祥儿身边。 “祥儿,撤!” 就在几人准备飞身回撤之时,一个燕卓无比熟悉的声音从贺喜堂墙后传来。 “你们今天谁也别想走!” 白不愁来了! 白不愁竟然真的来了! 第46章 望断白云(2) 燕卓见来人是白不愁心下不由一惊,这家伙竟然也来,这次恐怕是要交代在这了。 他心里虽惊,但心思未乱,他知道沐云风与祥儿武功远不及自己,根本抵不住白不愁一击:“沐兄弟,祥儿,一会我扔出霹雳弹,你们趁着烟雾就快走,一人向东一人向西,分头跑。这个人你们对付不来,不要留下来给我添乱。” “燕大哥……” 两人还想要说些什么,但被燕卓高声扼住:“别留下添乱!” 说时迟那时快,燕卓手腕一抖,两只霹雳弹已脱手而出,砸在地上炸出一团金光,顷刻金光散去,阵阵浓烟突地冒出,整个贺喜堂瞬间变成烟雾缭绕。 燕卓怕沐云风、祥儿犹豫,一手抓起一个,将两人推出贺喜堂,独自面对白不愁。 “看来你很讲义气。”烟雾中白不愁轻声说道,“看来他们是你很重要的人,让你舍得用自己的命换他们的命”。他的话很轻,但也刚好能让燕卓听得清楚,就像是一团烟,淡淡的,但你想看总是能看见。 “嗯,他们是对我很重要。”燕卓也是轻声道,“我想你应该没有这么重要的人。” “呵呵。”白不愁竟笑出了声,他笑得真切,也笑得得意,“想不到像你这么聪明的人也会看走眼啊,不是所有反派都没有感情,我也有很重要的人,而且我估计你还不懂那种重要。” “那么说你很懂?” “我比你年长一些,懂得自然也多一些。”白不愁信步走在烟雾中,“其实你和我很像,我实在是不忍心杀你,因为我也很想知道,如果生得好一点,我的未来会不会好一点。” “听你的话,你好像对你现在并不满意?”燕卓在试探,他在想能不能让他心乱一分,只要他乱一分,他出手难免就会有些犹豫,而高手过招,争的便是电光火石,一点犹豫便会改变生死。 “你很聪明,我就说我们很像。”白不愁笑了,笑得很轻松,“我对现在很满意,我有一个主子,有一个夫人,还有不大不小的权利,不强不弱的武功。我要的不多,吃喝不愁就可以了,我现在已很满足,我只不过想看看,有没有另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一个成为好人的可能。” “你也想当好人。” “如果有条件我当然想成为一个好人。”白不愁的笑有些苦,但这其中的苦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 “如果你想当一个好人,现在也不晚。” “已经太晚了。” “为什么?” 白不愁喉头一动,吸了一口气,重重道:“因为我已准备要杀了你!” 话音落,杀意起。 白不愁左手使出惊天,右手使出动地,一上一下,直插燕卓额头与心口。 燕卓想不到,在浓浓烟雾中,白不愁竟然还能如此准确地发现自己的位置,而且一出手便是杀招。燕卓闪躲已是来不及,只能拼着内劲迎上白不愁这两指。 指落,血溅。 溅的是燕卓的血,纵是拼上内劲,挡住了额头那一指,心口处还是被白不愁扎进了半寸。 “看来你也练过《百炼玄光》。”燕卓冷冷地说道,“你是许霸先的手下。” 白不愁一愣,显然是没想到燕卓竟然知道许霸先:“我知道你也练过《百炼玄光》,但没想到你竟然知道许霸先。” “他就是你的主子?” 白不愁点了点头。 “你可以告诉他,我会找他报当年的灭门之仇的。”燕卓的语气很冷。 白不愁又是一愣,道:“我不知道你和我的主人之间还有一些往事,不过你报不了这个仇了,因为你马上就要死了。” “这可不一定,我相信我一定能好好活着的!” 燕卓出手,出手即惊天动地。 白不愁看着扑面而来的内劲,大吃一惊,这竟然是他的惊天指与动地指:“你,你……你什么时候学会的惊天、动地。” “哈哈哈哈。”燕卓大笑,“你一定很好奇,你这五指是在《百炼玄光》基础上独创的,不得不说你确实是一个武学奇才,能自创如此高深的武功。但许霸先只有秘籍的前两页,他当然不知道这《百炼玄光》的真正奥秘。” 铁之百炼成钢,武之百炼,触类旁通! 第47章 望断白云(3) 当年,许霸先灭大哥燕故渊满门,为的就是从渤海国抢来的渤海秘宝《百炼玄光》。这《百炼玄光》相传是前朝一名得道高人“紫微真人”假托太玄帝君所着,其中不光有神玄之学,还有修身铸气之道,相传前朝有高人曾修炼到“万川归海海不盈”的至高境界,其内劲之强,能取天地间万物之气化为己用,所掌武学之杂,能通天下武学之八九。 后来,这位高人也学着紫薇真人,假托达摩之名编着了两本《百炼玄光》入门简版秘籍,起名为《易筋经》《洗髓经》,各为少林寺、金顶宫立派之基础。 至于后来《百炼玄光》怎么流入到渤海国境内,成为渤海秘宝,此为后话不做详表。 许霸先在燕家所夺去的《百炼玄光》的前两页,分别为内劲入门与凝气成型的法门,他将这两页秘籍传给了白不愁与三司所豢养的死士“七杀手”。 三司豢养的死士练成这两页后,实力都是不俗,可以称得上江湖上的一流高手,但仍是无法突破这两页局限,达不到武学之大成。唯独白不愁在掌握内劲入门与凝气成形的法门后,凭借自身武学天分,自创出惊天、动地、泣鬼神、失魂、夺魄五指,达到大成之境。 但就是这大成之境的武学,竟也被燕卓轻易学去,白不愁一双里的惊愕,也只能用天崩地裂来形容了。 面对着燕卓这惊天动地的两指,白不愁飞身向后急掠,他可不想这两根手指在自己身上戳上两个窟窿。 也就在白不愁飞身向后急掠的同时,燕卓指尖劲力猛地消失,迎着白不愁面门而去的,不是惊天动地的两指,而是一颗嗤嗤作响的霹雳弹。 在一片金黄的火光中,燕桌一招“三步赶蝉”已窜出数十丈,他可不想和白不愁这家伙纠缠,纵使他偷学了惊天、动地两指,但一旦拼起内力,他还是没有把握能在短时间和他分出高下,更何况在这可是白云山庄,罗傲那家伙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杀出来了。 白不愁看着眼前的烟雾,已怔在原地,他跑了?和我费了这么多话他就跑了? 烟雾中,一团人影奔来,打头的狄惊风掠身向着白不愁奔来,罗傲紧随他身后。 “白兄,他们人呢?”狄惊风急忙开口问道。 “跑了。”白不愁道。 “能在白兄手底下逃走,这……”狄惊风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心里已开始嘀咕起来,上一次你就让他们跑了,这一次难说不是故意的。 罗傲不知道他们这一层关系,心里更关系能不能把燕卓一伙人灭口,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他不希望有人知道自己已倒向江左王朝。 “来人,把这烟给我散开!”罗傲吩咐道。 几名银甲卫抄起布帘、蒲扇,顷刻云雾缭绕的贺喜堂便烟消云散,但随着这烟雾散开的还有一堂的喜气。原本花团锦簇的贺喜堂,已变得杯盘狼藉,断兵、碎甲、死尸已铺了一地。 罗傲举目四下望去,红花染血、红布褴褛、原本挂在头顶上的红灯笼也碎了一地。忽的,他又看到那柄碎了一地的巨剑,而这巨剑旁还躺着一个人。 这个人罗傲很熟悉,只看他的穿着与身型,他也知道他是谁。 ——罗烽火。 ——“烽火狼烟”的烽火。 但此时巨剑已碎,烽火已熄。 罗傲满身青筋暴起,一双拳头紧握,发出咯咯的声响。他全身每一处关节都已被怒火激得颤抖,一双平时温和尔雅的眼睛,也瞪得目眦欲裂:“给我下通缉令,就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给我杀了燕卓与沐云风!” 烽火熄了,那狼烟呢? ——狼烟在追风。 ——追沐云风。 就在刚才白不愁出现的一瞬,他已飞身朝着沐云风离开的方向追去,他知道沐云风硬抗了自己的剑招,肯定跑不远! 罗狼烟的巨剑刃宽势重,虽不锋利,但巨剑带起的气浪却可以催金破铜,平常人挨上那么一下五脏六腑就已粉碎。沐云风虽有内劲护持但抗了这么多下,难免要受内伤。 沐云风确实没跑远。 他一提起内劲,一口鲜血便从口鼻喷出,只跃了几步,肺里便像是炸开了似的,牵动着整个胸口疼痛难忍。 几个提纵后,他脚上劲力已全无,只能踉跄着寻个房间,躲一躲,再寻机会逃脱。 沐云风一头扎进一个房间,只见这房里装饰得喜气,放眼看去,红木的圆桌、红木的圆凳,红木的大床上还坐着一位火红的佳人。 这火红的佳人身上穿着锦绣红袍,头戴凤披霞冠,面罩红纱覆面,端端正正地坐在那张红木大床上。 ——不是江左公主燕晓雨又能是何人? ——是缘,是命。 燕晓雨本以为是罗涛进屋,本不想起身,但听来人脚步踉跄,呼吸沉重,心中担心,不由掀开红纱,抬眼看去。 “臭小子,你怎么在这?” 她看是沐云风心中已是一惊,又见他浑身是血又是一惊。 “你别动,我扶你上床,我这有酒,我用酒给你擦擦。” 酒是什么酒?当然是罗涛送来的好酒、美酒、妙酒。 第48章 望断白云(4) 燕晓雨把沐云风扶到床上,心下才想起,自己已要嫁入白云,此刻将一个陌生男子,扶进洞房,万一被人撞见…… “咚咚咚”三声敲门声传来。 燕晓雨鬓上凤钗不由颤个不停,心里一阵纷乱。 “少夫人。”门外传来罗狼烟的声音,“白云山庄闹刺客,属下担心少夫人安危。” “咚咚咚”又是三声敲门声。 这三声敲得急切,手上劲力已深了三分,似有破门而入之意。 燕晓雨深吸了一口气,将沐云风整个盖在被子里,蒙上红纱,强作镇定道:“多些罗总卫关心,我这里一切安好,并没看见刺客。” 门外,罗狼烟似乎听出燕晓雨语气中的不安,恭声道:“属下冒犯了。” 说着一掌砸开燕晓雨房门,直挺挺地闯了进来。 罗狼烟双眼环视,只见燕晓雨蒙着面纱,端坐在床沿,云鬓微颤,像一只小鹿,安静中带着一丝怯意。他看了一遭并没有发现异常,恭声道:“属下多有得罪,此事属下定会自己向庄主领罪。” 说罢,便退出了房门。他见门栓被自己砸坏,拉出剑柄长铁链,将铁链绕在房门外牢牢缠住:“属下已将少夫人房门锁好,少夫人不必担心。” “多谢,罗总卫了。”燕晓雨怯声道。她心里本想着他把门锁了,一会沐云风怎么逃出去,但又想到没了门还有窗户啊,心下也放心了不少。 “吓死我了,为了你这个臭小子,我差点……” 燕晓雨想说些什么,当一想好像说出来不太好,只能闭口不说。又觉心慌口渴,不由走到桌前到了一杯美酒饮了下去。 她一边喝一边看着被子里的沐云风,想着他在被子里闷了这么久,应该也口渴了,便又给沐云风倒了一杯。 沐云风在被子里本就闷热,加上失血也多,一双嘴唇早已干得起皮,见燕晓雨拿了一杯酒,想了没想便一口饮了下去。 一杯酒下肚,两人又是相顾无言。 “你还要喝吗?”燕晓雨问道,“要不是看在你救我一命的份上,就是我皇兄也没有让我斟酒。” 沐云风听燕晓雨这么说,脸上不由一红,但仍是点了点头。 燕晓雨见沐云风点头,刚要起身,便觉脚下一软,垂头看向沐云风,只觉面前的男人像一团火。而沐云风见她猛地垂头,鬓上秀发如春水般散开,一股花香像是随着春风丝丝闹着他的鼻尖,闹得他心痒。 “燕姑娘,你为何这么看着我?” 沐云风这一句话出口,燕晓雨竟笑了,她一笑两颊忽地泛红,像是傍晚飞霞,红得醉人。他又觉腿上酥酥痒痒,竟是燕晓雨用脚在踢自己。他只觉自己的心已变成一张古琴,一双玉手正轻轻撩拨着那丝丝琴弦。 “燕姑娘……” 沐云风这一句话还没说完,只觉一阵清凉堵住了他的嘴巴。 ——好冰。 ——好软。 他想推开她,但不知是药效发作,还是自己失血过多,他只觉自己身上像是有一汪春水在翻滚、沸腾。 此时,已是深夜,天已很冷,但沐云风与燕晓雨两人却温暖地有如站在春日之下。 夜已深,秋也深。 深秋的夜里,不应该有春日。 但他们的心里已有春天,他们的眼睛里也有了阳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燕晓雨咬着嘴唇,语声更咽道:“你···你竟然做了这事。” 沐云风痴痴地躺在床上,就像是做了一场梦,他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 见沐云风痴傻似的神情,燕晓雨眼圈瞬间红了,似是受了很大的委屈,珍珠似的泪水一颗接着一颗滚了下来。 沐云风只觉自己胸口一片湿热,想要安慰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只能伸手将燕晓雨揽在怀里。 ——冰冷的肩膀。 ——冰冷的肌肤。 ——火热的心。 “酒里应该下了药。”沐云风开口道。 这酒里肯定下了药,但是谁下的药呢? “应该是罗涛。”燕晓雨一双眼睛冷得像冰,“他本不需要这么做,我已经成了他的夫人,我已认命……” 命,岂非是一种很有趣的东西。 有些人机关算尽,也抵不过“命”这一字的安排。 “我带你走!”沐云风说道。 燕晓雨一愣,脸上绯红再起,摇了摇道:“不行,我不能走,我是江左的公主,我有我的使命。但是我要送你走,你放心我不会再让罗涛动我一根手指。” “你能送我出去?” 第49章 望断白云(5) “我当然能送你出去。”燕晓雨双眼一眨,是满目风情。 她本就极美,现又初尝人事,白嫩俏丽的一张脸上香汗点点,恰如雨后桃花,娇艳欲滴。 “不过,你也得跟我说说你来白云山庄是为了什么。” 沐云风一愣,叹了一口气道:“这件事说来话长,我初来应龙城时遇到一个老伯,这个老伯话很多,还有一个在应龙城做都统的儿子,我和他聊得投机,他也对我很好,要收我做干儿子,还要给我娶亲。可后来他为了我,被银甲卫杀了,他的儿子也因为没办法替父亲报仇,上吊自杀了。” “你就是为了给一个刚认识的老伯报仇来白云山庄的?”燕晓雨眼眸一震,显然是没想到沐云风竟然是为了一个老头不顾生死杀进白云山庄。 “嗯嗯,不过我本事不行,没杀了罗狼烟。好在有燕大哥在,杀了罗烽火,也算是给赵老伯报了仇。”沐云风这么说着,眼中仍带有一丝不甘与遗憾。 “你这么做是因为你是侠客,你想快意恩仇?”燕晓雨问道。 沐云风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道:“其实我也没想明白这个问题,我想成为侠,但不仅是快意恩仇的侠,我想当那种可以为了普通人挺身而出的侠。” “那就是大侠喽?”燕晓雨一笑道。 “大侠?” “比侠还厉害的当然是大侠了。” 燕晓雨还是再笑,但这次她笑着笑着竟在沐云风的脸上留下来冰冰凉凉的一吻。刚才,她和沐云风虽是情势所迫,但现今听了沐云风所说,又想罗涛所做,心中不由对沐云风多了一分好感,对罗涛又多了一分厌恶。 “其实我对你说的,为了普通人挺身而出不是太理解,我哥哥也曾说要匡扶朝纲,他说要为天下百姓计,就难免要牺牲一些人。” 说到这,燕晓雨脸上神色忽地黯淡,她自己不就是那一部分被牺牲的人吗? 沐云风见燕晓雨主动亲了自己,不知是药效未过还是如何,又见她神色突又变得黯淡,开口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想尽自己的能力多帮助一些身边的人,你哥哥是一国之君,所想的难免要多一些。” 燕晓雨抬头看了看身侧这个男人,这是他第一次仔细打量沐云风,他样貌并不算出众,皮肤略黑,鼻梁说不上低洼却也不算高挺,两条眉毛倒是长得不错,但比起哥哥与燕卓还是稍逊一丝风采,嘴巴,嘴巴也是普通人的嘴巴。只有那一双眼睛亮得出奇,就像是漆黑夜里的一盏灯火,看一眼心里便不觉安静了许多。 “你真要留在这里?”沐云风红着脸再一次问道。 燕晓雨心里有一点犹豫:“我……我是江左的公主,我来白云山庄是为了替皇兄掌控白云山庄的,只有拉拢了白云山庄,皇兄才有机会扳倒三司,扳倒赵含国。” “我知道了。”沐云风回答着,声音里掺着那么几分苦涩。 “不过你放心,过了今夜明早我就回门,明天一早我便启程回江左,到时候我就把你藏在箱子里,带着你一起离开白云山庄,只不过到时候罗涛也免得和我一起回去,我倒是得想个法子,避开他的眼线。只不过出了城以后,你怎么和你的燕大哥联络,他们不知道你在我这……” “燕大哥事先已经安排好了,万一我们分开,就在应龙城外插两长一短,三面红旗。” 燕晓雨眼波一转,少女的绯红散去,一双眼里又闪出精明的神采,心中想到:“这个燕卓倒是心思缜密,如果能为我江左所用,未来皇兄夺权便更有把握一些。” 她这般想着,眼睛又瞥到沐云风脸上,脸上竟不觉激起一番醋意,这臭小子天天和燕卓混在一起,这燕卓身边美人肯定不少,这臭小子万一朝三暮四,我又不能在旁边管着他。忽的,她又觉得自己这般想着实在过分,自己是已是别人未过门的妻子,和他不过露水之情。 “臭小子,你不能在外面沾花惹草!” 燕晓雨的醋意更盛,但女人岂不是天生就爱吃醋。 有时候就连自己幻想时,也不由的吃醋。 沐云风被燕晓雨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说懵了,忙点点头道:“嗯嗯,我不沾花惹草,我有了你,我绝不···” “谁是你的!” 沐云风没说完,燕晓雨便开口。 “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再让罗涛碰我的。好了,你我既然已经这样,我也不说什么了,一会白云山庄的人难免要再有人搜查,你躲在箱子里,明天一早我就带你出去。” 燕晓雨话音未落,门外已传来一阵脚步声。 这脚步声越来越近,眨眼间已在摆弄门上挂着的锁链。 “公主夫人,这门上怎么有铁链,你没事?” ——罗涛来了。 第50章 望断白云(6) 罗涛当然要来。 酒里的那“一笑媚”的劲头,他可是知道的,万一那些个刺客闯进燕晓雨房里,自己的头上可不得一片“春意盎然”。 不过等他看到这门上的锁链,心下也不急。他知道这是罗狼烟剑柄上的铁链,而他将这少夫人的房门拴上一定也是为了保少夫人周全。 他对这个罗狼烟还是放心的,毕竟再怎么说他也是罗家的人。 “公主夫人,嘿嘿,你在里面干什么呀,快给夫君我打开门呀,是不是想死夫君我了?”罗涛说话的语气极其猥琐,脸上带着流氓似的坏笑。 燕晓雨听到罗涛这么说话,心里清楚他以为自己已喝下了那“一笑媚”,心里对这人更是厌恶。她一边扶起沐云风将他藏在屋内的大箱子里,一边开口与罗涛周旋。 她装出呜呜咽咽的哭声,委屈道:“少庄主,你要为我做主啊,那罗总卫来了房里,见我,呜呜呜……” 罗傲听到燕晓雨的哭声,心里已是一惊,又听见她说罗总卫云云,心中只觉有一团无名火猛地窜到脑门,手中长剑霍地拔出,疯了似的砍着门上的锁链。 “别砍,我怕。” 这一声“我怕”像一条虫从罗涛的耳根钻到心尖,钻得他浑身一阵酥麻:“别怕,别怕,娘子,我不砍了。” 他放下剑,盯着眼前的锁链,越想越气,自己的老婆却让别人尝了鲜,这口气是个男人就咽不下,他心中气道:“罗狼烟,亏我们家这么照顾你,你枉为人臣,你最好也不要叫什么罗狼烟,你叫罗色狼好了。” 想着想着,这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他提起宝剑,冲着房内道:“娘子,别怕,我这就去把罗狼烟那家伙宰了。” 说罢,他提起几个提纵便追了出去。 见罗涛走远,燕晓雨整理好衣衫,梳好长发,趴到沐云风藏身的箱子旁,轻声道:“看看这个罗涛有没有胆气,他要是有胆气,赵老伯的仇就可以报了,我替你报仇,你可得想想怎么谢我。” 箱子内,沐云风心中不由冷,他感觉这燕晓雨的心肠绝没有她外表那么美丽,但又想到刚才她在自己耳边的柔情蜜意,心中又一软,为她辩解道:“她生在帝王之家,心中当然有一些常人不能有的算计与谋略,只要自己谆谆善诱她一定会是一个好姑娘。” 沐云风推开箱子,探出脑袋,轻声道:“我谢谢你,不过下次别这样好不好,你这样撒谎不好,男子汉大丈夫,光明正大……” 燕晓雨听沐云风这么说心下又气又喜,只骂了声“呆子”,便一屁股坐在箱子上,将沐云风坐在“定”下。 她这一坐,只觉当时心里一片舒坦,但只过了一会,就担心起沐云风的伤口,赶忙起身掀开箱子,怯声问道:“有没有弄疼你呀?” ——这一句话里带着后悔,带着关心,带着柔情蜜意。 ——像春风,也像阳光。 这一句话就是灵丹妙药,多疼的伤口只一听便止了疼、结了痂。 听见这一句话,沐云风耳朵一抽,血气不由翻腾到脸上,羞着脸道:“我没事,我没事。” 看着沐云风害羞的样子,燕晓雨脸上笑意渐浓,一双眼睛眯起来,当真只有“媚眼如丝”来形容。 多希望,时间能永远在停这一刻,多希望这天永不会亮啊。 这边沐云风、燕晓雨两人正感叹光阴似箭,想要这时间过得再慢一些。 另一边,罗涛手持长剑在屋顶狂奔,一身素白长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他只恨这时间不能过得快些,天再亮些,让自己找到罗狼烟那王八犊子,一剑捅个对穿。 但随着他越奔越急,心中怒气也随着呼吸泄了一半,他开始想是不是要将这件事告诉父亲,或许应该由父亲来决断。 他刚一这么想,又不由摇头,自己这么做岂不是成了传说中的“爸宝男”,还是得找到罗狼烟,自己已是一个成年人,要自己解决自己的问题。 他这么想着,猛地一吸气,又向前面掠去。 也不知道是有志者事竟成,还是瞎猫碰见了死耗子,罗涛还真上找到了罗狼烟! 第51章 望断白云(7) 罗狼烟一身腱子肉犹如铁打,在清冷的月光下,闪出骇人的寒光。 他手握着重剑,在屋檐、瓦片间飞掠、跳跃,虽是剑重人沉,但落地轻盈,竟是没有踩坏一片砖瓦,可见此人轻功、内力绝非庸手。 罗涛望见罗狼烟身影,咬着牙一个提纵,便要奔到罗狼烟面前,欲和他斗个鱼死网破。 他有资本与罗狼烟争斗,他有宝剑,有上乘剑法,还有一个世所少有的好爹。 他拔剑,宝剑青锋一现,杀气便起。 这实在是一把好剑,一把利剑,人的脖颈只要在这剑锋便轻轻一划,三魂六魄便会随着颈中血液泼洒天地。 他手腕一抖,使出一招“乱云拍散”,这是揉云剑法中精妙的一招。 这招,招式灵动,剑势之中又有内劲,使的是以气御剑,以势助气的法门。施招者,胸腹中有多少内力,便能挥出多少剑气,虽名叫“乱云拍散”,但大成者一剑足以劈天裂地。 罗狼烟余光瞥见剑花,又感有杀气袭来,忙回转身形,挺剑应敌,但目光一触,发现竟是自家少庄主,心中不由一愣,挺出的巨剑也僵在半空。 罗涛实在是应该感谢他的好父亲,如果不是他有一个好爹,罗狼烟绝不会如此放松,如果他不是白云山庄的少庄主,罗狼烟的巨剑早已将他拍在地上。 但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如果。 罗涛就是有一个好爹! 他剑光大涨,潇洒的身姿以迅雷之势奔向罗狼烟,这一剑必将破云、劈风、斩狼烟。 他的嘴角已笑,在他眼中罗狼烟已是一个死人,辱妻之仇已报,而且还是他自己一人报仇,他并没有告诉他的好父亲,他感觉自己已经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未来,他定会从父亲手中接过白云山庄,将他发扬成天下第一帮,不,是天下第一的立白云王朝。 幻想总是很美好,也很易碎。 往往一颗小小的石子就能打破世上最美好的幻想。 罗涛的脚下就有一个小小的石子,它小、滑、尖,像一抹油,也像一根针。 他摔倒了,摔得七荤八素,手中长剑脱手,一招“乱云拍散”变成了“罗涛拍地”。剑没了,剑招散了,但他还是得感谢他的好父亲。 就因为他这个好父亲,罗狼烟才没想到这个少庄主奔袭而来竟是为了杀自己,也就是因为他这个好父亲,罗狼烟才小心翼翼、恭恭敬敬地将他扶起坐稳。 可他呢? 他罗涛呢? 罗涛一见罗狼烟,怒火骤起,但长剑不在,浑身狼狈,他杀又杀不死,恨又恨不过,满腔的怒气冲上头顶,登时便气晕了过去。 他就这么气昏了过去,像一株烈烈炎炎下的野草,萎了,蔫了,倒了。 罗狼烟看着昏倒的少主,还以为他是为了追杀刺客气血攻心,也顾不得追沐云风报仇,一把将少主揽在怀里,飞身向白云山庄药堂掠去。 ※※※ 庄外,燕卓已找到祥儿。 祥儿一身血污,后背、手臂、大腿被长剑划了好几道口子,好在这些伤口都不深,敷上大丹国秘制的生肌活血膏也留不下疤。 但若是没有这秘药呢? 好端端如玉一般的姑娘,身上突然多了这些个疤痕,那不是美玉生瑕,暴殄天物。 燕卓看着那一道道口子,原本锋利的眼眸已柔和下来,寸寸眼波中,已满是懊悔与自责。 “祥儿,我···” 祥儿看燕卓一脸踌躇的样子,脸上淡淡的一笑,这一笑就像是天街小雨,细腻无声,却又润人心脾:“我没事,敷上药就好了。” 女人岂不是这世上最美好的事物。 她们像水一般无形且多变, 却又像水一般温润着这世间的一切。 她们生气时像狂风暴雨, 安静时又如春风拂面, 造物主创造她们时一定很矛盾, 也正因为矛盾让她们如此迷人。 “燕大哥,你可以把外袍借我一下嘛?”祥儿这般问道,脸上带着一抹绯红。 燕卓一愣,再细看祥儿身上衣物,她大腿、后背的衣物早就敞开了口子,要是没东西盖住,确实不雅。他扯下外袍,交到祥儿手里。 两人手指微触,只一触便马上分开,一身长袍飘然落在地上。 见长袍落地,燕卓出手去捡,祥儿也出手去捡,两只手又触在一起。 祥儿一笑, 燕卓跟着也是一笑,他将手拿开,让祥儿自己去拿长袍。 “我在树下等等沐兄弟,你自己换药可以吗?” 祥儿点了点头,将长袍小心拿起,铺在自己膝上。这长袍是蚕丝制成,染成墨色,衣袖处用金线绣着点点梅花。 “这是燕大哥的衣物,可不能染上血渍。” 她这般想着,手上一松,绣着梅花的衣袖还是碰到了大腿的伤口,金线吸了血水。 点点金梅化作红梅。 红得鲜,也红得艳。 树下,燕卓半倚着树干,一双眼睛望着天上的星星,有愁、有喜,也有忧。 第52章 望断白云(8) 燕卓看着漫天繁星,心思复杂。 天色已晚,但沐云风还是没有回来,他是不是在白云山庄里遭遇了什么意外。他想回白云山庄,但又怕祥儿一个人在这危险,自己去了白云山庄也难和沐兄弟碰头,万一沐兄弟逃出来,和自己正好错开,这不徒增风险。 他的心绪很乱,如果祥儿不在,他肯定是会回白云山庄搜寻沐兄弟下落的。想到祥儿,他不由的想回头去看,但又想起“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君子之道,只能将目光紧紧盯着天上群星。 “我是喜欢她,还是贪图她的美色?” 燕卓虽是眼观鼻,鼻观口,极力压制内心想法,但诸如此类奇奇怪怪的念头还是不时冒出。他开始觉得是不是自己修为不够,但又想起周老前辈说所说的“如果遇到好姑娘,那……”,周老前辈虽然没明说,但追悔之情溢于言表。 “祥儿,是不是一个好姑娘呢?” 问题,好多的问题。 男女之情之爱,不就是这样猜不透、问不完。 直到最后一层窗户纸捅破了,才知道两人的心意。 漫天星光,悠悠晚风,吹动着绿树芳草,也吹动着祥儿额边一缕发丝。祥儿已将伤口处理好,又用丝帕将衣物上的血水擦干,这才将燕卓的外袍罩在身上。 燕卓这外袍罩在她身上极是宽大,就是她踮起脚尖,那长袍依旧是要拖地,她看了几次,只能走得小心些,免得周遭草木挂破了衣裳。 “燕大哥。”祥儿柔声唤着燕卓。 燕卓听见祥儿声音,一转头,只见月明风清中,燕儿罩着自己的墨袍,婀婀娜娜地朝自己走了过来。墨色的外袍,雪一般的肌肤,一黑一白配在祥儿的身上,当真是再合适不过。 白一分太素,墨一分又太黑。 那双袖绣的梅花,随风而动,上下翻飞中,当真如词里所说“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沐公子,还没有回来吗?” 燕卓点了点头。 “我们要不要回去找他。” 燕卓眼中有些犹豫,道:“咱们不是说过,万一出什么意外,今晚不能在这会合,就到应龙城郊再聚,过了今夜如果等不到沐兄弟,咱们就去应龙城郊等。” 祥儿点了点头,目光依旧落在燕卓的脸上,就好像他的脸上有旷世美景,怎么看也看不腻。 夜很长,相思也很长。 但长夜有时尽,相思却难有尽头。 人要度过孤夜已是煎熬,那守着相思岂不是更加煎熬。 沐云风此刻就很煎熬,他待在箱子里又闷又热,只觉浑身已被汗水打透,不过好在燕晓雨还算机灵,看着罗涛迟迟不归,就将箱子盖子打开,不时让沐云风透透气。又将被子里的红枣、花生摸了出来,送给沐云风补血充饥。 “先委屈你一阵了,等明天天一亮,咱们动身就好了。” 沐云风点了点头,他现在心里也是千头万绪,他想和燕晓雨多待些时日,又担心燕卓再城外等得心急,心中不由想道:“哎,兄弟,女人,都是难以割舍啊。” 兄弟、女儿,都是情,有了情自然就难以割舍。 但是想要割舍情,其实也不难,无非就是让自己变得浑蛋一些,变得无情一些,变得流氓一些。 流氓、浑蛋只看色,不重情,自然就不会在乎兄弟与女人。 他们只在乎自己的色有没有被别人抢走、玷污,在自己和别人之间,他们永远只会选择自己。 罗涛就是这样的人,他和燕晓雨有情吗? 没有,他只是想要占有燕晓雨,想要她的色。 他和“烽火狼烟”有情吗? 也没有,“烽火狼烟”是白云山庄两大柱石,他却因为“色”而要自毁白云基石,更何况这罗狼烟还是被冤枉的。他仅凭一句话,便想要杀了跟随自己父亲数十年的心腹。 这种人不是无情无义的流氓、浑蛋又是什么? 哦,他还是罗傲的好儿子! 就在他在药堂睁开眼的一瞬间,罗傲已将自己这个好儿子搂在了怀里,他轻抚着罗涛的背,细声呵护着他。 “没事,没事。涛儿,为父已经吩咐药堂给他准备好了药膳。” 罗涛听父亲这么说,“哇”的一声已哭了出来,他边哭还边说着:“父亲,你要为儿子做主啊!” 第53章 望断白云(9) “做主,做什么主?” 罗傲一愣,又赶忙抚了抚罗涛的背。 “好孩子,受什么委屈了,和爹说。” 罗涛双眼含泪,一张哭得粉红的脸儿就埋在罗傲肩上,享受着父亲无限的宠爱:“爹,我···我的夫人···” 他这般说着眼睛不禁看向身旁的罗狼烟。 只见,罗狼烟两张眼皮耷拉着,两只眼睛拉得老长,细小黑亮的瞳孔从两片耷拉着眼皮里透出一丝说不明白的光。 这是种什么表情? 这种表情就和他眼中的光一样,说不明白,道不清楚。有那么一点不屑,也有那么一点可悲与惋惜,还有那么一丝丝杀气。 他作为白云山庄的老臣,看着少庄主竟为了一个女人至此,又看罗傲如此宠溺少庄主,心中不忿可想而知,他是豪迈之人,心中所想是忠是义,对于男女之情向来看不上眼。又想起,自己兄弟已战死,而罗傲竟然不管不问,只顾着自己家的“绣花枕头”,心难免凉了几分。 “庄主,属下这就去调集人马为少庄主报仇,属下一定把沐云风和燕卓人头献给庄主。”罗狼烟嘴上虽是这么说,但心里想的却是尽快离开这婆婆妈妈的地方。 “哎,庄主养个宝贝儿子,跟养个闺女似的,这么大了还哭鼻子。”罗狼烟身后的手下们也在心里默默嘀咕。 这江湖可是嗜血成性的地方,威名都是靠一刀一剑闯出来的,要想要这帮天天在刀尖上摸爬滚打的汉子服气,靠哭可不行。如果靠哭能解决问题,这江湖上的汉子还不如学学妓院里的妓女,也不用舞刀弄剑了,坐在地上哭,谁哭得梨花带雨、声震海外,谁就是江湖第一。 见众人退去,罗傲轻轻拍着罗傲的后背,柔声道:“有什么事,好好说,别哭坏了身子。” 罗涛停住抽噎,道:“父亲,那个罗狼烟欺辱了我夫人。” 罗傲一惊,道:“啊,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是我夫人亲口和我说的。”说着,罗涛将他如何在酒里下药,又如何看到燕晓雨房门上有锁链,燕晓雨又是如何哭闹,一股脑全和罗傲说了。 罗傲听着宝贝所说,一双手已激动地颤抖,他“啪”的一声给罗涛了一个耳光,怒道:“你竟然给自己的夫人下药,我罗家的脸都让你丢光了,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一个不争气的东西。” 罗涛被父亲扇了一个耳光,心下又急又恼,呼喊着又是大哭起来。 罗傲见儿子大哭,心里不禁懊悔起来,“自己这一巴掌是不是打重了,他还是一个孩子,世家子弟都难免骄纵了一些,况且他是给自己夫人下药,又没有拐骗良家,自己不应该下这么重的手。” 他看着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罗涛,一口气叹了出来,轻轻拍了拍他的头顶,摸了摸他的头发,柔声道:“别哭了,涛儿,父亲给你做主。” 罗傲对罗狼烟素来信任,他其实并不相信他会欺辱燕晓雨,但燕晓雨被下了药,要是自个往罗狼烟身上扑又有哪个男人,经受得住这般诱惑?如果这燕晓雨是个普通人家的姑娘也好说,但她既是自己的儿媳妇又是白云王朝的公主,这要是传到白云王朝,两家的关系怕是保不住了。再要是让西蜀王朝知道了,两家边境难免不起纷乱。 “涛儿,你今天趁着公主回门,多和公主亲近亲近,这事是咱们白云理亏,你得让公主守口如瓶。至于罗狼烟,我让他当回门队伍的卫队长,在路上我会趁机除掉他,空下来的银剑卫总卫的位置以后就由你来,你也到了该历练历练的年纪了。” 罗涛听着父亲的吩咐眼中闪出点点精光,他立马收住了泪,眨巴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说道:“爹,你放心,儿子不会让你失望的。” 罗傲只是摸了摸罗涛的头顶,并没有说话,这白云山庄迟早是涛儿的,能不能守住这份基业就看他自己的造化:“去收拾收拾东西,去库房挑些礼物,送给公主,天亮你们就出发。” 说罢,罗傲竟自己离开了,明明是他让儿子去挑东西,但他自己却迈开步子走开了,他走得很慢,冷灰色的道袍随着步子轻轻摆动,深沉却也无力。 他抬头看了看天,黑漆漆的天、黑漆漆的云。 第54章 望断白云(10) 日头将出未出,天将亮却未亮。 地上还黑着,但天空已泛出微白,几颗星孤独地悬在天上,一阵风吹过,路边的野草轻轻颔首,几只小麻雀受了惊,从野草堆里窜了出去。它们只飞了一会,便落在树上,露水打湿了它们的羽毛,一个个皱着脸、缩着脖子,似是在恼刚才的那阵风。 公主的回门的车队已出发,浩浩荡荡,随风而动的彩旗绵延数里,就像是钱塘江的潮水,望不到边际。 “夫人,你要吃荔枝吗?”罗涛捧着一盘荔枝殷勤地问道,“这个荔枝可甜了,就连前朝杨贵妃吃了都说好。” 燕晓雨抬眼看了看盘子里的荔枝,冷哼了一声:“什么劳什子东西,那硬壳子怕是要把我的手划破喽。” 罗涛一听燕晓雨这么说,赶忙将盘子里的荔枝一个个剥好。那一个个荔枝,肉白如玉、汁水饱满,娇嫩欲滴地躺在盘子上,等着燕晓雨品尝。 “哼。”又是一声冷哼,“世人都知道那姓杨的贵妃是红颜祸水,现在你把她喜欢的东西拿来给我,是说我是红颜祸水喽?” 罗涛脑袋一懵,一时间是手足无措,哑口无言:“我···我,我绝没有这个想法,你是红颜但绝不是祸水,就算是你是祸水我也不在乎。” 他双眼看着燕晓雨,言之凿凿,情之切切。 可燕晓雨一见他,就想到那回事,对他的厌恶之情,不减反增,不耐烦道:“你想要祸水,我还不是呢。你出去给我拿三面旗子进来。” 罗涛不敢多问,老老实实出去拿了三面旗子。 “削成两长一短,插到这马车顶上。”燕晓雨又吩咐道。 罗涛点了点头,一把抓住车门,飞身掠上车顶,将三面旗子插得稳当,又向后一跃,轻飘飘似云彩,稳稳落在地上。 这一招“青云之上”是白云山庄中的上乘轻功,一跃一落间,潇洒风流。 他本想靠这一招博一下燕晓雨的眼球,但那曾想燕晓雨连正眼都没看他一眼,只自顾自地半倚着黄花梨错镂金的小桌上,露出一截豆花似的雪白腕子,引得罗涛不禁遐想。 “夫人,你这腕子当真是比雪还白啊。” 罗涛想使着和自己这位倾国倾城的夫人调调情,想要拉近一下两人的感情。但哪知道,燕晓雨自从知道那“一笑媚”的事,便对罗涛厌恶到极点,此刻再听到这话,心中的怨气带着怒火转瞬便烧到眉心。 “请少庄主规矩些,非礼勿视的规矩,罗庄主没和你说过吗,还是你们白云山庄就没听说过这君子之道?” 唇枪舌剑,这个成句不仅能形容文人辩论,还能形容一个生气的女人。 一个正在气头上的女人是绝碰不得的,因为她们的嘴绝对是比枪还利,比剑还冷,只要发动了攻势,便是不死不休。 罗涛被燕晓雨说的,羞愧难当,他想反驳却又不敢反驳也不知道如何反驳,平常惹了事只要他一哭,罗傲便会赶来帮他解决,可如今要他在自己的女人面前哭,那是绝无可能。他只能不言不语,枯坐在燕晓雨对面。 马车已出应龙,一路上罗涛、燕晓雨这对新婚夫妻是横眉冷对,相顾无言。 突然,马车外传来一阵骚乱,一个黑影如雄鹰一般飞掠而来,几名银剑卫想要拦阻,但顷刻间便坠落下马。 谁也没看到那人是如何出手,他只是从人堆中掠过,人堆眨眼便没了生气。 罗狼烟也看到那人,他抽出巨剑飞身就要冲向那黑影。但那黑影好似早就料到了一般,十八只飞燕镖一齐甩出,直接封住罗狼烟进路。 罗狼烟大剑一甩,想要弹开飞燕镖,纵是他巨剑再大也无法将十八只飞燕镖一齐弹开,只见两道血注飞溅,他的大腿与肩膀已被飞燕镖刺透,他脚下一软,登时便栽倒在地上。 那黑影不做停留,飞驰电掣般闪进马车,一击便将罗涛击晕。 “燕卓!” 燕晓雨看到突然杀进来的燕卓,不禁叫出了声。 燕卓点了点头,开口问道:“沐云风呢?” “在箱子里。”见罗涛已倒地,燕晓雨也没了顾忌,一把掀开身后的箱子,小心翼翼将沐云风扶了出来。 燕卓见燕晓雨对沐云风如此关心,心下不禁生出疑窦。 而沐云风见燕卓一脸怀疑地盯着他和燕晓雨,只能不好意思地说道:“她已是我的……” 没等他说完,燕晓雨便在他大腿上捏了一把,道:“我是你的什么,你少要胡说,你快走。” 她说着,便将沐云风推到燕卓身边。 “燕大哥,劳烦你了。” 燕卓点了点头,他不知道她与沐云风之间的事,只怕其中有诈,扶起沐云风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马车。只留下燕晓雨看着没有关上的车门,久久不能释怀:“此去一别,不知得何时才能再见了。” “都怪你这烂人!”他看着罗涛,不由心头怒气再起,抄起短刀,冲着他的卵蛋一顿乱扎。 也就在她乱扎时,车门再开,罗狼烟闯了进来…… 第55章 望断白云(11) 刀还握在燕晓雨手里,刀刃上的鲜血欲滴。 罗狼烟看着两腿之间已满是鲜血的罗涛,心下一骇,急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哐!” 这句话就像是一个陨石坠在燕晓雨胸口,压得她喘不上气:“这个罗狼烟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来了,自己该怎么办?” 她已拿不出主意,她的心跳实在太快,快到脑子里满是心跳的回声,扰得她六神无主。 “这是怎么回事?” 罗狼烟又问了一遍,这一次,他的语气中已带有三分气愤与七分急躁。 燕晓雨只觉这六个字是一只有着长长指甲的魔爪,顺着她的耳道扎进她的心里。她实在是找不出理由,刀在手上,血在刀上,这一切已很明了。 ——她亲手阉了她的新婚丈夫。 她已没得选,她只能拼死一搏,她猛地大哭,在哭闹中,瞅准机会狠狠地掷出手中短刀。 但在罗狼烟面前,她的刀就和此时的罗涛一样,绵软无力。他抓住那柄飞刀,就像抓一只没了翅膀的苍蝇一样容易:“你竟然伤了少主,我宰了你!” “你要宰了谁?” 说话的人正是罗傲,只见他身着道袍,像一片云彩轻飘飘地落在罗狼烟身旁。 燕晓雨一听是罗傲,登时放开喉咙,哭得呼天抢地,豆大的泪珠暴雨似的砸在地上:“公公,您可要为我做主啊,这个罗总卫三番五次地欺辱我,这次还把涛儿哥哥给……给……” 罗傲一听事关罗涛,忙推开罗狼烟,往马车里头看。 他的手几乎一瞬便抖成了筛子,眼中噙着泪也冒着火,一根根青筋暴起,像一片可怖的纹身。 燕晓雨看着罗傲的神情,心中暗暗一笑,接着道:“公公,你可要我们做主啊。” 见燕晓雨这么说,罗狼烟赶忙解释道:“庄主,你别信……” 但他话还没有说完,罗傲的一根手指已点在他心口,一股剑气刹那穿胸而过。他看着他的胸口,一小股血液正从他心口冒出,就像是一个孩子正在小解。 “庄主,我跟了你···” “刀在你手里,那刀上沾着涛儿的血,你还想说什么?” 罗傲手腕一转,一掌将罗狼烟拍飞了出去,那硕大的身躯就像是一片鸿毛,在空中晃荡了几圈,又落在地上翻滚了许久。 罗狼烟看着马车上的罗傲,沉重的喘息声回荡在他耳旁,他的视线已模糊,不知道是泪水还是什么,他已分辨不出来,他只知道他眼前的白云正被无尽的黑暗所吞噬,他再也看不到白云翻滚了。 白云未断,人断魂,涛声不起,雨纷纷。 罗傲将自己外袍披在罗涛身上,抱着罗涛便掠出了马车,他飘飘然飞向应龙城,正如他来时一样,他的身姿依旧风流,但一张脸却像一下子老了十几岁,那原本乌黑浓密的长发,也在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里变得灰白稀疏。 只一刻,他便从壮年步入了老年。 儿子成了废人,罗家就这一根独苗,竟没想到会断在自己手里,白云山庄的百年基业看来是要没落在自己手里了。哎,也不知道那涛儿和那江左公主有没有留下香火。 这世间的欢愁各不相通,有人愁便有人喜。 燕晓雨此刻心情还是很不错的,有了之前的教训,这次他把马车的门关得死死的,那是一丝风也刮不进来。她自己卧在芙蓉榻上,抱着雪狐皮制成的毛毯,想到罗涛以后再也不能纠缠自己,她的心里可轻松极了。 永绝后患,一劳永逸。 ※※※ 燕卓带着沐云风与祥儿会合。 几人一碰面,燕卓便劈头盖脸问了许多问题。 “你和那个燕晓雨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再白云山庄呆了这么长时间,你身上的伤不要紧?” 面对着,燕卓的燕氏三连,沐云风挠了挠头,一时间竟也不知道从何说起:“这个事说来实在是太巧合了。” 他将那晚如何逃到燕晓雨房里,如何和燕晓雨一起喝了下了药的酒,燕晓雨又是如何说起罗涛之事等等都告诉了燕卓。 燕卓听完沐云风这段故事只觉离奇,不禁感叹道:“你和燕晓雨还真是有一段孽缘啊。” 不过,沐云风和燕晓雨这段感情终将不能长久,他们一个江湖游侠,一个是江左公主、白云少夫人,身份、地位、世俗都不会允许这两人在一起。而且,燕晓雨还背负着他皇兄的使命,她是一定要待在白云山庄的。 “沐兄弟,为兄有句话还是要说的,燕晓雨是白云公主,她有她自己的使命,你和她走得太近,以后不光是你有危险,连她都会有危险。白云山庄与江左王朝联姻已成事实,你如果不想害了她,还是离她远一些的好。” “燕大哥,我知道了。” 沐云风眼眸黯淡,他知道燕卓说的都是都对的,也都是为他着想。但人一旦尝了爱情的滋味,想要割舍那可就好比登天了。 更何况这还是他的初恋,要是真割舍了,还不如挖了他的心干脆。 燕卓见沐云风神色黯淡,不忍再说,转身走出屋子,想留他一人静静。但身旁的祥儿却悄悄跑到沐云风身边,柔声说到。 “别听燕卓说的,这情爱听不得道理,你听谁过,是靠道理找到媳妇的。你爱了就爱了,勇敢点,只要你们两个人你情我愿,你管那些个身份、地位、世俗做什么。你燕大哥就是心思太深,你少理他,你听祥儿姐的。” 第56章 望断白云(12) 这世间的情爱最是讲不得道理。 这世间有千千万万个女人,便有千千万万个情爱的道理,但一个人就算是知道这千千万万个道理,也可能谈不好这恋爱。 因为这道理是死的,而女人却是活的,谁要是说他真正了解女人,那他不是一个自大狂便是一个疯子。 这女人身上的秘密,莫说是旁人,有时就是她自己也说不清楚,道不明白。 沐云风被燕卓与祥儿的话说得一愣一愣,他不知道是听燕卓的还是听祥儿的。 他就待在原地,想着燕晓雨那张脸,不自觉便将这两人的话都吹散在风里,一句也没留心,他只将燕晓雨留在了心里。 情爱里无智者,谁爱上谁就发狂。 燕卓走到旷野,看着天上的云势,心中不禁感慨:“晴空万里,万里无云。这一次闹了这么大的动静,白云山庄的江湖追杀令还是没发出去,看来这白云山庄是真的老了。” 这次,江左王朝与白云山庄的联姻,说上去是两家强强联合,但白云山庄颓势已露,罗傲固然是强者,但强者也生老病死,强者也需要新的强者接替。罗涛已废,这白云山庄的未来不禁让人唏嘘啊。 罗傲握着罗涛的手,慈爱的目光牢牢锁在罗涛苍白的脸上。他很疼爱他这个宝贝儿子,他恨不得自己能替他承受这份苦,但事已至此,怎么想也不是徒劳。他抚了抚罗涛的脸颊,那一张娇嫩的脸上毫无血色,冷得冰凉。 “好在涛儿还活着,好在他还活着,只不过是没了那劳什子东西,没了它,他还是自己的儿子,这一点永远也改变不了!” 忽地,他的心头一动。 “这武功里既然有凝气成型的法门,这内功是不是也能让肉体失而再生?” 想到着,罗傲神色陡然变得严肃,凭借自己的内功修为,加以时日研究,说不定真的可以创出这么一门功法,既然道家固颜之术可以实施与肌肤,那自己这想法也不见得不可行。 就在他这么想时,身后门窗突然一动,狄惊风已如鬼魅般飘到了他身后。 “你来做什么?” 狄惊风道:“来给你送一些东西。” “什么东西?” 狄惊风从口袋里摸出两张纸,递给了罗傲,道:“这是《百炼玄光》是渤海国秘宝,不过我只有这两页,剩下的在燕卓手里,这里面有一些东西,我猜你应该感兴趣。” “这么好的东西,你怎么舍得给我?”罗傲讥笑道。 “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而且论地位我现在是你的属下,属下给管事的送点东西不是再正常不过。” 罗傲脸上的讥笑不改,道:“说罢,你有什么要求。” “通缉燕卓、沐云风,和点苍宣战,自立江湖盟主。” 罗傲道:“你们的要求还真不少。” “这也算不上要求,只要你做了,我们都会出力。对付燕卓与沐云风这俩人,多一个帮手,不就多一分胜算。” “确实,燕卓与沐云风这两人一定得死!”罗傲狠狠道,“白云一滴血,江湖十颗头。这些人头就先找清风明月楼和点苍来讨!” 狄惊风浅浅一笑,道:“愿听盟主吩咐。” 罗傲就这样被狄惊风推上了江湖盟主的位置,事已至此,他也不再想其他事。既然他和江左王朝都想除掉燕卓与沐云风,那他们便有共同的利益,为了能给自己儿子报仇,就算是舍弃这白云基业又有什么可惜。 发盟主令! “丐帮江湖盟主之位得位不正,白云山庄顺天下门派大意,承江湖盟主之位,责丐帮帮主乔镇岳自行卸任江湖盟主之位。清风明月楼楼主燕卓与点苍门徒沐云风,冒犯白云神威,大闹少盟主大婚,刺杀白云山庄刑堂堂主罗烽火与银剑总卫罗狼烟,于此日发布江湖追杀令,诛杀两派者,赏千金,诛杀燕、沐者,赏万金。” 第57章 祸起白云(1) “赊刀人,人赊刀,一把剪刀三两一,一把菜刀四两二,镰刀、砍刀五两整,钱不够,米来凑,舍得米来,赊得刀,剪刀、菜刀、镰刀、砍刀,一把刀来一把米。” 金陵城,秦淮巷。一个佝偻着背的老汉,赶着一架驴车,穿行在繁华的秦淮巷。只见这老汉带着一顶斗笠,背上背着一个硕大的皮袋子,上面插着长长短短各式刀具。 “万里无白云,千里血成河,难见河晏清,无君亦无臣。苍生十年劫,善人尽诛灭。忠良难自保,双燕各自飞,好时有时尽,坏时不到头,要想留此命,还得刀在手。” 那老汉一边赶着驴车,一边这般叫喊,顷刻身边就围上了一帮看热闹的人群。 “老汉,你这砍刀怎么卖啊?”一个长得五大三粗的汉子抽出老汉背上砍刀问道。 “五两银子。”那老汉笑着答道,斗笠下一双眼睛亮堂堂的,竟比那刀刃还要耀眼。 “这么贵?就你这把刀,街口王铁匠三两银子就给打了。”那粗壮汉子道。 “嫌贵,可以赊,一把刀赊一斗米。” 那老汉这话一出,周围人的议论声愈加热闹,要知道就是在金陵城也一斗米,也不过百文,这刀简直和白送似的。 “怎么个赊法?”那汉子又问道。 “一斗米一把刀,不过这米我现在不要,你给我立个字据,讲明姓名住址,到时候老汉自己登门来讨。” “什么时候?” 那老汉一笑,答道:“万里无白云,千里血成河,不见河海清,无君亦无臣。” 那粗壮汉子闻言,哈哈大笑,且不说这“万里无白云”这话玄之又玄,就“千里血成河”“无君亦无臣”这两句便是不可能中的不可能。 这世道虽不说太好,这五大国之间彼此制衡,加之有十大江湖门派纵横,这天下数十年已不见刀光。再且说着无君无臣,这五大国哪一国没有君臣,再怎么变世道,能给皇帝变没了? 众人听着这老汉的话,都是会心一笑,暗道这老汉铁定是要吃亏了,纷纷写下字据,赊了自己想要的刀具。 眨眼间,那一口袋刀具便都被人赊走。 街口,一名丐帮弟子看着人群散开,又见那赊刀人独立离开,转身便急匆匆往金陵分舵跑去。 “报帮主,小的今天在秦淮巷发现一个赊刀人,他赊刀,一斗米一把,说是等到了机缘,自会来讨。”那丐帮弟子将今天的所见所闻报告给了乔镇岳。 乔镇岳叫来彭镇与吴三省,又将那丐帮弟子的话转述给了两人,问道:“老彭,吴长老,你们对这赊刀人怎么看?” 彭镇看向那报信的弟子,问道:“那赊刀人都说了些什么,你细致地再和我说一遍。” “万里无白云,千里血成河,难见河晏清,无君亦无臣。苍生十年劫,善人尽诛灭。忠良难自保,双燕各自飞,好时有时尽,坏时不到头,要想留此命,还得刀在手。”那弟子将那老汉的打油诗一字不差地背了出来,又将那机缘又说了一遍,“万里无白云,千里血成河,不见河海清,无君亦无臣。” 彭镇负手站着,面色凝重,道:“子不语怪力乱神,这说不定是那些旁门左道想散布什么消息,借此达成某些目的。” “什么目的?”乔镇岳问道。 “这我也一时猜不出来,可能是在警示我们,也可能是在妖言惑众,但无论怎么说我觉得这事和白云山庄有关。” 一旁,吴三省也开口道:“我和老彭意见有的相同,也有不同。我先说相同的,今早上我接到探子密报,说是白云山庄要自立为江湖盟主,他还对燕卓与沐云风两人发了江湖通缉令,还说我们丐帮得位不正。” “追杀燕兄弟与沐云风?” “是的,白云山庄说他俩搅了白云少庄主大婚,还刺杀了白云双绝‘烽火狼烟’,在江湖上悬赏万金,缉拿两人。就连两派门人也受牵连。因此,我觉得这赊刀人的词绝对和白云山庄有关,他说万里无白云,可能就在暗示,白云山庄将会覆灭,并且他的覆灭可能还会引起一场血雨腥风,说不定还要波及五大国。” “老吴,你这危言耸听了。”彭镇道。 听了彭镇这话,吴三省是不急不恼,只悠悠讲起往事:“老彭,你经历过不知道。那还是五十年前,我们村里也来过一个赊刀人,也是说一把刀一斗米,不过他说的机缘是,等到天下四分五裂之时,来讨米。当时谁能想到短短一年后,六王内乱、巫蛮入侵,这天下真还就四分五裂。你说这战祸一起,那米价飞涨,一斗米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在乱世可是有市无价,我们村子有人甚至卖儿卖女才还清这赊刀人的一斗米。” “卖儿卖女?”彭镇一愣道,“就一定得还,不还他还能杀了你?” 吴三省叹了一口气,道:“我们村还真有人不还,不过他们没几天就在家中暴毙,村里人都说这群赊刀人是精怪所变,趁着乱世来夺人精气,助自己修炼。” 彭镇牛眼一瞪,他心中对这些牛鬼蛇神之事本是不信,但想起吴三省平时为人谨言慎行,断不可能说出没有根据的话:“这世上怎么可能有精怪,一定是别有用心之人。” 吴三省点了点头,道:“后来,我也私下调查过,这赊刀人自称是鬼谷后人,刀也,道也,可能是懂得些不传之术的山人,趁着乱世惊醒世人。” “那他们也不能逼得人卖儿卖女?”彭镇道。 乔镇岳摆了摆手,示意两人不要再争,道:“赊帐还账,天经地义,这怨不得别人。只是这帮人这时候出来,说不定真有什么事。” 话音刚落,大帐外又有几名丐帮弟子闯进来,匆匆道:“帮主,长老,接南阳密报,南阳出现赊刀人。” “帮主,接幽州急报,赊刀人已显幽州。” “接胶州报,胶州也出现了赊刀人。” …… 第58章 祸起白云(2) “万里无白云,千里血成河,不见河海清,无君亦无臣。” 这四句话如星星之火般,顷刻间便传遍整个天下,王朝与江湖对此各有所想。有以此为契机,想谋求更大势力范围者,有为天下苍生担忧者,也有认定为鬼神之说,不屑一顾者。 纷纷众生相,同途不同行,亦各有所思。 燕卓、沐云风、祥儿三人离开了白云山庄地盘,一路上乔装打扮,逃到了抚州。在抚州城,三人也听说了这赊刀人的预言。 明月客栈。 沐云风看向燕卓,问道:“燕大哥,你怎么看?” 燕卓道:“沐兄弟,你猜这鬼神总是假借人口说出这些预言?” 沐云风不解道:“这我也不知道,师父、太师祖总说举头三尺有神明,或许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没有慧眼看不到神仙,神仙只能假借人口。” 燕卓摇了摇了头,道:“你们道家讲人得到飞升,这神仙得到之前也是人。所谓神皆出自人口,神鬼之言亦然,这群赊刀人只不过是为了某些人服务罢了。” “什么人?”沐云风不禁发问。 燕卓一笑,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按照他们所说的话。万里无白云,可能暗示着白云山庄会在十大派上消失,千里血成河,暗示这天下将会发生大战。不见河海清,无君亦无臣,可能是说,这天下永无宁日,各国皇帝与臣工都会消失。” “这怎么可能?”沐云风惊讶道,“这天下怎么能没有皇帝呢?” “可能是他们危言耸听,这些赊刀人的预言可以有许多解释,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你这话说了和没说一样。”祥儿眉眼一扬,“沐公子,我们大丹国有观星司就是专门看星象,我父王说他们有通灵之能,就和我们习武之人有内力一样,这些赊刀人说不定就是这类有通灵之能的人。” 燕卓苦笑。 沐云风尴尬地摸了摸头,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砰。” 就在几人沉默时,敲门声突然响起。 燕卓赶忙将手中放在嘴前,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对着两人使了一个眼色。 不过,门外那人好像并没有敌意,先开口道:“是燕大侠与沐大侠吗?我是丐帮弟子,乔帮主有话要传给两位。” 一听是丐帮弟子,燕卓心下也放下了警惕,开门将那丐帮弟子迎了进来。 祥儿看着燕卓,小声对沐云风说道:“沐公子,你看到了,聪明人也不过如此,燕大哥也不能通晓未来。人都有缺点,不要在意自己。” 沐云风一愣,隐隐觉得祥儿这句话里似是话里有话。 祥儿是姑娘,心思自然更细腻、敏锐。她听了沐云风讲起他与燕晓雨的事,心下当即就知道沐云风的心病,所以一路上时不时便敲打一下,希望他勇敢起来,可以依靠自己的决定面对这份感情。 祥儿这边敲打着沐云风,丐帮弟子也将乔镇岳的话带给了燕卓。 “燕兄弟,你和沐少侠所做之事,愚兄也有耳闻,为公道敢大闹白云大婚,真英雄也,愚兄不能亲至,真是遗憾啊。现如今,白云山庄自立江湖盟主,这十大派中已有青城、铁线表示支持,愚兄也要询问其他各派的意见,这金顶宫希望兄弟与沐少侠替为兄跑一趟。” 第59章 祸起白云(3) 燕卓想着乔镇岳所说,心道,看来乔大哥也被白云山庄突然自立搞得焦头烂额。 “兄弟,乔大哥让我们去金顶宫,那他是要去少林吗?” 那丐帮弟子一愣,道:“帮主说燕大侠有超人之智,在下来时还不信,现在看来真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了,帮主昨夜已动身前往少林了。” 燕卓一笑,对那丐帮弟子的一阵马屁并不放在心上,道:“乔大哥刚成为江湖盟主,白云山庄就以得位不正为名诘难丐帮,实在是过分,还请丐帮的兄弟放心,燕某一定不辱使命。” “有燕大侠帮忙,他白云山庄也闹不出什么名堂。”丐帮弟子一听燕卓愿意帮忙,了了差事,心下一快冲着白云山庄便是一顿嘴炮输出。 “这白云山庄的罗傲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和我们帮主抢盟主之位,他也不撒泡尿看看,他是什么货色,江湖大会上被巨鲸帮的徐成业打成重伤,他还真舍得他那张老脸。再看他那个儿子,就会靠着他爹耀武扬威,一个绣花的草包,在丐帮地盘还敢伤我们丐帮的弟子。我们帮主宰相肚子里能撑船,不和他们计较,他们倒好,倒打一耙,还说我们得位不正……” 燕卓对那丐帮弟子的嘴炮充耳不闻,心中只默默想着:“乔大哥连夜出访少林,看来是真的着急了,十大派里白云山庄获得青城与铁线门的支持,不知道罗傲什么时候和狄惊风、范震山串谋的,铁线门手中所握财富足以敌国,白云山庄有他支持,确实棘手。” “对了,不知道兄弟,来的路上听没听到赊刀人的预言?”燕卓问道。 “这可是最近最火的事了,江湖子弟哪个没听说。”那丐帮弟子一脸兴奋,“燕大侠你说是不是天灭白云山庄,这赊刀人都说,万里无白云,看来白云山庄是要有灭顶之灾了,也难怪他们招惹了丐帮就要做好遭天谴的准备。” “这信使的话怎么这么多。”燕卓心里不由叹了口气,“就这大嘴巴,乔大哥也不怕他走漏了丐帮的消息。” “燕大侠你怎么看着赊刀人的预言?”丐帮弟子问道。 “天灭不灭白云,这不好说,但这祸乱由白云而起,说不定要搅乱整个江湖。”燕卓答道,“那赊刀人的预言,千里血成河,如果是真的,这天下一定是有一场劫难,到时候这十大派绝没有一家能独善其身。” 那丐帮弟子点了点头,道:“在下事办妥了,现在向帮主复命了,燕大侠咱们有缘再见。” 说罢,这丐帮弟子,身子一低,一个“旱地拔葱”便掠上了房顶,几个提纵便消失在天际。 这人轻功利索,显然是个高手。 而一个高手绝不会说一些没有目的的话。 燕卓看着那人已消失的背影,心中一怔:“这人···这人···是装出一副大嘴巴的样子,来套自己话的?”他不禁扶住了额头,心中狠狠骂起了自己,人家几句话便将自己心思搅乱,还好这人是乔大哥的属下,要是仇人的探子,自己这不是全撂了。 “什么事啊,燕大哥?”身后,祥儿见来人已走,开口问道。 燕卓摆了摆手,道:“没什么事,乔大哥让我帮个忙。” 他说罢,扭头看向沐云风,说道:“沐兄弟,事已至此,你肯定不能回点苍了,和我一起去趟金顶宫。” 沐云风知道自己给师门闯了大祸,但自己不解释清楚,又怕师父、太师祖担心,道:“燕大哥,我想给师父传个书信,告诉师父、太师祖事情的经过,然后我要退出点苍,或者让师父将我踢出师门,我不想给师门惹麻烦。” 他说这话时双手一直摸索着膝盖,那种窘迫的样子,和他师父张佑乾一模一样。 燕卓知道他心中所想,道:“飞鸽传,你现在回去万一被白云山庄发现,对你和师门都不好。” 沐云风点了点头,眼神空洞,就像是被抽去灵魂似的。 “沐兄弟,这侠字,不好当,有些苦痛,是一定要受的。” 燕卓拍了拍沐云风的肩,又将目光转向祥儿。 “祥儿姑娘,我和沐兄弟要去金顶宫,正好要路过大丹,咱们就……” 没等燕卓说完,祥儿就抢着开口道:“你是不是要说咱们就在大丹就此别过,后会有期,有缘再见?” 燕卓点了点头。 祥儿接着道:“燕大侠,我劝你想也别想把我一个人撇在玉女宫,你们别忘了你们在白云山庄闯祸,是谁给你们殿后的,你们欠我这么大的情,别想一走了之。” 人情债,人情还。 更何况,这燕卓与沐云风之间不仅仅是人情债,还是情债。 这情债,也只能情还。 燕卓看了看垂头丧气的沐云风,又看了看不依不饶的祥儿,心中只能苦笑道:“造孽啊,造孽啊。” ※※※※ 一匹黑马,马上一个黑衫汉子。 黑马良驹,四蹄如风。黑衫汉子双眸带电,器宇不凡。 马唤黑风,是丐帮帮主乔镇岳的宝马良驹,马上那气宇不凡的黑衫汉子,自然就是丐帮帮主乔镇岳。 乔镇岳已赶了一夜,他的须发随飞向后飞扬。 ——是风急马快。 ——也是心急如焚。 最近,江湖上实在是不太平。先是,白云山庄自立江湖盟主,青城与铁线门已表示支持,好好的十大派同盟顷刻土崩瓦解。再是,那些神秘的赊刀人又出现在江湖,所说所言,或是危言耸听,或是警世良言,谁也说不清楚。 乔镇岳的心很急,他是江湖盟主,他当然想着江湖安稳不生波澜,但白云山庄已挑起事头,他不能坐视不管,能从中调停自然最好,如若不能也得做好完全的准备。此次,他来少林,便是谋求少林寺的支持。 “咕噜咕噜。” 正当他思索江湖大事时,他的肚子已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其实这也怪不得肚子,人思考时总会消耗更多体力,更何况,他已赶了一夜的路。 乔镇岳抬头看了看日头,又催了几步,看到不远处已有界碑——登封。 “少林寺也不远了,就在这镇里先吃些东西。” 他这么想着,黑风四蹄追风,已跃进了登封城,但一进城,映入眼帘却不是商贩、集市,而是一座修饰华丽的妓院。 ——少林寺的地盘竟然有了妓院。 ——而这妓院的名字竟然还叫少林妓院。 第60章 少林妓院 这少林妓院上下足有五层,亭台楼阁、歌楼舞榭,所造无不精巧风雅,说是桂殿兰宫也毫不过分。 这妓院门前带着一弯溪流,溪水两边种着芳草、翠竹,风儿一吹,便是落花如星,竹声郁郁,一声鹤鸣从院内传出,清亮婉转。闲看一处便是美景,即闻竹笙便晓春心,当真是“竹里通幽,松寮隐僻,送涛声而郁郁,起鹤舞而翩翩。” 若不是大门上“少林妓院”四个金字,乔镇岳还以为这是江左朝里某位大人的私人园林呢。 他又仔细看了看那“少林妓院”那四个金字,笔势刚劲有力,不像是俗人所书,再看落款竟是少林寺永化堂首座圆融。 这少林寺下属共有十堂院一经阁:罗汉堂、般若堂、菩提堂、戒律院、证道院、忏悔堂、药王院、舍利院、藏经阁、达摩院、永化堂。每一堂院设一名首座,都是少林寺里德高望重的得道高僧。 “少林高僧给妓院题名?”乔镇岳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要知道这少林寺是天下禅宗之首,在了戒大师治下,已有“天下主持皆出少林”之称,其佛法之高、戒律之严可想而知。 在少林寺佛教圣地竟然有妓院,竟然还以少林冠名,这种事任谁也想不到啊。 就在乔镇岳觉得不可思议之时,那店里一名老鸨已走出门,发现了乔镇岳。她看乔镇岳衣着、长相虽是粗犷,但坐下一匹马却是不凡,上眼一看,风棱瘦骨成,竹批双耳峻,正是大宛的汗血宝马。 老鸨知这乔镇岳定是江湖上有名的人物,扯着一嘴红唇、摇曳着柳叶腰道:“大爷,来了少林不逛逛少林妓院,那不白来少林寺了,我们这的姑娘年轻貌美,都是经过调教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保准大爷你玩得舒服。” 乔镇岳见老鸨迎来,心中大道不好,这江湖有四种人不能惹:和尚、道士、女人、老鸨。这老鸨一行占了俩,招惹了少说要头疼个天。 他勒马避开老鸨,想着赶快逃离这江湖四不惹,但他刚跑,身后老鸨的骂声便追了上来。 她骂得极快,就连他坐下的汗血宝马也避之不及。 “挨千刀的玩意,找老娘的不痛快,白听老娘几声大爷,没有卵蛋的家伙,来了少林妓院也不知道享受,来了西登封还不知道享受,当那没娘的正人君子去东登封啊……” “东登封,西登封?”听着那老鸨的叫骂,乔镇岳心头一愣,“这登封城什么时候还分上东西了。” 他心中这么想着,眼往街上扫着,就在这通往嵩山少林的大道上,一道由黄色油漆的竖线将这大道一分为二。 乔镇岳看着这条黄线,这只有碗口粗细的黄线从城门口开始,一直蔓延到嵩山脚下,而这少林寺的大雄宝殿正对这大街,这黄线分割了登封城,说不定也要将少林寺一分为二。 他这般想着,看到街口有一家买包子的小摊子。 这包子摊说来也奇怪,这一个街口,东西两边各有一家包子摊子,立的招牌也是一样,都是横山大包子,只不过一个喊着大馅素包子,一个喊着大馅肉包子。 乔镇岳勒马,在那肉包子摊子边落脚。 “兄弟,你这个包子真不错,看着就好吃。”乔镇岳看着那热气腾腾的包子,奉承道。 这买包子的兄弟也是豪爽,一掀蒸笼,将满满一笼屉包子显在乔镇岳眼前:“客官,您来几个?” 乔镇岳搓了搓手,道:“来十个先。” “好嘞。”这人也不奇乔镇岳一个人怎么吃十个包子,手脚麻利地将包子包了起来,递给了乔镇岳。 “客官,这摊子边有座,您可以坐着吃。” “不用,站着吃好消化。”乔镇岳摆了摆手,对着包子就是一大口,“嚯,这汤多馅足可真香啊。” 卖包子的兄弟一笑,道:“十几年的手艺,少林寺的首座吃了都说好。” 乔镇岳一愣道:“少林寺首座?你这不是肉包子吗?少林寺的首座还能吃荤了?” “客官,外地人。”那兄弟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这少林寺里现在正僧俗僧各有各的规矩,正僧守戒律,而俗僧不用守,您看见这大街上的黄线了吗?这东边是信仰佛教的正道修士居士住的地方,要守佛教的清规,而这西边则是俗僧、寻常商贩、旅人住的地方,啥也不禁、自由自在。” “俗僧在这西登封也是自由自在?”乔镇岳问道。 “那可不,看见那少林妓院了吗?那可是永化堂首座圆融大师的产业,他就是少林寺的俗僧,每到晚上,这少林寺的俗僧便到这妓院里寻花问柳,好不快活,听说里面还有专门为俗僧准备的礼佛堂,寻欢、礼佛,两不耽误。” 瞠目结舌! 乔镇岳听得是瞠目结舌,他早就听说少林有正俗之分,但没想到正俗之分已到如此地步。 “你们这西边自由自在,那东边的看着不眼红,就说这少林寺里的那些正僧能受得了俗僧如此?”乔镇岳问道。 那卖包子的兄弟,突然将声音降了下来,悄声说道:“您到少林寺是办事吗?我看您的样子像是外地来的侠客,我跟您说,现在少林寺里正僧、俗僧是互相看不上,这式个堂院里正僧占了六个、俗僧占了四个,名义上虽是正僧占优,但两派旗鼓相当,特别是这般若堂的首座圆济,他可是俗僧之首,手段雷厉,前几天几个正僧挑事,就被他正法了。您要是去办事,可得小心这个圆济。” 就在这兄弟小声说着时,对面那卖素馅包子的兄弟,开口道:“老二,你少背后说少林的坏话,你守着那街口卖肉馅包子已是对佛祖不敬。” 原来这两家包子铺的老板是亲兄弟,西边肉包子是老二,东边素包子是老大。老大一心向佛,对少林寺极为崇敬,而老二呢,说不上对佛祖崇敬,当然也说不上厌恶,他只是不想大哥一直管他,所以就去卖了肉包子。 其实这天底下的兄弟都一样,管了嫌烦、不管心里又没底,两个人虽是血脉相连,但话头上总是少不了一点小矛盾、小冲突。 老二听到老大教训,心里虽是不服,但也不再多说什么。 乔镇岳手里捧着包子,遥望着少林寺那巍峨的山门,心中既空且惊,这些年他敬重了戒大师,一直没向少林安排暗榜弟子,但没想到少林内部正俗之争已到如此,也不知道这次白云自立,少林寺正俗两派意见如何? 第61章 佛光不照 少林寺坐落在少室山,属嵩山一脉。 少室山山势雄峻,三十六锋山势陡峻,但通往少林的山路修得规整至极,一长列宽大的石级,鳞次栉比、规模宏大。 乔镇岳骑着黑风弯折而上,一路上见飞泉泻万仞,流珠溅玉,又看群山浩渺,一片葱翠。他这般看着,心中不禁感叹,如此美景当真世间少有,怪不得达摩祖师选在此处清修。顺着山路又走了几个弯,遥遥看到黄墙碧瓦,正是少林山门。 “少林寺的山门都修得如此壮阔,天下禅宗的名头可真不是盖的,就这大门估计就得几百两银子了。”他看着少林山门前的四大天王,心中不禁感叹,“都说佛教里讲究众生平等,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但他们如此执着于表象是不是也沉迷在这相里。” 乔镇岳心中这么想着,不由对这少林寺里除了戒大师外的僧人,看轻了一分。他继续顺着山道而行,只见林中森森,藏着一片碑林。这石碑一个个直挺挺竖在林中,就像是一颗颗小树,这些石碑上大多是各地的达官贵人捐来的。其中一块大碑硕大,在一片小碑中格外显眼。他瞥眼一看,只见上书四个大字:天下武宗。 他心中一怔,不由想到:“这少林寺本就不靠佛道兴盛,只因这少林和尚曾在前朝内乱中,替王平乱,其中显着者有十三人,被前朝皇帝封为十三大将军,少林寺也因此被前朝皇帝御封为天下武宗,少林寺这才兴盛,也就是从那时起,少林武功名驰天下。” 正当他出神间,忽听到两声呵斥,一对戒棍已当胸而来。 乔镇岳一愣,只听“砰的一声”一对戒棍已打在胸口。 这两支戒棍都有碗口粗细,守寺僧人也长年习武,这一棍子不说有千斤之力,百斤也是有的,但这两棍打在乔镇岳胸口,乔镇岳只是整了整衣口,毫发无损,反倒是那两名守寺僧震得虎口崩血。 “你这恶徒使得什么下三烂招数?”那守寺僧人看着自己的虎口,喝问道。 啊啊啊啊,这就是传说中的恶人先告状吗? 乔镇岳看着那两名僧人怒气冲冲的样子,心中觉得既好笑又可气,道:“你们两人先动手打人,怎么又说我下三烂呢,再说你们身为少林僧众,不应该慈悲为怀,怎么可以不明所以,便出手伤人呢?” 这两名僧人听乔镇岳如此说,怒气更盛:“你是眼瞎吗?没看到前面立着下马碑吗?就是王公大臣到了那下马碑也得下马徒步进寺,你这人不守规矩,出手伤人,还强词夺理!” 乔镇岳扭头一看,自己身后当真有一个下马碑,刚才出神之际,竟没有看到,心下当即觉得有愧。但又一想,这两和尚要是其他江湖门派的弟子,说自己眼瞎也就罢了,但这少林子弟什么时候也这么口无遮拦了? 罢了,罢了,这次自己上门也是算是对少林有事相求,客气一些,退一步海阔天空。 “好,是在下冒犯了。”乔镇岳翻身下马,拱身行了一礼,客客气气道,“丐帮乔镇岳造访少林,还劳烦两位师傅带路,在下有要事与了戒大师商量。” 那僧人冷冷道:“你要见了戒方丈,得预约,方丈日理万机没空搭理你这丐帮的闲杂人等。” 这少林守寺僧都是少林寺的入门弟子,他们自进了少林,便被告知这少林是天下武宗,加之少林是前十年的江湖盟主,他们心中秉着,“既在少林,不知他门”的理念,虽是知道丐帮但却不知道这面前之人便是丐帮帮主,傲慢之意溢于言表。 乔镇岳这时两双手掌已握得吱吱作响,但想到自己是求人办事,心中不由又是隐忍了几分,客气道:“那就劳烦两位就说丐帮帮主乔振岳求见。” 说罢,便将自己腰中令牌丢给了两人,牵马朝山下走去。 那两名僧人看着手中的令牌,再听着乔镇岳刚才所说的丐帮帮主,心中隐隐感到不妙,抓着令牌,迈开大腿,朝着大雄宝殿一路狂奔。 乔镇岳牵马走过下马碑,跃马直冲,欲将心中愤愤之情,甩在猎猎风中。此时此刻,什么崇山峻岭,什么飞泉流瀑、鸟语花香,统统激不起他的兴趣,他只想赶快奔下着少室山,找上一个酒馆好好醉上一回。 有时候这酒就像是一种壳子,蜗牛的壳子,躲进去,便能将世间所有的愁情关在门外。 乔镇岳的面前已摆了十几个酒坛子,虽说这酒坛子不大,只和美人的小脸差不多大,但都是十年的陈酿,酒香也烈,常人喝了这十几坛子怕是早就醉死了,但乔镇岳却越喝越精神,一双本就炯炯有神的眼睛也是越喝越有神采。 “倒酒!”他自说自话,已将一碗酒,倒进胃里。 “好酒!好酒!” 又是将一碗酒倒进胃里,这“倒”字在乔镇岳这里,当真是名副其实,那酒没过口腔,顺着喉咙便流进胃里,豪爽至极。 ——只有好酒才配这么喝。 ——也只有好汉才配这么喝酒。 忽的,一声女子的尖啸从门外传来。 乔镇岳左耳一动,显然是听见了声响,但他却并没有动身。 女人,在江湖就是麻烦的代名词,他此时并不想惹麻烦,特别是在他心烦又喝了许多酒的时候。 “救命啊,救命啊!”那女子的声音越来越近,也原来越凄厉。 乔镇岳一碗酒停在嘴边,酒浆扬起涟漪,酒香已扑鼻。 停在嘴边的酒,就像是脱光了衣服的美人,都是男人很难抗拒的诱惑。 “砰!” 碗坠在地上,碎了一地。 乔镇岳人如飞箭,眨眼已冲出了酒楼,向着那女子叫喊的方向冲去。 街口。 一个女子,十六七岁的模样,头上挽了两个圆圆的吉祥髻,圆溜溜的眼睛里噙着泪水,娇滴滴的模样,我见犹怜。而她身边,两个身穿灰色的僧袍的僧人正拉扯那女子,将她拖向城门口那家妓院。 乔镇岳看得仔细,那两个和尚头上烧着戒疤,身上穿着少林寺的灰袍、灰布鞋。好啊,好啊,这少林寺的和尚,不光随意出手商人,还在这光天化日下,强抢民女,他一声怒喝,手中已聚起内劲。 醉意助着怒气,一双拳掌如惊涛拍岸一般,径直掠向那两名灰袍僧人。 第62章 成佛作祖 乔镇岳这一双拳掌,借着酒意与怒气,是既狠且巧,只一击便将那两名僧人推倒在地,接连翻了四五个跟头。 “草!” 那两个僧人虽是连翻了几个跟头,但也因此卸去乔镇岳拳掌上的劲力,加上他们两人横练功夫已是不俗,竟是没伤到筋骨。眨眼间,一个鲤鱼打挺,皆是翻身而起。 “少林寺的事你也敢管,活得不耐烦了?” 这两名僧人说着,向着乔镇岳左右齐攻。为左这名僧人,左掌拂了个掌花,右肘已当胸而出,一招“黄莺落架”干净利索,而在右这名僧人,上身一转,一招“双峰贯耳”,势大力沉。 这两招都是少林罗汉拳中的招式,虽是入门武学,看似平平无奇,但练到精深之处,却是威力无穷。 乔镇岳见这两人一招一式有模有样,知道这两人绝不是少林寺刚入门的弟子,于是也沉心应对。他双手画弧,腰劲下沉,一招“百鸟朝凤”当即击出,这一招大开大合,宽打高举,拳掌劲气所到,实有裂石之力。 见乔镇岳拳势强劲,为左那僧人也不硬攻,身形一转,已从拳风中溜了出去。见同伴溜走,在右着僧人嘴角一弯,知道自己这招“双峰贯耳”定会结结实实打在乔镇岳胸口,这是他们两人练习过无数遍的招式,一人佯攻,一个抢攻,左右配合。 乔镇岳见为左那僧人溜走,不慌不忙,使出一出“雷打七星”,这一招双掌如电,一下子便拍在为右和尚的脸上。 左边那和尚见同伴倒地,化拳为指,从侧面连点乔镇岳手上的“阳谷”“养老”两道穴位。 这一招拈花拂穴手,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拈花指中的功夫,寻常人一指只能打一穴,但这拈花拂穴手练到精深,一指可连打七穴。这和尚虽只能一指二连,但在少林小辈中也算不易。 乔镇岳看着这招式,心中纳闷,“按理说像拈花拂穴手这种功夫,在少林也算是精进武学,想要修炼少说也得在少林寺待个七八年,可在少林待了七八年的和尚怎么会做强抢民女的勾当。” 见那双指已然来袭,他也来不得细想,哼了一声,击出一招“势拔五岳掩赤城”,这一招是乔镇岳拳掌绝学,一招一式间冲贯内劲,只双拳错出的拳风,便炸裂如雷滚。 那和尚手指刚触碰到乔镇岳手臂,便被这刚劲内力反噬,两根手指“咯嘣”一声,断得粉碎。 “好家伙,敢招惹少林寺的弟子,不怕死的留个姓名?” 这两名僧人一个捂着断指,一个捂着腮帮子,虽是狼狈不堪,但说起狠话来却是丝毫不虚。 “乔镇岳。”乔镇岳冷冷地答道。 “有些胆子,你给我在这等着,你等着,看你佛爷怎么收拾你!”说罢,这两名僧人一溜烟便朝着少林寺的方向跑去。 乔镇岳看着那两名少林弟子的背影,不由叹了一口气,少林寺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不堪。他这般想着,身侧被救下的那姑娘已怯怯开口。 “多谢……” 这姑娘十六七岁的模样,正是天真浪漫的年纪,心中对于人情往来不甚了解。他见乔镇岳模样粗犷,身形伟岸,好像不能称他为“公子”,但是按照村里的叫法,叫他“大哥”又好像不合规矩,一时间竟然不知道称呼乔镇岳,一声“多谢”拖在嘴里,没了下文。 乔镇岳见她扭捏的样子,心下当即明白,开口道:“叫我乔大哥就行,不用在乎那些礼仪规矩,我一个花子,不在乎那些。” 那姑娘杏眼瞪得圆鼓鼓的,秀眉深蹙,显然是不相信乔镇岳所说。她左看右看,仔细打量着乔镇岳,他模样虽是粗狂,但面有狮虎之相,眉黑如炭,眼似刀锋,一圈络腮胡子连着鬓发,迎风而动,就如雄狮狮鬃一般。 乔镇岳看着这小姑娘圆头圆脑,两个吉祥髻晃动着,甚是喜人,又见她左右探头探脑的模样,天真浪漫至极。 “别看了,走我请你吃饭,正好我也有事情想问你。”乔镇岳挠了挠后脑,不好意思地说道。 那姑娘犹豫了一阵,才怯怯地点了点头,跟着乔镇岳朝那酒楼走去。 见姑娘落座,乔镇岳喊来小二将酒坛子收拾了收拾,又叫了一盘牛肉,一盘豆腐,一盘青菜,一盘辣椒炒肉,一大盆米饭。 “你叫什么名字啊?”乔镇岳挠着后脑问道,这是他第一次单独和女子吃饭,心中有些害羞也有些畏惧。 “我叫双儿。”双儿看着那十几个酒坛子不由愣了,一个人能喝这么多酒,简直比大水牛还厉害。 “少林寺那两个和尚为什么劫你啊?”乔镇岳问道。 双儿一愣,出神了许久,才开口道:“我爹爹租了少林寺的地,但我爹爹三个月前过世了,欠了少林寺的租子钱一直还不上,那几个僧人准备把我卖到少林妓院。” 农人佃田种地,全靠天时勉强糊口,年景好的时候,交了租子还能余下粮食养家,年景不好,只能赊东家的帐,等着来年连本带息一起还。 “你家欠少林寺多少钱呀?”乔镇岳问道。 “三两。”双儿答道。 三两银子就想要一个姑娘的清白之身,乔镇岳一拳砸开桌子上,震得桌上碗筷哐哐作响,这少林寺还是那个成佛作祖的少林吗?他们这是成魔作头,是自甘堕落,他们就不怕死后下拔舌地狱,过刀山剑林之苦? 双儿被乔镇岳一拳吓到,两只眼睛畏惧地看着他,像一只离群的小鹿,怯怯发抖。 乔镇岳见自己吓到双儿,又挠了挠自己后脑,道:“双儿姑娘别怕,我就是这般火爆脾气,你欠少林的三两银子我替你还,你吃完饭安心回家。” 一听到回家,双儿两只眼睛由怯意变得黯淡,两滴泪水从眼角缓缓溢出,在阳光下,闪出点点银光,像两颗小小的水晶。 “爹爹死了,我就没家了。” 哭了?这姑娘哭了? 乔镇岳心下一乱,竟是手足不错。 乔镇岳,一个面对百臂、千手也不曾畏惧的当世英豪,一个吞风吻雨、欺山赶海也不曾彷徨的江湖游侠,竟因为一个女子的泪水变得手足无措。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双儿姑娘你不要哭了。” 乔镇岳想要擦去双儿脸上泪珠,但碍着男女有别,不敢上手,只能愣愣地呆在原地,盼着她早些止了眼泪。 “就是他!就是他抢了咱们的姑娘,还打伤了我和顺心师弟。” 正当乔镇岳手足无措之时,那两个和尚已带着帮手赶到酒楼门前,十几个和尚,手持戒棍、戒刀,将酒楼大门堵了一个水泄不通! 第63章 呵佛骂祖 “譬如钻火,两木相因,火出木尽,灰飞烟灭。”——《圆觉经》卷上。 门前,风萧人寂。 热闹的长街因为这一队僧兵的到来变得寂静非常。 酒楼老板挂着笑、搓着手,走到乔镇岳身旁,语气中带着乞求道:“好汉,我这个小店小本生意,您看……” 乔镇岳自然懂这老板的意思,万一在酒楼里动起手来,刀棒无眼,砸坏了桌椅还算小事,万一伤了性命,这小店沾了血光,怕是就开不成了。他也不难为这掌柜的,冲着双儿使了一个眼色,领着这天真烂漫的姑娘一同出了酒楼。 乔镇岳刚一出门,这掌柜的便领着小二将门板、门栓一股脑地顶在门上,生怕这一对瘟神再回来。 双儿听着身后“叮咣”,肩膀一抽,不由便躲在乔镇岳身后。 “就是他,就是这人打了我们!”顺心和尚指着乔镇岳叫喊道。 乔镇岳看着面前十多名僧兵,凛然不惧,大笑道:“就是我,我就在等着各位佛爷修理我呢。” 那打头的僧兵脸色一冷,手中戒棍当即在地上一顿,震起簌簌灰尘,手中劲力着实不小:“这位施主好大的胆子,敢在少林寺的地界,打伤我们少林弟子。” “我胆子再大,也不及你们这群和尚光天化日强抢民女胆子大,三两银子便想要一个女子清白,你们慈悲之心都喂到狗肚子里了。” 顺心听着乔镇岳所说,心中一怔,不由他接着说,便喊道:“狗贼,你讨打!”说着他便作势前冲,但他还没冲到乔镇岳面前,便被乔镇岳掌气推出去了数丈。 众僧兵见同门被欺,一声“结阵”,九根戒棍齐刷刷挺在乔镇岳面前,这九根戒棍高低错落,一出手便是棍影点点,直戳向乔镇岳前胸九处大穴。 这一招式名为“丹凤朝阳”是达摩降魔棍中精要招式,一棍便是一凤,九棍便是九凤,端的厉害非常。 乔镇岳心下暗暗赞许:“这少林功夫确实不凡。”他当下不敢以力硬拼,只一味腾挪闪避,料想这招式繁复,难保这九人不出差错,只待他们脚下慌乱,再行抢攻。这结阵的功夫,虽是聚众人之力,但只有只要有一分出了差错,阵势立破,这威力也就不及一人之力了。 但哪知这九人配合极其娴熟,恶斗良久,这阵法也不见丝毫破绽。 他们一招“丹凤朝阳”使毕,紧接着“悍雷轰木”“哪吒闹海”“五丁开山”等招式一招连着一招,鱼贯而出。这“悍雷轰木”“五丁开山”都是极霸道的招式,而“哪吒闹海”又是极灵巧的招式,这九人三三又成一阵,三招交替往复,棍影翻飞,当真如生出百臂千手一般。 乔镇岳见这九人招式毫无破绽,决意险中求胜,竟不再闪避,凝气催起一双红掌,直冲冲逼向打头那僧兵。那僧兵见一双血红手掌迫向自己,心下一骇,心中不知他使得什么招数,手中戒棍陡然提起,改砸为扫,欲要护住自己前胸。 乔镇岳见他变招,当即伸出左手抓出棍头,右手一击拍在戒棍当中,碗口粗的戒棍当即两截。他不等僧兵反应,脚尖一点,已如猛虎下山掠出少林棍阵,这两招兔起鹘落,刚猛迅捷,着实惊呆了一众僧兵。 但也没空给他们惊讶,乔镇岳打开缺口,一手“雷打七星”,双手以奔雷之势直打身旁其余少林弟子。这本是极快的招式,但其余少林弟子身形一转一招“铁牛耕地”,八杆戒棍纷纷护在身前,如铜墙铁壁般,近不了身。 “通北师兄,接棍!”说话间,一名少林弟子将手中戒棍丢给那打头的僧兵。 通北和尚,一个“旱地拔葱”跃上半空接住戒棍,只见他自空中身子一拧,借着腰劲使出一招“驱云赶月”,这一招极其漂亮,乔镇岳看了心中也暗暗称赞,双眼不由在这通北和尚脸上,扫了一眼。只见这和尚,肤色如黄铁,两道眉毛稀稀疏疏,双眼无神,虽是在生死相搏,但好像也提不起精神似的。 这和尚眼上虽是无神,但手中招式确实不含糊,“推窗望月”“白猿问路”一招接着一招,招数力猛,颇有威势,再有身后八位同门掠阵,一时间越打越勇,直冲不退。 乔镇岳见他这模样,手中劲力更涨,手掌处的鲜红从手腕直漫到手肘,犹如血染。 掌棍相交,只听一声闷响,一杆戒棍当中开花,已然短成两截。 “来棍!”通北和尚一喝,手中又接一棍。 一棍出,一掌亦出,戒棍又是当中开花。 “来棍!”“来棍!”“来滚!”…… 通北连喊七声来棍,七杆戒棍在乔镇岳掌下接连开花。 那顺心和尚见通北师兄吃瘪,瞅着众人不注意抓着戒刀便奔向双儿,欲要劫持她为人质,要挟乔镇岳。但哪知乔镇岳目光如电,他身形刚动便被乔镇岳发现,乔镇岳脚下一点,施展出丐帮独门轻功“风雷走”,身形闪动间爆出阵阵破风之音,宛若雷鸣,只两步便跃到顺心背后,一张巨掌扣住顺心肩膀,如扯旗一般将他丢到空中。 众人见乔镇岳这轻功功夫已是大惊,又见他拎起顺心就像丢一只小鸡,心中更是大惊,已然清楚自己不是面前这汉子的对手,纷纷不知所措,已显垂头丧气之态。 “好汉,好身手,让老衲讨教讨教。” 声落,人显。 来人一身紫金袈裟,手中握着一条粗大禅杖,长眉下垂,双目合拢,只睁出一线观察着周遭情形。 “首座,您来了!”通北见那老僧,匆匆跑去行李,态度极其谦恭。 这老僧正是少林妓院的东家少林永化堂首座圆融。 乔镇岳见那老僧气宇宣扬,手中禅杖足有百斤,又听通北和尚喊他首座,清楚这老僧定是少林寺中极为重要的人物,心中想到,此次毕竟是来求少林办事,还是不要闹僵的好,当即想要拱身行李。 但那老僧显然不想善罢甘休,不待乔镇岳行礼,一招“只手擎天”已然杀来,他手持百斤禅杖,但奔袭之势却丝毫不减,宽大的袈裟扬在身后,犹如雄鹰掠地般扑向乔镇岳。 “老衲,讨教讨教,阁下高招!” 第64章 认鸡作凤 这“只手擎天”是少林大摔碑手中一招,掌未到,风先到,先声夺人。 大摔碑手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讲究内外兼修,以一瞬爆发伤人。修习者,内要运气出丹田汇集于掌心,外要数十年如一日拍打硬物,方能练成。 乔镇岳见这一掌势劲力疾,不敢含糊,右手向上一撩,架开来掌,左手催出内劲,一个掌花当即拍向圆融腰肋。 圆融“咦”了一声,心道这汉子武艺端的不错,腰身一闪,手上招式更急,“握石掌”“散花掌”“一拍两散掌”接连使出,一招连着一招,连环不断。少林拳掌讲心快、眼快、手快、身快、步快,攻防吞吐,都是愈来愈快,拳掌相交间是疾如流星,令人眼花缭乱。 乔镇岳见这圆融和尚,拳掌生风,知他在拳脚上功夫已到炉火纯青的境界,而他纵横江湖靠的也是一双肉掌,心下好胜之心骤起。但他刚纵上一步,圆融和尚突然猛喝了一声,脚尖一拧,一招“悍雷轰鸣”,从半空直劈乔镇岳颅顶。 发掌风生,劲起雷鸣。 乔镇岳急忙后仰,圆融一掌贴着他的鼻尖而过,险些没有避开。两人心里俱是一惊,要知这高手过招,差之毫厘便是生死,这一招乔镇岳避过了,便是乔镇岳胜了半分。 圆融冷哼一声,右手拈起兰花,左掌立在胸前,正是大慈大悲千叶手的起手式,他双手一左一右,分使不同武功,一心二用,真是奇哉怪也。 ”首座使出易筋经了!“通北大喊道,一双眼睛已冒出精光。这《易筋经》是少林寺秘宝,只有少林寺方丈与各堂首座可以修炼,寻常弟子是想见也见不得的。 圆融双掌交错翻飞,恍如穿花而行,顷刻打出三十二拳、六十四掌。乔镇岳自然听过《易筋经》的名头,又见圆融拳掌层出不穷,不敢小觑,当即催起内力,将整条臂膀催得鲜红,犹如血染。 这红艳极,也骇极。 圆融拍掌再来,乔镇岳施展身法与之缠斗,两人身随掌动,不断游走。他们一个拳掌如翻花,层出不穷,一个臂如血染,漫天飞花。再拆几招,乔镇岳招式陡然放缓,神气内敛,以内力黏住圆融手掌,又见他袈裟拖地,登时跨出左足,一脚踩住袈裟一角,一招”雷打七星“,左掌猛向圆融下盘切去。 圆融想要抽身,但上身被乔镇岳以内力黏住,竟不能抽动,慌乱中只得扭动腰身,只听”噗嗤一声“,那紫金袈裟登时撕成两截。他看着两截的袈裟,心中怒极,两道长眉被怒气冲得飞扬,抄起杵在地上的禅杖,猛地向前踏出两步,施展出他的绝技——少林疯魔杖。 只见,圆融禅杖一挥,便带起风声飒然。 乔镇岳手中没有兵器,看着如疯似魔迫来的圆融,心中也不由一骇:”老和尚这般模样当真不像是少林寺的首座,倒像是天降波旬。“其实圆融也不愿施展这套杖法,他清楚这套杖法疯魔,但遇到乔镇岳这般高手,又怎么能不施展出看家本领? 圆融一套杖法猛如疯虎,凶若天魔,一挥一劈中狠极也猛极,当真是发疯成魔,冲着乔镇岳便是一顿狂舞乱打。乔镇岳不敢抢攻,只能腾挪闪避,盼着这老和尚气息稍顿,再寻机会。但哪知这圆融和尚的《易筋经》已到五重,内力深厚,一根禅杖舞得虎虎生风,甚至越舞越急,毫无破绽。 ”这《易筋经》当真是邪门,这么老和尚少说也有五十了,舞着百斤禅杖也不见气喘,怪不得要开那少林妓院了。“乔镇岳心中虽是一阵腹诽但不敢有丝毫松懈,“看来只能硬拼了!” 乔镇岳决心险中求胜,迎着圆融和尚禅杖,不闪不避,借着”风雷走“的劲力,一步跨进圆融身前。圆融没想到他有这种舍身打法,手中劲力一滞。 也就是这一滞,被乔镇岳瞅准时机,一把抓住杖头,紧接着拍出一掌。只听”啪“的一声,鲜红的肉掌拍在金黄的禅杖当中,禅杖登时断为两截。 骇,骇然。 一双肉掌竟能断开金石,在场的少林僧众都被乔镇岳这一招惊得呆了。 圆融看着自己两截的袈裟与禅杖,心中恨不得将乔镇岳撕成两半,他大喝了一声,抓着半截禅杖使出少林达摩剑法,迫向乔镇岳。这达摩剑法原是三分攻、七分守,拼斗之中不求杀生,但圆融这一招一式使出来,皆是杀招,恨不得将乔镇岳捅个对穿,见不到半点佛家慈悲之心。 乔镇岳刚才拍在禅杖上已是手下留情,但那曾想这和尚竟如此不知进退,只能接着与他拼斗下去。 就在两人僵持之际,一声佛号自远天而来,声如洪钟,字字如在耳畔。 ”阿弥陀佛,乔帮主光临,老衲有失远迎,见谅,见谅。“ 圆融与乔镇岳手下俱是一愣,如此内力少林寺恐怕只有了戒大师一人了。两人顺着声音向远方望去,只见少林山门之处,一闪金光如流星般向着两人掠来。 只一盏茶的功夫,这金光便掠到两人面前。 ”了戒大师的枯荣功已是大成?“乔镇岳含笑拱手行礼,问道。 了戒一笑,还礼道:”仍是那半枯半荣的境界,离那亦枯亦荣的境界差得远。“ 顺心和尚听方丈喊他乔帮主,又见对他如此客气,心下大叫不好,生怕方丈问起此中之事,但这世间最害怕的事,岂不是非要发生。 了戒与乔镇岳寒暄一阵,又扭头向圆融问道:”圆融首座,这其中是何缘故?“ 圆融抬眼看了一眼圆济,再转眼看向了戒方丈,恭敬道:”方丈,是误会。刚才通北师侄说有人在少林地界伤我少林弟子,我脾气火爆了些,没有问清这其中是非曲直,现在看乔帮主绝不会是有意伤少林门子子弟。“ 乔镇岳听着圆融所说,心中感叹,这和尚嘴上手上的功夫都不差,一句话给自己摘了个干净,还把问题引在自己身上,这些和尚打机锋的功夫确实是天下无双! ”通北可有此事?“了戒问道。 通北不敢隐瞒方丈,将顺心如何对自己所说,以及自己如何与乔镇岳交手据实讲了出来。了戒听了颔首,又看向顺心,问道:“顺心,你说乔帮主抢少林妓院的姑娘?” 听着了戒大师说出这”少林妓院“这四个字,乔镇岳虽清楚在少林寺地界开设妓院怎么能没有方丈允许,但心中仍喃喃道:“了戒大师,为人正派,怎么会允许少林做这种事?” 第65章 八风不动 顺心垂着脑袋,眼角余光也瞥向了圆济,瑟瑟道:”方丈,是我误会了,我们认错人了,错认了这位姑娘。“ 了戒眉眼一动,看着顺心的眼神顿时带着一丝严厉,道:”这其中既然是误会,怠慢了贵客,还不向乔帮主抱歉。“ 几人听见方丈如此说,清楚这是方丈给自己台阶下,纷纷向着乔镇岳拱身道歉。特别是那圆融和尚,态度之恭敬,与之前疯魔的样子,大相径庭,颔首道了声”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当真有宝相庄严之态。 乔镇岳心中虽是不悦,但碍着了戒大师的面子,仍是给足了几人面子,没有细说此事,只是从怀里掏出三两银子丢给了那顺心和尚。 顺心接着这三两银子,直觉这根本就不是银子,而是被火烧得通红的火炭,揣在手里烫得满头大汗。 ”乔帮主,咱们寺里谈。“了戒开口道。 ”好。“乔镇岳答应得爽快,但目光却看向了身后的双儿。 双儿抓着他的衣角,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仍噙着泪,显然是对顺心刚才所做心有余悸。 了戒看出乔镇岳顾虑,对着身后的觉常,开口道:”觉常,为这姑娘在少林客栈里寻个房间,好生安置。“了戒这般说着,眼睛扫过身旁的众僧,其中之意,众人自然清楚。 乔镇岳听了戒这么说,摸了摸双儿的小脑袋,笑着道:”双儿,觉常师父会照顾你的。“ 双儿眼睛里仍是噙着泪,一双手紧紧攥着乔镇岳的衣角。 见双儿如此,乔镇岳俯身贴着她的耳朵悄声说道:”信你乔大哥的,这个老和尚发话了,小和尚不敢欺负你了,他们要是欺负你,就要被老和尚打屁股了。“ 双儿闻言一笑,点了点头。不远处的了戒也是一笑,显然是听见乔镇岳所说。 乔镇岳看着了戒,也是见怪不怪,了戒大师内功如此精深,五感也定不同于常人。 安排好一切,了戒领着各堂院首座,迎着乔镇岳一同向着少林寺赶去。了戒一边走,一边向乔镇岳介绍起身边的各位少林首座。 ”罗汉堂首座,了心。“ 这罗汉堂是少林寺传武修行之地,主要修习拳法、棍法、阵法,首座了心是了戒的师弟,位列达摩院八大高手之一,一双铁拳号称降龙伏虎,是少林拳掌之最。了心大师身形枯瘦,活像一截枯木,身穿一身黄麻僧衣,不披袈裟,甚是朴素。 ”般若堂首座,圆济。“ 般若堂是少林寺修习内功心法之地,但这圆济和尚,肥头大耳、面白肤嫩,时时含笑极为富态,一身金光袈裟罩着高起的肚腩,那模样不像个少林僧人到像是商贾巨富,与传闻中手段雷厉的俗僧之首,相去甚远。但就是这样一个人,竟然也位列达摩院,是达摩院中两大俗僧之一。 ”菩提院首座,了成。“ 菩提院主掌少林佛法,了成大师是少林僧众中佛法最盛一位,传说这了成大师十七岁时便西出昆仑与番僧、波斯教徒、巫蛮教众等论道谈理,无一败绩。虽是生了个书生秀气模样,但一手”降龙伏象功“寺中无出其右者,亦是达摩院八大高手之一。 ”戒律院首座,了禅。“ 戒律院掌少林戒律,专司惩罚犯戒弟子。戒律堂弟子主修各路擒拿手,首座了禅”拈花擒拿手““龙爪擒拿手””十二擒龙手“无一不精,是达摩院八大高手中擒拿功夫最佳者。这了禅大师身穿粗布僧袍,两道长眉从眼角垂下,面目虽是慈祥,但眉间却隐隐含着一丝愁苦。 ”证道院首座,成藏师叔。“ 证道院是少林高僧修行佛法的地方,凡能入证道院者,定是在佛法上有了相当的造诣。证道院不传武功,只传佛法。成藏大师是少林成字大辈,按辈分了戒要喊他师叔,但两人样貌看,年纪相差无几,成藏大师一张脸红扑扑,也皱巴巴,就是像是一个熟过了、没了水分的苹果。 ”忏悔堂首座,圆和。“ 忏悔堂是给犯戒弟子关禁闭的地方。首座圆和一张苦瓜脸,光看这张脸便知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药王院首座,圆空。“ 药王院主要研究少林寺的传统医术,药王院弟子是全寺最精通医道的僧人,他们的职能是为受伤的少林弟子疗伤。圆空模样清秀,身姿高挑,自上而下如从美玉上切下一般,放在少林寺里是一等一标志的人物,凭借高超医术成为达摩堂八大高手中唯二的俗僧。 ”舍利院首座,了净。“ 舍利院是超度圆寂高僧亡魂的地方。凡是寺中有道高僧,死后都将进入舍利院火化,然后将其骨灰藏于寺后塔林之中。舍利院弟子还兼负全寺的清扫等勤杂事务,因此院中弟子大都武功低微。 ”藏经阁首座,成无师叔。“ 藏经阁拥有全寺所有的武学秘笈和佛学经典。藏经阁弟子的主要职能是在阁外看守经楼,每日只有一次机会进入藏经阁,进行日常的清洁和书籍整理工作。藏经阁弟子武功不高,但大多是寺里轻功出类拔萃的弟子。成武久在藏经阁博览群书,是也成为少林寺中武学最博之人,亦位列达摩院八大高手。 ”达摩院首座,也是我少林寺监寺,成难师叔。“ 达摩院只有八个席位,取”八风不动“(八风为利、衰、毁、誉、称、讥、苦、乐,修行者应修养道遇到八风中任何一风时情绪都不为所动)之意,集中了全寺武功最高的八位大师,主要研究本派最精奥的武学。成难大师是一个满脸皱纹、眉毛焦黄的老僧,他左手里拿着一个饭碗大小的铁木鱼,右手握着一根盘得黑亮的木鱼槌,不时喊出一声佛号。成难虽是看起来老迈,但实在是少林寺中最强者,是近百年来唯一能将《易筋经》练到十重的天才。 ”永化堂首座,圆融。“ 永化堂主要掌管四方僧人游历、挂名等事务,是少林寺的外交机构。圆融刚和乔镇岳交手,袈裟、禅杖皆无,狼狈至极也朴素至极,他现在这模样看上去,倒真有了几分大师仪态。 乔镇岳听着了戒大师介绍几位首座,心中数着,这才说了达摩院七大高手,还差一位呢?心中盘算一阵,才恍然到,这了戒大师便是达摩院的第八大高手,他那枯荣神功,在少林自成一派。 了戒大师自青年到中年心气都极傲,不屑于修习寺中秘宝《易筋经》,于是自创枯荣功,威震江湖。 乔镇岳看着这八大高手,口中刚想陈赞,余光却瞥到密林中一角,那密林中一瞬人影闪过,那模样、身姿甚是眼熟,好似就在刚刚看过,却又一时想不起是谁。 ”了戒大师,乔某今日得见八风不动,八位大师,平生无憾。“ 了戒眼中一笑,但嘴角却是平平,他目光转向山门,看着被风微微吹起的少林旗帜,一时竟不知是风动、幡动,还是心动…… 第66章 龙蛇混杂 ”凡圣同居,龙蛇混杂。“——《景德传灯录·文殊》 了戒大师领着乔镇岳过了山门,又过了一道百余层的石级,才到少林前院。这前院东西过百米,中间一颗银杏树,铺展着金黄的枝丫,如一面影壁般拦在路中。 ”这颗银杏树已在这生长了五百年,据说是达摩祖师亲手种下的。“了戒向乔镇岳介绍道。 乔镇岳打量着这树,不由看得出神,心中暗暗感叹道:”这树真他娘大啊,这树墩子都有我两个腰粗了,满树金灿灿的,好看,好看,好看。“ 圆济见乔镇岳看得出神,吊起书袋道:”尽日苔阶闲不扫,满园银杏落秋风。“他本想靠这两句话,接过乔镇岳话茬,与这位丐帮帮主熟络熟络。 但那曾想乔镇岳压根听不懂这两句话,夸了一句大师好学识,然后又与了戒大师攀谈起来。其实他对圆济并不反感,只是实在是文化有限,不知与他聊些什么,而且听说这圆济在少林实力不小,万一说错话,得罪了他,也不好。 ”哎,天底下最难的事就是和秀才聊天,心眼还没我脚下的鸡眼大,聊不清,聊不清。“ 过了前院,又经前殿,终于来到大雄宝殿,但见如来佛宝相森严,周遭数十名弟子,有忙着诵经的,也有忙着打理院内清洁的,还有几个七八岁的小沙弥躲在阴凉处,垂着脑袋,打瞌睡。殿后,不时传来的哼哈之声,想来是武僧正在修习武艺。 乔镇岳看着如来佛,又看着其他少林弟子,心中暗暗觉得好笑,这少林寺上下也只有这如来佛日夜垂首看着苍生,其他和尚都是各干各的,忽地他又转念一想,这如来佛是泥塑的,有身无心,而人呢,人有心,有心之人念头自然要多一些。 ”乔帮主,既然到了大雄宝殿,就请给我佛送上三炷香火,我佛慈悲定会庇佑乔帮主与丐帮帮众。“了戒大师道。 乔镇岳恭敬点头,接过香,他虽不信鬼神,但出于对了戒大师的尊敬,也是极虔诚地向着如来佛施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礼毕,了戒引着乔镇岳向后院禅房走去,身后几名首座,除成字辈三位高僧各自离开外,其他人不徐不缓地跟在乔镇岳身后,一同向着禅房走去。他们虽没有言语,但行动起来极自然、和谐,就如同云卷云舒一般。 禅房。 了戒大师邀着众人坐下,开口道:”乔帮主,是为了白云山庄之事来少林的?“ 单刀直入,毫不啰嗦。 ”是的,我想来问一下少林对此事的态度。“乔镇岳答道。 直来直往,毫无隐瞒。 ”乔帮主的江湖盟主之位虽是因为情势所迫,仓促间接任的,但当日江湖大会上众掌门表态,认为乔帮主能胜任江湖盟主的仍是大多数,因此老衲认为白云山庄所说的得位不正,并不成立。我少林寺的态度一如既往,支持乔帮主成为新一任的江湖盟主。“ 说罢,了戒目光向着身旁几位首座看去。几位首座都是颔首,表示同意,似乎在这件事上少林寺的正僧、俗僧并没有分歧。 看着少林众僧的反应,乔镇岳心中一宽,有少林寺支持,这江湖已稳了一半,要是燕兄弟金顶宫那边也顺利的话,白云山庄这事也闹不出多少风浪,看来那赊刀人的预言也不过是危言耸听了。 了戒见众人也没有意见,点了点头,道:“乔帮主还有事吗?” ”没了。“乔镇岳松了一口气。 ”那好,乔帮主今日就在少林住上一晚,让老衲尽一下地主之谊,也尝尝我们少林寺的素斋。“了戒道。 乔镇岳哈哈一笑,拱手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事情如此顺利,确实出乎乔镇岳意料,他本想着这少林寺里的正僧、俗僧会因为这件事吵个不可开交,他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那曾想这几位正俗首座的意见竟都一致。 了戒也笑道:”只是敝寺里无肉无酒,乔帮主可要海涵,“ ”咱早就听说少林寺的素斋好吃,早就想尝尝了。“乔镇岳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别说让他吃素斋,就让他吃草,他此刻都乐意。 晚膳时,般若堂膳房内。 般若堂的正俗僧众分坐两边,各坐着一排桌子,中间一竖列地砖,就如同楚河汉界般将正俗僧众分得泾渭分明。通北和尚因为今日之事,受了责罚,在堂院打扫,迟了用膳时间,等他到时,众人都已落座。他看着俗僧这边位置已满,只有正僧那排空着两三个座位。 通北往正僧那看了一眼,想要去正僧那排拿把椅子,他正要去,身旁一个声音叫出了他。 ”通北师兄,我马上就吃完了,你坐我这个位置。“ 通北扭头看去,见是与自己熟识的一名俗僧,开口道:”我去那边取把椅子,不碍事。“他不说还好,但他一开口,正僧那边的和尚齐刷刷抬起头来,看向通北。 通北虽是一愣,但还是往正僧那边走去,心想不过是拿把椅子,应该没什么事。但哪知正僧那边一人见他越走越近,竟开口道:”你莫要碰我们的椅子,沾染了俗气,碍着我们修行。“ 通北心里虽是不快,但不想理会,依旧向着正僧那边走去。 又一正僧说道:”你们俗僧出去玩了姑娘,再回寺里吃饭,不守规矩,不能碰我们正僧的东西。“ 通北受着歧视,心里大怒,但依旧没有开口。但他虽没有开口,他身后的俗僧却开了口,道:”妈的,老子玩姑娘怎么了,也比你们看着眼馋,嘴上只能酸的好!就你们这群正僧,给爷当龟公都不配!“ “你不是想要椅子吗?给你!”一名正僧说着,抄起坐下椅子”唰“地扔了出去。有了这一人带头,只听“砰砰砰”一阵乱响,原本在众僧屁股下面的椅子,皆已飞在半空。 飞椅无眼,几个翻飞间,已有几名僧人“中椅”,捂着身子,一阵哎呦。但有的僧人被打得急了,顾不得同门之谊,抄着椅子腿,浪潮般撞到一块。刹那间,膳房内一片大乱,正俗僧众乱斗一团。 ”杀人啦,杀人啦!“ 第67章 此中三昧 只听一名正僧慌张地喊道:”杀人啦,杀人啦。“在他身后,一名俗僧正抓着他的衣领,将一截断开的桌腿插进他的心口。温热、鲜红且带着一丝腥气的血水,缓缓渗出,几个眨眼便浸湿了他整个胸膛。 那名正僧看了看插在胸口的桌腿,又看了看了那俗僧的脸,瞳孔上下跳动着,闪烁一种难以名状的光。是恐惧,是不解,还是怨恨?而那俗僧看着没入胸膛的桌腿,两只手已抖得像筛子。他胸膛不住起伏,热浪般的白气从口中呼啸而出,一颗心犹有鼓锤。 “你……”那正僧一句话没说完,向后退了几步,身子一晃,一头栽在了地上。 随着这正僧倒地,整个膳房就如同炸了般,人声喧闹,各种叫喊声如风般顷刻席卷了整个大院,各堂院僧众纷纷赶到般若堂膳房。 ”俗僧杀了正僧,这少林寺是反天了?“”这俗僧竟然在寺内犯了生杀戒律,得正法!“ ”怎么就允许正僧欺负俗僧是吗?““对呀,吃苦受累的话都是俗僧做的,怎么俗僧就不是少林的弟子吗?” 两种声音就如同在各自河道奔腾的两条河流,虽是越滚越急,但尚未交汇,掀不起滔天巨浪。 ”正法俗僧,正法俗僧!“一个声音突然喊了出来, 几日前,几名般若堂的正僧因为犯了戒律,被圆济正法,因此此时这一句”正法俗僧“就成了点药火药桶的那丝火苗。般若堂里正僧纷纷为自己的师兄弟抱不平,与一众俗僧推搡到了一起。两条湍急的大河顷刻碰撞到一块,翻起巨浪,拍打这已平静了百余年的古刹。混乱中,一个身影翻身跃上屋脊,在吵闹声中飞身掠向藏经阁。 ”住手!“闻讯姗姗来迟的了戒运起内力,大喊道。 了戒这一声运注内力,膳房里虽是吵闹,但众僧众仍能听得清楚。众人看方丈与首座到来,纷纷停手,一双眼睛无所适从的看着周围的师兄弟,滔天的巨浪顷刻便平静如一汪死水。 了戒穿过人群,来到那倒地正僧的身旁,为他合上眼眶,双手合十道了一句”阿弥陀佛,悟难,去。“身旁众僧一愣,这悟难刚进少林一年,天资平平,在寺里默默无闻,没想到方丈竟然还记得他的法号。其实,何止于悟难,这少林寺上下正俗僧众近两千人,了戒一一都知道他们的法号。 ”圆济首座,这件事出在你们般若堂,你打算怎么办?“了戒问道。 圆济脸上似有难色,但依旧回答道:”方丈,我以为法不严,令难行,我建议正法。“ 了戒点了点头,道:”了禅首座,这顺丰就交给戒律院了。“ 了禅双手合十,道:”是。“ 乔镇岳看着几人,心道喃喃道:“看来这少林正俗之争,或许不在高层,而在这底下的弟子们啊。日后万一白云山庄开了战端,这群少林弟子会同心同德吗?”想到着,他心中不禁隐隐有了一丝忧虑。 确如乔镇岳所想,了戒大师在这少林寺有绝对的威望,他虽是放纵了俗僧种种,但也收获了俗僧之首圆济的支持。而其他正僧首座虽是对俗僧有一些微词,但心里也清楚,这少林寺作为天下禅宗领袖,管着嵩山周遭土地与天下庙宇,种种事物离不开俗僧支持。 正僧守清规戒律,俗僧不守清规戒律,似已成为少寺里众僧默认的规则。但这无形中加剧了正俗两派的分裂,正僧以清高自居不屑于俗僧为伍,而俗僧被正僧排挤只能抱团,两派嫌隙也愈来愈深。 ”让乔帮主看笑话了。“了戒苦笑道。他这一生,青年时傲视八方,仗着自己武学天赋另辟蹊径独创《枯荣功》,成为少林武学执牛耳者。中年时,成为少林方丈凭自己一身锐气让少林成为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门派。再后来,被推举为江湖盟主联络各门各派,使各方联结造就了江湖第一个和平的十年。”数平生意气,青山略输峥嵘,江河亦低磅礴。“这曾是他壮年时,常吟的一句词。但如今到了暮年,英雄生花发,豪情也成空,自己大刀阔斧进行的一系列变革,造就了天下禅宗的少林,也造就了正俗对立的少林。正如他所修炼的《枯荣功》一般,一枯一荣始终到不了亦枯亦荣。 乔镇岳看着苦笑的了戒,心中不禁泛出苦楚。了戒大师年轻时的传闻,在江湖流传颇广,人人都知道他是一个菩萨心肠的圣僧、侠肝义胆的豪僧、快意恩仇的侠僧,可就如了戒大师这般英雄,也会被人事所苦,世事所困。 ”走,回膳房吃,今天准备那么多饭食,不吃就浪费了。“了戒说道。 乔镇岳点了点头,其他各首座也都点了点头,跟着了戒朝膳房走去。他们虽是已无心饭食,但方丈既然说了,也不能拂了面子。 这顿饭确如了戒所说,丰盛非常。火头僧们烹调用心,菜蔬用得也新鲜,当真说得上是色香味俱全,但就是如此,众人吃在嘴里也味如嚼蜡,吃不出其中滋味。他们只是机械地吞咽着,为的是不浪费这事物,为的是满足自己身体存活的需要。 ”方丈,咱们是否应该为俗僧另辟一院膳房,让正俗僧众们减少接触?“了禅问道。 了戒摇了摇头:“正俗之分已然如此,再分膳房,两派嫌隙怕是更深。” 听方丈这么说,一旁的圆济开口道:”方丈放心,我一定给俗僧好好立立规矩。“ 了戒又摇了摇头:”圆济师弟,你用典太严,不是长久之计。“他说完将目光又看向乔镇岳,盼着从这天下第一帮的帮主嘴里听到一些经验。 乔镇岳看着了戒的目光,一愣,一口饭停在嘴里,一时不知道是吞下还是如何。 ”乔帮主帮众十万,地跨五国,不知道乔帮主用的什么高招管控门下弟子?“了戒问道。 乔镇岳嘿嘿一笑,道:”我哪有什么高招,只是让他们各干各的,干得好就奖,干得不好就罚。“ 了戒听乔镇岳所说,一笑,他自己何尝又不是这么做的:正僧修佛理,俗僧掌俗事,两不逾矩,可少林怎么就…… 就在他心中苦恼时,一名僧人慌慌张张跑了进来,喊道:”方丈,藏经阁进了贼了!“ 第68章 僧面佛面 藏经阁临水而建,面前一片竹林将其与达摩院隔开,这竹林虽深,但对于达摩院的高手也不过三步的距离。阁楼后院四只大水缸一字排开,在水缸边十六支水龙枪规整地摆在架上严阵以待。唯恐失了火,毁了这珍贵无比的藏经。阁内,六名正僧守在阁楼六角,阁上两层各有两名正僧巡守。除了这十名正僧弟子外,楼里还有定时来打扫清洁的俗僧和各层暗阁中闭关修行的僧众,如此看守不可说不精细、严谨。 但就是如此精细、严谨,这藏经阁还是招了贼。 从竹林遥遥看去,一团火光浮在竹林之上,不时跳动着,将苍翠的竹林染得略显微橙。 ”水龙枪呢,快拿来呀!“脚步匆匆,吆喝呐喊骤起。阁内看守,破窗而出,朝着水龙一掠而下。阁外僧众四下奔走,扰攘纷纭,乱成一团。“快报成无首座!””快救火!“顷刻间,数十人穿放过舍,奔走号角。原本庄严、静谧的经阁,一下子纷乱如闹市一般。 ”水龙枪坏了!“一名正僧喊道。 另一人抄起水龙,往水缸一送,接着喊道:”这一支水龙枪也坏了。“ 他们又接着拿起一把,仍是滋不出水来。 ”今天是谁值日,这水龙枪怎么回事!“ 看着渐盛的火势,众僧脑门已渗出细密的汗珠,他们看着手中的水龙枪就如同一个无能男人看着自己的武器,落寞、自卑且带着一丝丝愤怒。其中一人,一把将那水龙折成两半,嚎叫着冲进了藏经阁:”别看了,搬,能救一本是一本。“众正僧闻言,也是不惧,毅然冲进火场,用血肉之躯扞卫着他们心中的信仰。 ”我来!“成无大师一声暴喝从天而降,将一身宽大的袈裟、僧袍浸到水缸中。两袖一卷,提着浸饱了水的双袖冲进阁楼。了成借着内力将袈裟与衣袖中的水激射而出,只听“刺啦刺啦”的水火相交之声,一层的火势已小了三分。众僧学着成无首座的样子,纷纷借着衣袍救火。 等了戒大师等人赶到时,火势已基本控制,藏经阁内的众僧正清点着经书,也是纷乱。 了戒快步走到成无首座身旁,焦急道:”师叔,这阁内藏经损失如何?“ ”正在清点。“成无将湿漉漉的袈裟恭敬地套在身上说道。 乔镇岳看着乱如闹市的藏经阁,心中不由唏嘘,这庄严神圣的古刹怎么会如此?他不知道,正在他这么想时,圆融和尚已腹诽乔镇岳是瘟神,怎么他一来少林寺就接二连三的出事。 圆融虽是一阵腹诽,但目光仍是很柔和地看着乔镇岳,他这口蜜腹剑的本事,可称得上少林寺第一,亦应位列与达摩堂高手之列。 这口是心非、佛口蛇心,岂不应也是一门武艺? 了戒看着一地经书,干涸的面皮一直微微颤动着,他咽了一口唾沫,喉头深深地一沉,似乎是要将满腔的悲伤心痛混着唾液一口咽下去,但这些悲伤与心痛显然不愿离开,随着喉头一浮,涌上眉头,浸湿了他斑驳的双眼。 ”方丈,宽心。水流原归海,月落不离天。青山原不动,浮云任去来。“成无双手合十道,“这经书在纸上不过是字,在人心才是佛法。执于相是僧,不执为佛。” 了戒一愣,斑斑竹影映在他脸上,微微晃动。 ”首座,不好了。这藏经阁中的《拈花指法》与《大金刚拳法》不见了!“一名正僧慌张道。 ”是不见了,还是被火烧了?“成无问道。 ”是不见了!“那正僧凿凿道,“这两册秘籍都是夹杂在经书之间,《拈花指法》在《严楞经》与《无量寿经》之间,《大金刚拳法》在《地藏经》与《严华经》之间,这四部都没有被火烧毁,只有这两册武功秘籍,一定是被人拿走了!” 这正僧名唤悟非,久在藏经阁,对于这藏经阁内的一书一册都铭记于心,是也断不可能出错。 众僧听有秘籍失窃,眼睛不由打量起周围的师兄弟,但目光接触间,又不约而同垂下头,似乎都有一些不愿被旁人窥视的秘密。 忽的,一名正僧小声对着身边人说道:”会不会是那些俗僧。“此言一出,众正僧的目光又齐刷刷盯着俗僧。藏经阁的火刚熄,众僧的心火又燃。 了戒察觉到不对,道:”除藏经阁僧众外,都撤下,藏经阁现在这由各院首座接管,其他人都回禅房。“ 方丈已下令,众僧也不再说什么,纷纷向藏经阁外走去。只是这正俗僧众就连离开,也自发列成两队,各自离开,此中内情不用多说。 了戒看着门下弟子,心中落寞之情溢于言表,但他只是叹了一口气,便整顿精神,冲着看守弟子道:’觉玄,把今天到过藏经阁僧人的名单给我,再把今昨两天在藏经阁借书的弟子名单给我。‘ ”是。“觉玄道,“方丈,另外这水龙枪都坏了,有人给水龙枪动了手脚。” 了戒点了点头,对着各位首座道:”咱们进阁里说。“他这么说着目光看向乔镇岳,又道:“乔帮主也来,正好老衲也想请乔帮主帮忙。” 了戒这般说,而乔镇岳的目光却没有看向了戒,而是紧紧盯着一位正准备离开的俗僧——通北。 ”乔帮主。“了戒道。 乔镇岳冲着了戒一笑,然后看向通北喊道:”通北法师,请留步!“ 楞。 不光通北,了戒与其他首座皆是一愣,不知道这乔镇岳此刻叫住通北是何用意。通北停住脚步,回身冲着乔镇岳一笑,淡淡道:”乔帮主有何吩咐。“ 通北两眼柔和,脸上带着友善的笑意,看向乔镇岳。乔镇岳看着通北的两只眼睛,也是一笑,缓缓走到通北面前。就在两人一步之遥处,乔镇岳猛地出手,电光火石间,一只血掌已拍向通北心口。只见通北手掌向下一切,脚尖点地,如鬼魅般翻身跃起,躲过乔镇岳一掌。 就在这通北跃起地一瞬间,了戒与几位首座不约而同地喊道:‘这不是少林轻功!’ 第69章 望嵩之争 通北身形一闪心道不好,赶忙使出”大慈大悲千叶手“的招式,双掌翻飞,直击乔镇岳的背心、肩头、左胸三处。这“大慈大悲千叶手”是少林正宗武学,招式变化齐特,双掌接着宽大的僧袍,若隐若现,一出掌便是出其不意,防不胜防。 他一面出招扼制乔镇岳,一面说道:”乔帮主,这是何意?“ ”事到如今,你还要装模作样?“乔镇岳盯着他一双眼睛,冷冷道。他此前便和通北和尚交过招,对通北印象极深,特别是他那一双无神的双眼,纵是生死相搏时也是毫无神采,但此刻面前这人,一双眼波流转,眉眼一挑颇有灵气,和通北截然不同。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这世间绝没有两颗一模一样的心,也因此,这世间绝没有两双一模一样的眼睛,纵是江湖上第一流的易容高手也无法将一个人的神色模仿得一模一样。 ”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住持,首座,救我!“这通北知道自己敌不过乔镇岳,故向了戒与众首座求救。他这般说着,手中又是陡然出招,双掌越出越急,初还有千叶手的模样,但使到尽处,招式陡然一变,飘飘然如穿花蝴蝶,与少林武艺中的正大截然不同。 看到这,了戒冲着身边的了禅与圆济一点头,飞身掠向通北。三人一齐出手,如影随行,顷刻将通北裹住,指尖闪动,已将他周身六处大穴点住。 乔镇岳见三人出手,身形向后一撤,将通北让给了了戒三人。他只管识破这假通北,至于少林如何处置,是少林的家事,自己不便插手。 ”你是谁?“了戒问道。 通北喉头一沉,脖颈轻颤,道:”住持,我是通北啊。“ 圆济眼光一冷,道:“你使的轻功分明不是少林的轻功,还有你刚才虽使出了千叶手,但你只会七招,七招后使的绝不是少林武功,说你是谁?” 通北无言,一双眼睛慌乱地四下闪动。他周身大学都被点住,四肢躯干僵硬地立在地上,一颗心砰砰跳动,似要冲破胸膛。”怎么办?怎么办?“他脑中不停想着,但此刻除了心、脑、眼可动,还有何处能动? 已是死局! ”了禅师弟,带去戒律堂,问清楚他是是不是嵩山盟的人,还有通北与那两本失窃的秘籍在哪?“了戒道。 了禅点了点头,将”通北“提着押往戒律堂。就在两人经过竹林时,一声尖锐的鹰鸣从竹林中响起,”通北“听到这鹰鸣双眼一瞪,脸色中显露出一丝不可思议。 乔镇岳与了戒等人听到这一声鹰鸣,神经霎时紧绷,担心有人从竹林中杀出,劫走了”通北“,但直到了禅首座离开,这树林也没有人影窜出。 “又让乔帮主看笑话了。”了戒摇了摇头叹道。 “了戒大师,我乔某素来敬仰大师为人,这世事无常,谁又没有难时。乔某此次来少林,是向少林求助,少林鼎力相助丐帮,我乔某有怎么能不顾少林!”乔镇岳道。 了戒苦笑,引着乔镇岳与各首座走进了藏经阁密室。 “乔帮主怎么知道这人不是通北?”了戒问道。 乔镇岳道:“在下曾和通北交过手,因为他武艺不弱,且一双眼睛总是阴沉着毫无生气,所以对他印象极深,但刚才那人眼神灵动,一看便知不是一人。” “乔帮主,目光如电,老衲自愧不如。”了戒笑了笑,“乔帮主可知道嵩山盟?” 乔镇岳摇了摇头。 了戒看了看身边诸位首座开口道:“乔帮主也看见了少林正俗之分,虽说这正俗之事由来已久,但发展到如今地步,老衲却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说到这,圆济、圆融、圆和、圆空几位俗僧首座面上皆有异色,是难以形容神情——三分尴尬,七分无奈。 “当初,老衲刚接手少林时,寺内并没有俗僧首座,俗僧与正僧都要遵守寺内的清规戒律,正俗僧众看似只是称呼不同,但在少林寺境遇却大相径庭。正僧能入堂院修习,俗僧只能在禅房修习;正僧能入藏经阁借览经书,俗僧只能听经;正僧到了年岁可修习少林上层武学,俗僧只能修习基础武学。因为这种种不同,寺内正俗僧众时常有口角,但少有肢体冲突。” 了戒说着,眼中神情更加落寞。 “后来,老衲决心一改旧制,想要缓和正俗之间矛盾,选拔俗僧担任少林首座,准许俗僧进入藏经阁,准入俗僧修炼上层武学。后又考虑,俗僧多是半路出家,六根未净,因此放宽了清规戒律。再后来,少林寺声势越来越大,许多事物,只靠正僧根本无力应对。我们这些正僧讲经论道还可以,但处理这世俗事物,倒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能将其就由俗僧,而俗僧中确实也有一众人才。也因此老衲开始提高俗僧地位,越来越多的俗僧加入少林寺,少林寺的势力也越来越大,但没想到,俗僧的崛起引起了正僧的妒忌,正俗两派在三年前爆发了一次很大的冲突,其中一些正僧认为老衲离经叛道,一味偏袒俗僧,离开了少林,在嵩山自立嵩山盟。” 圆济听了戒大师如此说,缓缓开口道:“方丈,您不要再说了,是我没有管教好俗僧。”圆和、圆空闻言都是垂着头,一脸无奈的神色,唯有圆融听着几人所说,两只眼珠滴溜溜转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也不能怪你,圆济,俗僧数量日众,只靠你们几个也顾不来。”了戒道。 少林俗僧足有千人,这千余人来少林之前,有地方草莽,有市井之徒,有困于生计的庄稼汉,有为了躲避仇家的流民,有单纯为了学武的,还有为学武报仇的,形形色色,各有不同。背景如此复杂的人聚在一起,难保不出什么问题。 成无开了口,他眉目深沉,但语音极是清脆道:“方丈,何必自责,世间种种皆是因果。沧海纳百川不溢,大境含万象有余,少林既有正俗之分,也定会有正俗之劫。有人应劫而亡,也有人应劫而生。只要本心不错,恒一其心,必坚必正,方丈又何必执着。” “成无师叔说的是。”了戒恭敬地点了点头,“可嵩山盟之事……” “世间各门各派,各有其道。儒家尊孔孟,道家尊老庄,是各有其道,少林与嵩山盟,亦是各有其道。道之对错,不在道、不在人,而在心。” 就在众人说话间,一名小沙弥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在藏经阁外叫喊道:“不好了,不好了,方丈爷爷,戒律堂出事了!” 第70章 嵩高乱岳 这小沙弥圆头圆脑,两只眼睛还带着些许倦意,柔嫩嫩的脸颊两侧泛着红光,恰是两只小手掌的模样,看来刚才准是在打瞌睡、偷懒。 “方丈爷爷,戒律堂出事了。” 了戒看着这小沙弥,心里虽是着急,但还是眉眼一弯道:“知道了,我这就过去。”说罢,他委托成无师叔与了成首座处理这藏经阁事务,带着剩余几位首座和乔镇岳一同往戒律堂走去。 戒律堂离藏经阁并不算太远,出了竹林,绕过达摩院便是戒律堂。了戒心中着急,想不出戒律堂会有什么事,戒律堂首座了禅擒拿手上的功夫少林第一,更有六重《易筋经》护体,谁能找他的麻烦。 但想到小沙弥所说,了戒还是抓紧了脚步,几分钟便赶到了戒律堂。但一看这戒律堂大敞的院门,了戒心中不由咯噔一声。 他咯噔倒不是因为出了什么事,而是因为这戒律院一切如常,守备的僧众、打扫的僧众,一如往常。透过戒律院内门,了戒甚至可以依稀看到了禅的身影。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那个小沙弥骗了自己,可一个小沙弥有什么心思骗人呢?”他想不出这其中有什么缘故,只能带着众人去找了禅。 了禅见了戒到来,不由一怔,问道:“方丈师兄,藏经阁的事已处理好了?这通北还没有开口,师兄来是因为?” 听了禅如此说,了戒心中已了然,这戒律堂并没有出事,但仍是开口问道:“了禅师弟没有托一个小沙弥去寻我?” “没有啊。”了禅答道。 了戒心知不好,道:“圆济、圆和你们两人赶快派人把刚才那个小沙弥找回来,了禅师弟借你戒律堂弟子一用,赶快支援藏经阁,怕是中了贼人的调虎离山之计了。” 了戒这般说着,众僧众已听令而出,静谧、庄严的少林,又一次如闹市一般纷乱、嘈杂。各处僧人穿房过屋,四处搜寻那刚才传话的小沙弥。 戒律堂内,了戒将目光看向“通北”。此时这假通北脸上的人皮面具已被撕下,一张白洁如玉的俏脸蛋露了出来。他虽是个男人,但一张面皮却比女人还要娇嫩,就像是一块玉整个贴在他脸上一般。 了戒看着他眉头一皱,按理说这嵩山盟都是少林叛逃的正僧,他应该都认识,但这人不光他不认识,更连见过也不曾见过,难道这嵩山盟已收了新的弟子?他这般想着,开口问道:“师弟,审出什么了吗?” 了禅答道:“还没有开口,秘籍也不在他身上,不知道要不要上刑。” 上刑! 这戒律堂是专为惩戒犯了戒律的僧众而设,当然设有刑具,而且这刑具的种类也是别具一格,与其他门派、王朝的刑具截然不同。这少林寺既是佛教圣地,所用的刑具当然不能落俗,莲花烙、慈心棍、须弥枷等等所取名字都是极文雅。但少林寺毕竟是天下禅宗,顾忌着佛法,不能轻易给人上刑,寺中僧众除了犯生杀戒律外,极少上酷刑,多是以面壁思过与体力责罚为主。 “先等等上刑。”了戒道。说着,他走向这假通北,目光沉沉,开口道:“你是嵩山盟的人?” 不语,这假通北只是眼睛一扬,翻了一个大白眼给了戒。 了戒又问道:“你把通北怎么了?你要你告诉我通北在哪,我就放你走。” 众僧包括这假通北闻言,都是一怔。 “老衲,说话算话。这嵩山盟也曾是少林弟子,大家虽是道不同,但还算有些同门之情。你只要说出通北在哪,我不会为难你的。” 那假通北听着了戒说出这话,眼中虽是一怔,却开口道:“妇人之仁,少林迟早要毁在你手里。” 了戒听了这话也不恼,只是淡淡开口:“譬如钻火,两木相因,火出木尽,灰飞烟灭。我知道你们嵩山盟觉得我一味纵容俗僧,但少林正俗僧众就如同钻木取火的两块木头,本是同宗弟子,何必闹得水火不容。正俗僧众如此,少林与嵩山也是如此。” “屁话,屁话。你这是在妄谈佛理。”假通北神情激动道,“佛法圣洁不容玷污,佛门圣地怎么能容忍俗僧这些没有规矩的人,这些人都是魔罗是波旬,会毁了少林,他们都应该去死,我嵩山盟人定会扫清这群魔罗!” 假通北情绪激动,脖颈、额头上的青筋都是暴起,就像是一条条快要破体而出的毒虫。同时,他白嫩的脸上也显出微红,这微红淡淡的,就如同被罩了一层雾,朦朦胧胧,好看极了。 ——他实在不应当一个和尚。 ——他实在是应该去戏园子当一个戏子。 “哎,你说俗僧是魔罗,你自己怕不也是入了魔障。”了戒叹了口气道,“凡所有相,皆是虚妄。正僧不过是相,种种皆不过相,只要有向佛之心,俗僧为何不能修佛。” “哈哈哈哈”假通北一阵狂笑,“修佛,他们吃肉喝酒是修佛?他们嫖妓是修佛?他们心无慈悲、仗势欺人是修佛?这登封城里都有少林妓院了,这也是修佛?” 了戒眼眶一颤,眼中似有冰山倒塌,这假通北的每一句话都如同鞭子抽打在他心上,他看着假通北目光坚定地说了一句话:“以己度人,循序渐进。” “哈哈哈哈,说的好,说的好。”假通北放声笑道,“我看你才是被俗僧这魔障迷了双眼,有这群俗僧在。少林灭,佛亦灭,而你就是灭佛、灭少林的元凶!” 假通北这一句话说的正气凛然、慷慨陈词。 面对咄咄逼人的假通北,了戒不再反驳,只是淡淡道:“说出通北的下落,我放你走。” 恰在此时,戒律院外,圆济怀中抱着那个小沙弥快步走了过来。 了戒与圆济目光一对,圆济的眼中竟闪出丝丝泪光。 了戒迎着他走了几步,正看到他怀中的小沙弥,面色苍白、双眼紧闭,圆溜溜的小脑袋无力地靠在圆济胸膛,小小脖颈上豁出一条比他嘴还大的伤口。了戒双眼一下子瞪起,一条条血丝一瞬间布满了他整个眼眶。 “你们还是人吗?他只是一个孩子,一个孩子!”了戒回头看着气冲冲地问道,“枉你们还都曾是少林正僧,这点慈悲之心都没有吗?” 哪知那假通北淡淡笑道:“他们是魔罗,是灭佛的波旬,对他们仁慈就是对我佛的不敬!” “通北呢?通北是不是也被你们杀了!” 第71章 方便之门 听着了戒的发问,假通北只当充耳不闻,横眉冷对。 了戒身后的圆济看着假通北如此模样,几要发作,恶狠狠道:“你快说,你不说我这一拳要你好看。” 说着,已握紧拳头冲着假通北奔将过去。 “住手。”了戒一喝拦住圆济拳头,“圆济首座,你们都先下去,我单独和这人谈谈。” 了戒话音未落,乔镇岳开口插了进来,道:“了戒大师,乔某倒是看出了其中一些端倪。” 众人听乔镇岳如此说,目光纷纷看向乔镇岳。只见他缓缓走到假通北身边,身后抓起那张人皮面具看了看,又冲着他的脸比划了比划,开口道:“你的易容术很精妙啊,我刚才一直在想,你这面皮下面没有垫些面团,是怎么做到和通北骨相、皮相如此一致的?” 众人听乔镇岳这么问,心中也是好奇,少林寺素来正大,并不屑于这种易容之术,这人在嵩山盟门人,又是谁交给他这易容之术的呢? 乔镇岳接着道:“起初我只是单纯的以为你的易容术很精妙,但你刚才实在不应该那么激动。” 那假通北一愣,眼神中闪现出一丝惊慌,开口道:“你在说些什么?我说了我心中所说,我为什么不能激动?” “你当然可以激动,但你却不应该激动。”乔镇岳看着他,一只手已摸向他的颈下。“你的易容术很超高,一个人可以戴一张人皮面具,当然也可以戴两张。你刚才那么激动,脸上的青筋如此暴起,但脸上的红却是淡淡的,我初看还以为你的脸上蒙着雾色,但想来应该是另一张面具罩着的缘故。” 说罢,乔镇岳指尖一用力,一张如蝉翼般轻薄的人皮面具已被他扯下,而面具之下的一张脸庞竟赫然与通北一模一样。 惊。 大惊。 谁都惊了,就连乔镇岳与“通北”都惊了。 乔镇岳与众人谁也没有想到这面具下的人竟和通北长得一模一样,而这“通北”也没想到这世间竟还有人能看出他的易容之术。 这世间最毒的计策不过连环计,最难破解的阵法不过连环阵,最难看过的易容术当然也不过连环易容术。 人总是会在小有所成之时最容易松懈,古今成大事者,莫不是有远大目标不拘小利之人——于一步,看后之两步、三步。 乔镇岳的手指又伸向“通北”的脖颈,又是一用力。这一次没有撕下面皮,却扯出“通北”的笑声。 “通北”笑吟吟地开口道:“我本以为你是一个敏锐的人,但你还是上了我的当,你以为我还有第三层面具吗?” 乔镇岳也哈哈一笑,道:“看来还是你技高一筹,你和通北是双胞胎?” “通北”沉默了片刻,似在思索,随后开口道:“是的,我和他是双胞胎。” “通北呢?”乔镇岳问道。 “他是我哥哥,他当然活得好好的。” 忽的,乔镇岳一愣,猛地想起这不是在丐帮,这人也不是他门下弟子,他扭头看向了戒,道:“了戒大师,还是您问,我就不越俎代庖了。” 了戒点了点,也是不客气,开口问道:“你们兄弟两个,都是嵩山盟的人?” “通北”看着了戒只是笑,却一言不发。 “我在问你话呢!”了戒道,“通北是俗僧,他怎么能进嵩山盟,而你又是谁,你混进少林有什么目的?” “无可奉告!”那人一笑,随后便合上双眼,一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样子。 他不说是在维护他的哥哥,还是维护嵩山盟,亦或是这背后还有隐情? 天渐黑。 漆黑的夜色顺着屋檐悄悄溜进屋内,将最后一丝光明淹没。戒律堂内,几名正僧点起蜡烛,火光如豆,驱散了一丝黑暗。但由是有这灯火,夜依旧是夜,黑暗因这点点光明,显得愈黑愈暗。 了戒举着蜡烛,看向“通北”,火光映照在两人脸上,将两人的脸庞照得晦暗。 “罢了,罢了。了禅交给你审,不要用刑,熬着他不要让他睡就好了,他总会熬不住的。”了戒无力地说道,似乎他已先熬不住了。 “是,方丈师兄。” 了戒又道:“乔帮主、圆济师弟、成难师叔,你们随我来,我有事要和你们商量,其余人都早些回房休息,今天的事实在是太多了,大家也该累了。” 确实,今天的事实在是很多。先是膳房内的正俗纷争,一名正僧竟死在了俗僧手里,再是藏经阁竟然被烧,丢了两册少林秘籍,还有这真假通北,他们究竟有什么目的? 种种疑问萦绕在众人心头,没个头绪。 了戒禅房内。 了戒、乔镇岳、圆济、成难四人围坐在一张小桌前,桌上摆着一盏灯,一壶茶。 灯不甚亮,刚好能照亮小桌。 茶不甚香,也刚好能消遣心中苦闷。 人亦不甚多,却刚好是能决定大事的四人。 “这个灯的油快尽了,它不太亮了。”了戒开口道。 几人听到这话,自然知道了戒心中所想,油尽灯枯,无暇它顾。 “我近些天常感觉自己心里空空的,说话、做事也都没了心力。”了戒接着道。 众人听着,却也一句话未说。 “我想说……我想问问各位,正俗之事我真的做错了吗?”说道这,了戒的眼里已有了一种藏不住的落寞之情,他垂着头就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正等着老师的责训。 众人看着了戒的神色,心里虽是万般感触,可一张嘴就像是贴了封条一般,张不开一点缝隙··· 第72章 瓜熟蒂落 “师父,您这还有糖糕吗?今天可累死我了。” 门外,传来一男声,这男声带着三分爽朗七分顽皮,不是了戒的宝贝徒弟觉悟又能是谁? 了戒听出是觉悟声音,疲惫的双眼闪出一丝笑意,但他看了看周围的众人,清了清嗓子道:“没点规矩,老大不小的,为师平时就是这么教育你的?不知道给你几位师叔与乔帮主行礼?” 觉悟聪慧,一听便知这是师父告诉自己屋里还有旁人,当即变了音调,客客气气地推开房门,恭敬道:“弟子觉悟,不知道师叔、师叔祖还有乔帮主在此,打扰各位了。” “就你小子机灵,大半夜的知道溜到师父这讨东西吃。”圆济看着觉悟脸上乐呵呵,高高支起的肚皮也随着笑声不时一颤。 成无看着觉悟,脸上也尽是笑意。 觉悟听着圆济所说,脸上装出一副害羞的模样,身子却径直走向众人,添茶倒水,手脚甚是麻利。 “行啦,坐。”了戒冲他摆了摆手,“平时也不见你这么勤快,双儿姑娘安顿好了?” 觉悟嘿嘿一笑:“放心,师父,我给双儿在少林客栈开了一间上房,掌柜的小二我都熟,饭菜都招待好了。” 了戒点了点头道:“招待好了就好,糖糕还在柜子里,这些糖糕都是你圆济师叔送的,你可得谢谢你师叔。” 觉悟接口道:“谢谢师父,谢谢师叔。”说着,轻车熟路地打开柜门,掏出几片糖糕丢进嘴里。 圆济看着觉悟驾轻就熟的模样,微微一笑,心里可算知道自己送给方丈的那些吃食是落在了谁的胃里。 了戒看着觉悟,又将目光在圆济、成无、乔镇岳脸上一扫,开口道:“多大人了,还是孩子心性。” “至善至纯。”成无缓缓道。 “哼。”了戒虽是哼了一声但脸上仍是带着淡淡的笑意,“至善至纯也没见他给我带些什么东西。” 众人听了都是一笑,刚才那种沉寂、落寞之感都是一扫而光。刚才还被封条封着的嘴巴,现在都咧得老高,不住散发着笑意。就连桌上那盏油灯也仿佛因为觉悟的到来,亮堂了许多。 “这你这冤枉我了,师父。徒弟我这次来,可不光是来吃糖糕的,还是给您送东西的。”觉悟笑了笑,从怀里摸出一块灰色的布头。 这布头不大,但叠得却是仔细,四角四方,将里面的东西包得严严实实。 觉悟将那布头送到桌上,了戒一看那布头眼珠就不禁一颤,这灰色的布头一看便知是少林僧衣。觉悟自小由他养大,十几年里觉悟大小僧袍都是他挑着灯火一针一针地缝补,如今再看着这布头,往事不由涌上心头。 觉悟小心将布头打开,六株已成人形的野山参在灯光下闪出点点金光,一看便知是上好的山参。 “哪来的?”了戒看着觉悟,目光中竟多出了一抹严厉之色。这一株山参少说也得二十两银子,六株就是一百多两,这小子哪来的这么银子,难道他也学会了从香客手里捞好处?不行,不行,他要是如此得严加管教。 “天上掉下来的,正好让我捡到了。”觉悟一笑,似乎并没有把师父眼中的严厉当一回事。 “还敢和师父扯谎了?”了戒眼神更严厉了三分。 圆济见了戒当真生气,赶忙圆场道:“师兄,这又是何必呢,觉悟一片孝心,再说这真说不定是觉悟的孝心感动我佛,掉下了六株人参呢。” 圆济为觉悟打着圆场,而一旁的成无和乔镇岳两人都是闭着一张嘴,眼观鼻、鼻观口,一言不发。 清官难断家务事,这种事还是不要掺和的好。 “伸手!”了戒厉声道。他看觉悟一脸不在乎的样子,心中暗暗觉得他做了些违心之事,让他伸手,已然是想动规,让他长长记性! 觉悟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将双手摊在了戒面前。只见他一双手十指肚都磨掉了一层皮,十个指甲里还含着几分土色。这土色虽是洗过,但在指甲缝深处仍是依稀可见。 了戒一看这手掌便知为何,叹了一口气道:“难为你了,觉悟。” 觉悟还是那一副不在乎的样子,笑道:“都说了天上掉的嘛。” 了戒一笑:“好,好,好。各位这人参是我徒弟给我的……” 没等了戒说完,圆济便笑着抢道:“明白,君子岂能夺人所爱,哈哈哈。” 乔镇岳看着这几人,心中不由想着,这了戒与觉悟的师徒之情确不一般,自己什么时候也收个徒弟,体会体会。另外,那圆济虽听来有恶名,但说起话来却也就像是个快人快语的汉子。 “好了,觉悟你回去,我们还要说些正事。”了戒道。 觉悟点了点头,道了声早些休息,便出了门。 屋外,月不明,星不朗,凄黄的一轮弯月挂在半空。 幽幽荡起的一阵晚风,带着水腥气,似乎是在暗示明天会有一场大雾或者一场大雨。 觉悟抽了抽鼻头,鼻梁中漾起丝丝涟漪,他对于这腥气总是很敏感。唉,明天还是下一场大雨,下雨总归还痛快些,要是下了大雾,将寺里遮得白蒙蒙的,麻烦! “明天怕是有雨。”了戒眉头一皱,开口道,似乎他也对那水腥气很敏感。不过他倒不是鼻子闻到的,而是他周身酸肿的关节告诉他的。 众人点了点头,等着了戒接着往下说。 “乔帮主,几日前的江湖大会的事你们查清了吗?”了戒问道,“有些事我早就想说了,但这一天事情实在太多。” 乔镇岳一愣,竟没有想到了戒会这么问,回答道:“虽然不知道幕后主使,但从当时与白云山庄自立来看,这事与江左王朝关系匪浅。只是不知道是江左皇帝燕玄机的意思,还是赵含国的意思。” 了戒点了点头,道:“老衲也觉得与江左王朝有关。只是其中另有一些事,怕乔帮主没有注意。” “什么事?”乔镇岳问道。 “近年来,江湖上人才辈出,不光十大派各有青年才俊,其他小门小派也日渐壮大,门下不乏天资不凡之辈。五虎断魂刀的彭家、霹雳堂的孙家、唐门的唐家这几家声威日众,除了这些门派外,还有一些游侠也不容小觑,追风剑李追风、一扇神枪俏公子万浪、白马郎君金不换等人在江湖上也渐有威名,乔帮主不能只顾十大派也得与这群人交好,白云山庄自立也难免不从这些人中找帮手。更何况,我感觉嵩山盟的人已经和这些人接触,我说这件事不光是为了你,也为了少林。” 正如了戒大师所说,这江湖从不是一人一派的江湖,更不是十大派的江湖。江湖浪头风波起,一浪更比一浪高。但新浪头想要盖过旧浪头,绝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这其中要有天时、地利、人和,要有阴谋、阳谋,要有情、血、义、仇和人头! 人头! 圆融此刻正指着一颗人头。 ——一颗光秃秃的人头。 ——一颗少林寺的人头。 “快跟上,今晚上你们来站岗。”圆融吩咐着已将少林大门与山门的守卫换成了自己手下。 第73章 生死长夜(1) 夜色凄迷。 不知从何时荡开一片白蒙蒙的迷雾,将山门外的两只灯笼蒙上了一层惨灰色,在晚风的吹拂下,两只灯笼就像两只昏昏欲睡的眼睛,左右摇曳。 雾气蒙蒙的夜,雾气蒙蒙的寺,夜在雾中难望月,寺在雾中难见佛。 “上山,夺寺!”山下,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和尚坐在马上缓缓开口,他说的虽慢,但声如雷鸣,在他身后一众僧兵手持各色兵器,目光凌然,皆是严阵以待之态。 乍一看这打头的老和尚与一众僧兵都是身穿僧袍、头顶戒疤,模样打扮与少林僧众并无异处,但细细打量便可发现这群僧人腕子上都系着黄绸带,胸前一角也写着一个大大的嵩字,想来定是嵩山盟的门人。 这嵩山盟门人本都是少林正僧,只因为看不惯了戒一味放纵俗僧,发动了“正佛事变”,想要一改了戒纵俗之规。但无奈,这少林寺中俗僧太多,走漏了消息,事变还没发动便被了戒一锅端了。几个举事的头目不愿在少林面壁改过,脱离了师门,在嵩山另立嵩山盟,暗中与少林寺相抗。 几年来,嵩山盟积蓄力量,安插奸细,终于在今夜等到机会,一举反攻少林,正寺正佛,重铸少林佛光。 “首座,距离山门还有五里。根据咱们的线人报告,今晚的守寺僧人都是永化堂的俗僧,都是些庸手。另外,大门处已有咱们的内应,只要咱们一到大门就会大开,明早少林佛光定会重新璀璨。”一个领队小头目神采奕奕地向马上的老僧报告道。 “嗯,一切依计行事。”这老僧坐在高头大马之上,神情倨傲,俨然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这老僧法号“了玄”是少林方丈了戒的同门师兄,在“正佛事变”前是般若堂的首座、达摩院八大高手之一。他脱离师门后,这般若堂首座才由俗僧圆济顶替,也因此他对俗僧更是厌恶,将他们称作“魔罗”“波旬”,只有扫尽少林俗僧才能解他心口之恨。 为了蛊惑人心,他还声称少林寺里的僧众已被魔障所迷,只有嵩山盟才是佛道正统,他日光复少林,嵩山盟门人重铸佛光,定会在西天极乐世界、佛祖座前,封佛成圣。 嵩山盟迫近少林山门,也确如情报所说,守山门的僧众都是些庸手,几下便被料理干净。他们一路直上,未遇任何拦阻,纵是到了少林大门,内应也是极早便在等候,只通报了暗号,少林大门便应声而开。 众嵩山盟门人看着阔别已久的少林,心绪不由翻腾,再见前院内那株五百年的银杏树,心潮已然澎湃,有眼浅者,眼眶已含热泪。 “终于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点火把,随我冲杀!杀俗僧,扶正佛!”了玄看着大门大开,心中一阵激动,喊出口号便纵马在寺内狂奔。 众人闻令点燃火把,抄起兵器,便在寺内冲杀。 顷刻间,少林寺内火光与喊杀声大阵,庄严的佛家圣地在一天一夜间第三次陷入嘈杂与纷乱之中。 几名离前院稍近的守寺僧,听到前院纷乱,抄起戒棍便匆忙赶去。黑暗中,只见一人策马奔腾,丝毫不顾寺内清修之规! “来者何人,速速下马,佛家清净之地,岂容你来撒野。”那几名僧人指着了玄喊道。 了玄对这喊话充耳不闻,策马朝着几人横冲而去。此刻他已觉自己是重铸佛光的大英雄,有此功劳,定当为佛,而佛何必遵守这僧规! 佛已是佛,当有佛规,这僧规当然已不适合于佛。 了玄觉得这是世间最浅显的道理,窃珠者诛,窃国者侯,这人的地位一旦变了,这规矩自然也得变。 可偏偏那几个守寺僧却不这么认为,他们抄起戒棍要拦,但就凭他们那是“了玄佛”的对手。了玄坐在马上,双掌击出,当即拍断了拦在他胸前的戒棍。他策马冲过几人,径直向着了戒禅房奔去。 杀声渐重,各堂院僧众也被这杀声惊醒,纷纷向外奔去。其中般若堂离前院最近,冲出去的僧人也最多,他们架起火把抄起戒棍,径直往火光处冲去。 而嵩山盟门人见远处有火光涌现,当即将己方的火把熄灭,喊道:“弓弩手准备,朝有火光的地方射!” 这夜战作战,最忌讳火光,一来火光暴露行踪,二来一旦架起火把,便是敌方弓弩手的活靶子。 显然少林僧众并不知道这些,举着火把便向夜色中冲去。 箭雨望火而落,只一轮齐射,第一波冲出来的般若堂僧众便全军覆没。一个个火把落在地上,静静燃着,已是一动也不能再不动。 “是嵩山盟的同门吗,我也是正僧,大家同出一门何必赶尽杀绝?”墙后,一名正僧喊道。 一听对方是正僧,嵩山盟攻势果真放缓,几个头目面面相觑,心中也是拿不定主意。 就在众人犹豫间,一名嵩山盟头目说道:“这群正僧不入我嵩山盟,是魔罗帮凶,也该杀!” “杀!跟上首座,杀了戒,正我佛!” 喊杀声再起,浓浓雾色中,水腥气中掺着血腥,闻之欲吐,甚是难闻。 第74章 生死长夜(2) 嵩山盟几波冲杀,少林寺正俗僧众死伤惨重。 般若堂院门外,十余名正俗僧人分列两侧,既不敢贸然出击,也不知撤去何处,只守在两侧不知所措。 “不对,这群嵩山盟的人有点怪!”一名般若堂俗僧向着周围僧众道,“他们结队冲杀,指挥有序,火把一起一灭令行禁止,根本不像江湖子弟,这般训练有素倒像是王朝军人!” 说话这人法号“通难”,三四十岁的模样,长着一张大黑脸,黑脸上生着浓黑眉、厚黑唇,黑唇上下两侧长着犹如钢针的黑髯,一看便是个刚毅汉子。这通难出家之前曾是京口北府兵中的一个校尉,也算是颇有战功,但不知是什么原因几年前跑到了少林,出家做了和尚。 “师兄,行伍出身?”另有一名俗僧顺德问道。 “京口北府兵。”通难语音刚毅,双眉一凛犹如两把尖刀高高挂起,催起往昔峥嵘。 “我以前在金陵卫当个伍长,我也看出这帮人行动不一般,不像是江湖弟子。” “怎么办?”两人身后又传来一个声音,这通难回身一看,来人竟是一个正僧,双眼不由一愣。 那正僧看着通难神情自然也知道其中缘故,道:“此番少林存亡之际,正俗应当一致对外。” 一旁一名俗僧听那正僧如此说,一拧嘴,不屑道:“不知道刚才是谁向嵩山盟门人说,少林正僧与嵩山盟同出一门,向着嵩山盟的求情呢,怎么现在又正俗一致对外了呢?” 这俗僧一句话,噎得一众正僧面红耳赤,却又偏偏无力反驳。这正俗之分,僧众心里都是清楚,此中嫌隙岂是一朝一夕间能解释清楚的。 分易,合难啊。 世事如此,人情如此,江湖、天下亦如此。 通难“嘘”了一声,示意众人闭嘴,他先是向外看了看,但雾气浓重,视线所及不过几米。 “看不清。” 他说完一句,又趴在地上,只听得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正向着他们走来。 “有人要来了,估摸着三个人。” 听通难这么说,顺德小心翼翼绕到门的另一边,做好与通难左右夹击的准备。 只见院门外,三名嵩山盟门人握着钢刀蹑着脚步,小心向般若堂大院靠去。他们背靠着背成三角之势,互为依靠,一动一停间极为默契,一看便是训练已久。只是这阵势大多为军中所用,嵩山盟这帮江湖子弟又为何训练这种阵势? 雾中,一瞬刀光带着血色已进院门,既寒且腥。 通难看到刀光闪动知道来人已至,身形一闪,连拍三掌。他行伍出身,本就身强体壮,现又在少林磨炼数年,所习武艺精深不俗,三掌拍出,只听来人一声闷哼,即是栽倒在地。 但那嵩山盟门人反应也是迅速,刀光闪动间已掠向通难前胸。 这刀光银白,映白了雾,也映寒了通难的脸。 通难只觉眼前一凉,血腥扑面,他眨了眨眼,发现自己还能眨眼,他嘴角一笑,知是对面的顺德解决了那人,救了自己一命。 但由不得他放松,就在他眨眼间,第三人已杀到。这第三人见后背没了依靠,知道两人已凉,但又不知道敌人所在何处,慌忙中使出一招“夜战八方藏刀式”,霎时间刀光闪动,连出了六脚十六刀,直将四面八方都砍了一遍、踢了一边。 通难、顺德被刀光所迫,只能闪身退下。倒是刚才搭话那正僧,伏在地上,一个滚身,先斩了他的脚,后夺了钢刀,将那人生擒了过去。 “悟敏!”那嵩山门人看着擒住自己那正僧喊道。 那搭话正僧听着猛地看向那人脸庞,惊呼道:“悟弈,怎么你是?”他再扶起倒地的那两人打量,竟然也是曾经熟识的僧人。霎时间,一股悲凉之情自心头涌上眼角。 同门之斗,手足相残,此中悲恸,在身也在心。 一旁,通难见两人相识,不由提防起来,道:“悟敏师弟,我看你还是回避一下。” 悟敏一愣,看了看悟弈与倒地的两人,眉眼一簇,似是挽起万般伤情所在眉心,咬着牙点了点头。 悟弈看悟敏点头,不由叹了一口气,垂下头去,似已接受了自己待宰的命运。但他头刚垂下来,便被通难捏着下巴,抓了起来。 “你们有多少人,来少林干什么?” 悟弈惨惨一笑,转瞬便癫狂道:“我们有漫天神佛相助,我们杀光你们这群俗僧,我们要重铸少林佛光!” 他这般叫喊着,神情已然扭曲,一双眼睛中闪出骇人的光亮,一口白牙在雾色的映衬下更显惊怖,饶是见过风浪的通难也是一惊,手上劲力一松,险些让悟弈咬上一口。 “妈的,这小子属狗的!” 通难一声怒骂,指尖一用力,登时将悟弈下巴摘下。 “带上他,咱们去找方丈,擒贼先擒王,我估计嵩山盟这群人肯定也去找方丈了,护卫方丈要紧!” 诸僧听通难如此说,不管正俗,心中都是一震。了戒大师在少林正俗两派都极有分量,就那记下寺中上下所有僧众法号的本事,少林已然无二,更何况他武功、佛修都是不俗,对正俗一视同仁之心,更是少有,因此正俗僧众对其都是颇为敬佩。 “护卫方丈!” “护卫方丈!” 几声吩咐下来,般若堂正俗僧众皆是鱼贯而出,奔往了戒禅房。 夜黑得彻底,晚风也冷得刺骨,黑夜本该寂静,晚风也当喧哗。但今晚的少林风夜却别具一格。 了戒禅房外,无数火把逼退了夜色,火苗簌簌燃烧的声音打破了夜的寂静,晚风虽仍刺骨,但嵩山盟门人的喝骂声却已盖过它的喧嚣。 “大胆狂徒,妄释佛理,魔罗波旬,缩头乌龟,猪狗不如!” 百余名嵩山盟门人不住骂着,他们中气充沛,一声亮过一声,一声盖过一声。气得禅房内的圆济抓耳挠腮,急着出门与这帮嵩山盟门人拼命。 了戒看着圆济气急的模样,心头一笑,但脸上却一本正经道:“不急,不急。他们要是有把握抓住我也不会在这叫骂了,他们是在等人呀。” “等什么人?”圆济急切地问道,“等他们人来齐了,那咱们还能打得过吗,不如咱们现在冲出去!” 了戒听着圆济所说,盯着如豆的烛火,沉默不语。 乔镇岳见了戒大师不说,又见圆济急切,开口道:“圆济大师,这毕竟是少林,少林僧众千余人,着急的应该是他们!” 着急? 这次可是了戒与乔镇岳想错了,“了玄佛”怎么会着急,他的手里还有底牌,一副两王四个二的底牌! 第75章 生死长夜(3) “了玄佛”一动不动地坐在马上,神情严正肃穆,雾色朦胧中活像一尊泥塑的佛像。只看他面色皓白,眼神精亮,一双嘴唇艳得似火,身上披着的大金袈裟自肩头盖到马尾,且随着马尾不时摆动。 “首座,人抓来了!”一名小头目赶到“了玄佛”面前,双手合十,行了一礼。在他身后,站着三人,皆是被双刀交错架在颈上,一动也不能动。 小头目见“了玄佛”没有反应,便开始向他介绍说这三个人:“这是忏悔堂首座圆和,这是药王堂首座圆空,这是舍利院首座了净。” 听到了净的名字,了玄佛眼皮一睁,用眼角的眼白看了一眼了净,嘴角一弯,却是一言不发。 了净看着马上的了玄,冷哼了一声,一双白眉高高吊起,脖颈也高高向上昂着,高高鼓起的喉结几近要贴近刀锋,但他却是丝毫不惧,那模样就好像是要和了玄比比高下。 了玄佛看着了净那副模样,也不恼怒,心中暗暗笑道,你一个烧舍利子的还敢和我这个活佛挣个高下,不自量力!他这般想着,又看向圆和、圆空。他看圆和一张苦瓜脸,两道眉毛高高的,挽着手,将眉心牢牢锁在一起,挤出一层又一层的褶皱,确实像个苦瓜,滑稽得很。 他又看向圆和,圆和长得俊俏,纵是在夜里,他那玉石般的肌肤也比那两片刀刃透亮,加之此刻他伸昂着脑袋,神态孤傲,恍惚间,这人竟比那刀锋还要夺目。 看着圆和那一等一的模样,了玄佛的眉眼一眯,手指不由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忽的,他只觉自己这鼻子没有圆和的挺拔,再看他的眉眼,也觉得自己逊色了他一分。心中不由嫉妒心大起。 “把魔罗圆和押到前头!”了玄佛开口道,“给了戒传话,一刻钟内不出门缚手投降,就杀了圆和。” 随着了玄佛一声吩咐,那十几个喊话正僧,纷纷开口喊道:“了戒,了戒,一刻钟内不出门缚手投降,了玄佛就杀了魔罗圆和,了玄佛就杀了魔罗圆和。” 禅房内,众人俱是一惊,尤是了戒脸上惊容更重,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了玄要在这少林寺,要在自己这个师兄的禅房前,杀人灭口,而且杀的还是少林寺的首座!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啊,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啊。”了戒口中喃喃道,“师父曾说他是最具佛心的一个弟子,他怎么会这样。” 了戒听着禅房外的传话,两个眼睛在眼眶里乱颤,一根根眉头就如同活了似的,抖动着自己的惊异。 倒是成无首座,神色镇定,缓缓开口道:“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善恶一线间。了玄从脱离少林那刻起便陷入了魔障,天魔、死魔、烦恼魔种种魔障他逃不出便只能陷进去了。” 乔镇岳听不懂成无大师所说,只是开口问道:“了戒大师,您打算出去吗?其实凭咱们四个人,了玄肯定不是对手,咱们可以佯装出去投降,再打他一个措手不及,救下圆和大师不成问题。” 乔镇岳刚说完,圆济便开口道:“不行!” 众人看向圆济,只见他贴在窗边,已用手指在窗纸上破了一个小洞,观察着外面的情况:“他们手里不光有圆和,还有圆空和了净,咱们四个没办法一齐救下这三人。” 圆融呢?乔镇岳心中猛地发问,这少林寺中的俗僧除了圆济都已被了玄抓了,怎么就他逃脱了,是偶然还是? 了戒听到圆济所说,已有三位少林首座被了玄生擒,心中悲愤之情油然而生,他捏紧了一双拳头,大步向门口走去。 就在他推门的一瞬间,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 了玄高估了自己的耐心,他每看一眼冰清玉骨的圆和,心中便多一分嫉妒,只看了十几眼,便觉心中妒火中烧。他摩挲着双掌,只觉双掌一片湿热,汗水已浸湿了袖口。“魔罗!魔罗!他一定是一个魔罗,我要杀了他!” 随着了玄佛一声吩咐,透亮的刀刃划过比刀刃还透亮的脖颈,圆和一颗脑袋便如一团玉球滚落在地上。他身首虽是分离,但身子犹自挺立,玉球般的脑袋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双目紧闭,安详地看着癫狂的了玄佛。 恰在圆和人头落地的一瞬,了戒推门而出。 了戒看着圆和的尸身,悲恸之情猝然涌上眼眶,满腹的悲愤与忧郁,化作一层水雾凝在他一双如老井般的眼睛里,朦胧也沧桑。 “了玄!”了戒只说了这个两个字,好似光这两个字便耗尽了他全身气力。 在了戒身后,圆济想要冲出去与了戒一同应敌,但被乔镇岳拦了下来:“圆济大师,等等。了玄不知道咱们在禅房里,咱们便是一支奇兵,咱们得等,等到最好的时机出动!” 禅房外。 了玄本想等着了戒的下文,但了戒却只说了“了玄”两个字后,便不再说话,他心里一时拿不住主意,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开口,最终他决定还是要说 “了戒师兄,别来无恙。” 了戒没有接他话茬,只开口道:“你为什么要杀圆和,你知不知道他是少林寺的首座,你知不知道这是少林寺!你知不知道这寺里供奉着我佛!你知不知道你是在佛前杀人!” 了戒强忍着心里的悲恸,说得字字泣血,说到最后已近气声,只喉头摩擦着声带艰难地说出“杀人”两字。 “我知道。”了玄语气平和地回答道,“他是魔罗当然该死。” “那我呢,我是什么!你是不是你要杀我!”了戒问道。 了玄一笑,笑得凄厉,笑得诡秘:“你,你是魔罗的主人,你当然也该死!” 说着,他手掌一挥,一队弓箭手已搭弓拉箭,箭锋直指了戒! 第76章 生死长夜(4) 数十支羽箭架在弦上,磨得锃亮的箭尖冒着寒光,在雾色中如点点寒星,让人望而生畏。 了戒大师看着那箭芒,捋了捋衣袖,一步一步向着那群弓箭手走去,竟是丝毫不惧:“了玄师兄,你已杀了圆和,现在还要杀我这个师弟吗?咱们师兄弟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生分,竟然连说说话都要剑拔弩张。” 了玄看着了戒,面无表情,一张面皮是不喜不怒,瞧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师弟,你应该早一些出来的,你要是早一些出来,圆和可能就不会死了,这其实都怪你。” 就在两人说话间,从般若堂跑来的通难等人已摸到了嵩山盟队伍身后,他们猫在一面矮墙后,眯缝着眼、扯着耳朵,极力探听着里面的消息。 一名正僧看着雾色中人影憧憧,心下焦急,一个起身便想冲出去,但被通难一把拉了下来。 “不要打草惊蛇,等一会听听他们要干什么。” 要干什么?能干什么? 杀人,夺权! 了戒已走到距离了玄二十步的距离,这个距离,箭弩之快,纵是苍鹰狡兔也是难逃。 了玄看着了戒,脸上先是一笑,转瞬又变成一惊,他这个师弟的枯荣功他是清楚的,这二十步对他不过一瞬的距离,想到这,他忙道:“师弟,停步。有什么话就在那说,在近了,师兄这下令的手可就不听使唤了。” 了玄这么一说,那数十名喊话僧,便一齐鼓着腮帮子喊道:“停步!停步!” 了戒闻言停步,聚起目光,扫视着面前十数名弓箭手与那十数名喊话僧,微微点头,开口道:“悟非,你今年二十六岁了,来少林也有十六年了啊,我还记得当时你剃度疼得大哭,直吃了我三块白云糕才止了哭声。” 此话一出,那打头的拉弓和尚,登时一怔。 “悟慈,你是悟字辈年纪最小的正僧,今年只有十六岁,再有一个月就是你的生日,我记得你最爱吃菠菜根,每年过生日膳房总会给你煮一碗菠菜根长寿面,在嵩山盟的这几年怎么样了?” 那名叫悟慈的正僧,闻言也是一怔,握着弓弦的手,已微微颤抖。 “悟安,你长高了啊,也壮实了,能再看看真好啊,看见前院大杏树感触良多,我记得你最喜欢爬那杏树了。” 悟安眼眶登时含泪,两片嘴唇紧紧抿着,生生堵住了那喷薄而出的两个字! 了玄看着侃侃而谈的了戒,先是一怔,随后大惊,忙开口喊道:“闭嘴!闭嘴!放箭!放箭!”刚才还端着的那副宠辱不惊的架子,顷刻瓦解,他伸出手指狠狠地指向了戒,边指边骂道,这该死的了戒走得这么近就是为了看清这群僧人的面容啊,该死的家伙,虚伪的伪僧! 就在了玄发出“放箭“命令的同时,墙后躲着的通难、顺德众人高喊着一齐杀出,而躲在禅房内的乔镇岳等人见时机也已成熟,一瞬间也纷纷掠了出来。 嵩山盟门人刚就被了戒大师的回忆杀大法乱了心神,现又腹背受敌,霎时军心大乱。 了玄勒马长厮,高声喊道:“不要慌,先杀了戒,弓箭手放箭!”他这般喊着,但却不见那十几名喊话僧的声音,他孤零零的声音就如同暴雨中的小舟,眨眼便摇碎在一阵纷乱之中。 几位忠心护主的嵩山盟门人,掠到了玄身边,喊道:“首座,咱们快撤,咱们中了埋伏!”这几人都是了玄在般若堂的弟子,跟在他身边数十年,感情极深,纵是生死攸关之际,也不愿抛弃了玄。 但了玄心神已乱,他本已觉得自己是重铸少林佛光的大功臣,是少林寺里的活佛——了玄佛,可此刻形势反转,嵩山盟军心已失,纵是再冲也是无济于事。但他仍是不愿放弃,大声呵斥着这几位手下:“给我冲,拿下了戒,少林便能重回正途!” 其实这通难手下不过十几人,了戒禅房内也不过三人,只不过因为这雾气太重,四下视野不佳,腹背夹击下,嵩山盟门人军心纷乱,是以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一时间竟分不清敌我,只能慌忙败逃。 混乱中,圆济救下圆空,成无救下了玄,而瞅准机会的乔镇岳则直奔了玄而去! 了玄虽是心神不宁,但看到眼前黑影闪过,仍是挥掌出击。他本就是般若堂首座、达摩院八大高手之一,拳掌、心法在少林俱是一流。 乔镇岳飞身与他对了一掌,只觉手掌处一阵酥麻,显然是没想到了玄拳掌劲力如此了得。而了玄接了乔镇岳一掌,双腕处也是阵阵酸疼,心中感叹道丐帮帮主的功夫确实名不虚传,他不等乔镇岳喘息,又紧接着出了一掌。 了玄这手功夫名为“大须弥掌”,须弥取自佛教中的须弥山,此山诸山之王,世界的中心,高八万四千由旬,大须弥掌以此为名,可见其劲力非凡。 乔镇岳见了玄又发一掌,自己浮在半空是避无可避、退无可退,眼瞅着这一掌,就要拍在自己身上。情急之下,他运起内力猛喝一下,这一声如电闪雷滚,惊得了玄胯下宝马一阵翻腾。 恰是这一阵翻腾,了玄手掌从乔镇岳前胸划过。 躲过这一劫,乔镇岳不由感叹自己这超人之智,自己这反应之机敏,武学运用之灵活,普天之下只有燕兄弟能与自己媲美了。 他这般想着,手上可不敢松懈,了玄位于马上,居高临下,自己抢攻不便,得想办法把他逼到马下。 “马儿,马儿,对不起了,只能让你遭一会罪了。” 乔镇岳对着那马一顿念叨,脚下一扭,侧身滑到马腹之下,接着一掌拍出。那马腹是马身上最柔软的部位,此刻吃痛,登时四腿一蹬,翻倒在地。 那了玄也没想到乔镇岳又这一招,反应不及,一个跟头翻在地上,摔了个灰头土脸,再无起初那种庄严模样。 乔镇岳看着了玄那般模样,心中一笑,刚欲上前与他再战,身后便传来了戒大师的声音:“乔帮主,还是不要伤我这师兄了!” 了戒说着,又运起内力,使出他那“百里传声”的功夫,道:“譬如钻火,两木相因,火出木尽,灰飞烟灭。少林寺、嵩山盟,正僧、俗僧既是同根所生,何必自相残杀,闹个两败俱伤的下场,你我都是佛门弟子,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犹未为晚。” 这一段话,既是佛理,也是人情,嵩山盟门人刚已被了戒“回忆杀大法”勾起往事,如今又是大势已去不愿再战,纷纷丢下武器,盘坐在地上,示意重归少林。 而了玄看着门下弟子如此,心神愈乱,疯癫地叫喊道:“我还没输,我还有底牌,圆融,圆融,你快出来!” 第77章 顽石点头 了玄在叫圆融! 他喊了两遍,两遍都是圆融,这定然不可能是喊错了名字。 而少林寺也只有一个和尚叫圆融。 ——少林俗僧圆融。 ——永化堂首座圆融。 ——少林妓院东家圆融。 但嵩山盟不是不屑与俗僧为伍吗,怎么此刻又喊起了圆融的法号? 就在了玄呼喊之际,黑暗中一群黑影竟窸窸窣窣地动了起来,他们动得极快,动得极诡秘,就像是在夜幕中撕开的边边角角,顷刻便出现在少林众僧面前。 “圆融,你终于来了!”了玄看着那群黑影,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轻松却诡秘的笑容。 “嗯,我来了。”黑暗中,一人开口,他说话语音很轻,但却极有分量。 这种分量并不是物质上的分量,而是精神上的分量。 仿佛只要他一开口,这群人心里便有主心骨,便有了用不竭的力量,就连刚才灰头土脸、狼狈不堪的了玄,也转瞬变得自信、坦然。 这就是领袖的力量! 了玄走向圆融与他并肩站着,但圆融瞥了一眼了玄,又向前迈了一步道:“弟子圆融,拜见了戒方丈。” 了戒看着圆融,心头已是一愣,但脸上仍是庄重道:“你和了玄暗中串谋许久了。” 圆融一笑,他笑得很浅、很淡,但这浅浅的笑中又带着溢于言表的得意:“是很久了。” “你这么做有什么目的?”了戒接着问道。 圆融还是笑着道:“出家人能有什么目的,弘扬佛法,救世度人。” “弘扬佛法,救世度人。什么时候弘扬佛法的和尚都穿起黑衣了?”了戒看着眼前那群黑衣人问道。 “他们不是和尚,是我的手下!”圆融答道,“了戒方丈有时候我觉得你很聪明,但有时候我又觉得你很糊涂。你难道就没有想过,江左盟这几年的资金是从何而来?你就没想过这饱受争议的少林妓院我为什么一定要坚持开起来?你就没想过这少林寺里正俗纷争就没有人暗中挑拨?” 了戒听着圆融这么说,却也是不恼,开口道:“人非圣贤,岂能事事皆知,聪明、糊涂,不过一念之间,圆融放下屠刀,犹未为晚。” “哈哈哈,放下屠刀是你们和尚该干的事,而我要做的事是拿起屠刀为我佛分忧!” 就在了戒与圆融你一言我一语这般交谈时,乔镇岳催起内劲,足下一点便欲施出“风雷走”强袭圆融。 但他脚下刚发力,圆融便开口说道:“乔帮主,雾气重,小心地滑。” 他这般说着,手从后边一拉,竟从一边黑暗中活生生拉出一个人。 “乔帮主,你看这是谁?” 乔镇岳凝眸一看,那人扎个两个圆圆的如意髻,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正扑闪着,正是那圆头圆脑的小姑娘双儿。 “你想怎么样?”乔镇岳问道。 “世人都说乔帮主是当世第一豪侠,义薄云天,只是不知道愿不愿意为了这个姑娘自戕?”圆融说着忽的又摇了摇头,“自戕太残忍,我也感念乔帮主是条汉子,不如就自断双臂。” 他这般说着,手中已合了一佛礼,眉眼中竟兀地闪出一丝慈悲。 众人被圆融这般话惊得目瞪口呆。 圆融竟然用一个小姑娘来换乔镇岳的两条膀子! 乔镇岳心头也是一愣,眼中一时竟有些恍惚,他看着眼前那可可爱爱的双儿,回想起她那天真烂漫的模样,嘴角不由一笑。他又看了看自己两条胳膊,这两条胳膊实在是算得上万中无一的胳膊,陪他出身入死,陪他快意恩仇…… 他实在是犹豫,可就在片刻的犹豫后,他猛地喊了一句:“拿刀来!” 没错,他要卸下自己两条臂膀来换双儿的命,他没了胳膊还能活,而双儿没了就什么都没了,用两条胳膊换一条活生生的命,值! 就在乔镇岳喊出“拿刀来”三个字的一瞬,双儿蹦跳着激动地喊道:“别,乔大哥,不要,双儿能认识你便……” 她还想要说,但已被圆融一指点倒在地。 “太感人了,我已不忍心再看了。” 了戒见事已至此,开口道:“圆融,说你想怎么样,你不要为难乔帮主了,既然此事发生在少林,老衲愿用自己一命换双儿姑娘一命,如何?” 圆融听了戒这么说,竟立在原地哈哈大笑,这笑声里满是嘲弄与讥讽:“了戒方丈,我想过你糊涂,但我从没想过你是如此糊涂,你以为你现在还有的选?告诉你们,今天晚上你们的命都得交代在这!” 圆融这般说着,他身边的那群黑影已拔刀出鞘。 漆黑的影子,白亮的刀! 了戒看着寒气逼人的刀光,眉头一皱,狠狠道:“我少林两千余名弟子,就凭你们这几十号人,也太小看少林了!” 圆融讪讪笑道:“不是几十号人,是五十位一流高手和五十一把巧匠打造的宝刀。” 五十个人,为什么有五十一把刀? 必然是其中一人使着双刀! 了戒一张脸不怒已威:“你把我少林达摩院八大高手当成什么人?” 圆融又是大笑,这一次他的笑中已带着五分张狂与五分不可一世:“当成什么人?我把他们当成一群睡不醒的蠢猪!” 说着,他手一挥,黑暗中又拉出几个人影。 那几个人影赫然就是少林寺余下的首座与达摩院高手,他们一个个双眼紧闭、四肢无力,如死猪一般倒在地上。 “了戒方丈,现在你还有什么筹码和我谈条件,我说了今晚你们都得死!” 第78章 人皮面具 圆融冷冷地看着了戒,一双如秃鹰般阴鸷的眼睛,毫不掩饰地闪动着狡诈阴险的光芒。 “圆融,你这个婊子养的,你杀得了我们,杀得了天下佛教信徒吗?”圆济指着圆融的鼻子狠狠骂道,“你就不怕普天下的僧众一起反你吗?” 圆融笑得更狂、笑得更浪:“我原以为了戒就已经够傻了,没想到你比了戒还傻,杀了你们,我立了玄为方丈,我为监寺,各堂院首座我随便找个人顶上就是,反正这少林近年来招了这么多俗僧,我再掺一些,又有谁能注意呢?少林还会是少林,只是没有你们这群傻子的少林!” 听了这话,了戒心中已是一怔,想不到自己十余年大刀阔斧的改革竟让这种宵小之辈混进了少林。 “你等了这么多年,圆融,你真的是很有耐心。”了戒道,“不过,你也得让我们死个明白,你是为谁做事?江左王朝?” “嘿嘿,当然是替我佛做事了,只是你们信的西天如来佛,而我信的是升官发财佛。现在你们想知道的也知道了,你们四个是自己了断呢,还是让我们动手?”圆融说着指了指身旁那些已被迷倒的少林首座,“你呢,也不用枉费心思,盼着他们能靠内功逼退迷药,这药可是西域七圣调配的顶级迷药——五里雾中,别说是少林首座,就算是头老虎,也得老老实实睡上七八个时辰。” 夜已将尽,天边已显出丝丝朝阳,但那朝阳在雾色的遮蔽下,显得朦胧也虚幻。 了戒眯了眯眼,浅浅开口道:“我可灭,少林亦可灭,但佛却不可灭。”说着,他猛吸了一口内劲,朗声道:“少林正俗弟子速速下山,将此事传给天下寺庙主持。” 他这般说着,身子霎时已弹射而出,他一身袈裟裹着风猎猎而动,像一片轻飘飘的落叶,也像一支迅捷的短箭。 众少林弟子闻了戒之音先是一愣,再见他已飞身而起,知道方丈已做必死决心,纷纷飞身向寺外奔去。 而那五十名黑衣刀客,也被陡然急变的局势搞懵了头,一时竟不知道是先杀人质呢,还是先追逃僧,亦或是先迎战了戒? 圆融显然也没想到,了戒会如此刚强,恍惚间已楞出了三个眨眼的功夫。 也就是在这三个眨眼去,了戒使出枯荣神功,乔镇岳使出绝学气冲斗牛,圆济、成无也各施展出少林绝学加入战阵。 但圆融毕竟是圆融,他眼中的慌乱转瞬又变回自信、坦然、得意,他有条不紊地吩咐道:“第一队追人,第二队杀人,第三、四、五、队迎战。” 随着他一声令下,黑衣刀客一整队形,纷纷出动。 只见刀光闪动中,十名刀客掠身飞向山下追击逃僧,十名刀客挥刀斩杀倒在地上的少林首座,另三十名刀客则径直杀向了戒、乔镇岳等人。 刀光、血影,喊杀、人头。 朝寒、冷风中,院后的那片竹林不住地低声呻吟。石缝间,一朵小红花,冒着头,叶绿得翠,花红得艳。 突的,这红花愈艳,竟是一注血浆飞溅在花瓣之上——娇艳欲滴。 而在这花边,赫然立着一个人头,成藏的人头。他耳边是刀剑铮鸣,身旁是拳掌交触,眼前是血溅尸飞,但他却已再也拦不住这杀伐, 刀锋不住,杀气袭人,竹动花摇间满是凄凉肃杀之意。 了戒此刻已变了一个人,他的脸仍是布满皱纹,须发仍是那么苍白,但看起来却不再苍老,不再憔悴! 他那张苍老的脸上已闪耀着一种璀璨的光辉。 这枯荣功是他独创的功法,所谓是一枯一荣。枯者,韬光养晦,荣者,锋芒毕露。招式一收一发中,既有锋芒的光华也有无言的深沉。 拔刀。 两名黑衣刀客已拦在了戒身前。 这刀是好刀,刀法是一流的刀法。他们一人使的是江西断魂星张家的断魂刀法,一人使的是甘陇星星门的披星斩月刀法。 双刀一起攻来,是铺天盖地、断魂夺命。 但了戒只双手一挥,掌劲如风急穿林一般直透两人胸口,两声凄厉的哀嚎霎时响透云霄。只一击,两名一流的刀客便失去了生命,他们本还想依靠他们一流的刀法扬名立万,可如今只能带着这一流的刀法卧在冰冷的青石板上。 风更急,穿林而过,带着凄厉的啸声,仿佛是来自地狱的叹息。 了戒一侧,乔镇岳一声长啸,从一群黑衣刀客中跃出,他身如长虹,冲天而起。借着气冲斗牛的内劲,在空中施出一招“风雷走”,直奔双儿身侧。 四名刀客欲拦,挥刀迎风而去。这四人同是用刀的好手,其中刀法最精、刀光最盛的是渤海霸刀门门下弟子,一手霸刀,霸能断钢!这四人催起骇人刀光,竟在蔼蔼雾气中绽出四道银光。 而乔镇岳双臂一震,避过刀光,凌空一个倒翻,双臂绽出层层赤红。起初,这赤红只显与两条臂膀,但转瞬便聚在他全身,再一眨眼,竟连周边白雾都被染上一层赤红。 那四名刀客一愣,已有一片赤红如浪,当头向他们撞去! 乔镇岳这一招,足有震散人心的威力。 只听“铛铛铛铛”四声,火星飞溅,四把好刀皆是断做两截。也就在这刀断之时,四团血雾霎时炸开,弥散在乔镇岳身边,犹如下了一场血雨。 乔镇岳不做停留,飞向掠到双儿身边,一把揽起双儿,并顺便抓起一名少林首座,回身向了戒禅房奔去。他这么一揽一抓,双手皆被占去,只能发足狂奔,不敢有一丝停留。 但饶是如此,还是被了玄抓到机会。 了玄足下一点,飞身掠向乔镇岳。要是平常,乔镇岳一记“风雷走”早已将了玄甩在身后,但现在他身上扛着两人,虽不至于被了玄追上,但也在了玄一臂距离之内。 只听了玄哼了一声,一掌已拍向乔镇岳背心! 乔镇岳肩上扛着两人,既无法侧身躲避,也无法出掌相抵,只能运起内劲硬抗这一掌。饶是他有“气冲斗牛”内劲护体,仍是被了玄一掌拍了个踉跄,倒在地上,滚了三滚。 另一边,成无、圆济两人武功都不弱,虽是和那些刀客纠缠在一起,但数十招后仍是能分出胜负,倒是了戒与圆融缠斗在一起,一时间竟脱不开身。 圆融仗着自己人多势众,与六名黑衣刀客一起,将了戒团团围住。 但了戒枯荣神功,着实霸道,纵是圆融等七人齐上,也没有占到丝毫便宜。只见刀光之中,了戒两双肉掌迸发着如玉般的光辉,硬生生将那刀光揉烂、撕碎。 “师父,我来助你!” 话音未落,一道身影已窜到了戒身边。 了戒回身一望,见是觉悟,心下登时更定,双掌翻飞中更有气力。但就在他刚扭头与圆融七人力敌之际,一杆短匕已从他肋下斜刺而入! 第79章 苦海茫茫 了戒身子一颤,知是身后遭到偷袭,捏起一拳回身便打。 这一拳,如风雷滚动,带着破风的霹雳之音。 这本是极刚劲的一拳,击石可碎。 这本是极迅猛的一卷,几乎无人能躲。 但就是这样一拳,在即将击下时,竟猛地停在半空。 觉悟看着面前的这一拳,只觉头晕目眩,面颊冰冷。而了戒呢,了戒看着面前的觉悟,先是双眼瞪得浑圆,然后使劲地眨了眨双眼,确认了眼前之人是觉悟后,两片嘴唇颤抖着,许久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觉悟也眨了眨眼,但他眨了眨眼后,手下又是一动,将那柄匕首捅得更深。 了戒吃痛,脸上一阵扭曲,他狠狠捏紧拳头,想要在觉悟脸上打上一拳,但他一拳刚出,竟错过觉悟脸颊,一把抓向他颈后,将他如小鸡一般丢向了圆融。 “走!从今以后,我没有你这个徒弟。” 他本有两次机会能将觉悟杀了,但这两次机会他都错过了。他不知道他那一拳为什么会停下,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要将觉悟丢给圆融,他只知道当他回身一拳挥出时,看到觉悟那一张懵懂、无措的脸,他的心便如刀割一般,一身的气力也从那千疮百孔的心中散去。 了戒一只手捂着自己肋下,另一只手仍化掌应对着眼前的众人。他神色仍是坚毅,当一双手掌上的光芒已是愈来愈淡。他虽有身负枯荣神功,但终是年老气衰,加上失血已多,脚下不由踉跄。 众人见了戒脚下踉跄,不由都停下手,向着了戒围去,一时间双方已成僵持之态。 圆融看着了戒这般模样,心下放松,一时也不急拿他,开口道:“了戒方丈,想不到啊,您对您这宝贝徒弟还真是稀罕啊,他都要你的命了,你还舍不得杀他。” 了戒听着圆融这么说,看了觉悟一眼,冷哼了一声,道:“徒不教师之过,我徒弟走上邪路,是我这个师父没教好,怨不得别人。” 圆融听着了戒所说,竟兴奋地拍起了手,道:“感人,实在是感人,只不过你这感情用错了地方,哈哈哈哈。” 他说着,冲着觉悟挥了挥手。觉悟也是心领神会,伸手从自己脸上撕下一张人皮面具,面具之下,赫然竟是——通北。 了戒脸上先是一惊,随后竟长长送了一口气,眉眼中竟闪现出一丝安详。似是在感叹,还好,还好,自己的徒弟没有走上邪路,但转瞬他看向通北的眼中竟兀地变的哀伤:“通北,你这又是何故呢?” 他不光是觉悟的师父,他亦是这少林寺千余名正俗僧众的师父。 哪知通北一笑,冷笑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圆融首座赐教我本领,赐我前程,我有那大好的前途不去,为什么要在这少林当个穷和尚?”他这么说着,看向一旁一人,那人与他长得一模一样,正是之前被抓到戒律堂的假通北。 “阿弟,听我的没错,功名利禄这就来了。” 那假通北哈哈一笑,走到通北身旁,笑道:“正是听了大哥的话,小弟才有这番大展宏图的机会。” 说罢,两人哈哈大笑。 但也就在两人大笑之际,两把匕首已分别刺向圆融与通北的背心。这一击出其不意,又有笑声掩护,当真是无懈可击。 那通北后心中了一刀,登时一阵抽搐,向后倒去。而圆融终是功力深厚,眼尖耳利,提前一瞬发现其中端倪,但仍是被刺中后背,血流不止。 那假通北一击得中,立马飞身掠到了戒身边,施展出点穴手法,遏制住了戒伤势。 了戒看着假通北,神色无措,一时想不明白其中缘由。倒是那假通北一笑,伸手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笑道:“方丈,是我,了禅。” 原来这了禅在审问假通北时耐不住给他用了麻刑(击打人周身麻筋、麻穴),那假通北吃不住,把一切都招了,而他呢也将计就计,装作通北的模样,混在了圆融的队伍中。 眨眼间,几番变化,当真是出人意料。 圆融受了重伤,又见自己这方也有十数名刀客死伤,当下不敢恋战,一声“撤退”,便带着一众手下与了玄,逃遁在雾色之中。 天边,雾气仍是朦胧,如箭般的朝阳射在空中绽放出血红的光芒。 这血红的光芒被雾氤着,尤惊愈艳。 一阵风吹过,吹起院后竹声郁郁,两只翠鸟从竹林中飞出,落在飞檐之上,懵懂地歪着脑袋,似是不解为何有那么多和尚躺在地上。 了戒看着那些倒在地上的少林僧众,热泪已涌出眼底,他两片嘴唇紧紧闭着,仿佛是要将那满眼中的心酸苦楚哀伤悲叹,统统憋在嘴里,等着一口气全部咽下。但这些心酸苦楚哀伤悲叹,实在是太难以下咽,他喉头一沉,压在气管中的情绪如一颗闷雷,顷刻在他嘴边炸响。 不住的咳嗽,无尽的哀伤。 这一战少林元气大伤、损失惨重,少林十一位首座折损了五人,成藏、圆和、圆空、了净惨死,圆融叛逃,少林弟子伤亡者亦将近百人,方丈了戒更是身受重伤。 了戒强行站直了腰,缓了一口气,开口道:“强敌未退,乔帮主、圆济师弟、成无师叔你们随我来,我有话说。” 第80章 慈悲为本 “方丈,稍等。” 说话的是了禅,只见他一步跃到了戒身前,指着那些嵩山盟门人道:“方丈,这群嵩山盟门人怎么处置?” 了禅是戒律堂首座,这些僧众理应由他处置,但此刻他却问起了戒如何处理,此中似有他意。了戒看他如此,心里也瞬时明白,开口道:“不要难为嵩山盟门人,有愿意留在少林的,少林既往不咎,想重回嵩山盟的,也不要拦着。” 了禅道了一声“是”,便退到一旁,看着了戒方丈缓步走进禅房。 “嵩山盟的师侄们,少林嵩山同出一门,同门相残,属实不该,望诸位以慈悲为本,勿要再生杀心。现在,有愿意重回少林的,少林既往不咎,想回嵩山盟的,少林也绝不拦着。望众师侄,好自为之。” 这群嵩山盟门人本就是少林弟子,起初只是因为正俗之争,负气出走,对少林寺与了戒方丈,心中亦是仍有感情。如今得知了玄背后另有王朝中人操纵,心里已对嵩山盟失望,因此除了七八名了玄的心腹外,其余众人都愿意重回少林。 “愿意留下的,也别闲着,将寺内尸身都好生收整,不管他们生前是敌是友,既然来到少林便是与佛门有缘,我们要为他们指条路,不能让他们当了孤魂野鬼。”了禅又道。 听着了禅吩咐,众少林正俗弟子与重回少林的嵩山盟门人一同归置院内尸身。这院内尸身,大多是少林同门弟子,虽有的叫不上名字,但总是脸熟。看着那曾经活生生一起诵经念佛的师兄弟,此刻已变成一具具无言的尸体,众人心里都是一片哀婉、叹息、后悔。 禅房内。 了戒强撑着身子坐在蒲团之上,下腹处一滩鲜红,泛着艳丽的光,让人看了不由心中一骇。 “我大限将至。” 众人听了戒这么说,眼眸具是一震,脸上满是惊异之色。 了戒抿了抿嘴唇,将干裂的嘴唇稍稍浸润,接着开口道:“生亦何欢,死亦何惧。我到了时候,我自己清楚,只是我还有几件事要交代,你们仔细听我说,等我说完,圆济你把寺内其余首座再叫来。” “是,方丈。”圆济重重点了点头。 “这少林少林正俗之分,虽不是由我而起,但却是因我变得正俗水火不容,这其中有寺内僧人的问题,也有寺外奸细的挑拨。我死后,对俗僧要依旧宽容,对正僧严加要求,对有向善之心的俗僧要循循善诱,对无心向佛的俗僧以五年为期,五年过后仍无改观就给他发一个少林寺的俗僧案牍让他到别处谋生,想来以少林寺的武艺名头这群人也可以谋个温饱。另外,少林妓院这个名头可以换下了,至于妓院是否留下可适时而定。我属实没想到我如此宽容圆融,圆融竟是王朝的奸细。哎,这是我说的第一件事。” “第二件事,我死后,方丈的位置由成无师叔继任,圆济担任达摩院首座,掌监寺之职。成无师叔,如果圆济可以,未来可以让圆济继任少林方丈。这正俗之分,可以在名,但不可以在心。少林寺需要人才,这些人才只在正僧里找是不够的,要海纳百川。未来如果时机得当,正俗之分可以弥补,便不要分正俗了,正僧受不起清规可以当俗僧,俗僧修佛修得好可以当正僧。” “第三件事,我要你们和乔帮主一道,坚持江湖盟约,这十年少林只认丐帮这一个江湖盟主。两家结盟,共谋大事。看目前的情形,白云山庄与江左王朝勾结已成事实,而江左王朝的野心绝不止于白云山庄,我隐隐感觉他们是想谋这天下,所以咱们这群江湖势力一定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他们这次可以如此对待少林,日后也会如法炮制对待其他门派,少林、丐帮要团结其他江湖门派,与之应对,万不可为了一时之利,坏了江湖大义。” “我要说的就是这三件事,圆济,你去把其余首座都叫来。” 了戒说完这三件事,这三件事中有他生前想做却未做的,有他以前未想过今日才想的,也有他对未来的设想与谋划。 他回想往事,想起自己年少时的轻狂不羁,想起自己中年时的志得意满,又想起自己暮年时的心力不足。心里谈不上失意,却也谈不上得意,只是感觉空空的,像是有什么东西没有被填满似的。 思绪回溯间,少林寺仅剩的几位首座,都已到了了戒房内。 了戒看着他们惨然一笑,从蒲团下面掏出一个包袱,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包袱打开,里面装着的竟是《枯荣功》的心法秘籍。“这是我枯荣功的心法秘籍,我死后交由你们,少林后辈中有天资卓越者,可以让他们修炼这套功法。诸位首座,我要先去一步了,寺内方丈交由成无师叔,监寺一职交给了圆济师弟,望你们精诚合作,将少林发扬光大。” 说道这时,了戒的气息已细若游丝,浑身的肌肤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干枯。 “最后了,帮我把觉悟叫来……” 听到这话,几位首座都是面面相觑,他们刚才就已派人去找觉悟了,可直到现在也没见他人影,不知道他是在混乱中下了山,还是被嵩山盟的人趁乱杀了没找到尸骨,总之就是找不到人。 了戒双眼迷离,看着众人在一片朦胧中急得团团乱转,他伸手想去拦,但那胳膊已抬不起来,他想开口去说,两片嘴唇只轻轻地开了一个口子,连一口气也呼不出去。他想昂一昂头,但他脑袋已不由自主地向下垂了去,眼前迷离的光,耳旁焦急的话语,都在这一瞬消失在一片密不透光的黑暗里。 一代侠僧了戒,就这样在一个多雾的清晨,圆寂。 乔镇岳看着了戒,心中无尽感慨。如今少林虽是与丐帮结盟,但此番元气受损,未来与白云山庄之战,成败如何却也是真不好说,只得盼着燕兄弟金顶宫那里一切顺利。 就在乔镇岳感慨之际,院内几名正僧又与俗僧发生了冲突。原来那正僧因为圆融是俗僧首座的缘故,觉得了玄出逃都是俗僧在其中挑拨,所以与俗僧发生口角。而那俗僧受不住正僧挖苦,与那正僧打到一团。 乔镇岳闻声而出。 只见打人那俗僧正是通难,那顺德也在一旁为他掠阵。不过这一次正俗纷争说来也怪,那叫悟敏的正僧正帮着那两个俗僧围攻那正僧。那家伙下起手来,一点也不顾正僧同门之情。 第81章 大千世界 “你娘的,这鸟和尚老子还不当了!”通难冲着那正僧的胸口就是一拳。 而那正僧的同伴见师兄弟被欺负,当即跃上前去,要和通难比划比划,但他刚跳出来,脚下就被悟敏绊了一跤。 “好啊,悟敏,你什么时候和俗僧勾搭在一起了,你这是自甘堕落。”那正僧趴在地上,捂着摔成两半的屁股,对着悟敏嘲讽道。 悟敏听他这么说,脸上有些尴尬,开口道:“这通难师兄救了你们的命,要是没有他,你们今晚上都得死着,你们这么说不是恩将仇报嘛?” 悟敏所言非虚,今晚如果不是通难与乔镇岳等人前后夹击,扰乱了嵩山盟门人的阵脚,这少林一战可能在圆融出手前就结束了。 但那几名正僧却不以为意道:“谁要他救!” “我要他救!” 就在这正僧话音未落之际,成无带着众首座从了戒禅房内一齐而出。 “此番少林能成功度过此番劫难,是寺内上下合作的功劳,如有再在少林妄言正俗之分者,即刻逐出少林,不容姑息!” 那几名正僧听到成无如此说,心中一惊,显然是没想到成无会因此事,定下如此严苛的规矩。但让他们更想不到的,还是了戒方丈留下的那几条规矩,随着那几条的宣读,少林寺上下是一片哗然,各种议论如钱塘江潮的浪头一般,在寺内奔腾、冲撞。 通难听着众正僧的议论,当下心中一横,将一身僧袍扯下,丢给了一旁的悟敏,道:“兄弟,这寺里的悟字辈正僧也就你像个好人,大家有缘再见!” 说罢,转身就走。 一旁的顺德,见通难如此,也学着样子,将僧袍递给了悟敏,道了一声珍重便紧追通难而去。 乔镇岳看着两人,知道昨晚这两人与自己前后配合,胆气不俗,心中惜才之心大起,顾不得其中纠葛,一个飞身跃到两人身边,解下丐帮帮主的腰牌,并从怀里掏出两锭银子,开口道:“在下乔镇岳,感念两位兄弟忠义,这两锭银子送给两位做个盘缠,如若不弃,可到丐帮金陵分舵找我,咱们再续旧情。” 通难、顺德两人知道乔镇岳武功非凡,又见他容貌气度颇有燕赵慷慨悲歌之风,心中虽是敬仰,但刚离庙门岂便再投他主,只得抱拳道了声:“乔帮主抬举了,咱们他日有缘再见。” 乔镇岳也不强留,抱拳告别后大步回到成无、圆济两人身后,小声道:“希望两位师父可不要怪罪我挖墙脚啊。” 成无听罢,脸上似有不悦,而圆济却是哈哈一笑,似是并不在意,道:“这人到了丐帮,总比日后去了白云山庄的好。” 成无听着圆济这么说,也是点了点头,道:“此番之事,多亏乔帮主施以援手,少林未来几日可能事物繁忙,怕是要怠慢了乔帮主。” 乔镇岳知道这成无是给自己下了逐客令,随是点了点头,带上双儿,与少林寺几个首座告了别,便下了山去。 路上,双儿这小姑娘与乔镇岳并排走着,眼眉低垂,似是对周遭的花花草草一概不感兴趣。 乔镇岳心里纳闷,这往日里天真活泼的双儿,怎么今日是一言不发,想着不由眼角向她看去。这一瞥不要紧,竟发现这小姑娘原来也在那偷偷看着自己。 两人目光一触,乔镇岳倒是没什么,双儿那两面脸颊登时便红得像个恰熟透的苹果。她忙别过头,看着脚下的石阶,一双眼睛里流动着璀璨炫目的光。 乔镇岳问道:“怎么了双儿妹子?天气热吗?一张脸烫成那样,你是发烧了?”他看着双儿的模样,心里猜着,难道昨天那个圆融打穴的功夫里有些门道?双儿身上中了毒? 双儿红着一张脸,嘴巴咬得紧紧的,两个小腮帮子却鼓得圆圆的,似是有什么东西在嘴巴里胀开了。 乔镇岳哪见过女子这般模样,当即认定她是中了毒,一只手忙搭在她的脉上,只听她脉搏奇快,“扑通扑通”有如鼓锤。 “这小姑娘脉搏虽是有力,但怎的如此之乱,是种了热毒?” 正当乔镇岳纳闷之际,双儿鼓起的腮帮子却慢慢泄了气,两片嘴唇也轻轻颤动,怯怯地开口道:“你昨晚当真想要为了我,砍了自己两条胳膊吗?” 乔镇岳一愣,毫不在意地开口道:“你还小,你活得肯定比我久,我用两条胳膊,换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值得。” 双儿听着他这么说,两片小小的嘴唇又紧紧闭在一起,一双眼睛噙满了流光溢彩的光:“你···你以后能不能带着我,我给你当一个小丫鬟……” 双儿近乎是用一种更咽的语调说完这句话的,她声音细细软软带着少女的羞怯,比那弦音筝鸣还有好听几千几万倍。 乔镇岳有些懵,开口道:“我一个叫花子,哪需要丫鬟呀。” 双儿听到这话,眼中噙满的泪水登时如黄河决堤般在脸上奔涌,她嚎哭道:“是不是因为我不好看,带着丢你的面子,你是不是不想我跟着你,你不想我跟着你,你又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正当双儿哭闹之际,树林里径直走出两个人。乔镇岳听到声响,一把将双儿拉到身后,目光炯炯地盯着那树叶摆动的地方。 第82章 旧事重提 “乔帮主,是我们。” 只见通难、顺德自树林中走出,冲着乔镇岳拱了拱手。 乔镇岳见是他们,脸上一喜,抱拳还礼道:“原来是通难、顺德两位兄弟。” 这两人听到乔镇岳如此称呼自己,当下尴尬一笑,开口道:“我们兄弟已经脱离少林寺,这法号以后是不能叫了。” 说着,两人当下介绍起自己。 通难本名李罡,曾在江左京口北府兵里做过校尉,几年征战也算颇有战功,只是后来这北府兵被赵含国控制,军纪日渐腐败,几个赵含国的亲信喜怒无常、好大喜功,对上级是阿谀奉承,对下级则是任意打骂。李罡看不下去,借着酒劲,杀了赵含国一名亲信,自此流亡江湖,投进了少林门下。 顺德本名王守义,曾是金陵卫的一个伍长,因失手杀了恶霸,怕吃官司,这才逃难到少林做了俗僧。说起来,他也曾在金陵见过几次乔镇岳,只不过那时他是守门的小兵,乔镇岳则是纵马狂歌的丐帮帮主,身份悬殊,两人难有交集。 乔镇岳听两人说着往事,听到两人除恶扬善时不由拍手称快,又听两人如何逃难投入少林又是扼腕叹息,再听两人在少林所见所闻更是痛心疾首,感叹少林正俗之争埋没了英雄。 就连躲在乔镇岳身后的双儿也不由开口道:“少林寺有些和尚可坏着呢,还是乔大哥好,乔大哥可以为我这么一个认识几天的小姑娘,自断双臂,可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人,你们还是跟着乔大哥的好!” 李、王二人看向躲在乔镇岳身后的双儿,只见她眼中还噙着泪,两只眼皮红得像黄昏时的晚霞,脸颊处两道泪痕清晰可见,明显是刚哭过,但现在却又弯着眉眼,不住夸着乔镇岳。 两人初见双儿时还以为她是乔镇岳的宠姬,现听她说只与乔镇岳认识几天,一口乔大哥叫着,似没有男女之情,心中对乔镇岳的侠义之心,不由又敬仰了几分,道:“乔帮主侠义之心,我兄弟属实两人敬仰。” “两位兄弟谬赞了。”乔镇岳道,“我这妹子古灵精怪,说话虚了些,两位兄弟不要见怪。” 李、王两人连连摆手,表示自己所言非虚:“乔帮主,天下英豪,我二人能和乔帮主相识,是天大的福气。” 乔镇岳身后的双儿,听到李、王二人这么说,心里先是一喜,随即又阴沉下去。水灵灵一张小脸上,笑意如昙花一现,顷刻隐去,心中暗暗想到:“乔大哥只拿我当妹子,这妹子、大哥总有一天会分开,倒不如他这刚认识的兄弟了……” 李、王两人都经人事,看着双儿那副表情,心下已知道个七七八八——少女怀春! 都说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这美人难道就能过的了这英雄关? 就乔镇岳这般英豪气的男子,这世上又有几个女人不为之倾心? 李、王两人看了看双儿,又看了看乔镇岳,登时觉得两人登对,心里有意给两人制造机会,便道:“我两人苦战一夜,肚里空虚,不如咱们四人一起喝酒吃肉,把酒言欢如何?” 喝酒吃肉,乔镇岳自然是不会拒绝,更何况是与两位好兄弟一起喝酒吃肉,如此幸事,当浮三大白。当时便一口答应,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把一肚子心事的双儿忘在了原地。 要不是李、王两人提醒,双儿怕是要在那原地哭上一夜了。 进了饭庄,四人围桌而坐。 乔镇岳自然是做庄,好酒好菜自是少不得,牛羊鱼猪招呼了个齐全,光是上好的竹叶青就要了四大坛。 双儿看着乔镇岳对这两位兄弟如此奢侈,又想到自己当日只几个小菜就打发了,心下不由生出醋意。 乔镇岳三个老爷们喝得兴起,自然顾不上双儿。 双儿一个人吃着闷醋、生着闷气,瞅着他们三人喝酒痛快,又想起自己爹爹喝酒时的模样,不由也想尝尝这酒中的奥妙。她学着乔镇岳的样子,倒了满当当一碗竹叶青,一仰脖灌了进去。 这一灌,只觉一团火焰从喉咙直烧到胃里,水灵的小脸如初升的太阳一般烧得通红,双手不住地往嘴里送风。 李、王两人见了都是一笑,笑着女娃子不知道这酒烈。而乔镇岳看了双儿一眼,面无表情,只倒了一碗水,扯下一条鸡腿塞到双儿嘴里,道:“小姑娘喝什么酒,快吃个鸡腿压压,吃完了喝你的水,别再喝酒了。” 双儿将鸡腿咽下,又喝了一大碗水,这才缓了过来。她虽是仍幽幽怨怨地看着乔镇岳,但心里却因为那杯酒痛快了许多,想来这酒也是解愁的良药。这般想着,酒劲上来,她已不知不觉伏在桌上,睡了过去。 乔镇岳看着双儿那样子,不由叹了口气,吩咐了小二将双儿送进房里休息。 见双儿离桌,李、王二人一齐开口道:“双儿姑娘是个烈性女子,知恩图报,是个好姑娘,不知道乔大哥对她?” 李罡这话说完,王守义不等乔镇岳回答便道:“双儿姑娘似是对乔大哥有意,不知乔大哥?” 乔镇岳被这两人一时搞得手足不错,不知道如何回答,支吾着却是说不出一句整话,惹得李、王两人哈哈大笑。 “人道乔帮主是天下数一数二的豪爽汉子,今日却不曾想因一个姑娘开不了口了!” 乔镇岳听罢,也只是笑着道:“我只当她是我的妹子,男女之情,乔某不敢逾矩。” 李、王二人听乔镇岳这么说,也不再起哄,只抓起两块羊排,啃了起来,大赞这店里羊排属实不错,吃了一个满嘴油光。 乔镇岳见两人不再说话,便开口问道:“李兄弟之前在北府兵任职,不知道听没听说过燕故渊这一号人物?” 乔镇岳自江湖大会之上,听燕卓说起往事,便一直在心里记着,不时向四下打探北府卫的事情,今日遇到李罡自然也免不了问上一句。 李罡倒是被乔镇岳这一问,问得懵了。这燕故渊他自然是知道的,当年北府卫的大将军,北境光禄勋中郎将,带领北府兵大破渤海国,声名煊赫一时。只是后来这燕家上下一日内被杀了个干净,几十年来各种谣言四起,称得上是京口第一大秘闻。不知道这乔帮主这时问起这个是何用意? 乔镇岳看出李罡心中疑问,但又不便暴露燕卓,只道:“当年,我丐帮弟子也曾参加燕家宴席,十余名弟子惨遭毒手,是以这十几年来一直在追查凶手。” 李罡听乔镇岳这么说,心中虽仍有疑惑,但也开口道:“那件事发生时,我在北府卫里还是个小兵,燕将军的面自然我是不曾见过,只听说他为人豪爽,虽是皇族后裔,但没什么架子,燕家被灭门,军中惋惜者甚多。只是燕家为何被灭门,其中谣言众多,有说渤海奸细的也有说鬼神索命的,没一个说得准。只是有一件事,说来奇怪,燕将军故去后,许霸先许将军,接了军符,这许将军不知怎么攀上了赵含国的高枝,一路平步青云,做上了京官。” “这许霸先为人怎么样?”乔镇岳问道。 “许将军在的时候,北府兵还好,他有些本事,弟兄们也服他。”李罡顿了顿,“自从他走后,北府兵来的将军就是一茬不如一茬,我也是在那时候杀了人,投奔了少林。” 乔镇岳听着李罡所说,心道这事还是得告诉燕卓兄弟,这其中之事说不定燕兄弟能分辨出什么。 等燕兄弟回来,得让他来金陵一聚,让他自己和李罡兄弟好好聊聊。 阔别已久的燕卓、沐云风、祥儿要回来了! 第83章 白蛟现身 金顶宫位于北齐边境,昆仑神山之上,是极荒凉的地方。 这金顶宫是道家一脉,因其大罗宝殿的殿顶由纯金的金瓦铺成,因此得名金顶宫。金顶宫门人居于昆仑神山,一来是这神山孕育着天地灵气,有助于求道者飞升成仙。二来是这昆仑神山是巫蛮蛮教与西域圣火教的圣山,金顶宫驻守在此便是要警告巫蛮与西域:有我金顶道教一门,邪魔外道莫入九州一步! 燕卓、沐云风、祥儿三人已走到江左、后汉、大丹、北齐四国交界之地——云梦泽。这云梦泽方九百里,北据汉江、南缘楚江,每到夏秋汛涨,淼漫若海,其之深广,能行长三十四丈,阔一十二丈的海船,故因此成为五国、十派漕运中转的重地。 只不过这但凡有了漕运,就少不了有河匪,云梦泽漕运是九州之盛,河匪也是九州最凶。 云梦泽方九百里,如若再算上,与之相连的湖泊、沼泽,更是千里有余。这千里之地,有沼泽、有丘陵、有平原也有悬山孤岛,自是这各路河匪安身立命的好地方。 他们有的在悬山孤岛垒石造寨,有的在沼泽上架木造水寨,还有的直接组成船队在云梦泽上四处游击,是各有各的活法。 照常年在这云梦泽行船的把头说,这泽里的河匪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少说有十几个山头。五大国也曾是常年围剿,但这云梦泽实在是太大,又是四国交界之地,其中纷乱各国水军也不敢贸然行动。再者,这群河匪久在云梦泽里活动,哪处有暗流、哪处有芦苇、哪处有暗河都是了如指掌。官军虽是船坚炮利,但拿这群河匪也是没有办法。 直到后来十大派一齐出手,控制了这片云梦泽里的河匪,才让他们有了规矩,少生了许多祸端。 而十大派控制这群河匪的手段也很简单——收编! 十大派将这云梦泽的漕运直接划给了这泽里几个叫得上名头的河匪,让他们负责押运,靠河匪管制河匪,几年来也是颇见成效。几个混得好的河匪,还自立了门派,在这云梦泽里颇有大家的风范。 “燕大哥,这湖也太大了,这就是大海吗,一眼望不到头。”沐云风望着连天的湖水,眼里闪耀着如孩童般天真的光芒。 这是沐云风第一次见到如此广阔的湖泊,两只眼睛就像小孩子看到冰糖葫芦似的挪不开眼。 燕卓也没到过这云梦泽,他自小被周老前辈带去渤海北境,虽是在周万通的嘴里听说过云梦泽的广阔,但当真看到这云梦泽,心里还是不由为之惊叹:“对呀,百闻不如一见,今日见了云梦泽,才知道世间竟然有如此广阔的湖泊。” 看着沐云风与燕卓惊叹的样子,祥儿心里虽是得意,但脸上装出一副不屑的样子道:“这湖有什么好看的,我小时候我父王带着我到这周遭游猎,我不知道看了几十万次了。” “祥儿姐吹牛!”沐云风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祥儿“哼”了一声,道:“不信啊,不信我带你转转,这云梦泽我门清!” 祥儿是大丹国的郡主,自小与她父王到这云梦泽游猎,虽没有几十万次那么夸张,但几十次总还是有的,对这云梦泽周边的事物,也能说个八九不离十,特别是云梦白蛟的故事,她自幼听父王说起,此刻自己说来甚是详细。 “我跟你们讲,相传这个云梦泽里有一条大白蛟,凶得厉害,每年都要吃人的!” 燕卓听祥儿说起这般妖邪故事,笑笑道:“这世间哪有什么妖邪,都是吓人的罢了。” 祥儿一看燕卓毫不在意,心里更气,一番添油加醋地讲了起来:“举头三尺有神明,燕卓,你对这云梦泽里的神灵不敬,要是出了什么事可别怪我啊。这云梦泽是的白蛟,相传可是从渤海黑龙江逃过来的,他与那黑龙战败,逃到这云梦泽,附身在一个河匪头子身上。这河匪头子生下来就不是普通人,他生下来时一道天雷劈死母亲,三岁时一场大火又烧死了父亲,村子里认为他是不祥的征兆。” “我听师父说过,这世间有命格极阴极阳之人,他们虽是凡胎,却是天上星宿转世,生来就不一样。”沐云风听着祥儿所说,不由想起师父与太师祖,脸上已有思乡之色。 祥儿听到沐云风附和,当下讲得更加起劲:“他四岁时被村里的老人扔到这云梦泽里自生自灭,但哪曾想这湖里的鱼虾王八,见了他都像看到祖宗似的,竟把他给养大了。这小白蛟大了以后,便成了这云梦泽里一霸,杀人越货无恶不作,这云梦泽周围的百姓都叫他白龙王,给他立生庙,年年供奉。直到后来后汉有一位黑脸莽撞人,不信邪,到这云梦泽把这白龙王杀了,这白龙王心怀怨恨,魂魄化成白蛟,唤起滔天巨浪也将那莽撞人淹死了。” “可惜,可惜。”沐云风听得入迷,“如此英雄竟被精怪所杀,不过白蛟已死,这云梦泽也就太平了。” 祥儿叹了口气道:“这人虽是死了,但是精魄化成白蛟一直住在这云梦泽,这云梦泽的百姓每年还是要祭拜这白龙王的。” 燕卓听祥儿如此说着,甚是不屑,开口道:“一条败蛟还敢耀武扬威!” 祥儿看燕卓模样,以为是暗讽自己,当即还口道:“燕卓,你说话小心点,冒犯了神灵,可别连累我!” 就在祥儿这般说起时,湖边顷刻弥散起一团白雾,这白雾来得急、也来得浓,带着一股腥气,犹如龙息一般,自湖中向湖边蔓延开来…… 第84章 湖里的人 雾浓也腥。 自湖中向湖畔蔓延,顷刻便将燕卓与沐云风、祥儿三人吞没。 燕卓抓起祥儿的衣袖,将她往自己身边靠了靠,皱起鼻尖嗅了嗅,沉声说道:“这雾气有点怪异,小心。” 祥儿听着燕卓这么说,脸上登时显出惧色,一双杏仁般的眼睛瑟瑟地躲在眼眶里,不时向四下瞟着:“燕卓,都怪你,让你出言不敬,害我糟了报复。” 她虽是这么说着,身子却不由向燕卓靠了过去。 “燕大哥,现在办?”沐云风抽出背后长剑,剑指七星,已向前踏了一步。 “别怕,我闻这雾气有些怪异,怕是这河匪施的幻术。”燕卓道,“瞧好四周,且看他们如何出手!” 话音未落,只见雾气中闪出道道银光,那银光如流星般在白雾里忽地闪出又忽地消失。 燕卓三人盯着那银光,不敢懈怠,生怕是江湖上那种要命的暗器。 只见银光闪动中,又有波涛之声自远传来,似是巨物破浪之声,再往雾里看去,只见点点鬼火猛地炸开,闪出幽暗且骇人的火光,那点点火焰泛着绿、蓝相容的光,在一片惨白的雾里,如幽冥鬼魂般惊怖。 “湖中的好汉亮个身份,何必装神弄鬼!”燕卓目光淡然,神情冷静地向湖中喊道。 听燕卓这般喊道,祥儿赶紧拽了拽燕卓的袖口,开口道:“白龙王,您别和这傻蛋一般计较,他小时候脑子被驴踢过,您大人大量放过我们好不好。” 燕卓看着祥儿害怕的样子,心中不由一叹,到底还是个姑娘,刚才看她说的起劲还以为她和这白龙王是八拜之交呢。他心中这般想着,眼睛看向沐云风。 只见沐云风额头、鼻尖都已冒汗,鼻息也如雷滚,显然是十分紧张。但他虽是紧张,一双眼睛却也凌厉,长长的眼角如刀锋般扫视着整片雾气。 只听那破浪声愈来愈近。 只见那蓝、绿相间的火光也越来越盛。 一个两丈有余的蛇身怪物突地自水中跃起,它浑身上下闪着银光,硕大的头颅犹如姑娘出嫁时挂的大红灯笼,两只眼睛闪动着翡翠般幽碧的光,着实吓人。 那怪物吐出一口气,周遭的雾气更浓更腥。 祥儿闻了一口气,几乎要吐,但她怕冒犯了这白龙王,只能硬锁着嗓子。 “尔等冒犯我白龙王神威,该当何罪?” 只听雾气中,白龙王的声音缥缥缈缈,似是折了千百道个回音。 燕卓听着那声音,再见他停在距离自己两丈外的雾气中,脸上已是一笑,道:“白龙王您是要劫色还是劫财啊?小的都给您。” 那白龙王听这劫色,知道这三人中还有一个姑娘,当即来了兴趣,开口匆匆道:“看你诚心,让那姑娘捧着财宝下水,本龙王就绕过你。” 白龙王这般说着,燕卓已收拾起身上金银细软塞到祥儿手里,并对着她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祥儿看着燕卓这般模样,杏眼一皱,一波秋水乍起,让人看了不由痴了也醉了。 一座冰山已够美了,这绕着淡淡雾气的冰山当然只有更美。 燕卓一怔,出手! 他向谁出手? 自然是那湖里的“白龙王”! 他手中甩出三支飞燕镖,三镖齐发,撕破浩浩烟雾,直奔那“大头”而去。 燕卓本不想这么早出手,他本想再与这“白龙王”聊聊,可现在祥儿哭了,虽是被他自己惹哭的,但这气却一定得由“白龙王”来受。 只见镖出、龙没。 那两丈有余的身影顷刻便没进湖里,周遭的鬼火随着雾气渐渐隐去。 祥儿看着消失的雾气,又见一脸得意的燕卓,脸上先热又冷,将燕卓递给自己的金银细软一股脑塞进了自己的腰包,冷冷道:“好你个燕卓,卖友求荣,这些钱本姑娘扣下了!” 她这般说着,燕卓也是不恼,只浅浅地笑着,一双如初柳般的眉眼在一团笑意中更是好看。 而一旁的沐云风,看到这雾气散去,知道这又是江湖人的把戏,心中隐藏已久的求知欲再次燃起,忙向燕卓问到其中奥秘:“燕大哥,你怎么知道这群人的把戏?这些烟雾是怎么造出来的,还有那鬼火、还有那些两丈有余的蛇身子,这些都是怎么做的?” 沐云风眼中闪着光,似是对这些知识有着无尽的渴望。 燕卓知道他曾经被人骗过,对这些骗术有着很深的执念,只能开口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这雾气怎么造出来的,只是闻着味道不太对,他们虽是用了很重的鱼腥气掩盖,但仍是有一些异味,再有那些鬼火、亮光都是些极普通的江湖幻术,算不上什么的。” 沐云风听着燕卓所说,心中不由对燕卓又多了几分敬佩:“明明我和他年龄相仿,怎么见识、武功差了那么多。”脸上兀自黯淡下去。 他还想再问下去,但河畔两名劲装骑手已骑着快马飞快地向燕卓三人奔来。 起初,燕卓还以为这两人是刚才河匪的帮手,但哪曾想这两人只是从三人身边擦身而过,根本不做停留。 所行之急,差点擦碰到直挺挺站在路中的祥儿。 “喂,骑那么快干什么,不知道礼让行人吗?”祥儿向着那两人喊道。 那两人听到喊声,只回头回了一句“焯”,便腾起一团沙尘,匆匆而去。 祥儿见两人跑得急,更是神气,冲着两人一顿输出,似是要将刚才所受的憋屈一股脑都喊出去。 燕卓与沐云风只能相视一笑,由得这大郡主的性子,不敢干涉。 直到这祥儿骂了个尽兴,一行人这才动身,接着向前走去。 “诶,你们知道嘛,这附近可有一家馆子,可出名了。那做的大锅鱼头,那鱼汤白得像羊奶,鲜得像……” 祥儿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形容,索性说道。 “就是很鲜,我带你们去,就在前面不远,我带你们去!” 说着,她一人便蹦跳着走到燕卓、沐云风两人前头,就像大姐头领着两个小弟般,耀武扬威地走在路中央。 燕卓、沐云风看着走在前头的祥儿,心中不由苦笑。 这女孩子的心情,简直比江南四月的天气还要多变,忽的一阵阴雨连绵,忽的又一阵晴空万里,让人琢磨不透。 或许这也是女孩子迷人的地方。 三人一前一后地走着,直走了两炷香的时间,才找到祥儿说的那馆子——裕居饭庄。 看到那馆子的门脸,祥儿也不由松了一口气,以前她与父王一起出来,或是坐轿子或是骑马,不觉有这么远的路程,现今却生生走了两炷香的时间,一张粉面不由扑扑得红了,发丝黏在如嫩葱般光洁的脖颈上,甚是怜人。 祥儿一进了馆子,便挑了一个最近的位置坐下,顾不得身份便将一碗茶水倒进了自己嘴里,说道:“坐,坐,别客气,这顿我请。” 她敲了燕卓好大一笔竹杠,请起客来自然是不心疼。 燕卓、沐云风听着祥儿所说,却并不落座,眼光直往祥儿身后看去。 祥儿循着两人的目光向后看去,只见刚才那两名被自己“输出”许久的劲装骑手,正一脸淫笑,握刀向自己走来。 第85章 小生方应难 那两名劲装骑手,手握长刀,一脸淫笑着阔步向祥儿走来。 “喂,就是你刚才一直骂我们兄弟吗?” 其中一个汉子问道。 “你呀,刚才骂我了我们兄弟多久,就得和我们兄弟俩亲亲多久。” 另一个汉子又说着,眼睛已在祥儿的脖颈上打转。 祥儿寻声望去,只见这汉子唇右边长着一颗大肉痣,这肉痣乌亮锃黑,还长着两株黑毛,一笑起来,那两株黑毛便随着滚动的眉眼一齐乱颤,当真是猥琐至极。 祥儿看了一眼,差点吐了出来,喝道:“别在本小姐面前碍眼,快滚!” 那两名大汉听着祥儿的喝骂,是既不恼也不退,四只眼睛从她的发梢看到了脚后跟,越看心里越痒,越看心里越烧。 其实,这也怪不得这两名大汉,祥儿刚走了两炷香的路,后背已被汗水浸透,恰是粉汗浸得春衫薄,显出如玉石一般的后背,惹人联想。 英雄爱美人,这狗熊难道就不爱美人了? 这两名大汉,一人伸手作状要揽祥儿的肩,另一人抽出鞘中长刀,一把便剁在饭桌上,引得茶壶、杯盏“噼里啪啦”一阵乱响。 那饭馆的掌柜看到如此情景,给小二使了一个眼色,让他出门报官。 那小二刚要出门,便被燕卓拦下。 看着那燕卓将小二拦下,掌柜的与那两名大汉都是一愣,心中疑惑道:“怎么这两个汉子和那姑娘不是一起的?” 燕卓也是不做解释,冲着祥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只见刀光一闪,一道艳若玫瑰的刀锋已从寒山而来。 红的刀,白的光。 带着丝丝寒意,带着璀璨刀光,在众人的瞳孔中激射、炸裂。 那两名大汉只觉自己腰下结了一层霜,是一动也不敢再动。 “还不快滚!”祥儿又厉声喝道。 那两名大汉知道祥儿手段,不敢再多冒犯,拔腿就要往饭馆外奔去,可他们一跑不要紧,那被刀锋割断的腰带可禁受不住,“噗嗤”断成两截,惹得饭馆里的众人连连发笑。 祥儿看着众人笑话那两名大汉,心中也是甚是得意,豪爽道:“掌柜的,把你们店里的招牌好菜都给本女侠来上一遍,本女侠要请我这两位跟班好好吃一顿。” “得嘞,女侠客官,您瞧好。”那掌柜见祥儿使出那么一招,知道这姑娘定是不简单,忙让一旁的小二好生伺候。 “姑娘,好本领。小生甚是敬佩,不知可有幸和姑娘共饮一杯?” 这声音从邻桌传来,是一名白衣胜雪的公子。这白衣公子,腰悬一把璀璨宝剑,手中竹扇摇曳生风,吹得鬓边一缕情丝,风流也潇洒。 祥儿看了一眼那白衣公子,又瞥了一眼燕卓,见燕卓满不在乎,便开口道:“请。” 那白衣公子闻声,足下一点,如一片云彩般轻飘飘落在沐云风对面。 “好俊的轻功。”燕卓、沐云风心中不由感叹。 那白衣公子款款开口道:“在下方应难,不知几位兄台高姓大名?” 一听此人姓方,燕卓不禁柳眉一皱,想起不久前在白云山庄曾被沐云风斩杀的方知着,心中隐隐担心这人是白云山庄派来的杀手。 但显然祥儿与沐云风并没有想到这一层,纷纷将自己的名姓说了出来。轮到燕卓,他也不好隐瞒,只能拱手说道:“在下燕卓,方兄刚才说用轻功可是万古云霄?” 方应难见燕卓说出自己轻功,不由一怔,开口道:“燕兄好眼力,不知道燕兄是何门何派啊?” “清风明月楼。”燕卓浅笑道,“小门小派不足挂齿。” 方应难面露愁色道:“方某见识浅,确实没有听说这个门派。” 燕卓听着方应难所说,心道这人也是诚实,毫不做作。不由细细打量起眼前这位白衣公子,只见他一身白衣,容貌俊秀,但这俊秀中又带着一丝忧虑之色。那一丝忧虑之色就像是仙鹤头上的那一顶红,没有依旧是鹤,但有了便是仙鹤。再看他一投足、一展眉间,神情傲岸,着实称得上风流才俊。 “只是不知燕兄如何知道我这万古云霄的轻功?”方应看问道。 燕卓也不隐瞒,答道:“我自幼与一位前辈习武,这位前辈游历四方,见识颇广,我小时候常缠着他讲故事,他便将这江湖上的所见所闻讲我听。我看方兄这一点足,轻飘飘如一片云彩,想来便是这是万古云霄了。” 这万古云霄是金顶宫前任掌门云霄子的轻功绝学,传言,这万古云霄练到顶点能脚踩祥云原地飞升,却也是不知真假。 祥儿看着,这方应难与燕卓聊得如此尽兴,心中隐隐有些不悦,冲着小二喝道:“这酒菜怎么还没上啊,本女侠肚子都饿了!” 那小二见过祥儿武艺,哪敢怠慢,当即跑进后厨,催了又催,抢忙着将那十斤重的大鱼头端了出来。 也恰在那小二鱼头端出之际,饭馆门口又来了一行人。 这一队人一来便对着方应难破口大骂,手中长剑、阔刀齐齐拔出,耀出一片刀光剑影! 第86章 夺命的暗器 “姓方的,你拿命来!” 只听门口一声喝骂,刀光剑影已迎面扑向方应难。 惨白的刀光,明晃晃的脸! 方应难自饭桌,拔地而起,身形如“锦鲤荡波”般跃到空中,灵动、潇洒,翻飞的白衣带着幽幽木香,俊朗、忧抑,确是人间一等风流模样。 他看着那一队大汉,脸上仍自带着浅浅的笑意,似乎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但方应难并不是真的不把他们放在眼里,这一队九人,有六人是使快剑的高手,还有三人是江湖里叫得上名号的刀客,这九人一齐出手任谁也不敢放松。 因此这笑并不算轻松,只不过是他已习惯,习惯了每天搏命! “且慢,九位兄弟,你们总得让我知道,你们是谁那家卖命的?”方应难的扇子仍在手中,剑还鞘里,满目的春风似不是和人搏命,倒像是和人谈情。 生死、爱恨,岂不是本就连在一起? 搏命既是谈情,谈情亦是搏命。 那九名大汉的头子,开口道:“姓方的,你前几天盗了云字门保的漕运,还强睡了十余名献给后汉相国刘邦之的美姬,你说我们是哪家的,识相的就束手就擒,爷们给你留个全尸!” 方应难一笑,燕卓、沐云风也是一笑,而祥儿却没笑。 这世间的女子虽可能喜欢江湖风流的浪子,但绝对不会喜欢强人所难的采花贼! 方应难浅笑道:“原来是云字门门下的兄弟,动手!” 他既不解释,也不求情,只道了一声“出手”,手中长剑已夺鞘而出! 惨绿的剑,碧绿的光。 像一道春波,吹绿整个大堂。 那九名大汉不禁被这幽绿的剑光迷了眼,这世间怎么有这样的剑法,它已根本不是剑法,而是诗歌! 横槊赋诗的诗,慷慨悲歌的歌! 就在这九名大汉迷眼之际,那惨绿的剑已携着诗的狂放,歌的慷慨,扑向他们的脖颈! 这九人具不是俗手,他们其中有三人追风剑李追风门下的弟子,还有六人分别是夺命十三剑燕小北与“百战黄沙”百战回的弟子。 李追风、燕小北、百战回在江湖上名头虽没有十大派响亮,但也是一流的高手,在武学造诣上丝毫不逊色于十大派。 追风剑,剑法之快,足可追风。 夺命十三剑,顾名思义十三招内定能夺人性命。 百战黄沙刀法,当有百战之勇。 可这九人脚下还一步未动,便俱已殒命。 他们死得很快,简直比他们眼睛眨得还快,只见绿光一扫,九人的脖颈都已绽裂,转瞬便扑地而殁。 这九人刚死,门外乌拉拉又射出数百支暗箭。 这数百支暗箭齐向方应难招呼,当真如飞蝗扑天而来。 方应难还在笑,一阵苦笑,也仅仅是苦笑,他既不吃惊,也不畏缩,脚下一提将一具身体挡在身前,飘飘然向后倒去,竟是一支暗箭也没沾身。 燕卓看着方应难这轻功,心中不由感叹其轻功之绝妙。同时,他也对这人产生了浓浓的兴趣,且不说这人心性是善是恶,只凭一人便能招惹到如此多的仇家,而且每一个都是生死之仇,实在是不容易! “放暗箭的是哪路朋友,不知道能否道个姓名?”方应难放下尸体,苦笑着问道。 “昨天晚上,梦字门押送的六只翡翠如意,不知方公子可还记得?” 一名老者自街口的阴影中缓缓步出,他脚步蹒跚、身后背着斗笠,须发银白,头顶上发缕稀疏已有秃顶之兆,但两腮的胡子却是甚是浓密,直垂及胸。 燕卓看着那老者,心中一凛,这老者周身肌肤已如枯木,唯有一双手掌确嫩如蛋白,显然是一位使暗器的行家。 这家伙可不好对付。 只听,方应难哈哈一笑,道:“我不光记得那六只翡翠如意,我还记得那暗格里藏着的一千两黄金!” 那老者听方应难如此说,神情更冷,一双如墨浸过眼珠冒出寒得迫人的光,两条灰白的眉毛似是结了一层霜,根根直立:“好,只要你说出来这批财宝的下落,你还可以留下一具全尸。” “既然已经要死了,尸体全不全,又有什么两样呢?” “你找死!” 那老者喝道。 随着一声猛喝,他身后的斗笠猛地窜到半空,黑洞洞的斗笠里赫然装着一个画着喜、怒、哀、乐四面的鬼头。 只见这喜面,嘿嘿一笑,七窍洞开,数百支“欢喜针”顷刻射出。 这斗笠露出喜面,那老者脸上也随之一笑,双手扯出两道银丝,向着方应难激射而去! 前有“欢喜针”,左右有银丝,这一招从三面杀来,当真叫人避无可避。 方应难双眉一锁,几乎就在他锁眉的同时,手中长剑霍然挺出。 这一挺如蛟龙腾起千层碧,这一挺如风吹千柳送绿波。 千层的碧涛从剑尖而起,直将那数百支“欢喜针”卷挟、吞没。 那老者眼看着那“欢喜针”被剑风裹挟而落,脸上不恼反喜。这“欢喜针”虽是厉害,只不过是佯攻,真正要命的却是那两道银丝。 方应难只有一人,也只有一剑。 一人一剑挡下那百余支“欢喜针”已是不易,要想挡下那两道银丝,实是比登天还要困难。 那老者脸上的笑意更浓,墨染的眸子里一股得意之情已缓缓散开。 方应难见银丝杀到,手中长剑已来不及回转,只得掏出折扇,以折扇破退银丝。他手中折扇一挥,如刀劈斧凿般砸向那银丝。 那银丝受力猛地变了方向,但饶是如此,还是将他的衣袖扎了对穿。 解决了一道银丝,他已无暇再管另一道了,只能调转身子,盼着那银丝不要伤及到自身要害。 那老者见方应看调转身子,眼中得意之色更重,他这两道银丝名唤“穿金甲”,所用材料正是他两腮的长须。他这长须根根分明,都是用特殊的药材浸过,沾血即化,散在人周身经脉里,半炷香的功夫,便能让人全身郁结而死。 他的“穿金甲”虽说不能见血封喉,但一旦射中,便是大罗金仙也无解。 恰在他得意之时,一道光影如流星掠地般划过方应看身前。 随着那流星划过,那一道银丝也黯然落地。 那老者看着那黯然消逝的银丝,猛地一怔,开口道:“是谁坏了我的好事,有种的站出来!”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晚辈燕卓,拜见不破楼兰蓝破缕,蓝老前辈!” 第87章 顾盼生死 蓝破缕这个名头在江湖上已有很多年没有出现了。 没有人知道他出身何门何派,也没有人知道他近二十年来投身何处。 有人说他是唐门第一代家主唐巨侠的私生子,所用招式皆化自唐门,也有人说他是西域巫蛮与九州人的混血,在西域学了一身外邦暗器武功,还有人说他是天生的暗器天才,无门无派,自己悟出了一套出神入化的暗器本领。 虽是无人知道他出身何门何派,但二十年前,他与丐帮前任帮主周万通华山决战却是江湖上人尽皆知。 不过至于那场决斗的结果,却也随着蓝破缕的销声匿迹无人知晓。 有人说他已被周万通所杀,但周万通却说他还活着,有人再问起他的行踪,周万通只道:“下山了,往西去了。” 不过,这江湖上虽已不见了蓝破缕这个人,但他的传说依旧存在这江湖。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不破楼兰蓝破缕。 没人能破得了他的“穿金甲”,也没人能破得了他的破缕。 “二十年了,没想到还有人记得我这个老头子,是哪家的后生,出来让我瞧瞧。”蓝破缕将斗笠收了起来,脸上露出一副笑意盈盈的样子。 燕卓挺身阔步向门外走去,冲着蓝破缕恭敬地作了一揖。 蓝破缕看着燕卓一身黑衣,面白如玉,竟是惊得手里一颤,开口问道:“你说你叫什么?” “晚辈,燕卓。”燕卓虽是不解他为何如此,但仍是清楚地说出自己的名字。 哪知蓝破缕听到这两个字,一双手颤得更加厉害,道:“那个大闹白云山庄杀了烽火狼烟的燕卓,你是不是还有一个好兄弟叫沐云飞?” “是,没错。”燕卓答道。 他话音未落,那蓝破缕回身便走,所行之快,只几个提纵便消失在长巷的尽头。 ——那种快,那种急,就像是要挣脱一个极恐怖的漩涡。 燕卓被他的反应搞得懵了,他还想问些什么,但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一时竟是不知所措。 倒是一旁的方应难很有经验似的,开口道:“看来燕兄招惹的人,可比在下厉害多了,这蓝老爷子都被你吓跑了,你怕不是去摘了阎王爷的胡子了?” 燕卓脸上露出苦笑,他回身看了一眼沐云风,沐云风的脸上也是苦笑,和燕卓如出一辙的苦笑。 能让在江湖上成名已久的“不破楼兰”蓝破缕如此害怕的人恐怕不多。 不多不少,只有四个! 丐帮前任帮主周万通,金顶宫掌门青阳真人,少林寺方丈了戒大师还有一位便是近百年江湖最心狠手辣的杀手“顾盼生死”顾佛影。 这顾佛影相传是西南天龙寺的主持不悔大师的私生子,自幼长在庙里,模样生得十分俊秀,便取了“佛影”这一名号。 他虽是生长在庙里,但全无慈悲之心,如果说有人“性本善”的话,那顾佛影便是“性本恶,他的所作所为都是无由头的恶。 有些人作恶是为了在作恶中获得乐趣与利益,杀人抢劫、灭门劫色,求的是大块的金银,玩的是良家的美妇,他们作恶是为了满足的需求,是有缘由的恶。 而顾佛影呢,他作恶不为乐趣也不为利益。他所做之事,由他自己说,是考验天下人的佛性,他要见这世间有没有佛,他要看这佛管不管这世人,他要看这世道究竟有没有轮回! 但要由旁人看,他便是世间无一的大奸大恶之人,他会在新婚之夜侮辱新娘,来检验这夫妻所爱是否真心;他会将男人的妻儿分别挂在悬崖边,来考验爱情与亲情,他会将好人打死,来看自己会不会受到惩罚;他会将相爱的爱侣分隔生死,来看世间有没有轮回。 有人说他一眨眼、一回头便决定了一人的生死,也就是因为如此,江湖上便有了“顾盼生死”顾佛影这一名号。 如果真的是他,如果白云山庄请的真是他。 如果他再与白不愁联手。 燕卓能做的或许只能是带着沐云风与祥儿赶快逃! “燕大哥,你知道要来的人是谁?”沐云风道。 燕卓道:“我大概知道。” “那个人武功很高?” “很高。” “有多高?” “比少林寺的了戒方丈,金顶宫的青阳真人武功还要高。” 沐云风又问道:“比那个白不愁如何?” “差不多。”燕卓叹了口气,“如果是他们两人一起来,我估计我们只有逃了。” 燕卓竟用了逃这个字! 沐云风听之一愣,祥儿听之也是一愣。 燕卓武功之高,他们自然最清楚不过,能让他说出“逃”这个字,可想而知,这顾佛影有多恐怖。 而且他的恐怖,不仅仅是武学上的恐怖,还是心理上的惊怖,没人知道他会用什么办法来折磨你的心灵! 祥儿在一旁开口道:“咱们三个人联手也不是他们两人的对手?” 燕卓摇了摇头,道:“不是。” “如果是我们四个呢?”一旁,方应难摇了摇手中的折扇,笑着道。 他的折扇虽已被蓝破缕的“破金甲”洞穿,摇起来漏风,但好在扇骨无损,摇起来倒也平添了几分风流。 燕卓回头看向方应难,道:“方兄好意,在下心领了,可万一真是顾佛影与白不愁一同联手,我们四人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方应难听了燕卓所说,脸上笑意依旧:“燕兄,刚才救了在下一命,在下以命报恩理所应该。” “感动,实在是感动!” 这话并不是燕卓所说,而是从天边传来。 “你们既然想一起死,那我就满足你们,我顾佛影平生最是大慈大悲!” ——顾佛影已到! ——带着杀意已到! 第88章 迟到的杀手 声到,杀招亦到。 铺天盖地的银光,如星河般,压着日头向燕卓四人杀来。 这星河的银光已然骇人,但更骇人的,还在后头! 燕卓看着那银光,以为这漫天而来的定是某种暗器。 因为江湖上不少暗器名家都有如此手法。例如,唐门的“满天星雨洒金钱”,霹雳堂的“一笑满江红”,蓝破缕的“黄沙百战穿金甲,四面浮屠四面针”使的都是这种铺天盖地的手法。 但顾佛影这招却与他们不同,因为这银光不是暗器也不是杀招! 铺天盖地的银光在离地一丈高的半空猛地炸开,霎时璀璨的星河变成一朵绽着金光的莲花。 ——圣洁。 ——庄严。 如此绚丽的星光,如此庄严的莲花,竟只是他出场的序曲。难道顾佛影这个人比星光还要绚丽,比莲花还有庄严? 他既不绚丽,也不庄严,甚至还有一点怪异。 他一身灰袍,脚下踏着一双灰布鞋,这布鞋鞋面虽是灰色,但千层底的鞋底确实白得纤尘不染,好像从未沾过地面一般。正如他那躲在灰白须发、灰白眉毛中的一张脸,白得像雪。 但这雪并不是新雪,而是老雪。 因为顾佛影实在是已经很老了,他面皮虽白,但脸上的褶子也厚,厚得简直像一个鞋底,而这褶子偏偏也和他的面皮一般白。 白白的面皮,白白的褶子,堆在他的脸上,显得他就像一只白白的癞蛤蟆。 “燕卓,你让我好找呀!” 顾佛影开口道,他的声音沉闷,带着胸腔的共鸣,说出来就像是一只闹春的公蛤蟆,雄浑、低沉。 燕卓嘴角一笑,两片苍白的嘴唇冷得像两道残月,冷笑道:“好不好找,还是让顾前辈找到了。” “哈哈哈,那倒是!”顾佛影咧嘴笑道,“只怕这天下还没有我顾佛影找不到的人!” “可顾前辈找到我,又要让我如何呢?” 顾佛影笑意更浓,通常一个人笑时总会比平常更好看一些,但他笑时却比不笑时,怪异上一百万倍!只见他白腻的褶子随着他笑声的起伏上下左右乱颤,像一朵开败了的白牡丹。或许曾经也是万古风流,但如今也只能在风中靠回忆过往安慰自己了。 “找到你如何?当然是让你死!” 燕卓在笑,笑得俊朗、笑得轻狂、笑得不可一世:“晚辈知道顾前辈的暗器、剑法、刀法、内功、追踪术都是江湖上一流,你能找到我燕卓,可不代表我这条命你就能轻易地拿走。” 顾佛影脸上的褶子又颤了起来:“看来小娃娃,你的见识还不够多。你这话已经有两处毛病。第一,我用的并不是暗器,而是明器。第二,我不是要你的命,而是要你们四个人的命。” 何为暗器,在暗地里杀人的兵器;何为明器,光明正大杀人的暗器。 燕卓这一个人已是武林高手,沐云风、祥儿、方应难也都不是庸手,他真的有把握杀了这四个人? 有!他自认为有十足的把握,因为他出道五十年,从没有过失手,能从他双手里逃出的人还没有出生, “看招!”顾佛影一声猛喝,袖中机括已射出十三支小箭,绝情的小箭。 这十三支小箭虽没有蓝破缕“破金甲”数量多,但每一支都抹了见血封喉的奇毒,见血而亡,绝无回转。 这十三支小箭射出,顾佛影的剑也出鞘,银剑寒光一扫而过,带着扑面的杀气冲向燕卓。 ——顾盼生姿的剑法。 ——顾盼生死的剑法。 两道杀招已杀来,先后而来,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既然,躲不了、避不过,那就只能冲! 燕卓足下一点,如新燕般光彩,直驱而入。绝情的小箭绝不了我燕卓的命,顾盼生死的剑法判不了我燕卓的死活! 只见两道璀璨华目的亮光闪过,饭庄的门板上多了十三支小箭,饭庄的石梯上多了一道深两寸的剑痕。 燕卓呢,他立在风中。 顾佛影呢,也立在风中。 风在吹燕卓的头发,吹得发丝如旗猎猎。 风在吹顾佛影的白肉,吹得白肉如花瓣般乱颤。 “好功夫!”顾佛影说罢,便再一次出手。 这一次他只出剑,不出暗器。 剑光一闪,风啸响遍千秋。 这实在是惊人的一剑,惊煞了活人,也惊煞了离人。 燕卓看着那惊煞剑光,两指夹出一支飞燕镖,毅然冲将而上,他没有掷,也没有甩,他只是用两只手指夹着,紧紧地夹着。 这飞燕镖仅约一指长,而顾佛影的剑却足有三尺三。 这近身之兵,一寸长一寸强。这道理连刚进武林的毛头小子都知晓,燕卓为什么要以身犯险,难道他不知道,难道他还不如刚进江湖的愣头青? 当然不是! 生死不能让一个强者服输,强者不畏生死,只怕失去信念。 燕卓便要用这一指长的飞燕镖,划破顾佛影不败的信念! “好小子,够轻狂!”顾佛影心道。 “快,一定要快!”燕卓心道。 顾佛影的剑光如白练,浩浩一匹,贯穿了南北。 燕卓的镖像一点星,闪着小而亮的光,划过北南。 只听“刺啦”,两刃迸出点点火花,那火花很小,只绽放了眨眼的功夫,但这就是眨眼的火花,却闪出了掩盖日月的光。 一瞬间,众人眼前都只觉白光一闪,颅内一阵铮鸣。 没人能在这种光芒下睁开双眼,也没人知道这瞬间发生了什么。 等他们缓过神,揉了眼,燕卓的飞燕镖已停在顾佛影的颈边。 冒着寒芒的刃,白得腻人的颈。 刃在颈边,寒得结霜。 颈在刃旁,血已成冰。 “你确实很厉害!” 顾佛影笑着道。 “但我也不赖!” 顾佛影还能笑,他为什么还能笑出来,难道他不怕死,难道他的信念还没有击碎? 他能笑,当然是因为他的刀也悬了燕卓的颈边。 可他刚刚明明用的剑,刀从何来? 刀从剑中而来。 这顾佛影所用的兵刃,名为“相思”。这相思最奇之处便是,可以一分二,合之为剑,分之为刀剑。剑长三尺三,刀长三尺二,刀在剑中,对敌时出其不意,正如相思,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燕卓刚虽是避过了剑,却没逃过这刀。冰冷的刀刃已贴着他的喉结,令他不敢再上前一步。 “看招!” 顾佛影再一次喊出,这是他施展“明器”时的暗号,对手一听,便知道他要施展暗器,也因这一喊,暗已成明。 第89章 明暗之间 “看招”这两字一响,燕卓心中已是一怔。 顾佛影双手已有刀、剑,还能如何发射明器,难道从他嘴里、从他眼里、从他肚脐眼里? 燕卓想不到,他不敢涉险,只能向后急退。这一退,退得狼狈,退得落拓,丢了风流也没了潇洒。 连沐云风看了心中也是一惊:“燕大哥竟然也会如此的狼狈。” 燕卓是人,不是神,是人当然会狼狈、会落拓。 这世间哪有人能一直站在顶端,江湖起伏,人世也是起伏。有高潮便会有低谷,有成功便会有失败。 强者在失败中浴火重生,懦夫在低谷里自怨自艾。 燕卓猛地向后退去,刀锋般冷冽的双眼紧紧盯着顾佛影,丝毫不敢放松,而且在他急退的同时,他已做好了反攻的准备! 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顾佛影根本没有射出明器,随着“看招”这两个字一齐出来的似乎只有他口中的一团气。 “小娃娃,你还是嫩了一些。”顾佛影笑道,手中刀剑陡然变招,杀向燕卓。 燕卓一愣,这才想明白,原来这顾佛影只说了“看招”两个字,也仅仅说了“看招”这两个字,而且他也仅仅只靠这两个字,便将自己逼得那般狼狈、落拓。 他心中不由感叹起这顾佛影的狡黠与老道。 但也不由他感叹,顾佛影的杀招已到。 只见顾佛影左刀右剑,掠起刀光剑影,如双龙出水般杀向燕卓的脖颈与心口。 他挥刀时,刀声如啸。 激起千风万雨,排山倒海而来。 他出剑时,剑风似哮。 乍起十殿恶鬼,鬼哭狼嚎来奔。 刀挥向燕卓脖颈,杀到便是身首异处。剑刺向燕卓心口,刺中便是撕心裂肺。 心思狡黠,招式狠辣,当真无愧“顾盼生死”顾佛影的名号。 燕卓看着这一双刀剑,残月般一双眉眼一凛,掌中已激射出两道光影。 这两道光影,闪着青光,自黑洞洞的袖口而出。 没人知道燕卓这一招是怎么发出来的,正如这世间没人知道星星是如何到了天上一般。总之,燕卓已出手,天空也已有了星星。 随着这两道光影一齐而出的,还有燕卓的剑。 燕卓的剑? 燕卓的身上没有剑,那剑从何来? 剑从束腰而来。 只见他抽出束腰,凝起劲力,将一条柔软的布带催成三尺长剑,湛蓝的剑气在那墨色的布带上流转,像是倒映了天光海色。 镖射,剑出。 千风万雨,停歇。 十殿恶鬼,消散。 “小娃娃有些道行!”顾佛影喘了一口气道,“你是哪家的娃娃,说个名来,让我顾佛影涨涨见识。” 眼前这黑衣青年的武艺着实超出了他的预想,他本想着一个小毛孩子,就是天资再聪慧能有多少斤两,但没想到燕卓确实有些分量。江湖有如此后生,也算是一浪更比一浪高了。 “清风明月楼燕卓。”燕卓道,“我也有一事想请教顾老前辈。” “问。”顾佛影道。 “在下想问,白云山庄的罗庄主到底出了多少银子悬赏我们兄弟的人头?” “不多不少,五十万两黄金。” 燕卓哈哈大笑,眉眼中的凌冽瞬间化成如春水般的笑意:“想不到我们俩的项上人头竟然能值这么多钱?不过纵使是五十万两黄金也难请得动您这尊大佛,罗庄主还开出了什么条件?” “开宗立派,自立山门,江湖副盟主。除此之外,还有二十名西域舞女。”顾佛影答道,“这个条件诱不诱人?” 名、利、女人,对付男人的三大法宝,三管齐下,罗庄主确实是大手笔。 “诱人,如果是我,我或许也经受不住如此诱惑。”燕卓道。 听到燕卓这么,顾佛影脸上突地一笑:“但我却不是因为这些答应他的。” 不为名,不为利,也不为女人,那顾佛影是为了什么来杀燕卓的? 顾佛影在江湖上浪荡三十余年,名,他早已是江湖上人尽皆知的魔头、杀手。利,这些年他靠杀人已赚了三座金山,他手里的钱足够他花上个三百年。至于女人,他这一辈子从未为女人发过愁,二十个西域舞女算个什么,他这些年侮辱的女子不到一万也有八千,区区二十人,何足挂齿。 那他是为了什么? 为了燕卓! 因为罗傲说燕卓是天下第一的暗器高手,恐怕也是江湖上第一流的武功高手。顾佛影纵横江湖这么多年,当然想见识见识这个天下第一、江湖第一流。 “有人说你的飞燕镖天下无双,说你的武功已到了江湖顶点,老夫活了大半辈子,得了个顾盼生死的名号,自然想见识见识你这个小娃娃。” 燕卓听着顾佛影所说,一笑,道:“那顾前辈现在已见到了,又要作何打算?” “你的功夫不错,罗傲所言非虚,当今武林能胜过你的人恐怕不多,也难怪白云山庄的‘烽火狼烟’会死在你们手里。现在你的功夫我已见识了,那白衣小哥的武功刚才与那蓝破缕的比试我也看了,马马虎虎。还有那个沐云风的武功我没见过,你让他出来和我比试比试!”顾佛影说得轻松,就好像是在和朋友约着下一盘、对一场弈。 一旁的方应难听他说自己的剑法马马虎虎,当即心中不悦,喝道:“老头,你莫不要看清我的剑法,我方应难可是……” 没等方应难说完,顾佛影便打断道:“你是金顶宫云霄子的关门弟子,你学的轻功还算不错,万古云霄这门轻功称得上当世绝学。你用的剑法自称‘碧波含柳剑法’,其实是从云霄子的不问剑法所化,你用的剑是古之名剑‘恶来’,你在云霄子死后,下山游历。我说的可算准确?” “对极!”方应难答道。 对极有两层意思:第一,就是顾佛影说得很对。第二,便是方应难已出手! 第90章 少年无畏 “对极。”两字脱口,方应难已出手。 翠绿的剑,惨碧的光,顷刻便映在顾佛影的眉眼。 这实在是极快的一剑。 从“天问剑法”中化来的“碧波含柳剑法”确实称得上的江湖一流的剑法。 而且他不光剑快,他的人也快。 万古云霄的绝世轻功他已练到了九重,脚下一点,足可生风。 这么快的剑,这么快的人,想要拦住他的确不是件容易的事。 但顾佛影只是一笑,他的笑比方应难的剑还快。 笑得快有什么用,笑又不能用来当做兵器,但顾佛影的笑确是实实在在的兵器。 ——夺命的兵器。 只听他喊出“看招”两字,两点寒芒已从他口中激射而出。 ——笑里藏刀。 都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但这江湖上里最难防的还是“笑里藏刀”。一个人冲你笑时,你总会心生犹豫、会思考,他为什么对我笑,他是喜欢我,还是他只是一个很有礼貌的人? 就在你心生犹豫之际,你整个人便陷入了深深的松懈之中。 当一个人松懈的时候,不正是夺命的最好时机? 方应难,看着朝自己激射而来的青芒,直面而上。他的名字便叫“应难”,他这一生不知道已遇到过多少次困难、磨难、危难、苦难。但他从没有退缩过,纵是困难、磨难、危难、苦难将他痛殴,他也要用热血与咆哮回应这世间的“难”。 只见他眼中一凛,手中长剑霍然挽出两道剑花。 翠绿的剑,惨碧的花。 这世上的花大多都是红色、紫色、蓝色,极少会有绿色的花。但物以稀为贵,也正因为其稀少才更加迷人。 方应难的剑花,便是绿的,绿得惨碧也绿得迷人。 只听两声铮鸣之声,那剑花中便迸出星星点点、红得似火的花蕊。那花蕊怯生生的只闪了眨眼的功夫,便随着剑花一同凋零。 最美好的,岂不都是最短暂的? 花是如此,生命亦是如此。 就在方应难将顾佛影的两道明器击落之际,顾佛影的一双刀剑已携着千堆拍雪、鬼哭狼嚎的气势奔腾而来。 这一刀一剑似风雷,像龙蛇,一剑套着一刀,一刀接着一剑,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躲得第一剑,躲不过第二刀、第三剑…… 夕阳已落,满天的红霞蜷在一角,映着满天黑幕,像已将赴死、慷慨悲歌的战士,悲惨也壮丽。 一滴血,落在地上,翻起了地上金黄的沙尘,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第四滴,越流越急,由滴便成柱,金黄也染成了鲜红。 顾佛影的剑已斜刺入方应难腹上第一根肋骨,剑入两寸,人未死,人重伤。 顾佛影虽已重伤了方应难,但他的脸色却冷得可怕,他本不想让他受伤,他下的是杀招,杀招杀不了人,便是耻辱! “你这是在多管闲事。”顾佛影白腻的脸皮冷得像是结了一层冰,“我讨厌多管闲事的人,特别是我要杀人的时候。” 顾佛影那一击本是致命的一击,“笑里藏刀”“风雷龙蛇”都是他的杀招,杀招意思很简单,就是杀人时用的招式。 如果被这多管闲事的人挡了那么一下,顾佛影的刀已划破了方应难的咽喉,他的剑也已应该刺入方应难的心口。 “对不起,顾前辈。”沐云风开口道,“这方公子与我有一面之缘,在下不能不救。” 顾佛影打量着眼前的沐云风,这少年容貌说不上出众,普普通通一张脸,没有欺霜胜雪的神气、也没有谁与争锋的傲气,像他这样的人,江湖上哪个门派都是一抓一大把。就凭他能和燕卓一起杀了“烽火狼烟”,他或许连那个方知着都打不过。 不过,他又仔细打量了一番沐云风,猛地发现眼前这个少年的眼眸竟是那么的明亮!仿佛装着太阳,无时无刻不璀璨地闪耀着。 “你救了他,那你就得死!”顾佛影身影一变,手中刀剑又是一齐挥出。 沐云风连忙向后退去,一把长剑护在身前,抵挡着顾佛影凌厉的攻势,刀剑交击之声犹如雷鸣,震得他双耳之中阵阵惊痛。 顾佛影刀剑齐施,陡然施出一招刀法劲霸刚强,又转腕使出一招剑法轻灵玄妙,刀沉剑灵,迫的沐云风只有招架而无还手之力。 “小娃娃,你看招!” 顾佛影说了“你看招”,便代表他施展的不是明器,而是自己的功法,顾佛影在江湖上纵横数十载,一靠手中的一对“相思”,二靠的便是他的“顾盼生姿心法”。只见他运吐真气于刀剑,以内功修为助力外攻,以内力淬炼刀剑之锋。 顷刻间,一对“相思”已被他淬得火红。 相思已然够美,现在又成了顾盼生姿的相思,试问天下谁能抵得住这相思? 燕卓! 唯有燕卓! 燕卓已出手。 一出手便是“百炼玄光”。 只见他双掌翻天而起,浩浩纯阳之气如一道石墙般挡在沐云风身前,硬生生抗下这顾盼生姿的相思。 “燕卓,看来你也不是很聪明?”顾佛影冷冷说道,“聪明人是不会管闲事的。” 燕卓一笑,风吹起他鬓边一缕发丝猎猎而动,带起了七分自信、两分果敢、一分自信。 “如果说救人是多管闲事的话,那我一定是蠢极了的人,因为我特别爱管这种闲事,更何况这人还是我的兄弟,我定是非救不可的!” 顾佛影仰天长啸一声,道:“好小子,我今天本想要你们四个人的命,但我发现我实在是小瞧了你,我知道我不是你的对手,但来杀你们的不止我一个,咱们后会有期!” 说罢,他脚下一点一招“直上云霄”窜到半空,又在空中踩出三步“步步生莲”后,飞遁而去。 沐云风看着顾佛影离去的身影,心中颇为不解,开口道:“燕大哥,这人怎么就这么走了?他丢了面子难道没有生气,他不是谁挡了他的杀招就要杀了谁?他为什么只杀我,不杀你?这人好没有胆气,知道燕大哥你武功高,就不敢和你动手。欺软怕硬,我白叫他了好几声前辈。” 听着沐云风的喋喋不休,燕卓心中不由苦笑,道:“顾佛影是武林前辈,也是武林里的聪明人,聪明人做事绝不会计较一时的得失,他们会另寻时机,谋求复仇。他这一走怕不是闭关修炼什么邪门功法,就是要纠集朋党再做打算。” 燕、沐两人正说着,方应难忽的一阵咳嗽,咳出一滩血来。 燕卓、沐云风赶忙赶到他身边,关心道:“白公子……” “我……”方应难刚欲开口,便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燕大哥,怎么办?”沐云风问道。 燕卓答道:“方公子是金顶宫门人,和咱们又一见如故,咱们就定是得在这照顾他的。” “可他那些对头?”沐云风又问道。 燕卓一笑,道:“那我们只能多管闲事了。” 说罢,两人都是一笑,笑声清洌干脆,又满带着男儿的豪侠之气。 第91章 菜都凉了 安顿好方应难,天光已然大暗,原本湛蓝的天空此刻如同蒙上了一层黑缎子,黑得彻底、黑得完全,透不进一点星光月色。 通常这样的晚上都很危险,通常这样的夜晚总和火、血、死人联系在一起。 也因此,燕卓的心情说不上太好。他眉头虽未锁,但也没有舒展,两条眉毛像一个天平一般,在愁与不愁之间倾斜、摇摆。 祥儿的心情也说不上太好,她心情不好的理由有许多,也可以说她的心情不好不需要理由。 女人嘛,心情不好需要什么理由吗? 只不过,今天的祥儿确实有理由说自己心情不好,因为她今天的心情,确实是由别人搞坏的! “该死的方应难,都是他坏了我的好事!”祥儿暗暗骂道。她今天本想着在燕卓面前显摆一下自己在吃上面的见识,那鱼头汤、狮子头、水晶虾饼、芙蓉鸡片、乌鱼钱、糟蒸鸭肝都是她常吃的云梦特色,说起这些来,她能说得头头是道。 可如今那些菜已经凉,凉的菜再热味道就变了。就像是你等一人心已凉时才想起热情对她,那时的热情,多少就显得多余了。 “那个顾佛影今天为什么不和我打,你们两个还有那个白狐狸,都和他打过,为什么只有我没有和他打!”祥儿这么说着,心上已吹起萧瑟的秋风。 她本不想这么说,但她又不能将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 都说男人好面子,其实女人更加好面子,特别是在她心上人面前。其实,祥儿本想说问燕卓:“喂,燕卓,你饿不饿啊,你想不想吃那个大鱼头,还有那个狮子头诶,那个狮子头嫩得像块豆腐,一汤匙下去满嘴留香。” 她还想问燕卓,知不知道这个狮子头是怎么做的。虽说她也不知道,但她十分想学,她想学了做给燕卓吃。 可总是她心里想了那么多,说出口的还是那一句埋怨,一句有些强词夺理的埋怨,她想看看燕卓会不会关心她,会不会为她着想,她想他能照顾她的情绪,能理解她的心情。 哪怕是燕卓回一句“是,顾佛影是不对”,祥儿都会马上蹦跳着跑去后厨,吩咐他们再摆上一桌子菜。 可偏偏燕卓一句话也没有说,他沉默着,俊朗的面庞稍稍低着,带着一丝忧色也带着一丝愁色。 祥儿瞥了他一眼,她看见了他的忧也看见了他的愁,她知道燕卓总是想得很多,他总是会担心很多事。因此,她耐着性子,贴着燕卓身旁,细声问道:“你饿不饿,要不要吃些东西?” 燕卓晃了晃神,这才反应过来,随口道:“哦,是有点饿了,让他们把桌上的菜热一下啊,这些菜不吃可惜了。” “咱们重新做,这些菜热了就变味道了,不好吃了。”祥儿说得很轻,就是一个母亲疼爱的她的儿子。 但哪知,燕卓只回了一句:“我没那么金贵。” 这句话像一根刺,瞬间扎在祥儿敏感的心里。 或许燕卓只是在评价自己,或许燕卓这句话并没有针对祥儿,他只是随口一说,但这句话却实实在在地扎进了祥儿心里,让她心中不由得难过、悲伤、愤怒。 她一把将桌上的茶碗推到地上,清脆的一声响,茶碗瞬间碎了一地。 燕卓听到这一声脆响,心弦猛地一紧,以为是有人刺客丢了什么暗器,当下便想将祥儿往自己身后拉。 祥儿被燕卓这么一拉,心里先是一惊,再是一喜,然后便在脸上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开口道:“没事,没事,我刚才手滑,瞧把你吓得,就你这胆子还自称英雄呢。” 燕卓被她如此,也不恼怒,也不说话,只是一言不发地又坐回椅子,接着既忧且愁了。 祥儿心里欢喜,嘴上虽是不说,但一双玉足已走向后厨,吩咐道:“饭菜给我们热一下。” 沐云风看着燕卓与祥儿这般情形,心中隐隐约约也懂了一下,脑海中不由浮现出燕晓雨的那一抹倩影还有那一晚桃色的梦。 “她现在怎么样了,她现在是在江左王朝还是在白云山庄,那一晚的事情有没有被罗家父子知道,他们有没有羞辱他,还有罗涛他有没有……” 想到这,沐云风的心不由地抽搐,他有些羞愧也有些得意还有一点幸福。他是爱她的,至于燕晓雨喜不喜欢他,他觉得她是喜欢的。那一晚的海誓山盟,那一晚的甜言蜜语,还有她的笑,她的嗔,都刻在沐云风的脑子,不能忘怀。 可,我和她的未来呢? 想到这两个字,沐云风的心抽搐得更加厉害。燕晓雨已经是罗涛明媒正娶的妻子,我和她可能在一起吗?而且她贵为江左王朝的公主,而我只不过是点苍门下的一个小弟子,要钱没钱,要才识没才识,我又怎么能配得上她呢? 情字如扣,两人一遇便是一步一扣,走得愈久这扣勒得便愈紧,等到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地步,再想分开,那便是撕皮扯骨之痛了。 自古只有这情字最是难解啊。 “祥儿,好吉祥的名字!” 病榻上,传来方应难的一句梦呓。 第92章 少年一梦 此时此刻,方应难正躺在一张漆成枣红色的大木床上。 这木床紧贴在墙边,挂着一厚一薄两层帘帐。厚的一层,是碧纱,薄的一层是白纱。绿白相映中透着一张白玉一般的脸颊。 这白玉一般的脸,自然是方应难的。 他卧在大绿镶紫花的棉被里,这床被子外套锦绣内里是干净、厚实的长绒棉,几日前才用安神的香草熏洗,又在日头底下暴晒了一整天,盖在人的身上是既温暖又舒适,还安神。 但方应难此时的心神却实在是称不上安宁,因为他正在做着一个奇绝艳丽还带着一抹春色的梦。 “方哥哥,你慢点,我受不了。” 方应难看着祥儿,她一张玉盘似的脸上染上一层红釉,双眼微微皱着,带起两弯足以让天下男人为之沉迷的秋水。 他夹了夹腿,又是一用力,马鞭在身后一抽,一匹通体成紫色的良驹便如箭一般射了出去。 马上立时更加颠簸。 祥儿张着嘴想要呼喊,但没等她喊出,一个宽阔的胸膛便迎上了她纤美的背与纤美的颈。方应难吐出一团热气,挠着祥儿的鬓角耳边,将那像贝壳般可爱、嫩白的小耳朵,羞得通红。 “不会有事的,你方哥哥厉害着呢!” 他这般说着,身前野草从中突然窜出六人,这六人分别持刀、剑、枪、拐、锤、爪,攻向他的上中下三路。 只听祥儿“啊”的一声尖叫,身子已软在方应难的怀里。 方应难嘴角一笑,如沐春风的笑,那翘起的嘴角像情人勾起的小指一般,明媚动人。但他这笑显然是给祥儿的,而不是那六位从草丛里窜出的大汉。 拔剑,出鞘。 剑光闪动,碧绿的剑。 血流如瀑,鲜红的血。 只一瞬间,方应难便将那围攻他上中下三路的刺客一齐杀了。他明明只出了一剑,但却在一剑下杀了六名刺客。 那六名刺客到死也不知道,一个人、一把剑,是如何在一瞬间便夺去了他们的性命。 收剑,归鞘。 那如情人勾起的小指般的笑依旧在他脸上。 他轻轻规整好祥儿散在鬓边的发丝,脸颊贴在她的发边,道:“你看你方哥哥厉不厉害?” 祥儿软在他怀里,语音娇怯,颤颤地道:“方哥哥,你好厉害啊,你简直是天底下最风流、最潇洒、最厉害的侠客,我要一辈子跟着你。” 听到这话,方应难那翘起的嘴角,已抑制不住地扬起,他冲着天哈哈大笑,那咧着大嘴豪迈的似是要把天上火红的太阳都要吃掉。 正当他哈哈大笑之际,一道黑影已闪到他面前,随着那黑影一同而来的,还有三只冒着青光的飞燕镖! 方应难霎时由喜转惊,又由惊转悲,然后他便连悲已不能再悲,因为他已死了。 ——被燕卓杀了。 梦醒了,方应难也醒了。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又猛地吐了出来。这呼吸的迅捷与急促,就好像是在试探自己是否还活着。 他当然还活着,因为他不仅能感受到自己的呼吸,还能感受到自己上腹处的疼痛。这疼痛使他愈加清醒,他开始打量起自己身边的一切。 带着安神香气的被子。 柔软、舒适的床褥。 绿白相映的帘帐。 枣红色的床。 还有三个身影,三个一字排开的身影。 “你醒了?”燕卓问道。 方应难寻声看去,只见燕卓、沐云风、祥儿依次排在自己面前,表情各有千秋。 只见燕卓一双初柳般的眉毛稍稍吊着,眼中神色有关怀,也有一些难以言说的笑意,这笑意既温暖却又带着一丝异样。 沐云风站在燕卓身边,虽是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但显然他还是藏不住自己的心事,嘴角、眼角都是弯的,两片嘴唇抿着,脸上早已显了红。 祥儿呢,祥儿的脸上已带了怒色,哪个女孩如果知道自己做了这梦的女主角,都会怒的,特别这个人在她心中还是一个登徒浪子的形象。 方应难看着祥儿怒色的脸颊,脸上一笑,似是并没有因为自己冒犯了她而感到抱歉。谁不做梦,谁又能控制自己做梦,如果他能控制自己的梦,他一定会让这个梦做得更长更久…… “方兄,你好一点了吗?”燕卓又问道。 方应难这才反应过来,开口道:“好一点,劳您挂念了。” “饭菜一会让小二端过来,我们就不打扰你了。”燕卓道。 方应难点了点头,目光从燕卓的身上移开,再一次看向了祥儿。祥儿的脸带着怒容,就像是一瓣桃花,白里透粉,是说不出的妩媚。 祥儿看方应难又看向自己,脸上竟还那种痴相,心里怒气之中,当即转身推门便走了出去。 燕卓、沐云风见状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道了一句:“方兄,保重。”便也随着祥儿的脚步的离开了。 方应难看着被燕卓、沐云风关上的房门,心中又想起祥儿,她的人虽已离开了房门,但她的神还留在他心里。他知道祥儿因为自己刚才的举动感到愤怒,但他并不在意,他知道他是一个风流的人,而一个风流的人自然不会在意别人的眼光。 喜欢就是喜欢,喜欢有什么错,喜欢了又不一定要在一起。 那祥儿如果愿意和他在一起呢? 方应难敢向天发誓,他绝不会再留恋任何一个女人。他以为自己是一座傲然的冰山,他爱过洋流,也爱过海风,但他知道他能全心全意爱的,只有另一座冰山。 ——祥儿这座冰山。 沐云风一出了房门,便伏在燕卓耳边,轻声说道:“燕大哥,你听到了吗?刚才他在梦里说些什么,‘祥儿姑娘,你看你方哥哥厉不厉害?’好肉麻啊,你说他是不是在做哪种梦啊。” 燕卓捏了一把沐云风的后颈,语气中虽是责骂,但脸上已不觉带上了一分笑意,道:“背后莫谈人非,哪个少年不多情,不要想得太龌龊了。”他虽是这么说,心里却不由也有一丝悸动。 他今年也已十八,对男女之事难免会想入非非,但他确是始终没有经过人事,对其中关系既憧憬、向往,也难免有一些羞怯之情。 “你们两个在背后说什么呢?”祥儿听到两人一阵嘀咕,心中既羞又恼,她还是个姑娘,对自己的名誉自是看得比天还要重要。 燕卓一笑,赶忙收起牙关道:“没什么,没什么,就是说我们打算明天就去金顶宫,不在这云梦湖耽搁了。” 第93章 云梦之别 金顶宫。 金顶宫是燕卓此行的目的地,也是乔镇岳委托他的重任,白云山庄之事由他而起,他自然有责任替乔镇岳把这件事办好。 “嗯,我们在云梦湖已经耽搁了两天了,也该动身前往金顶宫了,此中事情重大,得尽快安排妥当,要是此事被白云山庄抢先,不知道江湖上又要平添多少无辜的冤魂孽债。” 燕卓这番话说得很冠冕堂皇,任是谁听了也挑不出毛病,但祥儿听了却是不高兴,十分的不高兴。 “对,没错,你们的大事重要,我知道,你燕大侠心里装着天下苍生,装着江湖大事。你呢也就想把我往大丹一送,你也算是仁至义尽,等到分别的时候,你是不是要说此后江湖一别,有缘再见。以后我们俩能见到便是缘,不能见到便是没有缘,对不对?” 祥儿这般说着,眼皮不由已经红了三分,她知道自己不应该不开心,她也知道燕卓说的都是对的,他知道金顶宫的事是大事。 但他为什么,刚才听到方应难说那些话时还要笑,他难道不知道方应难那话已是十足的冒犯了自己? 他为什么要为方应难开脱,哪个少年不多情没错,但多情也是不是滥情啊,他和那么多女人快乐过,现在还要在梦里快乐自己,这哪个女孩子能受得了? “你说话啊燕卓!你为什么不说话,你就想把我一个人扔回大丹,你和沐云风两个人好和那个方应难一起去潇洒快活,你的世界里只有你自己,那些大事小情都比我重要,对不对?” 燕卓愣住了,沐云风也愣住。 他们两个都没有想到,祥儿会在此刻爆发,而且爆发得如此彻底,似是将这一路上压抑的所有感情都要释放了出来。 燕卓想要开口,但两片嘴唇合了又张,却是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祥儿看着沉默的燕卓,抓起腰间的玉佩就向燕卓砸去。那玉佩是祥儿母亲送给她的生日礼物,是她最是喜欢的物件,此刻却被无情砸在燕卓脸上。 燕卓看着那玉佩砸来,竟是忘了躲开,只愣在原地,等着那玉佩砸在自己的脸上。 晶莹剔透的美玉砸在如美玉般晶莹剔透的脸上。 一点红染红了玉,也染红了脸。 燕卓眼睛一动,不知是痛得回了神,还是怎么,刹那间伸出两只手指,将那即将落地的玉佩夹在手里。 他能在眨眼间抓起祥儿的玉佩,却挡不住祥儿那矫揉的一击。 看着燕卓脸颊那一线红,祥儿的一双眼皮已红得如红霞,珍珠一般晶莹的泪珠聚在眼角:“你为什么不躲?” “我躲不开。”燕卓道。 祥儿冷哼了一声:“江湖闻名的燕大侠,竟然躲不过我一个女子随手的一击?” 沐云风看着燕卓、祥儿两人如此,想要开口劝说这两位正是青春年华、未经人事的少男少女,但却被燕卓伸手拦住。 “我躲不开,我就是躲不开。只要是你的东西我都躲不开,你的笑我躲不开,你的泪我躲不开,你每一次的气恼,你每一次的欢喜,我都躲不开。你的眼睛眨一次,我的心也便跟着跳一次。我是要和你在云梦分别,那是因为我知道此去凶险,你待在你的王府,一定比待我身边安全!我不想你出事,这江湖的凶险我不害怕,我只害怕未来有你躲不开的刀剑,只怕那时你的身边没有我!答应我,好好待在大丹王府,等我回去,等这江湖安稳,我一定去找你,我一定马不停蹄地去找你,哪怕你让我永远待在你身边,我也心甘情愿、乐意至极!” 燕卓这般说着,脸颊伤口处的血液已染红了小半个脸颊。 白如玉的脸颊,红如火的鲜血。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祥儿眼中的泪已如飞瀑一般滚落而下,“对不起,对不起,我应该知道你的心意的,你的脸···你的脸以后结痂留疤了可怎么办?” 她这般说着,纤细、嫩白如葱白的手指已抚在了那伤口,那眼中的哀婉,就像是捧着四月里散落的桃花。 燕卓微微笑着,向着祥儿走近了一步。 一旁的沐云风一看这情势,识趣地走到一旁,飞身跃了出去,不打扰这一对小鸳鸯。 “你的玉佩给你。”燕卓道,“玉佩你戴着,脸上要是留了疤,我可要讹你一辈子,我要在你身边当一辈子的小白脸。” 祥儿听着燕卓所获,脸上先是一喜,娇羞着扭过头嗔骂道:“我才不要小白脸呢,我要大英雄,要大豪杰。你去做你的大事,我会在大丹等你回来的,答应我,江湖事了,你一定要来大丹找我,带着你大英雄燕卓的名号,来我家向我提亲!” 燕卓重重点了点头,将那带着血的玉佩,挂回了祥儿腰间。 玉佩在腰间微动,人在怀里已化成一滩春水。 房内,方应难贴着墙,一双手脚正不住颤抖,他腰腹处又渗出丝丝鲜血,将那白布染得鲜红。他紧咬着牙关,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他不想墙外的两人听到自己的气息,不想有人知道此刻他的心里是多么落寞,多么零碎。 一双拳头握得“咯咯作响”,是心碎的声音…… 他爱祥儿,爱得发狂。 但祥儿却爱燕卓,他看得出来,祥儿爱燕卓也爱得发狂。 他在想,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燕卓呢? 不,他不敢想。燕卓是他的救命恩人,而且他的武功远在自己之上。 他自认为自己有天下无双的风流,但与燕卓相比,自己的风流简直比粪土还不如。 他将指甲深深捏进肉里,用手掌的痛,缓解着心头的痛。 为什么!为什么! 这世间有了我方应难,为什么还有由燕卓! 老天,你不公! 第94章 水中悍匪 云梦湖上,明月高照。 此时正是十五、十六,月圆如盘,映得整片湖水格外清丽。 数十条游船就随着晚风、水流飘荡在湖中。 这些船有大有小,大的有两三层,船上灯火通明,船首和船尾上也都挂着各色彩灯,映出船上一片莺歌燕舞。这种大船一般都是云梦湖周遭四国的达官贵人所用,船首有宴席,船尾可品茗,这船上的各式楼阁、房间自是老爷们私密会谈与欣赏歌舞之所。 那小船呢,有一叶孤舟,这是文人雅客对酒当歌之地,三两杯淡酒下肚,对着月亮抒发心中苦闷。除了这一叶孤舟,还有带着船篷的小船,这种船虽也不大,但多了一个船篷,多了些隐秘性,乘这种船的除了这湖里的通宵打鱼的渔夫便是要议事、行事的江湖豪杰。 此时,这湖上有三艘大船,五艘孤舟,九艘带篷小船。 大船相隔较远,孤舟则零散地散在大船周围。 大船上,灯红酒绿、莺歌燕舞,不时还有丝竹之声透过窗缝,引得孤舟上的文人骚客为之倾慕。 “呵,有什么了不起的,这些有钱人听着丝竹也不过附庸风雅,倒不如咱们品这晚风孤月的自在。”这文人举起酒杯,痛饮而尽,眼中余光仍看着那窗纸上映出的曼妙身姿。 而乌篷船上,几名身材颇为壮实的大汉正小声商议着。这几人腰扎束带、身穿黑色鱼皮背心,露着的左膀上都纹着一条五爪穿云的青龙,一看便是一个帮会。再看其余几艘乌篷船,里面的汉子都是如此打扮。 “大哥,那个燕卓就在那艘船上?”一个大汉问道。 “照告诉我们消息那个人说,燕卓就在那艘船上。”大哥答道。 “他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些,听说这个燕卓是个硬点子,白云山庄悬赏了五十万两黄金呢。”另一个大汉接着说道。 “别害怕,这燕卓在陆地上或许是个硬点子,但到了水里,那就是咱们哥几个的地盘了。”那大哥答道,“至于为什么,我猜和那个叫祥儿的姑娘有关,他故意说要留下祥儿,看来这个祥儿和他……” 一个大汉啐了一口,道:“草,这人也不是什么好鸟,肯定是明的抢不过就来这些暗的,俺瞧不上这种人。” 那大哥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咱们既然收了钱,那他就是咱们的主顾,替主顾办好事就行,别的咱不问。姑娘归他,燕卓的人头归咱们,买卖清楚,这是咱们青龙会的规矩!” 听着大哥这么说着,几个大汉都是点了点头,道:“大哥,那咱们什么时候动手啊?” 那大哥抬头看了看天时,又看了看远处随风摆动的芦苇从,道:“等这月亮被云彩掩住的时候,老七,老样子,船尾点灯为号,都等我命令。” 说罢,乌篷船上又重归了平静,众汉子倚着船篷养精蓄锐,只有那大哥瞪着一双眼睛,望着月亮。 皎洁的月光照在他一只鹰钩鼻上,阴沉也狠辣。 大船之上,燕卓、沐云风、祥儿三人正围坐在一张茶几前,他们喝着茶、看着窗外月色,神色怡然。 也是,能在这浩浩江湖上,偷得半日安闲,要不怡然也难啊。 燕卓举起茶杯,小啜了一口,清香的茶水顺着苍白的嘴唇而下,瞬时舒畅了整个身子:“祥儿,其实咱们离开白云山庄已经很久了。” “已经有十一天了。”祥儿也低头饮了一小口茶水,她低着头,鬓边的发丝垂在嘴边,挡住了她脸颊上的娇红。 “其实应该告诉上官宫主的,让她白白担心这么久。”燕卓的眼角瞥了一眼祥儿,在那如瀑的青丝中,瞥到了那一抹红。 “其实我已经告诉姐姐了,她这几天就会来接我的。”祥儿也看了一眼燕卓,“其实我知道咱们两个要在这分开的。” “嗯嗯。”燕卓点了点头,又啜了一口。 燕卓与祥儿每说一句,便要喝一口杯中的茶水,只一会那壶里的热水便见了底。倒是一旁的沐云风,一杯茶自始至终没有动过,似是在思索着什么。 少年能思索些什么呢? 思乡,思情,思故人。 乡已回不去了,自己被白云山庄追杀只要不连累点苍便是好的了。 故人呢,故人或许在江左王朝,也或许在白云山庄,反正不在自己的身边。 哎,点苍回不去,晓雨也不在身边,如今祥儿姐也要回大丹国了……想到这,沐云风不由将目光看向悬在天边的月亮,心道:“月亮啊,月亮啊,你能照到南边也能照到北边,我拖您带个话,就给我师父、太师祖、晓雨说,我一切都好,让他们不要担心。” 他这般想着,那月亮好像感受到了沐云风的想法,扯来一阵云彩将自己盖住,道:“对不起,我办不到。” 天时已到,青龙出海! 一艘乌篷船船尾挂出一盏灯火,随后其余八艘也都在船尾挂出灯火,九艘乌篷船霎时便向着燕卓的大船驶去。 明晃晃的月,明晃晃的刃。 只听几声细微如鱼跃的“扑通”声,六名汉子已窜入水中,他们手中拿着铁锤,嘴里叼着凿子,向着燕卓船底而去。 与那凿船小队一起行动的,还有碰瓷小队。 只见两艘乌篷船故意撞上文人的孤舟,将喝得半醉的文人骚客们撞了个七荤八素,破口大骂。 “娘的,没长眼睛啊,我这酒、菜都被你们打翻了,赔钱你们!”那文人醉红着一张脸,脚步蹒跚地指着那几个大汉。 那几个大汉一味道歉,拱手向着那几名文人道歉。 那文人看遇到了怂货,骂劲登时更狠,只将他所知道的所有骂人的话一齐骂了出来。 就在骂人之际,另有两艘乌篷船撞到了燕卓船上,剧烈的颠簸让祥儿差点跌到地上。 随着这一阵颠簸,船底的凿船小队开始行动,只见他们锤如雨打,一会便在船底凿出了六个碗口大的缺口。 水面上,那老大对着燕卓喊道:“船上的大人打扰,小船遇到暗流了,抱歉了,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祥儿被晃了这么一下,心下气愤,起身想要和那老大理论一番,但却被燕卓拦住。 燕卓手搭在祥儿的肩上,耳朵却像小鹿的耳朵一般竖了起来,道:“这伙人看来是贼人,这船底有凿子的声音。” 听到燕卓这么说,沐云风、祥儿都是一愣,忙问道:“那现在,怎么办燕大哥?” 燕卓道:“这船要彻底沉下去少说得小半个时辰,这周遭还有许多小船,没事的,我去应付他们。” 他说罢,起身来到窗边对那老大说:“没事的,老兄,下次小心点。” 他这么说着,眼睛已在打量着那人,光膀、黑鱼皮背心、青龙纹身,这人倒真一点不像江湖汉子啊。 燕卓一笑,关上窗户,带着沐云风、祥儿飞身掠到另一侧,借着夜色落到船后的甲板上,观察着周围的情势。 乌篷船接着数量,正将周遭的孤舟向外围裹挟,显然是不想燕卓几人有借势之地。 “这群河匪看来是想让咱们落在水里啊,咱们得快点行动了,到了水里,咱们怕是敌不过这群汉子。” 第95章 命丧云梦 燕卓看着眼前形势,心下也不由一紧。 一来这群人人数不少,大致数数少说有九艘乌篷船,也就是说这群河匪少说也有五十号人。二来自己不会水,万一落进水里不等旁人这湖水也能将他淹死。如此情形,当真是危难之际。 “祥儿、沐兄弟,你们两个会水吗?”燕卓问道。 祥儿、沐云风俱是点了点头,道:“是。” 这一下倒是燕卓面露难色了,这尴尬的竟是我自己…… 沐云风看着燕卓脸上忽地黯然,问道:“怎么,燕大哥你不会水?” 燕卓眉头一皱,眼角瞥了一眼水光粼粼的湖面,开口道:“不会。十八年的旱鸭子,除了洗澡,身上从没沾过水。” 听到燕卓这么说,沐云风脸上一乐,双眼闪出比月色还皎洁的光。当然,他笑并不是取消燕卓,而是自己终于有第二点比燕卓强的地方了。他嘴角一翘开口道:“燕大哥,没事,我水性好,万一你落水了,我一定能救你。” 一旁的祥儿也笑着道:“不用小沐救你,我也能救你,本姑娘水性也好着嘞。” 沐云风、祥儿所言皆是不虚。 沐云风自幼生在点苍山上,山上深潭、暗河星罗棋布,他从小便和师兄弟们在这山里游玩,没少在那湖里扎猛子抓鱼虾。 祥儿是大丹国郡主,自幼习武,而这游泳便是这大丹贵族必须要掌握的技巧,祥儿这游泳的本领称得上童子功。 只剩下燕卓,从小便被周万通带去渤海北境,周万通虽是传他了一身绝学武艺,但唯独没教给他游泳的本事,也算是百密一疏了。 随着青龙会的悍匪将周遭的孤舟赶走,九艘乌篷船便一同围上了燕卓的这艘大船。 这老大见燕卓船沉得厉害,也不贪那一时之功,只吩咐手下兄弟,从四面将大船围住,不要让这三人跑了。 燕卓见这九艘船向自己围了过来,心里也明白这老大的意思,对着祥儿与沐云风道:“一会等这几艘船靠过来,咱们就跃到船上,抢了一艘咱们就拼命向外划,他们要是追咱们在船上咱们也好动手。” 他这么说着,沐云风与祥儿皆是点了点头。三双手抓着船边,探着脑袋观察着眼前的乌篷船。 “燕大哥,那艘靠着咱们近,咱们就去那艘船。”沐云风说道。 燕卓点了点头,道:“好。” 三人霎时施展出轻功,朝着那艘小船掠去。燕、沐、祥儿三人轻功都是不弱,一个翻身已落在船头。 只见船里六名大汉,先是一愣,转而便抽出藏在篷里的钢刀,向着燕卓袭杀而来。 这群河匪都是云梦湖周遭的泼皮无赖,三脚猫的功夫,打头的那四人几下便被燕卓制服,而剩下的两人见同伙被擒,一个猛子便扎进水里,等燕卓去追,已然是不见了踪影。 但也顾不得那两个河匪了,燕卓抄起船桨,开口向着沐云风喊道:“快划!” 沐云风也不敢耽搁,抄起船桨便和燕卓一同奋力划桨。 那青龙会的河匪大哥,见一艘船脱离阵型,又听刚才的打斗之声,知道是燕卓三人夺船要逃,当即吩咐道:“快追!” 八艘乌篷船如箭一般向着燕卓三人追去。 燕卓、沐云风虽有气力,但这划船之事更靠技巧,两人虽是向前狂划,但速度仍是不比那群河匪。 眼看着那群河匪马上就要追上,燕卓开口道:“祥儿,你来划,我去拦下他们!” 他将船桨递给祥儿,自己掏出飞燕镖冲着那几艘乌篷船一阵激射。想来这飞燕镖从自己踏入江湖,所射之人不是江湖顶尖高手便是王朝权贵,可如今却为了几个河匪如此大费周章…… 燕卓虽是这么想,但手里可不敢丝毫松懈,他可不想自己落进水里,变成一只“落汤燕”。 就在他奋力激射之际,自己脚下的小船忽地透进许多水来,水进之快,顷刻便要盛满整个船舱。 原来那逃走的两名河匪一直没有离开,一直躲在船底,等待时机凿船,将燕卓三人困在湖里。 “燕大哥,船舱进水了。”祥儿惊呼道。 燕卓听到祥儿惊呼,一愣,一股寒意从胆边升腾而起,他已想象到自己落进水里的模样,想到自己被水里的小鱼小虾啃食。 沐云风看到船舱进水,疯了似的将船舱里的水向外泼洒,但他一人之力,哪抵得过船底三个大洞,顷刻间,水已没到船沿。 “走走走,咱们再掠到别的船上。”燕卓道。 他这么说着,眼睛已看向四周,那几艘船似是知道燕卓小船已经漏水,竟放缓了速度,静静等待着那小船沉入湖底。 燕卓额头已渗出冷汗,两只手紧紧握着,心中不甘道:“想不到我燕卓今日要命丧在云梦湖里,要死在这一群河匪的手里?” 第96章 生死之际 船将沉,冰冷的湖水已沾湿了三人垂下的衣襟。 燕卓已经能感觉到那湿漉漉的鞋袜正与自己的皮肤粘在一起,寒意从脚心直渗到心口,这实在是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他的心跳得极快,也跳得极沉重,就像是一只被雨水打湿翅膀的小鸟,奋力想要躲开猎人射出的箭矢。 青龙会的河匪看着燕卓的小船马上就要沉没,嘴上的笑意已按捺不住,这一晚虽是有些曲折,但行事还算顺利。 “这一切都归功于大哥的英明神武!” 手下的小弟已开始吹捧起来,盼着大哥记得自己这一嘴,分功劳的时候能多分自己几锭金子。 那大哥也有些飘飘然,道:“都是众兄弟功劳,有了这笔钱,咱们便可以成为这云梦湖上第一大的河匪,这云字门、梦字门,都要被我们踩到脚下。” 他这般说着,眼睛中已闪出璀璨的光。 那光是梦想之光,有梦想的人眼里总有些平常人没有的东西。他之所以能成为这群人的老大,或许靠的便是他眼中的梦想之光。 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不一定是成功的癞蛤蟆,但至少是勇敢的癞蛤蟆。 光这个“勇敢”就是多少自诩高洁的天鹅所没有的品质。 船沉的更加迅速,只几个眨眼已没到燕卓脚踝,再几个眨眼就要没到三人腰间。 危急中,燕卓瞥到乌篷船的船篷,说道:“把那个船篷拆下来,咱们用轻身之法,站在那上面暂时躲避。” 听到燕卓所说,沐云风当即动手,双手如巨斧般,三下五除二就将船篷卸了下来,平铺在水面之上。 三人施展出轻身之法,分散站立在这船篷之上。 这轻身之法,是轻功中的一种,类似于那蜻蜓点水,但蜻蜓点水可以不断借助水力,而这立于船篷上的轻身之法,只能依靠一口内劲提着,内劲稍乱便脚下纷乱,着实要比那蜻蜓点水难上数倍。 那青龙会大哥看到燕卓立于船篷之上,心下大骇,他纵是在云梦湖上打拼十余载也没见过如此精深的武艺,但他骇虽骇,心中也不忘思索对策。 “兄弟们,带飞蝗石了吗,没有飞蝗石有石子什么的吗,都找找,找找能扔的都给我向他们扔!” 那大哥一说,众人都是精神一震,四处搜找起暗器、石子,没有暗器、石子的就把船桨掰断了向燕卓那方小船篷丢去,甚至还有人将自己的两只草鞋都丢了过去。 总之,这群河匪将身边能扔的都往燕卓几人身上招呼。 燕卓几人左闪右避,饶是身子再如何灵活,总是不免被那石子刮到,最可怜的是那沐云风,被一只带着腥臭味的草鞋正中眉心,险些没让他吐了出来。 “燕大哥,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这船篷已经被他们打出窟窿了,撑不了太久。” 燕卓低头一看,确如沐云风所说,一张船篷已被各种暗器、石子打得千疮百孔,怕是撑不了多久。 不能坐以待毙了! 燕卓打量起四周河匪的乌篷船,看到他们每艘船尾都挂着一豆灯火,当即掏出飞燕镖向船尾灯火处激射。 八只飞燕镖射出,八点火光也猛地迸发。 橘黄的火星遇到乌黑的船篷,火势猝然骤起。 船上河匪本都在船首聚精会神地盯着燕卓几人,没有注意到船尾猝然而起的火势,等到有人发觉不对,那火苗已有冲天之势。 船上河匪顷刻大乱。 那河匪大哥看着火势,眼神冷冽,发达的咬肌紧紧咬着,让他的一张脸显得四四方方。他在这云梦湖里已待了十个年头,从云字门的小混混,混到如今青龙会近百人的大哥,他经历过数不清的凶险、背叛,如今发达的机会就在眼前,想要他放弃吃这天鹅肉的机会,除非让他死! “把船篷都给我拆了,把船篷丢进水里,把船保住就行!”河匪大哥吩咐道。 青龙会的好汉见大哥如此镇静,仿佛一下又有了主心骨,听着大哥的吩咐几下便把船篷卸了下来,丢进了水里。 火落湖中,霎时激起水波、烟雾重重,将那水中之月,揉搓了个粉碎。 “不等了,向他们冲,兄弟们把刀都抽出来,发财的时候到了,跟我上。”河匪大哥这般喊着,一步跃到船首,从腰后抽出一把明晃晃的长刀。 刀身银白,在月光映照下,扯出一道如白练一般的刀风。 他手下的兄弟,见大哥如此,胸中热血更是沸腾,纷纷抽出长刀,站在大哥身后。八艘乌篷船,四十多把明晃晃的长刀,如流星雨般向着燕卓杀将而来。 燕卓看着奔将而来的河匪,心里倒是不慌,恨不得他们能赶快靠过来呢,这船篷已到了极限,不知什么时候就要沉到水里。 “快点来,快点来。” 他心中不由这么说着,那激动的心绪好像是在为这群河匪加油似的。 可突然,那河匪大哥眼中神光一聚,大手一挥示意停船:“等等,把手里的钢刀往他们的船篷上砸,先丢个十把!” 那大哥这么说着,手下小弟自然就懂,十个小弟抄起手中钢刀就往船篷上砸去,这十把钢刀可不比那暗器、石子,砸下去就是一条口子,十把钢刀下去船篷已彻底碎成几半,燕卓几人再也无力可借,纷纷落入湖里。 沐云风、祥儿还好,他们两人会水,一时半会没有性命之忧。而燕卓呢,十八年的旱鸭子,一掉进水里,就觉这脚下被什么怪物抓住了似的,死命地向下拽,任是他双臂如何扑腾,纵是用上内劲,也挣不开那湖里的怪物。 几个眨眼,燕卓就已喝了一肚子的水,原本平坦的小腹已高高鼓起。要不是沐云风及时脱出了他一把,燕卓的小命怕是立马就要玩完了。 “燕大哥,怎么办?”沐云风问道。 一旁祥儿也游了过来,问道:“怎么办啊,燕大哥。” 两人的语气已甚是焦急,毕竟在这水里,他们三人可不是这群河匪的敌手。 燕卓刚浮出水面,眼前一片模糊,又听到沐、祥两人如此焦急的语气,心里更是浮躁,原本灵光的脑袋一下子变得空空如也,是再也想不出一个办法。 “杀!”河匪大哥喊道,“拿鱼叉来,用鱼叉射他们!” 这河匪头目眼中闪着精光,纵是到了如此境地,他也不轻举妄动,只采取最稳妥、最有效的办法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众小弟听到大哥吩咐,立马将鱼叉拿了出来,送到几个捕鱼好手的手里。 这河匪久居云梦湖,虽不用捕鱼贴补生计,但用鱼叉玩玩也是常有,这几个好手在青龙会里是出了名的好准头,虽说达不到百发百中,但十之七八也是有的。而且这人活在地上自然不比水里的鱼虾灵活,要想从这鱼叉底下脱身,是难于登天。 那几人将鱼叉高高举起,拉起架势便要往燕卓、沐云风两人身上投去。只见鱼叉脱手如离弦之箭,撕起破空声向着燕、沐两人而去。 第97章 降魔道人 “剑去!” 只听天边传来一声暴喝,三道寒光从天而降,以白龙破云之势迎着鱼叉而去,只听“仓郎朗”几声脆响,那几只鱼叉已被击落在水里,软绵绵无力地向水底沉去。 “金顶宫降魔殿,降魔道人在此,何方肖小,敢在本道面前行凶?” 青龙会的众人一听是金顶宫降魔殿的人,眼睛瞬间瞪起,慌乱的瞳孔上下左右不住乱转,鼻头、额头顷刻已渗出绿豆大小的汗珠,两条腿更是不由哆嗦起来,俱是十分惊恐的样子。 就连那河匪大哥脸上的神色,也是七分惊恐、二分无奈、一分悲哀。 惊恐的是这除魔道人的威名,无奈的是这到手的五十两黄金是飞了,悲哀的是闹不好自己这条小命也要交代在这群降魔道人的手里。 在这云梦湖周边与北齐国内,谁人不知金顶宫降魔殿降魔道人的名号。这降魔道人以除魔卫道为己任,信仰雷部诸神,对世间诸类邪魔外道施以雷霆手段,是以在云梦、北齐威名赫赫,各地盗匪都是对他们避而远之。 “兄弟们,稳住阵脚。” 那河匪大哥小声向身后的兄弟说道,随后又是向前走了一步,将长刀归鞘,拱手道。 “降魔殿的道爷,在下云梦湖青龙会的大哥,万方。我们青龙会是这云梦湖上的河匪,虽说是河匪,但也算是盗亦有道,小孩、妇女、孕妇、家有老母者、重病求医者,我们都是一概不抢的。这一次,我们拿了主顾的钱财,要杀这几人,这才出手惊扰了各位道爷,万某给诸位道爷赔个不是,既然买卖已经做不成了,不知道道爷可否放小的们一条生路,小的们感激不尽。” 这万方心里虽是惊惧,但一番话说下来也是体面,不卑不亢有股江湖大哥的气势。 此话说罢,黑暗中驶出三艘小舟,三艘小舟上各站着一位道人。这三位道人都是凝神敛气,负手立在船首,神情傲岸,晚风吹起他们的道袍,鼓起风声猎猎。 “你是在和我们谈条件吗?”中间那位须发皆白的老道说道。 这老道蓄着长须,虽是须发皆白,但语音却如雷滚,让人听了感觉不怒自威。中间这老道这般说着,余下两名道长已将落水的燕卓等人扶到船上。 万方看着燕卓几人上船,心如绞痛,但他又不能声张,只能强压住心中不忿,道:“在下不敢,只盼着道爷给小的们留条活路。” 那老道一笑道:“放你们活路也可以,说出谁是出钱让你办事的,你说了我放你,我只惩罚元凶。” 听老道这么说,万方一怔,不安地开口道:“道爷,不是小的不识抬举,但干我们这行的有规矩,是万万不能泄露自己主顾的姓名的。” 老道听了万方所说,也不恼怒,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道:“那既然如此,老道也无法了。” “剑回!”一言喝罢,那落入湖底的三道寒光又如蛟龙出水般,从水中跃出。三位道人,握剑一抖,剑上霎时潋出寒光,在黑夜中宛若龙影。 “等等!”万方道,“既然道爷您执意要留下小的们的性命,那能否请道爷放过我这帮兄弟,这收钱、谋事都是我的主意,和我这帮兄弟无关,烦请道爷放他们一条生路。” 那老道眯缝着眼睛看了万方一眼,道:“看你样子还算是一条汉子,老道给你个机会,你打得赢我,我就放你们走,打不赢,你的兄弟走,你死。可算公平?” “公平!”万方拱了拱手,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燕卓听着万方所说,又想到刚才几乎被他逼进死路,心道:“这叫万方的汉子,有点手段,也讲义气,这样的汉子不多见,得想办法留他一条性命。” 他这般想着,催起内劲,将周身衣服上的水气都逼了出去,只几个眨眼的功夫,那原本湿漉漉的衣服便被内劲烘得干爽。 燕卓这般举动自然被那三位道人看在眼里,其实这也是燕卓的目的,他就是想露露本事,让这几位道人到时能听自己一句话。 “少侠好武功。”老头回头看了一眼燕卓,“按少侠这般武艺不应该被这几名河匪逼到如此地步啊。” 燕卓听着老道所说,脸上不由羞怯,道:“承蒙前辈抬举,在下不会水,所以……” “哈哈哈哈。” 老道闻言一阵大笑,然后顿觉自己失态,补充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不会水,在这云梦湖待上个把月就会了,不碍事。只是少侠这般武艺是何门何派,到这云梦湖有何贵干?” “晚辈燕卓,乃是江湖上的小门派清风明月楼的楼主,晚辈这次到云梦是受丐帮帮主所托,拜见金顶宫掌门青阳真人的。”燕卓答道。 “嚯,那我们这真是来巧了,迎上了丐帮的贵客,等我和这万方比了武,我就带你们去金顶宫,正好我们也要回金顶宫,顺路。” 那老道这般说着,脸上已露出笑意,他虽已上了年纪,但剑眉朗目,依旧是颇有神采。 “晚辈有一事相求。”燕卓躬身道,“不知前辈能不能放过万方一马?” 那老道一皱眉,语音又如雷滚道:“不行!” 第98章 暴若雷滚 “我与万方战约已定,我降魔殿雷神诸部的道人最看重约定,绝不能毁约!”那老道人剑眉凛冽,一双眼睛黑白分明,闪烁着不容侵犯的光。 这金顶宫是道家一脉,世人常以为这道家是“柔弱处下”、“内敛不争”、“清静无为”偏消极的宗教组织,但从《黄帝阴符经》的开示“天生天杀,道之理也”可见,这道家信仰中有着极浓重的尚武精神,其血性之勇猛,更是集中体现在以雷部战神为信仰的降魔殿道人身上。 “善恶有报,老道也觉得这万方算得上是位好汉,放了他一帮兄弟已是宽恕,如果现在还放了他,这金顶道法还足畏吗?人心还足畏吗?死在他们刀下的冤魂还足畏吗?” 老道连发三问,这三问如钱塘潮水般一浪高过一浪,问得燕卓一时哑口无言。 老道见燕卓无言,手中青锋一闪,身子已如游龙般宛然而去。 月寒,剑冷。 惊起一滩飞鸟如阴云而起。 一阵晚风吹过, 遍地芦花顷刻白头。 是月生了霜,还是剑白了头。 无人知晓,也无人问津。 这江湖上每日有多少打打杀杀,有多少青丝白发坠在这无边无际的浩浩江湖,昨日持剑轻骑,今朝白骨生花。 尘世如潮人如水,莫叹空闺无人回。 江湖就是这般江湖,沙滚滚、水皱皱、浪滔滔、人憔悴。 万方见老道已杀来。 握刀,出鞘。 他自知不是金顶道人的对手,但仍要拔刀出鞘。勇气,他这只癞蛤蟆从不缺乏搏杀的勇气。他站在船首,眼中精光璀璨,一把钢刀横在胸前,已摆出以守转攻的架势。 “能在这道人手下过一招也是好的,能保全自己的兄弟也是好的。”万方在心中想到,七分畏惧已消,九分豪情更盛。 “仓郎”一声,只见刀剑相交,炸出点点火花如流星飞溅。 万方顶住一剑,回身,劈出一刀。 刀锋贴着老道衣袖而过,而长剑已斜刺万方肋下。 万方知道,这一剑他是躲不过了,他也知道这一剑会从自己肋下穿过,先穿过自己的肝胆,然后透过自己心肺,最后从自己的肩胛骨穿出。 这是极轻快的一剑,他的痛苦不会持续太久。 万方嘴角已露出了笑容,生死已定,自己癞蛤蟆还是癞蛤蟆啊,没有当上云梦湖的老大真是遗憾啊…… “砰”又听一声刀剑相交之声,三道身影已窜到万方身前。 其中一人用自己的血肉之躯,顶住了那老道一剑,伤口如血盆大口由腹及腰,血呼啦的肠子顷刻流了一地。 “大哥,我···我···” 这挡刀兄弟一句话没说完,就已软在地上。 万方看着眼前的兄弟,一愣,旋即眼中精光大盛道:“他娘的,老子跟你拼了,啊啊啊啊啊!”随着他一声暴喝,青龙会兄弟都是一震,纷纷向着那老道冲了上去。“同生共死,同生共死!”他们边冲边喊,这是他们聚首的誓言,也是他们赴死的号角。 龙头不在,我们岂能独活!他们有的跃起,有的翻入水中凿船,有的抄起鱼叉向老道飞掷。 人影、水影、叉影,霎时憧憧。 喊杀声瞬如龙啸雷滚,炸响在云梦湖浩浩湖面,波涛为之骤起,晚风亦为之悲鸣。 但蚍蜉终究是蚍蜉,是撼不动大象的。 那老道剑光湛湛,在黑夜中如龙飞凤舞一般,横削、竖劈、直刺将围上来的河匪尽皆逼退。他出手虽凌厉,但也留有余地,对这群河匪只伤不杀,实也算是仁义。 但青龙会的河匪血气已上头,纵是断手断脚也不后退,又是一声呼喊,万方带着十余众已如跳蚤般掠起,一齐扑向那老道。 这十余人齐上,老道虽是不惧,但再想留情已然不能。这小船就只有这么大的地方,这十余人一齐掠上,万一躲闪不过,反要伤了自己性命。 只见老道剑光暴涨,已要施展出金顶宫降魔殿的剑法绝学“雷绝剑法”。这降魔殿以雷部诸神为信仰,剑法都是走暴烈刚强的路数,一招一式极硬极刚,一施展起来雷滚风动,所向披靡。 但万方此刻已杀红了眼,哪管它雷滚风电、电闪雷鸣,一个箭步已跃到老道身前,而他身后的青龙会弟兄也不甘示弱,顶着剑风冲身而上。 老道神色一黯,叹了一口气:“今天晚上又要背上血债了,无量天尊降罚。”他这般想着,手腕一抖,剑风如霹雳,连搓七人。 万方刚落地,脚下还未站稳,身边已倒了七位兄弟。看着软在地上的兄弟,他血气更盛,不要命似地扑向老道,左砍右图,毫无章法。而他青龙会的兄弟也是一样,杀红了眼,前仆后继、乱砍一气。 燕卓看着老道船上刀光剑影一片,心下又慌又急,既担心万方被老道杀了,又忧虑这老道被万方所伤。 慌急之中,一个挺身直掠向老道身旁。 他这一掠虽是轻快,但落地之时催起内劲,脚刚落到船上,周遭便炸开团团水雾,拦下众人攻势,并借着水雾连点万方在内十一名河匪穴道,在众河匪面前露了一手。 “道长,请恕晚辈冒昧,道长今晚虽是出于无奈自保,但生了如此多的血债也不利于道长清修。道德经中讲:我有三宝,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道长除魔卫道也是为了惩恶扬善,给他们一个反省自身的机会,既有慈悲,又能扬善,不正是两全之法?” 燕卓对着老道躬身行了一礼,目光见老道眼中仍在犹豫,便接着道。 “道长今日放过他们,让他们弃恶从善,其他云梦湖上的河匪见到他们从善过上好日子,自然也不愿再在刀尖上舔血过日子了不是?” 老道剑眉一皱,他虽也不伤及如此多性命,但不立威,怎么让这群河匪畏法守法呢,他开口道:“可这些河匪懒散过了,怎么能让他们心甘情愿自食其力地过上平淡日子?” 燕卓一笑,道:“如果晚辈能让这群河匪弃恶从善,道长可否既往不咎?” “可以。”道长回答得也爽快,既不增血债,又能惩恶扬善,当然是最好不过了。 听到道长,这么说,燕卓回身看向万方,手指一点,解开他穴道:“万帮主,想必刚才的话你也听到了,我指给你们一条生路,你和你们这群兄弟要生要死凭你自选。” 万方刚已见识了燕卓武功,又听到道爷所说,当即开口道:“还望燕大侠不计前嫌,给在下指一条活路。” 燕卓见万方如此,笑道:“在下与丐帮帮主颇有些交情,我这云梦湖丐帮的漕运可以分你们一些,保你们吃喝不愁,性命无忧,你们可愿意?” “啊,燕大侠您?”万方显然是没想到,他本想这燕卓要逼问自己幕后主使是谁,哪曾想是给自己安排生计,当下心里又欢喜又激动,给丐帮押送漕运这事大大的好事。五国十派谁不知道丐帮是天下第一大帮,又是新任的江湖盟主,给丐帮押送漕运,可以做河匪舒坦多了。 “不愿意?”燕卓问道。 “我愿意是愿意。”万方连忙说道,“但我也得问问我这帮兄弟们,我这帮兄弟随我出生入死,我现在自谋前程,不顾兄弟意愿,这是不讲义气。” 燕卓听到万方如此说,心下更是欢喜,但表面仍装出毫不在意的样子,冷冷道:“那你问。” 说着指风如电,已解开众人穴道。 “兄弟们,愿不愿意追随燕大侠去丐帮做漕运?”万方大声问道。 众人看过燕卓本事,有知道是为丐帮办事,再还有能同生共死、荣辱与共的大哥,哪还有不愿意的道理,纷纷喊道:“愿意,愿意。” 就在众人齐声叫喊时,黑暗处传来阵阵战鼓声,三艘战船迎风破浪而来。 第99章 不着调的老道士 “是大丹的船!” 祥儿指着那船上的旗帜,激动地喊道,但她这种激动并没有持续很久,她知道这三船的到来意味着什么。 她将目光移向还在对面的燕卓,一双杏眼里有风、有雨、有月光,鬓边的发丝被风扬起,乱了一脸,像拂月的垂柳,美得哀婉。 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你却还在对面,不赶快回来,回到我身旁,看看我,也送送我。 燕卓看见了祥儿的目光,冷冽的眼眸中有雪、有梅、有冰山,晚风微冷刮在他脸上,生了绯红,像江上落日,美得凄楚。 今日一别总会再见,愿你长健,愿我成你堂前燕,岁岁常相见。 “祥儿,祥儿。” 战船上传来上官嫣儿的声音。 祥儿听到嫣儿的声音,不舍地转过头,耳边一侧发丝还是飘在空中,依依望着燕卓。 “祥儿姐,祥儿姐,我在这里。” 战船听到祥儿声音,放下小艇与祥儿接应,燕卓、沐云风、降魔道人与万方一行人也跟着上了大丹的战船。 一到船上,玉女宫的“吉如意”三位堂主就在祥儿身边围成了一团,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她们一边说着一边笑着,可笑着笑着,眼里又渗出泪光,就是一直用轻纱蒙面的上官嫣儿眼中也有闪出泪光。 自从江湖大会祥儿失踪,到现在已经过了两个多月的时间,大丹国与玉女宫上下都是心急如焚。 如今祥儿平安归来,众人心里又欢喜又激动,当真是有说不尽的话要和祥儿说。 特别是那“吉如意”三位堂主,看到燕卓看祥儿的那种眼神时,心里想问的事情可就更多了。 燕卓看到那三位堂主正看着自己,忙是转过头,揽起沐云风的肩膀向玉女宫宫主上官嫣儿走去。 上官嫣儿冲着两人一笑,她虽是带着面纱,但光凭那眼尾稍的一翘,已是让人如沐春风。 “燕公子、沐少侠,别来无恙。” 燕卓、沐云风拱身行礼道:“承蒙上官宫主挂念,一切都好。” “不必那么生分,我看燕公子与我家祥儿好事将近?”嫣儿这么说着,眼中笑意更浓,就连脸上面纱也不由轻颤。 燕卓被嫣儿这话羞得狼狈,脸上绯红已是艳若桃李,他强装镇定地咳嗽了几声,道:“有一正事,燕某想和您商量一下。” 嫣儿仍是在笑,道:“燕公子不必多言,我知道是什么事,你和祥儿关系如此,别说是玉女宫,大丹国也是鼎力相助,白云山庄这对狗父子,我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 燕卓听嫣儿这么说,点了点头,心里顿感放松,不过他又转念一想,自己这样是不是有些吃软饭的嫌疑。 他心中想着,眼睛已不由看向祥儿,心绪又是一阵起伏。 上官嫣儿看到燕卓神情,心中已然明了,开口道:“吉儿、如儿、意儿,回房来,我有事和你们说。燕公子、沐少侠我会送你们到北齐的,船上诸事还请自便。” “麻烦上官宫主了。”燕卓、沐云风一同道。 说罢,上官嫣儿便向船舱内走去,倒是“吉如意”那三个小丫头,盯着祥儿与燕卓一阵跑眉毛,那最小且最古灵精怪的意儿,还跑到燕卓身前喊了一声“燕姐夫”。 她只喊了这一声,自己便如同一只小燕子,轻飘飘扎回了窝,引得燕卓好一阵尴尬。 沐云风呢,也是识趣,见上官嫣儿如此,心里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当即去找那几名降魔道人攀谈,给燕卓、祥儿更多相处的空间。 燕卓、祥儿看着身边越来越空,脸上也开始不好意思起来。他们虽是不好意思,但两人的脚上就好似绑了磁铁一般,不由地相互贴近,直到最后脚尖碰上了脚尖,指尖碰上了指尖。 一旁,沐云风已找了那三名除魔道人,并相互攀谈起来。 原来,这年长的道人道号“雷清”,余下两名年轻的道人道号分别是“雷玄”“雷虚”。这金顶宫降魔殿,皆是以雷字为道号首字,因此在金顶宫最是别具一格,降魔殿降魔道人的威名在北齐国也是人如其名,如雷贯耳。 雷清见沐云风眉眼精亮,人模样也老实,对其很有好感,道:“沐小兄弟,是丐帮弟子还是清风明月楼的弟子呀?” 沐云风听雷清这么问,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老实道:“在下本是点苍门下弟子,只是后来闯了祸,怕连累师门,就自己离开了师门。” 雷清见沐云风如此说道,脸上一喜,道:“没有师门啊,好啊,没有师门加入我们金顶宫呗,我们金顶宫不怕连累。” 沐云风听着雷清如此说,两只眼睛瞪得溜溜圆,简直是不相信这话是从一个仙风道骨的老道士嘴里说出来的。 看着一愣一愣的沐云风,雷清又问道:“怎么样?我们金顶宫待遇很好的,来不来我们金顶宫?” 第100章 痴情铁三角(反派三剑客) 红花有绿叶,青山有绿水。 这天生万物,自有一物与一物,同频共振、天生般配。 这人为天地灵长自然也是一样,谁不渴望一生一世一双璧人呢?但人之爱恋,不比其他,其中有天生造化,也有时运巧合,有的人苦爱一生等不到爱人回头,有的人浪荡形骸却只为一人折腰。 月下,火边,有酒。 顾佛影正这般说着,而在他身边围坐着两人,白不愁,方应难。 顾佛影说着,眼望明月,一双鹰眸上凝了一层霜,白得发腻、腻得发亮。 白不愁、方应难听着他的话,一人抬头看月,一人低头观火,心中、眼中都各有起伏。 这世间有千万种道理,但唯有从老男人口中听到的情爱道理最是道理,也最能打动人心。 顾佛影痛饮了一大杯,酒水下肚,呕出心中愁情,道:“我这一生,十三岁出道,杀人无数,阅人也无数,十五岁经历人事,二十岁时已遇到过十几位各有风骚的女人,可我最忘不掉的还是她!” 他看着皎洁的月,风轻轻吹起鬓边白丝,将往事又缭绕在心头。 “她是一个酒楼的老板娘,长得标致,常穿着一个大红的石榴裙。那时我二十一岁,我到她店里是去杀人,杀当时名满两江的诸葛神剑葛弹天,这江湖上一直流传着我‘顾盼生死’顾佛影,杀人一生从不失手的传闻,但只有我知道,在我还未成名前,是失过一次手的,就是我遇到她的那次。一看到她,我的心就乱了,手中的剑便如老妪手里的簸箕抖个不停。可那时的她,却连正眼也未瞧过我一眼……” 方应难一听这“那时的她,却连正眼也未瞧过我一眼”,心中顿时激荡,想起自己与祥儿的一面之缘,痛饮了一杯,开口道:“我方应难,自认为模样也算可以,剑法也有小成,在这云梦湖四国之地也是有名的标志人物,但凡是我看上的女人没有一个不是爱的我要死要活,可我偏偏遇见了她,她像是一座冰山霍然撞在我的心里,碎了一地、化了一地,从此我的心里无处不有她,也无处有她。” 顾佛影听到方应难说道“无处不有她,也无处有她”,更是感怀,给他倒满了一杯酒道:“我们动心,自是自己动情,我们爱得轰轰烈烈、爱得坦坦荡荡,自愿为她付出一切,何必在乎他人冷眼。” 听着顾佛影这般说,方应难直感遇到知音,两人酒碗一撞,洒出烈酒落在火上,激起一阵炙热:“酒逢知己千杯少,咱们爷俩干了这一杯。” 酒烈,喉炙。 灼起心中忧愁藏在一双眉头。 白不愁看着两人痛饮之快,不由也抄起酒碗倒了一碗。 酒入愁肠,不吐不快。 “我白不愁,天来子,生下来天不管,地不爱。我虽有爱侣相伴,但燕儿她出身红尘,后又遭强人所迫,我心中虽是不在意,但燕儿却是始终忘不掉从前种种,我们现在是举案齐眉,但她总是劝我纳妾或者另娶发妻,旁人都羡慕我有如此宽容的爱侣,但只有我知道我和她之间已有了一堵不可逾越的墙。而这面墙简直比生死相隔还让我难受、痛苦,我明明那么爱她,明明我什么都不在乎的,明明我愿意全心全意接纳她……” 白不愁这般说着,眼中泪光已如天上星光,碎成一片。 都说世间相思最负女人心,这男人动了相思,比女人也好不到哪去。 顾佛影、白不愁、方应难相继说完,眼中都已散有泪光,杯盏交替间,已有了说不完的话、道不完的情。 酒对于男人来说,就像胭脂对于女人,是怎么也离不开的。 心情好要酒,心情不好也要酒,欢迎朋友要酒,送别朋友也要酒,歃血为盟要酒,割袍断义也要酒。 一碗酒下肚,萍水相逢之客可成生死莫逆之交。 所以说,这男人的世界,哪离得开酒,哪离得开这甘冽的生命之泉。 “白兄弟,你有爱侣相伴是上天最大的恩赐,其实要我看燕儿姑娘心里一定是有你的,你们两个心里装着彼此,又能彼此陪伴,已是多少人可羡而不可得的了。” “对呀,白大哥,你看我和顾前辈,心中虽装着一个人,可那人却连正眼瞧我们也不瞧。和我们相比,上天已是对你不薄了。对了,顾前辈,你和那酒楼老板娘后来可有故事?你那时候才二十出头,这几十年的光景里就没再遇到过?” 方应难这般问道,心里已是满是憧憬,他希望顾佛影能和那老板娘有情人终成眷属,也希望接着他的故事给自己与祥儿多一点希望。 顾佛影一惊,忙道:“见过,怎么可能不见,那时候我二十出头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我后来杀了葛弹天,又去那个酒楼找她,我还给她当了两个月的店小二呢,我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无微不至地呵护,可她的心里就是没有我,后来我也问了她,她说我身上血腥气太重,她闻不惯。她这么说,我就只能走,但是我走了很久,杀了一百多人,也忘不掉她的样子,我只能在暗处看着她,看着她结婚生子。” 听到“结婚生子”四个字,方应难的眉毛几乎是都要跳起来了,脑海中浮现起燕卓、祥儿与孩子相处时的景象,心如鼓锤般激跳个不停:“不行,不行,不能结婚生子,不能,顾前辈你武功那么高,为什么不杀他的丈夫,取而代之。” 顾佛影听到方应难这么说,脸上露出一瞬怒色,但这怒色转瞬便被无奈所取代,他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仿佛是借着这一口气,吹开了尘封记忆的灰尘:“我知道你所想的,我曾经也这么想过,但杀了她丈夫难道她就会爱上我?我要的是她的心,想要他全心全意的陪伴,既然我得不到她的心,那我便祝福她,希望那个男人会好好照顾她。” 一旁,白不愁也应和道:“爱一个人,就希望她过得好,我也希望我的燕儿能过得好。”说着他又倒了一碗酒。 这酒下了肚,两行泪也从眼眶落下。 方应难听着两人说话,心神一阵激荡,此前他从未想过祝福,他只知道爱情是自私的,他要独占祥儿,他要祥儿每天和他一起,朝朝暮暮。可听了顾、白两人之言,他心中不由嘀咕:“我是真的爱祥儿吗?我是想给她幸福吗?我应该祝福他们吗?” 方应难又干了一碗酒,这一碗酒他喝得尤为尽兴,他眼中闪着光,似是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开口道:“顾前辈,白大哥,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我还没有到你们这个境界,我还是想要祥儿,我想对她好,想要她的心,为了这个目标,付出什么代价我也不觉可惜!” 顾、白听到方应难如此说,手中海碗撞在一起,道:“方兄弟,你还年轻,有机会的。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你由此决心,便是我们同道中人,不如我们结为异性兄弟,我们为你出谋划策,共逐芳心!” 白不愁接着道:“反正我们的目标都是燕卓,我和顾前辈联手帮你把燕卓杀了,这事你不插手,祥儿就怪不到你头上,到时候你能不能成就看你自己造化了!” 方应难被两人说得激动,当即与三人磕头结拜,立下誓言。 “杀燕卓,逐芳心!” 第101章 巫蛮入侵 风急如箭,水平湖阔。 大丹三艘战船天亮便驶到大丹、北齐边境。 甲板上燕卓与祥儿一夜未眠。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只觉这夜是那么短,分别是那么近。 祥儿将头靠在燕卓肩上,两只手环在他胳膊上,将他牢牢贴在自己身边。而燕卓看着依偎在自己身侧的祥儿,眼中神情既不舍又怜惜。 如此好的女孩子,如果能一直在自己身边该多好呀,可她跟着我只有一路凶险,还是待在大丹最安全、稳妥。 “哈哈哈。”燕卓扮出一副笑意,“你还记得当日咱们和沐兄弟大闹白云山庄,你一个人挡着数百银剑卫的增援,白衣都染得火红,那时候我可没想到有一天你会依偎在我身边。” 祥儿听到燕卓这么说,鼻头皱起涟漪,两只杏眼带着些许俏皮向上一挑,道:“怎么嫌我凶啊,我警告你我们大丹是一夫一妻,你要是在外面给我拈花惹草,我一拳一个你,我和你说。” 祥儿这般说着,举起一只小拳头,砸燕卓面前晃了晃。她脸上虽是带着威吓的神情,可翘起的眉眼却是那么可爱。 燕卓一手抱住了祥儿的小拳头,贴在她耳边,轻声道:“我一定让你多打几拳。” 祥儿听到他如此说,挣扎着抽出拳头,锤在燕卓胸口,盈盈一张小脸上带着三分怒色、七分娇媚。 “天上的星星那么夺目,但如果不是你在我身边,我只觉得它们多余。”燕卓又握住了祥儿的拳头,将她揽在怀里。 一张如雪的脸贴在如墨染的胸膛,原来白与黑相交,会变红。 祥儿脸已红,绯红如霞。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我信你才怪。”她这般说着,脸颊不由在燕卓胸前蹭了一蹭,不知是在感受他的心跳,还是在感受他的气息。 朝阳射出金箭,浩浩湖面泼洒下粼粼金光。 燕卓与祥儿迎着日头,黑与白交融间,镶着一线金边,闪耀夺目。 “祥儿姐和燕姐夫起得好早啊。” 如银铃般的笑语打破了朝阳的静谧,也打破了燕卓与祥儿怀里的那丝温热。 意儿一脸古灵精怪地端来了几样点心,装出一副十分客气的样子道:“祥儿姐、燕姐夫,请用早点。” 她虽是这么说着,一双眉毛一双眼睛都是滴溜溜,在燕卓与祥儿身上乱转,就像是一个刺探军情的探子,放不下一点线索。 而在船舱的窗后,三个脑袋如摞宝塔般趴在窗后,露出三只黑洞洞的眼珠,偷瞄着燕卓与祥儿。她们一边看着,一边笑着,手上还模仿着祥儿小拳拳锤胸口,显是把刚才的一切都看在眼里。 几人还想再看,但沐云风、降魔道士与万方一伙人都纷纷出了船舱,一时甲板上人声鼎沸,燕卓与祥儿也不敢再过亲昵,只能各站在一旁,与众人打打招呼,寒暄几句。 而窗后的三人知道无戏可看了,叹了口气,便与众人一同出了船舱,招呼众人饭食。 吃过这顿饭,便是离别。 燕卓马上便要与祥儿分开,与沐云风一同前往金顶宫。 饭毕,分别。 芦花飞荡,挥手扬扬。 燕卓告别了祥儿,踏上了北齐之地。 燕卓一到北齐,北齐丐帮分舵的弟子便闻讯赶来,颇为热情地招待了燕卓一行人。 丐帮北齐分舵的分舵主名叫鲁三炮,这人长得张扬,一腮络腮胡子如热带雨林一般茂密,双手巨大,手上青筋暴起就像一条条青紫色的小蛇,一看便知,手上功夫了得。 这鲁三炮绰号“百臂神君”,两条胳膊奇长,甩打起来如长鞭一样,又快又猛,因其胳膊一甩能连击三下,在丐帮内也被叫做“三炮神君”,至于丐帮内还流传这三炮这一名号的其他来源,此处不做细表。 “燕大侠、沐大侠,辛苦两位了。”鲁三炮虽模样张扬,但礼数颇为周到,燕卓一到便被视作上宾。 “有劳鲁舵主了。”燕卓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向身后的万方众人看去,“鲁舵主,燕某有一事相求。” 鲁三炮见燕卓有事求自己,心里是说不出的高兴,他早就知道这燕卓是帮主的八拜之交,他求自己是看得上自己,忙道:“燕大侠请讲,鲁某绝无二话。” 燕卓将事情来龙去脉说给了鲁三炮,道:“这万方兄弟人颇为义气,脑子又机敏,还望鲁舵主能交给他们一些漕运之事,让他们有份生计。” “没问题,没问题。”鲁三炮大手一挥,“王三,这以后北齐与渤海之间的漕运贸易便交给这万方兄弟,你当他们的主账。” 那叫万三的伙计道了声“是”,便恭敬地站在鲁三炮身后。 交代完了万方众人,燕卓又看向身后的降魔道人,道:“这几位是金顶宫的降魔道人,在这云梦湖上多亏是他们,要不我燕某的小命可是不保了。” 鲁三炮听到燕卓这么说,还没来得及道谢,忙开口问道:“道长可知最近巫蛮入侵昆仑的事?” 第102章 江湖之危 巫蛮入侵? 几十年前,北疆巫蛮出现了一位名为乌合尔哈的君主,他一统巫蛮三百余部落,形成了统一的巫蛮国——巫阔尔汗国。乌合尔哈一统巫蛮后,举兵南下,一举横扫了大晋北境十三重镇。六王分晋也由此而始,若不是后来金顶宫联合北齐王、大丹王、渤海王一同驱杀巫蛮,在昆仑关斩杀乌合尔哈,这九州天下会变成什么样子还真未可知。 这巫蛮一族因为大君主乌合尔哈的死,再一次四分五裂,各部落连年混战,巫蛮一族元气大伤,退到北境漠南偃旗息鼓了几十年,虽说边境冲突时有发生,但称得上“入侵”这一程度也是几十年来的首次。 雷清忙问鲁三炮,道“鲁舵主,您说是巫蛮入侵还是巫蛮袭扰了边境?” 鲁三炮听雷清这么问,自然知道他用意,道:“兄弟我在北齐也待了七八年了,边关上的事多少也知道些,若不是有十足的把握,怎么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雷清闻言一怔,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又问道:“那鲁舵主可知道现在战况如何,巫蛮从何处进军?” 雷清是降魔殿的除魔道士,他们信仰道教中雷神诸部的战神,在金顶宫中也是首屈一指的战力。除魔道士既担负着除魔卫道的使命,又担负着保境安民的任务,因此雷清对此次巫蛮入侵极为重视。 “战况如何我知道也不详细,只知道从前日凌晨,巫蛮集合五万大军,从阳城与龙城分两路进犯,阳城主将韩海伟战死,巫蛮顺阳城而下,连克三城,而龙城也被巫蛮包围,情况已然危急。”鲁三炮将自己知道的一一告诉雷清。 雷清听着,两道剑眉不由凝起,脸色颇为沉重,道:“龙城主将是我金顶宫的师兄雷镇天,他的武艺远在我之上,龙城应该不会轻易被攻克,倒是阳城三城已被攻克,如果巫蛮顺着河西走廊长驱而入,我北齐兰都怕是要受巫蛮袭扰。” 燕卓听鲁三炮与雷清所说,心中也在思索,他心思缜密,听着两人对话,脑海中已浮现两军对垒之象。 巫蛮纠集五万人,从阳城、龙城分两路进犯,这两地都是边关重地,其位置之重要自不必多说。但他们只有五万人,就算从阳城开始一路连克沿路城关,一天要破三城才能在十天内达到兰都,且不说北齐军民数十万,他孤军深入,沿路补给能不能撑过十日都是问题。 巫蛮难道真的想就靠着五万人推翻北齐? “不会,绝不会!” 燕卓看向鲁三炮与雷清道:“鲁舵主,这北齐方面只有这北境的巫蛮有行动吗?” 鲁三炮听燕卓这么问,思索道:“说行动倒是只有巫蛮有所行动,不过昆仑关外的圣火教中近日也有集结,但过几日就是他们的神诞日,往常他们也会在昆仑关外集结,遥拜圣山。” 燕卓点了点头,又问道:“后汉呢,后汉方面有没有行动?” 鲁三炮摇了摇头,道:“没听到后汉那边有什么风声,燕大侠有什么顾虑的话,我差人去后汉的分舵问问。” “好,麻烦鲁舵主了。”燕卓道。 丐帮的情报系统,燕卓是知道,如果连他们都没有听到风声,要不是无事发生,要不就是这事准备的十分隐秘。 “燕大侠,是担心什么事吗?”鲁三炮吩咐了手下,再问道。鲁三炮模样虽是张扬,但办事却极为精细,他先是差人去做,示意自己相信燕卓的判断,然后再问,是表明自己的不解。 “也不是担心什么事,只是巫蛮如此侵犯没有道理,我觉得这其中另有隐情。”燕卓走到鲁三炮与雷清身边道,“你们想,巫蛮在北境已沉寂了几十年,其势力已远不像曾经那般壮大,是什么给他们的勇气,让他们敢用五万人硬刚北齐?” 鲁三炮与雷清摇了摇头,一时也想不明白。 燕卓接着道:“一定是有人暗中串联,只是不知道和巫蛮串联的是圣火教还是后汉,还是江左,这几方势力都能在巫蛮入侵中获得好处。” 先说圣火教,巫蛮与圣火教觊觎昆仑圣山已久,但金顶宫一直占据这昆仑不许两派踏入九州一步。他们两派联合情合理、有理有据,但这两派势力都不算大,夺一城一地容易,想要守住,却不太容易。 再看后汉,如果巫蛮与后汉相互勾结,南北夹击,这就有了几分危险。如果巫蛮持续在北境施压,北齐南境兵力收缩,势必会给后汉机会,而后汉此时长驱直入,在兵力、战力上都会胜过北齐,北齐纵是不亡,也会元气大伤。 最后是江左,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们想,如果北齐、后汉战得两败俱伤,谁能获得最大的利益?很明显,只有江左。江左近日才和白云山庄联姻,两家自东南至西南连成一脉,如果后汉出兵北齐,江左可以从东、南两个方向绞杀后汉,并一举向北袭杀北齐。 此一石二鸟之计如果真成了,江左将成为九州第一大国,他日一统天下也未可知。 鲁三炮与雷清听燕卓所说,不由冷汗直流,近来江湖上所传的赊刀人之事他们也曾有过耳闻,如果真如燕卓所说,三国大战,这赊刀人的预言怕是所言不虚。而且江左此时与白云山庄联手,显然对江湖之事也想染指,江左要是做大,这三国的江湖门派还有生存之地? 鲁三炮忙道:“如果真如燕大侠所说,江湖危矣,不知燕大侠可有办法?” 燕卓答道:“目前事情尚未清楚,燕某也不敢妄言,还得麻烦鲁舵主将此中事情查明,另外也得烦劳雷道长引我们去金顶宫,让燕某将其中曲直说于青阳真人,青阳真人以道义为重定会与丐帮一同扞卫正道。” 听到燕卓这么说,鲁三炮精神一阵,当即表示愿听燕卓吩咐,而雷清的脸上却显露出一丝难色,支支吾吾地开口道。 “燕少侠,不是老道不识大体,只是金顶宫的事,你们或许不太清楚。”雷清皱了皱眉开口道,“青阳掌门痴迷丹学已久,对江湖俗事少有过问,除了控制巫蛮与圣火教众入关外,鲜有露面。一心炼丹,追求清静无为,老道只担心,掌门并不会干涉这些事情。” 燕卓一愣,又问道:“可降魔殿呢?难道道长您是背着掌门下山的?” 雷青连连摆手道:“降魔殿的主事是雷炁真人,雷炁真人是主战一派,降魔殿虽受掌门节制,但主事权力极大可以自由遣派弟子下山历练。不过,青阳真人主张清静无为,门外弟子除除魔卫道外,很少愿意参与江湖俗事,只怕不愿参与到此番争斗之中。” 燕卓雷清的顾虑,自己是丐帮使者,自然是为了丐帮说话,他以为自己所做推测可能言过其实,也可能无意中偏向丐帮,但他也希望事情没有他想的那么糟糕,最好此次巫蛮入侵就是巫蛮部落里的一个狂人做的白日梦。 但可能吗? 第103章 金顶之上 当然不可能。 巫蛮族虽名为巫蛮,但他们也是人,也有脑子,趋利避害的道理他们自然也清楚。而且,如果不是有十足的利益,他们怎么能愿意以五万之众,袭杀北齐? 这其中一定有巫蛮一族无法拒绝的条件。 是土地,是人口,是金钱,还是女人? 都不是。 在史书上有两个分量极重的字——中兴。何为中兴?就是带领一个国家由衰弱走向复兴,能当得这两字的君主,则被称为中兴之主。 试问,这天下的君主谁不想获得如此殊荣,谁不想在后代的史书上留下“中兴之主”这四个字的评价。 土地、人口、美女、金钱,这些只能享用短短一生,而名望却能流传千古,受世代敬仰。 巫蛮漠南部落的张保保便想成为巫蛮历史上的中兴之主,他自认为自己有魄力也有实力。他的部落盘踞在漠南唯一的绿洲,那里草肥水好,也因此他们的部落人强马壮,是漠南实力最强的巫蛮部落。 而人一旦有了实力,也就有了欲望。 张保保的欲望便是重现乌合尔哈的辉煌,他要一统巫蛮部落,重显巫王之鞭的荣光! 而当一个人有了欲望,他的身边总会出现通往欲望之门的道路。 赵含国便是张保保实现自己欲望的康庄大道。 张保保知道赵含国是三年前的一天。 那一天长风如箭,那一天天地无光。 一个名叫许霸先的江左将军,一人一马横跨渤海国,走到张保保面前。 张保保至今仍记得许霸先和自己说过的话。 “张保保,你想一统巫蛮吗,你想成为巫王之鞭吗?” 张保保说他想,但是他的实力不够,而且他不愿意相信江左人,他要把许霸先抓起来,喂阔阔尔海里的王八。 许霸先说且慢,然后他将自己带的赵含国密信掏了出来,递给了张保保。 也就是那封密信,彻底改变了张保保的漠南部落,每当他再想起许霸先与那封密信,他只觉得那人与那信都闪着流光溢彩的光。 谁也不知道那封密信上写着什么,许霸先也不知道,他知道两件事,一这是相爷交代给他的任务,二漠南部落就是因为这封密信脱胎换骨,成为漠南第一大部落。 张保保的漠南部落在三年间连搓周边大小部落三十个,人口一跃达到十二万,马匹八万匹,成为漠南独大的巫蛮势力。 因为这封信,张保保离自己的目标更近了一步,也因为这封信,使他对于赵含国是言听计从,他认定赵含国便是上天赐予他的神助,而有了神助的人,一定会成为上天选定的那个人。 也因此,在赵含国和他说,他成为巫王之鞭的时机已到时,他毫不犹豫地集结起了人马,向着自己心中的梦想进发。 ※※※※※※※※※※※※ 燕卓听了雷清所说,心中隐隐有些顾忌,这金顶宫虽是道教圣地,修道之人心思也更纯净一些。但一个清静无为的掌门,与一个霹雳手段的主事,这样的组合难免不让燕卓有些心慌。 白云山庄已自立为江湖盟主,其势头明显是想靠着江左王朝,号令整个江湖。如果这时候金顶宫来一个清静无为,那江湖大势可对丐帮着实不利,且不论乔大哥能不能取得少林支持,白云山庄背后站着江左王朝这一点,便是丐帮无法相比的。 到时候江左灭了后汉、北齐,白云吞并青城、铁线或许还会控制金顶、少林。 等到那时江左在五国中一家独大,白云山庄成为江湖第一帮,那可不仅仅是武林的浩劫,还会是天下的浩劫。 “雷道长,还是烦请您尽快引我们上山,说不定燕某可以劝得了青阳真人呢。”燕卓道。 雷清点了点头,也不含糊,他虽然觉得燕卓推断的有些言过其实,但对于他的人品、武功还是欣赏的,也希望燕卓能在金顶宫多留几日,互相切磋一下,看看这后辈武艺究竟如何。 说罢,燕卓、沐云风拜别鲁三炮与万方,随着雷清向金顶宫的方向走去。 鲁三炮看着几人竟然选择走到金顶宫,一声吆喝道:“燕大侠,到了丐帮地界何必客气,这五匹马虽算不上良驹,但日行百里还是可以的。” 说着,五匹马已由丐帮牵着交到燕卓一行人手里。 燕卓等人道过谢,便一路纵马赶往金顶。 金顶宫位于昆仑圣山之上,从云梦湖赶往昆仑圣山少说要有七八日的路程,这七八日里燕卓、沐云风一边向雷清等人询问着金顶宫里面的规矩琐事,一边也向他们打听着口风,希望他们到时候能在青阳真人与雷炁真人面前吹一吹耳边风。 雷清虽是觉得燕、沐两人人性不错,但在底线问题上却也是一点不让步,只说等掌门与主事商量后秉公处理。 态度之冷漠,倒是让燕、沐两人心里一紧,万一金顶宫里的道士都是如此,可怎么办呢? 就在燕、沐两人为此发愁时,城边竟出现了一队白云山庄的人马,那银甲银盔银剑,不是白云山庄银甲卫还能是谁? 白云山庄来北齐干什么? 难道他们也是去金顶宫的? 第104章 白云的暗杀 白马银盔银剑,这世间除了白云山庄的银甲卫,还有哪家卫队能有这样的派头? 这一队银甲卫足有两百人,他们一人一马如白龙般盘踞在城郊。在他们身后还跟着近百人的漕帮队伍,他们押运着载满各式药材的马车,打头的两辆马车还装着几个实木大箱子,那大箱子里装着不知什么东西,用五六条手腕粗的麻绳捆得极为牢固,像是生怕有什么闪失。 燕卓一行人,催马赶到银甲卫前头,不想与这群银剑卫发生纠缠。毕竟燕卓也不清楚这群银甲卫里有没有认识自己的,万一被认了出来,搏杀事小,耽误了任务事大。 但他策马而过,还是不由打量起这群银剑卫,见他们车上都装着各式药材,心中不由起疑。这白云山庄为什么往北齐送药材呀,难道他们是给金顶宫送礼? 他听雷清所说,那金顶掌门青阳真人醉心丹学,这炼丹肯定少不了用些各式草药,难道白云山庄这是想投其所好? “雷道长,这离金顶宫还有多远呀?”燕卓冲着身侧的雷清问道。 “不远了,还有两天就能赶到了。”雷清答道。 燕卓看了看自己衣裳,又看了看白云山庄的马队,开口道:“这几日赶得太急,风尘仆仆的,咱们在这城里休息一天,再走。” 雷清他心系巫蛮入侵之事,不愿耽搁道:“燕少侠舟车劳顿可以在这城里稍作歇息,老道还是想尽快赶回金顶宫。” 燕卓一听雷清不做停留,正中他下怀,心里一阵大喜但脸上还是装出一副不舍的样子道:“那燕某就不送了,我在这城里停留一夜,明日一早再向金顶进发。” 雷清拱了拱手,也不在意,道:“老道先行一步,咱们金顶再见。” “金顶再见。”燕卓也拱了拱手,挥手与雷清几人告别。 沐云风看着雷清几人远去,心里既是不舍又是不解。几日来,那雷清老道虽是常问他愿不愿意加入金顶宫,但除了这话啰嗦外对他也算照顾,他不由向燕卓问道:“燕大哥,咱们在这城里停留一天干什么?” 燕卓指了指白云山庄的马队,又指了指自己与沐云风的双手,道:“懂了吗?” “啊。”沐云风惊叫了一声,“燕大哥,你好坏啊,你是想偷白云山庄的东西,借花献佛。” 燕卓嘴角一弯,露出一抹阴险的笑,道:“不,我比你想的还坏,我不要偷他们这些药材,我要把他们的药材都烧光!” 一不做,二不休。 就是偷了白云山庄的药材,到时候上了金顶宫也难免不露馅,还不如一把火烧个干净,来个死无对证。 虽说这个办法有些无赖,但老话说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对付白云山庄这些无赖,也能以彼之道还治彼身了。 沐云风看着燕卓,眼神里露出了一丝鄙夷,道:“咦,燕大哥,咱本来以为你是一个光明磊落的汉子,没想到,没想到啊。” 他这般说着,眼睛又忽地一亮,贱兮兮地问道:“什么时候动手?” 沐云风虽是天性纯良,但随着燕卓一路走来,历经了大大小小数十次骗局,心智也已成熟,对待这世间俗事,也有逐心不器的心态。 只要自己心是好的,又何必在乎其中手段呢? “今晚子时就动手,一把火给他们烧个干净,看他们到时候用什么送礼!” 沐云风拍了拍手,大叫:“痛快!” 燕卓、沐云风这边在商量如何对付白云山庄的银甲卫,而银剑卫那边也在商量着如何对付燕卓与沐云风。 燕卓与沐云风的画像在白云山庄早就是人手一份,这群银剑卫对燕、沐两人,简直是化成灰也能认得。 就两人策马而过的功夫,已有眼尖的银甲卫发现了两人踪迹,并把这消息上报给他们的卫队长顾知远。 这顾知远绰号“纵情冷剑”,一手白云剑法使得炉火纯青,在新生代弟子里已坐稳了头把交椅,他不死练白云山庄的剑法,而是在剑法中掺杂自己的情感,使他的剑法既取自白云剑法,又不尽似白云剑法。 一招一式中,有纵情的潇洒也有杀人的冷酷。 顾知远知道燕卓、沐云风的消息后,也不冒进,“烽火狼烟”的威名他自然是听说过的,燕、沐两人能在喜宴上将他们两人斩杀,其武功肯定在自己之上。 一匹狼可能不是狮子的对手,那一群狼呢? 双拳难敌四手,纵是燕、沐他武功再高,那他也怕群殴啊。 顾知远决定请外援——顾佛影。 顾知远与顾佛影两人都姓顾,都姓顾不代表就是一家人,但顾知远与顾佛影却是实实在在的一家人,顾知远的妈妈和顾佛影是堂亲,两家关系匪浅。 顾知远将燕卓的行踪告诉了顾佛影,顾佛影自然是满口答应下来,他本来就想诛杀燕卓、沐云风,只是自己实力不够,没办法以一己之力诛杀燕、沐两人。但现在,他有了白不愁、方应难两个结拜兄弟,又有银甲卫这等强助,诛杀燕卓不是洒洒水的小事? 顾佛影一听到这个消息,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自己的两位兄弟。 白不愁、方应难两人听了,与顾佛影相视一笑,三人一同开口道:“杀燕卓,逐芳心。” 只不过,现在目标有了,如何安排却成了问题,燕卓、沐云风两人武功都不弱,怎么才能万无一失的诛杀两人呢? 方应难有些无措,他看向自己的两位哥哥,道:“燕卓武功深不可测,那个沐云风也是不弱,咱们得想个万全的法子,得出其不意!” 白不愁知道方应难顾忌,开口道:“小方,到时候你对付沐云风,我和顾大哥对付燕卓,你只要能把沐云风拦住,我和顾大哥就有机会。” 顾佛影也知道方应难所想,道:“白二弟说的不错,小方你能拦住沐云风,我们就有机会诛杀燕卓。” 方应难知道两位哥哥是为自己着想,不想自己沾了燕卓的血,对祥儿心生愧疚,感动道:“对付,沐云风我有把握,只是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今夜子时,咱们与银剑卫一同诛杀燕卓、沐云风!” 第105章 今夜子时 今夜子时,一拍而合。 燕卓、沐云风打算今夜子时去烧银甲卫的药材,而痴情三剑客与银甲卫打算在子时狙杀燕卓与沐云风。 子时,一个属于黑夜的时间。 黑、夜这两个词总是会和杀人、放火联系起来。 这世事有因果联系,难道这词与词之间也有因果联系? 不知道,不清楚。 有些安排只有天知道,或许有些事连老天爷都没有想到。 子时将近。 月圆有缺,天地无光。 晚风吹动着柳树梢,发出簌簌的声响,是夜的低吟。 燕卓、沐云风两人穿着夜行衣,飞身掠到房顶,像两只黑猫般轻灵地穿梭在由屋脊搭建的驰道上。 “燕大哥,你知道他们住在哪吗?” “不知道。”燕卓答道。 “那我们这是要去哪?”沐云风有些愣住地问道。 燕卓一笑,道:“我虽然不知道他们在哪,但我却问了客栈的老板,这城里最大最好的客栈在哪。” “你怎么知道,他们会去最大最好的客栈?”沐云风不解地问道。 “白云山庄的银剑卫他们会将就?而且他们有两百人两百匹马还有百余人的漕帮人马,如果不是最大最好的客栈,哪能容得下他们。” 燕卓说得没错,这世间有很多事,你本就不需要知道。 就像人饿了会吃饭,女人看着你是想你吻她,白云山庄必定会住最大最好的酒店,这些你根本就不需要知道,只要去做就可以了。 燕卓知道银剑卫住在最大最好的客栈,那顾佛影与银剑卫知道燕卓住在哪吗? 知道。 他们为什么知道? 因为银剑卫他们人足够多,也足够关注燕卓与沐云风。他们一发现燕卓与沐云风的踪迹就派人跟了上去,他们派出了二十个人。 这二十人都是追踪术的行家,一个人只跟一段路,分工明确、目标严谨、无声无息,就算是脑后长眼能看见他们,也看不出他们与普通商客有什么区别。 “燕卓与沐云风住在来福客栈的天字一号房,那个房间在第二层最靠里、冲阳的位置。”顾知远向痴情三剑客说道。 夜色中,痴情三剑客的眼睛并不痴情,他们眼睛如刀锋般尖锐,在黑夜中闪着凛冽且肃穆的光。 “如果你是燕卓,你奔波了四五天,你睡得熟不熟?”顾佛影开口问道。 方应难答道:“一定很熟。” 顾佛影摇了摇头,道:“所以你成不了燕卓,像他那么聪明的人,一定知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的道理,所以他越是疲惫,也就越警戒。” 白不愁在一边也附和道:“燕卓是一个聪明人,他一定会有所戒备。” 方应难问道:“所以呢?” “所以,我们要出其不意,一招致胜。” 顾佛影在夜里冷笑着,他那般笑着,腮边出堆积的白肉也随着颤动,像一只在夜里聒噪的白玉蛤蟆。 “怎么出其不意,一招致胜?”方应难又问道。 顾佛影依旧在笑,冷笑。 他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叠迷香,开口道:“这迷香名叫迷醉九天,只这么小小的一包就能迷住二十名内力一流的高手,让他们手无缚鸡之力,而且我这迷香最奇的就是持久!只有人吸进去,他才会消散,否则就会一直漂浮在空气里,经久不散,就算那人有最强的闭气功也是无济于事。” 顾盼生死顾佛影可是名绝于天下的头号杀手,他的迷药自是天下有名的迷药。 白不愁与方应难听着顾佛影这么说,都是点了点头,准备开始行动。 行动计划很简明:顾佛影吹了迷香,等燕卓与沐云风被迷住,便与白不愁冲进房内狙杀燕卓,而方应难负责应对沐云风。顾知远率领的银甲卫负责在外围警戒支援,万一燕卓提前有了准备也好另有应对。 “行动!”顾佛影一声令下。 三人如离弦之箭般跃到来福客栈的房顶,随后如蝙蝠一般倒挂在房檐上,谨慎地观察着天字一号房里的动静。 四下无声,唯有虫鸣与三人的呼吸声。 顾佛影用唾液润湿了食指,小心翼翼地揉开窗纸,并从怀里掏出那一小叠迷香,缓缓地吹了进去。 他是一个老道的杀手,这点小事对他简直不值一提。 迷香在房间里弥散,三人俱是满眼欢喜。 报仇的时刻终于到了! 燕卓那一边。 燕卓与沐云风已掠到城内最大最好的客栈——福宾馆。 这福宾馆是前朝一位亲王的府邸,占地两百亩(187个现代足球场),因世道变迁、子孙不肖,无奈变卖了祖产。后来又辗转被一富商买去,打造成了这城内最奢华的酒楼客栈。 福宾馆有上房三百间,专供各路达官贵人休息娱乐,且其中回廊曲折要想找人也确实不易。 沐云风站在福宾馆大门屋脊上,向里打量着这客栈道:“这客栈可真大啊,快比上我们点苍了,这么大一块地,咱们上哪去找银剑卫那些人呀?” 燕卓一笑道:“我们为什么要找银剑卫那些人呀?咱们找到那些药材,一把火烧了不就好了。” “可我们上哪去找药材啊?”沐云风又问道。 “你闻。”燕卓答道。 沐云风听着燕卓所说,抽动着鼻头,向周围嗅了嗅:“啊,真有一股药香,就在那头!” 十几辆大车的药材,还都是好药材。 这好比什么? 就好比一个扑了香粉的绝世女子站在你的鼻子下头冲你哈气。 就算是一个感冒的鼻炎病人,也能闻到那扑鼻的香气。 “燕大哥,你真厉害呀,你也没看见他们,也没问他们,就把他们住的客栈还有药材给找到了。”沐云风激动地看着燕卓,眼睛里闪动着钦佩的光芒。 燕卓一笑,眸如明星,有些人就是这样,他的一笑一动都闪动着潇洒,仿佛是遗世独立的降世星辰:“走,一把火烧了,咱们也要早点回去睡觉。” 沐云风点了点头,开口道:“咱们放了火,要不等等,等药材烧干净了,也喊人起来救火,免得伤及无辜。” 燕卓听着沐云风所说,心中一怔,他所想的这一层自己显然并没有想到:“多亏你提醒呀。” 他们这般说着,飞身向停放药材的庭院掠去。 可到了那庭院边缘,燕卓却不由拦住了沐云风的脚步。 因为那停放药材的庭院里除了药材外,竟无一人看守,燕卓不由小心起来。 难道其中有诈? 第106章 六口箱子 燕卓与沐云风伏在墙后。 院内,除了那几辆满载药材的大车外空无一人,就连那群负责押送的漕帮弟子也不见了踪影。 “药材都在这,就是那几口箱子不见了。”燕卓道。 “那几口箱子里可能放了一些更贵重的东西?”沐云风问道。 燕卓凝了凝神,道:“到时候咱们放一把火,喊人出来救火,看看那群漕帮弟子住在哪,咱们循着去看看,看看能不能找到那几口箱子。” 沐云风点了点头,又仰起头,道:“燕大哥,这院子里空无一人,有些奇怪啊。” 燕卓刚也在寻思这件事,按理说这么多药材,总是要有人看守的,就算银剑卫不看守,那群漕帮弟子也要看守,怎么就大大方方摆在这,一副任君来烧的样子。 沐云风又问道:“会不会又埋伏,咱们怎么办?” 燕卓一笑,狡黠的一笑,他一笑起来如深潭一般深沉的双眸竟也会闪出“贼光”:“来都来了,不能空手回去,有枣没枣打三杆子,管他呢。” 也对,毕竟来都来了。 不过也还好,现在不是过年,要是到了大年初一。“大过年的”“来都来了”两套组合拳一打,这燕卓、沐云风可能不光得放一把火,说不定还得支一口锅下两大碗饺子。 说话间,燕卓从怀中掏出一个火折子,吐气一吹,星星点点的橘红色火星,如一瞬流星般在夜色中划过。 燕卓将火折子对在火棉上,那原本沉睡的火苗睁开惺忪的睡眼,冒出一缕婀娜的白烟,浑身闪烁着橘红的光。 手起,腕抖。 火棉激射而去。 风力助着火力,小小的一片火棉,一落在药材上便如熔浆般炸开,那橘红的汁水迸散而出,顷刻便烧的那些药材炙热。 燕卓如此又射出三发火棉,这四块火棉遇风更旺,顷刻就已连成一片,将那十几车药材串联在一起。 十几车的药材一同燃烧,那火势虽不敢说连天,但着实也算是壮观。 火光映在燕桌与沐云风的脸上,明暗跳动,“噼啪”的火爆声不绝于耳。 沐云风的心里其实有些惋惜,这些都是好药材,光闻那味道就知道这十几车药材价格不菲。更何况这里面还有北庭砂、麒麟碣、赤盐、石硫磺等等不产自九州的奇珍异宝,这些东西可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燕大哥,烧得差不多了,咱们喊人救火。”沐云风开口道。 燕卓点了点头,放声喊道:“失火了,救火啊,救火啊,快来人呀。” 其实也不用燕卓、沐云风开口,那药材的焦香早已引起客栈内巡夜的警觉,数十名巡夜护院高喊着向火场奔去。 随着那数十名巡夜护院本来,那百余名漕帮弟子也相继冲了出来。 燕卓看着那十几名巡夜护院,眼神一凛,心道:“我说这群漕帮为什么不设看守,原来是因为这群巡夜护院啊。” 这十几名巡夜的武功虽说不上一流,但也算得上一方强人,有这十几个人护卫一般人也不敢在这福宾馆撒野。更何况,这福宾馆可是城里最奢华的酒楼,住在这的不是各国高官政要便是各大派的掌门公子,惹了他们,那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但是这群漕帮弟子显然是没想到,自己这次碰到的是燕卓和沐云风,这一趟买卖他们怕是要赔得底儿掉了。 “草,你们这群巡夜是怎么看的东西,这些东西可得你们赔!”那漕帮的小头目指着巡夜的鼻子喝道。 那巡夜的一听,漕帮明摆着是想把这件事推到他们的头上,忙道:“老兄,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我们借给你们场地,又没向你们收仓储费,我们凭什么管你们的东西,我们是客栈的护院,又不是你们的护院,这件事可是你们自己的责任。” 一时间,双方各执一词,各不相让。 漕帮看自己吃亏,心中自然不愿,扬言就要报官,而那群巡夜也担心因为这事牵扯到自己,一边派人通知主事,一边极力推卸责任。 两边唇枪舌战的火热,有性冲的汉子,已提着两只拳头,大步流星地迫到对方胸前。 胸碰着胸,脸擦着脸…… 燕卓与沐云风看他们如此,四目一对,点了点头,悄咪咪掠进那偏院,可他们从里到外搜了一遍,也不见那几个箱子的踪影。 “燕大哥,这没有那几个箱子啊。” 燕卓左右看了一眼,听外头叫喊声渐息,开口道:“算了,先走,等被他们发现了可不好。” 两人点了点头,一同飞身向外掠去,只两个眨眼,便消失在如墨的夜里。 那几个箱子里装着什么? 为什么藏得如此隐蔽,是里面装了些无价之宝,还是藏了些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燕卓这般思索着心里惴惴不安,他隐隐感觉到那几个箱子非同小可,十几车的上好药材就那么堂而皇之的放在庭院里,却唯独把几口箱子藏了起来。 ——很反常。 ——很让人怀疑。 燕卓开始仔细思索起那几口箱子的样子。 那是六口箱子,六口箱子,两两放在三辆马车上,都是平铺在车上,箱子上也没有杂物,除了用的绳子粗了点,捆得紧了点,好像与普通的箱子也没什么区别。 普通的箱子为什么藏得如此严实,而且一两马车最少也应该装三口箱子,虽也可能是银剑卫不差钱,但…… 燕卓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不过至少那些药材已经烧了,这白云山庄谈判的筹码就少了一分,这也算是他们赢了白云山庄一分。 痴情三剑客那边。 就在燕卓放火烧药材那时,顾佛影三人也发动了攻势。 他们已在房檐上挂了半炷细香的功夫。 这段时间,已足够迷香的药效发作,也足够燕卓、沐云风将房内的迷香吸个干净。 顾佛影三人进去得很从容,他们甚至还轻轻敲了敲窗。 那指关节与木窗交触的声音,清脆且礼貌,就像是一个君子用石子敲打着情人的窗户。 “没有反应。” “顾大哥这个迷香果真厉害。” “走,咱们这一次一定能让燕卓从这个世上消失!” 啪嗒。 窗户被推开,六只脚不急不缓、井然有序且无声无息地落在屋内,就像六片树叶落在地上。 三人进了房间,环视四周,竟发现这房间内,空空如也,不见一丝人影。 方应难惊呼了一声,倒抽了一口凉气,道:“没人!” 随着他这一声惊呼,一缕迷香霎时蹿入他的鼻腔,他只觉眼前一花,脚下一软,眨眼间已如一滩烂泥般倒在地上。 第107章 守株待兔 方应难一惊,一倒。 顾佛影、白不愁两人心里也是一怔,但他们两人毕竟久经江湖,无论内力还是临战经验都比方应难要老辣许多。 他们一见方应难倒地,立马闭气,架起方应难,眨眼便跃出房间。 “方三弟,怎么样,没事?”白不愁捏了捏方应难的脸,说道。 方应难歪着头,两眼发白,两条腿软绵绵地画着圈,像一个提线木偶般,只能靠顾、白两人架着才能勉强站起。 顾佛影叹了口气,道:“没用的,白老弟,我这迷香没有解药,方三弟最少还得这样瘫上两个时辰。” 就在两人说话间,楼下埋伏好的顾知远等人也冲了出来,他们握着银剑,将痴情三剑客一齐围住,七嘴八舌,道:“怎么样,燕卓死了吗?” 顾佛影摇了摇头,道:“燕卓不在房里,咱们扑了个空。” 一听燕卓不在房里,顾知远脑内一懵。 这燕卓、沐云风不在房里,那能在哪里,莫非他们也想…… 想到这,顾知远的目光不由向福宾馆望去,只见福宾馆方向,一线火光照耀天际,像一条金线完美地镶在墨玉边上,令他看了不由心痛、心碎、心伤。 “回防!”顾知远一声令下。 但他话音刚落,顾佛影一声“等等”便如暴雷响在顾知远耳边。 “等等回去。”顾佛影沉声道,“看来燕卓、沐云风和咱们想的一样啊,既然他们已经得手了,咱们何不趁他们懈怠,在这屋外守株待兔,以逸待劳。” 懈怠? 燕卓与沐云风为什么会懈怠? 顾佛影为什么笃定燕、沐两人会懈怠? 不得不说,顾佛影绝对是一只老狐狸,一只狡诈、阴险、洞观人性的老狐狸。 人总会有懈怠,就算是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更何况是人呢? 所以,只要能找到一个人松懈的时机,那么就等于抓到那个人的命脉,点了那个人的死穴。 那一个人什么时候会松懈呢?答:志得意满时、飞黄腾达时、自命不凡时、失魂落魄时、魂不守舍时、醉生梦死时、春梦桃花时。 “燕卓与沐云风刚得了手,他们的心情一定好,而心情一好人难免就会激动一些,人一激动难免就会疏忽,那不正是我们下手的最好时机?”顾佛影这般说道,“回去只能接受一地狼藉,但在守着还可以亡羊补牢!” 顾佛影说得很有道理,而顾知远也是一个听得进道理的人。 于是,在天字一号房外,一个由三名绝顶高手与两百名银剑卫编织而成的大网,已拉开架势等着燕卓与沐云风自投罗网。 幽暗的长街,晚风自东向西刮得透彻。 青石板的缝隙里不时传来几声虫鸣,这虫鸣清亮,映得空寂的长街更显静谧。 燕卓与沐云风两人就走在这长街上,他们两人的步伐都很轻松,虽仍是一身夜行劲装,但从两人弯弯绕绕的一双眉眼可见,两人的脸都带着笑。 他们在聊什么? 为什么脸上会有笑意? 是因为刚才烧了白云山庄药材,还是因为今晚的夜色正好? 那黑色而静谧的夜岂不是最能让人放下心里的戒备,岂不是最能让人卸下白日的伪装? “燕大哥,你会想祥儿姐吗?”沐云风问道。 燕卓的眼眸一闪,像星星,但这星星再亮,没有一同欣赏的人又有什么用。他淡淡一笑,道:“你想燕晓雨了?” “是我在问你问题,怎么变成你问我了,你先回答我问的。”沐云风不依不饶道。 “想。”燕卓答道,“一想到如此美好的夜,要和一个男的一起度过,我就想她。” 燕卓这般说着,眼睛愈亮,平常他的眼睛也很亮,不过那时是凌厉的亮、凛冽的亮、锋利的亮,而现在呢,却是温柔的亮、静谧的亮、和煦的亮。 沐云风“切”了一声道:“燕大哥,你这样可没意思了,祥儿姐能陪你火烧白云药材吗?” 燕卓眼角搭出一道弯弯的桥,道:“你可别忘了,祥儿可是女侠,她的功夫可不赖,可不比你的那位娇滴滴的公主。” “可……”沐云风想要还口,但一时却又不知道如何反驳。他和燕晓雨相处的时间实在算不上长,他知道她是一个不简单的女子,聪慧、机警、果断,甚至还有一点心狠手辣,但要说她身上哪一点最让他着迷,他一时竟还真的说不出来。 燕卓看着沐云风抿着一张嘴,两只眼珠子左右徘徊,知道他心有所思,道:“其实我看燕晓雨是个不错的女孩子,她敢爱敢恨,这一点我很欣赏她。” 听到燕卓这么说,沐云风心里像是吹过一阵暖风,暖洋洋舒服极了。没错,她就是一个敢爱敢恨的女孩子,我也欣赏她。 “燕大哥,我好想她,我好想看看她。”沐云风道。 燕卓听着一笑,随后竟放声大笑起来,道:“咦,你好肉麻啊,沐云风!” 沐云风看着燕卓笑,自己也不由笑起来,道:“只准你和祥儿姐在船上彻夜聊天,不准我想想燕晓雨啊!” 两人这般说着,在长街上笑得肆意。 江湖少年,自是少不了鲜衣怒马、快意恩仇,但那蓝桥玉杵、月书红线亦是少年生命不可或缺的红霞。 两人说着、笑着,已走到长街尽头,而长街的尽头就是客栈,燕卓、沐云风所住的客栈。 在客栈外,两名当世绝顶的高手已做好了准备,因为他们已听到了燕、沐两人的笑,他们的剑已出鞘! 第108章 成功的暗杀 夜黑,月明。 两道身影如鬼魅般自角落中杀出。 两把长剑带着裂地之威扑面,剑光如电,剑意寂寞。 他们都是痴情的人,他们的剑招中自然带着痴情的寂寞。 顾佛影是高手,用剑的高手,事实上他除了剑,他的刀法、他的内功、他的明器都是江湖顶尖的存在。 白不愁同样也是高手,但他并不常用剑,他一般都用手指,他的手指如风如电、如雷如雨,乍见惊心,久战夺命。但此刻,他将指法化进剑里,他的剑也就同样,惊心夺命! 两个高手,带着痴情的寂寞,一同出手,且出手就是杀招。 何为杀招,一招毙命即为杀招。 这杀招绝、厉、狠、艳。绝:顾佛影的相思剑、白不愁的惊心剑,相思惊心,岂能不绝。厉:剑厉、人厉、心厉,三厉合一,世间谁人能敌?狠:剑光狠、剑锋狠、剑意狠,两把剑既狠且恨,恨到底狠亦到底。 艳。 ——血艳。 ——燕卓与沐云风的血艳。 这实在是一次成功的暗杀。顾佛影与白不愁躲在暗处,收敛着杀气,让那静谧的长街只有月色与虫鸣。燕卓、沐云风带着笑意,回想着少年的多情,回想着梦里的蓝桥。 当伺机而动遇到一时懈怠,结果只能血的艳丽、血的凄楚。 顾佛影、白不愁的脸上已露出笑意,他们笑因为他们知道,他们的剑尖已带着血,燕卓与沐云风的血。 “你们大意了。”顾佛影开口道。 “我们是大意了。”燕卓点了点头,“我们大意了,我们没有闪,但我们还没有死。” 白不愁道:“你们虽没有死,却也挨了我们两剑,绝厉狠艳的两剑。” 燕卓与沐云风确实挨了两剑,而且这两道剑伤绝不算轻。 燕卓伤在了大腿,他受了顾佛影相思一剑,大腿上血流如注,痛如相思彻心扉。沐云风伤在了腰间,他受了白不愁惊心一剑,腰间血涌如泉,撕心裂肺是惊心。 这腰腿是周身劲力之根源,伤了这两处,就等于割断了武者聚气之根源。 “你们已经伤了腰腿,你们已和死差不多了。”顾佛影道。 燕卓微微一笑。 这笑,傲,似寒山的红梅。 这笑,冷,像遗世独立的冰山。 “和死差不多,和死还是有点区别的,死了就不能反抗了,和死差不多可能还能反抗一下的,你们可曾听过,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你们想杀我恐怕也得付出点代价。” “我们两个可不是吓大的,看我取你鸟命!”白不愁弃剑出指,左右手连出三指,失魂、夺魄、惊天地。 三指如风卷落叶,裹挟着铺天杀气而来。 “看招!”燕卓大喝一声,手中青光暴涨,一只飞燕镖裹着内劲激射而出。 镖快、劲大,霎时透过失魂、夺魄、惊天地三指,杀向白不愁的眉心。 白不愁一愣,慌忙侧头躲避。 也就是这一避的功夫,燕卓朗声笑道:“怎么样,我是不是还可一战?白不愁、顾佛影,你们现在一齐上或许是能杀了我,但我也能杀了你们其中一人,你们可想好了,谁和我一起共赴黄泉!” 燕卓这般说着,脸上神色,更傲更冷。那原本就没有血色的苍白嘴唇,此时就如凝着寒霜的宝刀,让人看了便不由心冷。 “燕卓,我顾佛影游历江湖几十载,能被你这点把戏唬住,你也太小看我了。”顾佛影冷哼了一声,手中相思剑,剑指七星,已做冲发之势。 燕卓看顾佛影对自己刚才所说不为所动,心中不由一紧,他本想靠刚才那一击,恫吓两人,让他们两人心生犹豫,最好是能让两人不信任,但没想到顾佛影竟如此老辣,不吃这一套。 “白老弟,咱们前后一齐动手,先杀燕卓。”说着,顾佛影冲着白不愁使了一个眼色。 “都听顾大哥的。”白不愁答道。 话音落,人相搏。 顾佛影、白不愁两人一前一后,一同夹击燕、沐两人。 燕卓站在两人中央,眼眸不时向前后转动,心跳如鼓。 “燕大哥,你对付白不愁,我挡住顾佛影!”沐云风一拍燕卓肩头,挺剑已杀向顾佛影。而燕卓看沐云风奔向顾佛影,也无暇他顾,催起内劲凝在一双拳头上,要和白不愁来一场拳指之争。 “看招!”说话的是顾佛影,顾佛影一声看招,便是发动明器。 沐云风耳聪目明,当即皱起眉头,谨慎地看着顾佛影周身。 但顾佛影只是笑着,极速向沐云风迫近,就在两人还有三步之遥的地方,顾佛影发丝一甩,只见三发夺魂钉从他发中激射而出,极快也极诡异。有谁能想到这头发里还能窜出暗器,有谁能躲过这样的暗器。 ——而且是在这三步的距离内。 沐云风右手握剑,左手捏住剑锋,一紧一松,剑身带着铮鸣弹射而出。 像一道白练,也像一条白龙。 随着剑身弹射而出,他整个人的身子也随之一转,避开了那三枚夺魂钉。 但顾佛影的杀招从不是那明器,他的明器就如征战时的佯攻部队,只是为了探清对手的虚实,真正的杀手是他的剑与刀! 相思的刀剑,灭绝相思的人! 就在沐云风转身的一瞬间,顾佛影的相思剑已出手。他实在是一个很老道的杀手,一个人刚躲过一劫,转身的瞬间一定是防守最薄弱的时机,而他就是要瞅准这个时机,痛下杀手。 顾佛影一把长剑直刺沐云风腰眼,这一剑下去由腰破肾,不光能坏了这个人,还能坏了他的梦。 沐云风身形急转,隐约感到腰后一阵冰冷,当即使出神鬼莫惊剑法中的“大漠孤烟”,这一招剑身回转是三分守、七分攻的招式。只见他拖住剑柄,手腕一转,剑身由平变直,挥斩而出,如一道孤烟直冲云霄,破开了顾佛影的剑锋。 “好俊的剑法!”顾佛影称赞道,“这是什么剑法?” “点苍神鬼莫惊!”沐云风眼睛向上一挑,透出如剑锋般锋利的光。 “风道人是你什么人?”顾佛影又问道。 “我太师祖!” “嚯,想不到你的辈分还挺低。年纪轻轻有这种剑法不容易,不过很可惜,你马上就要死了!”顾佛影这般说着,书中相思剑一分为二,左手握刀,右手持剑,一左一右,错落着刀光剑影向沐云风杀来。 顾佛影出了杀招,另一边白不愁也出了杀招。 白不愁从三指变成四指,又由四指施展出五指,惊天、动地、泣鬼神、夺魂、失魄五指齐发,指风如奔雷闪电,直扑燕卓面门。 燕卓一腿受伤,只能钉在原地,靠另一条腿支撑白不愁的奔雷指力。一番攻守下来,额头、鼻尖都已渗出汗珠,显然招架得十分吃力。不过虽说是招架吃力,白不愁的五指指力也没伤得了燕卓分毫。 “看招!”顾佛影又是一喊。 这一喊,白不愁双耳一抽,双手由指变掌,冲着燕卓双手奋力一拍,一个鹞子翻身掠到半空,借着墙壁脚下一蹬,径直向着沐云风奔去。 这一次,顾佛影喊的“看招”已不是明器,而是人,白不愁这个人。 他们的目标一开始就是先袭杀沐云风,然后在两人合力击杀燕卓。 燕卓看着白不愁掠向沐云风身后,回身要救,但那条伤腿因和白不愁纠缠太久,早已麻木。此刻乍动,脚下已然不稳,一个踉跄便栽倒在地上。 “小沐,小心!” 白不愁的五指已携着奔雷之势,直插沐云风脑后。 第109章 人之将死 沐云风听见燕卓呼喊,又觉脑后生风,心下大叫不好。 一声惊雷自夜幕劈下,如花树一般的雷光,映亮了半边天际,幽蓝的云挂在天上像一片片静止的风筝,无力又无可奈何。 燕晓雨的瞳孔莫名猛地一怔,手中的茶碗也坠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她一愣,推开窗户,抬头向窗外看去,竟发现天上有一片云,一朵白云。 漆黑的夜里竟然有一朵白云。 “砰砰砰”,猝然间,她的一颗心慌极了,她猛地将双手压在自己胸口,试图压制住那一颗躁动且不安的心,但那颗心就像是一匹疯马,在她的胸腔里左突右撞,撞得喉咙发紧,眼前发花。 她已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又一声惊雷劈下,璀璨的闪电携风带雨,在燕晓雨的眼里画上了一笔凄楚的光。 风在窗外盘旋呼啸,像一阵不愿离去的低语。雨伴着风落下,淅淅沥沥,砸在江左的深宫里,碎了一地也烂了一地。 是云,是风…… “沐云风是你吗,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你怎么了?”燕晓雨已瘫软在地上,烛火将她的影子拉得奇长,像一道线,也像一道锁链,栓在那大红色的春闺罗帐。 “沐云风你可不要出事啊,我还等着你当英雄呢,我还等着你呢!”她这般想着,眼泪已如雨水倾泻而下,一滴滴泪砸在青黛色的大理石上,像研开了的墨,像泣出来的血。沐云风的样子,如走马灯似的闪现在她脑海里,他那明亮的眼眸,他坚毅的神情,他真诚的承诺,他的喜、他的悲、他的恼、他的悔全都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晓雨,我来看你了。”沐云风的声音自她身后传来。 燕晓雨猛地回头,那幽静的黑暗里,空无一人。她依旧趴在地上,瘫软的身子像一滩水化在了大理石地砖上,晶莹如玉的泪砸在地上。 她哭得不由自主,就像是在做梦,她明明没有听到任何关于沐云风的消息,但她还是哭了,一颗心也跟着哭了。 “沐云风,你在哪?你在哪呀?你还活着吗?” 沐云风在哪? 在顾佛影与白不愁两大高手的夹击之中。 他还活着吗? 他还活着,不过离死也只有一步之遥了。 就在燕晓雨为沐云风痛苦之际,沐云风的心里也似有感应一般,生出一阵心悸。他的脑海里也浮现出燕晓雨的模样,他实在是想再看看那个姑娘,想再抱抱她,想告诉她,他已成了江湖闻名的大侠。 人的欲望可以毁掉一个人,也可以成就一个人。 欲望是人的动力,是人前进的动力,也是人求生的动力。 沐云风不想死,他要活! 出剑也出招! 剑是沐云风的剑,剑光闪着银白,像佳人的眼眸也像佳人的泪。 泪如红豆,点点洒洒。 招是思之如狂的招,招式招招无退,像爱上了一人不谈退路。 爱似长风,贯穿东西。 沐云风不顾脑后的白不愁,踏步直杀顾佛影。 他脚下踏出一步,手中长剑便挥出一招。 他的招式奇绝,他的剑光也奇绝。寻常的人剑光或如一道白练,或如浩浩长风,都是一条一带之形状,但沐云风的剑光却不同。 他的剑光是点,一点又一点,像红豆像星星像眼泪。 粒粒红豆汇成相思。 点点星光变成星海。 滴滴眼泪串成情丝。 顾佛影被他手中的剑光逼得急了、逼得慌了、逼得怕了,他游历江湖几十年从未见过如此诡谲的剑光。他颤抖着嘴皮问道:“这是什么剑法,这是什么剑法?” 在沐云风身后,白不愁也看到了那点点洒洒的剑光,看着那剑光,他竟想起了燕儿,想起了燕儿的那双眼睛,还有那双眼睛里曾经流过的泪,他也不禁开口问道:“这是什么剑法,这是什么剑法?” 燕卓也看到了沐云风的剑光,他透过那剑光看到了祥儿了,他看到祥儿绯红的脸颊,看到了祥儿温柔的双眼。 这实在是醉人的剑法,醉的人心里生出了一坛蜜。 “这是什么剑法?”燕卓也问道。 这是醉人的剑法,是甜蜜的剑法,是有情人的剑法,是专门克制寂寞的剑法。 沐云风手中长剑如情丝般连绵不绝,那点点洒洒的剑光泼洒而出,像一只又一只萤火虫飞舞的他身边。 眼看着顾佛影就要被这剑光逼到角落,白不愁再也不敢留恋于眼前的燕儿,他五指如剑,以风雷之势,直杀向沐云风心口。 “吃我这招!” 第110章 让血再流一会 白不愁在一声暴喝中,扑杀而来。 俗话说“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这江湖上的高手习武,都追求一个快字。 快到对方看不清、躲不及,出人意料、一击夺命。 但白不愁却事先暴喝了一声“吃我这招”,他这一喊,沐云风便知道他要出招,心里也就有了防备,而有了防备,吃的这一招便看得清、躲得及。 白不愁其实就是要他看得清、躲得及,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吸引沐云风的注意,才能让顾佛影有逃离的一线生机。 沐云风闻声,剑锋回转,点点洒洒的剑光在白不愁的面前铺展成了一道星河。 那星河,点点洒洒,起初只如萤火虫一般在剑刃周身游走,但随着沐云风眉心一皱,那剑光霎时如流星般向着白不愁激射而出。 ——璀璨夺目。 这实在是了不起的一招,这一招使出星光月色也为之黯淡。 白不愁眼中一怔,整张脸已陷入在一片银白之中,他忙催起“百炼玄光”之内劲,护在身前,这才得到一丝喘息的机会,回身退到暗处。 沐云风此番以一敌二,在眨眼间迫开当世两大绝顶高手的合击,就连一旁的燕卓看了也不由心中一惊。 “小沐,这剑招确实非同寻常,他腰上有伤竟还能在顷刻间迫开顾佛影、白不愁两人合击,他这剑招属实离谱,这就是那风道人的神鬼莫惊?这番实力,怕是自称天下剑宗的罗傲也不能企及。” 其实,沐云风的剑招已不同于风道人的神鬼莫惊。 当初沐云风下山,风道人只教给他半套神鬼莫惊,后来他与燕晓雨相遇,种下情根,心中受那情丝拉扯,在月下自然而然地舞出那套“斩情丝”,而这次他由死向生,对燕晓雨的爱欲化成生欲,在绝境中迫出了这套“多情剑”。 招由心发,心由情生。 沐云风是剑法上的天才,也是情爱上的痴才。只有对情痴狂的人,才能施出如此多情的剑法,也只有如此多情的剑法,才能配得上沐云风那般痴的人。 白不愁回身躲过一击,顾佛影也趁那剑身回转之际,掠到安全的地方。一时间,四人又回到了僵持之态。 燕、沐两人也总算也有了一线喘息之机。 “小家伙,你这套剑法确实凌厉。”顾佛影笑了笑,两腮白玉一般的赘肉也随着他的笑不住颤动。他刚才虽是躲闪的狼狈,但毕竟内力深厚,几个呼吸便调匀了心神,开始回想着沐云风刚才的招式。 那确实是很独特的招式,像情一般独特的招式。 那点点洒洒的剑光,绮丽诡谲。 像女人的心,也像女人的泪。 能挥出女人心、女人泪的男人,岂非也是痴情之人。 想到这,顾佛影心中不由起了惺惺相惜之情,他隐约觉得,面前这个名叫沐云风的少年,他的心中肯定也有情,痴情。 “如果不是我一定要杀你,我倒是很想认识认识你,我觉得你实在是一个很有趣的人。”顾佛影开口道。 沐云风一笑,笑得俊朗、笑得坦诚:“现在认识我也不晚,相识一刻也是相识。” “其实已经有点晚了,你们这个样子怕是活不到一刻。”顾佛影道。 他这般说着,燕卓已拖着伤腿,一点一点向沐云风靠了过来。他们两人背靠着背,互为支撑,观察着眼前顾、白两人的动向。 情势确实对燕卓与沐云风不利,两人虽是各有神功,若是在往常与顾、白两人决斗绝不会落在下风,但此刻,两人都身受重伤,腰间、大腿那是皮开肉绽、血流不止。 特别是沐云风,刚才那一番争斗,腰间伤口扯得更大,半边身子已被血水染红。 这样拖下去,燕卓、沐云风就算不被顾、白两人狙杀,也会失血虚脱而死。 “小沐,你的伤怎么样?”燕卓问道。 “一时半刻还没事。”沐云风答道。 “拿着绑在腰上。”燕卓扯下束腰,向后递给了沐云风。 沐云风也不推辞,一手握剑,一手将那束腰牢牢勒在伤口处。他那一勒,伤口骤疼,两片后槽牙不由紧紧咬在一起。 暗处,顾知远看着那四人已是僵持之态,大手一挥带着三百银剑卫便将燕、沐两人团团围了起来。 霎时间,燕、沐,顾、白四人就像一朵花的花蕊,被层层叠叠的花瓣,牢牢裹在正中。 顾知远开口道:“现在怎么办?咱们人多,一起围上去,乱剑砍死他们两个,怎么样?” “等等,不急这一刻。”顾佛影道,“他们伤重,让他们的血再多流一会。” 顾佛影曾去过渤海极北之地,他在那里见识过猎人猎虎,那动辄五六百斤的渤海恶虎。在雪地中,就是二十多名精壮汉子也是难以制服,但当地的猎虎人,却常常单枪匹马猎杀那恶虎。 他们靠的是力嘛?不,他们靠的是耐心。 那猎虎人,有三件宝贝,兽夹子、连弩箭、三尖叉。就靠这三件宝贝,一个老道的猎人,便能单枪匹马猎杀一只壮年的渤海虎。 他们先是在兽夹子边放上野猪尸体,等那恶虎来寻着气味来吃那尸体,激发机括,扣住虎爪子,猎虎人便在树上向老虎射弩箭。那弩箭刃上都开了血槽,一旦射上去,那虎血就会源源不断地向外流。 但这时候猎虎人还不会下树与老虎搏斗,他们会等。老虎的爪子受伤,身上又插着弩箭,所以它的行动就不会很迅速,猎人就躲在他身后不断用弩箭袭扰放血。等到那老虎脚步蹒跚,猎虎人便掏出三尖叉,这三尖叉像鱼叉一样,尾部束着绳索。 猎人们就将那三尖叉向老虎身上投掷。 三尖叉抛出去,插在老虎身上,拔出来,再抛出去,在老虎愤怒的呼号中,如此反复。直到那老虎再也无力咆哮,猎虎人才会上前结果那老虎的性命。 此时此刻,燕卓与沐云风便是那渤海恶虎,顾、白就是那猎虎的猎人。 猎人自然是有要耐心的。 ——所以让血再流一会! 第111章 奇诡的局势 燕卓、沐云风当然知道顾佛影的心思。 他们会坐以待毙吗? 当然不会,困兽犹斗,何况燕卓与沐云风? 燕卓一看白云山庄的人围了上来,心道正好,混水摸鱼,溜之大吉。他拍了拍沐云风的大腿,低声道:“人多,趁乱!” 沐云风点了点头,手中长剑再指七星。 风起,浩浩长风横贯长街,将地上的野草吹得摇曳,将天上的星星吹得明灭闪烁。 燕卓眯了眯眼,眼中闪出一丝寒光,比沐云风长剑还厉的寒光。 出手,内劲如风似箭。 就在燕卓出手之际,一声怒号迫来。 “等等!”说话的人是顾佛影,他喊了一声“等等”后,又怒号道:“在困兽之斗前,你们难道就不想知道一些事情,比如,究竟是谁要杀你们?” “缓兵之计,我才不想知道!”燕卓虽是这么说,但手中劲力已缓。 “如果你真的不想知道,你为什么手中内劲消失了。”顾佛影笑了笑,腮上的白肉勾起一角,如犬牙般闪着森森白光,“其实就算我不说你们应该也会清楚,只是你想不想知道既然有人来杀你们,那会不会有人去杀祥儿?” 燕卓一听祥儿,手中劲力尽失,忙开口问道:“祥儿怎么了?” 就在燕卓开口之际,顾佛影出手! 祥儿能怎么样?当然不能不怎么样。她是大丹郡主,玉女宫“吉祥如意”四堂主之一,大丹公主上官嫣儿的好妹妹,这江湖上的杀手、刺客,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动她呀,就算是江左王朝的人也要掂量掂量能不能承受与大丹国开战的压力。 所以,祥儿压根就没怎么样,顾佛影谈起祥儿只不过是想燕卓分心,而燕卓也确实因此而分心。 顾佛影实在是一只诡计多端的老狐狸。他知道燕卓的手段,但同时他也知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燕卓第一次聚气一定是他内劲最锐利的时候,利用祥儿扰乱了他的心绪,等他再聚气之时,心中一定慌张,而他慌张之时,便是最易得手之时。 燕卓其实一开始也知道这是顾佛影的缓兵之计,这江湖上想杀他们的人有两拨人,也只有这两拨人,一是江左王朝的王朝势力,二是白云山庄的罗家父子。 但当顾佛影说出祥儿名字的时候,燕卓的心竟不由得乱了,乱得分不清主次,理不清头绪。 直等到顾佛影出手时,燕卓才明白,这不过是他的诡计! 顾佛影一出手,白不愁、顾知远相继出手。 三方夹击之下,燕卓、沐云风只得拼力抵抗。 燕卓手中飞燕镖激射,霎时间如天女散花般射向顾、白三人。这如天女散花的飞燕镖,快、狠、疾、诡。 飞燕镖本就是燕卓的独门暗器,这小小的只有一指长的飞镖形如飞燕、声如燕蹄,出手即带着“百炼玄光”化气成型的内劲,在以往,那些内功再高深的高手也难抵御这一招。 但是,今天不一样。 白不愁也在这,而他也会“百炼玄光”。他的百炼玄光虽然只练了第一层的化气成型,但也就是这第一层也足够抵御燕卓的飞燕镖。 只见他,平地一声暴喝,高高跃起,手中聚起“百炼玄光”之内劲,将自己体内的内力顷刻间汇成一只口袋,那内劲化的口袋在空中一转一兜便将燕卓激射而出的飞燕镖,如风卷残云般全部卷走。 燕卓一愣,就在这一愣间,白不愁又将口袋甩了出去,天女散花般的飞燕镖又如倾盆大雨顷刻掉头杀向了他们的主人——燕卓。 燕卓脚下无力,是躲闪不及应接也无暇,还好一旁沐云风催起“多情剑气”,如星如豆如泪般的剑气霎时盖住飞燕镖的锋芒。 这一招来往,兔起鹘落,当真是惊险至极。 白不愁一招使毕,一招又出,自从上次白云山庄一战中,燕卓使出了自己的惊天、动地、泣鬼神的三指神功,他就不断钻研新的武功套路。他本就是武学天才,又有“百炼玄光”内劲加持,一月多的功夫,一套十八路掌劲便被他钻研出来。 这十八路掌劲,取自“十八般兵器”,掌出如“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鞭、锏、锤、戈、镋、棍、槊、棒、矛、耙”。 一掌击出,是既是手掌又是兵器,掌中带兵,兵中有掌,十八路掌劲亦是十八般兵刃,招招变化不同,掌兵交替,让人目不暇接。 白不愁先出刀劲掌,刀是开山刀,掌是开山掌。 招式大开大合,声威震震。 燕卓瞧不出他这路数,只能与他拆解小心应对。 但白不愁刀劲掌只出了三掌,又转而使出枪劲掌,一时间双掌横劈竖刺,翩翩然宛如游龙。他单掌变化是单枪,双掌变化是双枪,掌中既有枪决,又有指诀,两口衣袖翻飞如枪头红缨。 只一个不小心,燕卓肩头便中了一枪,霎时鲜血如注,喷涌而出。 燕卓腿上有剑伤,肩上又有枪伤,半边身子已如瘫痪般不敢动弹,只能靠另半边身子拆招应对。 另一边,沐云风与顾佛影也打得难解难分。 顾佛影左刀右剑,剑势轻灵刀势沉稳,出手即是“风雷龙蛇”中的杀招——龙蛇惊变。 剑是龙,刀是蛇。 剑是蛟龙吐珠,轻灵、正大。 刀是银环吐信,奇诡、阴险。 沐云风长剑刚与龙剑相交,擦出铮鸣,蛇刀便从顾佛影腋下杀出,直插他的下腹肝胆。 一招还未毕,顾佛影又是大喝一声“看招”,那神出鬼没的明器不知又要从何处激射而出。 顾佛影毕竟久历江湖,这番临阵之中的变化,饶是燕卓也难以匹敌。 沐云风见那蛇刀逼进,已是心慌,又听到耳边如炸雷一般的“看招”,心神当即纷乱,双眼一时竟不知道先看蛇刀,还是先看明器。但他虽是纷乱,反应还算及时,剑抖轻灵,借着剑势向后急退,如银环吐信的蛇刀这才擦身而过,没伤到皮肉。 再看那明器,全无踪影,又是那顾佛影喊出的两个字罢了…… 沐云风喘了一口气,确定自己还活着,手中长剑当胸,踏前一步道:“这次你看招!” 第112章 绝命 沐云风催起多情剑意,长剑当胸一挥,多情的剑意泼洒而出。 这剑意如流星坠、如珠帘散。 点点洒洒中,美绝也艳绝。 这最美丽的东西,岂不又是最要命的东西。 美丽的女人、美艳的剑意,就像是沙漠里的海市蜃楼,诱惑着你走向深不见底的流沙。 顾佛影心神一晃,仿佛在那星星点点的剑光中看到了那一袭红艳石榴裙的老板娘。他嘴唇刚要张开,喊出她的名字,但杀手对死亡的敏感让他身形不由一避,纵是他轻功卓绝,肩上、耳边仍是被沐云风的多情剑意扫中。 鲜红的血流淌在如白玉一般的肉上,如初放的荷花,既凄又艳。 顾佛影虽是败了一招,但他毫不气馁,他是一个老道的杀手,他这一生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生死之危,最知道这生死一线的道理。 他转身卖出一个破绽,引得沐云风踏步来追,也就在沐云风脚步浮动之际,他手中蛇刀在腰上绕了个圈子,刀锋瞬目间,已迎着沐云风右腹扑杀而来。 这一招兔起鹘落,时机之准、下手之狠,不愧是当世第一杀手的手段。 沐云风前脚已抬起,腰上又有伤,危急间想要以腰带身回避这一刀,但腰口一扯疼入脊髓,身形不由便慢了一分,那如银环吐信的蛇刀,瞅准机会,一刺一划,已在他的右腹一侧留下一道血口。 顾佛影此番得手,手中刀剑更厉,风雷龙蛇齐发,一刀一剑连环而出,丝毫不给沐云风喘息的时机。 三个眨眼间,已连出了十六刀、十七剑,而沐云风的身上也不多不少多了十八处血口。 燕卓见沐云风危急,顾不得自己那半边身子,身形倒转,以手撑地,倒立着向顾佛影杀去。他刚见白不愁使出那“十八路掌劲”,有样学样,将掌劲用在腿上,使出一招腿剑。 飞腿如飞剑,百步飞剑亦是百步飞腿。 见燕卓朝顾佛影杀去,白不愁亦飞身向燕卓掠去,他一掠,手中已催起夺魄一指,直插燕卓大腿要穴。 只听深夜中,一声闷哼。 百步飞腿,正击在顾佛影心口,而就在飞腿落在胸口之际,夺魄一指也戳进了燕卓大腿要穴,其深没指。 白不愁见一击得中,刚欲再催出一指,身下沐云风却又催起多情剑意,激射而来。白不愁身形急闪,仍被那如水般泼散而来的剑意划伤了双臂。 顷刻间,四人身上都已挂彩。 顾佛影受燕卓心口一脚,沐云风被顾佛影连斩十八处伤口,燕卓被白不愁戳伤大腿要穴,白不愁被沐云风划伤双臂。 四人所受的伤,都已是重伤,顾、白两人一时也是难以再发动攻势,而燕、沐两人也难再有招架之力。 这是一场平局吗? 不,不是。 这里除了顾、白,燕、沐四人外,还有一个顾知远与他的三百白云银剑卫。 顾知远见燕卓、沐云风都已没了招架之力,一声令下,便带着一众银剑卫冲将而去。三百银剑卫声威震震,手中长剑映着银光,像一条波澜壮阔的大河,迎面扑向燕卓与沐云风,势要将这两人拍个粉碎! 燕卓已独臂难支,只能侧躺在地上,单臂聚起内劲,以一只肉掌招架三百银剑。 沐云风周身已是血染,就连那原本闪亮的双眸也蒙上了一层血色,他艰难地迈出一步,手中长剑斜指七星,做搏杀之态。 结局似乎已定,燕、沐两人只不过是绝命之斗,但看到了结局,就一定要听命于这结局,不再拼搏,不再努力了吗? 努力不一定会成功,但不努力就一定不会成功。 想放弃很简单,卧倒、摆烂,引颈就戮。 想搏杀也很简单,握拳、挺剑,不死不休! “小沐,杀!” “燕大哥,杀!” 两人张大了嘴巴,怒号着,将一身之意气、豪气、侠气,都号在那“杀”字上。 ——杀声震天。 ——杀声彻底。 霎时间,这杀声化作风雷之声,在那壮阔的银河之中,一双红掌已上下翻腾而至。 那是极艳的一双红掌,艳过枫叶。 那是极厉的一双红掌,撕波斩浪,劈开了那壮阔的大河。 天底下只有一人有这样的红掌,也只有一人能使出这样的红掌——乔镇岳。 乔镇岳脚下踏着“风雷走”,身上聚起气冲斗牛神功,如瀚海夜叉般在那银河里穿梭、翻飞、撕波、斩浪。 在一阵风雷之声中,一声怒号如雷霆霹雳,贯穿星河、黑夜:“燕兄弟、沐老弟,不要慌,乔某来了!” 在这风雷声之后,三声劲若炮轰的破风之声乍响。 只见黑暗中,一双长臂如鞭舞起千百道残影在敌阵中飞旋:“俺鲁三炮也来了!” 既然丐帮帮主乔镇岳与北齐分舵主鲁三炮都来了,那丐帮的众弟子还会远吗? 霎时间,屋顶、窗沿、飞檐、长街、巷口,只要是能站人、能挂人的地方顷刻便被丐帮弟子铺满、占满,乌压压的丐帮弟子如一群跳蚤汇成的黑毯,覆盖在这客栈周围,形成了一股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威压之势。 “丐帮北齐舵八百弟子,参见帮主!“ 八百丐帮弟子,阵声齐呼,声如山涛洪火,直将那房上黑瓦震如雨落。 “燕兄弟、沐老弟,你们在哪?”乔镇岳在人群中喊道。 “我们在这,乔大哥。”燕卓答道。 乔镇岳寻声修正方向,双掌挥舞一路冲杀而来。 顾知远与银剑卫见燕卓、沐云风已无招架之力,本以为是胜券在握,只要斩下他们两人的头,升官发财自是不在话下,但哪曾想乔镇岳与丐帮众人突然杀出,功败垂成。 他还想带着银剑卫再做冲杀,但一旁的顾佛影知道大势已去,喊道:“快撤,快撤,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顾佛影能在杀手界屹立不倒,靠的不仅仅是卓绝的武功,还有他审时度势的眼力。 刚则易折,多少初入江湖的年轻侠少,想靠那个一股莽劲、横劲、不要命的劲在江湖上闯出一番名堂,结果最后只能落得个折戟沉沙的下场。 要想在这江湖活得久,就要学会审时度势,知进退。打不过的时候就跑,打得过的时候就不能手软。 狗遇到狮子逃跑不丢人,狮子被一只疯狗咬一口才丢人呢。 听着顾佛影的呼喊,顾知远不情愿地下达了撤退的命令,丐帮弟子见他们退散,也不阻拦,只任他们退去。 乔镇岳心系燕卓与沐云风,大步流星向着两人方向赶去。 而燕、沐两人见乔镇岳赶来,心下都是松了一口气,也就随着这口气一送,两人不由一同栽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第113章 京口往事 乔镇岳为何会突然赶到北齐呢? 难道他和燕卓、沐云风也有感应,知道他们两个正有危难,特意赶了过来? 当然不是,乔镇岳一个粗大汉怎么会有心灵感应那种东西,而且就算是他有,他的心灵感应也不会是燕卓与沐云风啊。 那乔镇岳为什么会到北齐来找燕卓与沐云风? 因为消息,因为燕家灭门的消息。 乔镇岳这次来并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他还带来了他在少林寺认识的兄弟——李罡。他本想等燕卓从金顶宫回来再安排他和李罡见面,但他心里又总是隐隐觉得燕家灭门之事或许和江湖之上的事有什么纠葛。 他实在是一个藏不住心事的人,从少林离开辗转反侧了一夜,便马不停蹄地向着北齐赶来。 哪曾想自己这一阵马不停蹄,刚好救了燕卓与沐云风两条小命,却也是事有因果,难料祸福。 等燕卓与沐云风稍稍转醒,已是第二天的傍晚。 乔镇岳守在两人身旁,脸上满是倦意,就连往日那张扬的络腮胡子也耷拉着、无精打采地粘在腮边。 “燕兄弟,你可终于醒了!”乔镇岳看着燕卓起身,两只眼睛不由亮了一下。 “让乔大哥挂念了。”燕卓起身已坐了起来。 “不着急,不着急坐。”乔镇岳起身扶了扶燕卓,“我这次来可有件大事和你说。” 燕卓一愣道:“什么大事?” 乔镇岳压低了声音,贴在燕卓耳旁道:“当年京口的事。” 燕卓侧过头,两只眼睛里带着七分惊诧、两分凄楚、一分凛冽,道:“乔大哥,你知道了什么?” “倒不是我知道什么,前几天我不是去了少林寺吗,在少林寺里我认识了一个俗僧,他以前就在京口北府卫里当校尉,知道些当年的事情,所以就赶过来找你来了。另外,我也感觉那京口的事会不会也和江湖上的事有关,燕兄弟,你脑子聪明,一会还得靠你分析分析。” 燕卓听着乔镇岳这么说,心中是又急又慌,忙道:“那位兄弟现在在哪?” “就在隔壁屋,我这就去叫他,你在这坐坐。”说罢,乔镇岳起身阔步离开,走到隔壁将李罡请了过来。 这李罡从少林出来不久,头皮上刚长出些硬茬,既青又黑,稍显得有些古怪,但他肩宽体阔,步态刚毅、坚勇,一双浓眉下,眼神如电,颇有些行伍之气。 “李罡兄弟,这位是我和你说过的燕兄弟。” “燕兄弟,这就是我刚和你说的李罡兄弟。” 乔镇岳替两人做了个介绍,然后道了一声“你们先聊,我去看一下沐兄弟”,便转身离开,只留李罡与燕卓两人在房内。 燕卓知道自己这位大哥,为人正大,不愿听一些他们的往事,所以先行离开,因此也不客套,只等与这李罡聊完,再和乔镇岳商谈。 “李罡大哥。”燕卓冲着李罡拱了拱手,“在下燕卓,想必乔大哥也和你说了,我是燕故渊的儿子,当年燕家上下满门被灭,只有我一人侥幸苟活。李罡大哥,你要是知道些以前的事,可一定和我说说,这灭门之仇,我岂能不报。” 说着,燕卓双眼呲出血丝,如深潭一般的眸子也蒙上了一层雾色。 李罡看着燕卓,话到嘴边却不知道如何说起,他看着眼前这位少年,一双凌厉的眼睛中竟带着一丝愁容,道:“少将军……燕少侠,不知道你想知道些什么?在下一定知无不言,只是当年燕家灭门之时,我也只是一个守门小卒,对有些事知道的也不多。” 燕卓点了点头,道:“李大哥,当年燕家灭门时,你也在守卫城门吗?” “是啊,我当时就是东门守卫。说实话,当年你的周岁生辰在京口可是大事,摆下的喜宴估计有上千桌了,直从东门摆到了西门,那场面确实阔绰。” 燕卓点了点头,又问道:“那,那天可有什么可疑的人从东门经过?” 李罡一听燕卓这么问,不由挠了挠头,道:“这个确实是问到我了,燕老将军大摆筵席,闻讯而来的江湖侠客、异士数不胜数,他们其实要我说都挺可疑的。” 听李罡这么说,燕卓不由心中泛出苦笑,确实自己这问题问得有些多余,周老前辈也说过,当年是西域七圣施展了迷药后与许霸先一起将燕家灭了满门,那许霸先后来呢? “李大哥,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许霸先这么一个人?” 李罡闻声点头:“听过,燕故渊将军去世后便是许霸先继任了北府卫中郎将,不过他在京口也没待多久,几年后便被调进了京城,成了当时还是吏部尚书的赵含国手下的干将。” “那后来的北府卫中郎将都是什么呀?” 一听燕卓问这个,李罡脸上登时显出一番愤愤不平的神色:“哎,能是些什么人,都是赵含国的人呗,我也就是那时候杀了人,逃到了少林寺。” 赵含国,这已经是燕卓第二次听到赵含国的名字了。 他想起燕晓雨说起“赵含国”这三个字时的咬牙切齿,那种既恨且怕的样子,使他对于赵含国这个人有了第一次侧面的了解。 “李大哥,你说当时赵含国还是吏部尚书,那他是什么时候当上了丞相的?” “就是许霸先到京城的那一年,我听说许霸先为他出了不少力呢,那在江左恶名昭彰的三司,传说就是许霸先一手创立的。” “三司!三司是许霸先一手创立的?” 第114章 许霸先与三司与赵含国 三司即镇抚司、缉事司、掌刑司,这三司都是许霸先在赵含国的授意下一手创办。 镇抚司掌宫中禁军、太监七万众,缉事司掌翰林院之事,主管天下文士、笔吏,而掌刑司掌天下刑罚、拘役。 这三司明面上是江左王朝的王朝内卫,实际上都是赵含国的一家之卫,专为他捕风捉影、歌功颂德、陷害忠良所用。 上至江左皇帝,下到贩夫走卒,都是这三司的监察对象。 这三司创立之初,三司总卫皆由许霸先担任。一时间,许总卫的名号在江左足可呼风唤雨。 但随着许霸先声威愈盛,赵含国不得不想办法制约许霸先的权利,先是在掌刑司提拔了卢道远,然后又安插了刘振弈进了掌刑司。 两人能力都还算不错,又是赵含国心腹,几年间便接替了许霸先的位置,成了缉事司与掌刑司的总卫。 王朝内卫也因此一分为三,相互掣肘制衡,从而达成一个极微妙的状态。 燕卓接着问道:“李大哥知道白不愁这个人吗?” 李罡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那许霸先的武艺如何?”燕卓又问道,“有没有什么独到的地方?” 李罡皱了皱眉,下巴不由翘起,将目光看向了窗外,道:“其实,许霸先在北府兵里还算颇有声望,他勇猛果敢,每临阵时都是冲杀在前,与士卒一同厮杀、搏命,我的校尉也是在许霸先任上时升的。说起他武功如何,自然是要比我高明些,但说起独到,可能也达不到。后来听说他在三司手段雷厉,手下猛士如云,只是不知道真是如此,还是手下人溜须拍马,毕竟北府卫也是号称天兵神将……” 说到北府兵,李罡的脸上不由露出一抹苦笑。 这苦笑中既有无奈,也掺杂着一丝骄傲。像是一个垂暮的老兵,悲叹自己时日无多,又感怀年少时刀锋泣血的豪情壮志。 他对北府卫是有感情的,一种不愿割舍的感情。 燕卓想着李罡的话,心中盘算着:许霸先到三司后手段雷厉,说不定是他在三司时才修炼了“百炼玄光”,而他手下猛士如云,应该也不是拍马杜撰,毕竟江湖大会时的那群王朝内卫个个身手不凡,也是都练过了“百炼玄光”,李大哥所听的传言应该所言非虚。赵含国有这么一群人做打手,想不成大事也难啊。 燕卓又问道:“这个赵含国是什么人,是哪个氏族的弟子?” “嗯,赵含国是琅琊赵氏子弟,说起来他的父亲赵导可是一路扶持着江左皇帝登基称帝。那小皇帝还曾说过,燕与赵共天下的话呢。”李罡答道,“哎,若是往常在江左这些秘闻兄弟我也不敢乱说,但现在身在北齐,策马无缰的一统大说特说,心里也是舒坦。” 燕卓自然知道这李罡的意思,这是让他知道,自己可不是一个风言风语的人,只是今天在北齐,你问我我才说的。 “赵含国有赵家氏族支持,与燕家共分天下确实不是什么难事。”燕卓点点头道。 大晋末年与五国时期,家族门阀势力甚旺,一个大的家族门下食客可达万人,这群食客里有文士有武夫,着书可成一派之言流芳千苦,割据可成一方诸侯称霸乱世,别说是扶持一个小皇帝,就是自己登基当皇帝,那也是举足若轻。 “李大哥,这个赵含国与许霸先是很久之前就认识,还是在燕家灭门之后才有所勾连?” “啊···这就不太清楚了,这是上面的事情,我一个小卒子了解的也不多。不过,我倒是知道许霸先成为北府兵中郎将后,赵含国几天内便了赶来为他庆祝,看他们两人那时的样子,应该关系不错。” 燕卓点了点头,眉间皱起忧虑之色,如果说许霸先事前与赵含国不相识,那自己的灭门之仇的仇人便只有那西域七圣与许霸先,但如果许霸先与赵含国早就相识,那燕家灭门一事会不会是由赵含国幕后主使呢? 如果真的是赵含国幕后主使,那他借许霸先之手掌控了江左境内第一劲旅——京口北府兵,又依靠他创立的三司把控朝野,他这一步一步苦心经营难道只仅仅想当江左境内的第一权臣? 不像,也不可能。 如果他只想当江左的第一权臣,那他的势力在江左早已呼风唤雨,又何必在江湖上再生事端,先是大闹江湖大会,再是和白云山庄联姻,这其中一定另有隐情。 燕卓又问道:“李大哥,乔大哥在少林寺可遇到什么危难?” 李罡听燕卓这么问,当即将少林正俗之分、嵩山少林之争、方丈了戒圆寂等等诸事说给了燕卓,并将那卧底圆融之事着重说了一遍。 “那圆融是王朝的卧底?” 李罡点了点头。 燕卓眉中忧色更重,苍白且毫无血色的脸颊上像是凝了一层霜,一层深沉、无言、哀伤的霜。 “那少林寺的态度呢?会支持丐帮吗?” 李罡答道:“了戒大师留下遗训,少林寺必定与丐帮一道,扞卫江湖道义。” 燕卓点了点头,但面上忧虑之色未减。江左王朝能将圆融安排进少林,并让他成为少林首座之一,其中所费的时间与心血自然可想而知,如果少林寺有圆融,那江湖上的其他门派会不会也有“圆融”? “李大哥,那圆融入少林多少时间了?” “七八年应该是有了,具体多少时间,我也记不太清。” 七八年的时间?难道赵含国七八年前就开始谋划着在江湖安插卧底? 如果赵含国真的在七八年前就开始在江湖上谋划布局,那他的打算会仅仅局限在江左,局限在江湖嘛? 难道他想当的是天下共主? 燕卓这般想着,脑海中思索着关于赵含国这个人的所有线索。 燕晓雨说他狼子野心却又进退有矩,虽把控上下朝野却满口仁义道德、君臣礼数,几次谢绝皇帝御赐的“仲父”之称,就连出行之轿撵也是一切从俭。就这样一个人,若是旁人看了一定会是以为他是大大的忠臣,是大大的国家栋梁。 而就是这样一个人,大闹江湖大会,联姻白云山庄,在江湖各派安插奸细、卧底,依靠手中的王朝内卫横征暴敛、诛杀异己,逼得江左皇帝燕玄机要靠写衣带诏求生…… 这样的一个人真的满足只做江左的丞相? 燕卓觉得赵含国绝不是这样轻易满足的人,往往一个人越是不在乎就越是在乎,越是清心寡欲就越是利欲熏心,越是满口仁义道德就越是虚与委蛇。 赵含国的表现肯定不是他的内在,他只是想借那表象来麻痹世人,他越不争位便是对那地位看得越重,他甘心屈就与江左丞相,不是他满足于江左丞相,而是他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他要靠着江左王朝之名一点点蚕食周边的王朝与门派。 先是白云山庄,再是后汉、北齐。 等到江左王朝被世人所唾弃,等到江左的皇帝燕玄机成为天下闻名的暴君,他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取而代之,反正那时江左已吞并两国,一统天下不是指日可待? 想到这,燕卓身上不由冷汗直流,十八年前自己的灭门惨案可能只是他计划中的一环,如此深谋远虑、心细如发的一个人,他燕卓真的能斗得过吗? 如果对手是他,他会有胜算吗? 如果一切都和燕卓想的一样,这五国十派、天下江湖还有救吗? 难道那赊刀人的预言真就要成真了? 第115章 决心 “燕兄弟,你在想什么呢?” 李罡开口打断了燕卓的思绪。 “哦,李大哥,没什么,就是觉得赵含国的目的不仅仅是江湖上第几个门派,而是整个江湖、整个天下。” “整个江湖,整个天下?”李罡惊诧道,两只眼睛瞪着燕卓,神情里带着七分震惊、三分怀疑。 燕卓点了点头,剑眉更利、剑眸更寒。 “李大哥,把乔大哥叫进来,咱们一起商量商量。” 李罡不敢多说,起身边到隔壁把乔镇岳叫了过来。 两人搬起椅子,坐在燕卓面前,神情肃穆地看着燕卓。 燕卓看着两人,脸上不敢放松,开口道:“乔大哥,你听我说。我刚从李大哥所说中做出了一些推断,当然这些只是我根据这些线索推测出来的,可能并不是真的。” 乔镇岳摆了摆手,道:“燕兄弟,你脑袋聪明,这我是知道的,你不用担心,就说你的就好。” 燕卓点点头,道:“我先说这几次的杀手。白不愁是江左王朝的人,也就是许霸先的手下,而许霸先正是赵含国的属下,所以我推断江湖大会上的那群杀手跟赵含国肯定脱不了干系,而且他手下还有三司,怕是这三司都与这江湖上纷乱有所瓜葛。” 乔镇岳点了点头,道:“嗯,这次少林寺的危机和王朝势力也脱不开关系,看来王朝这群人是真想向我们下手啊。” 燕卓又道:“没错,这也是我接下来想说的,江左王朝既然已经把手伸到了江湖,那他就不可能善罢甘休。赵含国在江左已经是呼风唤雨的权臣,如果不是有极大的野心,犯不上七八年前就在少林寺安插眼线。我感觉他的目的绝不会是江湖上的一门一派那么简单,我推断他是想成为天下共主,一统天下。” 此话一出,饶是乔镇岳也是心里一惊,道:“他想要一统天下?” 燕卓点了点头。 “可如今天下五分已成定局,如此格局虽不是一成不变但也是有几十年不曾变过了,再说此前虽然也有雄主想要一统,但都被各国联军合而击之,他赵含国就不怕冒天下之大不韪?” 乔镇岳说的也有道理,这江湖与天下其实也差不多。 枪打出头鸟。 在江湖,小门派坏了规矩,侵犯了十大派的利益,十大派会联合绞杀小门派。 在天下,一国若想称霸,一统天下,当然也得经受住其他四国的绞杀,毕竟这唇亡齿寒的道理大家都是明白的。 燕卓听乔镇岳所说,脸上寒气更重,一张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道:“如果说其他各国没有反应过来呢?江左王朝已和白云山庄联姻,而且青城也宣告与白云联合。白云山庄位于江左与后汉之间,青城位于后汉腹地,两家自南与江左共伐后汉,此计可不可成?” 燕卓顿了顿又道:“北齐此刻正有巫蛮犯边,大军正开拔调往北境,南境势必空虚,而且白云山庄这几日也有使者赶往金顶宫,乔大哥你觉得他们是来做什么的?肯定是寻求与金顶联合的,而他们一旦联合,北齐便失去了金顶宫的义助,这江左支取后汉后挥师北伐,北齐两线作战,势必倦怠,此计可不可成?等到江左吞并后汉、北齐,这天下只剩下大丹与渤海,到时候这两国还不是江左嘴边的肥肉?” 乔镇岳一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双眉僵在额上,一滴冷汗已汇在他的鼻尖:“真的吗,燕兄弟,江左真有这么大的野心?” “如果十八年前的燕家灭门是他主使,如果圆融卧底少林也是他一手安排,如果江左与白云山庄联姻真的是为了瓦解江湖联盟,如果白云山庄与青城出兵后汉,那我所说的就可能是真的。” 是啊,如果一个人自十八年前还是吏部尚书时就开始谋划如何夺兵权占朝堂,如果一个人从七八年前便开始谋划分裂江湖,那他的野心会仅仅局限在一个江左丞相的位置上吗? “燕兄弟,那你说咱们应该怎么办?” 乔镇岳眼神坚定地看着他,一双虎目诚恳且真挚,一对鼻翼一张,两道火热气息喷薄而出。 “和他斗,赵含国虽然谋划了这么久,但他的计划也绝不是无懈可击的,这里面难免有变数,人算不如天算。他算得到他能灭燕家满门,但却没有想到燕家还有我苟活于世。我就要我这个变数,坏他整盘棋局!” 第116章 打算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一个人再老谋深算也难免有所疏漏,当然,这一点点疏漏在一件事上可能看不出什么。 用一块有裂缝的砖砌墙,这墙一时半会也不会坍塌,但如果一颗钉子正好钉在那块有裂缝的砖呢?如果一群白蚁就在那裂缝里安了家、落了窝呢? 江左的蝴蝶轻轻闪了一下翅膀,等到了北齐会不会变成一场暴风雨? 大人物总是在说大局,他们的谋篇布局都很宏大。或许在赵含国的设想里,他五年拿下北府兵,八年当上江左丞相,十三年一统江湖、平定后汉北齐,二十年一统天下成为江湖共主。 他的这些谋划中分时间分步骤,考量了天下大势也考量了自己的实力,但也难免犯一些所有大人物都爱犯的错误。 ——忽略这天下与江湖那些活生生的小人物。 小人物? 贩夫走卒,勾栏艺人,泼皮乞丐,和尚道士,妓女狂士,这些活在这九州最底层的人好像很少得到大人物的关注。 在那些出则车辇如龙,入则宾朋如云的大人物眼里,这些小人物或许和地上的蚂蚁、天上的苍蝇也差不多,是生是死是活,好像都无所谓,不会对他们的生活造成什么影响。 大人物是月亮的明面,永远璀璨夺目、五光十色,而小人物则是月亮的背面,永远生活在阴暗里、不见天日。 “乔大哥,赵含国心思缜密、自命不凡,他想做天下共主,难免就会疏漏一些小事,这些小事或许是下面人瞒着他的,也或许是他根本不在乎。大人物嘛,他们的眼里总是装着大局,我们正可以利用这一点来打击赵含国的势力。” “燕兄弟,你的意思是?”乔镇岳问道。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丐帮帮众横跨五大国,咱们可以利用丐帮的帮众在白云山庄与江左搞一些小破坏,三四十人隔三差五消灭一个三司、白云山庄的暗桩、堂口,不求一战成功,只求遍地开花,让赵含国疲于应对。” 乔镇岳听着燕卓所说,不由拍手称快,脸上绽出阵阵喜色,开口道:“燕兄弟,这个办法好,我们丐帮就是人多,我的那些弟子分布广,虽是武艺一般但说起围殴堵截、撒泼耍赖,可都是个中好手。” 燕卓听乔镇岳丝毫不掩己拙,心中不由暗暗敬佩,按说这人之常情,谁不想听听别人的好话,听几句恭维,像乔镇岳这般坦诚的汉子,江湖上可不多了:“咱们就是袭扰,让江左各地的官兵疲于应对,一方面消耗他们的粮草、精力,而来如果他们出兵难免在各地征粮,到时候民怨沸腾,他们想要出兵可就得考虑考虑自己的后顾之忧了。” “哈哈哈,还是燕兄弟聪明。”乔镇岳拍着膝盖笑道,“我这就去吩咐兄弟们去办。” 他这般说,忽地,笑声又戛然而止,板起脸问道:“燕兄弟,那你的仇准备怎么办?” 这丐帮的袭扰是会消耗白云山庄与江左王朝,但对于赵含国来说只是要将计划拖延几年,而对于燕卓,他的灭门之仇要怎么报呢? 赵含国身边有三司有许霸先有白不愁,要杀他可是难上加难。 “走一步看一步,我打算先找到许霸先,把他抓出来,好好问问当年灭门之事,而且周老前辈和我说过,当年灭门之事,西域七圣也有参与,找到这西域七圣,当年的事情或许也能清楚一些。只是这西域七圣已在九州江湖销声匿迹了十几载,要找到他们确实不易啊。” 乔镇岳下巴微动,道:“苦心人天不负,这灭门之仇,一定会水落石出的。” 燕卓这边,燕、乔、李三人在开大会,而痴情三剑客那边,也同样在开大会。 福宾馆内,中了顾佛影迷香的方应难已稍稍转醒,他看着眼前的顾佛影与白不愁,脸上既有些许不好意思,也有一点懊悔。 如果不是他不小心吸进了迷香,凭他们三人合力,说不定已将燕卓与沐云风斩于长街。 方应难看着顾佛影与白不愁身上的伤,脸上满是歉意道:“顾大哥、白大哥,都怪我不小心,要不然,咱们三个联手这次燕卓与沐云风一定是插翅难逃。” “小方,生分了啊。”顾佛影道,“是我事先没看清楚。” 白不愁见两人脸上都生了愧疚之色,忙道:“要我说啊,这件事和咱们没有关系,是燕卓与沐云风两人命不该绝啊。” 人嘛,总是要学会给自己找借口的,如果一个人不会给自己找借口,那他在这个世界上一定会活得很艰难。 男人出轨了,那就给自己找个婚后压力大的理由。 女人出轨了,那就给自己找一个婚后生活没有新鲜感的理由。 谈恋爱出轨了,那就要给自己找一个“你很好,我们不合适”的理由。 总之,人是离不开理由的。 顾佛影、方应难听白不愁这么说,心里一霎都放松了许多。对嘛,是燕卓与沐云风命不该绝,人怎么可能斗得过老天呢,他们只不过是顺应天意罢了。 三人的情绪一瞬间都放松了许多,方应难也开始关注起两人的伤口,他见顾佛影身上虽没有伤口,但一张白玉一般脸更是苍白,就像是一块美玉封在了冰里似的,一看便是受了很严重的内伤,而白不愁双臂缠着绷带,显然是被利器所伤。 “顾大哥,白大哥,你们身上的伤?” 顾佛影答道:“不打紧,被燕卓那小子踹了一脚,养活个日就没问题了。” 白不愁也在一旁说道:“被沐云风划了几剑,不过也都是皮外伤,没有事的。” 方应难听燕卓踢了顾佛影一脚倒是不新奇,毕竟他见识过燕卓的功夫,倒是那沐云风可以伤到白不愁倒是他没有想到的,惊诧道:“怎么,沐云风的剑法如此凌厉,竟还伤到了白大哥?” “那小子的剑法属实邪门,几天前见他,他剑法虽凌厉,但还没有到如此地步。可昨日一番搏杀,他那剑意竟然可以如豆般泼洒而出,那星星点点的剑意盘旋在剑刃上,纵是我游历江湖这么多年,也不曾见过如此奇诡的剑意。”顾佛影道。 方应难听着顾佛影所说,两片鼻翼紧张地撑着,喷出两道惊骇而深沉的鼻息,道:“不会,他的剑法已经难道到了如此境界?” 第117章 不死不休 什么境界? 剑意纵横的境界! 方应难皱了皱眉头,缓缓开口道:“我的师父曾跟我说过,一个人的剑法如果到了如火纯青的境界,便会随意控制剑意,是谓纵横剑意。只是我师父也没有达到这种境界,这沐云风难道短短几天就有这般功力?” 所谓剑意纵横,便是持剑者人剑合一,剑有神、人如剑,剑意、剑锋、剑刃、剑身、剑气都已成了剑客的一部分,剑客可以随意操纵自己手中的剑,而剑也可通附人性,达到一种天人合一的大境界。 “沐云风真的达到这种境界了?”方应难激动地又开口问道。他不愿相信沐云风,一个年纪比他还小一点的剑客,能达到如此境界。 顾佛影皱了皱眉,颇不得意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不似这种境界,只是他的剑意成豆,确实不似常人的剑意如风如浪。” “或许只是他的剑意独特了一些,这世间哪有十几岁孩子便能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的?”白不愁看着两人神情都有些不自在,开口说道。 顾佛影点点头,道:“白老弟说的有理,可能就是他的剑意独特了些。” 方应难也跟着点了点头,随后三人便陷入了持续的沉默。 沐云风真的已到了剑意纵横的境界了吗? 这个答案或许连沐云风自己也不知道,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的剑意为什么会变成那种形状。 神鬼莫惊原是世间至锋至厉的剑法,属外攻心法,并不像白云山庄那路内功剑法要靠周身内劲催发剑意。也就是说,沐云风所施展出的“多情剑”剑意,并不是他靠内劲催发而出,而是长剑与自然共鸣,凭空催发而来。 如果从这个角度说,沐云风确实已经到了天人合一的大境界,只不过,他这个天人合一的大境界是有条件的——燕晓雨。 沐云风的多情剑法并不是靠苦修而来,而是靠心中情感的迸发,靠的是他对燕晓雨的相思相念相爱之情。 这是多情的剑法,也只有世间的情痴才能驾驭这种剑法。 方应难皱了皱眉头,他本是一个极骄傲的人,他自觉自己容貌与剑法在世间都算一流,但自从见了燕卓与沐云风这两人后,他的骄傲便被这两人一点一点消磨,一点一点击碎,有时他甚至会觉得自己根本算不上一座冰山,只是一个冰块,一个躲在阴影里的冰块。 没错,他已有了一些自卑。 当男人见到自己喜欢的女人时,很少不会自卑,更何况他喜欢的女子,还发疯似的喜欢另一个人。 如果仅仅是女人也还好,方应难还可以靠自己的剑法孤芳自怜,可如今,他这最后一点骄傲也被沐云风打破。 他直觉得自己是天下最卑微、最低贱的人,他为了爱情竟然忘恩负义,竟然要杀自己的救命恩人,可这又怎么样呢? 如果能得到祥儿,他就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我们还有机会狙杀燕卓与沐云风吗?”方应难开口道。 “还有,但是机会已不大。”顾佛影谨慎地回答道。 “还有,但是机会不大是什么意思?”方应难皱着眉问道。 还有的意思便是还有机会狙杀燕卓与沐云风,每一天都有人去世,那去世的人为什么不可能是燕卓与沐云风呢? 机会不大的意思就是,这世间虽每天都有人去世,但让死神选到燕卓与沐云风的机会很小,更何况现在他们也不是两个人了,他们的身边还多了一个怕是小鬼见了都打哆嗦的乔镇岳。 白不愁开口道:“顾大哥这话的意思就是,没有机会了,燕卓、沐云风、乔镇岳三个人已经会合,他们三个人的实力要比我们三个联手要强一点,而且我们都受了伤,而这离金顶宫也只有一天的路程,所以···我们下手的时机已经错过了。” 确如白不愁所说,燕卓、沐云风、乔镇岳三人的武功修为都是不俗,虽说燕、沐两人身受重伤,但顾、白两人也一样受伤颇重,这种情况下贸然出击,胜率确实不大。 方应难的神色更加黯淡,他那如剑般锋锐的眼眸也豁了口、卷了刃,他也知道顾佛影、白不愁两位说得有理,而且还是不能让他反驳的理:“或许真的是老天不绝他们两人。” 他无力地叹息道,将此中一切的不圆满都归咎给了天意。 “现在杀不了,总还是有机会的,等他们从金顶宫下来,我们再找机会狙杀他们!”顾佛影道。 顾佛影这般说着,方应难突然神色一愣,好像是在思索些什么东西。 方应难心中暗暗思索:“这个我杀燕卓是为了夺爱,那顾大哥与白大哥呢,肯定不是为了帮我那么简单,但他们又待我很好,其中的问题我该怎么问呢?” 他这般想着,嘴唇微微颤动,那羞怯的样子就像是一个要出嫁的姑娘,生怕旁人误会了自己:“顾大哥、白大哥,你们和燕卓与沐云风有什么仇吗?” 顾、白一愣,想着方应难扭捏的样子,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开口道:“小方,你不用好意思的,咱们三个是兄弟,这个又不是什么难言之隐。” “我先说了,顾大哥。”白不愁道,“我杀燕卓是职责所在,我的主子看不惯他,就下令要杀了他,我是个奴才,奴才听主子的天经地义。” 白不愁说完,顾佛影又道:“我杀燕卓是因为白云山庄,我是个杀手,自然是接单杀人了,罗傲那家伙给的钱可多,而且我也想见识见识这个年轻人。” 顾、白两人说罢,方应难点了点头,眉头稍稍松开,道:“那我们还接着杀吗?” “当然接着杀啊,不死不休!” “嗯嗯,接着杀,不死不休,啊哈哈哈哈!” 说罢,三人已笑作一团。 第118章 金顶京观 昆仑山,金顶宫。 金顶宫位于昆仑苦寒之地,这里终年被大雪覆盖,漫天的大雪有时一下便是十几天。那大片大片的雪花,一飘起来就像一群染了白的蝗虫,乘风从天际坠了下来,不顾性命地扑咬着已苍白至极的大地。 在昆仑山脚,随山势修建的石梯是进入昆仑山唯一可行的道路,这条路的是昆仑山下最肥美的草原——廓尔钦草原,而这条路的终点则是这昆仑山上最神圣的庙宇——金顶宫。 这条随山势而建的石梯最宽处有两米有余,最窄的地方仅有成人一肩的宽窄。 那最窄之地,是金顶峭壁所在,那本是宽十二米的悬崖,是金顶宫的先辈们悬绳,凿石立桩,花费了近三年的心血铺设而成的。 这路虽是铺成了,但行人要通过这路也是要脸贴着峭壁才能勉强通过,那每年遇上大风暴雪,被吹落悬崖摔个粉身碎骨的旅人、道士也不在少数。 燕卓与乔镇岳、沐云风一行人已赶到了廓尔钦草原。 沐云风看着那一望无际的草原,眼中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他自小长在点苍,从没有看见过草原。 只见那绿油油闪着翡翠般光芒的牧草从脚下铺向天边,极目望去,那蓝绿相交于一线,好似天地在那一处汇合。 “燕大哥,这地方可真好看啊。”沐云风道。 燕卓看着沐云风,笑了笑,这小沐心思单纯如孩童,要是和燕晓雨在一起,怕是要被她拿捏得死死的。 燕卓这般想着,沐云风的目光又被那雪山吸引而去。 只见那气势磅礴的昆仑山,像一名皓首老将岿然立在两军阵前,须发虽白但一身傲骨犹不减当年。 乔镇岳看着那雪山,从身后的包袱里取出棉衣,吆喝道:“燕兄弟,沐老弟,来把棉衣都拿上,一会到了山上,风雪可紧!” 燕卓、沐云风两人取了棉衣,都是拿在手上,一时也不急着穿。毕竟这草原的天气正好,惠风和煦,带着清新的青草气,吹在人的身上可舒服极了。 这美好的景物可不仅是对眼睛的享受,也是对鼻子、对皮肤、对心灵,全方位的享受。 美景如此,美人是不是也是如此? 可这天下没有一成不变的美景,也没有一直温柔体贴的美人。 这越美的女子发起疯来,岂不是越厉害? 这美丽的景色中是不是也暗藏着杀机? “啊!” 只听沐云风一声尖叫,已吓得瘫倒在地上。 燕卓、乔镇岳看着软在地上的沐云风,心里都是一骇,忙跑了过去。等他们两人跑到沐云风身旁,亦是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哆嗦。 只见一个大坑里,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地铺着数不清、望不尽的尸骸。这些尸骸肌肤早已风干,皮肉如腊肉般紧贴在骨头上,皱皱巴巴。他们身上都裹着衣物,足下蹬着兽皮马靴,且那衣裤也多是兽皮织成,不像是九州人的服饰。 “这是什么地方,燕大哥?”沐云风哆哆嗦嗦地问道。 燕卓鼻翼一张一合,炽热而紧张的鼻息如注喷涌而出,饶是他燕卓,现在也说不出话来。 “这是金顶宫的京观。”乔镇岳开口说道。 他这般说着,手指指向大坑边上的一块巨石。只见那巨石上刻着几个朱红大字“金顶京观,犯昆仑者死。” “什么是京观啊?” 乔镇岳看着眼前成堆成山的尸体,瞳孔震颤着说道:“这京观就是胜利者为了展示武力,震慑与惩罚敌人,聚集起敌人的尸体,筑成的尸冢或尸坑。我看这坑里的尸骸都裹着兽皮,应该是之前进犯昆仑的巫蛮与西域圣火教众。” “金顶宫不是道教一脉吗,怎么也会做出这种事?”沐云风问道。 “金顶宫虽是道教一脉,但他们世代固守昆仑,与这巫蛮与圣火教众是世仇。这金顶宫立派之规中便有一条:有我金顶一门,邪魔外道莫过昆仑。”燕卓答道。 沐云风眨了眨眼,说道:“就算是世仇,把他们的尸体就如此堆在深坑里也……” 乔镇岳听着沐云风这般说,摆了摆手,不耐烦道:“沐老弟,你年纪还小,不知道这当年巫蛮在我九州所犯下的滔天之祸,这群巫蛮人人得而诛之,曝尸在此,正是大道昭彰。” 沐云风听着乔镇岳所说,点了点头,但看着那层层叠叠的尸骸心中仍是带着七分惊恐、三分无奈。兀自喃喃道:“人既然已经死了,孽障自也该消了,这么对待尸身实在是有些不妥。 “走,早点离开这,这昆仑山可不好走,等到了晚上,咱们人生地不熟,怕是要冻死在这山上,和这群死人作伴了。”燕卓拍了拍沐云风的肩,将他拉了起来。 “走,走···走。” 沐云风刚起身,脚下又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在地上,他只觉自己脑袋里一片晕眩,背后、腚下一片冰凉。他比燕卓还小上一岁,踏上这江湖也不过是几个月的时间,此前的他虽谈不上什么阔少,但在点苍总有师父、师兄护着,如今看到如此景象,心中的骇然与惊怖可想而知。 “小沐,没事的。”燕卓扶起沐云风用自己的身子挡住了他的视线,“你害怕这些,是因为你敬畏亡灵,人呢只有有了敬畏才能不滥杀。” 燕卓这般说着,冲着沐云风笑了笑。他的笑很平静,但这平静中似乎又带着一股力量,一股振奋人心的力量。 一旁的乔镇岳也反应过来,这沐云风只不过是一个少年,自己刚才那么说是不是有些过分,他这般想着开口道:“沐老弟,这些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现在这巫蛮与圣火教都算安稳,不会再死这么多人了。” 他这般说着,心中不由想到巫蛮与北齐的边关战事,如果这巫蛮真和江左勾结,这天下这样的尸坑又不知道要有多少了…… 就在燕卓三人各自心绪起伏时,阵阵马蹄声自远及近,十余名道袍汉子边策马飞奔边呼喊道:“是燕少侠与沐少侠吗?” 第119章 金顶长路 这十余名道袍汉子自然是金顶宫的道士,他们在这昆仑山脚已等了燕卓整整三天。 “燕少侠、沐少侠可让我们好等啊,我们还以为你们在这草原上迷了路,在这兜兜转转找了你们三天。” 说话的是这群道士的师兄,他一身灰色道袍,腰板挺得笔直,看神态最多也就三十出头的模样,但他脸上的皱纹却既深且密,如刀刻斧劈一般,显然是饱受风霜之苦。 他这般说着,也不下马,似乎是对燕卓三人颇有微词。 其实这也怪不得他,他领雷清之命,率领金顶降魔殿十余名弟子在这恭候燕卓。那雷清只说,这燕卓最迟两天便到,而燕卓却让这十几人在山下等了整整三天。 燕卓也知道自己理亏,只拱身道:“在下燕卓,让诸位久等了。” 他这般说着,有眼尖的道士已看到燕卓与沐云风两人身上缠着绷带,好像是刚受伤不久,忙向他们的师兄使了一个眼色。 那大师兄寻着眼色看了过去,也发现了两人身上的绷带,心道:“莫非这两人在路上遭遇了什么变故,这才延误了行程?” 他这般想着,心中愧疚之意已生,忙下马向燕卓几人询问伤势。 “不碍事,不碍事,都是小伤。”燕卓答道。 “燕少侠,那你们可知道是什么人打伤了你们,这金顶周围有如此恶徒,也是我们金顶宫的责任,我们一会要帮两位出这口恶气!” 这大师兄说得情真切切、言辞凿凿,让燕卓听了不由脸颊通红。 这是能说的吗?如果告诉他们,自己是和白云山庄打成这样,而且自己还烧了白云山庄送给你们的药材,那怕不是正好撞到枪口上哦。 燕卓拱手抱拳道:“一帮宵小之辈,已经被我们收拾了,不劳烦诸位道长啦。” 那师兄听燕卓这般说,也不再问,只吩咐身后的师弟又牵来几匹马来,邀燕卓三人一同乘马赶到金顶。 马上。 “还未请教几位道长法号?”燕卓道。 打头的师兄道:“雷杰。” 在他身后,十余名弟子都报上了姓名,都是雷字辈,降魔殿的弟子。 燕卓听罢也向众人介绍起乔镇岳,道:“这位是我大哥,丐帮帮主乔镇岳。” 那几位道士一听丐帮帮主,眼睛俱是一瞪,忙勒缰绳翻身下马,拱手道:“小道不知是丐帮帮主乔大侠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乔镇岳一看这群道士翻下马,又如此客气,也忙下马,拱手道:“客气,客气,各位道长不必这么客气,乔某一个叫花子,承蒙诸位看得起了。” 乔镇岳这般说着,雷杰已吩咐道:“雷丰,向山上报信,告诉掌门,丐帮帮主乔镇岳已到。” “慢慢慢,不用,不用。”乔镇岳忙开口道,“这不用不用……” 他这般说着,那古铜一般的两颊竟然生出一抹红色,那抹红就如同傍晚的霞光一般,红得深沉、红得羞怯。 “各位道长,咱这次来没准备东西,各位也不用特意招待我。” 听乔镇岳这般说,那十余名道长与燕、沐都是笑作一团。 “乔帮主,当时豪侠,果然名不虚传,走,这天色也晚了,天黑上山也危险,前面有个饭庄,咱们到那里吃饭喝酒,如何?”雷杰拍手大笑道。 这降魔殿的道人都以性情爆裂着称,而这烈性子的人自然喜欢豪气的汉子,这雷杰一干降魔殿道长与乔镇岳是性情相投,一见如故。 “好极。”乔镇岳也拍手笑道,“那这顿饭可得我请,这就不算我乔某空手而来了!” “好好好。”雷杰大笑道,“乔帮主之盛情,我们自是难却了。” 饭庄。 酒桌,由两个大方桌拼在一起凑成的酒桌。 酒桌上八大坛上好青稞酒已开了封,那浓郁的酒香就如同傍晚时分的木樨花香一般浓郁、热烈,让人只闻上一闻,便如坠梦中。 有了好酒,自然也得好菜。 乔镇岳从怀里掏出一块金灿灿的小金块,扔给那小伙计,吩咐道:“牛羊鸡鸭鱼可劲上,什么时候这一锭金子花完了,什么时候消停!” 那小伙计看有这么一锭金子,当即欢喜道:“客官您瞧好,咱们店里的烤全羊可是十里八乡的一绝。” 这小二所言非虚,这店里的烤羊确实是十里八乡的一绝,只不过倒不是因为他口味好,而是因为这十里八乡只有他这一家饭庄。 两只烤全羊上桌,随后是大块的鲜切牛肉,牛舌、牛心、牛蹄筋,整鸡、整鸭,猪蹄、猪肠,各式全荤盛在大盘子里,将那两个大方桌凑起的酒桌摆了个满当! 乔镇岳与一干降魔殿道长,不必多说,酒入豪肠全做水,一海碗一海碗的青稞酒如喝水一般灌进肚子里。 那青稞酒酒性极烈,初饮者,酒沾舌头便如火灼一般,更别说一口干下一碗,纵是这群道长也不由觉得肠胃着火,伸手便抓起一块羊肉,囫囵吞进胃里。 这羊肉烤得鲜美,滋滋的羊肉化在胃里正好将那酒劲盖住,是也这酒喝得越多,那羊肉吃得也越多,饶是两只烤全羊,一会也被这十几个汉子吃了干净。 燕卓与沐云风虽也饮酒,但绝不至于像乔镇岳与那群道士一般牛饮,看着他们纵情吃喝,燕、沐两人只识趣地躲在一旁,找起酒盅慢慢啜饮。 酒酣胸胆尚开张,这酒喝的多了,乔镇岳与那一干道长的话也就多了。 起初,这几人还在客套,说“乔帮主海量”“乔帮主豪情”之类的客气话,到后来越喝越多,那雷杰只搂着乔镇岳的脖子道:“乔大哥,嗯,我得叫你一声乔老哥,你别看我一脸的皱纹,其实我今年才三十一呢,嗝~” 说着,那雷杰不由打了一个酒嗝。 “要我说,还是和乔帮主这样的豪爽汉子喝酒喝得痛快,那群白云山庄来的人只知道一个劲拍青阳掌门的马屁,都是一群小人。” 一旁一个稍清醒的弟子,忙拉住雷杰道:“师兄,你喝多了,你要说了!” 男人喝酒会喝多吗?一个有骨气的男人喝酒永不会喝多,而雷杰正是这样一个有骨气的人! 雷杰一拍桌子,喝道:“我才没喝多,那白云山庄不就是看不起咱们降魔殿的人吗,就巴结那些个炼丹的道士。” 听雷杰这么说,一旁的众降魔殿道人都是黯然失色。 燕卓看着他们的神情,知道这雷杰所言非虚,这金顶宫里怕是要有事情发生啊。 第120章 上山之路 就在燕卓这般思索之际,一只猎鹰自寒山扑雪而来,似箭一般急掠到雷杰面前。 雷杰一见那猎鹰,酒意瞬间醒了一半。他小心翼翼地捧起猎鹰,从那鹰爪处取出一个半截小拇指长的小圆筒。 那小圆筒顶部有机括,小指在底端一顶,那圆筒的盖子便弹了开来。 雷杰将圆筒中的东西用两根指尖轻轻捏了出来,只见一张薄如蝉翼的小纸片上,写着一排正楷小字。 ——掌门中了丹毒,垂危,速回。 雷杰一看那一排字,剩下的一半酒意霎时也醒了,他浑身汗如雨下,那豆大的汗珠裹挟着酒气从他的额头、鼻尖、后背、手心、脚心涌来出来。 燕卓看着雷杰这番样子,知道他是在用内力逼出体内的酒气,心下不由一惊道:“这雷杰道长的内力不俗,看来这金顶宫降魔殿当真是卧虎藏龙啊。” 雷杰逼出体内酒气,眼中霎时闪出一道精光,他将那手中纸片展开,又看了一遍,才对着身旁一干师兄弟道:“掌门中了丹毒,命已垂危,真人让我们速回金顶宫!” 降魔殿众道士,见那猎鹰时已知山上出事,此时再听雷杰这般说道,心下都是大骇,一时间都纷纷站起身来,等着师兄吩咐。 “众师弟莫急,我们刚喝了酒,天也黑了,这时候上山风急路滑,怕是没等回庙(道庙佛寺)里,就要葬身山涧,这样,我先挑几个身手矫健的,将体内酒气逼出去,先回山上,剩下的与乔帮主、燕兄弟、沐兄弟一道,等明天天亮再上山。” 雷杰这般吩咐着,手指已点向三四名武功不俗的道士。 这三四名道士闻声,立马催起内力,将体内的酒气催个干净,随着他们内力的激发,一股混着酒香与青稞香的味道在大堂内弥散开来。 乔镇岳看着雷杰与一干金顶弟子心急如焚的样子,大手捋了捋自己如钢针的络腮胡子,开口道:“我陪你们一起去,我乔某人平生最爱涉险,我早就听说这昆仑圣山山路险峻,今天一定要见识见识。” 他这般说着,催起内力如风,扬起衣袖猎猎作响,只三个眨眼的功夫,一道由酒气汇聚成的水柱便在他的双掌掌心升腾而起。 众金顶道士,见乔镇岳这一手无不震惊。 要知道,单凭那内力逼出体内酒气已绝非易事,少说也得有个十几年的内功根基才能达到如此境界,而要到乔镇岳这般随意控制体内真气与酒气于双掌汇合、激发,那可就不仅仅是靠时间、汗水能练成的,更要靠天赋和靠机遇。 乔镇岳催出酒气,双眸更闪更亮,那泛红的脸颊也一点点重回古铜之色:“咱们走。” 雷杰见乔镇岳如此神功,又闻他声沉如钟中气十足,心中虽是感叹他武艺名不虚传,但仍开口说道:“乔帮主有所不知,绝不是兄弟我隐瞒庙内之事,而是昆仑关隘白日里已实是险峻,更别说这夜晚了,稍有不慎便会坠入山谷,尸骨无踪,我们几人上山也是事出紧急的无奈之举,还望乔帮主不要逞一时之勇。” 乔镇岳听雷杰这么说,一时竟也不知道如何说,只含糊道:“哦,啊,这样啊。” 燕卓看乔镇岳如此模样,开口道:“雷道长,我们同你一起去,这山上风大打不起火把,我这沐兄弟有夜视的本领,雷道长带路,他看路,正是最好不过。”他这般说着,心中已盘算到,这青阳真人中丹毒会不会和白云山庄有关,他们比自己早到了金顶宫,还有那六口大箱子里什么东西,这一切疑问都得到了金顶宫才能明了。 万一是白云山庄作乱,也得趁早做打算,不能让白云山庄抢了先机。而且就算是不是白云山庄作乱,真是青阳真人自己吃了丹药中了丹毒,早点赶到也好早做打算。 雷杰听说沐云风有夜视的本领,再他看一双眉眼果真不凡,想着这天黑路远,有这样一个人指路也能安稳一些,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我去找店家借一条麻绳,咱们都扯着麻绳,到了山上就不至于迷路了。”雷杰说着向掌柜的走去。 昆仑关隘,风雪长关八百里。 虽说这店家到金顶宫没有八百里那么夸张,但也足足有六十里地的路程,而且这六十地还都是山路、雪路、险路、夜路,这一路的艰险可想而知。 夜幕之中,雷杰走在前头,在他身后是沐云风,沐云风身后再是金顶宫的弟子,燕卓、乔镇岳与一名金顶弟子守在最后。 十余人一字纵列排开,像一条细长的蚯蚓在一片漆黑的大地上蠕行。 起初,众人走在山麓地带还算平稳,那绵延的石梯虽说不上宽阔,但至少还能被称得上路,众人顺石梯而上,虽是吞风冒雪,但道路并不难走,只不过脸上受了些风霜之苦。 “或许那雷杰道长满脸的皱纹便是因此而生的。”燕卓这般想着,一张玉一般的脸颊也裂出血丝,那醉人的红嵌在纯洁的白里,就像是玉流了血,让人看了不由怜惜。 在燕卓身后,乔镇岳须发随风向后张扬着,像一头迎风而立的雄狮,他虽也饱受风霜之苦,但一张古铜色的脸竟真如古铜一般没有丝毫变化,就连那鼻尖也如铁打一般,傲然立在风霜之中。 “燕兄弟,这山麓还算好走,只不知道到了那山坡会是如何一番景象。”乔镇岳道。 燕卓点了点头,抬头望向那山坡,那山坡隐藏在夜色中,露出依稀轮廓如墨染的蛟龙脊背,让人望而生畏。 山麓已过,石梯渐陡。 山上的温度也随着急剧下降,石梯两侧已可见积雪。 那大半个脚掌宽的石面上凝起了薄薄的冰,在月色的映照下闪着淡蓝色的光。 “前面就要到十八里盘了,大家看着点脚下的路,都注意一点。”雷杰向身后呼喊着。 他这呼喊虽是由内力催发而出,中气充沛,但被那山风一吹,已散得七零八碎。 等到了燕卓、乔镇岳的耳朵里也只剩下最后一句的四个字“注意一点。” “雷道长好像说了些什么?” “我好像也听见了,像是注意一点什么?” 在两人身后,那一名道长开口说道:“前面就是十八里盘了,两位要注意一下脚下,这十八里盘蜿蜒曲折,一侧倚着峭壁、一侧便是悬崖,这里的石梯尚且还有大半个脚掌的宽窄,那十八里盘的石梯只有小半个脚掌宽窄,人走在上面只能垫着脚走路,这晚上路滑,二位得多加注意。” 这人这般说着,雷杰已踏上了十八里盘的第一个弯,随着众人越走越深,那一字排开的细长蚯蚓,此时已变成了一道绕成死扣的结,东走西穿分不清个头绪。 忽地,前方一名金顶道士脚下一滑,一个出溜便倒在地上,不过好在后面的道士眼疾手快,拽起他的衣领便将他扶了起来。 那道士被扶起犹是惊魂未定,看着眼前深不见底的深谷悬崖,沉沉地喘着粗气,一双眼睛瞪得圆鼓鼓,许久竟是没有眨一下眼皮。 “雷敏快走,没事了。” 身后那道士催促着,用手推了推雷敏,那雷敏才缓过神来,低头,接着向前走去。 再往上走,山坡愈来愈陡,到最陡处几乎要手足并用才能攀登而过,而那刚及小半个脚掌的石梯似更窄了一分,众人只能踮着脚才能勉强走过。 “快到鬼门盘了,马上就要有风雪了!” 雷杰这句话喊出来,便被那铺天而来的风雪撕了个七零八碎。 ——这十八盘的第一个险关也终于来了。 第121章 鬼门盘 这鬼门盘之所以叫鬼门盘,是因为这鬼门盘山势奇诡,它处于两座山峰之间,正对着两山缺口。山风夹着两山山巅的风雪,自上而下席卷而来。风势裹挟着雪势,又借着山势,三势自鬼门盘合一,如三江合流般——势壮气阔。 “都抓着点峭壁上的铜环!”雷杰喊道。 他这般说着,两只手已握住峭壁上的铜环。那铜环久在飞雪之中,纵是戴着兽皮手套,那寒意也是从手心直贯心口,让人不由打上几个冷战。 雷杰这般抓着铜环,那风雪已如巨浪般呼啸而来,吹得他一侧脸上的皮肉已走了形。 风如雷,雪如刀。 寻常人如果没有到过这鬼门盘一定会认为这两句话是夸张之言,只有你来过这鬼门盘才能知道原来那风声真的能如雷声一般炸裂,而那雪也真能如刀一般隔开你脸上的肌肤。 走在前头的雷杰已说不出话来,他只能低着头向前走,风在他耳边呼啸,那如雷的风就像能钻进他的耳朵眼里一般,顺着耳朵直刮到脑仁,刮得脑内是一片混沌。 不过也好在这鬼门盘不长,只十几米的距离,闭上一口气、咬咬牙也能挨过来。 雷杰已走过鬼门盘,他守在鬼门盘的尽头一个一个清点着身后的弟子,神情肃穆。这鬼门盘是昆仑山上最容易出事的地方之一,就算是白天也时常有坠亡失踪之事,更何况是晚上,此种情形可由不得他放松。 忽地,那两山之间的风势突变,如惊雷一般的狂风乍停,那漫天雪花也如静止一般浮在空中。 雷杰看着这番异象,双眉猛地一皱,大喊道:“快走,快走,鬼号就要来了,快走!” 那尚在鬼门盘的金顶道人一听“鬼号”这两字,脸色骤变,顾不得这峭壁凶险,提起真气便往那雷杰的方向奔去。 他们边跑还边向身后喊着:“快跑,快跑,鬼号就要来了!” 燕卓与乔镇岳不知道这鬼号是何物,但见金顶道人们神情皆是惊怖,也不敢犹豫,当即施展轻身之法向雷杰的方向奔去。 就在他们拔腿狂奔之即,那静寂的山间瞬间响起一声如“鬼号”一般的风声。这鬼号像是一个信号,一个百鬼集合的信号。就在这一声鬼号将歇之际,成千上百万的鬼号乍起,尖厉、凄楚,这鬼号裹挟着悬在半空的飞雪,如狂沙夹着飞蝗石一般——扑面而来。 “燕少侠、乔帮主快跑,这是百鬼夜行!”雷杰呼喊道。他这呼喊使出了十二分的气力,喊得撕心裂肺,喊得气急败坏。 但他这喊声刚说出口,便被那恶鬼囫囵吞没,是一丝一毫也没传到燕卓与乔镇岳的耳中。 百鬼已来,生灵俱灭! 燕卓与乔镇岳离雷杰仅有一步,但就在这一步之遥,百鬼已至。 强大的风压瞬间将燕卓三人逼到峭壁之上,燕卓一张脸紧贴着峭壁,双手紧紧握着铜环,运起千斤坠的内力想把自己压在着石梯之上,但哪曾想如鬼号一般的狂风刚到,燕卓双腿顷刻便被拔了起来,如旗子一般飘扬在空中。 沐云风看到燕卓如此,飞身便要去救,却被身旁的雷杰一把顶在墙上。 “别动,你现在去就是送死!”雷杰双指扣在沐云风胸前大穴,“这百鬼夜行不会太久,燕少侠与乔帮主内功深厚,应该能撑得下去。” 他虽是这般说着,心里却清楚这不过是安慰眼前这少年罢了。这鬼号是鬼门盘一年一遇的风灾,而这百鬼夜行更是这十年难遇一次的特别鬼号。能在那鬼号中活下去的金顶道人已是不多,而能在这百鬼夜行中活下去近二十年来也仅有降魔殿的雷炁真人一人。 燕卓身子悬在空中,全靠两只手对抗着如有鬼神之力的狂风。他运气百炼玄光真气,将周身内力全都倾注于双掌,但饶是如此,他依旧感觉那狂风似乎即将要扯断他的双臂,就连他手中的铜环似乎也已变形,正渐渐将他推向那悬崖、深谷。 “燕兄弟莫慌,我来助你。” 燕卓只觉背后有一只巨掌相托,那巨掌对抗着狂风竟将他一点一点推到石壁之上。他回头望去,只看乔镇岳双手、脖颈、满脸已是通红如血,正是催发出他十重的气冲斗牛神功。 就在燕卓脱险之际,乔镇岳身后的金顶弟子一声惨呼竟是气竭力尽被狂风裹挟而去。 眨眼间,又见乔镇岳扯住那麻绳,将那金顶弟子拽在半空之中。那金顶弟子呼号着,像一条陷在暴风雨中的小船,被狂风打得七摇八晃。 “兄弟,别怕,我拉着你呢!” 第122章 山路上的怪人 “兄弟别怕,我拉着你!” 乔镇岳一手抓着铜环另一只手扯着绳子,咬紧了牙关,双手、脖颈、面颊又红了三分,那模样就如同是有鲜血从他的肌肤中渗出来一般。 燕卓见乔镇岳这般模样,心底已猜出个七八。 这乔镇岳的气冲斗牛神功是用全身之气血催发内劲,这每多催发一重神功,就要多耗费一脉的气血,等到将奇经八脉的气血全部催发,那这全身的血液便会瞬间在血管中沸腾,虽可以靠内劲强行压制,但一旦等到内力消耗殆尽,那周身沸腾的血液便会立刻迸发、炸裂,施功者也会在瞬间破体而亡,无药可救。 “鬼号”狂风中那金顶道士虽是抓着麻绳,但耐不住风劲实在太大,纵是全力握着麻绳身子也不由向外滑动,两只肉掌也因为摩擦,变得血肉模糊,血液浸在麻绳留下了一道凄厉的血色。 乔镇岳一手拉着麻绳一手扯着铜环,纵是他天生神力、力气不同于常人,此刻在这“鬼号”中也颇是吃力。他手中的麻绳虽未滑动,但那铜环却渐渐有变形的趋势,那原本正圆的铜环正一点一点变得椭圆。 “要不要再催发气冲斗牛神功试试,这山上天气极寒,说不定可以抑制住气血的燥热。” 此时,乔镇岳已催发出第十重气冲斗牛神功,这已是他之前尝试过的极限。他这神功共有十六层,每条经脉中的上脉下脉各代表一层,功力催发之始由阳维、阴维两脉而始,自任、督两脉而终。 乔镇岳又催发一层气冲斗牛神功,额头霎时升腾起一团雾气,让燕卓看了也不由一呆。 此时此地,可是“鬼号”狂风下的极寒之地,乔镇岳额头上竟还能升腾起肉眼可见的雾气,可见此刻他体内血气之炽热。 他一催起这内力,便一点一点将那麻绳往自己身边拉扯。 他每拉扯一点,胸中的气火便燥热一分,直灼得他胸口似埋在沸水之中,这种浑身如炙的感觉是他踏入江湖二十多年从未有过的。 虽是难耐,却也感觉是前所未有的畅快,就像是喝一杯带火的烈酒一般,让乔镇岳不由放开胸胆大喝了一声。 随着他这一声暴喝,他上身裹着的棉衣霎时爆开,露出上半身赤裸的皮肤,红得像刚在火炉子烧开的铁浆。 沐云风听着乔镇岳这一声暴喝,心绪更加激烈,拼了命似的要顶开身前的雷杰,但雷杰死死控着他胸前两处要穴,没让他向前迈出一步。 “沐少侠,沐少侠,再有两个罗预的功夫这风就停了,你信我,就两个罗预的功夫!” 雷杰这般说着,心中也是没底,他也盼着这“百鬼夜行”尽早停下,但这该死的狂风却没有一点要停下的迹象! 乔镇岳在鬼号狂风中赤裸着上身,一点一点拉拽着那金顶道人,虽是迫出十一重的气冲斗牛神功,但那拉拽的进度依旧可以用寸步难行来形容。 他此时已明白了,为什么那些历史上绝顶高手会隐居于狂瀑、裂谷、沙漠、雪山、山巅,因为他们在这俗世已难有对手,只能与大自然中的风雨雷电为敌,以自然为敌,磨炼自己的武艺、修为。 “兄弟,别怕,马上就给你拉过来了!” 乔镇岳这般说,好似被那鬼号狂风听见,知道这是像它下的一道战书,于是也催动起十二分的“鬼哭狼嚎”携风带雪向那金顶道人席卷而去。 风如暴雷,雪如狂刀。 只听“砰”的一声,那腕子粗的麻绳竟在风雪中齐根而断,那金顶道人刹那间便被那风雪裹挟而去,不见了踪影。而那鬼号狂风似乎是因为从乔镇岳手中夺得一个活生生的祭品而心满意足,转眼间也平息了下去。 倒是乔镇岳因为这一下的变故,来不及卸力,整个人一头砸在峭壁上,撞了七荤八素,竟摇摇晃晃地要跌到那悬崖之下。好在是燕卓眼疾手快,一把抓起乔镇岳,踩着峭壁使出一招“三步赶蝉”跃到了雷杰身旁。 众金顶道士看着半昏迷的乔镇岳,心中是五分敬佩、三分感激、两分惋惜。 能在这“百鬼夜行”中成功脱险,还出手连救两人,这份武功修为与侠肝义胆已不由不让人敬佩,但那被风雪吞噬的师兄弟,哎…… 雷杰叹了一口气,默默将身上棉袍脱下裹在乔镇岳身上,并吩咐两名弟子将乔镇岳搀扶起来,接着向山上进发。 “过了这鬼门盘,这昆仑天险也就只剩下那一线栈道了,不过那一线栈道近几年被门内师兄弟不断修缮,已算不上凶险,只小心一点就可以了。”雷杰这般说着,眼神中少了一分风采,脸上却又多了一线风尘。 此后,这昆仑山的山势也确如雷杰所说,再无奇险,一路上虽是吞风饮雪,却也没有什么凶险之事,倒是乔镇岳越来越迷糊,呼吸也变得急促,那样子好像是脑内受了伤。 “大师兄,乔帮主的情况好像不妙,像是喘不过气来了。”金顶道士说道。 雷杰脸上一惊,忙回身走到乔镇岳身边,扒了扒他的眼皮,又冲他吼了几声,搭手于脉,道:“不好,乔帮主心肺受损,咱们得赶快赶回庙里。” 他这般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两粒丹药道:“这是金顶宫秘制的小还丹能保住乔帮主心脉。”说着已将那两粒丹药揉碎塞进乔镇岳嘴里。 “师弟们,快走,加快点脚步!” 这金顶道士们本就为庙内掌门之事着急,再加上乔镇岳为救同门身受重伤,心中之急切更甚,都是迈开了脚步,奋力向山上赶去。 燕卓与沐云风也不时与各金顶弟子交替搀扶乔镇岳,以保证用最快的速度赶到金顶宫。 但这高山之地不比平地,长途跋涉极是耗费气力,走得愈急这气力耗费得愈多,而那燕卓与沐云风从未有过这高山之地的经验,愈往上走越觉呼吸困难,不由得脚步就慢了下来。 “燕大哥,这雪山上怎么越走越难受啊,我怎么感觉只走了十几里路就喘不上气了。” “我也不知道,我也感觉自己气海里的气越来越少,越走就越提不上气力。” “为什么那些金顶宫的道长好像没事似的?” “可能是他们久在这苦寒之地习惯了。” 燕卓与沐云风这般说着,雷杰也发现了燕、沐两人竟已落在队尾,忙是吆喝道:“燕少侠、沐少侠,你们俩刚来这肯定是不习惯,我留下两名师弟给你们带路,我们带着乔帮主先上山了。” “好……”燕卓气短,一个好字已是说不清楚,只能沉沉地点了点头。 而沐云风也是说不出话来,也只能点头,但就在他点头、抬头之际,竟看到远处的山坡上竟站着一个人。 ——一个巨人。 ——一个身高十尺(一尺231厘米)有余的巨人。 第123章 巨人 沐云风看那巨人看得清楚,那巨人身高十尺有余,腰宽体阔,虽看不清样貌但他手中握着的两把寒光凛冽的开山巨斧,沐云风可看得清楚。 但就当他刚想指向那巨人时,那巨人竟隐在夜色里,眨眼便消失了。 他错愕地看着远处的山坡,手指僵在身前,一时竟是不知道那是自己的幻觉还是刚刚真有那么一个巨人。 他揉了揉自己眼睛,再往那山坡看去,山坡上空无一人,只有那如墨染的山脊自远山而下透露出一番沉寂、苍茫之感。 “小沐,你看到什么了?”燕卓有气无力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是我的幻觉,还是真看到了。”沐云风也是有气无力地答道。 “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一个巨人,一个得有十尺多的巨人,他壮得像头水牛,手里还握着两把开山巨斧。” 燕卓听着沐云风这般说着,心里也拿不住主意,他曾听周万通说过,这极寒雪山上住着一种像人也像猿猴的怪物。雪山上的人都叫它们是雪怪,那雪怪身高体壮,全身覆着白毛,蓝眼长牙,是那个雪山上最为凶猛的怪物。 不过周万通也说过,这雪怪之谈并没有依据,多是以讹传讹,人们自己臆想塑造出的鬼怪形象。 燕卓这般想着,那两名被留下的金顶弟子也走到两人身边,四人便不急不缓地向山上赶去。其实说不上是不急不缓,是想急没法急,只能缓着走。 四人这般走着,也无话可说,不由觉得心闷,燕卓便寻思着沐云风所说开口问道:“道长,你们在这山上可有听说过雪怪的传说?” 那两名道长听燕卓这般说着,脸上不由一笑。其中一名道士更是神秘兮兮道:“听说过,这怎么能没听说过,就在这山上就住着雪怪,听说都是那群巫蛮人和圣火教众的精魄所化,就住在这昆仑山上的山洞里,我们还给它们起了名字呢,我们都不叫它们是雪怪,我们喊它们雪吼。这群雪吼身高体壮,长得就像是白毛大猴子,专门晚上出来吃人!” 另一名道士见他说得夸张,不由开口道:“燕少侠、沐少侠不要听我这师弟胡说,我这师弟没个正经,这雪山上要说有雪吼我们金顶弟子自然能看见,但我在这昆仑山待了快有三十年了,我的师父在这山上待了六十年了,别说是雪吼了,就连一个雪猴子都没有看见过,可见这雪怪之说不过是无稽之谈。” 那师弟听师兄这么说,不由不服气道:“师兄,你别忘了,三年前,我们可有两个师弟就在那雪吼洞里失踪了,那时候你也在呢。” 那师兄眼睛冲他一瞪,道:“眼见才能为实,那洞里说不定是有什么暗渠,那两名弟子可能是掉进去了也未可知。” 燕卓见他们两人越说越凶,是谁也不服谁,只能开口当起了和事佬,道:“两位道长,说的都有理,只是我这兄弟刚才看到山坡有一个巨人,燕某这才开口问到这雪怪。” 一听沐云风刚看到了“巨人”,两人眉头不由一皱,他们都知道这沐云风有夜视的本领,一路上也是靠他走得才那么安稳,若他说是看到雪怪,倒是有那么几分可信,只不过也可能是他气力不足,看到了什么幻觉。 “沐少侠,你看到那雪怪是什么样子的?” 沐云风仔细回想道:“那雪怪长得很高,有十尺多高,肩膀很宽、腰也很宽,手里拿着两个开山巨斧,样貌我虽然没看清,但我敢肯定他没有长白毛,他有头发,有胡子不过都是黑的,不是白的。” “这天色这么暗,你怎么能分清楚那是头发、胡子还是体毛啊,而且这么黑的天,白毛也成黑毛呢,雷炁宗主在这夜里我看都是十八岁的帅小伙。”那不正经的小师弟又不正经地说道。 他这般说,那师兄又不由瞪了他一眼,道:“没一点正经,不过,我听沐少侠所说,倒不像是雪怪,倒像是那圣火教的教徒,那群圣火教众喜欢用开山斧做武器,而且他们人种奇高,有不少八九尺的大汉,我曾在山下看见过他们,还杀了两个扔在那尸坑里了。” “那这群圣火教众能到这昆仑山上吗?小沐刚才看的不会就是圣火教众?”燕卓问道。 那师兄连连摇头,颇得意道:“不可能,这些圣火教众只能在山下逛逛,想到这昆仑山上,那是门也没有。上昆仑的路只有这一条,而且白天都有巡逻的金顶弟子,这群圣火教众根本就不可能上山,更别说爬过那鬼门盘,到那山上的山坡了。” 燕卓听着他这般说,虽也觉得是小沐一时幻觉的可能性大一点,但心里仍是惴惴不安,脑海中不由冒出一些奇奇怪怪的念头。 “道长,这条路金顶宫修了多久呀?”燕卓问道。 “二十年多年呢。” “那圣火教在这昆仑山下盘踞了多久呀?”燕卓又问道。 “那,啊,少说得有四五十年了。” 燕卓听他说着,心里猛地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既然金顶宫可以用二十年开辟一条山路,那圣火教会不会也在这山上不知名的地方开了一条秘密通道?” 第124章 雪山金顶 燕卓皱眉思索着,他其实也觉得自己想得有些异想天开,毕竟要在这昆仑苦寒之地开辟山路,还不被人发现,简直是天方夜谭的事。 但他还是不由想了想这事,他总是习惯做最坏的打算。 毕竟,这人一旦做好的最坏的打算,那命运稍微仁慈一点的安排,也会被人心当做是上天最好的恩赐。 如果说小沐刚才看的真是圣火教众,那就证明了圣火教确实有办法绕过昆仑鬼门盘天险,直达昆仑山腹地。而他们一旦能到这腹地,便能趁着夜色袭杀金顶宫道人,若是昆仑山失守那北齐西侧便没有天险可守,北西两侧巫蛮与圣火教便可以夹击北齐王庭。 到时候,江左使出远交近攻的法子,表面上与北齐修好赠送军械、粮草,实际上与白云山庄、青城联手三线绞杀后汉,如此长江以南便可一统。再等到北齐与巫蛮、圣火教打个元气大伤,江左趁虚而入,一统后汉、北齐两国,那江左的国力将会成为九州第一。 大丹、渤海怕不是也要向江左俯首称臣,这江湖上的各门各派可能不是成为他赵含国的鹰爪便是要躲到大丹、渤海苟延残喘了。 “为今之计,还是得让乔大哥的丐帮联合少林、金顶、点苍、巨鲸、东海几派,以江湖势力在这九州燃起星星之火。” 燕卓这般想着,猛地念起乔镇岳的安危:“乔大哥脑内受伤,又受苦寒伤了心肺,虽是有金顶宫的秘药小还丹护持,但万一到了金顶宫仍不见起色,而且那群白云山庄的人见乔大哥受伤,难保不对他下手……” 他心里想着,脚步不由急了几分,强忍着气息向金顶宫赶去,但也只走了几步,一颗心便噎在嗓子眼里,砰砰跳动着,似要“夺口而出”。 那两名金顶道人见燕卓突发急步,以为他是想到那山坡一看究竟,便开口宽慰道:“燕少侠不要心急,这高山苦寒之地氧气稀薄,你刚到这不适应,若强忍着气息,到那山坡上发了幻象事小,那心肺炸了事可就大了!” 沐云风也在一旁劝道:“燕大哥,可能就是我看错了,我也不确定那是不是我的幻觉。” 听着几人这么说,燕卓无心也无力争辩,极目远望,雷杰与乔镇岳一行人已不见了踪影,无奈下只能喘匀了呼吸稳步向金顶宫爬去。 这一路上,山高路险,寒风裹挟着东城冰碴的雪花,噼里啪啦地砸在一行人的脸上。脚下不时的一个踉跄,甚至能直将那人一身的骨头都吓得酥麻。 不过这山路虽险也有尽时,这世间的大江大河大山,只要它在,便有无数的勇者去横跨它,去攀登它,人类征服自然的野心,从不会消失。 雷杰已带着乔镇岳赶到了金顶宫。 他们一行人,一到金顶宫便赶到了降魔殿,面见雷炁真人。 “宗主,这是丐帮帮主乔镇岳,乔帮主为了救雷博师弟,在鬼门盘受了伤。”雷杰简要地向雷炁真人说了这一路上的情况。 雷炁真人听说是丐帮帮主乔镇岳,又听说他是为了救护自家弟子受伤,顾不得向众人说清楚掌门之事,便连忙吩咐道:“快送去暖房,我来给他诊治。” 这暖房乃是金顶宫疗伤修行的秘密之地。这暖房虽叫暖房,但其实并不是一个温暖的房子,而是隐藏在这山里的温泉。 金顶宫的先辈为了抗击巫蛮与圣火教,将门派驻扎在这昆仑苦寒之地,这昆仑山极高,寻常之物燃烧根本煮不开水、烧不熟饭。为了在这山上生存,金顶宫的道人只能另寻他法,不知道是上苍感动还是有道人机缘好,正发现这昆仑山上的温泉,而寻着这温泉,金顶道人还发现隐藏在这温泉下的地火。 金顶宫也依着这温泉、地火而建,几十年庙内日常生活都是依赖这温泉、地火,而金顶道人也渐渐发现这温泉对人体极好,颇有修身护脉的功效,因此每有门下弟子受了风寒都会送到这暖房救治。 雷炁将乔镇岳送到自己的暖房里,并在那温泉水中滴上了一些自己炼制的舒筋活血的丹药。 只见乔镇岳全身赤裸地泡在那温泉里,只半炷香的时间便已稍稍转醒,只是神智尚且不清没办法开口说话。 雷炁取出银针,一边为乔镇岳针灸一边向雷杰询问这其中的事情。 “乔帮主是如何伤成这样的?你们又是如何碰到乔帮主的,那个他的那两个使者呢?”雷炁问道。 听着雷炁这般问道,雷杰便将乔镇岳如何救人又如何撞在峭壁上身手重伤,又将燕卓与沐云风之事悉数说了出来,并说了他们在鬼门盘遇到了“百鬼夜行”的事情。 这雷杰似是精于这汇报之事,每一件事讲得简洁,但每一件事也都说得清楚,简明扼要让人一听便知道了这事情的来龙去脉。 雷炁听着乔镇岳与燕卓都能从那“百鬼夜行”中脱身,又听乔镇岳更是在狂风中连救两人,心下不由对乔镇岳心生敬佩,道:“看来这乔镇岳果真如江湖上传说的一般,是一个忠肝义胆、豪气云天的汉子。” 就在他们说话时,暖房外传来阵阵敲门声。 雷炁吩咐雷杰去开门。 只见门外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此次白云山庄的使者顾知远,在他身后还站着三人,分别是顾佛影、白不愁、方应难。 这四人见大门一开,由顾知远躬身作揖,剩下三人都是扯着脖子、眯着眼睛向那温泉里的人看去。 “顾特使,深夜造访有何贵干啊?”雷杰问道。 顾知远拱身行礼道:“在下听闻贵派有一伤者,特送来我白云山庄的奇药白云续命膏。” 说着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瓷罐,递到雷杰眼前。 雷杰也不客气,伸手接过瓷瓶,开口道:“那小道恭敬不如从命了。” 顾知远与雷杰这般说着,那顾、白、方三人也是三对小眼睛放光,极力辨认着那温泉里的男人,但苦于雷炁真人正挡在那人身前,只依稀看出那人有一头蓬松的黑发外,再也瞧不见其他。 “不知是贵派何人受伤啊?”白不愁忍不住问道。 雷杰装出一副面色凝重的样子,开口道:“你在下的一个师弟,不慎失足摔了脑袋,劳烦诸位挂念了,如果诸位没有其他事就请回,师弟需要清修,不便被打扰。” 说着,雷杰作了一揖。 作揖的意思很明显就是送客,特别是在天这么黑、人这么少的时候。 顾知远当然知道雷杰的意思,因此他也只能回了一揖,转身离开。毕竟他也是一个要脸面的人,如果这时候来着不走,丢的不仅仅是他的脸,还是白云山庄的礼数。 顾知远一走,顾、白、方三人也依依不舍地转身离开,走在最后的方应难就在转身的时候仍踮脚往暖房里看了最后一眼。 那感觉就好似温泉里泡的不是乔镇岳,而是光溜溜的祥儿。 “看见里面是谁了吗?”顾知远问道。 “没看清楚。” “不知道啊,看那乱糟糟的头发,不像是燕卓啊。” “我看也不像是燕卓。” 三人七嘴八舌地回答着。 “不是燕卓能是谁呢?”顾知远骤起眉疑惑道,“难道真的是金顶宫一个普通弟子?” “我看不像,如果真是一个普通弟子摔了一觉,至于连夜送到雷炁房里?”顾佛影说道。 众人听他说着,都是点了点头,心里猜想着那人肯定不是一般人,但究竟是什么人这不看到人这任谁也猜不出啊。 顾知远晃了晃脑袋,道:“不想了,一切按计划行事!” 第125章 雪山上的阴谋 计划,什么计划? 当然不是什么好的计划。 顾知远可是带着任务来的,而且这任务当然不是护送一批药材那么简单。 罗傲想拉拢金顶宫,毕竟这金顶宫是天下道宗,久踞西北,是北齐国境内的第一大江湖势力,其门内有不少弟子熟读经书、兵法,北齐国的戍边军中就有四、五名出身金顶的将军,金顶宫在北齐势力之盛可见一斑。 罗傲想与江左共谋大事,有如此强助,那北齐之地不是唾手可得。 但罗傲也清楚,这金顶宫并不是那么好拉拢的,江湖大会上金顶与少林一道都是义无反顾地拥立了乔镇岳成为江湖盟主,想要将金顶从丐帮手里挖过来,属实得费些功夫。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罗傲连自己爱子的命根子都敢想办法恢复,更别说这拉拢金顶宫了。 所谓“哪疼切哪”,罗傲想出的办法就是如果青阳老头不愿意认自己做江湖盟主,那就给金顶宫换个掌门,如果金顶宫里没有愿认自己的道士,那就把整个金顶宫在昆仑山上抹去! 他手里有青阳真人给他写的信,还有能杀人于无形的毒药。 而有了这两样,便可以杀人,便可以伪造笔迹。 他青阳老头不是爱吃丹炼丹,想要长生不老羽化飞升吗?那就送他一个十全大补羽化登仙西天极乐丸。 而罗傲这一颗极乐丸极是奏效,青阳真人一口闷下去,隔天便发了丹毒,周身奇经八脉眨眼间就已烂的大半,恐怕是撑不过十二个时辰的。 顾知远探查雷炁暖房内的神秘人无果,只能带着顾、白、方三人回房休息,可就在他推门回房之时,竟发现自己的房内坐着一个人。 而这个人也不是别人,正是金顶宫的空虚真人。 顾知远见是空虚,也不惊慌反而淡定地笑了笑道:“空虚真人这么晚来我房里做什么呀?” 空虚也不含糊,开门见山道:“你真的能帮我登上掌门之位?” 顾知远淡然一笑,道:“顾某从不说谎。” 空虚又道:“雷炁那边怎么办,他手下的降魔殿怕是不会服我。” “放心,明天午时之前青阳掌门定会驾鹤西去,而他留下的遗训,也一定就是让你成为金顶代掌门,至于你如何从代掌门变成掌门就要靠你自己了。” 空虚点了点头,他想当金顶宫的掌门,他想拥有权利,他喜欢权利带给他的那种快感。 顾知远见空虚点头,指了指自己房内的两口箱子,道:“空虚掌门今天再带走两口箱子?” “怎么,你这里还有箱子,你这次来总共带了多少箱子来啊?”空虚看着那两口箱子,眼睛里带着三分贪婪、七分激动。 顾知远邪魅的一笑,道:“不多不少正好六口大箱子。” “那剩下两口就让我一并带走。”空虚的鼻腔里已喘出阵阵炽热的粗气。 “空虚掌门注意身体,这种事做多了可伤身体。”顾知远道。 空虚道:“我有丹药不碍事的、不碍事的。” “空虚掌门果真是老当益壮,那不如今天晚上你就在我这房里办事,免得你抱出去惹人注目,被人看见了也不好,我去给你把风,你好好享受。”顾知远两只眼眯着,露出如狐狸一般的狡黠。 空虚吞了一口唾沫,点了点头,道:“还是顾老弟想得周到。” 他这般说着,已迈步走向了那个四口大箱子,而顾知远看着空虚的背影,不屑的一笑,推门离开,去找顾、白、方三人商议明日之事。 空虚四下看了看确定四下无人,一口气连开了四口箱子,只见那四口箱子里,每一口箱子里都卷缩着一个人。 ——全身赤裸的人。 ——全身赤裸且肤色如玉的人。 ——全身赤裸、肤色如玉且模样俊俏的男人。 空虚一看这四个模样俊俏的俏公子,脸上霎时显出一番潮红,他用手指轻轻勾住了其中一人的下巴。 那俏公子被他这手指一勾,瞬间便打了一个激灵,两只如明月一般的眼睛里也蒙上了一层迷离的雾色。 空虚真人把这四人一个一个抱出了箱子,依次铺在了床上,乐呵呵道:“小宝贝们,别害怕。” 这四名俏公子都被顾知远点了哑穴与四肢的穴道,安静、平和得就像四只待宰的羔羊。 另一边,顾知远正与顾、白、方三人商谈。 “明天青阳真人真的会驾鹤西去吗?他的内功可不弱。”顾佛影问道,“他要是缓过来了,咱们的计划还能成吗,而且明天燕卓、沐云风估计也要上来了,咱们还得想办法对付他们。” “燕卓与沐云风来了正好,不就不信我三百银剑卫与一万圣火教众还杀不了他们几个人!” 第126章 雪山上的困局 “不过金顶宫可是天下道宗,你们白云山庄就这么把金顶宫卖了,万一传出去,这天下的道士能服你们吗,万一闹起事来可不是一时能平息的?” 顾佛影开口道,他话说得仔细,没有用“我们”而是说“你们”,这私通圣火教的罪名他可不想担,他只想杀了燕卓,给自己杀手生涯上填上浓墨重彩的一笔。至于白云山庄用什么办法征服金顶宫,他管不住也不想管。 顾知远面上十分轻松,似乎对这名声的问题并不在意,道:“这金顶宫平日里与世隔绝,只要把这山上的人都屠个干净,有谁知道是我们白云山庄做了圣火教的内应。等到时候,圣火教占了昆仑,我完成了任务,你们也各自有了交代。升官的升官,发财的发财,抱美人的抱美人,一石三鸟岂不快哉?” 顾、白、方三人点了点头,但心里也不由嘀咕。特别是那方应难,他与这金顶宫颇有些渊源,这渊源虽是他不愿意提起,但他对这金顶宫仍是有一点难以言说的感情。 不过美人当前,这一点点渊源又算得了什么呢? 白不愁道:“那就祝愿咱们的计划一切顺利,白云山庄此计可成那我再见罗傲庄主可得喊一声白云王了,到那时顾兄弟,怎么也得是顾大将军了。” 白不愁这么一说,顾知远一张脸笑得已如玫瑰般灿烂:“借白大哥吉言了,等罗庄主的事成,到时候我一定在白云山庄大摆宴席招待三位。” 金灿灿的灯火映在四人的脸上,将他们皮肤上的油光照得闪亮,像四尊漆了金粉的塑像,璀璨夺目,让人看了便不由敬而远之。 雷炁真人的暖房内,雷炁也开始和雷杰等人说起掌门的事情。 “青阳掌门昨天夜里突发丹毒,这丹毒之霸道,庙内几位长老都是不曾见过,青阳掌门只半炷香的功夫全身经脉便废了大半,估计是命不久矣了。” 雷炁真人这般说着,手中仍是毫不放松地给乔镇岳施针导气。 “宗主,掌门确实是中了丹毒吗,我看白云山庄那些人古怪,而且他们近日才和江左王朝勾结,破坏了江湖盟约,又自立为江湖盟主,怕不是他们动了手脚。”雷杰忧心忡忡道。 雷炁施针的手突然一颤,悬在半空,雷杰所说的情况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只是那罗傲为人他也曾见过,虽不说星辉盖月,但算是有一派宗主之风,应该不会使这种下三烂的招式:“掌门所中的确实是丹毒,你也知道掌门近年来一直沉迷于丹学,而且所用的丹药也越来越重,出问题是早晚的事情。” 雷杰叹了口气无奈地点了点头:“何止是掌门沉迷于丹学,这庙里除了降魔殿的道士外,不炼丹的道士可谓是凤毛麟角。毕竟要靠降魔卫道积攒修为飞仙,远不如一颗丹药来得痛快。” 别说是道士,这世间的人都是如此,只要看到了捷径,纵是使这个捷径里满是黑暗、荆棘,人们也会义无反顾地扎进这捷径里。 有了近路,谁还走远路啊,舍近求远,那可是傻子才做的事。 就像是这世间少有人不想发财,有的人相信勤能致富,而有的人则相信赌能致富。毕竟二两银子的本钱,就有可能搏到五百万两白银,焉有不赌之道理? 特别是九州如今这世道,笑贫不笑娼,老百姓把钱看得比命都重要。 驴想变马,马想变车,小车想变大车,大车想变轿子,有了轿子还想乘龙。 这人的欲望这么大,又有那诱人的捷径,谁还信勤能致富那一套? “不过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看刚才顾知远身后那三人形迹可疑,似乎对乔帮主很有兴趣,咱们还是得小心为是,一会你通告一下雷清,让他带人这几天在附近多看看,以防不测。”雷炁对雷杰说道。 雷杰点了点头,看向乔镇岳,问道:“乔帮主的伤?” “乔帮主已无大碍,只需静养两天便能恢复,对了那个燕卓、沐云风你也要安排人接应,让守门的弟子将长明灯点亮一点,给他们引个方向。”雷炁真人道。 “是,宗主,我这就去办。”雷杰拱手向屋外走去。 望着雷杰离开的背影,雷炁真人不由叹了一口气。 他是一个刚强的汉子,一生极少叹气,因为他觉得这世间没有什么困难,是不可以靠一颗持之以恒的决心解决的,与其将时间浪费在唉声叹气上,还不如多看几本经书,多练几套拳法。 也因此他不愿叹气,可一旦等他叹气,那这件事恐怕就不是靠决心就可以解决的了。 “北有巫蛮犯境,西边圣火教的朝圣日也将近,如此危急时刻,掌门却突发丹毒,命不久矣,这样金顶如何面对几方的压力,这白云山庄此次来明显是带着目的来的,这金顶究竟该何去何从,是该声援丐帮还是顺从白云山庄,亦或是在这昆仑山上独善其身?” 他这般想着,眼睛不由看向了自己在温泉水中的倒影。他有着一对浓眉,两道眉尾处都生了三个尾叉,形如闪电。虽这两条眉毛已花白,但每当他神光凛冽之时,那两条眉毛仍是带着如天雷降世般不容侵犯的威严。 他的师父曾跟他说:你这眉毛一看就和雷神有缘,你就到降魔殿修道,做雷神诸部的弟子。 “咳咳咳。” 温泉里的乔镇岳一阵咳嗽,荡起阵阵涟漪,冲皱了雷炁在水中的倒影。 雷炁看着水中皱起的倒影,心神一阵恍惚,口中竟不由说出:“乔帮主,你说我应该怎么办?” 他这般说着,并无人应答。 他笑了笑,水中的倒影也笑了笑,似是在笑他的痴傻。 这世间有些事,旁人是没有办法给你做决定的,你只能靠自己的念头去做、去碰、去闯。 雷炁将插在乔镇岳身上的银针一一收回,又在他的口鼻与太阳穴上抹上了膏药。等这些全部处理好之后,他才缓缓起身,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腰骨。 “老了,老了,七十岁的人了。” 就在他起身活动之际,门外传来急匆匆的砸门声。待打着瞌睡的小道童将那房门打开,一个青年道士急匆匆地叩倒在雷炁身前,道:“雷宗主,掌门仙逝了!” 第127章 雷炁如奔 一听掌门仙逝,雷炁真人脑内霎时如有雷鸣,他来不及多想跟着那年轻道人便急匆匆地往掌门房里赶。 青阳真人住在金顶宫的紫阳殿里,这紫阳殿在金顶宫的东侧,取紫气东来之意。殿外用巨石垒起假山,以正风水。 雷炁真人看着那假山,心中不由想到:“哎,青阳师兄一辈子笃信丹学与风水之道,说这巨石可以挡灾避煞,可……” 他不忍细想,只加快了脚步,匆匆向房内赶去。 门外一侧,空虚道人已站在门边,面色湿红,像是等了许久的样子。 两人目光相交,倒是空虚道人先开了口。 “雷炁师兄,你快进去看看掌门最后一面,掌门他已经不行了。”空虚这般说着,抓起衣袖揩了揩湿润的眼角。他一边揩着一边偷摸打了一个哈欠,他现在实在是又累又困,那四个俏儿郎可耗费了他不少精力。 雷炁真人看空虚道人如此,心下一骇,他虽平日里不喜这个生得白嫩且有些女态的同门,但此刻掌门事大。他冲着空虚作了一礼,便匆匆推门而进。 空虚道人见雷炁真人进了房门,不由也跟了上去。他伸手在雷炁肩头拍了拍,并揽起他的肩膀,开口道:“雷炁师兄,人死不能复生,节哀。” 雷炁真人瞪了空虚道人一眼,显然是不喜欢旁人与他勾肩搭背。但他转念一想,这虚空道人此刻所说也是宽慰自己,所以也并没有放在心上,只匆匆向床榻走去。可就在步履匆匆之际,突感脑后有掌风猎猎而动。 他毕竟是金顶降魔殿的宗主,在这金顶宫里是数一数二的高手,虽是心中大道不好,脚下却已转了一圈,避开了脑后的一击。他一击避开,亦不喘息,紧跟着提了一步,冲来人打出一式冲天掌。 这一掌击出,雷炁也看清那人样貌正是刚才与自己勾肩搭背的空虚道人。 空虚见雷炁躲过自己这一击,也不犹豫,大喝了一声:“熄火!” 只听“嗖嗖嗖”三人破风之声,屋内的蜡烛顷刻便被暗器击灭,整个紫阳殿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空虚,你做什么?”雷炁真人喝道。 空虚一笑,阴狠道:“不做什么,请雷炁师兄和青阳掌门一起上西天!” 他这般说着,双拳已虚握成爪,使出金顶宫龙鹤十三令中的一招,鹤舞龙腾傲风寒,这一招左鹤右龙,以戳、抓、勾、扯为要决,戳即入骨、扯则带肉,是极为凶狠的招式。 雷炁真人眼不能见,但闻身前阵阵破风之声,已知道空虚使出的是“鹤舞龙腾傲风寒”,当即沉腰,以铁板桥躲过空虚的第一击,随后以腰带腿,勾打空虚腿弯。 空虚一是未料到雷炁有这一手,二来精气不足、脚下虚浮,被雷炁这一勾当即跌在地上。 雷炁见一击得动,一个鹞子翻身便要向屋外奔去,但空虚已决心动手,哪能不提前做好准备。 只见四瞬刀光从屋顶猛地杀出,如银河泻地一般,直扑雷炁颅顶。 雷炁见着刀光,知道此番凶险避是避不过去了只得硬拼,他先是侧身躲开第一击,催出体内雷绝真气汇集于双掌,“砰”的一声击出,势如奔雷,直将身前一人击出一丈开外。他这一击击出,势不停歇,围绕着周身又接连击出三掌。 只听三声清脆的骨头断裂之声,剩余的那三名刀客胸骨眨眼便被打了个粉碎,碎骨扎入心肺须臾间就没了气息。 雷炁见四人已被解决,生怕这屋里还有其他人,不敢耽搁,点足便向门口处奔去。 “放暗器,放暗器!”空虚道人见雷炁急奔忙呼喊道。 只听紫阳殿里暗器的破空之音如风急雨狂,密密麻麻地朝雷炁身上激射,他左闪右逼,但那些暗器就像长了夜视眼一般盯着他不放。 雷炁奔逃已是不能,一个翻身抄起地上钢刀,施展出夜战八荒的刀法,护得上下周全。只听“噼里啪啦”暗器与刀刃相交的脆响不绝于耳。他这刀法虽是凌厉,但因夜不能视,而对方的暗器又似长了夜视眼,难免有所疏漏。 那牛毛小针、飞蝗石、铁蒺藜、暴雨梨花种种暗器招呼下来,雷炁周身已有七八处的创口。 “空虚小儿,你竟然如此害我,掌门是不是也是你下毒害死的?”雷炁猛喝一声,已聚起周身雷绝真气。 空虚道人一笑,道:“没错是我,可你一个将死之人知道又有什么用?” 雷炁听着空虚的声音,嘴角一笑,有什么用?当然有用,只要你一说话我不就知道你在哪了。 他聚起雷绝真气,双足猛地发力,不顾那密集的暗器挥刀直冲向空虚的方向。 这是舍命的一搏,空虚与那群刺客都看得呆了。 “快,杀了他!”空虚命令道。 说时迟那时快,十余名刺客从空虚身后闪出,向着雷炁猛扑。 雷炁听到脚步声,手中钢刀狂舞,声势之大之强之猛,当真可用“雷奔”两字形容。只见他手中钢刀闪出湛湛青紫之光,如紫电青霜般,呼啸而至。 但他这刀法虽猛烈,但受限于视力,一路拼杀并没有杀到空虚身前,反倒一个挥刀砍在墙壁上震得他虎口发麻。那群刺客瞅准这时机,纷纷杀向雷炁,这雷炁虽是勇猛,但终究架不住众人围攻,三个眨眼间大腿、后腰、手臂上就被豁开三条刀口。 雷炁知道受了埋伏,想要全身而退已是不能,他不怕死,但他怕这金顶宫被奸人把控,他运起一口真气,强撑着想要跃到后窗,从窗户逃走传出消息。但哪曾想,他刚一跃,身后刀光就已追来。 刀光如飞雪,豁开黑夜撕出一道红练。 雷炁的一条小腿已然断在地上。 第128章 断雷 分离。 人总是经受分离的,与父母的分离、与恋人的分离、与朋友的分离。 分离总是痛苦的,这种痛苦是深入骨髓、痛彻心扉的。 雷炁此刻便对这分离之苦,感同身受。 此时此刻,不光是他的师兄青阳真人和他分离,他的小腿也和他分离,心中的痛、身体的痛,还有看不到金顶未来的精神之痛。 种种痛像一把铺着细密锋锐针尖的铁梳子,在他心头最柔软的一块肉上,轻轻地梳着、划着,鲜红如番茄汁的血水从那一道道细密的伤口渗出,汇集、坠落,迸碎在冰冷的夜里。 雷炁的身体还浮在空中,像一片云浮在空中。 雷刚猛眩目,无风无雨亦争鸣,而云只能随风而动,风停,云只能歇。 眨眼,他已落在地上,或许不能是说是“落”,应该说是“坠”在地上或是“摔”在地上。 雷炁一摔在地上,身后便响起了空虚道人的狞笑声。他那狞笑像一道催命的符咒,鼓动着雷炁的断腿源源不断地涌出血水。 那条断腿躺在地上,脚踝处仍是弯的,似是仍想着发力,将他主人送出去。 “宰了他!” 空虚道人冲着身后的杀手吩咐道。他不想和雷炁废话,他虽然喜欢玩一些不一样的东西,但他可不傻,反派死于话多的道理,他可是清楚的。 那刚斩断雷炁小腿的刀客,听令上前,跨在雷炁身前,举起那明晃晃的刀尖就要扎进他的后心。 雷炁凄然一笑,想不到他纵横昆仑一辈子,熬过了鬼门盘的“百鬼夜行”,竟然没熬过这几个“小鬼”。他不怕死,但他怕死的憋屈、死的不值,他怕这金顶宫会没有未来,他怕降魔殿弟子会遭遇不测…… 恍惚间,他竟在自己的眼前看到了自己的师父,也看到了年少时的自己。 那时候他还是青阳师兄身后的跟屁虫,师父问他们想要干什么。青阳师兄说他想将金顶宫发扬光大,想守住这昆仑山门,不让邪魔外道入我九州。而那时的他说,他想一辈子待在金顶,一辈子当师兄的小跟班。 他还记得师父听了他说的话哈哈大笑,道:“好,好。那到时候你们一个护住这九州的昆仑,另一个护住这昆仑的金顶!” “护住这昆仑的金顶!”雷炁白眉一横,聚起雷绝真气,翻身以肉掌直对刀锋。 平地惊雷,无风无雨亦惊人! 湛湛如惊雷般的内力汇集在雷炁的拳锋之上,这一拳如惊雷却也胜过惊雷,他曾用这一切劈开“百鬼夜行”的狂风,也曾用这一拳斩断天雷。 ——断雷拳。 这是他雷炁的绝技,也是他的杀招! 所谓杀招,杀人也杀自己。 雷炁一拳击出,拳锋将那钢刀自刀尖至刀柄打得粉碎,强劲的拳力透胸而过,直将那刀客的心脏整个捅了出去,抓在手里。 鲜红的心脏仍自跳动,那刀客的眼皮也随着他的心脏眨动。人们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果然不错,眼和心,总是相连的。 雷炁一击得中,毫不停歇,靠着仅剩的一条腿奋力一蹬,挥起那断雷神拳,向那墙壁直冲而去。 他也清楚,事到如今,杀人泄愤对金顶毫无益处,他要将消息传递出去,纵是众弟子不知道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事,也会让有人之心起疑,这空虚的计划也就不会太顺利,这金顶也就还有机会! 空虚看雷炁施展断雷拳,一开始以为是他要向自己发难,但见他拳锋一转冲着墙壁而去,心里霎时知道他的算盘,抓起身侧一个弟子,向着雷炁扔了出去。 他这一扔,手中抄起长剑,借着那弟子身体的掩护,向着雷炁杀将而去。 雷炁一拳砸出,只觉胸膛与脸上一片温热。他的心口已被空虚刺穿,而那名倒霉的弟子也被他一拳轰得粉碎。 他倒下了,在一片温热中倒下,一双眼瞪着,看着那无边无际的黑夜。 这一拳终究还是没有打出去,消息没有传出去,这金顶、这降魔殿··· “师父,我对不起你啊,这金顶宫我终究是没有护住。” 空虚道人将剑拔了出来,剑锋一甩,将血污甩了个干净,道:“点灯。” 灯明,血亮。 紫阳殿里一片血红。 空虚看了看地上雷炁的尸体,他那如雷劈的眉尾被血染得鲜红,像两道血雷劈在眼里。 “你说你,乖乖束手就擒多好,枉生了这么多血债,到了天上诸部雷神难道就不会怪罪你了?无量天尊,你这个老家伙还真算挺难对付。” 他这般说着,顾知远已缓缓从墙后走了出来,开口道:“再难对付还不是被空虚掌门收拾地服服帖帖,空虚掌门的手段晚辈佩服。”顾知远说着,眼睛已看向空虚手掌中的磷粉。 这磷粉在夜里自会发光,空虚趁进门时的那一拍,已将磷粉拍在雷炁的肩头,因此这殿里的刺客才能在黑暗中发现雷炁的踪迹。 空虚一笑,两条细长的眼睛里满是得意,道:“小事一桩,何足挂齿。只是不知道顾老弟,掌门的遗训可准备好了?” 顾知远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只卷轴,在空虚面前徐徐打开。 空虚看着那卷轴上的字迹,啧啧称奇道:“一模一样,简直一模一样。现在有了这掌门遗训,雷炁这老家伙也死在了,那我这金顶掌门的位置可是无人能撼动了,哈哈哈。” 空虚道人哈哈笑着,他笑得得意、笑得张狂、笑得惊怖,笑得就连着殿内的蜡烛也有抖了三抖。 他们这般笑着,山门处,燕卓、沐云风与那两名降魔殿弟子也回到了金顶。 守在山门的雷杰见燕卓一行人平安无事,也是松了一口气,道:“燕少侠,你们平安无事就好,我这颗心刚才一直砰砰砰的跳,还以为你们出了什么事呢?” “让雷道长挂念了,我大哥怎么样?”燕卓问道。 “雷炁宗主已给乔帮主诊治,正好,你们随我一起来,雷炁宗主也正在等两位呢。” 第129章 共主昆仑 燕卓踏进金顶宫的山门,那焦黑色的大门一关,一山的风雪霎时停了大半。 “金顶宫不愧是天下道宗,山门外满山风雪,这门里却是另一番景象,冥冥之中似有神佑呀。”燕卓仰头看着这金顶宫,说道。 雷杰闻言一笑,道:“这我们金顶宫可以道教诸神护佑。”他这般说,引着燕卓向雷炁真人的暖房走去。 雷炁真人的暖房位于降魔殿一侧,入门处是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的金身塑像,这雷声普化天尊红脸赤须,身穿金甲红袍,手举灭魔金鞭,三目怒视,其威势正大,誓要荡平天下一切妖邪。经过普化天尊塑像,再往里走是真武殿,真武殿供奉的是真武大帝。真武大帝身披赤金甲胄,手执断魔雄剑,身旁侍奉着龟蛇两位灵将。 这真武大帝在道教诸神体系中的位阶要比雷声普化天尊略高一点,但在金顶宫,降魔殿名声独大,所以这真武殿在金顶宫主要受降魔殿节制,是降魔殿下属的一殿。 降魔、真武两殿互为扶持,是护卫金顶与除魔卫道的主力。 燕卓随着雷杰的脚步一路在金顶宫内穿梭,他望了望那立在金顶宫最高处的金顶。那小小的一方亭子,立在高处,傲视这庙内重殿,也俯视这庙内的众人。那举世闻名的金顶在黑夜中也闪着璀璨的光芒,像一只天眼,洞视着庙内人心。 “金顶宫的金顶果然名不虚传,纵使在夜里也是那般璀璨,就像问道之人的道心赤诚明亮。”燕卓道。 雷杰点了点头,虽是知道这话是燕卓的奉承,但心里听了也不由欢喜,道:“这金顶每遭雷击便愈光愈亮,也像这人生,愈挫愈利,愈磨愈光。其实这人心即道心,道心也是人心,人之本心也是赤诚明亮的,只不过是被许多物欲蒙蔽罢了。” 燕卓点了点头,示意对雷杰道长所说深表赞同。 “这边转弯进去,就是暖房了,乔帮主就在暖房里修养。”雷杰道。 他这般说着,已带着燕卓众人从小门转折而过。这小门一过,燕卓一行人的脸上已能感受到一抹暖意。 “这里竟然还有梅花?”沐云风指着院内的三棵梅花惊叹道。 雷杰一笑,颔首道:“这暖房里有地热温泉,所以这周遭的温度也相比别处要暖和一点,所以这梅花才能在这存活。” “那这梅花是从山下运上来的?”沐云风问道。 “不是,这梅花本就在生长在这,这山上还没有金顶宫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这三株梅花。而且这三株梅花的香气也不似山下的梅花,它的香里带着一股傲气也带着一股寒气。”雷杰道。 几人这般说着,守卫暖房的小童已迈开脚步,颠颠跑到雷杰面前,呀呀道:“雷杰师兄回来啦,乔帮主还在暖房里,宗主被空虚师伯请过去了,说是掌门成仙了飞走啦。” 那小童这般说着,两只眼睛圆鼓鼓地看着雷杰,似乎还是不知道这成仙是什么意思。 雷杰看着小童圆鼓鼓的眼睛,心神一怔,久久也没有回话,直到那小童抓着雷杰的衣摆摇了摇,他才缓过神来,从怀里掏出一块梅花糕塞进小童嘴里,道:“没事的,掌门爷爷成仙了是喜事,你快去睡,这里由我照看。” 不知是那梅花糕好吃,还是因为听到掌门升仙,那小童露出那两排还没换好的乳牙一笑,高高兴兴蹦跳着回到了自己的小房里。 “雷道长节哀。”燕卓道,“青阳真人修为高深,此番飞升成仙,也是机缘已到。” 雷杰苦笑,将暖房的大门推开,迎着燕、沐两人进门。成仙,这两字他雷杰是想都不敢想的,如果说着道士行善、除魔、卫道是为了成仙,那这道心岂不是从一开始就不纯?他这般想着,又想到青阳掌门沉迷于丹学,不由叹了一口气。 掌门是个好人,怎么就沉迷于这丹学了,这世间邪难不除,修道之人岂能独善其身。不过这青阳掌门仙逝,雷炁宗主说不定就能继任掌门之位,到时候金顶宫革除丹学之弊,镇守昆仑,这巫蛮和圣火教还敢蹦跶? 燕卓、沐云风看着暖池中的乔镇岳,轻声缓步走了过去,正瞅着乔镇岳闭目坐在水中,神情安然。 “乔大哥。”燕卓轻声问道。 乔镇岳一动不动,似是睡熟了一般。 “乔大哥。”燕卓又问道。 雷杰在一旁开口道:“燕少侠请不要担心,乔帮主此刻正在养神,等到神完气足的时候自然就能醒来。” 燕卓点了点头,拱身作揖道:“嗯嗯,有劳道长了。” “燕少侠客气了,乔帮主为人仗义,我们这群道士都是敬仰得很,能与乔帮主相识实在是我们三生之幸。”雷杰道。 两人这般说着,乔镇岳的眼皮突然一颤,丝丝淡淡的涟漪也自他的躯干轻轻散开。 此时,天已将亮。 一道金光自远山四散,将满山的白雪染得金黄。 紫阳殿外,一个道人模样的人急匆匆地闯进大殿。他一身道袍似绑在身上一般鼓鼓囊囊,道冠随意将头发一束,黑发之中掺杂着点点金芒,仿佛是有日光压在那散乱的黑发之下。 这道人一见空虚,立马跪在地上,道:“道宗掌门,请受圣火教特使一拜。” 空虚见这道人也不惊,只淡淡笑着,捋了捋嘴边的胡子:“查尔斯特使别来无恙,你这一头金发可太耀眼了。” “你们的道冠,我不会戴,只能这样将就。”查尔斯道。 空虚一下,伸出手将查尔斯的道冠与头发收拾整齐,他一边收拾一边道:“乔乔威亚教主可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只能您一声令下,一万圣火勇士便能从密道潜入。” “很好,很好,今天下午,咱们以钟声为号,钟声一响咱们就行动。”空虚道。 “只要您允许我们到昆仑祭拜,我们愿听道宗掌门调遣!”查尔斯叩在地上,用自己的嘴唇亲吻了空虚道人的鞋尖,表示臣服。 空虚嘴角向上翘着,似是很享受这种仪式:“特使放心,从明天下午开始这昆仑就是金顶与圣火教共有的昆仑!” 第130章 塌天之祸 空虚道人送走了圣火教的特使,一旁的亲信悄悄凑到他耳畔,低声道:“燕卓与那个沐云风已经来了,就在雷炁的暖房里。” 空虚道人听着那亲信这般说着,手不禁在那人的后背及臀部游走,像一条急于交媾的蛇,纠缠、翻覆、挑弄。 而那亲信只是眉眼一低,并不反抗,好像早已习惯这空虚道人的行径。 “盯着他们,不能让他们坏了我的好事,今天中午我就要成为金顶宫的掌门,到时候你我就把真武殿划给你,让你也做个宗主。”空虚这般说着,眉眼冲着那人的向前翘起的下巴一挑,两只手指已在他的腋下轻轻掐了一下。 那亲信打了个机灵,唇角颤出一抹笑意,低声道:“掌门赏识,属下一定尽心竭力。” 空虚道人看着他怯生生的样子,心底油然生出一番满足感。 男人征服男人,岂不是更能证明自己是一个真男人? 这金顶宫处于昆仑苦寒之地与世隔绝,这道家虽不比禅宗禁绝人欲,但昆仑之地也少有女性。这庙里的道士自幼便和师兄弟玩在一起,除了降魔殿弟子可下山游历外,大多道士都不曾有过男女之情,所以这庙内的断袖之癖虽是不多,但也存在。 特别是那空虚道人门下,上梁不正下梁歪,这“倚强凌弱”之事常有发生。 空虚道人吩咐罢了,便放那小亲信离开。那亲信刚推门欲出,迎面便撞上了顾知远。 顾知远瞅着那亲信道士一脸扭捏的表情,再看空虚道人脸上那孟浪之笑,心中也明白了个七七八八,嘴角一笑给那亲信道士客客气气地让出一条路。 “顾老弟,大清早找我有什么事吗?”空虚道人脸上仍是那孟浪之笑。他这般笑着,心中感叹,这顾知远模样也是不错,剑眉星目,一张脸棱角分明似有剑削一般,也是少有的俊朗,要是能…… 他这般想着,顾知远已阔步走进紫阳殿里,开口道:“空虚掌门,今日有何安排啊?” “能有什么安排,全靠顾老弟在这其中奔走策划,如今青阳与雷炁已死,我这掌门之位已无阻碍,只是这真武殿与降魔殿久在雷炁手中,我担心这群弟子不会服我,所以还得请顾老弟出手帮忙镇镇场子。” “掌门过谦了,掌门既然可以诛灭降魔殿宗主雷炁,那燕卓、沐云风两个小毛贼自然是也不在话下。” 空虚道人自然是不担心这燕、沐两人,他想这两个年轻人纵使再有本事也不过二十不到的毛头小子,比起雷炁肯定不如。他最担心的是降魔殿的那些道士,这帮道士野得很,怕是不好控制。 “顾老弟,我这一旦当上金顶宫的掌门,那我肯定是首先就宣布金顶尊白云山庄为江湖盟主,你这白云山庄的使者怎么也得露露脸嘛。” 顾知远也不傻,自然能听出空虚道人话里的意思,开口道:“这就请空虚道人放心了,到时候不光我会露脸,圣火教的那帮教众也会露脸,如果降魔殿那帮道士要有异议,就地扑杀!” 空虚道人哈哈大笑起来,道:“有你顾老弟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就说咱们金顶宫与白云山庄是一家人嘛。” 顾知远看着他得意的样子,脸上也随着哈哈大笑起来,但心里却是阴森想着:一家人,谁和你这家伙是一家人,你们金顶宫不过是白云山庄的奴才、棋子,还想和白云山庄平起平坐?痴心妄想。 日光渐盛,起初,那仅射出一角的金黄现已如炸开了一般,将昆仑山上下镀了一层金,那通体金黄的山巅如王冠一般闪耀着摄人心魄的光,像是在吸引着无畏的人去攀登、去呐喊、去征服。 ——去送上性命。 雷炁的暖房内。 乔镇岳嘴里已喃喃说着一些梦话,但他声音很轻,燕卓与沐云风也听不太清,只几个名字听着还算清楚,但他想要说些什么也是听不明白。 “乔帮主可能就快要醒了。”雷杰说道。 燕卓与沐云风点了点头,将雷杰拉到一旁,开口问道:“雷道长,雷炁宗主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是不是有点不正常?” 雷杰眉头一皱,心中也是寻思着,这掌门仙逝之事虽事关重大,但也不至于到了天亮也没消息,就算是事情繁重,也会托弟子捎来口信,吩咐着提前做好准备啊。 燕卓又问道:“白云山庄这次来送了什么东西,雷道长知道嘛,这庙内有没有人看过白云山庄送来的六口箱子?” 雷杰听着燕卓这般说,心中犹有石击,匆匆开口道:“是有六口箱子,我们当时下山时看到了,听说是送给那空虚道人的,我们这些人还对这事愤愤不平呢,他们白云山庄来金顶送礼,送了掌门也送了空虚道人,唯独就是不送我们雷炁宗主,这摆明就是和我们过不去嘛。” “那六口箱子是送给空虚道人的?”燕卓那剑眉一皱,“这空虚道人是什么人,雷道长可以给我说说吗?” “什么人?” 听到燕卓这么问,雷杰那一双白眼吊得老高,嘴角一拉,露出一副耐人寻味的表情。 “能是什么人,这金顶宫除了雷炁宗主外就属他资历最老。按理说,他也是我的师叔,但我对这人可实在是喜欢不起来,我记得我还是十几岁的时候,他就掐我屁股……啊,我还是不说了。” 沐云风听着雷杰这么说心中一愣,并不知道这有什么不妥,这点苍的师叔、师伯教训弟子来可都是屁股上挨板子,这掐一下,也太轻了。 “这空虚道长可是有断袖之癖?”燕卓问道。他曾听过周万通提起过这一类人,说着城里的达官贵人、文人骚客喜欢养一些娈童供自己享乐。 雷杰点了点头,脸上的神情颇不自然,两个眉毛皱在正中将眉心的肉夹得紧紧的。 “那白云山庄可能和这个空虚道人有什么勾连,不然也不会将那六口箱子看得比那些送给青阳掌门的药材还重。”燕卓道。 “啊,糟糕!”雷杰叫道,“如果这白云山庄真要是和空虚道人有勾结,那宗主岂不是有危险?我得去空虚道人那找找。” 雷杰说着便要走,但被燕卓伸手拦了下来。 “如果真是他,这肯定有人在监视我们,我们出去就等于打草惊蛇了,咱们从窗户翻出去,悄悄摸过去,看看这空虚道人究竟有什么打算!” 第131章 花凋零人憔悴 燕卓、沐云风、雷杰三人翻身自窗户掠向屋檐,轻身奔往空虚道人的居所。 这空虚道人是金顶宫的第三号人物,在金顶宫内既没有青阳掌门的地位,又没有雷炁真人的声望,因此在这金顶宫里虽是名头颇大,却也少有人从心底上敬仰此人,更何况这人还有些小癖好,让人难免畏大于敬。 他的居所位于金顶宫的右后方,在风水上占着腾风之相,是谓一遇风云变化龙。他本就属龙,又笃信这风水之道。所以他这屋子修饰全和风云相关,什么祥云纹、流风纹在他房门前的石柱上刻了个满满当当,就盼着能遇着风云化为真龙呢。 燕卓三人掠到空虚道人侧窗窗沿之下,猫着腰,耳朵贴在墙壁上细细侦听。 “屋里好像没人。”沐云风道。 “把窗户纸捅开,往里看看。” 雷杰一边说着一边已往食指上吐了一口唾沫,一会就在那窗户上化开一个小眼。 燕卓、沐云风也如法炮制,俯身向着屋内打量。 这空虚道人的屋子还算整洁,道袍一件一件整齐地挂在窗边的衣架上,床褥也收拾得得体,床底下几双灰色兽皮绒鞋也摆得妥当,最靠里的一面墙摆了一整面的书架,上面摆着些经书典籍与几个瓷瓶。 “这空虚道人屋子里头却不像外头这么夸张。”燕卓道。 “进去看看?”沐云风问道。 雷杰道:“走。”他自幼在这金顶宫里玩耍,什么翻窗溜门都是他的拿手,只见他双手在窗户边一抬,一手擎着窗户,一手扶住窗台,一个翻身就已掠进屋里。 燕卓与沐云风也随着翻进屋里。 三人踮着脚尖,谨慎地在这房里四下探查。 “燕大哥,这也没有箱子啊。”沐云风道。 燕卓看了看这房间,这房间虽不算小,却也不大,摆设的东西也不多,一眼便能看到头,这哪里也不见能藏住六口箱子啊。 “这房里会不会有什么密室呀?”燕卓看向雷杰问道。 雷杰皱了皱眉,开口道:“应该没有,这庙里的建筑都是师兄弟们一起建起来的,没听说有什么暗室、密室,而且这房间规制都是一定的,都是这三间房的大小。” “都是三间房的大小?”燕卓眉头一舒,问道。 “是啊,都是三间房的大小。”雷杰答道。 听到雷杰这么说,燕卓立马从窗边向那书架走去,他一边走一边数着自己步数。这横着走了一遍,紧接着又竖着走了一遍。 “不对,这房里肯定有密室,这房间比雷炁宗主的房间少了四步。”燕卓道。 沐云风开口道:“会不会是他的暖房?” 雷杰摇了摇头,道:“空虚道人的暖房在他这房子的斜对面,他说着暖房在屋里会坏了风水,就建在了对面。” “那么说,这屋子了肯定有密室。”燕卓笃定道,“快找找,就看看这书架有没有机关,机关肯定在这书架上。” 听燕卓这么说,沐云风与雷杰两人立马在这书架上下翻找。果真在转动一只瓷瓶时,这书架左右开始有了异动。 雷杰瞪着一双眼睛看着那徐徐向里翻转的书架,眼睛里闪烁的满是不可思议,他竟然···空虚道人竟然在自己房里建造了一个密室。他看了看那个密室,又看了看左右的距离,这少了十步的距离,竟然谁也没有发现? “这怎么可能?”雷杰茫然道。 “这空虚道人故意把床榻放在正中,又利用他这屋子本就通透的特性,制造了左右宽阔的假象,而且这四步的距离也实在是不容易发现。”燕卓答道。 四步的距离可以干什么? 可以放一张桌子,可以养一缸鱼,可以种四盆花,当然还可以放一张床。 而这四步的床上,也刚好可以放两个身娇体软的俊俏公子。 随着那密室一点点洞口,两位俊俏公子也慢慢显出面容。 他们并排躺在床上,全身赤裸,只有一条毯子随意拦在腰间,像是某人事毕之后随意的一撇。他们都生得俊俏,肌肤之白、体态之娇弱,当真是我见犹怜。 可就是那四只如墨染的瞳孔瞅着那渐渐打开的书架,上下左右是慌忙的乱颤,似是极其的惊恐,看样子若是没有那眼眶的舒服,那颤得几乎要跳了出来。 燕卓三人看见这两位俊俏公子心中一惊,而那两位俊俏公子见这次来了三个人那满眼的惊恐瞬间已蔓延到嘴边,那四片牙床上下冲撞着,敲得嘎吱作响。 “燕大哥,这……”沐云风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开口。 “他们应该是被点了穴道。”燕卓道。 他这般说着,手指聚起内劲使出那隔空点穴的手法,替那两位俊俏公子解开了穴道。 那两位穴道一开,起初那只有眼睛与牙床的震颤瞬间蔓延至全身。一瞬间,他们全身的每一处关节都在颤抖,碰撞,那苏苏的声响像一声声哀嚎,让人听了心头不由一紧。 “两位穴道已经解开了,可以说话了。”燕卓细声道,生怕说话声音大了些,惊了他们的心绪。 那两位一听可以说话,那几日来压在心里的委屈与屈辱瞬间涌到喉头,他们先是小声的呜咽像是在试探自己是否真的能发出声音,随后一股如山洪泻地的哀嚎便从他们的喉头迸射而出。 燕卓见状,立马又连出两只,点了他们的哑穴道:“两位这样引来其他人,我可就救不了你们了,你们要是能不喊就眨眨眼睛,我给你们解穴。” 那两位俏公子赶忙眨了眨眼睛,满溢的泪水从眼角直滑到颈边,将散在颈下的头发染上了一层银光。 燕卓解开了他们的穴道,开口问道:“你们是谁,怎么会到这来?” 那两名俏公子呜咽了好一阵,才从嘴里断断续续说道。 “我是江左王朝耿飚将军的儿子,耿清辉。” “我是中书令侍郎钟步的儿子,钟南。” “我们俩的父亲因为得罪了赵含国,被满门发配的南境,而我们俩被内卫抓走就送到了这来……” 都是富家公子不是娈童,难道赵含国已经在准备清洗江左朝堂了? 第132章 空虚真是空虚 “我们被点了穴道,一路上都被关在那箱子里,一动不动地在里面关了我们也不知道多久,求几位大侠救我们出去。” 那两人这般说着,眼角的泪更是止不住地向外流淌着。他们赤裸着身子,也顾不得仪态,只跪在床上,拼命地向燕卓三人磕头。 他们本都是宦官子弟,自小锦衣玉食、养尊处优,别说是受什么委屈,就算是不小心哪磕破了皮都会引来父母亲的呵护与关爱,可如今他们被点了穴道,关在箱子里长途跋涉,送到这金顶宫里受非人的折磨…… 他们喊不出来也叫不出来,屈辱、愤慨、悲哀困在他们赤裸的身体里,并在无尽的黑暗里发酵成绝望。 面对空虚道人的凌辱他们甚至连自尽的能力都没有,只能僵硬地躺在床上,遭受这一次又一次的冲击。 “救救我们……”那两人哭泣着,将头沉沉地压在地上,虔诚似是在向上天祈祷。 燕卓看着这两人,心下不忍,倘若当年自己没有被周老前辈救走,倘若自己也像他们这般被当做“礼品”送给旁人玩乐。一瞬间,一种名为“可怜”的情感便涌上他的心头,他们也算是同病相怜。 他可怜他们,也可怜自己。 “放心,我会救你们出去的。” 燕卓这般说着,已走到空虚道人的那衣架旁,卷起两身道袍递给了那位可怜人。 “你们先穿上衣服,另外四口箱子里是什么你们知道嘛?” 那两人摇了摇头,道:“不知道,不过我估计和我们也差不多,还请三位大侠也能救救他们。” 这两人说着,又跪了下去。 沐云风本看这两人满脸泪痕,娇态十足,心下有些抵触,但又听他们这么说,心里又觉得这两人心肠也不坏,开口道:“放心,我一定救你们一起出去。” 他这话带着八分的豪迈,却也带着两分的歉意。 他是一个善良的人,善良的人总会因为自己的某些想法而感到愧疚。 燕卓看着那两人,开口道:“雷道长,咱们要不先把这两个人安置在降魔殿。我想去看看白云山庄的人,你知道他们的住处吗?” “没问题。”雷杰爽快地答应了,“应该是住在迎云轩,来金顶宫的客人照规矩应该是都住在那的。” 事不宜迟。 燕卓三人先是将那两位身穿道袍的公子安置在了降魔殿,旋即,又纵身奔往迎云轩。 这迎云轩是金顶宫迎客的处所,位于金顶宫的东南一角,地方不大,总共也就二十余间客房,但装饰得极为雅致。 黑砖灰瓦、白墙绿松,这黑灰、绿白相映与那远处的昆仑雪山交相辉映,显出一番静谧的野趣,让人一见便神清气爽。不过,这美景燕卓三人是无心观赏,他们为了躲避这庙内闲人的眼线,只能悄声静步做贼似的溜进迎云轩,两只眼睛查看眼线还来不及,哪还有什么心思去看那风景。 “雷道长,这总共有多少间客房啊?”燕卓问道。 “二十二间。”雷杰答道。 燕卓眉头一皱,道:“只二十二间,怎么能容得下三百银剑卫?” “三百人?”雷杰惊叹道,“他们来的人不少,但也没有三百多人,只一百多的随从,上山送了东西便下去了,只留下了十余人,这金顶宫的客房可容不下三百人。” 燕卓一愣,虽是隐隐觉得不对,但也没往细处想,开口道:“那顾知远的房间你知道是哪个房间吗?” “身份尊贵的客人肯定住在那一等的客房里,就是那正中那间。”雷杰道。 燕卓看向那正中的房间,从外表也看不出与其他房间有什么区别。 “走,去看看。” 三人扶墙身子一纵,如三只飞燕一般轻巧地抓住后窗窗沿。 “里面有人吗?” “没人。” “那咱们进去。” 雷杰手指一拨,一个眨眼的功夫,又将那后窗轻车熟路地打开。 “雷道长童子功不是白练的呀。”燕卓玩笑道。 雷杰嘿嘿一笑,脸上颇有些不好意思:“小时候调皮了些,没少吃长老们的板子。” 三人这般说着,翻身掠进屋里,但也就在他们掠进屋里的一瞬间,三人脸上的笑意都是瞬间僵住。 血,血腥气,浓重的血腥气,浓重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三人脸上的笑意瞬间变为肃穆之色,眼睛也都变得极为冷冽,谨慎地查看着这屋里的一切。 “这血腥气里还有一股粪臭与尿骚味。”沐云风道。 燕卓点了点头,道:“四下找找,看看能不能看到那四口箱子。” 几乎是在燕卓说这话的同时,雷杰一双眼睛猛地瞪起,两只瞳孔不住地上下乱颤,一对眼窝阴沉得如坠入黑暗一般,那神情似是惊惧也似是愤怒。 “不用找了,人在这。”雷杰喉头颤抖道。 燕卓、沐云风两人向着雷杰走去,只走近了那么几步,便觉得一股血腥气扑鼻而来。再寻着那血腥气看去,只见那床榻之上,并排摆着四位赤身的精壮青年。 这四人与之前那两人一样,肤白体净,身材之匀称放在各地都是一等一的风流人物,但此刻他们却如杂草般被随意撇在床上。 “他们是被空虚道人折磨到失禁了。” 燕卓说着,不由也沉沉地咽下一口唾沫。那口唾沫“咕咚”一声坠在他肚里,如一颗石子落进深潭,沉闷却涟漪不断。 “这怎么办,燕大哥?” “看看他们还有没有气息。” 燕卓这般说着,已缓步向那四人走去。 只见那四人全身赤裸,眼球极力向着燕卓瞥着,那昏暗的眼窝里是绝望、是无奈、是畏惧。 “他们还活着。” 燕卓话音未来,门外已传来苏苏的脚步声,这脚步声前后纷乱,少说有三四个人正往这方向走来。 他们一边走,还一边说着:“空虚真人中午就要继任掌门之位了,你说咱们能不能跟着沾光,也当个真人、宗主、长老什么的?” 一人这般说着,另一人便夹着声音道:“哼,就凭你,你是什么货色,放屁都没有声音的货色,还想当长老,你见最近真人喊你了吗?” 这两人说话扭捏,一言一行中满是娇态与媚态,丝毫没有道门弟子的正大光明。 雷杰听着那俩人话,脸上青红参半,咬着牙恨恨道:“竟然要让空虚道人当掌门,我们宗主哪一点比不上这个空虚。” 燕卓摇了摇头道:“只怕不是比不上,而是没有机会比了。” 雷杰一愣,脸上怒气骤起,拳头一握,发足便要奔向门外,找那几个空虚门人问个清楚。也就在他起身之际,那几个空虚道人,竟在门外站定,开口道:“属下参加空虚掌门。” 第133章 正午大典 “属下参加掌门。”那几名空虚门人异口同声道。 他们说罢,便俱是显出媚态,眨眼间,已如群蝶戏芳一般,围绕在那空虚道人身旁。 空虚道人将双手抄在宽大的袖口里,一只拂尘斜插在他肘窝,神情淡然似是并不为这几人所动。他摆了摆手,语气冷漠地说道:“我现在还不是掌门呢,要等中午青阳掌门的遗训公布,才知道掌门的候选人呢。” “掌门,您这就见外了,那鹿小道人已经把事情都告诉我们了,雷炁那老家伙已被您,咔嚓!”说着这人举起手掌在脖子前一比画。 听了这话,空虚道人眉头一紧,额头上皱起如刀刻般的横纹,那横纹既深且直,挂在他的额上似兽纹般,散发着骇人的杀气。 “我不喜欢多嘴的人。” 听空虚道人这般说道,那人一副春光满面的笑脸,似被霜打了一般,整个蔫了下去。 屋内。 雷杰一张脸也似被霜打了一般,一股寒气从他的眼角向着两颊蔓延而去。他的人已颤抖,两排牙在口中咬得咯吱作响。若不是燕卓与沐云风死死按住他,估计他此刻已如奔雷一般,“劈”了出去。 “雷兄弟,现在不是打草惊蛇的时候,先回降魔殿,把这件事告诉降魔殿的诸位道长。咱们一起商议如何处理这事。”燕卓道。 雷杰目眦欲裂,一张煞白的脸上,只有一双眼睛红得吓人:“好。” 他只说了这一个字,也就在这一个字的功夫,他心中的愤怒已从眼角溢出。 泪是冷的还是热的? 此时此刻,雷杰的泪无疑是热的,而且热得滚烫,和他的血一般滚烫。 那是被恨煮沸的血,那是沸血化成的泪。 “快走,雷兄弟,一会该被那空虚道人发现了。”燕卓道。 雷杰点了点头。 燕卓扶起雷杰,三人翻身从窗户掠出,直奔降魔殿。 雷炁要是真的死在空虚道人手里,那这金顶宫掌门的位置那就是非空虚道人莫属了。而凭白云山庄送给空虚道人的这六口箱子,空虚道人肯定会倾向于白云山庄而不是丐帮,这江湖之争怕是丐帮就要处在劣势了。 而且一旦这金顶宫投入白云山庄,那北齐的西大门就已大开,巫蛮与圣火教众就可以两面夹击北齐王庭。 ——北齐危矣! ——后汉危矣! ——天下危矣! 赵含国这一手可真是好算计,只是他把这巫蛮和圣火教再引入九州,难免不养虎为患。自食恶果。 空虚道人无心与那几人戏耍,摆了一张冷面,便径直走进了顾知远的房间。这几天,他实在是有些疲累,但顾知远送来的那几口箱子,又实在是诱惑非常,这金顶宫里上哪去找那肤若凝脂、身娇体软的俏公子啊,和这几位俏公子相比,这金顶宫里的道士都是群“庸脂俗粉”。 “再好好享受一下!” 他这般说着,鼻子一抽,已闻到一股粪臭与尿骚味,他匆匆跑到床边,向那四人看去。只见那几人失禁,已经屙了满床的屎尿。 那场景倒是真可以用四朵鲜花躺在了牛粪上来形容。 空虚道人掩了掩鼻息,叹了口气,转身便走:“好好的四个美人,就被这屎尿糟践了,可惜可惜。” 他这般说着,脸上还颇有些怜香惜玉的神情,但也就他在临出门之际,手中衣袖一卷,朝那床榻上激射出四支银针。 那银针又急又利,如飞星一般斜射进那四人眉心。一点赤红从他们的眉心出绽出,似是在玉石上凭空生出一点朱砂痣,艳丽却悲惨。 “哎,好端端的人,沾了屎尿也就是不能用了,虽是洗洗擦擦也是无妨,但一想起来,那屎尿浮现在脑子里,还是觉得恶心,不能要,不能要,可惜呀,可惜。” 他又摇了摇头,向着自己的院子走去。 “还好,我屋里还有两个。好事成双,玩得开心,掌门当得自然也开心。” 好事不一定成双,而祸事一定不单行。 耿庆辉、钟南两人此时可算是把这句话理解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透透彻彻。这两人被送到降魔殿本以为终于可以逃出生天,不用再受那非人般的折磨。 他们俩在这降魔殿里左看看右转转,他们身上穿着道袍,那殿内的道人本就不多,再见他们身穿道袍也懒得管他们,而这两人也不见外,一路走着就走进了雷炁的暖房。 “这可真暖和啊。”耿庆辉道。 “嗯呢,这还有温泉呢。”钟南看着那温泉眼角一弯,“咱们进去洗洗,身上怪脏的。” 耿庆辉看着温泉,脸上虽是犹豫,但也是点了点头,毕竟谁不想在遇到倒霉事之后洗个澡,洗去一身的霉运呢。 两人这般想着,已将身上的道袍脱下,走进那热气腾腾的温泉之中。 可就两人刚进那温泉,身后便传来一声低沉的男声。 “你们是谁?” 耿庆辉、钟南两人一哆嗦,僵着脖子慢慢向后转去,只见一个肌肉如滚石一般的壮汉光着上身站在两人身后。 耿、钟两人心中一凉,互相对方了一眼,道:“这金顶宫的道士难道……” 正当两人感叹命途多舛,时运不济之时,燕卓三人推门而入,正见到那赤身大汉站在温泉边,心头霎时一喜。 “乔大哥,你醒啦。”燕卓快步迎了上去,开口道。 在他身后,沐云风与雷杰都是面带喜色,向着乔镇岳而来。 见燕卓三人都是面带喜色,耿、钟两人虽是身子泡在温泉里但那心却是如坠冰窟。 “这几人认识,我们这是刚逃虎口又入狼穴啊。” 乔镇岳见来人是燕卓三人,脸上也是喜悦,道:“燕兄弟,我怎么在这啊,这是哪呀,我怎么不记得我怎么来到这的?” “哈哈哈,我就说是大哥是贵人,贵人命大也多忘事。”燕卓见乔镇岳没事,嘴上不由开起了玩笑,但他这么一说,身旁的雷杰脸上又随即黯淡下去。 燕卓瞥了一眼雷杰,发觉自己说错了话,立马将话题引到正题上,开口道:“乔大哥,白云山庄的人勾结了空虚道人杀了雷炁宗主,今天中午那空虚道人就要继任金顶宫掌门了,咱们得想办法为雷炁宗主报仇!” 第134章 正午已到 时间已近正午,天光一片大亮,那昆仑金顶即将要迎来它一天中最璀璨的时刻。 降魔殿内,雷杰已将雷清、雷玄、雷天乐等殿内高手聚了起来,商议中午大典之事。这几人听着雷炁宗主已故,又听到空虚道人要继任掌门,心中想着近日来白云山庄与空虚交往之密,心中都已猜了个七七八八,义愤之情早已填膺。 这几名弟子中以雷清、雷杰两人资历最老、声威最高。 “那空虚道人竟然害了雷炁宗主,他不顾同门之谊,那咱们也不能心慈手软,他想当金顶宫的掌门还得看看咱们降魔殿弟子手里的剑答不答应!”雷清双眉倒竖,那一脸的皱纹骤起,冷若风霜。 雷杰接口道:“而且我看着空虚道人必定是得位不正,如果掌门真将掌门之位传给他,他为什么要杀宗主,咱们得问个明白,绝不能让金顶宫落入肖小之辈的手里。” 雷玄、雷天乐等弟子纷纷点头称是,道:“得问个清楚,不能让宗主死得不明不白,不能让金顶宫落入空虚道人这般恶徒的手中。” 燕卓看着降魔殿众弟子的激愤之情,知道这人心可用,只要这降魔殿弟子同心协力,何惧空虚道人的那些手下与白云山庄那十几个随从? 他这般想着,走到雷杰、雷清身侧道:“马上就是正午了,空虚道人应该已经在准备传位仪式了,咱们还是应该稳重一些,咱们就装成不知道这件事,让他们放松警惕,等到空虚道人以为大事可成的时候,咱们再趁他松懈给他致命一击。” “燕少侠说得对。”雷杰点了点头,“燕少侠、沐少侠、乔帮主,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 “雷道长不必客气,有话请讲。”燕卓道。 “我想请三位换上道袍,一同参加这传位仪式,有三位在一旁相助,就算是天塌下来压在我们金顶宫上,我们降魔殿众弟子也敢拼上一拼!”雷杰这般说着,双眼如星,定定地看着燕卓三人。 燕卓听罢,剑眉一凛,道:“燕某义不容辞。”在他身旁,沐云风与乔镇岳也都随之附和。 “雷道长,降魔殿现在能动用的弟子有多少人?”燕卓问道。 “降魔殿在金顶宫的弟子总共有四百八十名弟子,这些弟子武艺都是不俗,足可以一当三。”雷杰又道,“如果真武殿的弟子没有被空虚道人收买的话,还可以加上真武殿的两百名弟子,降魔、真武两殿素来交好,只是现在不知道他们殿内的情况。” 燕卓点了点头道:“我觉得,目前先不要与真武殿的道长们联系,万一走漏了风声,让空虚道人有所防备。等到正午仪式开始的时候,再看情况而定,如果他们也对空虚道人的掌门之位有异议,到时候咱们再联合他们也不迟。” 雷杰点了点头,道:“那么我们现在就在等到正午?” “对,等到正午,安安分分地等到正午,我们就要给空虚道人一个假象,一个我们现在仍被他蒙在鼓里的假象。” 金顶更亮,四角飞檐闪着耀眼的光芒,扑朔欲飞。但就在它即将到达一天中最流光溢彩的时刻,一片肥硕的白云翻滚而至,盖住了那金光四溢的太阳,也盖住了流光溢彩的金顶…… 金光黯淡,空虚道人的脸色也是黯淡。 这世间万物好似冥冥中自有联系,金顶宫与空虚道人此刻就像是一个命运共同体。 金顶宫倒霉,空虚道人也跟着倒霉。 他发现,自己藏在那密室里的那两个俏公子不见了!难道,他们自己解开了穴道了自己找到了密室的机关,自己跑了出去? “哎,实在是太倒霉了,本来还想在仪式前再享受享受的,现在看来是没有机会了,不过也没事,等我当上掌门再让白云山庄送几个来不就得了。” 他这般想着,脚步不由向着铜镜的方向走去,既然不能享受,那就好好拾掇一下,拾掇一个容光焕发!铜镜上,空虚道人眼窝深陷,两个厚重且圆润的黑眼圈恰好绕了他眼眶一周,那本就蜡黄的大长脸,在铜镜的映照更显枯黄。 他看着那铜镜里的自己,不由向后退了两步,是怎么没也想到只两天的功夫自己便成了这般模样。他摸着自己的眼眶与脸颊,看着那镜子里的人也摸了摸眼眶与脸颊,这才认定那镜中的人真是自己。 “哎,都是那六个妖精害的,吸走了我的精气,马上就是传位仪式了,调养已是来不及,只能在脸上扑些粉子了。” 这金顶宫虽是名门正派,门下少有精通易容之术的弟子,但人在江湖有时身不由己,这伪装、逃生的技术还是得学学的,所以这空虚道人这易容之术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一些。他拿起粉扑,从粉盒里轻轻拍出些脂粉,小心谨慎地拍在自己眼周。 那谨慎、细致的样子就如同一个即将出嫁的新娘子。 他这般打扮着,门外已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掌门,掌门,午时就快到了,该准备召集弟子们到金顶前集合了。” 空虚道人眉头一皱,脸上刚抹好的脂粉霎时又掉落了下来,他放下手中的粉扑子,又往铜镜里看了一眼,心道:“怎么这般快,算了,就这样,反正天阴也看不出什么。” “下令,召集庙内弟子,到金顶前议事,顺便去告诉一下白云山庄来的使者,要他们一同到金顶来。”他一边将衣领收拾妥帖一边吩咐道,“哦,对了,仪式开始前记得安排人敲三声盘龙钟,昭告天地。” 门外那弟子,点点头,又是带着一阵急促的脚步飞奔而去。 空虚点了点头,似乎是对自己的安排很满意:“有白云山庄与圣火教两大强助,降魔殿那些小喽啰想必也不敢和我作对。” 正午已到,三声钟声震彻昆仑。 空虚道人推门向着金顶阔步而去,也就在他推门而出的同时,隐藏在密道里的圣火教教众也相继从洞口钻出。 他们手持尖刀利斧,贪婪地看着那金顶宫的山门。 “圣火熊熊,圣山在召唤我们,勇士们随我冲啊!” 第135章 惊错 天色灰暗,金顶无光。 金顶殿前,空虚道人头戴通玄天道冠,身穿金丝蟒纹道袍,昂首挺立,一双眼睛看着面前的通天香,神色肃穆。这通天香有拇指粗细,不知道是在香里加了些什么香料,所烧的香火如一条线般直通云天,经久不散。 在这通天香与空虚道人四周,另有八名道士按八卦位落座,口诵经文。这经文所述是金顶宫历代掌门与道家先哲所着经训,他们在这通天香旁诵经,一来是告诉飞升的先哲们后世道人并没有忘记他们,二来也是为金顶宫祈福希望道宗先人可以庇佑金顶。 通天香燃毕,那笔直如线的香火如断开的风筝线一般,顺着微风,消失在天际。 香灭,经停。 两名仍是童子之身的道童从金顶殿内捧出象征掌门身份的玄天剑。 “天之道,利而不害;圣人之道,为而不争。”空虚道人闭目道。 听着空虚道人这般说,雷杰、雷清等一众降魔殿弟子都是恨得牙根痒痒,他们看着那殿前的空虚道人,心中之恨之怒,恰似东流入海的江水,不断不绝。 一旁的乔镇岳听着你空虚道人这般说着,不明白他说的是啥意思,抄着手、斜着肩膀纳闷道:“燕兄弟,这老道士在搞什么鬼?” “三揖三让。”燕卓答道,“他是告诉这金顶宫的弟子们,他不想争这个掌门之位,是前任掌门与上天要他做这个掌门,他不过是顺应天意。” “这老道士可真够虚伪的。”乔镇岳扬了扬下巴,一脸的不屑。 空虚道人又推让了一次,直到又有两名童子将老掌门的遗训拿了出来,当众宣读完毕后,空虚道人才一脸不情愿地接过那象征掌门身份的玄天剑。 也就在他接剑的一瞬间,雷杰突然高声喊道:“动手!” 喊声未落,几百名降魔殿弟子已拔剑出鞘,剑锋在头顶一旋,闪出银光如瀑。 “空虚老贼,还我们宗主命来!” 殿下,金顶宫的众道人听到雷杰所说,俱是一惊。这雷炁真人在金顶宫里威望极高,降魔与真武两殿都由他管辖,他直接掌管着金顶宫内所有习武的弟子。这群弟子起初见雷炁真人不在已然生疑,现又听雷杰这般说道,群情更是激愤,纷纷开口想和空虚道人讨个公道。 空虚道人看着那一团银光,又见群情已起,但脸上确实虽惊不惧。只见他,双眼一眯,嘴角竟然显出一丝笑意。我还就怕你们不出头呢,你们出头就是作乱,本掌就可以用平乱的理由诛灭降魔殿。 “雷杰你大胆,你说本掌杀害雷炁真人可有证据?” “你门下弟子亲口所说,燕少侠、沐少侠俱可为人证,此外我们还有白云山庄送给的礼物作为物证。”雷杰剑尖冲着空虚一指,“你勾结白云山庄杀人夺位,你还想抵赖吗?” 空虚道人闻言哈哈大笑:“证据呢,你这般诬赖本掌,有什么证据,你们说我杀了雷炁真人,那雷炁真人尸身呢?你们说我夺位,本掌这里有掌门亲书的遗训。白玉山庄的使者是送过我礼物不假,但也不过是几箱药材罢了,这一点你大可以向白云使者求证。” 他这般说着,顾知远已带着顾、白、方三人从殿后走了出来。 “我可以为空虚掌门作证,顾某所送只不过是几箱药材罢了。” 空虚道人与顾知远这一番话说出口,雷杰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开口,只结巴道:“你···你说遗训是掌门亲书有什么证据?” 空虚道人知道这遗训是顾知远找专人伪造,与掌门的笔迹丝毫不差,所以也不隐瞒,取过那遗训便向众人展示道:“众弟子见过掌门手书的不在少数,谁有疑虑可自行上前鉴别,本掌正大光明,绝不隐藏。” 众人见雷杰一时语塞,又见空虚道人神色坦荡,心中已有摇摆,刚才那种激愤之情也渐渐变为微声细语。 “这空虚掌门好像不是说谎。” “这么快就喊掌门了,你这脸变得够快的。” “那他有掌门的遗训,又有玄天剑,可不是掌门吗?” “谁知道他那遗训是真是假。” …… “我看说不定是降魔殿的人不服,故意闹这么一出。” “那雷炁真人呢,雷炁真人可不会平白无故的消失。” …… 金顶宫众弟子这般议论着,也有那想一探究竟的弟子上前,去看那掌门手书的遗训。他们看完又回到那群弟子中,与一旁的师兄弟们议论。 “我看是真的。”“我看也是真的,和掌门的笔迹一模一样。” “看来空虚道人真是掌门钦点的继承人。” “那既然如此,空虚掌门也没有必要加害雷炁真人了,一定是降魔殿的人搞错了。” …… 空虚道人看见殿下渐渐平息的议论,眼角一弯,那刚扑的脂粉在他眼角裂开,生成了一道又深又长的裂纹:“降魔殿众弟子还有什么话要说,今天之事,本掌念在你们过往的功劳既往不咎。” 他这番宽宏的姿态,更是引得更多弟子的认可,一时间人心的水平已移向空虚到人,就连真武殿的弟子也是移向了空虚道人。 雷杰见事到如此,开口向身后的众弟子问道:“为道而死可乎?” “可!”降魔殿众弟子齐声答道。 “为金顶而死可乎?”雷杰再问道。 “可!” “为宗主而死可乎?” “可!” 降魔殿弟子拔剑、踏步,高喊着“报仇”走向空虚道人。 空虚道人见雷杰如此,正中下怀,立马吩咐道:“真武弟子听令,诛杀降魔殿乱党!” 众人一听要诛杀降魔殿,心里登时咯噔一声,这金顶宫里谁不知道这降魔殿弟子都是巅峰战力,想诛灭他们不是异想天开?而且这降魔殿是金顶宫的支柱,灭了他们金顶宫就要蹋了一半。 因此这众真武殿弟子虽是听令,但却不敢上前,有的甚至还开口给降魔殿求情。 雷杰见空虚道人要诛杀降魔殿,厉声开口道:“空虚道人,你终于将你的野心说出来了,你就是想灭了降魔殿。” 听着雷杰这般说,空虚道人将目光移向了顾知远。 顾知远冲着他点了点头,报以微笑。 “诛杀叛党!”空虚道人再次喝道。 话落,喊杀声乍起。 不过这喊杀声并不是来自金顶殿,而是来自金顶宫山门! 数以万计的圣火教众如潮水一般涌进金顶宫,金顶宫众道士霎时慌乱,特别是真武、降魔两殿弟子,他们一时竟不知道是要“同室操戈”还是一致对外? 看着圣火教众一路砍杀,顾知远脸上的笑意更甚,看着枉然失措的金顶宫道人们,他飞身掠到金顶大喝道:“空虚道人勾结圣火教众,毒死青阳掌门,袭杀雷炁宗主,罪孽之重,天怒人愤!” 惊——震惊。 错——错愕。 所有人都在惊、错。 第136章 血溅金顶 空虚道人听顾知远这般说道,一瞬间,只觉自己的后脑像被灌进了铅块一般,昏沉,双脚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两步。 他本想依靠的白云强助,竟在最关键的时候背叛了他。鼻尖的汗珠已成流,脸颊的肌肉一阵痉挛,那扑着粉的脸上每一处的毛孔都在颤抖。他紧紧握着玄天剑,好似那把剑已成了他最后可以依靠的东西。 “不可能,不可能,我不会就这么失败的,我还有圣火教的帮助,我可以让圣火教诛杀白云山庄。” 他脸上的脂粉已经被汗水冲开,粉一条、红一条,弯弯曲曲像数十条斑斓的小蛇。他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住起伏的心绪,喊道。 “金顶弟子不得阻拦圣火教众,即刻诛杀降魔殿弟子与白云使者。” 听到掌门这般吩咐,金顶宫上下弟子都是一愣。这扞卫昆仑抵御圣火巫蛮是他们立派的圣训,如今掌门却要和圣火教一起扑杀降魔殿弟子,难道这空虚掌门真的如那白云使者所说勾结圣火教,害死了青阳掌门和雷炁真人? 空虚道人话一出口,又见殿下众人如此反应,当即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这金顶、圣火两方是世仇,自己这么说无疑是暴露了自己与圣火教勾结之事,但事已至此,不说又能怎么样,他要的是掌门之位,又不是那该死的圣训! 与空虚掌门不同,降魔殿众弟子已做出了反应。 “降魔殿众弟子听令,保卫金顶,共抗邪魔!”雷杰大喝一声,身形一转,剑尖的方向已有空虚道人转向那群圣火教众。而真武殿弟子见如此,也纷纷不再听令于空虚,持剑转身与圣火教教众拼杀在一起。 顾知远立在金顶之上,看着面前搏杀的众人,嘴角一弯,像两柄闪着寒光的弯刀。 世人都说着美人的笑能杀人,红唇一抹,倾国倾城。 其实他们不知道,这男人的笑同样能杀人,而且一笑便是天地血流,苍生倒悬。 顾知远的任务已经初步完成,白云山庄其实从一开始便不打算和金顶宫联盟,罗傲清楚如果青阳真人不死,这金顶宫断然不会和白云山庄联盟,而如果青阳真人死了,白云山庄扶持空虚道人上位,那与金顶宫联盟也没有必要,不如直接铲除金顶宫永绝后患。 所以罗傲的计划便是灭掉金顶宫,联盟圣火教,让北齐陷入两线作战,然后江左与白云、青城三线出兵吞并后汉,并待北齐疲弱之际,与巫蛮、圣火教一同瓜分北齐。 空虚道人看见圣火教特使,手握玄天剑高声喊道:“特使,快命令你们圣火教的勇士帮我平乱,事成之后我们共掌昆仑。” 那特使看见空虚道人,脸上轻蔑的一笑,冲着他的手下道:“不要给金顶宫留下一个活口,全部都杀掉,特别是那个空虚道人,我要用他的人头祭奠我们的先祖!” 空虚道人看见那特使轻蔑笑容,心中已然知道自己是引狼入室,自己是被白云山庄与圣火教骗了,他想起特使亲吻他脚趾时的情形,心中不寒而栗,原来真的有人可以为了大业放下尊严。 勾践曾食夫差的粪便,韩信曾受胯下之辱,古之成大事者,苦其心志的不在少数。 其实这又怨得了谁呢?终究是空虚道人太蠢,被圣火教与白云山庄耍得团团转。他们与金顶宫联络,无非就是忌惮金顶宫的天险、战力,当这战力与天险都已没了,谁还会忌惮金顶宫。 对金顶来说这是灭顶之灾,而对圣火教呢? 这叫苦尽甘来! “快去硫磺火箭!”雷清冲着降魔殿的弟子道。 这硫磺火箭是金顶宫的守城利器,羽箭顶部绑有由硫磺调制的特殊火药,火箭一出沾衣立燃,而且防风防水,经久不灭。 圣火教众一听“硫磺火箭”这四字,脸色不由一变。圣火教觊觎昆仑圣山几十年,几次大战,死在那硫磺火箭下的弟子数不胜数,那沾衣立燃的火箭早已成为圣火教徒的梦魇。所以一听到这四个字,圣火教的头目们便派人截杀降魔殿弟子:“拦住他们,不能让他们拿到硫磺火箭。” 这圣火教属外族人种,人种、武学、兵器与九州具是不同。这圣火教众身形高大,高鼻深目,双手持弯刀急掠而来。 这圣火教的弯刀招式类似于峨眉刺,多以近身短打为主,所谓“一寸短一寸险”这近身之兵,近身短打,势头猛、速度快,但稍不注意便把自己空门暴露给对方,因此这两把弯刀常常一攻一守。 降魔殿弟子久与圣火教周旋,对他们这些招式也是十分熟悉。他们两两一组利用九州人身形灵活的特点,发挥长剑之灵动,以守带攻,三四招便能斩杀一名圣火教众。 但这圣火教人数众多,一声呼喊那弟子便如潮水般涌来,纵是降魔殿弟子武艺再高,那也是肉体凡胎,迟早要被累死。更何况这截杀的圣火教众还是普通弟子,更有那高手早已和雷杰、雷清等人混战在一起。 雷杰面前,一名身高八尺有余的壮汉手持两把开山巨斧,施展出圣火教中的西方武艺“仓郎朗”三十六斧。这两把巨斧在那壮汉手中如两把蒲扇上下翻飞,银晃晃的斧刃一时如飞瀑溅玉一时又如烈火焚天,招式之迅猛多变,在中原武林也称得上一流。 雷杰一手雷绝剑法,走得也是威猛的路数,他剑尖一点,直点壮汉中门,想要阻缓那双斧的进势,但他长剑刚一搭到斧刃,那壮汉招式立变,单斧推开长剑,一个转身携着另一把斧子如旋风一般劈将而来。 这一招招式迅猛,等雷杰反应过来抽剑已然是来不及,只能扔下手中长剑,靠着脚跟点地极速向后躲避,这才将将躲过一招。 但那曾想,这壮汉一招轮空,接着巨斧砸地之势又一个转身,瞬间又劈出一斧。 这一斧更快更急更猛,直朝雷杰头顶扑来。 雷杰无奈只能倒地翻身靠翻滚躲过这一招,但饶是逃得如此狼狈,他左肩还是被削了一块,鲜血登时染红了整个衣袖。 那大汉一击得中,招式更急,双斧如骤雨般向着雷杰劈来。 雷杰左臂受伤,已然招架不住,眼看性命堪忧之际,一发飞燕镖自人群中激射而来! 第137章 进退维谷 一发飞燕镖射来,正中那大汉心口,一道血柱自他后心喷射而出。他双斧僵在半空,一双深碧色的眼睛茫然地看着自己胸前。鲜血如涌泉般,从他心口上的那一个小洞向外冒着,只几个眨眼的功夫,他身上的兽皮就被染得通红。 “砰”——两柄开山斧脱手。 他看着掉在地上的开山斧,那海一般颜色的眼眸中显出粼粼光芒。 ——困惑与不解的光芒。 他皱着眉,喘出一口气,这口气很短很急,似是在悲伤地低语。 “为什么我没有了力气了,我为什么我连斧子都拿不起来了,为什么我感觉喘不上气了,难道这小小的一道口子就将我的力量全部吸走?” 咳咳咳,那壮汉猛地一阵咳嗽,嘴角已渗出血色,渐渐地他连站立、喘息、睁眼的气力都没有了,他猛地塌倒在地上,发出如山塌般沉闷的一声巨响。 他是圣火教的第一勇士,在昆仑关外没人是他的对手,他从没想到自己会如此轻易地死去。 但这天下就是这样,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一山更比一山高。你在自己的小圈子里称王称霸,但跳出这个圈子,你或许只是别人眼中的一块垫脚石。 人生最悲哀的事,莫过于你自以为的独一无二,但在别人的手里却是可有可无,武功、技艺、爱情、权位、声望都是于此。 壮汉倒下了,但金顶的战事却还没有停止。 雷杰看了一眼壮汉的尸体,又往燕卓的方向看了看。只见,燕、沐、乔三人正和顾、白、方三人斗得难解难分。 原来,刚才燕卓那一镖射得极是惊险,他一面要面对顾佛影的相思剑,一面又要出手解救雷杰,两面错了分毫,便是生死之差。 燕卓飞燕镖刚脱手,顾佛影踏步便是一剑,他与燕卓交手已不止一次,知道他武功不俗。因此,顾佛影长剑递出,中指又在剑柄机括处一顶,那阔刀立即从剑身弹出,落在他的左手。 剑与刀,名叫相思。 相思的刀剑,灭绝相思的人! 顾佛影长剑刺出,燕卓转身欲躲,但也就在燕卓转身之际,相思的刀便已从空门杀入。 这一剑一刀变幻极快,就像一见钟情的两人,眼神一触,两颗心便莫名地跳动到同一节奏。 心眼相连,这刀剑亦相连。 顾佛影眉眼已带笑意,但也就在这笑意之中,燕卓如泥鳅一般滑过了剑尖与刀刃。 “你用力过头了,顾老前辈。”燕卓笑了笑,“这世间有许多事,你越用力你就越把握不住。” 顾佛影心中不忿,刀势一转,竖劈燕卓中门:“苦心人天不负,我信只要大力必出奇迹!” “你抓过泥鳅吗?你握过沙子吗?你爱过爱而不得的人吗?” 燕卓这般说着,脚尖一转,如瀑的刀光将将从他鼻尖划过。 顾佛影见这一招又被燕卓躲过,心中愤愤之情更盛,刀剑抢攻连出了六招十一式:“泥鳅滑我可以斩断它,沙子细我可以把它装瓶子里,爱而不得的人我可以强得!” “你真爱她,还舍得用强吗?” 燕卓轻轻地问道,正如他脚尖轻轻地点过石板。 发问不必高声,惊心就好。 点地不必用力,避锋即可。 顾佛影被他这一问,心绪烦乱,再见这燕卓左闪右避,那相思的刀剑几近要变成了恼人的刀剑。 “你管我舍不舍得用强,你管我有没有爱上她!” 他急了,心急了,他是一个纵横江湖几十年的杀手,最清楚,一个杀手想要杀人首先就得心静。只有心静了,手中的刀剑才够狠够稳,才能破敌于一击。但此刻他却急了,彻底地急了,因为他想到了那个人,想到了那个爱而不得的老板娘。 男人,总会记得那个人,那个在他年轻时,载着七分月光、三分雪色,走来却又错过的人。 特别是在望月、看雪的时候。 他们可以为那个人喝掉整缸的酒,可以为那个人抽掉成袋的烟,纵使他们已经有了新人,也总有那有月的夜晚、下雪的冬季,想起曾经的那个人。 顾佛影手中刀剑不停,但他的心绪已经纷乱,他的脑海中浮现出那老板娘火红的石榴裙,想起她曾勾着自己的肩喝过一整晚的酒,想起她穿着火红的嫁衣嫁了一个秀才,想起那秀才功名难中迁怒于她,想起她傍晚的哭泣…… “顾老前辈,看来情场失意之人啊。”燕卓这般说着,语气中带了些许怜悯。 顾佛影听罢,手中刀剑乍停,一双眼紧紧盯着燕卓,所怨所怒端的要夺目而出! 就在顾佛影停手之际,燕卓打量了一下四周的战况。 降魔殿的弟子已拿到硫磺火箭,正赶往金顶外阻挡圣火教的后续援兵,而金顶内,圣火教众千余人,真武、降魔两殿弟子虽是勇猛,但是双方人数之差悬殊,一番拼杀下来,金顶弟子虽是还能尚且阻挡,但想要反击已是不可能,只能尽力拖延,用硫磺火箭阻挡援兵,盼着这庙内有神迹发生,解救金顶宫与危难。 白云山庄的那三百银剑卫呢! 想到这,燕卓心头猛地一颤,双眼在那金顶周围四下搜寻顾知远的身影,但那金顶周围哪还有顾知远的身影。 顾知远此刻早就逃到了密道,他这么一个精明的人怎么能待在金顶等死呢。圣火教和巫蛮一样,哪有什么信用可言,他们能假意和空虚道人合作,当然也能假意和白云山庄合作,这种外族还是不尽信的好! “顾头领,回来了!” 密道尽头,三百名银剑卫应声挺立,他们已在这密道里待了三四天了,早就盼着顾知远回来带着他们立功了。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顾知远问道。 “都准备好了,一百桶火药,足够把这个山头掀了三四次了。”银剑卫答道。 顾知远点了点头,道:“很好。” 炸掉整个金顶这才是他最终的计划,让金顶宫、燕卓、沐云风、顾白方还有那群圣火教众一齐死在昆仑。 有此大功,这白云山庄的银剑卫总都统迟早不是我的?等着白云立国,罗庄主成了白云王,那我岂不是就是白云国的大将军、大司马? “点火,炸山!” 第138章 圣火教的大祭司 昆仑金顶,几方仍是搏杀作一团,难解难分。 圣火教众与金顶宫是世仇,双方搏杀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百余支硫磺火箭离弦而出,落在金顶山门前,汇成一片火海切断了圣火教众的增援之路。 这硫磺火箭沾衣即燃,落地也是经久不灭,再加上这火箭顶端绑有火油,所以这火势一旦相连便如火将军守关一般,万夫莫开。 这圣火教众以圣火为图腾,对火焰自是敬畏,再加上这昆仑山是他们圣山,所以他们对这金顶的硫磺火都是畏惧,有不少教众已双腿打颤动了退缩之心。 “这是圣山的警示,我们不应该背弃盟约,主动向金顶发动攻击的,圣火会给我们降罪的。”一名圣火教众看着那跳动的火焰说道。 这话一说出口,他身边的几名教众心中都是一紧,深碧色的眼眸慌乱地不住跳动。 “可这明明是敌人的火,不是我圣山的火。” “可他们占了圣山,盗取了圣火先祖的血脉,制成了这邪恶的火箭,我们身上流着的是圣火先祖的血,我们敌不过先祖血统的压制!” 这圣火教是西方之教,此时的西方宗教还处在十分落后的阶段,仍是以生活中的水、火、天、地、云、土等简单的元素作为信仰,希望通过对这些要素的信奉获得譬如水、火等元素的力量与庇佑。也因此,一旦他们发现他们信仰的元素不再庇护他们,他们就会认为这是先祖给他们的惩罚。 “咱们已经冲撞了先祖的血脉,我们应该退兵,我们要叩首请先祖宽恕我们的罪行!” 退缩之意,已在圣火教众心中蔓延,有那信仰虔诚的教众已经跪地向火海叩首。 圣火教大祭司阿琪那见前线战士心生退意,手中法杖砰的一声砸在地上,点点火花随着他满腔的怒气迸射而出。数十年的谋划,好不容易等来九州人内乱,可以一举夺回昆仑圣山,怎可因为一道火墙功亏一篑。 他吩咐道:“带我去前线,我要去和圣火交流,我要告诉伟大的先主,此时此刻匍匐在他脚下的,是他最虔诚的信徒!” 随着他这一声吩咐,十六名黑衣圣火奴仆将阿琪那恢宏的神轿抬起,架在肩上。这群黑衣奴仆都是圣火教四处征战抓来的奴仆,你们脚下捆着铁链,每迈一步,铁链都会发出“仓郎朗”的声响,再加上那神轿被装饰成火焰的模样。 远远看着、听着,倒真如圣火降世一般。 阿琪那端坐在轿子上,他的身体虽然随着轿子的起伏晃动,但他的眼睛却紧紧盯着金顶宫前的那面火墙。他眼神坚毅,就像是一个久经风浪的老船长,一出手便能掌控船舵,降服滔天巨浪。 随着,阿琪那的到来,前线的圣火教战士议论声更重,他们知道这大祭司是主掌与圣火交流的神职,整个圣火教里也有只有教主和大祭司能和圣火先祖沟通。 圣火教主是圣火先祖的后裔,他的身上流淌着最高贵的血液,而大祭司的身上则附着一小块圣火先祖的灵魂,这让他有了直接与圣火先祖交流的能力。 “大祭司来了,大祭司来了,看来大祭司要和圣火交流了,祈求先祖宽恕我们的罪行。” “嗯嗯,没错,大祭司来了一切就好办了!” 阿琪那在这群圣火教众眼里便是希望的象征,而阿琪那自己也深知这一点,当听到教众的这种议论时,他的心里都是会生出一种既圣洁又崇高的自豪,他感谢他的先祖给自己留下了如此神圣的职责,让他从出生便高人一等,让他从出生便享有只有神才能享有的一切待遇。 低贱、愚蠢、懦弱、无知的凡人,就让本祭司带领你们走进光明的未来! 阿琪那已到了火墙面前,他缓缓站起,由两名动人的侍妾搀扶着起身,踩着由黑衣奴仆肩膀搭成的人梯,缓缓走到地面,那火红的长袍被风轻轻吹起,就如同一片红霞翩然流连于天地。 他缓缓靠近那片由圣火先祖血脉制成的火海,低吟着,像是在诵唱着什么咒语或歌谣。他的双手放在火焰前,上下翻动,一双眼睛紧闭着,口中念念有词。 在他身后,数以千计的圣火教众定定地看着那双上下起伏的手掌,好似那双手掌有种魔力一般,吸引着他们的目光。 忽地,阿琪那将头猛地扬起,束在脑后的长发也向后抛洒而去,口中念词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圣火熊熊,我心昭昭。集昆仑之风霜,铸造圣火之傲骨,祈先圣之血脉,护我圣火教众之光荣,圣火雄心,先祖庇佑。” 随着他这念词唱罢,他从腰中取出一个酒囊,灌了满满一腮帮子,在酒水即将满溢之际,他猛地一喷,将酒水泼洒在面前的火焰之上。 火焰受这烈酒一激,火苗顷刻向上窜出三丈。 阿琪那身后,圣火教众看到如此景象,都认为这是大祭司在向圣火先圣恳求施展神迹,心中对阿琪那极其的崇拜。 一口烈酒喷出,阿琪那朗声道:“圣火先祖降恩,您忠实的奴仆恳请您将这片火海移开,让您的子孙可以自由到圣山向您祭拜!” 他说罢,双臂高高扬起,带起一道长风从山谷直吹到山巅。众圣火教众都被这长风惊住,纷纷赞叹起大祭司圣洁的信念力。 “大祭司是与先圣的沟通的使者,是活神!” “大祭司是活神!大祭司是活神!” 圣火教的教众们纷纷向阿琪那叩拜。 就在众圣火教众叩拜之际,又一道长风自山顶向着山下呼啸而来,熊熊烈焰被这道长风猛地拉长,只一瞬的功夫,阿琪那被长风拉长的火焰裹挟。他哀嚎着,双手高高举过头顶,火红的长袍在炽热的火焰里闪出金光,那腰间的酒囊也在烈火中炸开,烈酒助长了火焰,顷刻便将阿琪那吞噬。 圣火教众看着烈火中的大祭司,眼睛里满是惊恐。 “是神怒,快逃!” 他们散作一团,纷纷想要逃离这片火海,但也就在他们转身之际,阿琪那倒地扑在那团火焰中,随着他的倒下,那成片的火海竟真的顷刻熄灭,纵是降魔殿弟子再怎么往山门前射出硫磺火箭,也是无济于事。 难道这真的是圣火先祖的庇佑? 第139章 大爆炸 圣火教众们看到那熄灭的火海,认定那是圣火先祖的庇佑,他们从退缩、怯懦,瞬间变成奋进、勇敢。他们的眼中闪烁出火苗,好像是觉醒了身体中潜在的血脉。此刻,这群圣火教众坚信这是先祖施展的神迹,是大祭司阿琪那用生命换回的先祖眷顾。 他们将手中的弯刀、巨斧握得更紧,怒号着如浪头一般向着金顶宫扑将而去。 这世间真的有神迹吗,那熄灭的火海真的是圣火先祖的眷顾吗? 当然不是! 就当他们高喊着圣火先祖的口号时,一声巨响自他们脚下的土地传出,这巨响携带着令人战栗的力量从地下直贯而出,这群圣火教众如鼓上的跳蚤一般被震得老高。 “哦,我的兄弟,我飞起来了,这是圣火先祖在召唤我吗?”一名圣火教众疑惑地问道。 但就在他毛茸茸的大脑袋还没有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时,他已经从半空跌落下来,巨大的冲击让他的眼前一阵晕眩,耳朵里也发出嗡鸣声,就连喉头也尝出一点微甜。他知道,这是血的味道,但他并没有感到痛,他躺在地上并没有一丝一毫的不适,甚至,他感觉自己现在舒服极了,就像是躺在被阳光晒足了的被子里,温暖,极致的温暖,如水一般的温暖。 他喘了一口气,眼睛向地上瞥去,那地上竟然真的有水,而且还是冒着热气的水。 恍惚间他似乎明白了那火海为什么会熄灭,是这温热的水灭了先祖的血脉。不!先祖的血脉怎么会被水浇灭的,这一定不是先祖的血脉,或许这座圣山也不是真的圣山,或许也从来没有过先祖…… 又一声巨响,他又被推上了半空,这一次他已没有疑惑,他也没有疑惑,因为他已不能再疑惑了。而且不光是他,数以千计的圣火教众都已不能再思考了,他们被强烈的冲击顶在天上,震得七零八碎。 侥幸圣火的教众,也再也不敢往前走一步,纷纷转身,疯了似向密道奔去。但密道已经被震塌,他们唯一的退路便是通过鬼门盘下山,从草原绕过昆仑山回到他们的关外老家! 金顶宫内。 几方人也被刚才的巨响震得迷糊,但也不知是怎的,这庙内的建筑除了倒了几间静室外,并没有其他的损失,特别是那金顶里供奉的三清金身神情自若、稳如泰山,竟没有一丝尘埃落在金身之上。 那群攻入金顶宫的圣火教众,见援兵已退,自己又久攻不下,渐渐都是失去了斗志了,手中的弯刀、巨斧就随地一扔,坐在地上,示意投降不打了。 这圣火教一方已投降,这庙内也只剩下顾、白、方与空虚道人这两个毒瘤了。 顾、白、方三人当然也不是傻子,他们刚被燕卓点拨知道这顾知远已不见了踪影了,又见这几声爆炸是从地下传来,心中已知道是顾知远这小子卖了自己。三人脸上都已是愤愤之色,道:“燕卓这次就放过你们,下次再遇见,可别怪我们三人手下无情!” “燕某随时恭候!”燕卓听到这三人如此说道,心下也是一喜,能暂时避开这三人当然是再好不过,如今只剩下这空虚道人一人,那也是手到擒来的小事,这金顶之危可解。 听燕卓这般说着,顾、白、方三人已飞身掠到屋后,悄声细语道:“看来是顾知远出卖了我们,咱们得先把他弄死,不然我们以后咱们怎么在江湖上混?” “这也不是在江湖上混不混的问题,咱们不能为被人拼死累活,给人卖了还替被人数钱!” “老顾,你这个亲戚人不行啊。”白不愁皱起眉头埋怨道。 “哎,我当时也是信了他的邪,我本来也没想着靠他,就想搭伙寻个方便,没想到却被他卖了。”顾佛影叠起的两腮颤了颤,道。 “那现在,咱们下去?”方应难道。 “啊,咱们这是在后山,咱们得去前门,咱们还是得从鬼门盘那里下山啊。”白不愁道。 “可这个顾知远是怎么逃出去的,这山上肯定有密道啊,肯定就在这金顶宫。”顾佛影道, “就算是有密道咱们也找不到啊。”白不愁道。 “还是从鬼门盘走。”顾佛影道。 三人这般说着,又掠往金顶。 金顶殿前。 金顶宫众弟子怒目看向空虚道人,他们的眼中都是愤怒,而且是在一番血战后的愤怒,那一双双通红的眼眶如被血染,一步一步向着空虚道人逼近。 空虚道人握着玄天剑,脚步踉跄地向后退去,他怕了,怕极了。毒杀掌门,狙杀雷炁宗主,勾结圣火教篡位,这每一件事都是十恶不赦的大罪,能在他在这金顶宫尸骨无存! “我是金顶掌门,我手里有玄天剑,你们都要听我的!” 他拔出玄天剑,剑尖在众人眼前慌乱地晃了晃。 “飒”的三声,顾、白、方从金顶殿后掠到殿前。金顶宫的众人见是他们三人一愣,不知道是不是他们改变了主意,又要义助这空虚道人。 而空虚道人一见是他们三人,双眼中顷刻冒出乞怜的泪光,他不由抓住顾佛影的衣袖,低声道:“三位大侠,救救我,救救我。” 顾佛影看了看空虚道人,又看了看眼眶通红的金顶道人,脸上微微一笑,用手将空虚的脏手扒了开来,快步道:“我们就想从前门下山,不打扰你们金顶宫的家事了,我们走了。” 说罢,顾、白、方三人就往前门方向掠去,几个起落间便赶到金顶前门。但当他们放眼向前望去时,三人不由都傻眼了,因为他们的前面已经成了一片沟壑,滚烫的沸水就在沟壑底冒着热气,将三人面前烘托得如仙境一般。 “这顾知远用了不少炸药啊,这没把金顶宫炸了,也算是神迹了,不过这咱们可怎么下去啊。”顾佛影看着那一片水汽,不由感叹道。 三人不由陷入了郁闷之中。 和他们一样郁闷的还有顾知远,他准备了足以将山头炸个三四遍的炸药,但没想要刚点火炸开第一个口子,那山里的温泉便倒泄而出,直将那火药面泡成了火药汤…… “顾统领,咱们现在怎么办?”一名小头目问道。 “怎么办,能怎么办,估计炸的也差不多了,山上给他们来一个痛快的!” 说罢,顾知远整了整衣衫,意气风发地往金顶宫杀去! 第140章 大风起兮 可这通往金顶宫的密道已因为刚才的爆炸而坍塌,想要从密道直上金顶已然是不可能,但顾知远为此事筹划许久,怎能不做万全准备,当即向手下吩咐道:“把飞天灯拿出来!” 这飞天灯是白云山庄的镇庄之宝,由蜀地的孔明灯发展而来,由白云山庄、唐门两派三代能工巧匠逐步完善而成,这飞天灯由灯囊、吊篮、燃料系统三部分组成,每一个飞天灯能坐十人,能在万丈高空停留一炷香的时间,据说这白云山庄之所以得名白云,和这飞天灯也有一点关联。 听到顾知远吩咐,银剑卫们纷纷着手将组装这飞天灯,这飞天灯构造简单,只有那三大件,一盏茶的时间五十多个飞天灯便安装完毕。银剑卫们取出事先准备好的牛粪,在火炉中点燃,升腾的热气将灯囊鼓得浑圆如球,那恰到好处的弧度,让这飞天灯在白云山庄另有一个雅号——美人灯。 飞天灯一个一个离地而起,向着那金顶宫飞去。 顾知远扶着吊篮,极目远望,山风吹动着他的衣衫猎猎,是说不出的豪迈与潇洒。此刻,他只觉自己壮志凌云,有一种脱然于天地的豪情在他全身鼓动,就连那风他也不觉得是风,而是天地间的浩然气,而他自己更是这天地的宠儿,江湖的新秀,朝堂的新贵! “荡平金顶,横扫九州!” 他心中这般想着,眼前已迫不及待地出现金顶尸横遍野的样子,他甚至可以看到地上散落着燕卓的鼻子、沐云风的双手、顾佛影的白肉、白不愁的人皮面具、方应难的眼睛…… 金顶宫。 顾、白、方三人又回到了金顶殿前,他们前后都没有退路,只能蹲在大殿院墙上看热闹。 顾佛影双手抄进衣袖,蹲在一片灰瓦上,叹出一口白气道:“没办法下去了,在这坐会,看看热闹。” 白不愁听顾佛影这么说,直接坐在墙上,小腿晃荡着,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既来之,则安之,等等,一会问问燕卓那小子,这事怎么办。” 方应难也是无奈,蹲在墙上,双手托着下巴,两道眉毛皱着了一条麻花,道:“也没啥办法,等等看,你们说这空虚道人是投降呢还是要拼死一搏。” 白不愁道:“看他那怂样子怕是得投降。” 顾佛影摇了摇头,道:“我觉得他会拼死一搏,我觉得他也清楚,他做的那些事,这帮道士可不会放过他,还不如拼死一搏,求个生机。毕竟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这个空虚道人的武功不弱,当年我也听过他的名号,叫什么一剑截江……” 空虚道人的剑法确实不弱,不然他也不会成为金顶宫的第三号人物,他年轻时也算是西北出名的人物。 长剑白马舞道袍,挥手截江是风流。 “一剑截江”空虚道人,那当年在西北武林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只不过他后来发现自己特殊的癖好,再加上因为这癖好被武林同辈排挤,渐渐隐于金顶宫内,闭门不出,心理渐渐阴暗。 “你们放过我,我愿意将这掌门之位交出去,交给你们降魔殿,雷炁死了,你们谁愿意当这个掌门都可以,只要你们放过我!” 空虚道人紧紧握着玄天剑,双眼瞪着,露出大片的眼白,一对泛着棕色的瞳孔瑟缩在眼白里,左右颤动着,显得既慌张又惊怖。 “空虚,你罪大恶极,就算是我们饶得了你,你头顶的三清饶得了你吗,我劝你趁早放下玄天剑,伏诛!”雷杰猛喝道。 雷杰这一声“伏诛”,让空虚道人浑身上下的毛孔一颤,他惊慌地摇了摇头,眼睛又四下望去:“顾、白、方三位大侠救救我,你们救了我,我就把这把玄天剑送给你们!” 他这般说着,脚尖已踮起,就像一个踮起脚讨要母亲手中冰糖葫芦的小男孩,眼波流动中尽是希冀与渴望。 随着空虚这般说道,金顶宫弟子将目光纷纷移向了顾、白、方三人。 顾佛影抽出抄在袖子里的双手,连忙摆摆手,道:“你们的家事,你们的家事,我们是这下山的路断了,没办法走,借贵宝地歇歇脚,道爷们不用管我们三个。” 听着顾佛影这般说道,空虚道人那眼中的慌张与惊怖顷刻变为恨意与怨气,他催起手中长剑“唰唰唰”甩出三朵剑花。 这玄天剑不愧是金顶宫掌门佩剑,锋利至极,空虚道人只这一招,面前的三把长剑应声而断。 降魔殿弟子见此,纷纷向后急退,留下雷杰、雷青两人应对空虚。 空虚道人眼睛一眯,狠狠道:“你们如此苦苦相逼,可就别怪我无情了。”他话音未落,脚下点出一步,长剑如细风穿云一般向着雷杰心口杀来。 雷杰、雷清两人都是这降魔殿武功中的佼佼者,剑法自然不弱。雷清长剑出手,施展出奔雷剑法中的“劈”字诀,剑锋直劈而下截断空虚攻势,而雷杰也不犹豫,手腕一抖,长剑自下而上,斜刺空虚腰腹。 两师兄弟一守一攻,配合得精巧也迅捷,但空虚道人也不寻常,他那一剑截江的名头可不是吹出来的。 只见他借着雷清的劲力,将玄天剑猛地向下折去,又猛地将这弯折之力放出,一个翻身,长剑带着他竟如弹簧一般,飞弹而出,恰好避过了雷清杀来的一剑。 雷杰、雷清一招不中,身后皆是空门,而空虚也正瞅着这时机,在半空又甩出两朵剑花,剑花湛湛如千树星雨。雷杰、雷清大道不好,手中长剑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后背便突生出一阵剧痛。 两人一声闷吼,身子已是不由向前倒去。 降魔殿弟子见大师兄受伤,眼中血色更浓,纷纷执剑向空虚道人冲去,势要将他乱剑砍杀。 “谁再来送死!”空虚道人一声猛喝,玄天剑舞出青光如风。他刚挫败雷清、雷杰两人,心中快意难挡,睥睨之情也是难以抑制。 “我来!” 忽地,一阵长风吹起,吹得满山冰雪如星雨滑落。 第141章 四野匍匐 沐云风长剑出鞘,三尺青锋打了个旋儿,负在手后,朗声喝道:“你这般欺师灭祖、卖友求荣的人,不配活在世上!” 他一身道袍垂地,眼眸清澈如深潭,额前点点碎发在微风中飞扬。 ——青涩。 ——坚毅。 ——张扬。 燕卓看着挺身而出的沐云风,眼中闪出耀眼的光芒,这光芒既来自燕卓的眼眸也来自光彩夺目的沐云风。在燕卓眼里,沐云风正是“侠少”最好的代表,他年轻带着一些固执,他机敏带着一丝天真,他冲动带着一种善良。 他敢于为良善弱小出头,敢于担当这世上的道义,他的眼睛明亮,心明亮,他的剑也明亮! 空虚道人看着眼前的沐云风,笑得不屑,他看沐云风身上穿着道袍,又瞧着眼生,心中暗暗道:“好一个后生,你们的大师兄都被我料理了,你一个雏儿还敢来送死,好大的胆子。” 他根本就没把沐云风放在眼里。 只见他,弹剑一笑,剑啸昆仑:“既然你来送死,我就成全你!” 空虚道人上前踏出一步,使出一招“东风夜放”,这一招是虚实相生的招式,剑尖先刺下盘,在脚尖触地的一瞬间再向上斜刺咽喉,一起一落间剑影闪动,晃得人眼花心慌。他这一招使得极快,剑锋所指已带出透体的寒意。 剑快、心狠。快能破势,狠能折勇。 一快一狠,是空虚剑法的精妙所在。 沐云风瞧着剑锋朝自己下盘刺来,脚尖一滑,打了一个圈避过了这一虚招。但就在他转身之际,空虚剑锋斜上直刺他咽喉。 沐云风刚避过一招,此时又杀来一招,心中一坠,倒也不慌,手腕一抖甩出一道剑花,想要封住自己的空门。 但这空虚道人剑法凌厉,玄天剑又是世上少有的神兵利器。 只见玄天剑身直上,刚碰着沐云风甩出的剑花,就如惊涛拍岸般,将那剑花杀得粉碎。 沐云风没想到这般情况,点脚向后急退,想要避开这一剑,但空虚这剑实在太快,饶是沐云风反应再机敏,那空虚的剑锋也擦着他的下巴,划破了鼻尖。 沐云风只感觉鼻尖上有如蜂蛰,疼得火辣,心中暗暗惊道:“想不到这空虚道人的手下着实有点本事,看来不能轻敌了。” 而这空虚道人心里也是一惊,这一招虽简单,但为了追求“快绝狠辣”已是使出了他的全力:“这小子不简单,这样还是被他闪过了,看来得拼一下了!” 他外号“一剑截江”,使得剑招也都以大开大合、极快极狠着称,他当即再催出气力,使出他的绝学“千山万径”。他这招一出,沐云风眼前瞬间被一片剑影笼罩,浩浩荡荡的剑气如千山落地一般,带着威压之势迫向沐云风。 所谓“千山万径”全靠一口内劲所撑,内劲越雄厚者能劈出的剑招越多,而且这一招的威势会随着剑招越多而越重。空虚在其巅峰之际,可以一口气劈出六十四剑,那种剑挟千山的凌冽也是一时无两,只不过近年他精力亏耗,只能将将劈出三十剑。 沐云风见空虚威势极重,不敢与他硬拼,只能施展出身法,守住门户,等他一口气歇了再寻战机,这“刚不能久”的道理他还是知道的,只要托到空虚气竭就有机会!但道理是这个道理,空虚这剑势大力沉,别说三十件,只现在砍了十二剑,他的虎口已生疼,一条胳膊如注石膏一般,又麻又僵,就连剑身上也被砍出了十二道豁口。 “这空虚道人的剑法当真不俗,而且还有宝剑在说,如果我有这把宝剑的话……” 如果沐云风有这玄天剑,说不定三招便能斩断空虚佩剑,想到这他不由心生叹息,什么时候咱也能有一把好剑呢。 空虚道人宝剑在手,见沐云风只守不攻,心中睥睨之情更盛,一时他竟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年少之时,回到了那白马背上御风狂奔。他豪情大涨,手中长剑接连劈下已有三十二剑,但就在三十三剑将将劈下时,他胸口忽地一疼,一股钻心之痛顺着心口向整个胸膛蔓延,也就是这一疼,让他手中长剑慢了一分。 沐云风见空虚招式见缓,也不犹豫,当即出手。 剑光一闪如流星掠地,被玄天剑劈出的豁口如鲨齿般直透空虚心口,鲜红的血流淌过豁口像一只正在啃食猎物的凶兽。 空虚道人看着自己的胸口,双眼惊凸,显然是不相信自己会落败,自己明明已回到了白马少时,怎么会···怎么会输! “我怎么会输,我可是金顶掌门,我赢过了青阳也赢了雷炁,我怎么会输!” 他这么说着,嘴角溢出一丝鲜血,鲜血滴在他的手上,既红且艳,他不可思议地看着沐云风,并带着这不可思议缓缓倒下,倒在了自己血泊上。 ——如果我的不心痛,我绝不会输! 空虚其实并没有输在沐云风的剑下,他输在了自己的身体上。这几年来的纵欲,他的精气早已亏耗,特别是近几天,流连于白云山庄的六口箱子,更是让他的心脉受损,再经过雷杰、雷清、沐云风三人轮战,豪情大盛,胸中血脉突张,血气翻涌间心脉一时不畅,突发心梗,这才落败。 看见倒下的空虚道人,金顶宫上下并没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们阴沉着脸,就那么站着,一句话也没说,就像是一个个石头人,失去了生机。 不管这空虚道人是生是死,金顶宫都已经输了,掌门被毒杀,降魔殿宗主被同门狙杀,一日之间金顶宫三大高手都不在了,殿里殿外也是一片狼藉,侥幸在纷乱中活下的金顶道人不过五百人,看来金顶宫的势微已成定局。 燕卓看着纷乱后的金顶,转头看向乔镇岳,低声道:“看来这白云山庄的野心不小啊。” “江湖有难了。”乔镇岳须发如戟,不忍看向这金顶,只能仰头看天。就在他仰头看天之时,一连串白云山庄的飞天灯闯进了他的视野。 “燕兄弟,你看那是什么?” 第142章 白云来袭 白云山庄的飞天灯已到金顶上空,顾知远站在高处向金顶宫望去,只见那金顶宫里红如晚霞,在一片纯白的水汽氤氲下显得是那样明艳与凄楚。 “看来统领的计谋已经成了,这金顶宫已经变成了一片血海,这帮牛鼻子老道,不死也残了。”一名银甲卫站在顾知远身后吹捧道。 顾知远凝了凝了眼神,又向那金顶宫看去,那金顶宫里果真是一片狼藉,他心中已不由窃喜,这次剿灭金顶,他自当是首功,等到时候白云出兵征后汉、伐北齐,他怎么也能混个大将军当当。 想到这,他心中得意之情更盛,他大手一挥,吩咐道:“向金顶宫靠拢,兄弟们,咱们升官发财的机会到了!” “是!”众银剑卫都是精神一阵,使足了力气向金顶宫方向靠拢。 随着乔镇岳、燕卓的视线,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向天边看去,众人指指点点着飞天灯一时都是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直到顾佛影站起来拍了拍屁股,说道:“燕卓,那是白云山庄的飞天灯,山前殿后的路都被毁了,要想下山,只能靠他们的飞天灯了。” 燕卓一听顾佛影这般说,计上心头,道:“大家听我的,都趴在地上不要动,等这帮白云山庄的人下了飞天灯,咱们抢他们的灯下山!” 众人听燕卓这么说,也都纷纷照做,只在趴下后,金顶道士们开始小声嘀咕。 “咱们抢了白云山庄的飞艇,下了山再不回来了吗?这可是咱们的家啊。” “咱们现在山前殿后的路都被炸塌了,不下山难道要在这活活饿死吗?” “可咱们走了,这殿里的三清还有真武大帝、雷部诸神,谁来供奉,这昆仑关谁来驻守?” 一连串的问题压在金顶宫道士的身上,让他们贴在地上不由感到一种无力感与窘迫感。是啊,离开这金顶宫,我们还能去哪呀,离开这金顶宫,我们身上的使命与责任该怎么办,难道就不任由邪魔外道进这昆仑,进这九州? 雷清听着众人的问题,道:“先活下去再说,不知道这白云山庄又带了多少人来,大家都小心点。” 雷杰也跟着道:“没错,还没到想那些问题的时候,大家活下来,金顶宫才有复兴的希望!” 两人正这般说着,白云山庄的飞天灯已渐渐靠近金顶宫。 顾知远看着愈来愈近的金顶,刚才他离得远又有水气遮蔽看得不够真切,此时金顶和他近在咫尺,他看着那一具具倒在血泊的尸体,心中之欢喜如饮百年佳酿、娶二八佳人:“兄弟们,下去找燕卓的尸首,找到了赏百金!” “是,都统!”三百银剑卫振臂高呼,显然他们都已感受到了胜利的喜悦。顾知远此番一计诛杀燕卓,荡平金顶,还顺道收拾了顾、白、方三人,这天大的功劳都会落到顾知远和这三百银剑卫的头上,这白云众人的欣喜可想而知。 飞天灯徐徐落地,顾知远纵身一跃轻身落在地上,他刚一落地就看到倒在血泊中的空虚道人,他笑着向空虚道人走去,讥讽道:“你这个老东西,玩得还挺花,现在死了,玩不动了。” 他蹲在了空虚道人的面前,看着他那双仍不可思议的眼睛,轻蔑地一笑。他从一开始就讨厌空虚道人,讨厌他的癖好,他的奸诈、虚伪。 一个为了利益可以出卖自己帮派的人是不值得交往的,顾知远虽然心机颇深,但他对白云山庄对罗傲可是无条件的忠诚。说实在的,他倒是挺欣赏雷炁的,只可惜这人太固执不愿和白云山庄合作。 顾知远这般想着,眼睛看向空虚道人手里的玄天剑。 空虚虽死,但一只手仍是死死握住宝剑,五根手指如老树盘根一般缠着剑柄,好像是将生命最后的一点不舍都寄托在那柄剑上。 “老东西,拿来,你!” 顾知远一根一根掰断了空虚的手指,将那把剑拾到了自己手上,他看着那把剑,眼眸中闪出湛湛的光芒。 每一个剑客都想要一把绝世无双的好剑,正如每一个男人都想娶一个好妻子一样。 剑对于剑客,正如娇妻对于男人。 顾知远握着剑,剑锋一侧,一道寒芒划过他的脸颊:“这玄天剑当真是把好剑。”他这般说着,眼睛看向了一片狼藉的金顶。这遍地的死尸,这漫天的血腥气,让他心头一颤。 他叹了一口气,向身后人吩咐道:“找到这玄天剑的剑鞘,和金顶宫的雷炁一起合葬了,也只有他配得上这把剑了。” 身后那银剑卫一愣,听着顾知远的话当真是有些吃惊,他也是练剑的,自然知道这玄天剑的厉害,这么好的剑不自己留下,为啥要留给一个死人呢? “还不快去把剑鞘还有雷炁的尸身找来。”顾知远向那银剑卫猛喝了一声。 那银甲卫见状,不敢再犹豫只点了两人便匆匆向殿后寻去。 其实这顾知远也不是诚心要把这玄天剑送给雷炁,一来他知道他要是把玄天剑带回去,那早晚也得上交到罗傲手里,他虽是忠心于罗傲,但这到手的绝世美人要拱手让给他人,他心里还是有些抗拒。二来,他也担心这金顶宫有侥幸活下来的余孽,把这剑还给雷炁,既可以求自己心安,而且以后万一有什么事也可以靠这个求得一线生机。 “众剑士听令,打扫战场,将已死的堆在左边,一会火葬,将没死的堆在右边,能活命的就救一下。”顾知远这般吩咐着,一众银剑卫便四散开来,查验着地上的尸身。 顾知远看着金顶,双眉一皱,无定河边多白骨,想成大事又怎么能拘泥于小节,自己这般对待,已是仁至义尽,等到时候给那群活着的道士洗洗脑,说不定他们还能赞扬赞扬咱的仁义! 他这算盘打得巧妙,但他有一点却是没有想到,这金顶前躺着的人,可不都是死人! 正当他沉迷于自己的幻想时,一声惨叫已传入他的耳朵。 第143章 云散 一名银剑卫刚想把金顶道士的尸身托起,哪曾想一道寒芒突地暴起,正入他心口。随着这一击,百余名金顶道士纷纷跃起展开反击,银剑卫虽是人数占优、剑法出众,但金顶道士出其不意,一击之下多有得手,只刚才第一轮攻击,就杀伤了二十余名银剑卫士。 “列队,迎敌。”一名银剑卫小头领喊道。 这银剑卫到底是白云精锐,准军事化的江湖势力,只一声令下,众卫士眨眼间便列队成防守态势,与金顶道士对峙起来,金顶道士想再发起攻势,一时也是找不到机会。 银剑卫士们看着眼前突然跃起的金顶道士,眼中的惊惧已渐渐褪去,换成一股沉着之色。他们起初以为这群道士是诈尸,心中惶恐,但此刻见他们肉身凡胎,知道他们是诈死,又见他们也不过百余人,心中更加镇定。 顾知远看到那群道士诈死,一个轻身掠到银剑卫队身前,开口朗声道:“金顶之祸实在是顾某未曾想过的,诸位道长如若不弃,在下可安排人送各位下山,并与诸位一道修复金顶。” “去你娘的白云山庄,这金顶都是你撺掇的,你以为我们这些道士都是傻子吗?”一名金顶宫的弟子已按捺不住问候起了顾知远的母亲。 顾知远听着他的谩骂也不气恼,只沉着地回应道:“此事和白云山庄确无瓜葛,顾某也是事后才知道空虚道人篡位之事。” “不要在这装好人了,识相快滚出金顶宫,少在这啰嗦,我们金顶道人不稀罕你们的怜悯。”一名金顶道士又喊道。 听金顶道士这般说,顾知远嘴角一咧,心中已知道这群人心里也是慌张,他们不愿和银剑卫硬拼,只想着自己能赶快离开,看来这金顶宫剩下的也只有这些人了。 “我们走了,你们怎么下去,你们留着这金顶还不是一样的饿死,和我们下去投入白云山庄门下,吃香的喝辣的可比在这昆仑山上舒服多了,你看这山上要什么没什么,不如就送给圣火教得了,他们有了这一座山也不能干什么。”顾知远这般说着,故意挑起金顶宫弟子的心绪,让他们自乱阵脚。 “我跟你们拼了!” 一名金顶弟子大喊着就要冲了上来,但好在身旁一名弟子将他拦了下来。 顾知远见自己的话起了作用,脸上的笑更加得意,也就在他得意之际,身后一名银甲卫慌张跑来道:“大统领,顾、白、方三人抢了咱们的飞天灯,已逃跑了。” “啊!”顾知远闻言一惊,寻找手下手指的方向果真看到一个飞天灯飘然而去。 飞天灯上,顾佛影冲着顾知远得意地挥了挥手,道:“大侄子,咱们白云山庄见!” 顾知远听着这一声,恨得牙根痒痒,他双拳紧握,心中是既恨又惧。顾佛影的手段他可是清楚的,他说要到白云山庄就一定会到白云山庄,到时候怎么应对他可是棘手。忽地,他心中又猛地想起,这顾、白、方三人没死,那燕卓呢? 想到燕卓,他心中更惊,一双眼睛忙是四下打量,搜寻着燕卓的身影。扫视了一圈,见燕卓并不在人群中,他这才松了一口气,好在燕卓死了,这百余名金顶道士倒也好对付。受了这么一惊,他也不想耽搁,吩咐道:“银剑卫听令,杀!” 银剑卫闻令而动,长剑斜指冲向金顶道士,金顶道士见银剑卫杀来,纷纷结阵对敌。 剑碰剑,人碰人,血碰血! 剑碰得人,剑吼。 血溅得人,心抖。 金顶道士虽是群情激奋、抛却生死,但白云山庄人多势众,只一盏茶的时间,金顶道士们便被逼得节节败退,渐渐龟缩于一角。 顾知远见状,笑着道:“别留活口,斩草除根!” 银剑卫士们听着命令,低吼着向角落里的金顶道士发出强悍的冲击,但也就他们冲击的一瞬,那原本倒在地上的“尸体”们突地跃起,截断了银剑卫的退路,让他们陷入两面夹击之势。 霎时间,殿内局势突变。 原本士气正盛、势如破竹的银剑卫陷入了腹背受敌之势,原本的人数优势瞬间逆转,三百银剑卫陷入了五百金顶道士的围攻之中。 顾知远见状,拔剑便要杀向人群,但他刚迈出一步,身前便跃出三位大汉拦住了他的去路。 这三名大汉不是别人,正是燕卓、沐云风、乔镇岳。 顾知远看见燕卓、沐云风心中已知道是凉透了,又看见乔镇岳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整个人如坠冰窟,浑身上下每一处的汗毛都在打战,一双眼睛瞪着三人,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顾知远双唇一颤,结巴道:“你……你怎么还活着?” “顾兄,看见我们很吃惊,你是不是已经觉得我燕卓已经死在这乱军之中或是被炸得粉身碎骨?”燕卓浅笑道。 燕卓看着顾知远那般模样,心中觉得好笑,他也不隐瞒开口道:“顾兄,你打的一手好算盘啊,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般算计、这般心肠,燕某是自叹不如。” 顾知远见燕卓嘲讽自己,嘴角不由冷笑:“燕兄,你这般算计也不浅,诈死这计,你用得巧啊。别说兄弟这计谋如何,你当日在白云山庄所作所为,也算不上英雄!” 他这一句话正刺在燕卓、沐云风两人心口,当日燕、沐两人大闹白云山庄婚礼,虽有少年意气的冲动,但说到底并不符合这江湖规矩,而且沐云风与燕晓雨两人还有私情,这般事情若是传到江湖,实在是说不上光彩。 乔镇岳听顾知远这般说,冷哼一声:“算不算英雄,不用你说,动手!” 顾知远看了看眼前的三人,又看了看被金顶道士夹击的手下,叹了一口气道:“我投降,你可以放了我这群手下吗,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乔镇岳听他这么说,眉头一皱,他平生最重义气,顾知远能说出这话,竟让他心头有些不忍:“你要投降,我乔某担保你手下性命。” “行,有乔帮主一句话,我顾知远死而无憾。” 顾知远点了点头,运了一口气,也就在这运气之际,他手中寒芒一现,整个人已如箭般射了出去! 第144章 绝处逢升 顾知远的剑名唤“绕指”,取“何意百炼成,化为绕指柔”之意。剑身飘飘如带,剑锋利可断金。平时这“绕指”就作为腰带束在腰上,一旦到了交手之际,这软剑便从腰间激射而出,杀人于猝不及防。 乔镇岳听顾知远说罢那豪情之语,刚欲点头,眼前银光就已乍起。他不及细想运起内劲,想以掌劲迫开那剑锋,但掌剑相交之际,他只觉自己的肉掌打在那剑刃像打在棉花上一般,没有一点声响。 按说,他这一掌已有千斤之力,寻常刀剑触之即断,但哪曾想这一掌拍在顾知远剑上,那长剑非但没断,反而顺势打了几个绕,缠在了自己手上。 乔镇岳一惊,立马抽指缩手,纵使他反应迅捷,手背上也是被划开三四道血痕,鲜血淋漓。 顾知远一击得中,不做停歇,挥起手中“绕指”如鞭,扑向乔镇岳脖颈。他这剑法中既有剑招,又有鞭法,一剑挥出如飞瀑倒悬,闪出那扑面银光令人目眩神迷。 乔镇岳手上有伤,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只能错步躲闪,不敢与顾知远硬拼。 “怎么丐帮帮主乔镇岳也有怕的时候,这着实让我这白云小辈脸上增光啊。”顾知远一边抢攻一边以言语相激。 沐云风见顾知远剑法灵异,又见乔镇岳被逼得只能躲闪,当即拔剑扑向顾知远。 顾知远见沐云风扑来,也是不慌,“绕指”在空中打了一个旋,逼退乔镇岳后,又回身直刺沐云风。 沐云风见剑光扑来,长剑当胸护住中门,但哪知,顾知远的“绕指”剑锋刚碰到他的长剑,便如灵蛇盘根一般缚住了他的剑身,一拉一拽,他手中长剑当即断成两截。他长剑崩断,身形不由倒退,跌坐在地上。 顾知远迫开沐云风,“绕指”又一回转,绽出丝丝剑光如线团,扑向乔镇岳面门。 乔镇岳见自己与沐云风接连在顾知远手上吃亏,一时也想不出主意如何应对只能施展出风雷走的身法,游走闪避。 其实,这顾知远的剑法、武功并不如乔镇岳与沐云风,只是他手中有“绕指”这等诡异的利器,才能与乔、沐两人对战。 “我素来听说乔帮主是豪气云天、正大光明、响当当的男子汉,怎么面对顾某人便如此扭捏羞涩?” 顾知远继续以言语相逼,盼着自己这些嘲讽能钻进乔镇岳的心窝,乱了他的心绪。 但哪曾想乔镇岳那风雷走的轻功,声势之大如风鸣雷滚,一旦施展开,别说是顾知远这两句话,就是真有电闪雷鸣也是传不到他的耳朵。 顾知远这边连退乔镇岳与沐云风两人,银剑卫那边瞅着当即士气大振,分出前后两队与金顶道士应战,霎时间,刀剑交错声再起。 “银剑卫,奋战!”顾知远寻着间歇猛喝道。 “奋战,奋战!”银剑卫纷纷呼喊着,如注鸡血一般杀向金顶道士。 这银剑卫毕竟是准军事化的江湖势力,装备之精良、训练之有素,是金顶道士们不能比拟的。一旦士气稳定,抓住机会,便可反败为胜。 燕卓也瞧出此中利害,如果不能控制住顾知远,这银剑卫怕是不会轻易投降,但那顾知远的兵器实在邪门,乔大哥和小沐都在他手里讨不到便宜,想要制住他也绝非易事,但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出手,燕卓出手! 燕卓当即甩出三支飞燕镖,以飞燕镖为第一波攻势,吸引顾知远的注意,随后他拾起脚边一柄长剑,打算以剑对剑和顾知远缠斗,在缠斗中寻找机会制敌。 顾知远听到耳边一阵风鸣,知道是燕卓出手,他手中“绕指”一挥,施出天衣鞭法中的“天衣无缝”护住自己周身。只见他周身霎时被一团银光笼罩,如一口银钟般将他整个人罩住。这招“天衣无缝”所耗气力极大,但他知道燕卓那飞燕镖的厉害,不敢掉以轻心,只能打出十二分的精神应对。 三发飞燕镖激射而出,与那银钟相撞,擦出三声脆响。 顾知远听到那三声脆响,心头不由一颤,大脑也陷入了一片空白,他也没有底气能抗住燕卓的飞燕镖,毕竟连“烽火狼烟”都死在这燕卓手里…… 随着那脆响消失,他深深喘了一口气,随着胸膛起伏,他感觉自己还有心跳,那空白的大脑也渐渐有了色彩,湛湛的青光依旧如线团般在自己眼前飞舞,他还活着,他抗住了燕卓的飞燕镖! 他眼神一定,狡黠的眼中闪出得意的光,他又喘了一口气,手中“绕指”一挥,剑身笔挺直指七星:“燕卓,你这飞燕镖也没什么了不起嘛。” 燕卓听着他的话,眉眼一笑,指了指他手中的“绕指”,开口道:“你的剑确实是一把好剑,你也实在是应该感谢你的剑。” 顾知远顺着燕卓手指的方向看去,那眉眼中的得意瞬间被一种惊怖所取代。只见“绕指”的前端齐齐整整的被打出三个圆孔,那圆孔规整、自然的就如同是剑身本就有的一般。 “我这三发飞燕镖只是想试试你这剑是什么材料?”燕卓眉毛一挑,“看来你这剑也一般,我还以为是什么天外陨铁,看来只是普通的寒山铁。” 这天外陨铁,是世上少有的珍宝,相传古之宝剑“掩日”便是由天外陨铁所铸,剑锋出鞘,光可掩日,且不说吹毛利刃这等俗话,只寻常人见那宝剑一眼便是胆寒,而金顶宫的掌门之剑“玄天剑”也是由天外陨铁打造而成,玄天虽无掩日之锋芒,但挟之夜行,不见魍魉。而寒山铁呢,虽也是铸剑的上等材料,但比之天外陨铁那还是差了一截,就如顾知远的“绕指”,他这剑主要胜在诡异的铸造之法而不是铸剑材料。 顾知远听燕卓如此轻视自己的宝剑,脸上不忿道:“就算只是寒山铁又怎样,你的飞燕镖能穿透我的剑,靠的不也是飞燕镖的材料好,给你一块废铜你能击穿我的绕指剑?” “那你以为我的飞燕镖是什么材料打造?”燕卓浅笑着问道。 “呵,哪怕是东海玄铁也是比我这寒山铁要好的材料!”顾知远不屑道,“燕卓,你也不要得意,就算是你这飞燕镖能穿透我的剑,也不见得能杀了我!” 燕卓听了他的话,一张苍白的脸卷起笑意,如花树堆雪,亦如星月清辉:“飞燕镖给你,你自己拿去看看。” 说着,燕卓向顾知远抛出一支飞燕镖。 顾知远初见燕卓扬手,心里一惊,又见他将飞燕镖高高抛起,似是没什么力道,才大着胆子,用衣袖垫着接下这一镖。他仔细打量着飞燕镖,这飞镖只有一指所长,通体亮白,镖刃打磨得细致,锋芒凌冽。他放在衣袖上掂了掂重量,惊道:“你这飞燕镖只是普通精钢打造?” 燕卓点了点头,道:“或许连精钢也算不上,这些飞燕镖都是我随便在铁匠铺打的,三两银子二十柄,挺划算的。” 顾知远一张脸已扭曲,他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剑,手上青筋霎时暴起,一条一条青紫色的血管如交错的树根错节。他的脸上已很难看,他本觉得自己和燕卓的差距并不大,他对自己的智谋与剑法很自信,特别是他在连破乔、沐两人之后,他觉得他和燕卓还能一战,但现在看来,这不过是他的臆想罢了,但这并不代表着他就会投降,他得活着回到白云山庄,只有活着回到白云山庄,他才有机会升官发财。他虽没有除掉燕卓,但他已经灭掉了金顶宫,这份功劳也足以让他在罗傲面前邀功。 思绪翻涌间,绕指剑光再起,直扑燕卓。 第145章 逃出升天 燕卓见顾知远杀来,心里一惊,他竟也是没想到他竟有这般勇气,还敢再战,手中当即抓起长剑,展开架势要和他缠斗一番。 顾知远见燕卓拉开架势,手中长剑一转,如飘带般四散开来,在燕卓眼前洒出片片白芒。 “他这剑确实邪门!”燕卓心中暗暗叹道,不敢有丝毫的马虎。 顾知远见燕卓双眼随剑光游走,知道他的目光已被“绕指”吸引,趁机从怀里掏出三颗唐门的烟雾弹砸在地上。 霎时间,金顶殿前浓烟滚滚,已是分不清敌我,看不清方位,只有那一阵又一阵的咳嗽从烟雾中传来。 燕卓担心这顾知远利用烟雾偷袭,手中一甩,使出那“漫天花雨洒金钱”的手法冲着烟雾里一阵激射。 “银剑卫,撤!”顾知远在烟雾中一阵高呼。 燕卓只听身边一阵起落声,知道那是银剑卫奔逃,但这烟雾实在浓烈,燕卓只闭气又射出十几柄飞燕镖后,便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那刺鼻的烟雾闯进他的鼻腔,激得他涕泗横流,没了一点风度翩翩的样子。 “这顾知远心机很深啊,瞧这群银剑卫撤退的样子,看来早有准备,要不早就咳嗽成一团了,还能逃跑?” 燕卓这般想着,背已经直不起来了,他跪在地上,一个劲地咳嗽,狼狈至极。不过,说起来,这顾知远的烟雾弹还是和燕卓学的,要不是当时他在白云山庄大婚时甩出的那几颗烟雾弹,罗傲也不会想着给银剑卫配发这些新东西。 因果这二字说起来实在是玄妙啊。 山风呼啸,烟雾渐渐散去,咳嗽声也逐渐停歇。 金顶好似又变回了曾经的金顶,那灿灿的金黄闪出一轮金晕,让人看了不由神迷。 燕卓挣扎着爬起,仰面向天,贪婪地呼吸着昆仑山中纯净的空气,他双眼通红,泪水与鼻涕混在一起粘在他的下颌与衣领,实在是有些狼狈。 说到狼狈,其实燕卓还算好,最狼狈的当属乔镇岳,他在那烟雾中也是涕泗横流,一番挣扎下来,那原本威风凛凛的怒戟铁须上已结了层层的白霜,那模样看起来,当真是与“丐帮帮主”这一名头绝配。 沐云风也爬起了身,他一睁眼,看着眼前的燕卓与乔镇岳当即笑了出来,而燕卓与乔镇岳看到他也笑了起来。 三人这般笑着,金顶宫的人左右看看也都笑了起来。 他们互相搀扶着,拥抱着,笑着也哭着。 他们还活着,而活着,是一件多么令人开心的事啊。 只要活着,阴云就一定能过去,就一定能看到温暖的阳光。 燕卓擦了擦两腮的涕泗混合物,将自己简单拾掇了拾掇,他看着自己脏兮兮的长袍,脸上一笑,想到:若是祥儿看到我这番模样,一定会笑话我。 忽地,他想到祥儿笑时的模样,脸上的笑又深了一分。 他这般笑着,眼睛往旁边一扫,竟发现那殿后还有几个白云山庄的飞天灯没有飞走。 果真,爱笑的人运气都不会太差。 “乔大哥、小沐、雷道长们,看来咱们有办法下山了。”燕卓冲着众人挥了挥手,指向了殿后的飞天灯。 “白云山庄留下这些飞天灯会不会有诈?”沐云风低声问道,眼眉中似是心事重重。 燕卓看着沐云风,眼睛微瞪,想不到小沐这般心思单纯的人也学会了谋而后动。 其实沐云风也不是学会谋而后动,只是这顾知远接连的算计,让他对这个人实在是没有什么好感,心中不由便对他所有的一切都产生了怀疑。 “应该不会有诈的,那群银剑卫走得慌乱,也来不及搞什么破坏,而且他们来的时候可有三百人,抛出死伤,留下些飞天灯也算正常,一会我们仔细检查一番就是了。”燕卓道。 “可咱们谁会摆弄这家伙啊?”沐云风又问道。 燕卓看着倒在地上的银甲卫,一笑:“他们会喽。” “可他们都死了啊,死人怎么说话啊?” 燕卓脸上又是一笑,一脚踹在倒在的银剑卫身上,开口道:“别装了,我的飞镖打在你的腿上,死不了。” 那银剑卫一听被发现了,也只能抬头讪讪一笑,道:“我投降,我会操作飞天灯,我带你们下去,你们饶了我……” “好,我答应你。”燕卓点了点头,“道长们,看看还有没有活口,咱们下山,找白云山庄报仇!” 一听“报仇”金顶宫众道士的眼睛都是一瞪。 没错,这仇他们是一定要报的! 第146章 追随 夜。 一月弯月浮在夜色之上,将它周围的薄云映得朦胧。 燕卓抬起头,望着那溶溶月色,一阵风吹拂起他脑后的长发,飘飘荡荡,像一丛摇曳的柳条。 “燕大哥,有心事?”沐云风从燕卓身后探出脑袋问道。 燕卓垂下头,一笑:“没什么心事,只是睡不着出来走走。”他确实没有睡意,刚刚经历一次生死之战,他的心还没有平静下来,而且他的脑子里还有着自己的盘算。 沐云风双手抱在胸前,叹了一口气道:“你这话说的,我才不信呢,你要是没有心事,就和乔大哥一样,鼾声如雷了。” 燕卓听小沐提起乔镇岳,下意识地往乔镇岳的方向看去,他的眼眸盯着那方向,看了许久,仿佛能看到乔镇岳敞胸打鼾之态。忽地,他又将目光落在沐云风的脸上,小沐那双眸子依旧明亮,但不知怎的,他总觉那明亮的眼眸中已有了一层淡淡的雾色,就像那天上的弯月一样,依旧皎洁,但皎洁中已多了一分朦胧。 或许是他已长大、成熟了一些? “燕大哥,怎么这么看着我?”沐云风问道。 燕卓晃了晃神,尴尬地一笑,竟是不知道自己竟已想得入神:“小沐,从这金顶下来后,你有什么打算?” “我也不知道,我也在想我的打算,但我现在就像是没头的苍蝇一样,不知道何去何从,只听天由命地到处乱撞。”沐云风叹了一口气,“我有点想我师父,不知道点苍现在怎么样了,燕大哥你有什么打算?” 燕卓有什么打算,他抬头又看了看那溶溶月色,一时竟觉得那月色比刚才又朦胧又黯淡了一分。他有家仇,又有雄心抱负,他的那些打算说出来又有什么用呢:“我的打算,我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明天和乔大哥他们商量一下,怎么应对这江湖与王朝的变化。” 沐云风眉眼一皱,印堂中堆出了几条如针般的细纹:“燕大哥,你想的东西总是比我多,其实我知道的,你有家仇,又有抱负,你想为天下百姓解难,其实我也想,只是我不知道要如何出力,我在想,我可不可以以后就跟你,如果这江湖和王朝早些太平,那就能早些回到点苍了。” 燕卓一怔,显然是没想到沐云风会说出这样的话,在他眼里沐云风还是一个心思单纯、善良的少年,怎么今夜会和他说起这些。 其实沐云风心底虽是单纯,但是他并不傻,此次金顶宫一番游历,他第一次知道这世上竟有顾知远这般两面三刀、心计深沉之人,有些人竟然可以坏到那般地步,可以那般肆意控制别人为自己所用,然后再如丢垃圾一般,丢弃那些曾经一同立下盟约的人。 沐云风见燕卓没有开口,又道:“燕大哥,我觉得你是一个好人,脑子也聪慧,我觉得只有你这样的人才能斗得败顾知远,才能给这江湖一个安稳。” 燕卓听着这话,再看着他那一双眼睛,明亮、炽热,像是一团纯净的火焰:“小沐,其实我也想,我也有抱负,只是我现在实力不足,与小门小派争锋尚且不足,怎么能解这天下之难?” 说到这,燕卓双眼中竟凝出一抹淡淡的哀愁之色,这金顶宫势微,只剩下的几百名金顶弟子也无力把守昆仑关隘,北齐陷入腹背受敌之势已成定局,江左和白云山庄估计马上就要对后汉动手了,到时候天下大半落入赵含国手里,这九州还有安宁之日? 但只凭着我燕卓,又能改变什么? 丐帮虽是天下第一大帮,势力遍布九州五国,但各地分舵势力庞杂,难免不生二心,再加上现在少林、金顶元气大损,特别是金顶已是到了灭门之际,丐帮与白云山庄的争斗,天平已渐渐移向了白云山庄一边。现在,这胜算能有几分,怕是连三分都不到。 看着燕卓一双眼睛左右游移,沐云风拍了拍他的肩膀,笑了笑道:“燕大哥,原来你也有犹豫的时候啊,看来我沐云风也有点赶得上你的地方,只要是我认定是对的事情我就会去做,为天下解难,还有比这更对的事情吗?” 确如沐云风所说,还有为天下解难更对的事情吗? “大道之行,天下为公。”沐云风又道,“燕大哥,吾道不孤,必有邻!只要咱们肯扛起这杆大旗,那天下忠义之士必会响应的,而且燕大哥你是皇室宗亲,由你出头响应的人一定更多。” 燕卓听着沐云风所说,心中震颤犹如雷击,他实在想不到小沐竟然能说出如此振聋发聩的话,他看着沐云风的眼睛,心绪一定,是啊,大道不孤,只有时机对,这杆大旗一定会招揽众多仁人志士。 “小沐,你说得对,只不过这杆大旗现在还不能竖,还得等一等,等到赵含国进攻后汉,这世人知道江左的狼子野心,那时候我们再竖起这大旗,而且这件事还是得依靠乔大哥,丐帮势力遍布五国,有乔大哥在,这事的胜算还能再加一分。” 沐云风点了点头,道:“燕大哥,我的脑子不如你灵光,我只要跟你为天下为江湖出一份力,就可以了。” “哈哈哈哈,你们出力,把我乔某放在什么位置啊,这样的大事可不能不带我!” 夜色下,乔镇岳迈着大步向燕、沐两人走来。 “燕兄弟,我也知道这江湖上的情势不容乐观,那赊刀人的话怕是真要成真了,我丐帮兄弟别的没有,但这份义气还是有的,兄弟你需要什么尽管言语,我就不信了,咱们斗不过赵含国、罗傲这两个老小子!” “乔大哥,你偷听!”沐云风看着乔镇岳抗议道。 乔镇岳脸上一红,蒲扇般的大手放在他那怒戟钢髯上挠了挠,道:“起夜上个厕所,这怎么能算偷听呢,恰巧碰见了这不是。” 微微晚风吹拂过三人,将三人的嘴角都不由吹弯了也吹翘了。 “乔大哥,金顶宫的道长有说起他们的打算吗?”燕卓问道。 乔镇岳摆了摆手,道:“我也不知道,一从山上下来,那群道士就聚在一起说了些悄悄话,还故意躲着话,怕是被人看到似的。” 其实这群金顶道士也不是有意躲着乔镇岳几人,只是他们商谈的事情事关金顶的前途命运,所以不愿被外人听到,惹起什么猜想。 金顶道士们先是选出年纪最长的雷清作为代理的金顶宫掌门,然后决定召集散落在九州各地的游方道士回到昆仑重建金顶,只不过这金顶宫旧址已成峭壁,两边最近之地也有十余丈,想要回到金顶也是难事。 “与其重建金顶宫,不如咱们就在这山脚下再建金顶,只要能守住这山脚,那群圣火教的人也不敢造次。” “再建金顶?那我们山上的那些金身就不要了,你可别忘了,三清还有师父、宗主都在那山上呢!” “不就是十余丈宽的沟壑吗?咱们不能用这飞天灯架个铁索桥吗?” “架桥?这山上风雪那么大,土石又松,十丈长的铁索桥能建起来?”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不如我们都加入北齐军,先打完巫蛮,然后让北齐王给咱们修缮金顶,有了国力支持,那造个铁索不是轻轻松松?” “打巫蛮?那白云山庄呢,咱们的仇就不报了?” 一众金顶道士围坐在火炉边,噼啪作响的火焰在他们脸上起伏跳动,将他们的脸上照得忽明忽灭。 第147章 分歧 人都是不同的,正如这世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一片树叶,这世上也没有完全相同的一个人。就算是双胞胎,他们的样貌可能相同,但他们的性格禀赋也不可能完全一样,而正因为这种不同,人与人之间难免会出现分歧。 有的分歧来源于想法,比如有人想吃鱼,有人想吃鸡,那他们在吃饭上就会出现分歧。 有的分歧来源于立场,比如有的人爱狗,有的人爱吃狗,那他们在吃狗与不吃狗上就会出现分歧。 还有的分歧来源于利益,比如有人给了一百两银子,让你说他的好话,那你和说他坏话的人便有分歧。 分歧无时不在也无处不有,恰如此刻的金顶众道士,他们在金顶宫的何去何从上便出现了巨大的,不可调和的分歧。 雷清虽是名义上的金顶宫代掌门,但这个“代”字就已经表现了一些微妙的关系,代掌门便不是真正的掌门,代掌门说的话可以听也可以不听,代掌门交代的事可以做也可以不做,这便是一个“代”字的差别。 虽说金顶众道士们没有明说,但他们的心里难免不这么想。 他们虽是修道之人,但他们也是人,他们的心里也同凡夫俗子一样,有着这些人性共同的想法。 雷清看着吵得不可开交的众人,咳嗽了一声,见众人争吵仍未停歇,他又咳嗽了一声。这两声咳嗽过后,这金顶众道士的争吵才渐渐停息。 只这争吵刚一停歇,一名道人便跳了起来,开口道:“掌门,你得发话呀,这金顶宫何去何从,得你来做决定啊。” 雷清看了那道人一眼,见他脸红脖子粗,一句话说出嗓子已显嘶哑,知道他便是这争论的主力,他这时发话,就是想和自己要一个态度,如果自己这个态度迎合了他,他便会以掌门发话来要挟与他意见不同的人,如果自己的态度和他相左,那他怕是要来一个直言之谏。 “这金顶宫不是我一人的金顶,我只不过是因为资历最老被推举成这代掌门,这诸多事情还是要大家商议着来,不能我一个人做决定。” 雷清这番话说得明白,他呢只不过是因为资历被推举成代掌门,说的话难以服众,不要把这种事退给我,大家一起商议着决定。但他又担心自己这么说,会被当作毫无担当,又补充道。 “天色也不早了,大家都早些休息,雷杰师弟、诸葛然师弟你们两个人留一下。” 金顶道士们知道这是代掌门要开小会,也都识相地退了场,只不过退场时,几方意见相左的道人们还互相冷嘲热讽了几句。 雷清看在眼里,不由叹了一口气道:“哎,金顶宫就剩下这么点人,还有拉帮结伙,搞这一套。” 雷清这句话说得虽轻,但站在他身边的雷杰与诸葛然都是听得清楚,这雷杰与诸葛然也不是傻子自然听得出雷清这句话是在点拨自己。 雷杰忙开口道:“掌门,此次风波金顶元气大伤,想要报仇、复兴必须要行雷厉之术,还望掌门能承担这番重任。” 诸葛然见雷杰这么说,也开口道:“掌门,不管门下弟子什么意见,掌门也应该早下决定。” 雷清听过两人开口,心里也是多了一分镇定,这雷杰是自己的亲师弟,他自然信他,而这诸葛然是真武殿的弟子,说起来两人虽是相识,但还没有到熟络的地步,不过他听曾听雷炁宗主提起过这人,说这人敢担当是少有的人才,心下对他也有几分好感。 “那我有一个主意想请两位师弟商量一下。”雷清开口道,“这昆仑金顶是咱们的祖庭,更是天下道宗的圣地,这个地方如果丢了,不光是咱们金顶宫的面子过不去,这道宗的面子也过不去,所以我想留一部分守住金顶,咱们现在有白云山庄的飞天灯,上下往来也算得上方便。另外,我想召回在外游历的弟子,帮助修缮金顶,金顶宫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人才不能散在外面。除了这两个打算外,我还想带着一些弟子去会一会白云山庄。” 一听雷清要带人去报仇,雷杰、诸葛然两人都是一惊,忙道:“掌门,现在咱们元气大伤,报仇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 雷清点了点头道:“我也知道现在报仇操之过急,但这咱们报仇的态度还是要表现出来的,不能让别人觉得咱们金顶怕了他们白云山庄,另外,我也想能不能靠着乔镇岳还在,依靠上丐帮……” 第148章 失踪的公主 江左,东阳郡,阳平县。 东阳郡与白云山庄相交,虽不似应龙城那般是江左、白云两地通商的口岸,但借东阳郡往返于江左、白云两地的旅客也绝不算少。 这东阳郡挟山带水,武夷山脉从阳平而起连绵至白云山庄,一弯汾江也借着东阳的河道汇入白云山庄的应龙湖,当真是山黛水青,景色宜人。若在每年的三四月份,赶上这江南桃花盛开,从阳平县起乘舟顺汾江而下,沿途所望,既有山水之色,又有风花之情。 那应龙城往来的旅客,多是商旅,因为应龙城与江左两地距离近,又是官方指定的通商口岸,两地的商旅在应龙城经商有保障、有基础,货源也大,价格也更便宜。而在这东阳郡来往的旅客,则多是文人墨客、达官显贵,他们在白云、江左往来并不求一时之快,而是醉心于两岸的风景。 汾江,水波如浆,两岸碧树苍翠,映得江水青青。 江左使者欧阳靖康的游船正浮在这江上,缓缓顺江而下。 欧阳靖康,江左王朝从二品银清光禄大夫,掌御史检查之职,是江左王朝的相国一党中的青年才俊,他今年刚到三十岁,容貌生得伟岸,肩宽腰细腿长,三缕胡须胡子周周正正地长在腮下,一对吊稍眉毛一双丹凤眼,让人看了觉得既精明又有神采。 但此时此刻,身处汾江美景的欧阳靖康,却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那一双矍铄的丹凤眼也阴沉了下来。 “欧阳大人,这汾江两岸的景色可是极美的,您要不要去甲板上透透气?”说话的人,穿着一身蓝袍,头上带着弁帽,看样子是东阳郡当地随行的官员。 “算了,赵大人,这江面风寒,我想在船舱里歇一会。”欧阳靖康答道。 “那要不要给欧阳大人,烫一壶清酒,再烹上一条新鲜的鳜鱼,您小酌几杯?”赵大人又问道。 欧阳靖康听着赵大人所说,眉头不由一皱,但随即又舒展开道:“那就有劳赵大人了,不过鱼肉就不必了,给我送一碗清粥就可以了,我这几日心神不安,吃不得鱼肉。” 赵大人一愣,当即也明白了欧阳靖康的意思,道了一声“是”便推门走开了。 欧阳靖康看着赵大人已走,叹了一口气道:“终究是小地方的官员,一定要把话出来,才能明白什么意思。” 其实,这赵大人头脑已算机灵,一句话便听出这欧阳靖康正为心事所烦,不希望被打扰,要是那些又急于表现又轴的官员,怕是说了如此也要给你整上一桌宴席,叫上两个姑娘。 欧阳靖康起身负手而立,淡紫色的罩袍在他脚边轻轻晃动,心道:“也不知道相爷是怎么想的,要我去白云山庄做使者,这让我去怎么说呢,公主也是的这时候出走,我还得这时候去通知白云山庄出兵,这罗傲这赔了儿媳妇还得折兵,这傻子才愿意啊……” 他这般想着,心里猛地一沉,难道相爷已不信任我了?我最近也没有做什么呀,难道是我因为我上个月在相府里放了一个屁? 欧阳靖康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只能又坐回椅子上,长叹了一口气。 “听天由命,去白云山庄看看罗傲的态度,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看一步,车到山前必有路。” 他在心底给自己一通打气,想给自己精神一个积极的暗示。 其实这世间的道理之所以存在,也许只是为了给正在赶路的人一点寄托,毕竟这一点寄托,有时能爆发出惊天动地,甚至是改天换地的力量。 欧阳靖康的游船缓缓劈开水面,扬起淡淡的波纹,向着白云山庄进发。 顺着汾江而下,只两日便赶到应龙湖,再从湖边转乘车马,三日后,欧阳靖康一行人便赶到了白云山庄。 这白云山庄依山傍水而建,那白云大殿正建在水绕之地,可谓是三面环水,从风水上看呈“金城环抱”之势,更有“藏风纳气”之势。 欧阳靖康看着白云山庄的府宅,心里也是不禁感叹,这宅子有诸侯之相,隐隐还有龙气上涌,只不过这龙气上竟悬着一片惨红的霞光,让人看了又觉得心慌。他虽是略懂风水,但对于这更深奥的天象却是不甚了解,只心里感叹一番,便跟着白云山庄的守卫向府里走去。 欧阳靖康随着向里走去,眼睛不由向四下打量,这是他第一次到白云山庄,此前他虽是听人说起这罗傲虽名为江湖势力,实则为一方诸侯,白云山庄守备之森严不逊于皇城。 他起初只觉得这些不过是流言,一个江湖势力怎么能比得上皇城呢,但今日一见,才知道所言非虚。 这巡逻的银甲卫二十人为一队,交错巡逻,只二十步的时间欧阳靖康就看到三队银剑卫,这巡逻的人数与密度,确实和皇城无异,而且这还不到内府,那内府里的巡逻、暗哨怕是更多。 “欧阳大人,您请。”守卫打开一扇门做出请的动作,“进了这扇门便是内府,我就不能带您进去了,请您跟着王统领,他会带你去见庄主的。” 欧阳靖康点了点头,听这那守卫的安排,随着那王统领继续向内府走去。到了内府,这白云山庄的庭院装饰得便更加精致,说之为一步一景也不过分,所行之处,时时能稳溪水潺潺。一阵风吹过,花香带起苏苏竹声,更显这山庄幽静雅致。 王统领看着欧阳靖康看得着迷,心下不由骄傲起来,开口道:“我们庄主是将门之后,能文能武的,这些庭院都是他一手筹划安置的。” 欧阳靖康点了点头,心道:“罗傲此人果真不简单,能让手下如此敬佩,不愧是一方雄主。”可他这么想着,对自己此行便更忐忑起来,万一这罗傲因为公主出逃之事,迁怒到江左头上,不愿意出兵后汉怎么办,那我这差事可不就办砸了? 正在他忐忑之际,王统领开口道:“欧阳大人,庄主就在这书房里,我去敲门,你稍等。” “有劳了。”欧阳靖康答道。 王统领扶剑快步走到门边,轻敲了一下,待里面传来回应,才开口道:“江左特使欧阳大人到了。” “请进来。”声音从门内传来,清晰且沉稳。 “是!” 王统领将门推开,将欧阳靖康迎了进去,便转身走了,没有丝毫停留。 欧阳靖康进了书房,迎面便看到一老一少,年纪稍长的正襟危坐,手里握着一本《春秋》想必就是罗傲庄主,那少的站在罗傲身后,身穿紫袍,眉眼如画,那红彤彤的嘴唇竟似是抹了油彩一般,乍一看多了一分媚气,应该正是少庄主罗涛。 “欧阳靖康拜见罗傲庄主与罗涛少庄主。”欧阳靖康作了一揖,态度十分恭敬。 “欧阳大人无须多礼,请坐。”罗傲抬了抬手指向一把椅子,“涛儿还不快给欧阳大人看茶。” 罗涛点了点头,向欧阳靖康走来。 欧阳靖康双手一让,冲着罗涛一笑,以示谢意。 “欧阳大人,来白云山庄有何贵干呀?”罗傲开口问道。 听着罗傲这么问,欧阳靖康心里不由一怔,他还没想好如何开口,总不能一开口便说您儿媳妇跑了,他含糊了一阵,咳嗽道:“我是封相国之命来拜会罗庄主的,和庄主商议一些事情。” 一听是赵含国的人,罗傲心里也是一颤,他心虽是一颤,但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欧阳大人,远道而来,辛苦,不知相国派大人来所为何事?” 欧阳靖心道:“先说那一个呢,先告诉他公主出逃,还是先告诉他相国的安排。”他这般想着,眼睛观察着罗傲的神色,他是一个极善于察言观色的人,他想从罗傲的神色看出,这个罗傲究竟对相国持一个什么样的态度。 罗傲见他久不出声,心里也不由有些慌张,拿起手边的茶浅浅啜了一口,说实话他是有些怕赵含国的。 见罗傲举杯喝茶,欧阳靖康一句话立马跟出:“相爷来让我说两件事,第一件事,是江左公主失踪了!” 第149章 白云王 “江左公主失踪!” 罗傲将手中的茶盏放下,似乎对这件事,并不惊讶也不悲伤,他双眼定定地看着桌上的茶杯,看着那浮浮沉沉的茶叶,兀自出神。对于燕晓雨这个女人,他是不喜欢的,而且他心里隐隐将罗涛与白云山庄所遭受的苦难都归结于自己这个儿媳妇身上。虽然他也知道,这一切的幕后黑手是赵含国,但他心里还是把这一切都怪罪给了燕晓雨。 ——因为他害怕赵含国。 ——因为他无力与赵含国对抗。 自从他知道江湖大会里那些杀手还有徐成业、狄惊风都是赵含国的人,他就对这个人充满了恐惧。但他又没有办法直面自己的恐惧,他只能将这种怨恨转移到燕晓雨身上。 “红颜祸水!”罗傲心里暗暗骂道。 男人面对自己的无能总是会找借口,这种找借口的能力仿佛是男人天生的一般。与生俱来,无师自通,并且在岁月的累积、血脉的延续中,不断发展、提高、升华。 欧阳靖康观察着罗家父子的反应,他看罗傲心绪镇定,又看罗傲心神震颤。 罗涛听到燕晓雨失踪的消息,浑身上下的肌肉都在痉挛、颤抖,特别是他的一张脸,那一张如初雪一般的脸,因肌肉的拉扯、情绪的翻滚——扭曲、发红、滚烫。 他感觉自己的胸口里似有一只正烧得沸腾的水壶,炽热的蒸气冲撞着他的喉头,发出“嘶嘶”的声响。 欧阳靖康观察这两人的神色,像他这般善于察言观色的人自然知道罗涛对公主的挂念,他忙开口道:“相国已经派内卫在江左境内寻找,公主是千金之体,不会有事的。” “那···”罗涛刚欲开口,眼睛却不由看向父亲,见罗傲没有任何表示只能垂手站在罗傲身后,不敢发声。 罗傲也不顾罗涛所想,只开口沉沉道:“感谢相国的关心,我替犬子谢过了,那第二件事呢?” 欧阳靖康一愣,竟是没想到罗傲的回答如此冷淡,看来这个公公并不喜欢自己这个儿媳妇呀。 “这第二件事,其实是欧阳此行的正事,相国托在下与罗庄主商讨出兵后汉的计划。” 听过欧阳靖康所说,罗傲嘴角一笑,他心中一早便猜到这赵含国迟早会和自己商讨出兵的事,只是没想到他清理完金顶宫,这赵含国便找上门来。 “相国有什么计划,欧阳大人不妨直说。” 欧阳靖康起身从袖中掏出一张地图,在罗傲面前铺展开来,只见这地图上已有彩墨勾画出路线。 “罗庄主,这红线代表着江左,这蓝线代表着白云,这黄线代表着青城。” 见罗傲点头,欧阳靖康便继续说了下去。 “这张图上有后汉各地的布防图,各处兵力部署,而且这后汉国内也有相国安插的眼线,所以只要罗庄主按照相国安排的路线进军,那必定是势如破竹,马到功成。” 罗傲又是点了点头,双眼看着那地图,出神。 见罗傲没有开口,欧阳靖康接着开口道:“罗庄主您看,这是白云山庄,这是青城,你们两家面前只有镇南关这一个关隘,而且这关隘守军不过三万人,而且这守将赵大锤还是有名的酒鬼、赌鬼,手下兵士因为常年吃空饷,多是老弱,根本不足为惧,只要打下这关隘,剩下的便是一片沃野。” 欧阳靖康说得激动,心想自己如此分析,那罗傲是一定会欣然同意出兵的,但哪曾想罗傲依旧是不为所动。 “罗庄主,你认为哪里还有些不妥?”欧阳靖康问道。 罗傲啜了一口茶,悠悠道:“相国的安排自然天衣无缝,只是这事成之后,白云山庄能得到什么好处,还请欧阳大人明说。” 一听这话,欧阳当即拍手大笑,道:“后汉之地,相国愿与罗庄主平分,而且还愿意助您登上白云王的王位!” “白云王!”听到这三个字,罗傲的脸上才露出浅浅的一笑。 第150章 不完整的男人 和罗傲不同,罗涛的眼睛里一直闪动着忧虑,他那如柳裁的眼睛里凝着一汪春水,明亮也忧愁。 欧阳靖康看向罗涛,心里不由感觉这罗涛有些许怪异,倒不是感触他对公主的感情,而是觉得他的神态与神色与寻常男人有些许的不同,他也曾见过一些生得秀气的男人,但罗涛和他们的样子还是不同,是多了些媚态,还是多了分女气? 他想不明白,忽地,他眼神瞥到罗涛咽喉,竟发现这罗涛竟没有喉结,难道这罗傲是…… 欧阳靖康还没来得及细想,便听到罗傲一声咳嗽,脸上似乎还带着一丝愠色。 “欧阳大人,还有事吗?”罗傲道。 “没事了。” 罗傲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道:“欧阳大人,远道而来舟车劳顿,罗某这庄里正有今年存下的梅花露,也请大人享受享受这乡野里的雅趣。” 欧阳靖康是聪明人,自然知道罗傲这是下了逐客令,客气拱手道:“那欧阳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罢,欧阳起身告退,随着王统领前往客房享受着白云山庄特有的梅花露。 书房。 罗涛依旧站在罗傲身后,但他站得已不够笔挺,一双胳膊已垂到身前,脑袋也耷拉了下来,似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父亲,晓雨她失踪了。” 罗傲点了点头,道:“我知道。” “我想找她。” 罗傲不语,一只手晃荡着已经没有茶水的杯子,神色黯然。他不喜欢燕晓雨,甚至有些恨燕晓雨,如果不是她他的儿子不会变成这样,不会变成一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废人。他这般想着,手掌突地往桌上一拍,震得杯盏叮当作响:“你还想着那个女人?你都变成这个样子了你还想着那个女人?” 罗涛的嘴紧闭着,似是用了很大的气力想要封住自己的嘴巴。 罗傲叹了一口气,似是对自己宝贝儿子妥协,开口道:“江左已经派内卫去找了,内卫的本事我是知道的,如果连他们也找到,咱们也找不到。” 罗涛已经没有说话,但咽喉处“嘶嘶”的声音越来越重,乍听起来竟和蛇虫吐信一般,惊悚骇人。 “你的紫衣神功还没有练好,等到练好了,你这嘶嘶声就不会有了。”罗傲眼神空洞地看着眼前。 “父亲,我想出去找燕晓雨。”罗涛这般答道,似乎对罗傲说的话并没有放在心里。 “砰”! 罗涛话音未落,罗傲那手掌便重重地落在桌上:“紫衣神功还没练好,你不能出去,只有这紫衣神功练好了,你才能变成正常人,才能变成我的儿···孩子!”他这般说着,眼睛里竟闪出点点泪光,那只拍打在桌上的手也不住地颤抖。 “难道就因为我没了那话儿,就不是正常人了,难道就因为我没了那话儿,就不是您的孩子,不是您的儿子,难道只有那话儿才能当男人?” 罗涛这么问道,一颗心已绞得生疼,他的胸口里似有一个烧滚了的砂锅,嘶嘶翻腾着热气。 “涛儿。”罗傲回头看向罗涛,莹莹泪光闪烁将他眼尾处的皱纹拉得老长。 “涛儿,父亲不是那个意思,可你现在再找燕晓雨有什么用呢,你难道要和她就这样一直到老?” “父亲,我听了你的话,我已经在练这个紫衣神功了,我只是觉得我对不起燕晓雨,如果我那天没有给她下迷药,或许这一切的结果都不会发生,或许……” “够了,我不想听你说这些,她是你的妻子,你怎么样做都不过分,你没有对不起她,是她对不起你,是她对不起咱们白云山庄!” 罗傲的眼里已露出凶光,一只手按在桌上簌簌作响,只眨眼的功夫,那黄花梨的桌子上便留下一只整齐且泛着金光的手印。 “她是生是死和我们白云山庄都没有关系,你不要再多说了,下去。” “父亲!” “住嘴!”罗傲的眼神又变回空洞,“下去,为父要看书了,你要不打扰我。” 罗涛站在罗傲身后,嘴唇颤抖了许久,不甘心道:“是,父亲。” 罗傲见罗傲答应,忽地,又向身后喊道:“太阿,你跟住少庄主,不要让他乱跑。” 黑暗中,一声沉闷的声响,如一块石头坠入深潭般传来:“是。” 罗涛听见那沉闷的声音,心中一怔,嘴角一阵苦笑,踉跄着走出了罗傲的书房。他的心好累也好痛,他的身体是已经不再完整,但就那小小的一块肉就会改变父子之间的感情吗?就因为那一块肉,我就不再是他的儿子了吗?可就算我不再完整,我也是他的孩子啊。 一阵风吹过,吹过他空空的衣衫,吹得他身心具冷。 “晓雨,你在哪呀,你现在过得好吗,你会不会觉得冷啊?” 罗涛的脑海中又浮现出燕晓雨的样子,他还在惦记她,纵使他已经不能称为男人,纵使他的身体已不能分泌那些奇奇怪怪的雄性气息,他的心里还是依旧爱着她。 ——爱没学过生理,所以分不清性别。 ——爱也没学过地里,所以分不清边界。 他要去找燕晓雨! 罗涛的心里做出一个决定,但怎么出去呢,这太阿可是父亲的心腹,有他跟在我身后,想要离开这白云山庄不是件简单的事,怎么办,怎么样才能躲开太阿的眼睛? 他这般想着,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人,或许可以依靠他离开这白云山庄,只是如何才能不动声色地告诉他呢? 客房内,欧阳靖康正在享受着白云山庄独有的梅花露。这梅花露是采集冬日的梅花与落雪封在小坛里储存发酵,静待七七四九天后,便制成这清香扑鼻的梅花露。在白云山庄,这梅花露可作茶饮,可作沐浴之用,亦可用于漂洗衣物。据说用过这梅花露后,身上的清香经久不散可持续十余天。 只见欧阳靖康躺在一个大浴桶里,水没前胸,在他身后,两位身披薄纱的女子正小心侍候。他仰着面,鼻子里嗅着梅花露的清香,一名侍女正小心地为他按摩头皮,而另一名侍女正给他喂着水果,有此享受,当真是舒服至极。 忽地,他伸手勾住一名侍女的手臂,道:“你宽衣进来。” 那侍女脸上一羞,肩膀一扬,一身薄纱便从双肩滑下,露出那浑圆紧致的胴体:“是,大人。” 欧阳靖康嘴角一弯,长长舒了口气,显然是对这白云山庄的招待十分满意。刚开始,他还担心这罗氏父子会因为公主的事责怪江左,但没想到这罗傲只关心那“白云王”的称号。也好,如此自己的差事就能了结,回到江左也好向相国回复:“事情了结了,好好享受享受。” 要说,这两名侍女也着实会服侍人,只几下的功夫便把欧阳靖康舒服得腰骨舒畅,心清气爽。 “大人这也泡过,要不要吃点东西,这正是吃竹笋的季节,庄里的笋子最是清香,奴婢给大人炒上几个小菜?”另一名侍女娇声说道,手指已按在欧阳靖康的胸前。 “如此最好不过,有劳姑娘了。”欧阳靖康正是泡得肚饿,这几日来也没正经吃过饭食,现在事情已经谈妥,正是感觉腹中咕咕作响。 这两位侍女服侍人的功夫确实全面,那小炒做得一流,只简简单单的几道时蔬腊肉,竟被烹调得色味俱佳。 “两位姑娘当真是贤淑,欧阳都不想离开这白云山庄了。”欧阳靖康这般说着,手指已不由滑过两人的肩膀。 那两位侍女掩面娇笑:“既然大人垂爱,何不带我们两姐妹到江左看看,我们还没见识江左的繁华呢。” 听两位侍女这般说,欧阳靖康的玩心瞬间降了一半,他看着这两名侍女一笑,心中暗暗道,这两位姑娘看着机灵,但终究还是没有看懂这世上的男人。 这普天之下,哪有愿意负责的男人,他刚刚那般称赞,只不过是因为自己只要玩玩无需负责,可这女人一旦赖上男人,那男人定然是要想出借口来搪塞一番的。 “好呀,等我走的时候一定带上你们两个。”欧阳靖康玩味地一笑。 比起现在就开口搪塞,他当然是想要玩够再说嘛! 那两名侍女见他答应,一对玉石一般的脸上满是笑意,更是与欧阳亲近起来。但就在这三人玩得兴起时,门外一小厮通报道:“欧阳大人,少庄主请您到书房一叙。” 第151章 罗傲的密语 一点灯火如豆,在昏暗的书房,绽出一小片光明与温暖。 罗涛坐在木椅上,眼神空洞。他已不知道自己在这做了多久,好像一从父亲书房出来,他就坐在这,又好像他一直都坐在这,从未离开过。 自从燕晓雨趁他昏迷将他阉了,他几乎每晚都是在这书房度过。 他点灯,只点一支。 他想事,也只想一件事。 其实他知道是燕晓雨把他阉了,他昏迷时听到了她的嗔骂,但他并没有告诉父亲,他还是选择了让“烽火狼烟”来背这个黑锅。虽然他们是他的血脉亲缘,但在罗涛心里,燕晓雨是他的心是他的肝,是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纵使“烽火狼烟”化为厉鬼来寻他,他也决心为燕晓雨守住这个秘密。 灯火忽地一颤,一瞬明暗在罗涛脸上跳动。 他看了看自己的下半身,走向铜镜,脸色变得深沉。自己这般模样,找到了燕晓雨又能怎么样呢,他连男人也算不上,他给不了燕晓雨应有的快乐。 明亮的灯火照在他的脸上,带着温暖而暧昧的光,或许当他看着那灯火的时候,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他想陪着燕晓雨,不管是用身份,是丈夫也好是朋友也好是闺蜜也好,只有能和她在一起,他什么也不在乎。 也因此,他对父亲为他“量身打造”的紫衣神功并不反感。 他摸着自己日渐细腻的脸颊,又摸了摸已消失的喉结,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妩媚、娇柔还带着那么一丝风情。 没错,他这般变化不光是因为他已没有那话儿,更是因为罗傲传他的紫衣神功。 这紫衣神功是罗傲花重金求得的上古秘籍,并融合了七大派内功心法,修炼者不仅可以倒转阴阳,他们的气海也会比平常人充盈三倍,一旦练成此功,那在内功修为上,罗涛可称得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只不过此功修炼甚难,每上一层都需要耗费巨大的心力,修炼到紧要关头甚至还想要雪莲、千年人参等名贵药材填补经脉亏耗,若无天赋、财力,纵是到了白头也参悟不了这其中奥妙。 还好,天赋和财力,罗涛都不缺,也因此,他这紫衣神功已经修炼到三重,在传说中的修炼者中已算得上神速了。 “砰,砰。”两声敲门声,响起。 “请进。” 来人正是欧阳靖康。 “不知少庄主深夜找欧阳有何贵干?” “我想和欧阳大人聊聊公主的事情。”罗涛客气的一笑,将欧阳靖康迎到桌旁落座。 “少庄主想知道些什么,欧阳知无不答。”欧阳靖康知道这罗涛对燕晓雨的事情颇为关注,但一时也猜不准这罗涛是什么想法。 罗涛嘴刚要张口,却又闭上,他知道那太阿就躲在暗处,不能直言,还是得想个办法悄悄告诉这欧阳靖康。他将一杯茶送到欧阳面前,开口道:“不知道公主是什么时候在江左失踪的?” “公主是七天前在皇觉寺失踪的,说来也奇怪,那天也不是什么节日,公主却执意要去皇觉寺。” “那公主身边就没有侍卫吗?”罗涛又问道。 “有啊,不过公主在拜佛的时候把侍卫都拦在屋外,只一个小丫鬟跟在公主身旁,等侍卫们发现不对,闯进佛堂,公主已不见了踪迹,只有那小丫鬟倒在地上。” “那小丫鬟就不知道些什么?” “那丫鬟说,只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欧阳靖康这般说着又安慰道,“少庄主不要担心,内卫已经插手这件事了,这江左地界还没有内卫查不到的人。” 听欧阳靖康这么说,罗涛不由陷入一阵沉思,他隐隐感觉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谁闲着没事去抢江左的公主啊,但也由不得想太多,还是得把消息传递给欧阳靖康,让他想办法把我带出去:“哎,欧阳大人,我对公主情非泛泛,怎么就不得善终呢,哎,待成追忆,吾身忧惧,骤起风云,心难安,心难安,心难安!” 第152章 情字当头 欧阳靖康眉头一皱,他见这罗涛突然以词抒情,心中感觉些许别扭。他虽是知道这罗涛对公主很是挂念,但没想到竟会突然说出这么酸唧唧的词,让他不由咽下一口吐沫。 他又想到这罗涛身上女气颇重,心中更觉别扭,开口客气道:“少庄主情深义重,欧阳实在佩服,公主是万金之体,上天庇佑,是不会有事的,还望少庄主宽心。” 罗涛听欧阳靖康这般说,知道他没听懂自己那话里的意思,一双眼睛看向烛火,神色黯然。眼下,我要出去只能靠这个人,可他又没听懂我说的话,我该怎么办?我要是再说下去,那暗处的太阿肯定会察觉出异样,到时候我要走可就是难上加难了。 欧阳靖康看着罗涛一副苦恼的样子,心中茫然,他不是一个傻人,在赵含国手下做事,“善解人意”那可是首要条件。他看着罗涛,又想起他刚才说的,心中猛地一颤。 “待”“吾”“骤”——带我走! 他目光猛地聚在罗涛身上,诧异地看着他。而罗涛见他如此看着自己,心想他应该是猜到了自己的心思,缓缓点头,以示回应。 欧阳靖康见罗涛回应自己,心中大骇,一时竟是不知道罗涛这是何用意。白云山庄的少庄主为什么要以这种方式传递消息,难道他有什么难言之隐? “少庄主为公主之事烦忧,欧阳心中有愧,等在下回到江左,一定抓紧打探公主的下落。” 欧阳虽是这么说着,心里已开始回想起今天罗氏父子的反应,他想着罗涛的焦急又想起罗傲的冷漠,心中瞬时明白,这罗涛肯定是为情所困,他想去找公主,但罗傲不准,他这才想出这种办法,传话。 “劳烦欧阳大人了,不知道欧阳大人有何办法···”罗涛话音一顿又道,“找到公主?” “欧阳暂时没有办法。”欧阳靖康也是一顿,“不过,还请少庄主相信江左内卫的办事能力。” “那不知欧阳大人最近是否有和内卫联系,什么时候能得到些消息?”罗涛又问道。 “内卫办事严谨,一般不轻易泄露行迹,不过我这次出使的情况要在后天晚上传递回江左,那时应该会有些消息。”欧阳靖康答道。 听到欧阳靖康这么说,罗涛无奈地点了点头,道:“如此,有劳欧阳大人了。” “不足挂齿。”欧阳靖康拱了拱手,“如果没别的事,欧阳就告退了。” “那我就不送了,欧阳大人。” 欧阳靖康点头,离开了罗涛的书房。 他刚踏出罗涛的书房,便是一阵腹诽,他本以为谈妥了公主与出兵的事,自己便能好好在白云山庄舒服几天,但哪曾想又被这罗涛缠上。只不过他也愿意被罗涛缠上,因为他隐隐感觉这是一个机会,一个能掌控白云山庄的机会! “我要好好盘算一下,怎么能将这个少庄主带回江左。” 欧阳靖康这般想着,阔步向自己的客房走去。月光下,他的影子被抻得细长,像一条蠕动的蟒蛇,阴森可怖。 书房内,送走了欧阳靖康的罗涛瘫软在椅子上,他双手扶在扶手上,脑袋向一边歪着,汗水浸湿了他胸前的薄纱,显出点点深褐色的汗斑。他的心砰砰跳着,脑子里仍是在回想着刚才的对话,他害怕自己有什么疏忽,让太阿抓个正着。 他正这般想着,太阿已从暗处缓缓走来,他的脚步很轻,像猫一样,没有一丝声响。 “少庄主。”太阿开口。 罗涛一怔,眼睛寻声看去,两只眼睛颤抖着看向太阿:“什么事···”他是主,而太阿是仆,按理说他不应该这么害怕太阿,但他此时的表情就如同老鼠见到猫一样,瞳孔与牙关都不住地颤抖。 “这个人不是什么好人,他回答少庄主问题时,想了别的事情。”太阿冷冷道。 “他想了什么事?”罗涛这般问着话锋又一转,“你知道我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知道。”太阿冷冷地回答道,“少庄主想让欧阳靖康带你离开白云山庄。” 罗涛怔住了,他竟没想到自己想了许久的计划竟然被太阿一眼看穿,他哆嗦着嘴唇问道:“那你打算告诉父亲吗?” 太阿的声音依旧冰冷,道:“只要少庄主不离开白云山庄,我是不会告诉庄主的。” 罗涛听着太阿那冰冷无情的声音,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打着寒战。 太阿这个人,他实在是太熟悉了,父亲的心腹,无情、冷酷、忠心,对于这样的一个人,他从不敢将他视作奴仆,因为他自小便有一种感觉,这个太阿有父亲的样子,或者说太阿就是他父亲的影子。 “啊,好……” 罗涛的双唇颤抖着,一句话在他嘴边吞吐,他感受着自己咽喉的共鸣,又想起燕晓雨娇媚如霞的脸颊,心中暗暗道:“不行,我不能一直活在父亲的阴影里,我得走出去,我想燕晓雨,我就要和燕晓雨在一起,她现在生死未卜,我一定要出去找她!” 太阿听着罗涛说出那“好”字,目光一定,转身便想要回到暗处。比起待在旁人的眼前,他更喜欢待在暗处,他喜欢被黑暗包围,黑暗使他更有安全感,有些人生来就是上不了明面的。 “我想去找燕晓雨,我要去找燕晓雨。” 罗涛开口,太阿转身的脚步停下。 “太阿,你有喜欢一个人吗,你懂我的感受吗,我想去找燕晓雨,我每一个毛孔都在想她,她现在失踪了,不知道去哪了,我的魂也跟着她走了,迷路了,找不到家了,你知道这种感受吗?” 罗涛仰着脸看着太阿,眼中的光随着烛火跳动,明亮、炽热。 太阿听着罗涛所说,又看着罗涛一双眼眸,面色如铁不为所动,他在江湖上的名号是“无情太阿”。 他杀了太多的人,有情的人、无情的人,他的剑法越来越凌厉,他的心越来越冷,他有时甚至会有一种错觉,一种忘记自己还有心跳的错觉。 “太阿,我是少庄主啊,这白云山庄迟早是我的,你也得听我的,你放我出去,你放我出去。”罗涛本想摆出少庄主的架势,他本想命令太阿,但他没有没办法,他一想到燕晓雨,他的整个人就软下去了,到最好他已不由抓住太阿的衣袖哀求起来。 太阿看着罗涛眼角溢出的泪,脑海中浮现出许多人流泪的样子。 没错,他见过许多人哭泣,也见过各式各样的哭,大哭、痛哭、涕泗横流的哭、痛彻心扉的哭、嘲讽的哭、无奈的哭、惋惜的哭…… 他本以为自己不会心软,但看着哭泣的罗涛,他竟感到自己的心房有了些许颤动。他不明白,他的心里有些疑惑,为了扫清这种疑惑,他开口道:“少庄主,请自重,你是白云山庄的少庄主,应该有少庄主的样子,请坐好。” 他是一个直接的人,秉持着“头疼医头”的原则,这种疑惑既然来自于罗涛的哭,那就不让他哭,或者让自己不看到他哭。 罗涛看着太阿阴沉的眼眸,知道,他是感化不了这块木头的,他放下了太阿的衣袖,如一团烂泥般倒在椅子上。 他虽是倒下了,但心里的火还没有熄灭,他的心里依旧在想着如何离开白云山庄,如何去找燕晓雨! 太阿看到罗涛坐下,也转身回到暗处,他的脚步依旧很轻,正如他出现时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或许也正因为这份轻、这份无声,让他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黑暗中,他倚着墙,双手捂着自己的胸口,眼睛里满是茫然。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他活了几十年从没有这种感受,那种心脏狂跳的感觉竟让他的神经有了些许的兴奋。 “怎么回事,我是怎么了,难道少庄主的话有什么魔力?” 其实不是罗涛的话有什么魔力,而是他的心里有那种感受,他也有喜欢的人。 ——祥儿。 那个只见了几面,冷如冰山的祥儿。 第153章 才下眉头 太阿的脑海里浮现出祥儿的样貌。 一身素衣罩着如雪一般的肌肤,像一片结了冰的雪花,冷、白且无暇,而恰恰这般无暇的一个女子,竟使着一把如晚霞一般鲜红的刀。 太阿摇了摇头,似乎是想将脑海中祥儿的样子甩出去,但他越是摇头,脑子就更是一片空白,而越是空白祥儿的样子便是更加清晰。 心跳着,鼻息喘着,一双黑暗中的眼睛茫然痛苦着。 “你知道这种感受吗,你喜欢过一个人吗……”罗涛的话在他脑海中久久地徘徊。 但知道这种感受又有什么用? 喜欢过一个人又有什么用? 祥儿喜欢的是燕卓,那个一身黑衣、英俊潇洒的燕卓。 罗涛喜欢的又有什么用? 他已经不是一个男人了,一个不是男人的男人,还会喜欢一个女人吗? 纵使他还会喜欢女人,但那女人还会喜欢他吗? 一瞬间,太阿感觉,他与罗涛的喜欢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用的东西,他们一个没有心,一个没有话儿。 但没用的东西,就不应该存在吗? 没用的东西,就没有存在的意义吗? 太阿的心思不住起伏,他想了许多东西,他想了祥儿与燕卓,也想了自己与祥儿,还想了自己与燕卓,他想了罗涛与燕晓雨,有想了自己和罗涛。 他自知之明,论武功、论人品、论相貌,他都比不上燕卓,而自己喜欢祥儿,也不亚于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而罗涛呢,他英俊也潇洒,他的武功天赋也是万里挑一,这样的一个人配燕晓雨自然是足够,可他没了那话儿,没了那话儿的人还能爱一个人吗?还有资格爱一个人吗? 太阿的心里有了疑惑,如果一个没了那话儿的人可以爱,那他这个无情的人是不是也能爱? 带着这种疑惑,他又走出了黑暗,走到了罗涛的面前。 阳光映在他的脸上,明暗跳动,他一双眼落在罗涛身上,依旧毫无神采,就像是两只染了色的玻璃珠,反射不出一点光芒。 罗涛看着眼前的太阿,心中一怔,不知他这是打算做什么? “你爱燕晓雨吗?”太阿开口道。 罗涛又是一怔,竟是没想到太阿会问这种问题。 “你爱燕晓雨吗?”太阿又开口道。 “爱。”罗涛开了口,“我爱她!” “可你已经没了那话儿了,你怎么还能爱她?”太阿直接问道,眼睛里依旧毫无神采。 罗涛听太阿这般问,竟没有丝毫愠怒,而是直接开口道:“我知道我已经不是你们眼里正常的男人,甚至父亲还想通过紫衣神功让我变成女人,但我坚信,我对燕晓雨的爱并不会因为我没了那话儿,或变成了男不男、女不女的怪人而改变。我以前只觉得自己是爱她的身子,是爱她的美貌,但直到这几天我才知道,我就是爱她,我的心、我的肝,离不开她,我浑身每一个毛孔都离不开她。” “可这样的你,和她在一起有什么用,你给不了她应有的幸福与快乐?”太阿又问道。 “我和她不必在一起,我只想找到她,看到她,如果她愿意,我可以就这样陪着她到天荒地老,如果她不愿意,只要她找到自己的幸福与快乐,我愿意在远方默默地祝福她。” “那这样的爱有什么用?”太阿阴沉的眼里,闪现出一丝情绪,一丝疑惑的情绪。 “我也不知道这样的爱有什么用,但我想,既然我已经这样了,我就不应该再束缚她。只要她快乐,我想我就是快乐的。” “只要她快乐,我想我就是快乐的。”太阿嘴里嘟囔着罗涛说的这句话,“你觉得我有资格喜欢一个人吗?” 罗涛瞪大了双眼,看着太阿,能从太阿嘴里听到这样的话,简直比铁树开花还要令人差异。 “我没有资格吗?”太阿又问道,语气中有了一丝焦虑。 “有,为什么没有,每个人都有喜欢一个人的资格。” 罗涛这般答道,两只眼睛如烛火一般看向太阿,明亮、炽热,闪动着希望的光。 “我知道了。” 太阿只这般说着,又慢慢退回了黑暗里,他的脚步依旧轻柔,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就好像他从未来过,也从未说过这些话一般…… 第154章 心计如结,盘根错节 罗涛莫名其妙地看着离开的太阿,他想不明白太阿为什么要问这些问题,为什么他的语气中显露出了些许的焦虑。 难道他默许了自己离开白云山庄?那他为什么又默不作声地离开? 罗涛想不明白,在他眼中太阿应该是一块没有心的木头、一个杀戮的机器,可就是这么一块木头、一个机器,竟也会问出那些情情爱爱的问题。 他看着望着太阿溶入的那片黑暗,陷入了一种茫然且疑惑的状态。不过有一点,太阿提醒得很及时,那就是这个欧阳靖康不是什么好人。他刚才一直沉浸在自己情绪里,一心只想着离开白云山庄,忽略了这个欧阳靖康为什么愿意冒险带自己离开白云山庄。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这个欧阳靖康是一个聪明人,他怎么会做对自己没有好处的事,看来他是想把我带出去,扣住我以此要挟父亲。 想到这一点,罗涛的眉头皱得更紧,他不想因为自己而使父亲受到要挟,但又不能对燕晓雨的失踪无动于衷,于是他陷入了一种两难的境地。两条路他都想走,但又都没办法走,一左一右地拉扯,抻开了他的心,却又揉紧了他的眉。 客房。 欧阳靖康自罗涛书房离开后,便又陷入了那片粉红色的温柔乡。那两名侍女,一位给他捏着肩膀,另一位正给他揉着腿。但身体上的放松并没有使他的精神有丝毫松懈,他虽是软在那黄花梨精雕的贵妃榻上,但脑子里仍是时刻惦记着如果把罗涛送出这白云山庄。 ——有了罗涛在手,这罗傲对相国肯定要服服帖帖。 “大人,怎么有什么心事,还是嫌我们姐妹服侍得不够舒服?”一名侍女用力捏了一下欧阳的肩膀,娇嗔道。 欧阳靖康也是情场老手,听着侍女这般娇嗔,心下当即蠢蠢欲动,道:“在下能有什么心事,还不是担心两位姑娘太累了,手指头都酸了呢。” 他这般说着,双手已不由摸了摸那侍女的手腕,他这一摸,如蜻蜓点水,轻快,在那两名侍女的心里荡出淡淡的涟漪。 女人,总是这样,你越猴急她越要逃离你,而你对她越是冷淡,她就会对你生出好奇心,有的女人还会因为你的这种冷淡,认定你是一个正人君子。 ——这是欧阳靖康十几年在女人堆里总结出的至理名言。 “大人,你在江左王朝是干什么的呀?”那侍女娇笑扑在了欧阳靖康的怀里,“我看你身子这般结实,是不是一个将军啊?” 听那侍女这么说,欧阳靖康的脸上笑意更浓,哪个男人不喜欢女人夸耀自己身体好呢。 “怎么只有将军才能有这般结实的身子吗?”欧阳靖康用上了一分气力让自己的肌肉更加紧实,“我有笔如刀,同样可以心怀苍生,做为国为民的大事!” 他这般说着其实是在吹嘘自己,男人嘛,在女人面前总免不了吹嘘自己一番的。他其实是赵含国手下的言官,一张嘴凌厉得很,专为赵含国抨击异己。 那女子笑得娇,一张白粉捏的脸上露出一片桃红,道:“那大人都做过什么为国为民的大事能不能说来我们听听?” 欧阳靖康听着女子这么问,心中生出一丝狐疑:这两个女人对自己的事这么感兴趣,难道是罗傲派来打探自己消息的?我说她们怎么想和自己去江左呢,看来是罗傲想在我身边安插眼线呀。 他心里虽是这般想着,但脸上仍是一副醉生梦死的样子,道:“那可多了,只是我这嘴上的功夫在朝堂上和在这榻上都是了得,你们要不要试一试呀?” 听到欧阳这话,那两名侍女先是一愣,随后便掩着嘴娇笑起来,她们年纪还轻不似那些见多识广的女人孟浪,但就是这抹娇羞最令中年男人痴迷。 欧阳靖康耐不住性子,便与那两名女子嬉戏玩耍到了一块,只到了后半夜三人都软在榻上。欧阳左右各搂着一名女子,在那两名女子也如小猫一般趴在他的胸膛,软糯可爱。 “我听人说,江左的相国有阴阳两位侍女,这两位姐姐都是国色天香、倾国倾城,只是不知我们两姐妹比起她们如何?”一名侍女用手指在欧阳靖康的胸前画着圈,装作毫不在意地问道。 “你们已有七分阴阳的味道了。”欧阳靖康将怀里的两人紧了紧。 那两名侍女听欧阳这么说,眼睛中兀地多了一抹神采,仰头问道:“真的?” “真的。”欧阳靖康点点头道。 “我们姐妹如此侍奉你,原来也只有那么七分味道啊。”她们虽是这么说,脸上已露出一丝蜜色,毕竟这江湖上的人都知道,那赵含国有三宝,而这“阴阳”侍女便是其中一宝。 “为何要和他人比较,我有你们便是十分的快乐。”欧阳靖康这般说着,心里却是想着,这两个傻女人还想和相国大人的“阴阳”相比,阴阳两人长得好看不说,那头脑中的智慧与身上的气质便是皇帝的妃子也是比不了的。 那天下的才貌共有十斗,阴阳两人便占了七斗,天下女人只能分余下那三斗。 “那赵相国是个什么样的人呀?”一名侍女又问道,“我听庄里的人说,赵相国是一个须发花白的老头子,有鹰视狼顾之相,凶得狠!” 听侍女这般说,欧阳靖康在她屁股上一捏,道:“相国今年不过五十,怎么会是一个须发花白的老头子呢,相国仪表堂堂,不怒自威,而且心胸宽广,以天下苍生为己任,江左要是没有了相国,那可是要垮一半的。” 那女子被捏了一下,娇嗔道:“你当我们没出过白云山庄就不知道外头的事,这白云山庄来来往往那么多人,我们听的事情可多了。你们江左的内卫,我们可都是听说的,他们可少干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什么叫见不得光,月亮尚有阴晴圆缺,这国家也是一样,有些事拿不出台面,就得内卫出手,这镇抚司、掌刑司都是国家的支柱,国家没有他们不知有多少为非作歹的人逍遥法外!” 欧阳靖康给两位侍女一阵洗脑,说到上头时,甚至连自己都有些信了自己说的话。 但哪知那两名侍女一脸不屑道:“江湖大会上的事,奴家又不是没听说,那死了那么多江湖子弟,不都是内卫干的,这群内卫也只敢在暗地里伤人,不敢光明正大像侠客一般决斗!” 听两人这般说,欧阳靖康面赤如血,一腔热血猛地上涌:“妇人之见,内卫的势力遍布各地,一般侠客怎么比得上他们!” 他这话刚说出口,当即觉得有些唐突,连忙调转话锋道:“天下不早了,早些睡,女孩子家家熬夜不好。” 那两名女子知道再问不出什么,也只无趣地跟着欧阳靖康闭眼睡去。 夜深人静,欧阳靖康听着两名侍女的呼吸,心绪有些烦躁,他感觉自己有些失言,不知道这两名女子会不会把自己所说汇报给罗傲。 一个人越是担心的事,那件事往往便越有可能发生。其实这两名女子正是罗傲安插在欧阳靖康身边的眼线,也正因为他那句“内卫的势力遍布各地”,罗傲在白云山庄内部进行一次彻底的大清洗,不过这已是后话,此处按下不表。 第155章 白云山庄里的卧底 次日,清晨。 阳光透过晨雾,将客房前的一株海棠映得灿烂。 欧阳靖康推开门,舒舒服服地伸了一个懒腰,并打了一个十分舒展的哈欠。他看了看门前灿烂的海棠,又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梅花露与少女的体香混在他的身上,散发出一种令人沉醉的芬芳,让他的肚子不由咕咕叫了起来。 “小美人,咱们吃早饭去呀?”欧阳靖康这么问着,想着这两位侍女便会乖乖去准备饭食。但哪想到,这两位小美人就如同玩倦了的小野猫一般,只懒懒地打了一个哈欠,便又赖在床上睡了过去。 欧阳靖康脸上满意的一笑,向着院外走去。他这一笑有两层意思,一来是满意于自己的体力,二来呢,也是终于甩开了这两个眼线。 此时天光刚明,晨光带着些许金黄,将这天地都映得金灿灿,让人心里不由生出求知与探索的想法。他顺着院门拐了出去,沿着回廊径直向前走着。 他这般走着,眼睛不时向左右打量,只是他好像并没有留心这回廊两边的风景,而是在观察这周围有无人影。待他走到第一个回廊分岔路,他毫不犹豫地向左边走了去,并没有做停留。 “第一个拐角处,向左走,第三个飞檐下的铃铛。” 他嘴里这般嘟囔着,眼睛数着飞檐,果真在第三个飞檐下发现了一串铃铛。 不过这串铃铛离他有两丈远,他这般书生可是没有那施展暗器的手法能在三丈外正中那铃铛。不过,这点小事也难不倒欧阳靖康,能力不行那便以数量取胜,他抓起一把砂石,一股脑全都往那铃铛扔了过去。 只见那铃铛被那把砂石催得叮当乱响,在飞檐下一气乱颤。 看着那铃铛叮当作响,欧阳靖康嘴角一笑,显然是对自己这方法十分满意。 欧阳靖康嘴角那笑意还没退去,一道黑影便从那墙后直掠而出,抓着回廊的瓦沿儿如灵猿一般荡到他面前。 “掌刑司内卫王小楼拜见欧阳大人。” 来人一身粗布短打,头上系着一个泛了黄的白毛巾,两道浓眉压在一双大牛眼,模样看起来极其老实。 欧阳靖康点了点头,那王小楼也不多礼,只站在欧阳身后等着他的吩咐。 “罗傲的儿子罗涛想去找公主,求我带他出去,你有办法吗?” 王小楼浓眉一皱,印堂处夹出一道深深的悬针纹,像一只眼睛也像一把利剑。 “难,但是也有办法。” “什么办法?”欧阳靖康问道。 “我收到消息,再有两天从顾知远就要从北齐回来,他回来的时候肯定要和罗傲汇报消息,而且我听说他事情办得不错,应该是要封赏的,等到那时候,我们可以把罗涛塞到箱子里趁乱带出去。” “行,具体的事情你来办,到时候我带罗涛走。”欧阳靖康点了点头,“你知道这哪能吃早饭吗,饿死我了。” 王小楼一笑道:“小的正是这白云山庄里的厨子,待会我去给大人送去。” “我住在那边的客房,就在那拐角的第三间,还是第四个院子···”欧阳靖康挠了挠头,竟迷糊到忘了自己住哪了。 “大人您住第三个院子。”王小楼答道。 欧阳靖康一愣,道:“我住哪个房间,你都清楚?” 王小楼一笑,他这笑里带着三分狡黠、七分得意,道:“嗨,小的我要是连这个都不知道,那这内卫不是白干了。” 欧阳靖康也报之一笑,道:“那就辛苦你啦。” “小的那荣幸。”王小楼一拱手,“那小的告退了。” 欧阳靖康点头,也就在他点头之际,那王小楼一个掠身又窜回那墙内,这一起一落间不过两个眨眼,可见此人轻功之高,绝不是个庸手。 欧阳靖康看着王小楼离去,心下也不由生出一丝寒意,心道:好在自己昨晚上没说什么内卫与相国的坏话,这要是被他们听去了,我这辈子那不是毁了。看他老老实实的模样,竟也是没想到会做内卫,哎…… 不过也亏得来时相国告诉了自己这内卫的联络方式,要不然这事只靠我怕是办不成。 他这般想着,回身、扭头,顺着来时的路向自己的客房走去。 赵含国手下的这三支内卫,势力遍布九州各地,不说这白云山庄、少林寺这般江湖势力,就连五大国的内部,也有这内卫的眼线。他们或乔装打扮成商贾,在各地做些客栈、漕运的生意,或是直接在王朝担任一些中下级的官职,亦或是在达官贵人、皇亲国戚的府里做杂役、奴仆。总之,这内卫的势力遍布九州,就在情报网这方面,整个九州怕也只有丐帮能和内卫一拼了。 欧阳靖康离开回廊。 飞檐下的铃铛垂在半空,一动不动。 王小楼拿起锅、勺,开始一顿忙活。 在短暂的会面后,他们又回到了曾经的轨迹,就好似那铃铛从没有响过,他们也从没有见过。 就在这一切如旧之时,太阿缓缓从他们两人刚才会面的长廊顶爬起,他阴沉的眼眸看了看铃铛,然后便如风融进风里、水落入水里一般,从那长廊顶上消失。 第156章 凯旋的顾知远 顾知远回城的消息,是两天前顾知远飞书传给罗傲的。 顾知远在信里将自己这一行的事情如实禀告了罗傲,并将白云山庄的伤亡也如实说了,并检讨了自己的冒进。其实他也不必要检讨,他这金顶一行,虽是没有完成最初的设想,但仅靠着三百人便将金顶宫几乎全灭,这份功劳说起来也绝不算小。但他还仍是要检讨,顾知远是个聪明人,这谨小慎微的道理他自然是清楚的,所以他将自己大大小小的失误都写在了信上,言辞恳切地希望罗傲给他处罚。 但谁又舍得处罚一个既能干又不贪图功劳的部下呢? 罗傲看到顾知远所说,心里的喜悦溢于言表,金顶宫覆灭,那北齐便要陷入两面受敌的境地,那白云山庄攻打后汉也就少了一个后顾之忧。想到这,他不由心道:大事可成,看来那白云王的称号已是唾手可得。 趁着高兴,他当即飞书给顾知远,任命他为银剑卫统领,统制银剑卫队,并于庄外三里设宴替顾知远接风。这可是白云山庄历史上第一次由异姓统制银剑卫队,可见顾知远这份殊荣。 顾知远接到罗傲的飞书,心下大喜,当即决定带着众兄弟放纵一番。当然,这放纵也在顾知远的算计之中,自己受了这么大一份殊荣,再不显得欣喜若狂,这罗傲难免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更大的野心,所以这一晚的放纵既是犒劳自己的这帮兄弟,也是让自己那庄主安心,他可不想日后被罗傲猜忌。 要知道人心这东西,一旦种下猜忌的种子,那日后任何一点流言蜚语都会成为助长猜忌疯长的肥料。 悦来酒楼。 顾知远包下了一个整个酒楼,并请了整个凤香楼的姑娘来陪酒。 他一手揽起一个姑娘,一手端起酒杯,对着众人颇具豪情地说道:“这一次多亏诸位兄弟冒死支持,好在咱们完成了庄主的任务,大家干一杯!” “谢,统领!”众银剑卫一齐喊道。 一杯酒下肚,顾知远又满上了一杯,道:“这一次大家回庄里都有封赏,人人有份,那些死去兄弟,咱们也得记住他们,他们一家老小咱们都得照顾,没有他们,就没有咱们,兄弟们,说是不是!” “是,统领!”众人又是一齐喊道。 只不过这一次,他们喊得更热也更烈,因为顾知远说的话,正说到他们心坎里了。他们都是刀尖上讨生活的汉子,说不定哪一天就曝尸荒野了,留下那一家老小要是有人照顾,那便是天大的恩德了。 第二杯酒下肚,顾知远又满上了一杯,道:“这第三杯酒,咱们得敬庄主,要不是庄主深谋远虑,咱们这一行也不能成功。” “是,敬庄主!”众人又是喊道。 但众人话音刚落,手中酒杯还没送到嘴边,一个疯乞丐就突然闯进了酒楼,口中念念有词道:“顾知远,真威风,当了将军,睡婊子,手下三百银剑卫,个个银剑赛鸭子。杀道士,灭亲戚,无情无义,真小子。小顾子,别猖狂,惹了老爷,嫌命长,今朝有酒醉,明天坟里睡。” 顾知远与众银剑卫听着都是牙根痒痒,有那气性大的,已提剑阔步走到那老乞丐面前,挥剑直指乞丐咽喉。 但哪知他这一剑刚挥出去,那老乞丐便倒在地上,气绝而亡,一股黑血自他嘴边溢出,显然是中毒而死。 那挥剑的银剑卫一怔,脚下一个踉跄竟是不由向后退了两步。 顾知远见状,赶忙疾步走上前去,他用毛布裹住手,在那老乞丐的口鼻前探了探,已是没了鼻息,他又将那乞丐的尸身一翻,竟在那尸体的背上发现一张纸条,上面赫然写着:三天后的子时就是你的死期。 ——顾、白、方留。 第157章 奇女子 顾知远看着那字条,心下一惊,但他仍是装出一副镇静的样子,用毛巾将那字条盖住,握在手心,免得让旁人看到。 “应该是丐帮的人,看来是乔镇岳想要给自己的兄弟出口气,不是什么大事,现在已经到了白云山庄的地界,丐帮不敢闹事。” “对,就是借丐帮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到这个白云山庄的地盘闹事。”一名银剑卫附和道。 “好了,把这具尸体收拾收拾,咱们接着喝、接着玩!” “是,都统!”众银剑卫一齐喊道。 这群银甲卫都是刀尖上讨生活的汉子,对这一具尸体自然是不怕,那那些凤香楼的姑娘们哪见过这阵仗,一个个茫然无措如呆鹅一般愣在桌上,早就没了玩乐的兴致。 顾知远看着如此,从怀里掏出一定金字,开口道:“那位姑娘能连喝五碗这竹叶青,这定金子就归她!” 众姑娘一听这话,起初还在犹豫,但有那酒量好的姑娘,心中已跃跃欲试,这一锭金子可不是小数目。她们屈身在这凤香楼无非也是为了钱,有了这锭金子,不但可以赎身,下半辈子过些安稳日子也是够了。 “我来!”一个圆脸姑娘叉着腰,鬓上朱钗一摇,已端起一碗竹叶青一饮而尽。 这竹叶青闻起来虽是清香扑鼻,但酒性热烈,这一碗下肚酒劲上涌,催得那姑娘一张粉面泛红,如霞。 她这一碗下肚,又端起一碗,仰头一饮而尽。 金黄透碧的酒水自她两腮溢出,沾湿她胸前的裹胸,让那一群银剑卫士看了不由遐想连连。 他们看着那姑娘,不由咽下一大口口水。也是,男人嘛,怎么能拒绝如此有风情的女子。 “姑娘,好酒量,好酒量,再来一杯!”他们纷纷为那姑娘加油打气,情绪之火热一扫刚才的压抑,而那群凤香楼的姑娘,似乎这被这情绪感染,将那死人抛到脑后,又与众人调笑在一起。 那姑娘干了第二碗,好像是嫌这一碗一碗地喝不尽兴,索性直接倒了两碗,左右开弓,一碗饮尽了直接再饮一碗。 她那般饮酒的样子,简直要比一些男人还要畅快、豪爽。 众银剑卫见她露了这么一手,又是纷纷叫好,喊道:“好!好!好!再来一碗!” 那姑娘听着众人起哄,脸上被酒激起的霞红更艳,她眼角瞥着那些为她叫好的男人,一笑,眉眼如勾。 她抄起酒坛,一把举起放在嘴边,竟直接用酒坛豪饮。 那酒坛虽不算大,只小孩脑袋大小,但一个女子能有如此豪气,那也绝对称得上是奇女子了。 众银剑卫看她如此,都是不由看呆了双眼,他们看着她豪饮,看着那酒浆从她的香腮滑过,碎成一朵朵酒花,沾湿她的衣裙。 一坛饮毕,那姑娘将酒坛放桌上一砸,火红的嘴唇一勾,勾人也勾魂! “一锭金子拿来!”那姑娘直接向顾知远伸手说道。 “给你。”顾知远爽快地将金子一抛,颇有兴致地看着那姑娘。 那姑娘借过那金子,将它往自己腰里一别,舒舒服服地打了一个酒嗝,惹到全场男女哈哈一通浪笑。 “敢问姑娘芳名?”顾知远道。 “没有芳名,我是妓院的女子,只有别名,我的别名叫醉凤!”她这般说着,用衣袖随意擦了擦自己的两腮与胸脯。 那群银剑卫见顾知远这般问,都是知道这顾知远心中所想,纷纷起哄道:“醉凤姑娘,我们这都统也是当世豪杰,你们正好配成一对。” “对呀,对呀!” “配一对,配一对。” 众人纷纷起哄道。 醉凤听这众人起哄,一双杏眼在飞霞上流转,道:“让我陪一晚也行,加钱,两锭金子。” 众人听了都是一惊,这两锭金子可不是小数目,这要是在青楼买姑娘那是足可以买十个八个上好的姑娘的,但这醉凤开口就是两锭金子一晚,着实是好大的口气。 特别是那凤香楼的其他姑娘,看着她有那一锭金子已是妒心大起,现又听她张口要两锭金子,那白眼都要飞上天了。 “好,两锭金子!” 顾知远一口答应道,又从怀里掏出两百两白银放在桌上,冲着众人说道。 “这两百两银子,给大家添点玩头,你们随意玩,随意耍,玩得开心!” 众人看到那白花花的银子,都是精神一震,对着顾知远千恩万谢。而顾知远呢,只是一笑,便揽着醉凤姑娘上了二楼。 顾知远揽着醉凤的腰,刚一进门便要脱她的衣衫,他实在是有太多的烦心事要在他面前的女人身上发泄。 但哪曾想,那醉凤一笑,竟推开了他,开口道:“我看到了那背后有纸条,你有难,说出来,我能帮你!” 第158章 不要小看女人 顾知远一愣,看着眼前的女子,嘴角露出不屑的一笑,道:“你拿什么帮我,你知道想杀我的人是谁吗?” 醉凤两腮仍是一片霞红,两只杏眼微挑,带出一片浅浅的笑意,是风情摇曳:“顾佛影的名字,我还是听过的。” 顾知远看着她,脸上也不惊诧,毕竟妓院这地方本就是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之地,听几个江湖上成名人物的名号也是常事。 见顾知远并没有表示,醉凤接着道:“我不仅听过他,而且还见过他,而且还知道他的一些往事,所以这件事我能帮你,也只有我能帮你。” “如果你能帮我,我就替你赎身,并且让你后半辈子不愁。”顾知远这么说道,嘴上仍是带着不屑的笑容,他其实还是不相信一个妓女怎么能替自己解决顾佛影这么大的难题。 他这般说着,哪知金凤的脸上竟泛出一丝不屑。 “顾大统领那三锭金子已经都我这辈子吃穿不愁了,我要的不是这些!”醉凤答道。 听醉凤这般说,顾知远的心里一怔,心道:拉拢小人,可以用金钱收买;拉拢小才,可以用名利收买;拉拢大才,只能用心来收买。这醉凤不为金钱所动,难道她真有点本事,能帮我摆平顾佛影? “如果你真能帮我摆平这件事。”顾知远想着顿了顿又接着道,“我不光替你赎身,我还给你建一个你自己的青楼,让你成为这白云山庄最大青楼的老板娘。” 听顾知远这般说,醉凤竟大笑了起来,她笑得浑身颤抖,一身流云长裙摇曳,带着三分风情,扑棱棱闯进顾知远怀里。 顾知远看着怀里笑得孟浪的醉凤,开口道:“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有什么办法了吗?” 醉凤在他怀里摇了摇头。 顾知远一愣,脸上显出一丝怒色。 醉凤摇了摇脑袋,步摇坠地,散出一团青丝如瀑:“顾大人未免还是太小看我,如果我只是一个花瓶,顾大人这般价钱也算合理,但现在你要找的可是救命恩人!” 她这般说着,入鬓的黛眉一挑,竟有了些许凌厉之色。 “那你想要干什么?”顾知远不耐烦地问道。 “我要你明媒正娶我做你夫人!”醉凤这般说道,一双杏眼露出湛湛寒光,那双颊的飞霞也被一股傲然之色冻住,整个人也竟由刚才那般的孟浪变得高冷起来。 惊,惊讶。 惊讶到掉了下巴! 顾知远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一张脸先惊后怒,再气又笑,竟是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醉凤看着他那副表情,叹了一口气,心道:这天下的男人都是这般自以为是,好像这世间只有他们有智慧、有心计、有决心,好像这杀伐果断、心狠手辣都只能形容男人,到了女人这便应该逆来顺受、贤良淑德…… “顾大人可是觉得我在口出狂言?”醉凤冷笑道,“大人在金顶宫办好了差立了大功,这可是大喜事,可这顾佛影要杀你,丐帮的人也要杀你,你顾大人就是有三头六臂也是要为这些人烦恼的。” 顾知远听醉凤这么说,脸上又露出惊诧之色,心道:这女子看样子的确与众不同,不如就先听听她有什么办法再说,要是她真有些法子,娶了她也不一定坏事,大不了以后再娶就是。 “你有什么办法可以直说,如果你真可以帮我摆平这件事,我便依你!”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也算是便宜你了。”醉凤一笑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天机不可泄露,现在你只要带我回白云山庄就行,不过你也放心,现在我只不过是你宠幸的一名青楼女子,等给你摆平了事,我才是你的夫人!” 她这“夫人”两字说得极重,好似故意说给顾知远听一般。 两天后,顾知远带着醉凤与众银剑卫来到了罗傲设宴之处。 顾知远的接风之宴极其隆重,罗傲亲自出城迎接,并拉出了三口大炮,三炮齐射以迎接顾知远的凯旋。 一队千余人的银剑卫自城门口站成两列,阳光照耀下,银剑、银甲璀璨如星。 红封的酒坛与挂着红带子的牛羊、金银珠宝在城门口堆得有如小山。 顾知远骑着白马,听着那三声炮鸣,神气十足。 “顾统领到!”一名迎接的银剑卫拖着嗓子道,“奏乐!” 在一片乐声中,顾知远的神情更是意气风发,但就在他得意之时,醉凤在她身后开口道:“一会让你们庄主看你还在马上,可有你好看。” 也就是醉凤这一句话,顾知远立马收了神采,踩着马凳翻身落地,一路小跑着迎上了罗傲的目光,扑通一声跪在了罗傲面前,道:“庄主,想死知远了!” 罗傲见顾知远如此情深意切,也是一把揽起他,道:“这一行辛苦你了,来今天咱们不醉不归!” 罗傲一边拉着顾知远向城里走,一边介绍起给他的赏赐。 “这是一百坛上好的状元红,都是二十多年的窖藏,这是些是牛羊肉,今天咱们好好吃、好好喝,这些是些金银珠宝都是赏给你的,一会让仆人给你送到你的新宅子里。” “庄主如此厚爱,知远实在是有愧!“顾知远又装出一副难过的样子,“这次的事其实我没有办好,辜负了庄主的期望。” 罗傲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三百人将天下道宗的金顶宫灭了,这事还没有办好?解决了金顶宫,这北齐便不暇顾及咱们出兵后汉了,到时候咱们与江左平分后汉,那白云山庄的实力足以称王称霸!” “是,属下一定为庄主的雄图霸业肝脑涂地!”顾知远又是言辞恳切道。 “走,咱们入席!” 顾知远这一顿酒席喝的是风光得意,直喝得过半夜酩酊大醉才被手下的兄弟搀扶着送回了自己的新宅子,而他一推门,正看见醉凤端坐在榻边,一双杏眼扑闪着看着他,妩媚中透出一丝狡猾。 看着顾知远回来,醉凤也不说话,她只默默坐着,看着顾知远走向自己的脚步越来越急,并如一座大山一般压在自己身上。 她很配合,她知道顾知远现在想要,但就在两人的身子如浪头般翻涌在一块时,一柄飞刀直透房门,贴着顾知远的后脑,直挺挺地插在床头。 “当啷。” 顾知远听到那“当啷”一声,当即身体一僵,一股冷汗顺着鬓角,滴落在醉凤的胸前。 他眨了眨眼,看着眼前没有一丝慌张的醉凤,心中倒抽了一口凉气,心道:不是说三天后吗,这怎么第二天就来了! 他这般腹诽着,压低了脑袋,小心翼翼地避开了那刀刃,开口道:“怎么办,你说你有办法的。” 醉凤听着顾知远这么说,脸上一笑,道:“快到床底下!” 顾知远刚翻身滚到床底,一道黑影便破门而入。 那黑影手里拿着钢刀,亮白的刀锋在黑夜中冒着森森寒光,直扑床榻。但还没等他刀光扑面,一阵女子悲戚的呜咽声便传到他耳边,他闻声刀锋一转,以刀尖破开床榻上的锦被。 锦被之下,醉凤一丝不挂地卧在床上,露出玲珑的身体,看得那黑影不由一怔。但这黑影刀法确实凌厉,刚这一怔,反手又是一刀,竟将那锦被缓缓放回醉凤的身上。 这刀法一起一落,当真是出神入化。 “顾知远人呢?”那黑影粗着嗓子一喝。 醉凤听那人一喝,豆大的泪水顷刻滚下脸颊,她生得本就标致,再这么一哭确实是我见犹怜。 那黑影见醉凤只哭不说,心下烦躁,刀锋挺在醉凤脖颈上,狠狠道:“说不说?不说宰了你!” 醉凤吓得乱颤,用手指颤巍巍地指了指床下。 那黑影瞬时弯腰向床下看去,但也就在他弯腰之际,床板下的顾知远捏出两个飞蝗石,冲着那黑影的面门便甩了出去。 那黑影武功着实不错,如此近的距离,手中钢刀一横,眨眼间,便将那两粒飞蝗石斩落。 顾知远见是如此,一个翻身滚出床底,袭击那黑影的下盘。 那黑影直起腰,身子向后一倒,想要躲开这一击,但哪曾想,他刚直起腰,醉凤便如一只母鸡般,光着身子扑棱棱飞到他的肩上。 那黑影刚想伸手抓住肩上的醉凤,身下顾知远双掌已直拍他胸口。 黑影无奈,只先回身闪避顾知远,他料想这肩上的女人不能如何,所以决心先躲开顾知远的一击,再解决肩上的醉凤。 但也就是一瞬的想法,醉凤手里的匕首已插进了他的咽喉,并在他的脖颈上狠狠地画了一个“一”字。 一股鲜血如注,霎时从那黑影脖颈处喷涌而出。 血如暴雨,扑了顾知远满面。 他看着眼前已软在地上的黑影,又惊又怕,他倒不是惊怕这黑影刀客,而是惊怕醉凤。 如此狠辣决绝的出手,竟出自一个女子,而且还是一个青楼女子。 他又看了看醉凤,只见她全身赤裸,那黑影的血沫同样扑了她一身,那鲜红的血洒在她雪白的肌肤上,如梅花在雪地里凋零,美艳也诡秘。 “这个人武功很高,只可惜她小瞧了女人。”醉凤抓起长衫披在身上,“顾统领是个聪明人,希望你可不要太小瞧女人!” 第159章 三日之约 顾知远看着眼前不惊不慌的女人,竟对她生出一丝敬佩之情。 能以女人的软弱与妩媚迷惑对手,并以一击割断这杀手的咽喉,可见这女子的果决。 不过这女子虽是果决,但仅仅只靠这份果决,她能帮自己对付顾佛影吗? “你猜这人是谁派来的?”顾知远决心开口试探一下醉凤。 醉凤一笑,似是看穿了顾知远的心思,道:“我虽然不知道这人是谁派的,但我肯定他不是顾佛影的人,或许是丐帮,也或是你以前仇家眼红你这份功劳。” “你怎么他不是顾佛影的人?”顾知远这般说这着,已蹲到那尸体旁边摘下了他的面罩。 “顾佛影要杀你,肯定不会派人来,他一定会亲自杀你。” “你说这人是我的仇人眼红我的功劳,你可以知道这白云山庄里没有人使刀?”顾知远又问道。 “那他就是丐帮的人呗。”醉凤满不在乎地抱胸而立,“只是有一个成语叫欲盖弥彰,不知道顾统领有没有听说过?” 顾知远和等人,一听醉凤这么说,当即明白她的意思,心道:这小浪蹄子还是有点东西的,这白云山庄里的人想害我,当然不能用剑了。只是这人我看着面生,不像是白云山庄里的人,应该是丐帮的人。 “醉凤,我承认你是不简单,但你如果想靠这些对付顾佛影,恐怕是不行的,如果你摆不平他,我死之前一定拉上你,要不我这黄泉路该多孤单啊。”顾佛影这般说着,一只手已伸到了醉凤的后脑,轻轻又轻轻地一抓,替她挽起了散开的发丝。 “如果,你真的能替我摆平顾佛影,我顾知远愿意娶你做正妻。” 他这一段话,说得很轻、很阴冷,像一支冰锥子要插入醉凤的耳朵。 但醉凤只是一笑,手指在顾知远腹下一滑,那冰冷的冰锥顷刻便化成一滩温热的春水:“我知道了,只不过有件事怕是顾统领还不清楚,这女人多都是吃软不吃硬的。” “有味道,够劲!”顾知远一把抱起醉凤哈哈大笑,“走咱们洗澡去。” 他这么一说,抱着醉凤便进了里屋,高声叫喊道:“都醒醒给我倒上洗澡水,顺便把地上那个死人给我收拾了!” 是夜,星光灿烂。 刚搬进顾府的下人,见着那一对戏水的佳人,又见着那地上躺着的那一具尸体,心中都不由暗暗道:要不人家是主子呢,地上躺着死人,还能快活! 白云山庄,客房。 晚风吹着海棠,将那一树淡红色的花儿吹得簌簌作响。 欧阳靖康就站在那海棠树前,等着夜宵,也等着拿着夜宵赶来的王小楼。 顾知远已经凯旋了,也到时候照顾照顾罗涛了,只是不知道该用什么办法给他送出去呢? 就在欧阳靖康思索之际,一道身影迈着小碎步,出现在他面前:“欧阳大人,小的来晚了,让您饿着了。” 那人这般说着,已经将手中的餐盒递给了欧阳靖康。 欧阳无心这饭食,只接过那餐盒,便匆匆问道:“怎么样,想出办法了没有?” 王小楼看着欧阳迫切的目光,脸上露出憨笑,道:“全靠大人点拨,小的已想出了办法。” 欧阳靖康看着如此老实模样的汉子也会溜须拍马,心中一笑,道:“什么办法,快说。” “顾知远立了大功,罗傲给的封赏颇多,白云山庄里的人私下贿赂他的人也不在少数,小的打算买上他二十几头大肥猪送到顾知远的府上,然后趁机带着罗涛混出去。” “那猪呢?” 王小楼作了一揖,恭敬开口道:“已经准备好了,就圈在小的院子边上,明天傍晚咱们就行动,趁着夜色将罗涛带出去。” 欧阳靖康看着眼前的王小楼,初见他是只觉得他是一个武功不错的老实汉子,今天看他办事如此利索、周到,实是有些惊讶,开口道:“好,办得周到,这事要是成了,我一定禀告相爷,好好封赏你。” 王小楼一笑,两道浓眉稍稍翘起,憨道:“都是欧阳大人谋划得好,小的只是一个跑腿,不敢讨要封赏。” 欧阳靖康被如此吹捧,脸上甚是得意,笑道:“好啦,你下去,养好精神,明天不要出了差错。” “是!”王小楼答应着便迈着小步离开了。 欧阳靖康瞥了一眼他离开的背影,拎着饭盒便走进了客房,他这般拎着隐隐感觉这饭盒里的分量不对,他打开一看。 这饭盒里除了一盘鸡汤银丝面,一盘梅花酱沾脆炸猪排外,还有两颗鸽子蛋大小的祖母绿,那翠绿的水头像是在里面锁了一弯碧水,一看就是极品的货色。 这人确实不能貌相,想不到王小楼如此老实的一个人,竟然也会搞这套。只是自己只不过一个过路的,他为什么不把这礼物送给他的顶头上司。 他这般想着,忽地,又骂起自己的迂腐了。这白云山庄离江左那么远,那些上司怎么能顾得上他,而且这卧底也不是好活,他这是想求自己给他调回江左呀。 “不简单啊,不简单啊,这内卫里的这些人都是不简单啊。”欧阳靖康这般想着,将那两颗祖母绿塞到自己腰见,跨进房里,准备享受自己愉快的夜宵。 就在这欧阳靖康、王小楼两人都离开院子时,太阿从那院里的假山后缓缓走了出来,脚尖一点便又消失在夜里。 太阿已经知道了欧阳靖康与王小楼两人的打算,但他并没有拆穿两人,也没有阻拦两人的计划,他只是在一旁默默地看着,看着这两人一步一步的谋划、实施…… 夜晚总是比白天过得快些。 白天时,人总是要忙碌的,一件又一件的事不经意便拉长了时间,而夜晚却是短暂的,因为人在晚上通常只会干一件事,那就是睡觉。 一夜在睁眼与闭眼间,过去。 顾知远、醉凤,欧阳靖康、王小楼,太阿等人的心思也随着那太阳慢慢爬了出来。 第160章 顾叔叔 顾知远抬头看了看那太阳,只觉那金黄的阳光耀眼,刺得他双眼一阵晕眩,他隐隐感觉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他看了看身旁的醉凤,她仍在睡着,两只眼睛紧闭着,长长的睫毛随着她的呼吸微微颤动。 忽的,她咂了咂嘴,堆起两颊的婴儿肥更显娇憨、可爱。 她这么看还是挺乖巧的,和她昨晚那份狠辣决绝完全沾不上边。顾知远这般想着,正想掀床下地,但又不知道那顾佛影什么时候来,心下惴惴不安,又倒头卧在醉凤身旁。 醉凤被他这么一惊,睁开眼,浅浅道:“你要起就起,顾佛影肯定是晚上来的,像他这种杀手是不会在白天下手的,血在白天太明显了。” 顾知远嘴角一横,怨道:“怎么,你会读心术,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醉凤迷迷糊糊道:“男人总想着装出一副高深的样子,以为那样女人就猜不透他们的意思,但这世界上最懂男人的只有女人,有些事连他们男人自己都不懂的事,也只有女人懂。” “比如?”顾知远不忿道。 醉凤一转身,将被子夹在自己两腿之间,道:“就比如他们到底是不是短平快。” 顾知远被她这么一说,涨红了脸,道:“醉凤,怎么……” 他这般咬牙切齿,但终究还是没能把后边那句话说出去。 “哦,你以为可以不用叫我醉凤了,那只是我的花名,我的本名叫赵采青。”赵采青这般说着,闭上了眼睛又重回梦乡。 顾知远“哦”了一声,翻身下床,决心先不搭理这个“小浪蹄子”了,他推门,径直向院外走去。 也就他刚迈出院门,两名银剑卫便贴到他的耳边,小声说道:“统领,那人已经查清楚了,不是白云山庄的人,应该就是近几天才混进白云山庄的。” “还有什么发现,这个人武功不弱,不可能在江湖上一点名号没有。” “属下查过了,这人手上的老茧很厚,是用刀的行家,身上的伤疤也不少,显然是常在江湖走动,但具体是谁现在还查不出来。” 听着属下汇报,顾知远点了点头,心里却盘算着:白云山庄的银甲卫虽然强悍,但在情报这方面恐怕比不上丐帮,我得向庄主提这个建议,要建立白云山庄的情报网。 “好了,你们知道我这宅子的厨子在哪吗?我饿了,咱们一起去吃点东西。”顾知远说着脸上露出颇为不好意思的笑容,毕竟这宅子他也是第一天住,这宅子里的布局还不是很了解。 那两名银剑卫听顾知远这么说,脸上也是一笑道:“属下荣幸,我们这就给都统带路。” 顾知远跟着这两名属下,走过一个别院,又绕过一个二十几步的回廊,过了花园,才终于看到那缈缈的炊烟,从一间小房子里冒出来。 “就在那都统。” 一名银剑卫手指一指,而另一名银剑卫已小步走到那小房前,拍门道。 “都统大人饿了,有什么饭食快拿出来。” 那银剑卫“啪啪”拍门,直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一位看样子已年过半百的老人才缓缓打开那房门,开口道:“都统是谁?老汉是给顾大人做饭的,不是给都统做饭的。” 那银剑卫听老汉这么说,是又气又笑道:“都统就是顾大人,顾大人就是都统,明白了吗,有什么吃的赶快拿出来。” “哦哦哦,好好,这有刚出锅的肉包子、烧麦、春卷、糯米鸡还有鸡蛋、小米粥,还有青菜粥、皮蛋瘦粥,不知道都统喜欢吃什么?”那老汉这么说着又拍了拍脑袋,“这还有小老汉自己腌的咸菜,要不要也送去?” “都来一点,都来一点。”那银剑卫不耐烦道。 “好,好。我这就给端来!”那老汉十分恭敬地拱了拱身子道。 不远处,顾知远盯着那老汉,开口问道:“这人是哪里找的,是咱们白云山庄的人吗?” 那一旁的银剑卫回道:“这老汉在咱们白云山庄待了十几年了,不光是他,这宅子里的用的都是知根知底的人,庄主特意吩咐过没招一个生人。” 顾知远听着,眼睛不由露出一片感动之色,道:“庄主爱才之心,我等甘愿肝脑涂地啊。” 一旁的银剑卫也是连连点头,随之附和。 顾知远与这两名手下吃过早饭,又随着他们在这宅子里逛了一圈,才又回到卧房。 他一回到卧房,正看到赵采青一副女主人的样子坐在餐桌前,大快朵颐好不痛快。 “你这餐食哪来的?”顾知远问道。 “吩咐门口的守卫送来的。”采青嘴里嚼着包子,“他们一口一个夫人叫得可尊敬了。” 顾知远听她这么说,冷哼了一声,便不再搭理他,自个一人坐在榻边静静思索着。 另一边,欧阳靖康已和罗涛说了计划,两人已达成一致,准备今晚便出逃。而不出意料,这两人的计划又被躲在暗处的太阿偷听了个正着。 太阿听着他们谈得兴起,嘴角也不由露出一丝笑意,这猫抓老鼠的游戏,是多么有趣呢。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海棠树的树影由长变短,又从短变长,并渐渐与那阴影融为一体,扩大、蔓延,直将整个顾府都笼进一片夜色。 顾知远看了看那悬在天上的月亮,心潮起伏,他知道顾佛影的武功,也知道顾、白、方三人之间的情谊,他们三人一同出手,自己肯定不是对手,而且这顾佛影还擅长暗杀,自己要是栽在他手里,怕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正这般想着,采青举着一只红灯笼走到他身边,开口道:“我陪你在这一起等,只要顾佛影出来,我就能摆平他。” 采青这般说着,将腰下火红的石榴裙一甩,风情万种。 一阵风吹过,采青手里的灯笼不由晃了晃,也就在灯火摇曳之际,一道黑影轻飘飘如落叶一般落下。 ——正是顾佛影。 “好侄子,怎么你还找了一个女人当垫背的?你老叔我可不讲不杀妇孺那一套。” 还没等顾知远开口,采青便先开口道:“顾叔叔。” 说罢,她竟然还提着灯笼,径直向顾佛影走去。 但也就她迈出脚步的瞬间,一把飞刀已钉到她的脚前。 “别动!” 第161章 往日之情 顾佛影“别动”两字刚出口,两只眼睛便如春水生波一般,漾出点点星光。他嘴唇紧闭,扔出飞刀的那只手还在颤着。 “顾叔叔,是我,采青。”采青这般说着,向着顾佛影又走近了一步。 顾佛影看着越走越近的采青,看着那愈发鲜艳的火红石榴裙,脑海中已不由浮现出老板娘的影子。 他的手仍在颤着,两片嘴唇却轻颤着张开。 “你怎么在这,你妈妈呢?” 这赵采青正是顾佛影眉间那点“朱砂痣”的女儿,当年“朱砂痣”选择和书生赵应臣在一起。起初,他们的日子过得还算安稳,但随着赵应臣连年科举不中,沾染了黄、赌的恶习,将心中的不顺都撒在了妻女身上。最终,酒楼也被抵了赌债,采青也被卖进了妓院。 采青头一别,眼睛看向手中灯笼,双眼泛出一丝泪光,但这一丝泪光转瞬即逝,她吸了一口气,又昂起头道:“妈妈,她死了。” 顾佛影僵在原地,如有雷击:“她什么时候走到的?” “她已经走了有五年了。”采青神情漠然道。 顾佛影脚下一个踉跄,想起六年前的事。那一年,顾佛影依旧在初次遇到她的那个日子,赶到酒楼,他要这一晚远远地看她一眼。 他坐在月下,举起酒葫芦,与晚风共饮着心中所想。 这是他这么多年形成的习惯,也是对他心中那块墓碑的祭奠。 他看着夜色渐浓,看着酒楼里的人影渐稀少,也看着喝得五迷三道的赵应臣踉跄着跌进酒楼。 朱砂痣去扶他,却被他反手打了一个耳光。 “滚开,都怪你,老子倒了八辈子霉才把你娶回家。”赵应臣喝骂道。 听到父亲喝骂母亲,采青赶忙走到母亲身旁,和母亲站在了一起。她想给母亲一点安慰与依靠,虽然她这安慰与依靠,还小得可怜。 赵应臣又喝骂道:“小煞星、大煞星,都是因为家里有你们这两个煞星,我才考不上功名,我才赌不赢!” 男人总是会把自己的失败,怪罪在自己的出身、家庭、命运。找借口这件事,就像是刻在男人基因里一般,无师自通。 采青听着父亲这么说,两只杏眼一瞪,丝毫不惧,道:“要不你去赌钱,妈妈要每天又当小二又当账房,晚上还要织布吗?” 赵应臣一听女儿这么说,怒火借着酒劲,一把将她拎起,边打边骂道:“你这个不孝的东西,还敢顶嘴,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他这般说,手上越打越重,采青的哭声撕着朱砂痣的心,也撕着顾佛影的心。 但顾佛影并没有出手,他虽然可怜采青,但采青却不是她的女儿,他想管却又不能管。 但朱砂痣可是采青的母亲,她看着女儿被赵应臣这般殴打,心中恼怒,如一只母狮子一般扑向了赵应臣。 霎时间,朱、赵两人扭打在一起。 顾佛影看着两人厮打,咽下了满满一口烈酒,烈酒烧喉,疼! 但却比不过心——疼。 他就坐在月下,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心中放不下的女子与她的丈夫扭打。他想出手,但又不能出手。 他已不再年轻,不是曾经那一腔热血的少年,他知道这世上许多的夫妻都会打架,也知道那床头吵架,床尾和的俗语。 所以他只能看,只能盼。 看着他们扭打,盼着赵应臣可以改过自新。 赵应臣与朱砂痣两人越大越凶,朱砂痣一爪抓在赵应臣脸上,抓出了五道血痕,而赵应臣摸着脸上伤痕,更是怒极,捏住朱砂痣的脖子势要把她掐死。 一旁的采青见是如此,两只小拳头如雨点一般砸在赵应臣的脸上。 赵应臣眼睛一瞪,神色中尽是凶狠,他心中本就有气难抒,又喝了酒壮了恶胆,心下当即便萌生出杀人的念头:“杀了这两个煞星,我就能有好运,我就能考上功名,我就能在赌场上大发横财!” 他这般想着,一把将采青推开,伸手抓住身边的板凳,就要往朱砂痣的脑门上砸去。他抡满了手臂,用了自己最大的力气,要给自己的妻子致命一击,也就在板凳即将落下之时,一柄飞刀已直插在他后心。 顾佛影出手了,他还是出手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打死。 朱砂痣看着骑在自己山上的赵应臣缓缓倒下,长舒了一口气后,便昏了过去。等她再醒来,她已经被抱到床上,一旁只有采青在照看着她。 朱砂痣没有说话,她都知道,她只是默默流了一行泪。 “那你怎么又会在这,你只这干什么?”顾佛影定了定脚步,问道。 采青也不扭捏,直言道:“当年,顾叔叔你虽然救了我们,但赵应臣欠的赌债实在太多了,债主向妈妈讨债,妈妈无奈只能卖了酒楼,但钱还是不够,妈妈她郁郁而终,而我则被卖进了青楼。” 她这般说着,忽的,又盯着顾佛影的双眼道:“妈妈临死前,和我说了一句话,她说,她好恨你,你每年都那么远远看着,但她又恨不久你……” 听到采青说“青楼”两字,又听到她说起朱砂痣的遗言,心中尽是愧疚与自责,悔恨自己那一天没有勇气,没有勇气等上那一晚,他开口道:“和我走,我带你走,给你赎身。” 听顾佛影这么说,采青摇了摇头,缓缓走到顾佛影身旁,贴着他的耳边说道:“顾叔叔,我不想靠别人,我想靠自己,所以我想求你别杀顾知远,他对我有用,我要靠他掌控白云山庄。” 楞,愣住。 顾佛影听了这话,眼里满是惊愕,他看着眼前的采青,她的眉眼,她的神态和“她”是那么的像。 但采青的身上,又有一些“她”没有的。“她”穿那一身火红的石榴裙只是好看,而采青却是红得艳、红得妖、红得霸道。 “你想好了,看在你妈的面上,我可以给你这个人情。”顾佛影贴着采青的耳朵小声说道。 “想好了,我能控住顾知远。”采青答道。 顾佛影看了看采青,又看了看顾知远,脸上一笑。他已感觉到,这个采青绝不简单,顾知远有采青这样的女子作伴,生活一定不会寂寞。 “采青,那我就走了,你母亲的忌日是什么时候,每年这个时候我会来看你的,那时候你有什么事就和我说。” “三月二十二。”采青眼眉低垂似有心事,“顾叔叔,我有时候会想如果你是我的父亲,那我会不会过得好一些?” 顾佛影一愣,也就在他愣神之际,一群猪已赶到了顾府大门,臭烘烘的猪粪味随风飘入府里,让人闻了恶心。 第162章 罗涛出逃 顾佛影抽了抽鼻头,他素来觉得自己高洁最讨厌这臭气,加上他也不知道如何和采青说,只点了点头,便飞身离开了顾府。 采青看着顾佛影离开的背影,眼眸闪动,那脸上的神色极是复杂,既是不舍又是幽怨,还带着一丝丝感激与欣喜。 但她这一脸复杂的神情,在一个转身间,便被冷漠取代。 她拿着灯笼,缓缓走到顾知远身边,凝着一双细眉,道:“事情已给你摆平了,你答应的事可以兑现了吗?” 顾知远看着采青一笑,躬身道:“夫人,好手段。只是夫人和顾佛影好像是旧相识,你和他刚才说了什么,可否说给我听听?” “你是在吃醋?”采青甩了一个冷眼,“他和我母亲是旧相识,他说他每天三月二十二还会再来,那是我母亲忌日。” 顾知远听她这么说,知道是存心威胁,但仍是笑着说:“嗯,我知道了,以后三月二十二我陪你一起祭拜。” 就在两人这般说着之际,门口一名银甲卫捂着口鼻跑了进来,道:“大人,庄里负责伙食的王小楼给您送来十几头大肥猪,您看?” 王小楼? 顾知远在心里回想,也不记得自己和这么一号人有什么来往,但他也知道,自己的地位今非昔比,这白云山庄里想巴结自己的人那可真是多了去了。要是往常,这送的礼收了也就收了,大不了摆个宴席再回了。 只是今日这些猪,他放进府里,又圈在哪呢?自己这新宅子,再染上猪粪味,那可不吉利。 他这般想着,回头问起采青道:“夫人觉得这些猪是收还是不收呢?” 采青眉头也是一皱,她是女子自然是厌恶那猪粪味,只道:“全凭当家的处置。” 顾知远听她说“当家的”的三字时,心里觉得一阵好笑,他从没想过自己竟要和一个青楼女子成婚。 他这般想着,拉起采青的手,冲着手下道:“算了,让他自己带回去,采青闻不得那味!” “是!” 那银剑卫得令,一路小跑着便赶到大门口,客客气气地将王小楼与他几十头大肥猪请出了顾府的大门。 王小楼见状,仍是苦苦哀求道:“这也是小的一点心意,还请大人能收下。” “不收,不收!”那银剑卫捂着口鼻,却是一句话也不愿多说。 “收下,给小的一个机会。” 那银甲卫脸上已颇为不悦,皱着眉道:“滚滚滚,顾大人不愿收,他嫌有味道,你再赖在这,顾大人去庄主那说,让你做饭的差事都没有!” 听了这话,那王小楼才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赶着那些猪,朝城门外走去,但他越走心里就越开心,因为那顾府这般反应,正中他下怀,接下来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把罗涛送出白云山庄。 随着那几十头大肥猪被王小楼赶走,顾府上下的空气也终于清新了一些。那银剑卫也长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换走了那一肺的臭气。 城门。 守城的卫士老远便闻见了猪粪味,心中正腹诽着,就见那王小楼赶着一群大肥猪向着城门浩浩荡荡地赶来。 “小楼哥,你这是干啥呀?”守城卫士问道。 王小楼一脸沮丧道:“哎,别提了,给顾都统送的,人没要,正准备送到城外,卖给别人呢。” 那守城卫士听罢一笑,挥了挥示意放行,又道:“小楼哥,咱下次直接送点金银就是了,送这些个东西,我老远都闻见味了,顾都统能要?” 王小楼惨然一笑,摇了摇头,道:“这不寻思整点土产嘛,哎,今晚上来我家,我下厨,让你尝尝这猪肉!” “好嘞。”那守城卫士笑道。 除了城门,王小楼赶着猪一直向郊外走去,直到了郊外的一个小院子才停下了脚步。 院内,早有三四个大汉准备好,一见王小楼来了,都是一齐迎了出来。 “少庄主,出来。”王小楼向着那群猪,开口喊道。 第163章 太阿拔剑 王小楼这般喊着,脸上带着些许戏谑。 此刻,他好像变了一个人,往常那种在白云山庄的老实本分,被一种粗野的野蛮与豪横所取代。 他这喊着,那三四个汉子脸上一笑,都是向着王小楼走去。 猪群里,罗涛缓缓站起来了身子。他一身素白绸子的长衫已沾染上污秽,平日里规规矩矩扎在头上的束发也散了开来,模样显得十分狼狈。 但就是这般狼狈,罗涛也没有丝毫怨言,他一个轻身从猪群里跃了出来。 这一跃,漂亮、利索、板正,如一片落叶翩然落在湖里,荡出浅浅一层涟漪。 “就是他们带我去江左?”罗涛站在王小楼身旁,看向那三人。 王小楼见过这一手轻功,知道这少庄主也不是庸手,恭敬地点了点头,道:“没错。” 罗涛听他这么说,眼神瞬间冷了下来,盯着王小楼道:“你是怎么和他们联系上的,你和江左是什么关系?” 他这般说着,一只拳头缓缓握紧,一团紫气已凝在他的手心。 王小楼听罗涛这么问,也不慌张,只淡定回答道:“小的,在白云山庄就是管伙食的,这一些菜蔬、盐巴、茶叶时常要和江左的商人来往,小的也能在这些人手里拿些回扣养家不是。” 这一段话是他早就想好的,这其中的理由又合理又合情,是谁也找不出什么毛病。 罗傲听了王小楼所说,也是点了点头道:“那请问,几位老兄怎么打算把我运出去呢?” 那四人闻言一笑,冲着小院外的七八辆马车说道:“我们兄弟几人已将沿途的关隘打点好了,这些几辆车上装的都是上好的茶叶,敢保少庄主不再受那个污秽之苦。” 那几人这般说着,脚步却向着罗涛越靠越近。 罗涛看那四人靠近,一脚缓缓向后移动,方便发力,脸上仍是不动声色。 那四人靠得越近,脸上的笑意越是僵硬,直到那四人离罗涛还有三步的距离时,四人身子一定,拱手道:“江湖上都说白云山庄的少庄主仪表堂堂,气宇不凡,今日一见,果真是一表人才。” 罗涛见这四人客气,拱手道:“几位老兄客气了。” 也就他拱手时,那四人与他身后的王小楼一同发动了攻势。 王小楼身后一指连点罗涛后背三处要穴,而他面前的那四人也是分别以虎、鹤、龙、鹰四形进攻。 那虎拳刚猛,五指如扣,直切罗涛中门胸口。 鹤拳迅捷,三指如钉,横打罗涛两侧太阳穴。 龙爪手、鹰爪功都是极狠辣的爪法,他们一个锁喉、一个撩阴,想从上下两路控住罗涛。 这五路进攻都是又快又急,罗涛刚躲开迎面的虎拳,身后已被王小楼连点了三处大穴,是动也不能再动。 罗涛身形僵住,那迎面三人的招式却也是一时收刹不住,鹤拳、龙爪、鹰爪都是挨上身子。 罗涛受着三招,身子一抖,一丝鲜血已从嘴角渗出。 王小楼等人见事成,脸上一同露出喜色,只是那用鹰爪功的人,脸上先是一惊再是一疑,然后才露出了一丝耐人寻味的怪笑。 王小楼看着那人,疑惑道:“老鹰,你笑什么?” 老鹰甩了甩自己的手,憋笑道:“这白云山庄的少庄主没有卵蛋!” 王小楼等人听老鹰这么说,先也是一惊,随后是一看看我、我看看你,爆笑在了一团。 “你说你,没有卵蛋,还要出去找女人,你放心,你虽然没有,但是还能看不是,到时候我们让你看个够!” 王小楼盯着罗涛,脸上的神色是七分得意、三分不屑,他在这白云山庄干的是奴才的活,受的是奴才的气,现在有机会能发泄他心中的郁闷,他的心情自然是倍感舒畅。 罗涛听着几人言语上的挑衅,眼眸冰冷,那鲜红的血正挂在他嘴边,红得鲜艳。 王小楼看着罗涛一副不屑的样子,心中更是不忿,他在白云山庄没少受气,现在好不容易逮住一个机会发泄,又被人如此轻视。他抡起一个巴掌,就要给罗涛一个大耳贴子。 掌起,掌落。 手掌真的飞起,手掌也真的落下。 只不过,手掌没有落在罗涛的脸上,而是落在了地上。 手掌为什么会落在地上呢? 因为太阿已拔剑! 王小楼看着自己光秃秃的一只胳膊,又恨又怒。他本名王小侯,弹指点穴的功夫在江湖上也算有名,得了个“弹指神侯”的称号,但现在,最为他自豪的十指已去掉了五指。 这种挫败就像是一个正常男人失去了一个肾脏…… “杀,给我杀了他!”王小楼冲着太阿歇斯底里地狂吼着,两只眼睛像是能冒出火焰一般。 这虎、鹤、龙、鹰四人见王小楼手掌被断,心里也是气急,他们和王小楼久有交情,当即决心出手要替王小楼报仇! 太阿看那四人齐上,手指连点替罗涛解开了穴道,随即长剑一甩与那四人战作一团。 太阿剑法迅猛、阴狠,剑影闪动中,剑风如阴风低啸,剑光灰暗如阴云。 剑气纵横间,不由得让人心惊胆战。 但那四人也不是俗手,他们都是江左内卫安插在白云山庄的暗桩,功夫都是了得,特别是虎、鹤两人还曾学过一点《百炼玄光》,手中已能聚点内劲。他们四人合力与太阿相斗,丝毫不落下风。 太阿见这几人武功与当日在武林大会上的杀手有些许相似,更是激发起心中的斗志,他一生所学只为杀人,剑法中的阴狠、毒辣可谓是天下少有。 只见那使虎拳的汉子,一个箭步窜了上来,蓄起右拳想要在太阿脸上留下那么一拳。太阿身形一矮,以手掌拂开他的右拳,紧接着一个踏步穿过虎拳汉子的腋下,长剑倒钩,只轻轻向上一提,那汉子的右臂便齐根被卸了下来。 虎拳汉子料想不到,这太阿会用如此大胆的招式,心中一骇,已是来不及喊疼。 剩下的鹤、龙、鹰三人见兄弟接连吃亏,也不敢空手与太阿打斗,纷纷掏出自己看门的兵器,将太阿围在正中。 而喘息过后的罗涛也是精神一震,他看着王小楼几人,眼睛冰冷的几近凝冰! 第164章 紫衣神功 罗涛手中运出一团紫气,那一团小小的紫气在他手中翻腾、弥散,渐渐铺满他的全身,在他周身镀上了一层紫光。 王小楼与老虎本已退到一旁,帮剩下的三位兄弟掠阵,但他们眼角忽地一瞥,竟发现一团紫气正如渐旺的火苗一般,闪耀、夺目。 他们看向那团紫气,那向那团紫气的主人——罗涛。 一股寒意从他们的脚心直贯头顶,他们两人都学过一点《百炼玄光》,自然知道那凝气成形的厉害。 “小心,罗涛那小子不简单!”王小楼盯着罗涛,冲着身后正与太阿缠斗的三人喊道。 那三人已和太阿胶着成一团,根本无心顾及其他。 灵鹤使得一杆拼接的长枪,唰唰唰,已连向太阿突了三枪。这三枪自上而下,正将太阿锁在枪招之下。 太阿横剑抵挡,连点三下,恰好破开这三招,但他虽是迫开,却也无法在枪影中脱身。 灵鹤握着枪尾,腰马合一,不断抖动着枪杆,催得那枪头红缨飞舞,嗤嗤作响。 太阿只觉红缨如摆,眼前生花,那冒着寒芒的枪头几次擦过他的剑身,差点划伤他的面门。 蛟龙瞅着太阿应接不暇,掏出钢刀,使出一招“拨云见日”,这一招是刀法中大开大合之招,刀势刚猛。 太阿见枪影闪动,又听到身后刀风乍起,知道身后有人来袭。使出一招“细云巧穿胸”,长剑自身下穿过,迫开枪尖,并借翻身之势,回身拔开刀锋。 他这身形一转已接连迫开两人,但也正因为这一招,他侧边门户大开,那老鹰瞅准机会,两杆判官笔一齐向着太阿肋骨杀去。 老鹰这一招瞅的便是空门,两杆铁笔以迅雷之势直插太阿肋骨。而只要这铁笔一旦透进两肋,太阿的脏腑必伤,人可脏腑一伤,所能运起的气力也必将大大折损。 太阿虽听到身旁有破风之声,但他手中长剑刚迫开钢刀,已是没有时间回转,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两杆判官笔捅进自己的肋下。 受伤已是不可避免。 但太阿不惧受伤,他的身上早已布满了伤痕,就连他的心口处也有四处深入皮肉的伤口,那都是致命的伤口,但太阿并没有死,他依旧还活着,而赐予他伤口的那些敌人却已死了。 有些人就是擅长在绝境处逢生,比如说:破釜沉舟的项羽,背水一战的韩信,还有起死回生的太阿。 太阿长剑虽不及回转,但也做好了回转的准备,就等那两杆判官笔插进他的肋下他就破开老鹰的喉咙! 他一声低喝,长剑划出一道寒芒如瀑,在那老鹰的颈上绽出一朵喷溅的血花。 老鹰虽死,但他的判官笔却并没有伤到太阿。 老鹰的那一对判官笔,在离太阿肋下一公分时戛然而止,那时太阿的剑离隔开他的喉管还有一个眨眼的时间。 那为什么判官笔会戛然而止呢? 杀出去的招,就像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杀招也难收,想收住杀招只能靠比杀招更狠的招! 罗涛出手。 出手便是更狠更辣更杀的杀招。 他凝起紫衣神功,抓起怀中的两粒碎银子便向老鹰掷了过去,那两粒银子凝着紫光霎时透过老鹰的双肩,将那两只判官笔定在了那一秒、那一瞬! 王小楼看着罗涛心中一愣,但他毕竟是个老手,临阵经验丰富,知道这一招使毕时,正是一个人最难以防备之时。 他左手一挥,使出弹指绝技,一指贯天。 以全身之力汇集于一指,弹射而出,凝起的内劲像一道有形的水柱,带着如鹰鸣的尖啸,破空而出。 这一击劲力极大,实有破石裂地之功。 但就是这王小楼凝聚全身内力射出的一击,竟然被罗涛用衣袖轻飘飘拂了去。 “啊!”王小楼不由惊出了声,“兄弟们点子太硬,赶快撤!” 王小楼知道不是罗涛的对手,脚尖一个点地,掏出怀里的铁菩提,掠到空中向着罗涛一阵激射。 剩下的三人听了王小楼吩咐,也纷纷纵身急退,他们边退边向罗涛、太阿两人激射暗器,一时间袖箭、飞蝗石、铁菩提等暗器普天而来。 他们退这步伐与暗器的手法都是内卫专门训练过的,单凭这四人的配合,纵是有百余名的追兵,一时也不敢靠近。 但罗涛面对着那铺天的暗器只是一笑,他双臂一展,鼓起阵阵紫气充盈周身,只听他一声暴喝,周身紫气如滔天之浪般,冲天而去。 一瞬间,漫天的暗器便被紫浪拍落。 太阿看着一旁的少庄主,灰暗的瞳孔里满是震惊,他竟没想到少庄主的武功竟然已到了如此地步。 罗涛冷着一双眸子,语气平淡且冰冷道:“我跟着这群猪一起来,不是我好骗,不是我好欺负,我是想出去找燕晓雨,现在你们不光骗我,还想欺辱我,还想侮辱燕晓雨,我让你们死!” 他这么说着,又聚起那骇人的紫色巨浪。 “杀!” 只听他一声怒号,那紫色巨浪,顷刻激射而出,如千万支羽箭,径直穿透王小楼与那三人的躯干。 他们像四只飞鸟,四只被四千支羽箭围攻的飞鸟。 一瞬间,他们三人竟看到了前世,看到了前世自己竟是一个草人,一个绑在船上借箭的草人。 罗涛解决了王小楼等人,又将目光看向太阿,他的目光很冷,冷到让太阿也不由发抖:“太阿,你要拦我吗?” 第165章 今夜多细雨 太阿站在罗涛面前,两只灰暗的眼睛已回复平静,他冷淡地看着他的少庄主,面上既没有敬畏也没有鄙夷,甚至连一点感情也看不出。 “太阿,不会拦少主。”太阿冷冷道。 罗涛将手中的紫气一收,道:“很好,你回去,告诉父亲,我没事,请他放心。” 太阿摇了摇头:“太阿不能回去,太阿要得和少主一起走。” 什么?太阿要和自己一起走? 罗涛皱了皱眉,不解道:“为什么,是父亲吩咐的?” “不是,是太阿自己的决定,太阿也有问题想要弄清楚,太阿也想喜欢一个人。”太阿这么说时,灰暗的眸子里竟生出一抹亮莹莹的光。 罗涛皱起的眉头猛地迸开,他错愕地看着太阿,简直不敢相信这句话能从太阿的嘴里说出来。他双唇颤了颤,道:“太阿,你说的是真的?” “是真的。” “那父亲那怎么办?” “我已经给庄主留好书信了。”太阿这般说,眼睛看向白云山庄的方向。 忽的,天上落下丝丝细雨,细雨如丝,在他的眼前织出一片朦胧的雾色,那雾色渐渐将远山隐去,渐渐将白云山庄隐去,也渐渐将太阿与罗涛两人隐去。 “少庄主,我们去哪?” “去燕晓雨在的地方。” 白云山庄内,罗傲也发现了太阿留下的信。 “庄主钧安,少主被江左奸细王小楼蛊惑,已被带出白云山庄,太阿来不及请示,只能擅自行动,请庄主责罚。太阿定会将少主与少主夫人平安带回,请庄主不要担心。另外,请庄主留意庄内的人,江左奸细可能不止王小楼一人。” 他看着那封信,眼神一沉,神色不喜也不怒。他知道这太阿已和涛儿一同赶往江左了,只是有一点他是想不明白的,涛儿是如何拉拢太阿的,太阿可是他最忠心的心腹。 蒙蒙细雨中,他抬头望了望天,厚重的铅云滚动将远山的一片青黛隐去、吞噬。 儿大不中留,他和太阿出去历练一番也是好的,自己这个父亲既然护不得他周全,那也只能给他留下一份更大的基业,让他以后有个依靠。 “传令,即日起全称戒严,将近十年迁入白云山庄的人一个一个地给我仔细查,发现有江左背景的一率收监查办!” 随着罗傲的这一声令下,整个白云山庄顷刻陷入一片恐慌之中,那些近几年才搬进白云山庄的人无一幸免都受到了牵连。 就连顾知远带回来的采青也受到了牵连,被银剑卫询问了许久。但采青并没有厌烦,反而在这询问中发现了机会。 “当家的,庄主现在有意想要搜查白云山庄内的奸细,这对于你正是一个好机会,你可以借现在这个机会向罗傲谏言,创立白云山庄自己的情报组织,如果到时候这组织能由你管辖,那你白云山庄可就真的是一人之下了。” 创立情报组织这件事,顾知远心中也早有打算,现在听采青这么一说,他也觉得时机已成熟。于是,在一片细雨中,他去找了罗傲,说出了他的想法。 “庄主,这次江左奸细的事情,我们是不是可以做些什么?”顾知远并没有直说,只是这样在罗傲面前浅浅的一问,激发罗傲追问的兴趣。 “有话直说,小顾。”罗傲并没有追问,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 顾知远眼眸一定,垂头掩起眼中的锋芒道:“庄主,我们白云山庄是不是也可以创立自己的情报网,丐帮、江左都会自己的情报组织,那咱们也可以有啊,这样知己知彼,日后万一和江左翻脸咱们也更有底气。” 罗傲点了点头,道:“说说你的想法。” “白云山庄现有三万银剑卫,但这三万银剑卫士都是隶属于白云都尉府,只由都尉府统辖,这样的设置不够灵活,我建议在这三万银剑卫里先抽调出六千人,成立拱卫司与鸾仪卫,这个机构各分配三千人,由庄主直接统辖。” “成立这两个机构有何作用?”罗傲直起身问道。 “这两个机构直接负责庄主安全,另外也可以从事侦查、缉捕、审问、收集情报等活动。” 顾知远这般说着抬头看了一眼罗傲,接着道。 “另外,咱们也可以将他们派出去,在五大国各地设置暗桩、据点,给他们发放经费,自己发展下线,刺探五大国各地的情报。当然,咱们可以直接用钱收买一些人。” 罗傲听着他说,点了点头,道:“不止五大国,其他江湖门派里也可以安插暗桩。” “是。”顾知远恭敬地点了点头。 “这件事你去办,到时候把你拟定的名单交给我,需要什么东西你自己去府库支用就好。” “是。” “另外,我还有一个礼物要送给你,这个礼物对你创立拱卫司与鸾仪卫一定有用。”他这么说着,双手轻轻拍了三下。 只见六个黑影应声从黑暗中走出。 “这是我手下的七剑卫,现在我把他交给你,他们手里掌握着许多秘密档案对你建立情报组织有用处。” 顾知远看着那六人,心神大骇,原来!原来庄主手里早就有处理情报的秘卫! 就在罗傲与顾知远商讨白云山庄的情报组织时,欧阳靖康正为江左的内卫发愁呢。 欧阳靖康在那海棠树下晃荡了许久,他已等了王小楼一个时辰,这一个时辰里他由原本的期待变成疑惑,又由疑惑变成忐忑,并最终由忐忑变成恐惧。 “王小楼应该已经暴露了,我现在应该马上走,省得被牵连!”他这般打算着,一面招呼起随从收拾东西,一面赶到罗傲那里向他请辞。 他得去告诉罗傲,也必须告诉罗傲,因为只有他去了,他才能摆脱嫌疑,才能表明一种态度,自己并不知道这一切,自己也并不认识王小楼。 欧阳靖康站在罗傲面前,他的头发因为淋了细雨,所以凝出了许多晶莹的水珠。 “罗庄主,感谢这几日的招待,欧阳这次来,是向您辞行的,我打算明天中午便离开白云山庄。” 他这么说着,语气与神色都是镇定,只有那头上晶莹的水珠稍稍晃动,显出一丝不安。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欧阳大人,明天中午我为您设宴送别。”罗傲这般说着,竟站起身来,走到欧阳靖康身边,热切地一笑。 欧阳靖康的神色依旧,只是发丝上的水珠更加闪亮:“那欧阳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笑,浅浅的笑。 罗傲与欧阳靖康的脸上都是浅浅的笑。 一个浅笑像漩涡,一个浅笑像石子打出的泥坑… 第166章 江左公主的处境 饶州,景德楼。 饶州是江左通往北齐的门户之地,上承云梦大湖,下通松江、娄江、东江三江,从城南向南而望,可见江左、后汉千里之沃野,从城北向北而望,可见北齐三山之险峰。 交通如此便利之地,自然是人流涌动、商贾齐聚。 而这景德楼是整个饶州城里最大的酒楼,从前庭到后院共有三座三层的酒楼,两侧的偏院还开着城里最大的青楼与赌坊。 别看这景德楼如此气派,但这地方可不挑主顾,前庭的酒楼有吃有喝有住,价格实惠,南来北往的小商旅都愿意在这景德楼的前庭吃饭、喝酒谈生意。而到了这景德楼的中庭,这价格就要稍贵上一些,装饰与菜品就要比前庭更细致一些,所以在这中庭吃饭的多是风流骚客、小富之家。 等到了后庭这装饰、服务、菜品便和前、中两庭相差更大,这后庭占地比前两庭都大,但上下整整三层,桌子不过十七桌,椅子不过百余把,可见这后庭招待的并不是寻常之人。 这后庭虽有三层,但一层尽摆了些摆设,有一人多高的和田美玉雕的菩萨,有南邦进贡的一米长象牙,有活生生的孔雀,有数不尽的奇花异草争奇斗艳,当然还有穿着艳丽的绝美女子。 “徐大人,您来啦,快请上楼,张三爷正在楼上等您呢。” 说话这姑娘粉面桃腮,梳着一个美人鬓,妩媚也风情,特别是她那一双丹凤眼,微微一闭便是满目春水荡漾,任那个男人看了也不免心神荡漾。 她这般说着已如孔雀般扑到那徐大人怀里,揽起他的手臂将他往二楼引。 “徐大人,您可有时间没有光临咱们这小店了。” “政务繁忙,冷落了大姐,还望大姐恕罪。” 这徐大人是饶州的知府,统管饶州之地,在当地是首屈一指的人物,按理说犯不上对一个青楼女子如此客气。 穿过那一楼大厅的玉菩萨,走上二楼的扶梯,抬头望去,两墙边挂着的可都是名家的字画。 映入眼帘的先是前朝人称“大小李将军”画的青绿山水,还有书圣留下的行、草真迹。不光是这字画,这伸手扶着的扶手都是黄花梨的,脚下踩着的地板都是紫檀的。在这种地方,走一步便是豪华,摸一下便是奢靡。 待到了二楼,那名徐大人被那女子引到一间名叫“潇湘馆”的房间里。 “徐大人,您与张三爷慢慢了。” 那女子这般说着,脸上挂着笑,脚下一旋便从那徐大人的怀里滑了出来。 而徐大人见女子合门而出,也忙走到那张三爷面前,拱身站在他身旁,道了一声:“让三爷您久等了。” 那张三爷闻言哈哈大笑:“徐大人抬举我了,我一介布衣等您是应当的。” 徐大人见张三爷如此说,脸上猛地一僵,轻颤道:“三爷言重了,三爷言重了。” “让我等还不重,你要是让上头等,可就真是重了。”张三爷这般说着,又坐下身去。 徐大人见张三爷落座,忙是端起茶壶给张三爷填了一杯茶水。 “这现在查得严,有些事实在是来不及,您替我给上头说说?” 张三爷眼睛一白,狠狠道:“你来不及,我就来得及?上头怪罪起来,咱们得一起掉脑袋!” “是,是,是。”徐大人点头如捣蒜,是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上头就在楼上了,事没办好,还不给上头送点东西,讨上头开心?”张三爷这么说着,手将身后的床帘拉开,一个身材婀娜、模样倾城的女子正卧在那床上,睡得正熟。 那徐大人只看那女子的侧脸,立马面红耳热,要说他是也是这后庭的常客,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但一见那床上女子,端的是按捺不住的心惊肉跳! “别想了,这是给上头准备的礼物。”张三爷这般说着,语气中也尽是惋惜。 “这女子是你在哪寻得的?”徐大人咽下了一口唾沫道。 “这你就别管了,记得还我这份恩情就行。” “是是是。”徐大人又是一阵点头,“有了这份礼物,上头一定不会怪罪我们!” 他们这般说着,不由又看向那床上的女子,四只眼睛里都是闪出那猥琐且贪婪的光。 其实也不怪他们,如此美艳的女子谁能不爱,特别是这女子还有一个江左公主的身份! 第167章 燕晓雨西行记(1) 燕晓雨为什么会在饶州? 为什么会落在张三爷手上? 这一切还得从燕晓雨从皇觉寺出逃说起。 皇觉寺礼佛的前一日,燕晓雨就在筹备这出逃事宜,她对自己的打算很有信心,因为在她自己的想象里她是聪明的、是美貌的、是挂在桂花树上的月亮,风吹不着、雨也淋不着。 只要她决心做的事,这世间便没有她做不成的事。 她这般想着,将一包又一包的金银细软塞进了包裹里,那里面有她贴身的绸缎被套、床单,有她吃饭用的玉筷、银碗,有她玛瑙的胭脂盒,还有耳坠、戒指、项链、簪子、步摇…… 当然聪明的燕晓雨也不忘给自己准备一身男装。 但当她把一切收拾妥当,看着那床榻上堆起的五六个大包裹,不由叹出了一口气。 “这么多包裹,我要怎么带出去呢?” 面对这样的困境,聪明的燕晓雨开始精简自己的行李。她拿出绣着金丝银线的绸缎锦被,看了看道:“我穿着一身男装,难道住店也要用那些臭男人睡过的被子?咦,不行,自己带自己带。” 她这般想着,认识到了被子的重要性,于是又将那锦被塞进了包裹里。 她又拿出自己吃饭用的玉筷、银碗,看了看,又想到:那我出去总要吃饭,吃饭也不能用别人用过的东西的。 于是,聪明的她又将玉筷、银碗放回了包裹里。 接下来,她又拿出那玛瑙的胭脂盒,那胭脂盒里盛着她最喜欢的胭脂,那可都是皇室御用的东西,抹在脸上沐云风肯定爱看,而且这东西也不大,并不占地方。 她这般想着,又将胭脂盒放进包裹了。 拾掇了半天,只能将目光放在了那些首饰身上,她将那浑圆晶莹的珍珠耳坠捧在手心,看了看,那亮眼的白、那名匠雕刻的小花,像生了根一般在她心里错节。 “哎,这小东西是真好看,也不大,不如就带着?” 她这般想着,看着自己那榻上那原封不动的包袱,咬了咬牙、狠了狠心,将那一包袱的金银首饰都倒了出去。 “不带这些了,多带些银票和金银,等找到沐云风再买些好看的首饰也是一样。不过想来沐云风那呆子也看不出什么好看,什么不好看,再且说本姑娘去找他,就算是不打扮他敢说不好看?” 燕晓雨这般想着,决定只拿一套碗筷、一套被褥、一套男人的衣物,还有三千多两的银票与银两。 她看着自己准备的东西,又想起明天的行动,一颗小心脏在她的胸腔里扑扑直跳,那种激动与忐忑让她心潮澎湃,久久不能入眠。 要说,她的行动也确实是完美。 进佛堂,迷晕侍女,跳窗跳到屋外,再顺着那棵大杏子树跳到寺外,在犄角旮旯里脱下女装,换上事先准备的男装。 一套行动,行云流水,没有任何纰漏。 她穿着男装,从那小巷子里走出来,一身墨色的长衫底下罩着白色的一件衣襟,腰间那一道镶玉的牛皮带子,勒着她的细腰,勾勒出某种神奇的弧度。 燕晓雨这般走在街上,眼瞅着周遭不少妇人都看向自己,她打量了打量自己的衣服,也没有什么差错,她又跑到一个卖镜子的摊子前,在镜子上仔细看了看自己的面容与打扮。 一张鹅蛋脸白白净净,两腮也泛着桃红,头上那发髻扎得也周正,当真是唇红齿白,好一副书生模样。 她这般打量了打量,眼珠一转,心道:“看来是那群妇人看上了我。” 她这般想着,脸上暗暗一笑,忽地,她眼神一瞥,竟看到那买镜子的小贩也在笑。 “你笑什么?”燕晓雨问道。 那小贩闻言,嘴巴一闭,但脸上仍是因为憋笑涨得通红:“没什么,姑···公子,生得好生俊俏。” “哼!”她冷哼了一声,扭头便走,但又一想,现在自己是男人,不应该显得如此女气。以后遇到这样的事情,何不大大方方地作揖呢? 她这样想着,眼睛忽地又看到集市上竹子编的小蜻蜓、小兔子、小狗、小猫。她一双眼睛,莹莹亮地盯着那些小物件,心中翻腾出说不尽的欢喜。 她自小生在宫里,很少有机会能出宫看看这外头的世界,而且就算是出宫,也是一群人跟着,让她好不自在。难得这次有机会,东逛逛、西看看,一时间竟将行程抛到了脑后。 直到太阳几近下山,她才因为肚子咕咕响,想起了此行的目的。 “哎呀,我这出来是出来了,沐云风在哪呢?我只知道他是点苍门下的弟子,难道我要去点苍找他,可他在白云山庄闯了那么大的祸,他还敢回点苍吗?哦,他会不会和燕卓在一起呢?可燕卓又在哪里?这两个人在江湖上可都不算有名。” 燕晓雨这般想着,心里不由发愁,可她又转念一想,那丐帮帮主乔镇岳不是他们的好兄弟嘛,我直接去找丐帮弟子不就是了。 于是,她打定了主意,决心今天现在城里睡上一觉,明天便去找丐帮弟子,寻那乔镇岳。 也就在她往客栈走的同时,京城里突然多出了数十道关卡,而且还有不少的军士在沿街四处搜寻。 燕晓雨看着那群军士,知道那是在寻找自己的下落,心中虽是有隐隐担忧,但感觉甚是好玩。 “皇兄啊,可别怪我。” 她冲天上摆了摆手,算是祈祷,然后便潇洒地走进一个客栈。 她一进那客栈,便故意粗着嗓子,摆出一副老江湖的样子,道:“小二,住店,给本少爷来一间上好的客房,再把好吃好喝的给我端进房里。” 那小二看燕晓雨那模样,油头粉面、衣冠贵气,知道是位贵客,忙是覥着笑脸,迎了上去:“公子,您随我来。” 小二这么一说,眼睛又往燕晓雨脸上一瞥,心中暗暗疑道:这人长得好生娇气,像个姑娘。 他心里虽是这么想,但仍是把他带上了雅间,并安排了上好的饭食。 燕晓雨坐在客房里,打量着房子里的一切,心里仍是激动,这小小的一间房间里没有太监、没有宫女,没有旁人的眼线,只有她自己一个人,此刻她想干什么便能干什么,甚至她还可以当一个男人,找几个姑娘配她吃饭。 “砰砰。” 两声敲门声打断了燕晓雨的臆想。 “谁呀?”她问道。 “小二,给您送酒菜来啦。” 燕晓雨声音倦怠道:“进来。” 那小二端着好酒好菜进了门,并将那酒菜摆在桌上,道:“客官,您还需要些什么?” 听那小二说着,燕晓雨从自己的包袱掏出那一套被褥,还有那碗筷道:“你给我把那被褥换了。” 那小二看燕晓雨从包袱掏出被褥与碗筷,眼睛一怔,竟是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得感到那床边将燕晓雨准备的床褥换上。 他一边换,一边感觉这被褥不简单,这被子上面用的都是金丝银线,那一针一线缝的还都是龙凤。 他看了看这锦被,又看了看燕晓雨,心中越想越不对,回想着今天听到公主出逃的传闻,心道:难道这人就是公主,难道她是女扮男装? 第168章 燕晓雨西行记(2) 那小二眼珠子一转,在燕晓雨脸上打量了一番,心里便盘算起,如果现在自己去找军爷告诉他们公主的踪迹,那怎么也有一点赏钱。要是引得老爷们开心,自己说不定还能谋个一官半职,自己谋个一官半职说不定还能娶个漂亮老婆,有个漂亮老婆就能有个大胖小子。有妻有子还有官职,就再也不用在这客栈受那鸟气了。 人嘛,总是容易想入非非。 他这般想着,心中不由又想到,得好生伺候公主,万一她念着我的好,我的赏钱是不是能多一点,官职是不是也能高一点。 于是,他对燕晓雨就是更加的恭敬、更加的谦卑,他覥着脸谄媚道:“公子,您好生休息,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小的随时为您效劳。” 燕晓雨在宫中也时常看见奴才的谄媚,对这副嘴脸也是见怪不怪,点了点头便让那小二出去了。 见小二出去,燕晓雨看着那桌上丰盛的饭菜,眼睛里冒出点点亮莹莹的光。 这饭菜虽不比宫里的精致,但量大口重,在宫里也是少见。这御膳房为了宫里主子们的身体健康,是少有重油重盐重辣的菜品,一来是为了主子们的健康,二来也是担心自己那脑袋,万一主子的脾胃虚了,吃了自己做的菜,拉个肚子、有个头疼脑热的,那自己那脑袋怕是难保。 就比如桌子那道酱鸭腿,那油光锃亮的酱色在宫里可是极少吃到的。 燕晓雨用筷子刀了一整只鸭腿,几番下嘴都是感觉不妥,不太雅致,但又转念一想,自己现在又不在宫里,不受那些繁文缛节,索性直接用手抓了一只,扯了满嘴的酱色。 这鸭腿本身的滋味算不上出众,但因为此刻不受束缚,燕晓雨那一咬、一扯间吃得格外痛快,只一会便吃了一个肚圆。 酒足饭饱之际,她看了看自己两只满是油光的双手,嘴角一咧,像一只小狮子猫。 她起身走到水盆边,想要打水洗手,但抄起那水壶才发觉那壶里空空荡荡。“小二,小二,给我打点水!” “小二,小二……” 她这般喊了几次,见没人答应,便自己推开门向楼下走去。她这般走着,就听见楼下有人在小声嘀咕。 “楼上雅间那位客人,好像是女扮男装,说不定就是那个逃跑的公主?” “你小子做什么白日梦呢,公主能到咱们这?” “你没听说吗?公主是失踪,是自己跑出来的。咱们把这件事告诉军爷,高低能整点赏钱。” “好好的公主不当,锦衣玉食的,跑出来干什么?我看你就是想钱想瞎了心,你就不怕搞错了,军爷怪罪下来?” “你是没看见,那人自己带着被褥和碗筷呢,那被褥都是金丝银线上面还缝着龙凤呢,那碗筷可是玉筷、银碗,你说不是公主,谁能用得起这个东西?” “行,行。你做你的发财梦,我不跟着掺和,你要想去你就去,没人拦着你。” “哼!” 伴着一阵急促脚步声,楼下的声音也渐渐消失。 燕晓雨在楼上这般听着,一颗心怦怦直跳,她本以为自己隐藏得极好,但没想到还是被这小二发现了端倪,她心道:不行,此地不宜久留,得赶快走! 她谨慎地抬起步子,一步一步向自己房间退去。直到了房间,才长长喘了一口大气。 她将自己那一双小油手,在毛巾上擦了擦,也顾不得收拾起那榻上的被褥,与桌上的碗筷,抄起包袱背在身后,推开那后窗,大着胆子翻到窗外,一点一点在那半个脚掌宽的屋檐上挪动。 好在是天色渐暗,后街小巷上也没有行人。燕晓雨从那屋檐挪到围墙边,又扒着屋檐,双脚颤颤巍巍地向着围墙探去。 要说这屋檐与围墙也就齐腰的距离,但她正面试过又反身试过,是怎么样也不敢下脚。 就在她与这屋檐、围墙对峙之时,一声狗吠突然响起,惊得她手臂一滑。只听“咣”的一声,她的屁股已如骑马般跨在那围墙上。 还没等她从这“咣”的一声,缓过神来,那院内的恶狗已向着她的小腿扑了过来。 又听“啊”的一声,燕晓雨抽腿翻身,一个趔趄倒在墙外,摔了屁股生疼。但她也顾不得这疼了,她担心这狗吠把官兵引来,只能捂着半拉屁股,一瘸一拐地向着巷子外逃遁而去。 她那滑稽、狼狈的模样,已丝毫没有一个王朝公主的样子了。 燕晓雨这边刚逃出客栈,那小二便带着守城的官兵赶到客栈。那带头的军官见床榻的锦被与桌上的玉筷银碗,知道在这逗留的公子一定就是逃跑的公主,又见那被推开的后窗,知道公主是听到消息逃走,立马向身后兵士吩咐道:“快,沿着后巷搜!” 那军官吩咐罢,又看向小二,道:“公主,穿着什么样子的衣服,什么打扮你还记得吗?” 小二连连点头,记得:“黑长衫,里面是件白色的对襟,腰上系着牛皮带,头上戴着束发,插着一根玉簪。” “行,你跟我走一趟,一会我找个画师,你和他说,给公主的样貌画下来。” “军爷,我告诉您这消息有赏钱吗?”那小二一边点头一边谄媚地笑道。 那军官脸上一笑,右手已握住刀柄,冷冷地笑着。 小二见军官是这副模样,忙是收起谄媚,道:“给军爷帮忙,是小的荣幸,荣幸···” “算你识相。” 另一边。 逃出客栈的燕晓雨捂着屁股一路逃一路盘算:现在可怎么办呀,这京城是不能待了,自己为什么不早点离开京城再逛啊,自己这要怎么才能出城啊。 她这一边懊恼着,忽然看见路边停着一辆马车,那马车上还有一个车夫。 那车夫长得浓眉大眼,圆头圆身,活像两个大小两个土豆叠在一起,一看便是一个老实本分的汉子。 燕晓雨忙是跑到那车夫面前道:“大哥,你能带我出城吗?” 那车夫讷讷道:“天都要黑了,马上就要宵禁了,俺不去,去了俺没有法回来,俺娘要骂俺了。” 燕晓雨一听,脸上一窘,但旋即她便从怀里掏出小锭金子送到那车夫眼前,道:“大哥,你送我出去,我就把这锭金子送给你。” 那车夫见那金灿灿的金子,不由得呆了,怔怔道:“好,姑娘这锭金子,别说是送出城,就是送到白云山庄俺也能送到。” 燕晓雨听他叫自己姑娘,又听他说送到白云山庄,当即开口道:“你给我送到城外就行,还有你怎么能看出我是个姑娘?” 那车夫憨笑道:“俺是不聪明,但俺又不是瞎子,怎么会有男人长得这么漂亮。” 燕晓雨一笑,心道:这人是个老实人,不会撒谎,很好,他肯定不会骗我。 “行,那你就带我出城就好,带我出城找个旅店住下就行。” 那车夫憨憨地点了点头,道:“都听姑娘吩咐,只是姑娘你脸上的脂粉得擦了去,要不太显眼了。” 燕晓雨点了点头,钻进了车厢里,用随身带着的手帕擦去了脸上的脂粉与唇彩。 “姑娘,坐稳了,我要发车了!” 那车夫一声吆喝,一鞭子抽在那马的左臀上,那马儿一声闷哼,拽着马车向前踏起了步子。 “一会出城门要走三道卡,你不要说话,我说就好了。”车夫说道。 “哦。”燕晓雨应了一声。 果如那车夫所说,这一路上有三道卡。这车夫虽然在这三道卡都有停歇,但每一道卡的官兵都是开了问了几句后,便放行而过,并没有检查车厢。 燕晓雨也就这般被带出了城,马车奔驰在郊外,燕晓雨一阵内急,开口道:“大哥,停下车,我要下车方便。” “吁。”那车夫闻声也是勒住缰绳,“那片有个林子,姑娘就在去那。” “哦。”燕晓雨点了点头,“那你可不要自己跑了啊。” 车夫又是憨憨一笑,道:“你还没有给车钱呢,我不会跑的。” 燕晓雨一想也是,自己还给车钱呢,那一锭金子可不是小钱,她这般想着迈步向着那片走去。但就在她刚迈步进那林子,身后一声马鞭脆响,那车夫已驾着马车匆匆向城里奔去。 等她从林子里追出来,只看见那一辆马车迎着夕阳绝尘而去,空旷的城郊上,那清脆的马鞭还在她的耳边回响,抽得她眼窝通红。 这人,怎么这样啊,车钱我还没给,他怎么就跑了呢,亏我还看他那么老实。 她这般想着,摸了摸自己的身上,竟突然想起,自己随身的包袱还忘在车厢里。也就在此同时,她突然想到,自己那包袱里的东西比那一小锭金子还要值钱…… 晚风吹得树梢摇曳,一群飞鸟被惊得飞起,乌压压一团黑,且带着吱吱呀呀的乱叫,像极了宫里的那群小宫女。 燕晓雨看着那群飞鸟,眼窝通红,她从未想过自己会被骗,而且还是被那样一个憨傻的人欺骗。 她一直认为自己是冰雪聪明的,也一直认为自己要比这世上绝大多数人聪明,可如今,她的聪明已随那晚风与鸟鸣,一同消失在这寂静的旷野…… 第169章 燕晓雨西行记(3) 阴到尽时总有晴。 坏运气与坏心情也不可能永远在一个人身上,人生起起伏伏,只不过有的人“起”的多一点,有些人“伏”的多一点。 “真是没想到一个看着那么老实的人竟然会干出这种事,我还那么相信他,都说人不可貌相,这老实人做起坏事来真是防不胜防。” 燕晓雨看着渐浓的夜色,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好在怀里还有几千两的银票与散碎银子,倒也不愁。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如果不是那一个包袱,说不定那个车夫还要把我掳走呢。就当是那一包东西替我挡灾了。” 她这般想着,心情好了许多。她是一个能想得开的人,这种想得开一部分来自她的天性,另一部分也来自她本就不在乎那个包袱,那一个包袱里的东西,她一个公主当然是看不上眼。 只是现在没了马车,要怎么去找沐云风呢? 这点问题当然难不倒聪明的燕晓雨,一个人没了马车,还有双脚嘛,而只要有脚,就还可以用脚赶路。 于是,她迈开了步子,向着城郊赶去。 爱笑的女孩子运气总不会太差,其实能想得开的女孩子运气也不会太差。 燕晓雨走在路上,东瞧瞧、西看看,一会抓起一朵蒲公英吹个痛快,一会又薅了一把狗尾巴草攥在手里,就连那草丛里的蛤蟆、蚯蚓,她都要摸上一摸,踢上那么一脚。 直将那蚯蚓摸得缩回土里,将那蛤蟆踢得扒着后腿逃窜,才肯罢手。 只是这蒲公英也散了,狗尾巴也被折了,蚯蚓也逃了,蛤蟆也跑了,这小公主的脚底板也开始疼了。 她想喊奴才叫个轿子,但又一想自己现在没有奴才也没有轿子,想找沐云风只能靠自己腰下这两条腿。 沐云风,等我找到你,我一定要让你背着我走上一天一夜! 燕晓雨又咬了咬牙,直往前走,一步两步三步…… 走到了月光皎洁,四野漆黑,一双腿脚酸得发木,才看到一盏灯火。 她看着那细小如豆的灯火,心中一震,好像那映在眼里的小火苗已蔓延到她的心里,给她了前所未有的温暖与力量。 随着那火苗越来越近,一个小院子的轮廓也越来越清晰,那院子四周用篱笆围起,一间泥坯房黑洞洞地建在院中间。 燕晓雨越往那院里走,心里越是害怕,但望着四下漆黑,也只有那一盏灯火能给她一点安全感。 她大着胆子敲了门,应门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 “老婆,天色晚了,我能不能在您这借宿一晚啊,我给您钱。”说着,燕晓雨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递在那老太面前。 那老太仰头看了看燕晓雨,又看了看她手里的银子,扯着嘶哑的嗓子道:“姑娘,不嫌弃就进来,不收你银子。” 燕晓雨一愣,开口问道:“婆婆,您能看出我是姑娘?” 老太一笑,道:“老婆子我虽然眼神不太好,但怎么也吃了六十多年的盐巴,这点事还不明白。” 燕晓雨也随着尴尬的一笑,进了房门,开口道:“这锭银子给婆婆您”。 那老婆婆看也没看那银子,道:“老婆子这没什么人,就我一个人,要钱也没用,你陪我说说话、聊聊天就行。” 燕晓雨“哦”了一声,心道:这婆婆好奇怪,怎滴说钱没用。 “姑娘,你这是要到哪去呀?” 老太这么问道,从锅里拿出一碟豆腐、一碟野菜、半块馒头。 “我这也没什么吃的,姑娘你就凑合一下。” 燕晓雨一愣,肚子传来咕咕一声,但看着老太端来的东西也实在没有食欲,可她又不好意思驳了老太的好意,只得伸出筷子稍稍夹了一块豆腐,浅浅尝过。 ——竟然是口舌生津,满嘴留香。 “婆婆,你这豆腐好好吃啊。”她这么说着又夹起一块豆腐。 那老太一笑:“这是我自己磨的豆腐,别处可买不到,老婆子也就靠这个手艺糊口了。诶,姑娘你还没说你要去哪呢?” 听到老太这么问,燕晓雨一愣,嘴里支支吾吾竟是说不出话来。 那老太看她支支吾吾,小心问道:“是找人不是?” 燕晓雨点了点头。 “是找男人不是?” 燕晓雨又点了点头。 那老太看着燕晓雨点头,不由叹了口气,道:“看你生得这般好模样,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这般好福气,只是姑娘莫嫌老太多嘴,这世上的男人大多是靠不住的,我看姑娘打扮也是一个好人家,可是得想清楚值不值。” 燕晓雨嘿嘿一笑:“婆婆放心,他是个好人,值得托付的。” 她这一笑,灿若玫瑰,连老太也不由跟着笑了:“那公子也真是好福气,那你这是打算怎么寻他呀?” 燕晓雨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和清风明月楼楼主的燕卓还有丐帮帮主的乔镇岳是好朋友,我正打算找个乞丐问一问呢。” “看来姑娘的心上人还是江湖侠少呀。”老太太一笑,“不过我劝姑娘不要去找乞丐,直接去找那清风明月楼,因为啊那个清风明月楼就在天泉山上,离这也不过几十里的路程。” “清风明月楼就在天泉山上?”燕晓雨一愣道。 “哦,好像也不叫清风明月楼,是叫清风明月庄,是个农场,有时候他们也托我做一些豆腐呢。” 燕晓雨一愣,燕卓的清风明月楼什么时候做起了农场,但她又转念一想,也是,如果是明目张胆地将江湖门派放在建康城边上,那少不了内卫来搜查,弄成农场也是掩人耳目。 “那太好了婆婆,我明天就去天泉山找他们。” 她这般说着,兴冲冲地将一碟豆腐、青菜还有那半块馒头都吃进了肚里。 “好,不过姑娘,老婆子腿脚老了,可走不了那么远的路,明天我带你去集市里租辆马车,你随着马车去,一天也就到了。”那老太笑了笑,“哦,还有啊,姑娘,出门在外不能露富,不要轻易把那银子露在外头,你随身带的银子也不能放在一处,那怀里放一些,腰上也放一些,袖子了得有一些,鞋底袜子里也得有一些,贴身的衣服里也得备上一些。这样被贼惦记上,也能留下一点。” 燕晓雨听着老太这么说,心里顿时一热,道:“老婆婆你真是一个好人,说实话我没出城就让一个车夫把我的包袱给偷了,要不我也不会···不会跑到您这来借宿。” 她这般说着,心热了,眼睛也热了。 “怎么还哭了。”老太太心疼道,“出门在外,上当受骗是常事,吃一堑长一智。这次吃了亏,就学了教训了,下次就不容易上当了。” “那婆婆,我这是第一次出门,您能教教我吗,我害怕我还是会上当。” 那老太听燕晓雨这般说,也是将她大半辈子里的所见所闻都告诉了她,两人就这般聊着,直到了夜过子时。 不得不说,燕晓雨和沐云风在某些方面是有那么一点共同点。直到了老太连打哈欠,燕晓雨仍是不停追问,细细消化着老太传授给她的防骗指南。 既然已有了防骗指南,也知道了清风明月楼的所在,那燕晓雨为什么还会落在张三爷手上?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170章 燕晓雨西行记(4) 燕晓雨与老太谈了一夜,学了不少人生经验与防骗指南。又在第二天一早,随着老太去集市上租了一辆马车。 这老太虽是上了岁数,脚步虚浮,但砍价的功夫却是淳厚,几十里的路,从原先的一两银子,直砍到六吊钱,让燕晓雨看了不由啧啧称赞。 谈好了价钱,老太又对燕晓雨说:“这人在江湖上走动,有没有钱都不能乱花钱,钱到用时方恨少,能省则省。” 燕晓雨听了点了点头。 “行啦,你去。等你找到你那位公子,记得再来这看看我这的老婆子,我给你参谋参谋。”老太将燕晓雨扶进了车厢,不舍道。 听老太这般说,燕晓雨不由又眼热,她看着老太也是不舍道:“婆婆,等我找到他,我一定带他来找你。” “哎,好。”老太点了点头,冲着燕晓雨挥手作别。 马蹄踏出,拽着马车一阵晃动。 燕晓雨坐在车厢里,身子一晃,心里也是打了一个趔趄。她生在帝王之家,从小锦衣玉食,备受宠爱,但打心里真正关心她、爱护她的人并不多,而像这婆婆既关心她,又能给她讲这俗世上的经验教训的人,更是屈指可数。 她从窗帘处探出脑袋,看着那愈来愈渺小的老太,眼底滚出一滴热泪。 “婆婆,我一定会带着沐云风来见你的。” 她这般想着,心底又感触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啊,不由对自己的旅途又有了十足的信心。只是她不曾想到,这个老太太是她这一路认识的唯一一个好人,她要遭遇的磨难才刚刚开始。 车夫将燕晓雨拉到清风明月庄时,天色已近傍晚。她满心欢喜地跳下车,跑到那庄前,与守门的看守道:“大哥,请问你们这里有人认识燕卓吗?” 那看守瞥了一眼,道:“不认识,我们这里没有这一号人。” 燕晓雨小嘴一嘟,这人不认识燕卓,那我可怎么办?她这般想着,从怀里掏出一小块银子,递到了那看守的手里,道:“那大哥,你们这里管事的是谁呀?” 那看守瞅着四下无人,收起那银子,道:“我们这庄里没有庄主,只有二管家与三管家,二管家叫关明月三管家叫柳清风。” 燕晓雨一愣,这两个名字她都没有听过:“那能劳烦大哥替我通报一声,我能见见这两位管家吗?” “我们这两位管家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们都不知道他什么回来什么时候走呢,你想找他们可能是见不到了。” 就在这看守与燕晓雨这般说话之际,墙后一个身影正贴着墙,探出耳朵,仔细听着两人的对话。此人名叫孙大狗,是这清风明月庄里护院的小头目,也是江左内卫安插在庄里的暗桩。 他一听到“燕卓”这两字,心里便一紧,他卧底在这农庄的目的便是打探这清风明月庄和燕卓到底有没有关系,如今有人说出这个名字,他自然不肯放过。 孙大狗见两人话说得也差不多了,从那墙后走了出来,怒声喝道:“张大胖,你又偷懒,这庄里最近丢了两匹绸缎,就是你看得不严!” 张大胖一愣,看着孙大狗出来,立马噤声,不再和燕晓雨说话。 “你来找谁啊?”孙大狗背着手,昂着头,吊着一双三白眼,满不在乎地看着燕晓雨。 “不来找谁!” 燕晓雨见孙大狗一对老鼠须子挂在嘴两边,眼睛闪着狡黠的光,不愿和他多说,扭头便要离开。 “不来找谁,我看你就不是好人,来人呐,给我拿下!” 孙大狗一声令下,两名劲装汉子,已拦在了燕晓雨面前。 燕晓雨何等身份,见这群人来硬的,冷笑一声道:“这是江左的地界,没了王法,你们一个小小的农庄,有什么资格抓人?” 孙大狗见燕晓雨丝毫不惧,又听她对江左律令侃侃而谈,心中不由露怯:这人该不会是官宦家的公子,自己怕是惹不起。 孙大狗换上一副笑意,客气道:“兄弟,言重了,我也是为了庄子的安全着想,想知道兄弟来我们这干什么?” 燕晓雨看了看孙大狗那副贱样,又看了看庄里有几匹马,开口道:“我来买一匹马,想着找这位大哥讲讲价钱。” “那你怎么看见我,就要走呢?”孙大狗问道。 “我看你凶,一看就不实诚,所以不在你这买了。”燕晓雨答道。 孙大狗一梗,脸上带着笑道:“公子说笑了,您不在我们这里买马,错过这生意,上头可是要怪罪我的。我们这里的马,童叟无欺,这张大胖刚才说给你多少钱,就多少钱,决不食言。张大胖,你告诉他咱们这一匹马多少钱?” “五十两银子。”张大胖答道。 其实这马在江左是贵重的东西,一匹普通马的价格一般都在四十两银子以上,而清风明月庄里的马都是西域良种,一匹最少要在七十两银子以上。 张大胖开口就是五十两,也是有意让这孙大狗下不来台面。 但哪知道,这孙大狗竟是满口答应,吩咐人将那马牵来过来,亲自递给了燕晓雨,燕晓雨一愣,也是掏出了五十两银子交给了孙大狗。 燕晓雨牵过马,谢过了张大胖,并在他耳边小声道:“等你们管家回来,记得和他说,有人来找燕卓。” 说罢,她跃上马背,向着庄外奔去。 也就在燕晓雨离开不久,孙大狗向着自己的两个手下吩咐道:“去,盯住这个人,找个人少的地方绑了,这人说不定知道些什么。” 第171章 燕晓雨西行记(5) 那孙大狗可不是什么慈善家,他低价卖马,自有他的打算。 这清风明月庄里的马,都有自己的标识,走到哪里一看见那屁股上“明”字便知道是自家的马。 所以他卖这马,也是方便自己手下的人追踪。 这西域的良驹脚力当真不错,燕晓雨来时天色已近黄昏,踏马奔到最近一个小镇,十几里的路程,不过小半个时辰。 她进了城,在一个客栈处落脚,将马牵给小二,自己一人进了客栈,点了三四个小菜,不急不缓地吃了起来。 就在她吃饭时,一个豹头环眼、黑髯短打的壮大汉抱拳走了过来。 “兄弟,可是初来这范阳城?” 燕晓雨看了一眼大汉,心中想起老太太的教诲:遇到坏人可以虚张声势。 “不是,我常来这范阳城。” 黑脸大汉一听,又道:“那你可知这范阳城里的范三爷。” 燕晓雨眼睛一眨,道:“当然认识,我和范三爷可是老相识。” “既然兄弟和范三爷认识,那我们便是一家人,这顿饭兄弟我请了。”那黑脸大汉一屁股坐在燕晓雨旁边,“小二,来一斤酱牛肉,再来一瓶玉冰烧,来一只鸡,再三个小菜,哦,再来一个水煮腰花。” 那小二听了也是手脚麻利的上菜,先上的自然是那现切的酱牛肉。 见酱牛肉上桌,那大汉冲着燕晓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一把抓起三四片牛肉塞进嘴里,模样极是豪迈。 燕晓雨看着那大汉吃相,心中暗暗感叹,这江湖上的汉子是不一样,吃相与出手都是那么大方。 那大汉也不看燕晓雨,自己吃完一斤牛肉,见那整鸡上了,又是冲着燕晓雨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一把拽下鸡腿塞进嘴里。 燕晓雨看着他,啧啧称奇,好家伙,这家伙饭量真是不小啊。 那大汉将一个鸡吃完,仰头将那玉冰烧痛饮而尽,一番吃喝下来,满腮黑髯也沾染上了一层锃亮的油光。 “兄弟,你慢用,我去付账。” 那大汉拱了拱手,起身向着掌柜的走去。 燕晓雨看着他伟岸的伟岸,又看着他和老板说得有说有笑,还冲着自己点头,心道:这家伙真是有趣,只是他将这一桌子菜吃成这样,自己怎么下嘴呢。 她是金枝玉叶,自然是不吃别人的剩菜。 “老板,再给我来一碗酱肉面。”她这般说道。 那老板闻言,走了过来,看了那一桌子的剩菜,道:“客官,这一桌子菜可有五六两银子呢,这都浪费了?” 燕晓雨一笑,道:“五六两银子而已,再说刚才那个大汉不是付账了?” “啊。”老板一愣,“那大汉走的时候,说是你付账啊。” “啊。”燕晓雨一愣,“啊,这。” “客官,本店可不能吃白食!”那老板这么说着,脸上不由冷了一分。 燕晓雨知道这是给自己脸色,冷哼一声,从怀里掏出一锭五十两的银子道:“去,给我找零!” 那老板一听,脸上瞬时又换上一堆笑意,冲着燕晓雨是不住点头哈腰。 燕晓雨看着老板那样子,心道:婆婆说的,果真不错,是商三分奸,这老板滑头得紧。 只是,她记住了“是商三分奸”却忘了“财不外露”。 她那五十两银子刚一拿出手,门外一个大汉就走进了,这大汉生得好面孔,身子结实、仪表堂堂,一身绸缎长衫罩着,又显出那一丝贵气。 这大汉跨进客栈,身后还跟着刚才那吃白食的黑大汉。 “快滚进来。”那大汉一声喝道。 只见他身后,刚才那吃白食的黑汉子灰溜溜瑟缩着肩膀走了进来。 “还不把钱还给这位小兄弟!”那大汉又喝道。 黑大汉从怀里掏出六两散碎银子,递在燕晓雨眼前。 “道歉!” 黑大汉一颤,开口道:“对不起兄弟,我不该吃你的白食。” 他这般说罢,那贵气汉子开口道:“兄弟我叫范三,范阳城里的人看得起我,尊我一声范三爷,这小子经常诓骗外地人,今天被我抓住,也是他罪有应得。” 燕晓雨看这范三爷仪表堂堂,为人又如此正派,心中对他顿时生出些许敬佩道:“久仰范三爷的大名,闻名不如见面,今日一见果真神采不凡,敬佩,敬佩。” “哪里,哪里。”范三爷拱了拱手。 就在他们说话间,掌柜地将剩余的四十多两银子给燕晓雨送了来。 范三爷见那些银子,开口道:“兄弟,随身携带这些银子,怕是会被人惦记,所谓是财不外露,兄弟可还是要看管好。” 燕晓雨点了点头,道:“三爷,您说的是。” “兄弟,初来贵宝地,何不到我府上坐坐,也让我尽一下地主之谊。” 燕晓雨本想推脱,但这三爷实在是热情,几番邀请下,她就被范三爷邀进了马车。 但她哪想得到,她刚进那马车,一柄冰冷的匕首已贴在了她的后心! “别动,别说话!”身后那人喝道,“我们只求财,不害命,你把身上的银子都交出来,我们就放了你。” 身后人这么说着,马车帘子一拉,范三爷和那黑大汉探出两只脑袋,阴险、贪婪、丑陋地看着她。 燕晓雨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范三和那黑大汉是一伙的:“我把钱都给你,你放了我。” 她这般说着,将怀里藏着的一千多两银子与银票都掏出来了。 那三人看着这么多钱,看得眼睛都直了,结巴地问道:“还有吗?” “没了···”燕晓雨怯怯道。 那身后持刀的人把钱都揽进自己怀里,然后一脚将燕晓雨从踹了出去,带着范三与黑大汉策马扬长而去。 燕晓雨屁股挨了一脚,跌在地上,摔了一个四仰八叉。她活到现在哪受过这份罪,眼里当即含了泪水,但她又想到那老太说的“出门在外,不能示弱,你一弱就有更多的人来欺负你。” 她想到这,将眼里的眼泪生生夹了回去。 “还好,还好。好在那老婆婆告诉我钱不能放在一个地方,我这脚底下、衣袖里还藏着一千多两银子呢,也不怕。我出来这几天,遇见这么多人,也就那个老婆婆真心对我好。” 她这般想着,竟有一瞬间想回到那老婆婆的小院子里抱着她好好哭一场。但她不能哭,老婆婆说她不能示弱,她得强势,得让别人知道自己不是好惹的。 这般想着,燕晓雨爬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喊过小二,道:“把我的马牵给我,我要连夜出城!” 第172章 燕晓雨西行记(6) 燕晓雨拍马而去,一路狂奔至城郊。这一路,她双腿夹着马肚,将心中的怨气、委屈都倾注在双腿,催在马上,马蹄疾如雨落,衣带飘然而生风。 她腿下不断用力,直感眼前一片模糊,似有一团雾气蒙在眼前,渐渐这雾气变得湿润、温热,从她的眼眶飘溢而出。 她心里实在是委屈,自己长这么大,被皇兄捧在手心,虽不说无拘无束但身边的人对自己面子上总是恭敬,那皇城里的宫女、太监看见自己都是大气也不敢喘,但哪曾想,自己初入江湖便被人接二连三的欺骗。 心中的郁闷之情,压在心里越积越深,终于在这奔腾的马上喷薄而出。 “老天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燕晓雨心中一喝,天空一道霹雳落下,在那红彤彤的晚霞上劈出一道青紫之光。 燕晓雨见那闪电,心头一震,双腿夹着马肚又是一催。她胯下的良驹,一声嘶吼,鼻孔处喷出两道白雾,四蹄凌空而奔。 就在这良驹狂奔之际,“哎哟”一声自她身后传来。 她心中虽是有恨,但听到这一声惨叫仍是急忙勒马,那良驹奔得正起劲,突然被嚼子勒住,霎时前蹄凌空而立,长嘶一声。 燕晓雨安定好良驹,向身后看去,只见一个老乞丐躺在地上,正是哀嚎不断。 “哪个不长眼睛的王八犊子,不看路啊,没看见路上躺着一个人啊,着急奔丧还是想滚回你妈肚子里啊。”那老乞丐一边骂着一边揉捏着自己的左腿,“我的腿啊,这是给我腿都踩折了,我这把老骨头啊。” 燕晓雨听着这老乞丐哀嚎,策马走到他身前,连道:“大叔,对不住啊,你没事。” 那乞丐瞪了燕晓雨一眼:“没事,没事我能在这嚎吗?你骑马不长眼睛啊!” 燕晓雨一愣,知道自己理亏也不好发作,只得下马道歉道:“实在抱歉,要不我带你到医馆救治。” 那乞丐看着燕晓雨下马的姿势,拘谨有礼,并不是直跨而下,再见她容貌清丽,一双眼睛妩媚含情,心中已知道面前这人是男扮女装,随即开口道:“不用医馆,你给点钱,把我带去前面的土地庙,那有我们丐帮的弟兄,我们有自己的药草比医馆里的好用!” 燕晓雨听到这乞丐说自己是丐帮,又看他上了年纪,说不定在丐帮中还有些地位,心中一喜,忙从怀里掏出五十两银子递在老乞丐面前,道:“大叔,您是丐帮弟子,久仰久仰,这五十两银子不成敬意,只是不知道大叔知不知道丐帮帮主乔镇岳现在何处啊?” 老乞丐眉头一皱,狐疑道:“你找我们帮主有什么事吗?” “啊,我有两位好友燕卓与沐云风和你们帮主是故交,我想向乔帮主打听一下这两人的下落。”燕晓雨回答道。 听到燕卓与沐云风名字,老乞丐眼睛一眨,双眼露出一丝贼光:“哦,我们帮主游侠四方,一时我也不知道在哪,不如你去我们那土地庙坐坐,那有往来总舵的弟子,或许知道些消息。” 燕晓雨一听如此,也是喜笑颜开,道:“那我扶大叔那您上马,我牵马,您给我指个方向。” 那老乞丐见燕晓雨近身要扶自己,嘴角显出一抹冷笑,就在燕晓雨搭手之际,老乞丐手腕一甩,劈出一记手刀,打在燕晓雨背后,将她登时打昏过去,从她的身上搜出了几百两的银票银子,并趁机揩了一把油。 “呵,竟然还是个不会武功的娃娃。”那老乞丐不屑道,一臂夹起燕晓雨,脚下一点便跃到那良驹之上。 这老丐在一条腿受伤的情况下一夹一纵,仍是如此轻快灵动,可见其武功之高。 这老丐名叫李明鸿,明面上丐帮皇城城郊的一个老乞丐,实际上则是江左缉事厂下的内卫暗桩,专门打探这江左都城周遭的丐帮情况。 他将燕晓雨放在身前,纵马飞奔。 马蹄飞奔,燕晓雨发边一缕发丝散在额前,勾勒出说不尽的风情妩媚。李明鸿看了一眼,咽了一口口水。 “这女子生得可真是好看,哎,这四下也没人……”他这般想着又摇了摇头,“谁知道这四周有没有其他内卫,要是被看到小命不保啊。” 这江左王朝内卫有严厉的准则,暗桩在外不得与女人质、女线人等逾矩之行为。这些人都被带到审讯司都会经过严苛的身体检查,一旦发现有侮辱的痕迹,那负责的暗桩就要受到处分。 所以,这李明鸿也只能过过手瘾,四处摸摸,这逾矩的行为他是有心无胆啊。 快马奔腾,一盏茶的时间,李明鸿便将燕晓雨带到了暗桩会合的联络点,土地庙。 这土地庙早已断了香火,再加上年久失修,两扇掉了漆的木门敞着,露出那金身不再的土地公公。 李明鸿夹着走到土地公神像后,转动机关,那神像后竟赫然出现一条暗道。这暗道点着长明灯,笔直地通向地下。他缓缓走下台阶,沿着暗道一路笔直而行,到达了一个空阔的大厅。 “来着何人?”大厅的暗处传来声响。 “缉事厂都城卫第三百八十六号暗桩,李明鸿。” “所为何事?”那声音又从暗处空荡荡地传来。 “卑职抓到一女子,这女子打算从乔镇岳嘴里打听燕卓与沐云风的消息,卑职这才给她带回来了。” “嗯,将她交给审讯司,审讯司的人会审问她的。” “是。” 这李明鸿道了一声“是”便缓缓从大厅内退了出来,按照原路走了出去。他这一边退一边想,也算还好啦,路上遇到这么一个人,既有了业绩还赚了几百两的外快,也算是可以了。 大厅内,两名黑衣人从黑暗中走出。 他们一头一脚将燕晓雨抬起,送往了缉事厂审讯司所在。 这审讯司的主管正是张三爷,他一见这送来的人,心中就是一颤。 他在这审讯司主管的位置上已经待了七年,现在有这么一个美人送来,运作得当,那不正是自己飞黄腾达的好机会? 这张三爷,真名名叫张天宝,进士出身,长相端正,本来在这江左翰林院里也是出了名的青年才俊,但后来也不知怎的阴差阳错地进了这缉事厂,成了江左的内卫。 或许是因为他为人圆滑左右逢源,也或许是他本来就对折磨人这套东西天赋异禀。 总之,他在这缉事厂里仅仅用了三年,便做到了审讯司总管的职位,在这缉事厂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实权人物,在朝堂上也是正三品的大员,但再往上爬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毕竟,朝堂里的那些大员,可不愿意和一身血腥气的内卫沾上关系。 不过,好在这张三爷脑袋并不死板,在这朝堂上混不出名堂,那就下去地方,在地方上做些实事,镀层金洗掉这一身血腥气,他日再回朝堂就没人可以说三道四了。 不过这有想法、有敲门砖自然是成功的重要法门,但有门路才是这成功路上重中之重。 这想法能不能实现,这敲门砖能不能敲开成功大门,全靠这门路正不正。 张三爷用手轻轻捏起燕晓雨的下巴,眉眼带笑,道:“就这姿色,不愁范阳公不开口。” 范阳公孙老郡公,江左仅剩的异姓郡公。他能在这江左朝堂里保住自己一家满门,一来是靠实打实的战功,且这孙氏一族在江左军中根基甚深,江左多数将领都和孙家有袍泽之情。二来也是这孙老郡公会站队,一早便站在了赵含国的手下,为赵含国把控江左朝堂是鞍前马后,深得赵含国器重。 张天宝将这美人送给孙老郡公,既能和他搭上线,还不至于引得相国不满,当真是两全其美之策。 “飞黄腾达在此一举!” 张天宝打开随燕晓雨一起送来的卷宗,蓝批一画,在无名氏处写了一个死字,并从自己的收集品中随意抓出一捧骨灰放进木盒里,分类归档,将一整套程序做了个圆满。当然这一整套程序都是他亲自操作,不由他人插手。 这程序的正当性,张天宝可是懂的,纵使他是审讯司主管,这面子上的东西他也得做得漂亮,谁知道这以后风起云涌,哪滴雨点会砸在自己头上。 准备好一切,张三爷便收拾好一切,向着范阳城出发。 第173章 紧要的回答 “太阿,咱们应该从什么地方查起。”罗涛骑着一匹白马向身旁的太阿的问道。 太阿骑着灰马,沉声道:“燕晓雨在范阳城里。” 罗涛瞪着一双眼睛,看着太阿,眼中满是不可思议。他还只是在问从何处查起,太阿便将燕晓雨的所在说了出来:“太阿,你怎么知道燕晓雨在范阳城,你莫不是在糊弄我?” 太阿面无表情,神色冰冷,道:“太阿从不说谎。”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罗涛追问道。 “庄主五年前便往江左派出了一批暗桩,这些暗桩经过这几年的发展羽翼已经颇丰,江左觉得他们对白云山庄了如指掌,其实白云山庄在他们内部也有暗桩。而这江左的暗桩便是由庄主的七剑卫负责,所以少庄主您应该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了。”太阿的回答依旧冰冷。 罗涛点点头,道:“知道了,但那燕晓雨在那范阳城何处啊?” “范阳郡公的府邸。”太阿答道。 罗涛一愣,他虽然不知道这范阳郡公是谁,但一听郡公两字便知道此人非富即贵,从他的手里抢人,怕是不好对付:“这范阳郡公是什么人?” “江左王朝唯一的异姓郡公,和赵含国是一丘之貉,年多七十仍是好色如命。” 一听太阿说这个郡公好色如命,罗涛脸上登时一紧,急忙问道:“燕晓雨是何时被送到范阳公府邸的?这里离范阳还有多远?” “明日就要被送到范阳公府邸,日夜兼程明日正午可到。” 两个问题,太阿回答的都是紧要,因为他知道,紧要的问题需要紧要的答案。 紧要的问题。 紧要的答案。 紧要的形势。 “驾。”罗涛双腿一夹催得胯下宝马奔腾,“太阿快走,明早咱们就要赶到范阳。” 太阿不做答复,但双腿也是用力一夹,随着罗涛向范阳的方向奔腾而去。 范阳郡公府邸。 这府邸修得奢华阔绰,占地足足有三千多公顷,以一府之地独占三路,从正门进入,依次是范阳郡公堂、嘉乐堂、韬光堂、养晦厅、宝福斋、抱厦、后罩楼、镇剑山、蝠池、流杯厅、垂花门、养竹院、醉花院、平步青云路、飞黄腾达路、望月台、方堂水榭、多子多福轩。 这每一处厅堂楼阁都要甲兵看守,整个府邸共有一千多名带甲卫士看守,可谓是看守严密。而且不光这些甲士,这孙家上下皆是好武,此中男女自幼习武强身,刀枪棍棒上的功夫都是了得。府邸大门,一辆马车缓缓停下。 来人正是张三爷与徐大人,这两人下车,冲着郡公府的看守躬了一身,递上名帖,道:“在下张天宝,在下徐森,拜见郡公太爷,烦请将军代为通报。” 那看守看着两人递上的名帖,脸上毫无恭敬之意,只冷冷道:“请两位在门前稍后,我派人前去通报。” “烦劳将军了。”张三爷与徐大人客客气气道。 要说这张三爷与徐大人官职都是不低,本不用对这看守如此客气,但打狗还得看主人,这郡公府的“看门狗”可不是好惹的。 一来这群看守护卫的是范阳郡公的大门,二来这群看守都是有官职的。这应门的看守,是江左王朝从四品的护门将军,只比这张三爷低上两级。 “迎客!” 一声迎客从里院一声一声传来,如海浪一般,一声大过一声,直传到门口,一队看守霎时站队迎候张、徐两人进门。 “请两位进门。”那护门将军垂首以示尊敬。 张、徐两人也是恭敬地回礼,并将马车牵给郡公府的守卫,道:“烦劳将军,将这车里的女子抬进府里。” 第174章 祸起范阳 嘉乐堂,孙郡公正指点着小孙子的刀法。 “焕儿,这刀劈得要正,手腕带动刀柄,以最短的距离爆发最大的威力。”孙老郡公挺直背脊,捻须道。 那焕儿听爷爷指点,眉头一挣,手上又是重复了刚才那一招。 “嗯,没错,就是这样。孙氏刀法讲求的就是快、准、狠,军阵中杀敌,那些华丽招式都是狗屁,只有这又快又狠才是军中铁律。”孙老郡公又道。 焕儿闻言,手上又是添了几分气力,一把小钢刀虎虎生风,已初显霸王之势。 “孙老郡公,将门虎子啊,小郡公这刀法着实了得,一招一式,刀风凛冽呀。”张三爷人还没到堂口,那夸赞之声已传到了孙老郡公的耳朵里。 孙老郡公闻言一笑,开口道:“张总管、徐大人来啦,焕儿快向张伯伯与徐叔叔问好。” 那焕儿将刀一收,仰起一张玲珑如玉般的小脑袋,恭敬地行礼,开口道:“伯伯、叔叔好。” 张三爷一笑,拍手道:“这孩子真好,知书达理,老郡公您后继有人呀。” 他这般说着,掏出一柄竹扇起了一个出刀势,看向小郡公。 焕儿向后看了看自己的爷爷,眼神中显露出一丝期盼。 老郡公点了点头,焕儿精神一阵,一把小钢刀握在手里,一拱手,便杀出一招。 焕儿这一招,名叫“踏海斩蛟”,只见他踏出一步并顺势力劈,刀锋之快眼见就要划到张天宝腰间。 张天宝手中竹扇一翻,使出一招“灵猿翻身”,避过这一刀,竹扇直撩焕儿手臂。 焕儿见竹扇堪堪撩到自己手臂,身子一低,借着两人身高之差,避过这一击。他躲过这一下,本可以趁势攻张天宝下路,但他似乎不屑做这般行为,躲过这一招手后,刀身猛撩而上,使出一招“腾蛟式”杀向张天宝心口。 张天宝一愣,向后急退时故意慢了一步,只听“唰”的一声,他的袖口处已被划破了一个口子。 “承让,小郡公少年英豪,在下佩服。老郡公,您这小孙子怕是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张三爷拱了拱手道。 孙老郡公闻言哈哈大笑,三缕胡须飘然欲动,道:“不敢当,不敢当,只要这孩子平安就好。” 张三爷见老郡公笑得开怀,心中暗喜自己这马屁拍得着实到位。这老郡公久在朝堂,那些“老郡公神勇”“老郡公神武不减当年”的马屁自然是早就听得耳朵生茧子,自己抓住“隔辈亲”这条绳子,先夸那小郡公,再慢慢引到自己所求之事上,可谓是事半功倍。 “张总管,这次来我这府里所为何事呀,是要来拿什么人,审审我这个老头子?” “嚯,老郡公说笑了,这朝堂谁不知道老郡公您是江左柱石,谁敢到您这拿人,可先得问问我张天宝。” 老郡公闻言又是哈哈大笑,眯着一双眼道:“坐,坐,不要客气。德元,快给两位客人上茶,焕儿,你自己出去玩,爷爷晚一会再陪你练武。” “好。”焕儿朱红的小嘴一张,拱手向爷爷与两位叔伯行礼,然后掂着自己的小钢刀小步走出了堂门,头上轻轻挽起的发髻轻颤,显出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 见焕儿离开,老郡公脸上慈爱的笑容立马消失,换上了一副严肃至极的面孔。 “看茶,张总管、徐大人。”老郡公坐在太师椅上,自顾自地端起一杯茶,开口道。 张三爷一垂首,抬眼看见老郡公的茶杯放下,开口道:“老郡公,在下给您物色了一位佳人,样貌是绝顶的倾国倾城。” 孙老郡公一笑,两颊显出两团红晕,道:“张总管,老夫都是七十多岁的人,这纲常伦理可不能不顾啊。” “老郡公宝刀未老、雄风不减,何必拘泥于这种俗世里的繁琐规矩。”张三爷挤出如花般的笑脸,“上马厮杀、下马享受,这天经地义的事情怎么能说是有违纲常伦理呢,再说您打了一辈子仗,享受享受怎么了?” 孙老郡公一笑,抿嘴笑道:“看来我是盛情难却了。” 张三爷一笑以回应。 老郡公道:“行,人我收下了,只是不能放在家里,你给我安置在景德楼,明天,咱们我宴请二位。” “谢,老郡公。”张三爷当即拱手恭敬道。 问罢张天宝,孙老郡公又将目光看向徐大人:“徐大人,这今年的军饷筹备得如何,我范阳卫的军饷你可还欠着呢?” 徐大人听到老郡公说出自己的名字,鬓边一道冷汗直流,支支吾吾道:“这军饷只筹备到七成,还差三成,请郡公再宽限给下官一些时日,下官定能给老郡公筹备齐全。” 老郡公闻言也是一笑,语气平淡道:“那就烦劳徐大人了。” “不敢,这都是卑职应该做的。” 徐大人坐在椅子上,用衣袖擦了擦两鬓的冷汗。 这范阳郡公坐落在范阳,这郡公府里的一切开销三成由王朝直接供给,剩下的七成由地方财政负担,这范阳虽是往来客商云集之地,但要负担起这般开支也是不易,况且这老郡公在这范阳兼并土地上万亩,府下各种生意往来繁多,而且靠着郡公的名头从不纳税,只因这郡公一家,范阳的地方财政收入便要腰斩。 “老郡公,这徐大人也有难处,范阳今年灾民不少,徐大人得留些银子赈济灾民。”张三爷这般说着看向徐大人,“只是徐大人为何不因此向上头要些赈灾的款子或物资呢?” 那老郡公与徐大人一听,当即都是明白了张三爷所说的用意。 这灾民就像麻雀,今天在范阳,明天说不定就到泰州、安阳其他地方呢,这朝廷上拨下来的救灾的资金自然就落在了徐大人的手里。 三人想到这般,相视一笑。 “张总管不愧是赵相国的肱骨,脑子就是机灵,我手底下要是有你这般能干的人物就好了。”老郡公感叹道。 听老郡公这般说,张三爷立即开口道:“下官正有此意,不知老郡公愿不愿意给在下施展拳脚的机会。” 老郡公听张天宝这么说,心里一愣,一时竟是不知如何应该,只道:“明日景德楼,咱们边吃边聊,老夫还得给两位接风洗尘呢。” 第175章 血溅景德楼 罗涛与太阿日夜兼程,终于赶到这范阳城下。 罗涛抬头看了看城门上那“范阳城”三个大字,长舒了一口气,终于到了,终于可以见到燕晓雨了。 他这般想着,胸腔里的那颗心突然聒噪着、吵闹着,像一个上了年纪的疯婆子,絮絮叨叨、没完没了。 “她现在好吗,安全吗,有没有出什么意外?” “她会不想见到我?” “她会不会还恨着我?” “如果他不想见我怎么办?如果她还恨我怎么办?” “我应该如何向她解释?” 他的心里不停想着她,他的心里也满是她。 太阿看出罗涛神色有异样,开口问道:“少主,你怎么了?” 罗涛听见了太阿所问,头向太阿的方向转了转,迟迟开口道:“我现在有点明白,近乡情更怯是什么意思了,太阿,你说燕晓雨会不会恨我?” 太阿看了看罗涛,又看了看天上忽聚忽散的白云,道:“太阿不明白,只是庄主曾说这世间之事皆如白云变幻不定,恨也罢爱也罢,都是不能长久的。” 罗涛听着他所说,点了点头,道:“进城,来都来了,还是得把燕晓雨救出来。” 罗涛与太阿两人牵马进城,两人一进城门,一道黑影便跟了上来,直到两人进了客栈,那道黑影仍是不急不缓地尾随在身后。 “太阿,有人跟着我们。” “太阿也察觉到了。” “是什么人?” “不知道,可能是我们的人,也可能是想杀我们的人。” 就在两人说话间,门外传来两声敲门声。 “谁?”罗涛问道。 “一山独秀,任尔东西南北风。”门外小声说道。 “平地惊雷,三山一江震云霄。”太阿回应道,“是我们的暗桩。” 他这般说道,开门将那暗桩迎了进来。 那人进门先是将门合上,才开口道:“属下,银剑暗桩六子,参见太阿剑卫。” 太阿点了点头,道:“这位是白云山庄少庄主。” 一听是少庄主,六子眼睛一瞪,忙道:“属下不知少庄主驾到,请少庄主赐罪。” “没事,起来。”罗涛将他扶了起来,“你来找我们有什么事?” 六子看了太阿一眼,见太阿没有反应才开口道:“小的是奉太阿剑卫的命令,在这范阳城搜寻燕晓雨姑娘的下落,属下现在已查到,张天宝等人已将燕姑娘安排在景德楼里,并且他们已定了今晚在景德楼设宴。” “那燕晓雨现在人怎么样,她还好吗?”罗涛急忙问道。 “这个属下就不知道了,属下的线人只能探到这些消息。”六子垂首道,“哦,不过请少庄主放心,这景德楼的后院里的楼房间很少,都是供达官贵人玩乐准备的,房间不多,人好找。而且设宴的是范阳郡公,那楼肯定是被他全包下来,到时候我们只要跟着他就行了。” 听六子这般说,罗涛的心里稍稍安定下来:“六子,那景德楼好混进去吗?” “前两排楼好混,只是第三排楼门卫森严,而且也只有那些有权有势的人才有资格进去,我怕是不好混进去,不过少庄主应该是有资格的。现在江左、白云两家联盟,这点面子还是会给的?” 罗涛听着六子所说,点了点头,心想自己凭借白云山庄少庄主的身份和那范阳郡公见一面应该是可以,只怕这范阳郡公若不给面子,还是得另想一个备用的办法,以绝后患。 “可以试试,只是咱们也得想个别的方法,万一那范阳郡公不给咱们面子,咱们还是得闯进去的。” “嗯,也不是没有其他的办法,咱们可以先到第二排楼,假意在那楼里吃饭,然后伺机溜进后院,接着夜色,掠到那楼里也不是难事。”六子皱眉思索了一会开口道,“只怕……只怕这范阳郡公自己带了守卫,那郡公的守卫身手不俗,怕是不好对付。” “哼。”罗涛一声冷哼,“不好对付,我倒是要看看他们能不能拦住我!” 他这般说着,手中凝起一团紫气,那团紫气从他手中弥散而开,像一团紫火也像一团紫电。 太阿看了罗涛的双手又看了看他的脸,灰暗的瞳孔轻轻颤动,心道:少庄主手掌中的这团紫气比之前更盛,那紫衣神功的境界怕是又高了一层,只是少庄主的脸色也愈加苍白,女态也更重。 “太阿,今天晚上咱们见机行事,你躲在暗处,我在明处,我倒是要看看,这郡公的卫队能不能拦得住我!” 夜,如水一般的夜。 清冷、虚幻、朦胧。 景德楼里三排高楼灯火辉煌,五彩斑斓的灯将那一片点缀得如星河一般璀璨。来往的客人川流不息。 白衣百姓在第一排楼,一张又一张的四方桌布满了大堂,碗、碟交碰之声、酒杯相碰之声、人声鼎沸之声,只坐在这大堂里便能感受到一番浓浓的市井烟火之气。 罗涛与太阿穿过这第一排楼,进了那第二排楼。一进门,琴瑟之音飘然入耳,此间坐着的客人也不再吵闹,更多则是低声商谈或是侧耳聆听那琴瑟之音。 两人刚一落座,一个伙计便跑了过来,俯耳低声道:“人在三排楼的第二层,郡公已经进了门,一会就到。” 那伙计说罢,又扬起一张笑脸,高声道:“客官,您真会说笑,咱这景德楼里的东西都是货真价实的好东西,这鳜鱼可是一绝,您一定得尝尝。” 罗涛摆了摆示意小二走开,随后起身,径直向第三排楼走去。 三层楼的看守看着罗涛走来,手中长棍一横拦在罗涛身前,开口道:“客官,这后院您不能进,这是本店的规矩,还请您回去落座。” 罗傲点了点头,他想开口说自己是白云山庄的少庄主,他想要拜见范阳郡公烦劳通报,但他的嘴唇刚欲张开便紧紧闭上。 他冷目看了看院内,双手举起紫气,轰然而出,两道血柱自两名看守的胸口炸开。 那两名看守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一阵风便吹过他们的胸口——冰冷。 第176章 罗涛的愤怒 血热,眼冷,心寒。 两道血柱泼洒在冰凉的青石板上,冒出丝丝缕缕的雾气。 罗涛冷着一双眼,仰面看向那华彩夺目的景德楼,一颗躁动的心霎时变得冰冷。 “伤燕晓雨者,死!” 两名看守仰面直挺挺地倒下,像两块被风吹落的瓦片。 罗涛迈过两人的尸体,鲜红的血沾在他洁白的靴边,像雪上落了点点梅花。 太阿看着少庄主竟然直接动手,心中虽是一惊,脚下却已迈了出去,只见他脚下一点,身影一纵,拖出一道黑线,消失在大堂之内。 少庄主既然已经动手,那他自当紧随少庄主。 罗涛向后院内走去,眼睛打量着那楼内的情形。 那楼内灯火通明,不时有年轻女子银铃般的笑声传来,只看这灯火、听那娇笑,脑中便能浮现出一场五光十色的莺歌燕舞。 只不过罗涛并无心此中风情,他想找的只有燕晓雨一人。 “你是什么人?”楼上一名带刀卫士突然喝到,“停下,这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带刀卫士这般喝到,看了看楼下的罗涛,又看了看地上躺着的两具尸体,又急忙喊道:“快来人,快来人。” 随着喊声,一队二十多人的护卫拔刀快步向着罗涛涌来。 那领头的守卫看见罗涛只一人,开口喝道:“你是何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到景德楼撒野,只是这是谁的场子吗?” 罗涛听那守卫这么说,嘴角一弯,勾起一道摧心的锋芒:“张天宝带来的那个姑娘在哪?那范阳郡公在哪?” “你是什么人?也配提郡公的名字。”那领头的一喝,手中钢刀一横已作劈砍之势。 这领头的刀法端的不弱,一招“劈波斩浪”势大力沉,步步生风。 “原来是五虎断门刀彭家的弟子,怪不得口气这么大。”罗涛看着向自己劈来的大刀不屑地一笑。 只见他,身子一动拖出一道紫色的魅影,那钢刀刚好最好挥在魅影之上。 领头的一刀扑了个空,身形一转又起一刀。这一刀擦着青石而来,拖出一线花火如掠地火龙,由下而上,直劈罗涛中门。 罗涛脸上一愠,喝道:“找死!” 他单手一挥,一团紫气从手心弥散而出,划出一道紫色的气障。 那领头的见那紫气扑面而来,也是莽得不行,挥刀直劈那紫气。只听,刀气相触的一瞬间,一声脆响炸开,那精钢打造的钢刀竟霎时粉碎,扑散而开的碎片,如漫天暗器一般,冲着领头守卫激射。 在一声悲恸的哀嚎中,一团血雾炸开,一个人也炸开! 那群守卫见状,皆是呆若木鸡,他们吃惊地瞪着双眼,竟是怎么也想不明白,他们的老大怎么就突然爆体而亡? 罗涛在一团血雾中转身,周身紫气在血色中弥漫,闪烁着骇人的紫芒:“周天宝带来的姑娘在哪?范阳郡公在哪?” 那群守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竟都是不知所措。突然,其中一人奋力喊道:“来人,有人闯楼!” 他这一声嘶吼,倾注内劲,霎时回荡在整个景德楼后院,一队又一队的看守如潮水般涌来,就连那郡公的卫队也听到了声响,向着声音的方向赶来。 罗涛嘴角一笑,眼神冰冷道:“何必呢,何必要让这么多人来送死?” 愈来愈多的看守向着后院而来,将罗涛围在正中,像一道含苞待放的花。 “你是什么人?来这做什么?”守卫总管站到罗涛面前问道。 “我已经说了很多遍了,我张天宝带来的那个姑娘在哪?范阳郡公在哪?”罗涛脸色阴沉,“这是最后一边,也是你们能听到的最后一边,想好了回答我!” “你找郡公干什么?”一名范阳卫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来要回我的东西。” 那范阳卫一笑,嚣张道:“我们老爷拿走的东西,放眼整个范阳还没人能要回去。” 罗涛回以一笑,周身紫气翻涌如浪,他没有说话,只是拔出了自己手中的剑。 剑出,剑似一线,人似一线。 一线之剑,剑可劈风。 一线之人,人欲断魂。 没人知道他是在眨眼间,斩断那范阳卫的脖颈,也没人知道他又是怎么在眨眼间,回到原地还剑入鞘。 “好快的···” 那范阳卫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一道血痕悄然绽开,他嘴里还想说些什么,但血水已涌上喉头。 他倒下了,带着他刚刚最后的一抹的嚣张,倒下了。 见范阳卫倒下,那守卫总管嘴角一颤,呼出一团白气,佯装镇定道:“杀,杀,大家一起上。我不信他一个人能打得过我们这么多人!” 随他一声令下,众守卫挥舞着钢刀如怒涛拍岸,纷纷涌向罗涛。 一个人怎么可能抵挡百人,这百余人就是一人在他身上划上一道小口子,他也没有那么多血可以流。人多便是优势,优势自然在我! “蚍蜉撼大树。” 罗涛脸上尽是不屑,手掌一翻又是拔剑而出,只见那剑身之上裹着一层紫芒,如火焰般,翻涌着冰冷的杀气。 “拦我者死!” 他这般一说,手中长剑一挥,紫光纵横而出,剑光所到之处,沙滚、水皱、石断、人亡。 只这一剑,院内已横尸百人。 那看守总管与侥幸活下的七八人,茫然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刚才的喊杀声还回荡在他们的脑海里,可就在这眨眼间,那杀声与人命便都消失不见。 偌大的一个庭院,此刻,在血气的笼罩下,冷寂得可怕。 总管眼珠震颤,一张嘴不停地呼气与吸气,咽喉浮沉挤出一句话:“你是人是鬼?” 凡人,怎么可能一剑屠杀百人? 罗涛面色冰冷,开口道:“回答我的问题,你还可以活。” 总管神色木然,脑海里嗡嗡作响,是一片空白,茫然道:“你说的…什么…问题?” “那不好意思,你得去死了!” 罗傲平静地说道,脚又向前迈出了一步。 就在他这一步落下之际,一声雄豪之笑传来:“我倒是要看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在范阳找老夫的不痛快!” 罗涛寻声仰面看去,只见一皓首老翁,挺胸直立在楼上,正俯视着自己,在他身边十余名劲装武士,傲然而立。 第177章 郡公的威压 “你就是范阳郡公?”罗涛仰面问道。 老郡公神色冰冷:“年轻人,我感觉你并不尊重我,你来找我要东西连个您字都不说,你说这个东西我能愿意给你吗?” 罗涛嘴角一勾,似乎并不在意郡公所说,冷淡地回复道:“我既然已经到了这景德楼,并且还杀了这么多人,你愿不愿意给我,这个问题还重要吗?你不想给我,那我就杀了你,死人是不会表达不愿意的。” 老郡公放声大笑,满腮胡须舞得张扬:“口气还不小,那就看你有没有本事了。” 他这话音一落,身后那十余名劲装武士便是拔刀、鱼跃而出。 这十余人皆是用刀,十把钢刀刀身透亮、冰冷,一看便不是凡品,而宝刀配英雄,这十余人的身手自然也是不弱。 “年轻人,这十余人都是我帐下骁勇之士,粗通些武艺,你和他们试试?” 这老郡公虽是说这些人只是粗通些武艺,可实际上这十几人都是他江湖上搜罗并在军阵前几番历练的勇士,手中钢刀少说也饮了千余人的鲜血, 罗涛看着这十余人,眼睛中竟没有丝毫起伏,平静得像是一潭幽深的湖水,乍一看竟已和太阿那一双眼睛有了些许神似:“出招。” 刀起,刀光密如织网。 “这么看,你们还有点意思。”罗涛看着那刀网,嘴角勾起,一笑。 那十余名刀客闻言,脸上皆是不忿,他们久战沙场,什么厉害人物没有见过,心道:我们的厉害不用你一个油头粉面的年轻人来肯定!!! 他们这般想着,手中钢刀更是凌厉了几分,刀光霎时铺散而开,将罗涛淹没在一片银白之中。 拔剑。 剑如紫电。 “看看你们的刀网,能不能经得住我这一招。” 罗涛手中长剑一抖,剑鸣似龙鸣、雷奔。他猛地一踏步,朝着那扑面的刀光而去,直将自己逼入那刀网正中。银白耀眼的刀网下,只听“唰唰唰”三声,阵阵紫芒透过那银白的刀网。 ——将刀网撕裂、涨破! 霎时,紫光大涨,原本那耀眼的银芒顷刻被扑灭、淹没。在那紫光正中,罗涛负剑而立,一双眸子冷冷盯着老郡公。 老郡公看着楼下的罗涛,脸上也露出一丝惊愕,他戎马一生,还从未见过能以一人之力挫败自己手下的十余名猛士的高手。但一人之勇又有何用,他杀的了十人、百人,难道还杀的了千人、万人? 匹夫之勇罢了,不足为惧。 “年轻人,你的武功不错,如果你愿意为我做事,你想要的东西我可以赏赐给你。” 罗傲看向他,目光陡然更冷,冷冷道:“我要的东西不需要别人施舍,我杀了你我一样可以得到我要的东西。” “哈哈哈。”老郡公放声大笑,“杀我?凭你也配!” 他这么说着,手掌轻轻一挥,数百名弓弩手从四面八方涌出,皆是搭弓挽箭,瞄向罗涛。 “年轻人,你武功很好,只不过武功好有个屁用啊,在这天下混,靠的是实力是背景啊,我有人有韬略我可是万人敌,而你最多不过百人敌,你能奈我何?” “我能让你死!” 罗涛话音未落,手中长剑擎天而举,催出紫气如焰,层层汇集于周身。紫气翻涌间,沙滚、石动、枝折。 “放箭!” 老郡公下令,羽箭如飞蝗铺天盖地而来。 这范阳卫的弓弩手所用的都是牛筋强弓,百步之内,可透甲穿胸,在这庭院几十步的距离上,穿体而过也是平常。 老郡公看着那羽箭激射,脑海中已浮现出那年轻人,浑身羽箭如豪猪一般倒在地上,身上脸上一片血污,两只眼圆睁着,满是悔恨与惊恐。 “年轻人,感受老夫的威压!” 罗涛看着那激射而来羽箭,一声暴喝,周身紫气顷刻如龙卷一般,直通云天:“紫电惊雷!” 只见罗涛长剑向羽箭一挥,剑鸣如惊雷炸响,那通天的紫柱四散而开,如层层浪涛般拍向激射而来的羽箭。 一招毕,一招起。 罗涛脚下一点,冲天而起,带着掩日的紫芒如流星般刺向老郡公的心口。 流星一闪而过,紫芒乍息,夜色冷寂,景德楼上的彩灯依旧璀璨。 罗涛负剑站在老郡公身后,面色如月如夜。 老郡公缓缓转身,不可思议地看着罗涛,双唇颤抖着说道:“你敢杀我?你凭什么敢杀我?” “我不光要杀你,我还要灭你满门,我要让你知道,动了我的东西,就得偿命!” “所以,你要的究竟是什么……” 老郡公一句话没有说完,心口处已猛地爆出一道血柱,鲜血洒在朱红的地板上,就像落了一场雨、哭了一场泪。 “我来要一个女人,一个叫燕晓雨的女人,他是你们江左的公主。”罗涛看着倒地而亡的老郡公,冷冷道。 说罢,罗涛便转身向着楼上走去,他要去找燕晓雨,而燕晓雨就在楼里的某个房间里。 老郡公的尸体趴在地上,圆瞪着的一双眼睛里满是恐惧与悔恨。他本可以不死的,只要他知道罗涛想要的是燕晓雨,而燕晓雨正是张天空送给自己的那个女人,他一定会把燕晓雨送给罗涛,并将张、徐那两个蠢材狠狠地教训一番,因为他曾见过燕晓雨,他也知道燕晓雨正是江左公主…… 楼上,太阿的剑上已沾了血,张、徐两人已躺在他的脚边。 他打开了门,向着迎面走来的少庄主罗涛点了点头。 随着太阿下巴一点,罗涛冰冷的眼睛里像是吹进了一阵春风,将一层冰霜化成一汪春水。 他快步走进了那房间,跨过张、徐两人的尸体,轻轻走到那榻边,掀开帘帐,眼睛看向了那个让他日思夜想的人。 第178章 少年悲情 罗涛将那帘帐慢慢拉开,眼睛看向榻内,脑海中已浮现出燕晓雨如玉雕般的脸颊。 帘帐内,燕晓雨仰面躺在榻上,脖颈与脑袋僵硬地浮在枕头上,一双眼睛惊恐地瞪着那慢慢掀起的帘帐。 她被张天宝点了穴道,浑身上下只有一双眼睛还能活动,也因此她心里全部的恐惧都聚在那一双已微微红肿的眼睛里。 她很害怕,害怕自己被侮辱,害怕自己死在这里,害怕自己不能见沐云风最后一面…… 帘帐掀起的短短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心已跳了一万八千下,时间也过了一万八千秒。 “燕晓雨。” 燕晓雨一愣,耳边竟然是罗涛的声音,眼前竟然是罗涛的脸。 “你没事?” 燕晓雨看着罗涛开口,一双眼睛由惊恐变为茫然,她看着面前的罗涛一时竟想不明白,他是救自己,还是要享用自己。 她不敢说话,也不能说话,只能那么无助地看着眼前名为自己丈夫的罗涛。 “没事的,晓雨,那些人都被我杀了,你现在安全了,我带你走。” 罗涛这般说着,轻轻掀开燕晓雨的锦被,手指一点,解开了燕晓雨的穴道。 燕晓雨穴道一解,大口地喘出一口气,浑身的肌肉也立马如山崩般抖动,她的四肢已僵硬了太久了太久,久到她已经不知道自己的颤抖是因为害怕还是身体的自然反应。 罗涛看着燕晓雨抖动的躯体,眼中闪现出一丝心疼,他想伸手,但手伸在半空又停住。他叹了一口气,将那掀开的锦被又缓缓盖在燕晓雨身上,隔着被子握住了她的手臂,给她输了一道真气。 “没事的,晓雨,你现在已经安全了。” 听着罗涛这么说,燕晓雨感觉一股暖意从她的双臂涌到气海,又从气海贯通周身经络,将她那颤抖的肌肉一点点平息。 “你怎么找到这的?”燕晓雨开口问道。 “是太阿,太阿的暗桩打探到了你的消息,我才找到你的。”罗涛淡淡地答道,眼睛里闪烁着七分喜悦与三分不知所措。 燕晓雨看着罗涛的神情同样复杂,她的脸上有感激、有失望、有怨恨、有无措、有惊奇还有怅然。 她多希望来救她的人不是罗涛,而是沐云风,那样她就能抱抱她,将自己的委屈趴在他的肩上一股脑哭出来。 而现在,她只能挤出一点笑意,冲着罗涛尴尬道:“谢谢你,我现在没事。” 罗涛也是点了点头,你能起来吗,我扶你起来? 燕晓雨摇了摇头,用手肘将自己支了起来,好在刚才罗涛的真气,她的肌肉虽是僵硬但已是能够起身。她站起身,活动了活动,小步向前迈着,虽是缓慢却也安稳。 罗涛就站在她身边,静静地看着,双臂护在她的两侧,他既盼着她会突然踉跄又担心那踉跄会惊了她脆弱的心。 燕晓雨看着地上的两具尸体,并不觉得害怕,她小心翼翼地提起自己的裙子,跨过那一滩血水与尸体,像一只骄傲的孔雀提起翅膀。 “你那里有男装吗?我想换一身男装。”她突然转身向着罗涛问道。 罗涛一愣,开口竟有些结巴:“有···啊,没有,咱们可以去买,啊,不,我带你去买。” “哦,你借我三百两银子,我以后还你。” 罗涛立马将手塞进怀里,扯出三张一百两的银票,快步走到燕晓雨面前,递给她,道:“给你,不用换的。” “谢了,以后会还的。”燕晓雨这般说罢,转身便要离开。 罗涛在原地愣了一会,望着她的背影,又匆匆赶了几步,追着道:“等等,你去哪,我陪你去,天黑路上危险。” 他这般说着,已跟到燕晓雨身后,但他也就不即不离地跟着她,不敢走到前面,也不敢和她并肩。 太阿看着随着燕晓雨离去的少庄主,灰暗的眼睛里竟闪出一丝怜悯的光。他本以为自己已没有了怜悯之心,毕竟他是一个冷血的杀手,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无情太阿”,但此刻他看着自己的少庄主,眼中竟有了一丝怜悯。 ——难道这就是爱? ——我也应该这般爱祥儿吗? 他摇了摇头,感觉少庄主的行为并不好,他可不愿意如此卑微。他这般想着,缓缓迈开脚步,融入一片黑暗之中。 燕晓雨身边,罗涛依旧是那么不即不离的跟着。 她快一分,他也快一分,她慢一步,他也慢一步。 “罗涛,你可以不跟着我了吗?”燕晓雨开口问道。 罗涛的脸上有些窘迫,支支吾吾道:“你要去哪,我送你去,路上坏人多,你一个人危险,我可以保护你。” “你知道我要去干什么吗你就跟着我?”燕晓雨的语气中多了一些怒气。 “我不知道,我可以不知道的,我不在乎,我只是想保护你,只要是你想去的地方,我哪都可以送你去。” 罗涛的双颊有些红,像景德楼上的彩灯一般红。 燕晓雨喉头一梗:“你……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她这般说着,快步向着景德楼楼下走去,但就在她即将下楼之际,数百名范阳卫如鱼贯般涌进大门,并将整个后院团团围住。 五光十色的彩灯映在明晃晃的刀剑上,绽出阵阵诡异的光。 “就是他杀了老郡公,兄弟们杀!”一名范阳卫喊道。 这范阳郡公是江左王朝唯一的异姓郡公,唯一的异姓郡公在自己的封地被人斩杀,这群范阳卫如果不抓出杀手,那朝廷怪罪下来,他们的脑袋还能在自己的脖子上? 罗涛看着卫兵们一股地涌了进来,一把拉住燕晓雨将他掩在自己身后,催起周身紫气冲向了那群卫兵。 只见他衣袖一挥,一道紫气如巨浪拍岸般扑向迎面的卫兵,将打头的十几名卫兵顷刻掀翻在地。 “抓住那个女人,用她威胁他!”那领头的范阳卫喊道。 不得不说,这名范阳卫能成为领头还是有点眼光的,他知道燕晓雨正是罗涛的软肋,只要抓住他的软肋,就不怕他不就范。 只不过,他忽略了一个问题,忽略了燕晓雨既是罗涛的软肋,还是他的心头肉。 “你们找死!”罗涛一声怒喝,聚起紫气如风,霎时席卷整个景德楼! 第179章 天涯海角陪着你 风止,人亡。 原本灯光璀璨的景德楼,此刻是一片死寂。 罗涛仍是站在燕晓雨身前,傲视而立,一双凶狠的眼睛,摆明了说道:今天谁敢动她,我就让他死! 燕晓雨站在他身后,眼睛里满是惊恐,她没想过只仅仅一眨眼的时间会死这么多人。她看着罗涛的背影,恍惚间,罗涛竟然长出一双妖魔的犄角,他是人吗?人怎么可能在一瞬间杀这么多人?难道他已经成了魔,成了魔头? 罗涛见范阳卫都是倒地,缓缓回身,看向燕晓雨,柔声道:“晓雨,已经没事了,咱们可以走了。” 他这般说着,眼神中傲气霎时化成一汪轻柔的春水,语气中是满溢而出的关心。 可燕晓雨见罗涛回头,竟是害怕的一颤,她恍惚的视线中竟看见一条人身蛇脸的怪物吐着信子向自己靠近。 “晓雨,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只对付那些想伤害你的人。” 燕晓雨晃了晃脑袋,这才看见罗涛那双温柔如春水的眼睛:“带我离开这,我不想看到这些人。” 罗涛点了点头,拉着她的衣袖,脚尖一点便跃出了景德楼,又是几个提纵,拉起燕晓雨如仙女般飘飘然落在一个小亭子里。 “晓雨,你看这里怎么样?咱们可以在这聊一聊。”罗涛这般问道。 燕晓雨点了点头,问道:“你要和我聊什么?” 罗涛抬头看了一眼月色,淡淡道:“你不要太害怕我,我已经不再是个男人,没办法对你做些什么。” 燕晓雨一愣,这才想起自己曾经所做过的事情:“对不起……” 罗涛看向燕晓雨,一笑,道:“我并没有怪你。” 看着他的笑,燕晓雨感觉自己的心上被抽了一鞭,她为了泄一时之愤,伤害了他,而他却千里迢迢地来救自己。她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任性是多么的可怕,会给其他人带来多大的伤害。 “对不起……是我那时候不好。”她这般说着,眼眶里已涌出泪水,晶莹的泪在月光的照耀下,像一颗颗串成一串的星星。 罗涛扭过脸,不再看燕晓雨:“没事的,我现在还活着,而且还练成了一身绝世武功,现在的我,估计就连燕卓也不是我的对手了,我还想谢谢你呢。” 有些时候,一个人越是满不在乎越能让人心疼。 “你不要再说了。” 燕晓雨已由呜咽变为放声大哭,那晶莹如星子的泪水翻涌而出,泄了一地星河。 “不要哭了,我都说了没关系,我没有怪你,你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罗涛问道。 “嗯。”燕晓雨边哭边点头。 罗涛一笑,从怀里掏出几个包子与肉干递给了燕晓雨,道:“别哭了,和我说说你是怎么出来的?就是说,你也犯不着为了躲着我就不当江左公主,你要不喜欢我,我给你写封休书嘛。” “本公主想逃,这天底下还有谁能拦得住我吗?” 燕晓雨听罗涛换了嬉皮笑脸的模样,知道他是为了逗自己开心,道:“我才不是为了你呢,我逃出去是为了别人!” “谁呀?这么快你就有小白脸了?”罗涛一脸不在乎道。 “你管不着。”燕晓雨狠狠咬了一口包子道。 有时候,人说的话与做出的表情和他心里所想正好相反。 罗涛表面上是一脸的不在乎,但心里已如刀插一般。而燕晓雨嘴上虽是凶巴巴的,但心里的愧疚软得像块糍粑。 “你冒这么大危险就为了出去找他?”罗涛又抬头看了看月亮,“他长得很英俊?你就那么喜欢他?” 燕晓雨看了看罗涛,心中想着沐云风的模样。其实,平心而论,沐云风长得并没有罗涛英俊,那自己为什么喜欢沐云风而不喜欢罗涛呢? 沐云风有为自己奋不顾身吗? 沐云风送过自己什么难忘的礼物吗? 没有,沐云风并没有为自己做什么,他们只是在药力的作用下结合,那自己为什么喜欢他呢? 沐云风的笑脸浮现在她的脑海里,他的笑纯真、质朴,就像他的人,他有着纯真的灵魂,并用那纯真的灵魂对待他的兄弟与恋人。 或许,她就是喜欢沐云风的纯真、质朴,像一块没有雕琢过的美玉,自然到让人忍不住亲近。 “我是很喜欢他,甚至可以说是爱他。”燕晓雨向罗涛表达了自己的心意。她不想欺骗他,他应该知道这一切的。 罗涛听着燕晓雨所说,心里如有石击,眼神也忽地黯淡下去,但这黯淡仅仅过了几个眨眼便被一片温柔的光芒盖过。 他,罗涛。 一个眨眼可杀百人,却要又几个眨眼才能盖住自己眼里的悲伤。 “嗯,没事的,我现在只想以一个朋友的身份和你相处,我会成为你的好朋友,如果那个人真的值得托付,我会衷心地祝福你。” 燕晓雨听着罗涛所说,心里翻涌出七分感动与三分愧疚,她看着他那双温柔的眼睛,开口道:“你真的想和我成为好朋友?” 罗涛一笑,璀璨的耀眼,也璀璨得让人心疼:“我当然想和你成为好朋友,不光是好朋友,还是最好、顶好、交心,可以为对方赴汤蹈火的好朋友!” 燕晓雨点了点头,咽喉处似被哽住一般,双唇张开又闭上,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好了,不要太感动,你不会就我一个好朋友,那你可真是太可怜了。”罗涛又是一脸的不在乎,“好了,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吗?我带你去找他。” “不知道。”燕晓雨摇了摇头,“其实我刚出城就被抓了,还没来得及打听……” 笑,爆笑,狂笑,哈哈大笑。 罗涛仰头笑了起来:“我本以为你是世上一流的聪明才子,竟没想到刚出城门就被人抓了。” 不过也没事,那个人就是在天涯海角,我也陪你把他找出来! 第180章 敢杀!敢狂! “只是你找的人是谁呀,你不知道他的下落,也该知道他的名字?” 罗涛这般问着,看向燕晓雨,眼眸中掺杂着不知是期待还是怅然的神色。他想知道那人是谁,也想替燕晓雨找到那人的下落,但他又希望从她嘴里说出的名字是——罗涛。 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心道:不要想那么多了,既然已经说了是朋友,那就不要再想这些了,就要一个只对她义薄云天、奋不顾身的好朋友。 燕晓雨听到罗涛这么问,想到他刚才的那一身魔功,又想到沐云风在白云山庄的所做,心道:如果让罗涛知道,自己的心上人就是大闹白云山庄,斩杀白云“烽火连天”的沐云风,他会不会要对沐云风出手…… “他叫燕小风,是丐帮的弟子,也是乔镇岳的结拜兄弟,咱们找到乔镇岳就能找到燕小风了。”她对罗涛的撒了慌,他不敢将沐云风的名字告诉他。 燕晓雨这般说着,看向罗涛,眼神中是三分怯意、七分愧疚。 “丐帮的弟子,那我可得好好替你把关,要是他不是好人,我可不会休了你哦。” 罗涛一笑,嘴角挂起的是一分俏皮、一分玩世不恭和八分满不在乎。 “切,放心,他人很好的,说不定你到时候见了他,也会喜欢上他呢。”燕晓雨摇了摇头,挑衅似的看着罗涛。 “行,明天一早咱们就动身,我倒想看看,这个燕小风是个什么人物。”罗涛抓起一块肉干大嚼特嚼,“不就是丐帮帮主乔镇岳吗,这么大的人物,肯定好找,一天我就能给你打探出他的下落。” 听到罗涛这么说,燕晓雨的心里突然像被针刺一般,她感觉自己这么做,并不公平,她有些心疼罗涛,心疼他被自己伤害,还要被自己利用。 “谢谢你哦。”燕晓雨说道。 “从今往后,我不想再听到你说谢谢,我是最好的朋友,我为你做的,不需要你谢。” 夜色中,一抹月色从天下泄下,映在罗涛和燕晓雨的脸上,明亮也皎洁。太阿躺在小亭的角檐上,灰暗的双眼里不知是因为月光的映照还是怎的,闪出点点晶莹的光。 “哎,这难道就是爱吗?少庄主好像一个奴才,难道爱就是让人心甘情愿地被束缚?那被束缚了还会开心吗?我不明白,难道我对祥儿也应该这样,可她心里应该是喜欢燕卓的,我也要像少庄主这样成全祥儿吗?” 太阿这般想着,脑子里浮现出祥儿白衣胜雪的模样,嘴角也浮现出浅浅的一笑。 月亮只有一个月亮,天南海北的人看的都是同一个月亮。 月亮一样,天南海北却不一样。 南方热,北方冷。 南方人温柔,北方人豪爽。 南方多烟雨,北方多风沙。 故人在南想着情郎,归人在北念着回家。 燕卓、沐云风、乔镇岳与雷清带领的金顶宫道士一道正行到北齐与后汉的交界之处——虎跳峡。 这虎跳峡两岸相距六十米,皆是刀削斧凿,陡峭险峻,水流湍急,奔腾如疯马,每到冬春交替之汛期,峡内涛声如雷,浪花飞溅,江水裹挟着泥沙拍打出白浪,像一条金龙在水中翻腾、嬉戏。在这峡内水流最湍急之处,有一块两米见方的巨石高高凸起于水面。相传有猛虎曾借这块巨石跃到对岸,虎跳峡也因此而得名。 燕卓看着那如万马奔腾的江水,耳边恍有雷鸣:“乔大哥,你可知道这虎跳峡的由来?” 乔镇岳向前走了一步,江风吹打着他的衣衫猎猎作响,一腮虬髯四散如怒戟:“听过,只一头老虎越过这两岸罢了。” 他这般说着,好似根本没有把那猛虎看在眼里。 沐云风一头碎发迎风而动,开口道:“不如咱们也跃一下,说不定这地方就会变成燕过峡、镇岳峡、云风峡、金顶峡……” 燕卓等人听着沐云风所说,都是哈哈大笑,只是几个功夫不深的金顶道士脸上不免难堪。 “只是咱们跃过去了,恐怕没人给咱们写下传说,咱们只是跳过了,却什么也没有留下。”燕卓道。 “哎,燕兄弟此言差矣。”乔镇岳摆手豪迈道,“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不愧于心就好,何必在意身后那些虚名,今天我们跃过这虎跳峡是与天地争锋,这般豪情寻常之人怎会懂得。” “乔大哥所言极是。”燕卓与沐云风一同说道。 “好,那就先看我的!” 乔镇岳话音一落,脚下踏出一步,乍起风雷,砂石俱陷。他这一步踏出,身子直掠到那峡中巨石,只见他脚尖又是一点,不作停留也不运气回转,在如雷鸣般的涛声中,整个人已如脱弦之箭窜上对岸。 燕卓、沐云风与金顶众人这个乔镇岳这一招“风雷走”都是啧啧称赞,只两步便过六十米的峡谷,这般手段那传说中的猛虎怎能匹敌。 “我也来!” 燕卓说罢,双臂一张,江风吹起黑袍如翼,只见他脚下一点,无声无息,就像是一团棉花因碰上了另一团棉花。 但就是这无声的一点,燕卓已掠出,像随风而起的蒲公英,飘飘然飞起,又飘飘然落在峡中巨石。他这一落并不急着再跃,而是信手站在那巨石之上,迎着奔雷般的湍流。 黑发、黑衣随风而起。 只一白面少侠,迎江风而立,口中吟诗道:“帆翅初张处,云鹏怒翼同,莫愁千里路,自有到来风。” 吟罢,他脚下又是轻轻一点,整个人如被风托起的黑云,飘然落在乔镇岳身旁。 乔镇岳与燕卓这一刚一柔,让人开了眼界,那出生之犊沐云风也是不敢落后。 只见,沐云风长剑出鞘,催起浩浩真气于剑上,身子一跃如鹘落般急坠于峡中巨石,但也就即将落在之时,他手中长剑点在那巨石之上,催起剑气纵横,炸出千浪堆雪,只见阵阵水花中,沐云风一个翻腾又高高跃起,如苍鹰掠地般落到那对岸,这一起一落,是惊险也刺激,看得岸上的众人不由呆了。 在燕、乔、沐三人之后,金顶宫的众人也依次跃峡而过,只不过他们的身手尚不能平地而起,只能小跑助力,催动十分内劲才能勉强跳到对岸。 越过这险峡,众人的脸上都显出笑意,那是征服天地的笑意,如此天堑都不能拦住他们,这天下又有什么能拦住这些江湖侠少们的拳拳之心! 任他江左王朝、白云山庄,只要他们敢拦,我便敢杀,敢狂! 第181章 江左出兵 就在燕卓等人踏入后汉之际,江左、白云山庄还有青城兵分三路杀向后汉王庭所在。 后汉王庭成川城,地处宜州平原之地,所辖之地沃野千里,鱼米丰饶,但也因其地处平原,成川周边的四郡十二城皆是无险可守,一旦攻克阴平与登剑阁这南北两处拱卫王庭的要塞,那后汉军队便是无险可守,那江左、白云、青城攻取后汉王庭便如探囊取物。 但阴平与登剑阁两地,地势极其险要,两地都是崇山峻岭、悬崖峭壁,瘴气、沼泽密布,且不说这两地都有重兵把守,就这天然屏障若没有人指点就已胜过十万雄兵。也因此后汉立国几十载,虽无攻城略地之功,但也未尝守城一败。 江左。 赵含国为一鼓作气攻下后汉,直接动用了自己手里最精锐的京口卫,兵发十万,从祁阳成出发直接抢攻后汉护国雄关——登剑阁。 京口卫现任的主将是温家三雄,大哥温华、二哥温正、三弟温天放,三人俱是赵含国的亲信。 温华扶剑跨马,冲着自己两位兄弟道:“这登剑阁是后汉第一关,是扼守宜州的咽喉,把断剑阁烧栈道,后汉自有一乾坤,绝不是虚言,咱们要过这登剑阁一定要抢在后汉军之前占领栈道,要不等栈道一烧,咱们要进登剑阁可比登天还难了。” “兵贵神速,咱们沿着这小路一路袭杀过去,还没等后汉那群软蛋反应过来,咱们就杀进城川了,还用他们烧栈道,哈哈哈哈!” 说话的是温正,他豹头环眼,眉须皆如怒戟一般张扬,说起话来是更显莽撞。 “大哥,三弟,不要慌,有我阿正在,怕什么后汉的怂泡。等咱们攻进了成川,我阿正一人给你们抓十个小老婆,哈哈哈哈!” 三弟温天放性格谨慎,长得也眉清目秀,一双剑眉入鬓更显丰神俊逸:“二哥,你都多大了,怎么还和小孩子一样。” “哼,我多大?我多大也是你哥,你个没大没小的小兔崽子,我一刀劈了你。”温正这般说着,用手作刀就要劈向温天放。 “够了,别闹了。” 温华斥了一声,这两位才是收声,不再吵闹。 “前面就是小剑山了,根据探子的情报,这前面就有后汉军的营寨,准备准备,咱们得开打了。” 确如温华所说,小剑山是登剑阁的第一道关卡,后汉在这里驻扎三千人军马,也算是一个不小的营寨了,而且这小剑山也是宜州栈道的,连接着大剑山与登剑阁两处关隘,是后汉雄关十分重要的一环。 “大哥,怕什么,让我当先锋,攻不下小剑山,我受军法便是。”温正抄起长枪策马而去道,“五百京口卫随我冲杀一番。” 他这般说罢,一骑已然枪出,温华与温天放想要拦已是来不及,只能一边摇头一边策马追赶温正。 五千余骑兵踏马而来,马蹄声震如雷鸣。 小剑山的后汉守军,初还以为是地震,但又听那阵阵马匹嘶吼之音,连忙敲鼓示警。 战鼓擂,人声沸。 小剑山的守军纷纷从营帐中涌出,枪兵抄枪、弓兵拿箭、刀兵拔刀,一时间小剑山营寨里虽是人声鼎沸,但却也不显纷乱。 “哨兵,什么情况?”小剑山守将王谡着甲扶刀而去。 “有骑兵正往这边杀来!”哨兵回答道。 王谡一愣,立马抽刀,像寨门口跑去,是丝毫不惧,他边跑边喊道:“快放拒马,关城门,弓弩手准备!” 这王谡,将门之后,三十出头年纪,是后汉大将王广利的儿子,虽未经战阵,但从小随父亲耳濡目染,迎战接敌这一番流程也是极其熟悉。 他一路小跑着登上围墙,但也就他登上围墙之际,温正已策马跃过拒马,双腿一蹬,竟从马鞍上直冲如鹰隼般掠上围墙。 只见,一杆长枪闪烁寒芒,在仅有两人宽的围墙上左冲右杀,顷刻间,已有七八名后汉守军死在他的枪下。 王谡看来人威猛,拔出钢刀,一声轻喝,脚步飞踏杀向温正。只见他手中钢刀扶在肩头,直逼到温正身前才挥刀劈砍,这一劈势大力沉,如狂风扫落叶,正是他王家的“霸虎刀法”。 温正见来人劈刀杀来,也不管这是什么“霸虎”“病虎”,长枪横举接着这一刀后,顺势探杀王谡中门。 王谡一刀不中,转身避过枪尖,手中长刀虚虚实实连砍八下,正是那“霸虎刀法”中的绝技:八虎下山,这一招招式刚猛狠辣,以势如破竹之势,紧咬敌手不放。 “好小子,有把子力气!”温正接连挡下王谡八刀,虎口已震得发麻,但手中一把长枪仍是紧握,只待到时机便再次杀出。 “哼!”王谡一横,将长刀再次扶在肩头,做蓄势之状。 “又想劈我!”温正一喝,使出一招“公鸡乱点头”,霎时间银芒乍射如星,向着王谡扑面而去。 王谡左避右闪,堪堪躲过这一招。 温正一个马步当先,先使出一招“白蛇弄风”,再使出一套六合枪里的“铁扫帚”,枪枪向着王谡的下三路攻去。 王谡刚才堪堪躲过那扑面来的“金鸡乱点头”,手中长刀来不及回转,那温正就巧攻下三路,他那脚步几番腾挪躲闪,仍是不小心挨了一枪。 就在王谡受伤之际,温华、温天放两兄弟也是策马跃上围墙,三人一同将那王谡围住。 王谡见突围不忘,冲着身侧的弓弩喊道:“放箭,快放箭,他们的主将都在这,杀了他们,他们军心必乱!” 第182章 人命如草芥 王谡这一声令下,温家三兄弟心中俱是一惊,如此距离倘若这群弓弩手当真放箭,三兄弟不死也是要受那箭伤。 “你们对付这小子,我来给你们护箭!” 大哥温华这般说着,抽取匣中另一把长剑,使出双股剑的架势,与那后汉的弓弩手对峙。 那群弓弩手听到王谡所说,又见温华双剑在手威风凛凛,心中不免犹豫:这王谡是大将军王广利的儿子,我们将他射死,虽说也听主将之令,但大将军难免不心生嫌隙,到时候吃亏的还是我们。而且,这敌将三人好生威猛,万一这一轮箭雨射不死他们,这营寨被攻破,仍是难逃一死…… “放箭,放箭!” 王谡嘶吼着,手中钢刀舞出刀花,护在自己身前。 见主将再次下令,弓弩手纷纷搭箭拉弓,近百支羽箭对准着温家三兄弟,牛筋制成的弓弦紧绷,拉扯之声,催得围墙上的众人心弦都是紧张。 温华一剑指向弓弩手一剑指向王谡,喝道:“你们杀了他,是以下犯上,没有你们的好果子吃。” “你们放了将军,我们饶你们不死!”弓弩校尉喝道。 这弓弩校尉话音未落,江左京口卫的骑兵已然冲杀到营寨门口,打头的士兵已经开始挪动门前的拒马。 “一队射城下,二队看住城墙上的敌将!”那弓弩校尉又喝道。 只见,一队弓弩手有三十余人,手中羽箭连射,一片箭雨已从城门激射而下。 “还击!” 京口卫作为江左最为精锐的部队,打头的骑兵皆是重甲骑兵,着重甲负长矛,寻常弓弩百步无伤。随着千伍长一声“还击”的令下,这群重甲骑兵纷纷将背上的长矛投向围墙。 长矛,亮若银龙,破空撕风。一击,透体而过,血溅心惊。 围墙的守卫霎时乱作一团,王谡见战机已失,心中悲愤,手中钢刀再次伏在肩上,欲做殊死之斗! “我后汉王家只有战死之将,没有被俘之将。” 他这一喝,猛地向前踏出一步,手腕一转,长刀搓了一个旋风,霎时间刀光潋滟,迷得那温正眼睛微皱。 王谡瞅准时机,又是一招“霸虎下山”,手中钢刀向着温正连劈带砍。 温正知道他这一招厉害,脚步向后急退,他边退手中长枪边甩动红缨画圆,迷惑那王谡的视线。 待那王谡手中钢刀稍慢,一枪猛扎划过刀锋,先是伤了他手肘,再使出一记“盘”字诀,长剑如怪蟒绕臂,缠进他的腋下。只听温正一声轻喝,枪尖如庐山升龙般猛地向上提起。 刹那间,王谡一声哀嚎,一臂一刀在漫天扑洒的血浆中与自己的躯干分离、作别。 温正一枪挑断王谡胳膊,身后的温天放飞起一脚将王谡踹倒在地,王谡趴在地上,表情狰狞,口鼻处已满是鲜血,他挣扎着想要起身,作为将门之子的他不愿折了王家的将威,张口虚弱地念道:“杀敌,杀敌!” “去你妈的杀敌!”温正这般喝道,手中长枪一挺捅进王谡后心,连扎带拧,王谡一颗心搅得粉碎。 那温正觉得还不尽兴,一脚提起王谡尸身,挑在枪尖之上,暴喝道:“你等主将已死,再抵抗者杀无赦!” 后汉守军见王谡已死,又见温正之刚猛,纷纷倒戈投降。 温正哈哈大笑,将那王谡的尸体随意一扔,小跑着到温华身板,咧嘴笑道:“大哥,你看俺这一会的功夫就将这小剑山攻了下来,攻进剑阁,直捣城川也必是势如破竹,到时候朝廷封你做大将军,俺做个骠骑将军,三弟做个车骑大将军,那咱们也是将门之家了。哈哈哈哈哈。” 江左将军等级,以大将军为最大,位列三公,再其下事骠骑将军、车骑将军、卫将军,此为二等。再往下是抚军大将军、中军大将军、四征四镇大将军,此为三等。再往下,便是诸如镇护将军、安众将军、安远将军、虎牙将军、横海将军等杂号将军。 温华瞪了温正一眼,眼睛向四周扫了一眼,开口道:“我等为国做事,怎么能只想着封赏,什么将军的名号不过都是虚名,只要能给相国排忧解难,我等便是刀山火海又有何惧。” 温正、温天放一听大哥这般说,心里也是明白,纷纷垂头,不再言语,默默看向正在押解俘虏的京口卫兵。 突然,就在温家兄弟沉默之际,一股狼烟猛地升起。 原来这王谡,在密林之中藏了一个烽火台,一旦小剑山营帐被偷袭,便有亲兵去点燃狼烟。 看着冲天而起的狼烟,温华大叫了一声“不好”。 “快,用帐篷把狼烟蒙上,派人封了栈道,别让人溜回大剑山!” 他这般吩咐着,头上已渗出点点汗珠,此番攻打小剑山,全靠出其不意,这狼烟一点,大剑山与剑阁有了防备,恐怕是不好下手。 “大哥,不怕,看我再领军杀破大剑阁,今日我要一日破两寨,让他们后汉军知道知道咱们京口卫的厉害!” 温正提枪便欲走,被温华一喝吓住! “你去送死吗?!大剑山与小剑山之间全靠栈道相连,那栈道最多只能容三人并排而行,咱们的重甲骑兵还有战马怎么渡过栈桥?” 温正一听,腮边怒戟颤得张扬,抱枪一屁股蹲在地上道:“那大哥说怎么办?” 看着自己这个五大三粗又时常有些小孩子脾气的弟弟,温华脸上是一脸无奈,道:“探子说,这附近有个村子,咱们去那村子里看看,看看有没有什么小路,如果是没有我们也可以屠村,让咱们的士兵乔装成难民混进大剑山,到时候里应外合,或许有机会一举攻破大剑山。” 温正一听如此,拍了拍屁股,咧嘴笑道:“还是大哥聪明,就听大哥的,我这就去屠村,我阿正最喜欢杀人了!” 他这般说着,温华与温天放都是摇头叹气,却也没有拦着,他们或许是早已习惯了阿正如此,也或许是并没有把几个老百姓的性命放在心上,毕竟乱世之中,人命犹如草芥,有谁会在乎一个株草的生死呢? 第183章 义助后汉 狼烟终究没有被扑灭,燃起的火,就像是泼出去的水。 一个不将自己燃尽便没办法熄灭,一个不走到尽头就没法回头。 狼烟未熄,大剑山的守军收到了小剑山被江左军偷袭的消息。 “报,将军。小剑山被江左京口卫攻破,根据探子回报,江左前头部队有五千北府重骑兵。”一名斥候道。 “知道了,传令封锁栈道,紧闭寨门,让兄弟们把弩箭、火石、滚木、桐油都搬上围墙,准备迎战!” 大剑山的守将名叫赵伯约,年过六旬,经历过九州六王之乱,是后汉军中名副其实的老将。他这一生大小征战数百场,虽不说从不败绩,但单论守城绝对称得上是后汉第一。自六王内乱之时,他便据守在登剑阁,曾创下以百挡千的壮举,由他固守的大剑山,素有“铜墙铁壁大剑山”之称。 “传粮官!”赵伯约吩咐道。 那粮官看营寨中正准备备战,又听赵将军传讯,知道是即将开战,于是匆忙跑到赵伯约大帐内。 “粮官,咱们军中所剩之粮,还可以供多久?” 那粮官掏出怀里的小册子,查阅道:“回将军,咱们府库中的粮草充足,足可用三月,五大国近十几年没有开战,咱们的府库很充盈,如果大剑山粮草不足还可向登剑阁与成川借调粮草,只守不战,几年也不成问题。” “很好!”赵伯约拍了一下桌子,“向城川与登剑阁传信,再征调三月的粮草,预备过冬。” 那粮官一愣,道:“一次需要征调这么多粮草吗?” 赵伯约嘴角一笑,道:“以备万一,守城之道讲究以逸待劳,大剑山之关依托宜州栈道,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他们想要攻城要不硬攻要不围城,咱们耗他半年,等到了冬天,他们就得乖乖回去!” “老将军高明。”粮官伸出大拇指,“我这就去调运粮草。” 粮草之事准备妥当,赵伯约又起身上围墙勘察,检查各处的弩箭、火石、滚木、桐油。 正在他检查之际,探查小剑山顷刻的斥候回报道:“将军,小剑山已被江左北府兵攻破,主将王谡战死。” 赵伯约一愣,显然是没想到王谡会战死,那王家的“霸虎刀法”他可是知道的,而且王谡为人素来小心谨慎,被后汉视作新升的将星,能将王谡斩杀,江左这次派来的人可不容小觑:“知道敌将是谁吗?” “不知道,只知道是温字旗,竖着北府兵的旗号。” 北府兵京口卫! 赵伯约点了点头,眼睛中显露出丝丝寒意。这江左竟然出动了最精锐的京口卫,看来果真是想一举吞并后汉,只是他想归想,能不能做到,还得看我一声老身子骨答应不答应。 他这般想着,仰面抱胸看向远方,身上被的铁甲被牵拉,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沉声道:“把盾牌也带上来,女墙每两个豁口配备一面盾牌,没有盾牌就用木板代替。” 大剑山这边正在整军备战,温正已率着一队骑兵已杀向了那山村。 那山村建在山坡一处平缓之地,遥遥看去十几户人家,几缕淡淡的炊烟正从村里飘出,随山势而建的梯田里还有几名老汉正在围着田垄巡视庄稼。 一声狗吠打破山村的宁静,引得那田中的老汉向山口处望去。 阳光照在老汉身上,将他的影子倒映在田里,灰暗的影子蒙在青翠的庄稼上,遮住了那青翠的生气。 老汉极目远望,两只眼眯缝成一线,看见那黑压压的一片正飞速向村里奔来,他想要叫,但还没等他叫出声,一支弩箭已将他射倒。 鲜红的血洒在青翠的庄稼上,青翠,红艳。 这一箭射中,骑兵群内立即响出一片欢呼,他们将马鞭在半空抽出一个旋儿声,吆喝着催马向山村奔去。 马鞭声、吆喝声、嬉笑声、犬吠声、惊呼声、哀嚎声、哭声、呜咽声、寂静无声…… 种种声响在山间依次出现,并最终回归寂静。 温正长舒了一口气,他立在一棵老树旁,乌黑的盔甲上沁了一层鲜红的血,血水顺着甲胄的缝隙,汇集、伸长、滴落。他笑着看向太阳,阳光下,他的牙很白、眼白也很白,白牙、白眼、红脸、滴血的黑甲,像一头嗜血的灰狼。 “将军,屠干净了,留了一户人家带路,还有几个十六七岁的姑娘,都关在那个屋里了。” 温正点了点头,一缕风吹过他的发丝,他闭上了眼,似乎是在享受这狂暴后的安宁。 “和那户人家说,只要他知道进山的路,他们一家就能活。” “是,将军。” 风还在吹,温正的眼睛依旧紧闭,发丝轻轻飘扬,血水已干结,凝在他的脸上。 “将军,那老汉说愿意带我们上山。” “好,让他带路。给他留一锭金子,然后把那几个姑娘也送给他,他想自己留着,还是给自己的儿子都可以。” “是,将军。” 蜿蜒的山路上,一队兵马曲折而上,领头的一个老汉佝偻着背,闷头向前走着一言不发,像一头倔强的老驴。 ※※※ 燕卓、沐云风、乔镇岳等人也收到了小剑山被江左攻陷的消息。 他们知道江左要出兵,但没想到江左的动作会这么快,自己刚到后汉,他们便攻下了小剑山。 燕卓皱了皱眉,脸上满是忧郁之色,道:“这小剑山、大剑山、登剑阁三地号称后汉护国雄关,每一处都是易守难攻的险地,江左军队的凶悍可真是可怕啊。” 乔镇岳也是点了点头:“要是这后汉被江左所灭,那长江以南就要尽数落到江左手里,那江南的江湖势力怕是要受到重创,丐帮的江南三舵、少林寺、点苍怕是都要被江左与白云打压。” “打压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那我们该这么办?”沐云风问道。 “义助后汉!”燕卓看向远处连绵的山峦,“我们要帮后汉守住大剑山和登剑阁,让江左的军队止步于此!” 第184章 山村惨状 “我们应该怎么办?”沐云风开口问道。 “去大剑山,帮他们守住大剑山。”燕卓问道。 乔镇岳也是点了点头,道:“没错,帮后汉守住大剑山,也是在为江南的江湖势力挡住一次灭顶之灾。” 沐云风想到了点苍,也想到了自己的师父与太师祖,如果后汉真的被江左并吞,那点苍势必要受到牵连,点苍小门小派如何能应对得了王朝的军队:“可大剑山的守军会让我们进去吗?他们凭什么相信咱们?” 燕卓一笑,看向了乔镇岳,说道:“这个可就得靠乔大哥了。” 乔镇岳一愣,竟是没有明白:“靠我?靠我什么?” “乔大哥,当然你靠你的名声了,这丐帮帮主的名号,在哪里不是响当当的,江湖上谁不知道丐帮和江左、白云积怨极深,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他们肯定相信你的。” “哈哈哈,那就照燕兄弟说的办,乔某这次就卖弄一下名声!” 燕卓点了点头,道:“那走,咱们这就向大剑山进发。” 燕卓、沐云风、乔镇岳与一众金顶道士精神一震,俱是策马向着大剑山的方向前进。 他们为了躲避小剑山驻扎的江左军队,无奈只能走山路绕道向着大剑山进发,但也因此误打误撞闯入了那被温正屠灭的山村。 山村内,万籁俱寂,除了那一棵立在村里的大柳树外,感受不到丝毫生气。 “这山村好奇怪,怎么连一个狗叫声都不听到?”众人叽叽喳喳地说道。 “可能村里的狗都睡熟了?”沐云风道。 “不可能,这狗的鼻子要比人好用得多,几里地外就能嗅到生人的气息,咱们走到村口一定是能听到狗吠的。” 听人这么一说,沐云风极目向着四周望去,他眼力本就极好,一眼就看到那倒在田垄上的老农,惊道:“那里有人,他的身上还插着箭!” 听沐云风这般说,众人不由警觉起来,拔出所带的武器,向着四周张望。一阵风吹过,众人鼻子一抽,皆是嗅到一股血腥气。 “好浓的血腥气,大家小心!”乔镇岳走到前头,将众人护在身后,自己向前推开了一扇门。 只见门内,鲜血溅在土墙上,留了一片又一片褐色的血污。 一位头发已灰白的老汉仰面倒在院口,再往里走,一位老妇趴在门槛上,脑袋上一片血污似是被某种钝器击打而死。 沐云风看着眼前的景象,气得瞳孔发抖,他迈步想要去屋内看看有没有活口,但刚走门口,脚步便僵住了。那门口旁的一个水缸里,正漂着一个三四岁的孩子,口张目裂,显然是被人故意淹死水缸里的。 “这···这···这是人干的事情吗?”沐云风浑身颤抖像风中的风铃一般。他心思淳朴、善良,平时见着老奶奶摔倒心里都会生疼,如今让他看到这般景象,他整个人的灵魂似乎都要撞得粉碎。 乔镇岳看着这院里的景象,不由心惊,又推开了另一个院子。 ——和第一个院子一样,灭门,满地死尸。 乔镇岳一愣,又是推开一个院子,一样,也是一地死尸。 一扇又一扇,一样又一样。 ——灭门,一地死尸。 纵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乔镇岳,心里也是一惊,这九州虽是分裂成五国王朝与众多江湖势力,也是一时乱世,但纵是土匪下山也是鲜有屠村灭门,这究竟是什么人,下手如此灭绝人寰。 “有活口!”一名金顶道士喊道。 听到又活口,众人纷纷是寻声向那院内跑去。 只见一个小院内,一名老妇和几个十六七的女子卷缩在角落,浑身发抖,眼睛里也满是惊恐。 那道士细声问道:“阿婆,别怕我们是道士,您能告诉我们发生什么事了吗,是什么人做下如此丧尽天良的事?” 那老妇见是一众道士,心里安稳了一些,颤声道:“兵,一群江左的兵,他们把村里屠了个干净,还掳走了我的老头子,让他带路去大剑山!” 一听大剑山,众人当即明白,心里对那江左更是恨得牙根痒痒。 乔镇岳一双铁手握得嘎吱嘎吱作响:“这江左的屠夫,这次不将他们杀个片甲不留,我乔镇岳誓不为人!” “阿婆,你知道上山的路吗?你给我们指个路,我们去给你们村子报仇!”沐云风开口道。 “我知道!”一个模样清秀的女子站了起来,“我去给你们带路!” 第185章 喋血大剑山 大剑山守将赵伯约凝视着那茂密的山林,心中猛地一怔,忙向身后的亲兵道:“快派人守住上山的小道,不能让他们从小道绕过大剑山!” “是,将军。”那亲兵得令,转身挥手,率着百余名卫兵便向那山间小路赶去。 赵伯约捏的手指咯吱作响,一双眼睛看向天空,眼神老辣且凌厉,他守这登剑阁已有了几十年,对这山里的一草一木都称得上了如指掌。 “将军,咱们这大剑山处在宜州栈道正中,咱们向前烧了栈道,这江左军就是长了翅膀也是飞不过来呀。”副将赵大虎开口道,“咱们就在这把营门一关,闭门不战,等冬天一来那江左军肯定被冻得屁滚尿流。” 赵伯约脸色凝重,回身道:“说是这么说,那小剑山不也一样是易守难攻,还不是被江左军给攻破了,咱们得谨慎一点,这大剑山中有山民的山林小道,还是得提防啊。大虎,粮草运来吗?” 赵大虎回道:“粮官昨天已运来十大车粮草,加上今天的一月有余,再有两天应该就能全部到齐。” “粮草之事是大事,如果这小道被江左军摸了上来,烧毁后山的栈道,切断了咱们的退路和补给,咱们也就只能靠粮草固守这营寨了。”赵伯约捋了捋自己胡须道,“让粮官抓紧征粮,最迟后天我估计江左军就要对大剑山发动攻势了。” “是,将军。”赵大虎拱了拱手,退出了营帐向着粮官所在赶去。 这赵大虎一边走一边冷哼几声道:“哼,莫怪世人说这人越老胆子越小,不过区区江左几千骑兵,就把他吓成这样,还要准备半年多的粮草,要我是主将,我就把城门一关,射他几千只羽箭,管他是什么军,都得老老实实地变成刺猬!” 他这般想着,已到了粮官的营帐。 那粮官见是副将,以为他是为了赵伯约催促粮草之事赶来,有些不耐烦道:“粮草最迟后日就能配齐,请将军放心。” 赵大虎抬眼看了看满仓的军粮,抽了抽鼻子嗅着那粮食的味道,点头道:“行,没事就行,我这就回去禀告将军,总之你抓紧筹备军粮!” 那粮官忙是点头称是,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此种军务大事,下官自然不敢怠慢。” “行,没事我就走了,我去看看寨口那壕沟挖得怎么样。” 自从赵伯约下令大剑山整军备战,那大剑山营寨就进行了新一番加固,寨门前的拒马与壕沟是向外布展了三层,寨门的顶门柱也是加了三根,整个军寨的气氛是既紧张又严肃,毕竟那小剑山在顷刻间失守,这在大剑山的守军心里都是不小的压力。 “小剑山可是咱们护国关的第一道关,不声不响地就被攻破了,这江左是出动了多少人马?” “说不定是小剑山出了叛徒,要不怎么能这么轻易就被攻破?” “我看未必,那小剑山的守将王谡可是个贵公子,说不定是他冒进呢?” “也是,咱们的将军可是赵老将军,他们江左想攻破咱们大剑山也得看看他们的牙口够不够硬!” 军寨里的士兵七嘴八舌地说着。 ※※※ 天干气燥,火热的太阳挂在天上,将山林烘烤得如蒸笼般炙热。 温正在老汉的带领下,已能远远看到那大剑山城寨,他向那城寨极目望去,喉头一动,擦了擦额头的汗,道:“老汉,这山道能通进大剑山吗?” 老汉颤声道:“回大王,这山道不能直通向大剑山,但是能绕过大剑山,直通登剑阁。” 直通登剑阁! 温正眼珠子一转,心道:如果从这条山路绕过大剑山,然后放火烧掉大剑山通往登剑阁的栈道,围困大剑山,直攻登剑阁,如此做来一石二鸟,攻进成川城不是指日可待! 他这般想着,又问了问那老汉的山路,向着身后的随从吩咐道:“你们卸甲,轻装带一队人马先原路返回告诉大哥这山路的事情,让他们绕过大剑山,咱们烧栈道,直攻登剑阁,告诉我大哥,我先去打探情况了,如果有事情我会发射云雷弹的。” “是!” 那随从卸甲,轻装带着百人的精骑顺着原路火速奔往小剑山,而剩下的三百多人则继续随着温正顺着那山路前进。 温正这一路人马行了半个时辰,那回去报信的人马也行了半个时辰。 就在这半个时辰的时间,江左的这两路人马都遭遇了变故。 温正的人马遇到了那赵伯约的百余名亲兵,而回去报信的人马则遇到了迎面追来的燕卓众人。 战斗顷刻打响! 这群京口卫卸了重甲,都是一身轻装,虽是还可依靠快马发动冲锋,但这群江湖子弟轻功了得,身子一跃便能轻松躲过这骑兵冲锋。 “杀马,把马拦在路上,拦住这群人。” 燕卓一边说边掏出五发飞燕镖激射而出,而沐云风、乔镇岳等人也是施展内劲,顷刻间便有十余匹马倒在山路上。 京口卫头领见一击不中,又见退路被马尸拦住,恼怒道:“你们是什么人,胆敢拦阻江左北府兵的人马?” 燕卓一听是北府兵,冷哼一声道:“怎么,你们也知道自己江左北府兵,那你们跑到这后汉的地盘是想干什么?” “你是什么人?敢管老子的事!” 燕卓心中暗骂道:老子是你们前任大将燕故渊的儿子,你们这群人原本都是我爹的部下。 但他终究只能在心里想想,开口只能说道:“你不必知道我是谁,你只要知道,现在摆在你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自己下马投降,另一条我打到你们下马投降!” “好大的口气,先吃我一枪再说。”那头领拍马持枪而来。 枪快、马快,寒芒如星,直刺燕卓心口而来。 燕卓一笑,手中飞燕镖一抖,飞镖划过枪尖擦出一瞬火花,只见那火花未灭,血花再起。 火花亮,血花艳。 火花、血花间,一把长枪落地。 枪快、马快、血溅地快、人死的也快! 燕卓一击狙杀京口卫小头领,厉声喝道:“你们头领已死,尔等还不快快下马投降!” 他这一声声色俱厉,但哪知那群京口卫竟然不为所动,抽刀拍马,又是策马向着燕卓众人飞奔而来! 第186章 两路人马 燕卓一愣,竟是没有想到这江左北府兵军心是如此坚固,就连头领败亡也不能撼动。他这一愣,催起《百炼玄光》的内劲,湛湛蓝光汇集于双臂,如两道星河于他双臂相会。 三匹快马向着燕卓杀来,马快、刀疾,凛冽的刀锋撕风而鸣。 燕卓双臂一挥,双臂盘绕的两道星河,霎时泼洒而出,如繁星、如春风,轻轻拂过那三人三马。 这是极轻柔的一招,人和马都没有悲鸣。 这是极壮丽的一招,湛湛星河泼洒而出。 这是极怜悯的一招,人马逝去,无声无息无痛。 只这一招,燕卓便送走了三人三马,让那群北府兵不由看得呆了,这世间竟还有如此美丽的杀人招式,他们看着已逝去同伴,就连他们的脸上竟也是安详、平静的。 就好像,他们根本就没有死,他们只是睡了过去,在星河中洗净了那杀伐的罪恶,沉入了安宁的梦乡。 见那群北府兵愣住,燕卓又是厉声喝道:“快快下马投降!” “北府兵不降!”那群人齐声吼道,又是催马向着燕卓众人发动冲锋。 北府兵果真名不虚传,不愧是江左精锐。 “你们屠了一整个山村,还在敢在这大放厥词!” 乔镇岳一声喝道,运起气冲斗牛神功,施展出“风雷走”冲进了冲锋的马阵之中,在他身后沐云风也是一脸凛冽,他手中长剑催出“多情剑气”随着乔镇岳一同冲杀。 只见乔镇岳,周身爆出真气鲜红如血,在马阵中极速冲杀,拖出鲜红一线如过江红龙,杀的江左人马,人哀马嘶。在他身后,沐云风“多情剑气”如星如豆如雨如相思。 星灿、豆密、雨疾、相思难挡。 剑意泼洒间,又是一队人马栽倒在地。 “留活口!”燕卓喊了一声。 “放心,燕兄弟,大哥心里有数。”乔镇岳这般回道,左手化掌为爪,一个飞身如雄鹰扑地一般,将一名北府兵从马上抓了下来。 沐云风闻言,也是将那“多情剑意”向马腿挥洒而去,那马腿受伤,马上骑兵登时扑地,在地上连滚了数圈。 残余的几名北府卫见状如此,勒马回身欲逃,但都被飞燕镖射落马下,百余名北府兵至此死伤殆尽。 燕卓走到那群俘虏面前,将他们身子扶正,开口说道:“你们有谁听说过北府卫紫光禄中郎将燕故渊的,我是他的儿子。” 那群俘虏一听燕卓这话,心里一愣,一时面面相觑竟都是不知要说些什么,直过了许久,才有人开口道:“先父曾是燕大人的亲兵,不过他已经过世了。” 燕卓又开口问道:“我父亲在时,北府兵也是如此屠村灭户,滥杀无辜?” 那人神色一怔,道:“燕将军在世时北府兵会不会屠村灭户我不知道,但北府兵只听军令,军令如何北府兵便如何!” 燕卓一愣,竟是没想到这北府兵的口气在被俘以后仍是如此狂妄,道:“那你们现在的主将是什么人?” “无可奉告!” “你们回去是不是要告诉你们将军,这小路的事?”燕卓又问道。 “无可奉告。” 燕卓冲着乔镇岳与沐云风一阵苦笑:“没办法不说……” “那不说就上刑!他们杀了那么多人,也得给他们点惩罚。”乔镇岳道。 燕卓道:“只是这群人骨头都很硬,一般的手段怕是敲不开他们的嘴。” “我来试试。”雷清道人开口道。 只见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然后吩咐众人将那群北府兵的鞋袜都脱了下来,将那瓷瓶里的粉末依次摸在他们的脚心上。 “你要干什么?”北府兵惊慌地喊道。 “不干什么,老道一个出家人能干些什么,这个药只不过是能让你们的皮肤更敏感更细腻,是生肌的良药,一般人我还不给他用呢。” 雷清这般说着,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 “拔些狗尾巴草来,让他们快乐快乐。” 他这话一出,燕卓等人心里都是一愣,这老道士好狠啊! 只见一群金顶道士手拿狗尾巴草,蹲在地上,用草尖挑弄着北府兵的脚心,起初那些北府兵还能忍耐,但仅仅上下几次挑弄后,山野中便传来阵阵爆笑之声。 那群北府兵拉直了脖子哈哈大笑,那狗尾巴草加上那生肌的良药让他们的脚心奇痒难忍,他们浑身颤抖着,笑得又急有快,快到好似连呼吸的空隙都没有了。 “现在,你们能告诉我们,你们的将军是谁了吗?”雷清道。 “无··哈哈哈哈···可··哈哈哈···奉告。” 他们笑着,笑声的节奏鲜明、畅快且嘹亮。 “再快一点,让他们在开心一点。”雷清吩咐道。 沐云风看着那群人在哪笑得死去活来,心中有些不忍,走到那雷清道人耳边道:“道长,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雷清道人一笑,贴着沐云风的耳边道:“这是金顶宫里惩罚小道童的手段,不会出事的,让他们笑一会、停一会,我就不信他们不招。” “你们说不说!” “不···哈哈哈哈。” 那群北府兵依旧笑着,只是现在他们的笑声里已掺杂了打嗝声,那笑声的节奏也不在鲜明嘹亮,而变得杂乱无章。 雷清知道是这群人的气不够用了,赶快让弟子们停手,让他们缓一缓。 众北府兵耷拉着脑袋,嘴里仍是呜呜的笑着。 “你们来这干什么?”雷清喝道。 无声无息,那群北府兵仍是不开口。 雷清无奈,看着燕卓等人摇了摇头,宣告了自己手段的失败。 “算了,把他们捆起来,继续向前走,等到了大剑山,咱们把他们送给后汉军,也算是咱们的一份见面礼。”燕卓开口道。 听燕卓这么说,众人心想也没有别的办法,都是点了点头,继续沿着山路前进。 另一头,温正率领的三百余名北府兵也和赵伯约的百余名亲兵战做一团,双方都是士卒,你来我往间没有江湖弟子那般轻身之法、内劲之功,皆以刀枪和血肉之躯争个你死我活…… 第187章 刀剑相拼 山路中,两方人马正巧遭遇,立马陷入一场混战之中。 温正一杆长枪舞得如梨花散,若瑞雪飘,在赵伯约亲兵阵中左突右冲,如入无人之境。 赵伯约的亲兵头领名叫何应熊,使得一支狼牙棒,重三十余斤,挥舞起来是猎猎生风。他见那温正在军阵中来回冲杀,心中不忿,提棒拍马而出,大喝道:“贼将,看棒!” 何应熊这一喝,温正跳枪便刺,一柄长枪连点,接连扎出七八个枪花。何应熊看着胸前闪动的枪花,身子向后一倒,狼牙棒横扫那温正腰间。 温正瞅着狼牙棒杀向自己腰间,扭腰一避,长枪架尾,抽出腰间钢刀,向何应熊头顶劈去。 何应熊只见眼前闪过一道寒光,身子连忙向后倒去,但饶是如此,鼻尖也被那一击豁开,鲜血直流。 “你他娘的,打老子的鼻子!” 军中之士少通文雅,骂人爹娘是常事。 他这一骂,又怒吼一声,举起三十余斤的狼牙棒就砸向温正头顶。 霎时间,枪棒相交,声如霹雳。 温正只觉自己虎口处有一股巨大的气力正在压迫着他的双手,他奋力顶开那狼牙棒,刚欲反击,那何应熊又起一招,再次砸向他头顶。 “妈的,你有力气,我不和你硬拼。”他这一声暗骂,弃马逃到地上,刚一落地,长枪横扫何应熊马腿,也将他扫倒在地。 两人一轮交锋,皆是失马落地。 后汉亲兵见何应熊落马,纷纷持枪朔向温正,温正回身使出一招“凤尾朝天”,先是一扫喝退攻势,再是长枪连点,接连扎死五名后汉亲兵。 何应熊见状如此,喘了一口气,端起狼牙棒便向温正砸去,那温正见何应熊脚步稍慢,便卖了一个破绽,装出不慎踉跄向后倒去。何应熊见状,大棒横扫,如疾风带雨。 但哪知,那温正又是长枪架尾,长枪一支,扭腰避过一击,然后使出一记横扫,枪杆带风,“啪”的一声,结结实实扫在何应熊腰间,将他扫飞出去,一柄三十斤登时落地,砸了一个大坑。 何应熊倒在地上,腰间五脏六腑火辣烧成一片,心道:妈的,这一下老子那肠子都要从嘴里喷出来了。 他想挣扎着起身,但腰间剧痛,显然是内脏受了伤。温正见何应熊已无法起身,抄起长枪,向着他杀来。 但也就在离何应熊三步距离之际,三支羽箭破风而来,温正一愣,长枪护在身前,猛地向一侧躲去。也就是温正这么一躲,何应熊抓住机会,猛地向后滚去,滚到自己人阵中。 他边滚边说道:“大丈夫能屈能伸,滚这一会又有何妨!” “怎么办,将军?”一旁的亲兵将何应熊扶起问道。 “退,撤退,咱们得回去向将军禀告这事。”何应熊回道。 “想走没门!”温正一声暴喝,枪尖在地上一支一挑,如插翅之虎般高高跃起,手中钢刀一劈,刀锋径直劈向何应熊面门。 三名亲兵见状如此,抄起长枪在空中接连扎出十几个枪花,这三名亲兵枪法寻常,虽是有意扎向温正胸口,但温正身形急掠,枪花只从他身侧擦过,稍稍擦伤了他的胳膊。 但也就是这一阻,何应熊已翻身上马,喊道:“撤,回营!” 后汉亲兵纷纷顺着山路也后撤去,而温正也是摆了摆手示意不追:“穷寇莫追,打扫一下战场,看看有没有活口,带过来问话。” 打扫战场,这一战,温正的北府兵死伤八十二人,何应熊的后汉亲兵死三十四人,被俘虏的伤兵三人。 温正走到那伤兵面前,将钢刀迫在那人脖颈边,轻轻一划,涌出鲜红的血水。那伤兵浑身一颤,看着温正嘴角勾起的笑容,一张脸已吓得煞白。 “我问的问题,我只说一边,不过你不说,这把刀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划得这么浅了!”温正一个字一个字冷冷地说道。 那伤兵点点头,眼睛里映在温正惊怖的笑脸,瞳孔颤抖。 “你是大剑山的守军?” “是。” “大剑山的守军有多少人?” “不到一万人。” “守将是谁?” “赵伯约。” “你们的粮草有多少?” “能够吃半年。” “半年?”温正脸上一惊,“你们的粮草能吃半年?你没有骗我?” 那伤兵连连摇头:“赵将军听说小剑山陷落,连夜调兵押运粮草。” 温正听着那伤兵说的话,把刀轻轻挪开,又放到了另一个伤兵的脖子上,开口冷笑道:“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听好了。” 那伤兵点点头,眼神涣散。 “他说的都是真的?” 那伤兵点点头道:“是真的,是真的。” 温正一笑,冲着身后的卫兵点了点头,阔步离开,随后三声惨叫便从他身后传出。 他杀了那三名伤兵,但他只问了其中两个人问题,没有问那第三人,这好像没有道理,为什么不再问一问,确定一下呢? 没有道理,其实就是有道理。 一个苹果你左右吃了两口,都发现有虫子,你还吃第三口吗? 而一个左右都有虫子的苹果,温正这样一个将军,自然是不会再吃的。 “将军他们逃出去,报告了咱们的行踪不要紧吗?”士兵问道温正。 温正抱枪而立,毫不在乎道:“他们知道了也没什么用,过了这小道就是栈桥,他们守关是万夫莫开,咱们烧了栈道也同样是万夫莫开,不急这一时。” 情况也确如温正所说,他们已经摸到这了,只要温华与温天放的援军能跟上,到时候大军杀到,烧了栈道,围困大剑山,直攻登剑阁,只要登剑阁一破,那得后汉之地,便如探囊取物。 “走,接着向前走!”温正一声令下,率兵继续向前走去。 温正这边率兵继续沿着山路向大剑山栈桥奔去,身后的燕卓等人也是马不停蹄地向着大剑山赶去,他们押着那被俘的北府兵,策马追着温正的步伐。 “追上他们,给他们在大剑山打个措手不及,里应外合!” 第188章 里应外合 后汉,大剑山军寨。 何应熊带伤急匆匆赶回赵伯约军帐内:“将军,江左的部队已经寻着山路向咱们攻来了,先头部队足有五百多人,黑马重甲,看样子是江左最精锐的北府兵!” 他这般说着,其实他并不知道来犯之敌是不是北府兵,也不太清楚温正部到底有多少人,反正往厉害了说,既可以博得主将同情,也能给自己的失势开脱,何乐而不为呢? 赵伯约听着何应熊所说,心中一愣,这北府兵的大名他也是如雷贯耳,当年燕故渊以三万北府兵大破十万渤海精锐的事迹,他也是听过的:“江左这次竟然派出了北府兵这样的精锐,看来是想一举攻破咱们大汉国呀!” “哼!”副将赵大虎扶刀厉声道,“区区五百人马就敢来犯我大剑山,他们是不知道咱们的厉害,赵老将军,让我带上五百人把他们全灭了,省得老将军心烦。” 他这两个“老”字咬得极重,似乎是在刻意说给赵伯约听。 赵伯约听出赵大虎话中的意蕴却也不恼,只是淡淡地开口道:“大虎,这北府兵可是江左最精锐的部队,可是有一骑当三的威名的,你可不能轻敌啊。” “大虎不敢轻敌,但也不想让那江左的贼人小看了咱们大汉的军威!”他这般说着,眼睛瞥向了站在帐旁的何应熊,两双白眼里带着七分鄙夷、三分高傲。 何应熊瞅见赵大虎斜眼看自己,心中知道他这是在和自己较劲,开口道:“将军,末将愿领三百亲兵和那北府兵再战,如若不胜,愿受军法从事!” “大虎,愿领两百军马与江左军一战,如若不胜,愿受军法从事!”赵大虎也是不甘示弱,斜眼看了一眼何应熊开口道。 赵伯约看着两人较劲,心底一笑,但脸上却是一脸忧色,道:“大虎,应熊,我知道你们两人勇猛,但北府兵不是寻常草寇,不能意气用事,这样,大虎我点你三百精兵,你去试探试探那北府兵,记住不可轻敌冒进!应熊,你身上有伤,先去休息一下。” 何应熊抱拳称“是”,退到帐边。而赵大虎则是得意扬扬地走到赵伯约面前,接过军符,道:“大虎定能一战打出大汉国威!” 他这般说罢,挺着将军肚,扶着宝刀,阔步向着军帐外走去,点齐兵马,向着大剑山小道方向赶去。 看着赵大虎离开军帐,何应熊冲着赵伯约发起了牢骚,不忿道:“将军,他刚才一口一个老将军是什么意思,还什么一战打出国威,他眼里还有您这个大将吗?江左北府兵可有五百人,他这三百人,怎么能抵挡住北府兵啊!” 赵伯约一笑,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点他的将?” “属下不知。” “赵大虎为人刚愎自用,自认为勇武过人、智谋出众,但都是纸上谈兵,从未有过实战,我这次派人出战,是要好好磨砺他一番,他若吃了一个败仗,磨了心性,以后也能堪用,如果这次战死沙场,也无可厚非。” 赵伯约这般说着,脸上并没有阴狠也没有激动,他神色淡然一如往常,一将功成万骨枯,这其中道理,他这个老将是明白不过。 “将军的意思是,他这次定会失败?”何应熊问道。 “不错,江左北府兵是什么部队,江左精锐之师,咱们的战士都是农家子弟,不是那群虎狼之师的对手。守城有余,攻城不足,赵大虎此行必败。”赵伯约看了看帐外集结奔走的军士,答道。 何应熊一叹:“可他带走的那三百战士也是咱们实打实的精锐啊。” “不错,等他出发,你也点五百人马,去支援他,记住,此战不求胜,保全自身实力、护住咱们的栈桥,袭扰对方让他们疲于奔命就好。” “那赵大虎要是活下来,要军法从事他吗?”何应熊又问道。 “他要是活下来,鞭打鞭打他就是了,这时候正是用人之际。” “是,将军说的是。” “好了,你下去。”赵伯约这般说罢,眼睛又看向了桌前的沙盘,他在小道上将那江左军的阵势一点一点勾画出来,思索着要如何应对此番危局。 江左其势是要一举攻克大剑山与登剑阁,然后直取成川,如果被他们割断栈桥,大剑山与登剑阁之间将不能联系,所以当务之急应该拖出从小路来犯之敌,护住栈桥,然后坚守军寨,与北府兵打一场持久战! 就在赵伯约思索对策之际,粮官匆匆忙忙地跑进军帐内,慌张道:“将军不好了,白云山庄与青城的五万联军进犯咱们的阴平关了,战事胶着,登剑阁的军粮要调往阴平,咱们只筹集道了五个多月的粮草。” 听到,白云山庄与青城联合进犯阴平关的消息,赵伯约一愣,握在沙盘上的双手一颤,眼睛看向阴平关的方向,心道:这阴平与登剑阁是拱卫城川的南北雄关,这次江左与白云山庄联合进犯大汉,看来是预谋已久啊,如果阴平被攻破,成川危矣! 粮官又道:“将军,咱们这五月军粮可足矣?”他说这话时,神情慌张,脸上带着惧色。 赵伯约垂首思索道:“五月粮草大剑山是无忧,只是不知道阴平关的守军如何,如果白云山庄攻克阴平,汉王到登剑阁避祸,这粮草就不知道够不够用了,成川无险可守,登剑阁有险无粮,这才是险局!” 粮官听着赵伯约的话,虽是不甚明白赵伯约的话,但从他的神色中也能猜出,这局势说不上太好:“那咱们应该怎么办啊,将军。” “守城不出,希望阴平的守军不要意气用事,只要咱们据关而守,他们就奈何不了咱们。”赵伯约嘴上虽是这么说道,但一颗心仍是跳得紧张。 “只要咱们大汉举国同心,我就不信这个江左王朝与白云山庄能灭得了咱们!” 大剑山小路,温正遥遥看见赵大虎所率精锐踏起的尘土,大喝道:“备战!” 第189章 一触即发 大剑山小路。 赵大虎率领三百后汉精锐与温正的北府兵碰了个正着。 赵大虎手持一把三尖两刃刀,傲然立在“赵”字将旗之下,他端详着对面迎风而立的黑髯大汉温正,心道:不就是长得黑些嘛,瞧那样子,不知道是出生的时候掉进火坑了,还是上辈子投胎时候掉进火坑了。 他这一通腹诽,冷哼了一声,道:“全军列阵。” 后汉军,每五人为一队列,甲胄整齐,第一队列士兵手持铁盾、钢刀,正拦在小路正中,在这刀盾兵身后,又有一队列长矛兵,持矛架在盾上,在这矛兵身后,还有一队列攻弩手,搭箭上弦。 后汉军阵,以这十五人为一战斗小组,正好发挥了栈道狭窄的优势。 温正看了看眼前的后汉军阵,又看了看在将旗之下的赵大虎,目光睥睨,心中暗道:这后汉的军阵倒是有些意思,只是那将旗下的人模样实在难看,大鼻阔口小眼,一看就是刚愎自用、小肚鸡肠之人。 “大嘴鬼,你摆这个阵势有何用,有胆子和我单枪匹马斗上几个回合,看我不生擒了你!” 温正这般说着,脸上带着些许的不屑看向赵大虎,一把长枪十分挑衅地指向赵大虎。他这般挑衅,可不是轻敌,他虽是生得粗犷,但这行军打仗的心思可是细腻,他知道后汉这军阵正适合发挥出栈道狭窄的优势,自己率军硬冲无异于自投罗网,但要是能将那将军引出来,情况可就不同了,虽不能让后汉军阵立败,但也能让他们军心动摇。 高手过招,须臾之差便是生死,这军阵之战亦然。 “别用那激将法,这军阵之战,以军阵对战是兵家常事,咱们就比一比这军阵,又如何?”赵大虎挥了挥手中的三尖两刃刀答道。 赵大虎话音刚落,江左军中爆发出一阵哈哈大笑,温正更是笑得弯下了腰,道:“不敢应战,就说不敢应战,怎么还找这么多理由,你们后汉的军士都是缩头乌龟吗?” 温正这么说着,北府军士更是笑做一团,他们一边笑还一边嘲讽道:兵怂怂一个,将怂怂一窝,后汉的男人都是王八,都是大茶壶。 温正见赵大虎脸上露出怒色,拍马立在军阵之前,高声喝道:“后汉军内,有谁敢与我一战,有谁敢与我一战!” 他这般说着,声震色威,喊声在山间不住回荡,颇有轻世傲物之势。 赵大虎的眼皮频跳,心中一团怒火,在温正那一声又一声的叫喊中,愈燃愈烈,开口喝骂道:“江左贼人,只敢动嘴皮子,有本事犯我军阵啊!” 温正看赵大虎已有气急跳脚之态,搭弦拉弓,一箭射向赵大虎军旗,在那“赵”字射了一个大洞。 这古之军旗,犹如人之脸面,这军旗上射了一洞,就好像是有人在你脸上吐了一口浓痰。 赵大虎见自己将旗被射,再也忍耐不住,手持三尖两刃刀拍马冲向温正,势要和他决一死战。 温正见赵大虎向自己拍马而来,嘴角一弯,喝道:“脓包,终于敢露头了啊!” 他这一喝,手中长枪舞出点点枪花,直朔赵大虎面门。赵大虎眼睛不眨,手中三尖两刃刀护住面门,以直劈之势,砸向温正脑门。 温正见赵大虎手举大刀,中门大空,枪架尾手拔剑,剑芒一闪,直掷赵大虎心口。 赵大虎见温正拔剑当做暗器,心中吃惊,正要闪避,右肩膀却突然一阵疼痛,长枪枪尖已扎入肩膀。温正一招得中,绝不犹豫,长枪一挑如升龙之势,眨眼间便将赵大虎右臂整个卸掉。赵大虎一声惨叫仰面摔在地上,温正不等后汉军士支援,拉起战马前蹄,双蹄直踏赵大虎心口,直将他胸骨踏得粉碎、踏得干瘪才收手。 “后汉军听着,你们主将已死,你们现在投降,本将军还可以饶你们不死!” 温正这话音刚落,后汉军阵后马蹄声如雷奔来,何应熊策马扬鞭,高声道:“赵将军有令,全军坚守,不得让江左军前进一步!以我血汗,卫我大汉。以我血汗,卫我大汉!” 见何应熊率着亲兵支援,后汉军阵士气顿时大振,纷纷同声喊道:“以我血汗,卫我大汉,以我血汗,卫我大汉!” 温正见是自己的手下败将,勒马高声喊道:“手下败将,我劝你看好形势,你们这孬种将军已经死了,如果你不想做我马下烂泥,那就速速投降,本将军饶你不死!” 何应熊闻言一笑,也不气恼,只是高声道:“弓弩手,放箭!” 他这一声令下,近百支羽箭霎时射向温正。 温正一惊,胯下一坠将自己坐下战马直接压倒在地,卧在马下躲了这一番箭雨。第一波箭雨刚过,持盾的江左重卫匆匆跑到温正身侧,将他护在盾牌后。 “哈哈哈哈,北府兵不是江左的虎狼之师吗?怎么现在也当起了缩头乌龟,有本事和我一战啊?”何应熊嘲讽道。 温正躲在重盾后,厉声道:“后汉的杂种只会暗箭伤人,有本事和我一对一的单挑啊!” “呵呵,匹夫之勇何足道哉!”何应熊又道,“放箭,给他们射成刺猬!” 霎时间又是箭雨大作,北府兵们只能躲在盾牌后被动防御。 温正躲在盾后,心中暗暗不忿道:这群胆小如鼠的后汉军,只会放冷箭,有本事一对一的单挑,我阿正怂他一个,我就不是爹生娘养!这手下败将,也就只能靠着这军阵才能和我一战! “后汉的崽子们,有本事和你温正爷爷真刀真枪的干上一场,别用冷箭这种下三滥的玩意,我让你们十人打我一个,你温正爷爷都不带怂的。” 何应熊一笑,露出鄙夷之色,道:“匹夫之勇罢了,还敢如此叫嚣,兵无定法,只要我能击退你们,你关老子用什么办法,老子就是用屎盆子扣,你们也得老老实实受着!” “你们后汉不讲武德!”温正这般喝道。 但他这话音未落,北府兵阵后便传来了燕卓的声音:“灭门屠村的畜生也配说德这个字?!” 第190章 正人与君子 燕卓这一喝,施展出“三步赶蝉”的轻功,身子一掠,如雄鹰般冲到温正那将旗旁,一把抄过那温字旗,扯在胸前,两番横扫将身侧的北府兵扫倒在地,然后高声喝道:“你想和人单打独斗,那你敢和比试比试吗?” “你是谁?老子的枪下不朔无名之鬼!”温正从盾牌外探出脑袋,皱眉问道。 “燕卓。”燕卓说罢卷起手中军旗如枪直指温正,“敢不敢和我比试比试?” 温正啐了一口,晃了晃肩膀,看着眼前看样子有些瘦弱的燕卓,心中不屑,开口道:“敢不敢?你温大爷长这么大,还不知道怕字怎么写!” 他这般说着,拉起长枪,在身前抖出一声尖啸,寒芒如星,直刺燕卓面门。 燕卓看着那寒芒银光闪闪,又见枪缨子扑乱如飞雪,心道好一路枪法,当即舞动那军旗如一团乌云般盖过温正那阵阵枪芒。 “虚张声势。”温正不屑道,他这般一哼,催起长枪招招灵动、变化无常。他这枪法是百臂神枪柳乘风所传,而柳乘风在这九州也称得上家喻户晓的人物,他是大正朝的二品征北将军,靠着一手百臂神枪,在山海关带着五百亲兵大战巫蛮五万大军,拼力杀敌精锐三千余人,搏杀巫蛮大阔贴(万户长)三人,小阔贴十人,吓得巫蛮主将连忙鸣金退守大寨,仓皇间命弓弩手不顾敌我地放箭阻拦柳乘风。巫蛮弓弩手箭如雨下,却仍是扛不住柳乘风的冲锋,柳乘风在箭雨中又是一番冲杀,直到浑身被羽箭插满才跌落在血水之中,力战殉国。 温正得百臂神枪的真传,八八六十四路枪法是炉火纯青,一枪刺来又是白缨横扫面颊,紧接着枪尖再是攒、刺、打、挑、拦、朔、架、闪施展出多种变化,但纵是他变化巧妙,燕卓脚下一点,身随枪走,任是温正扎得再快再急,也是扎不到燕卓半分。 “娘的,这人怎么像泥鳅一般,滑不溜秋!”温正这一骂,长枪架尾,竟是回身便走。 燕卓眉头一皱,没有多想发足追来。 只听那温正口中大喝一声“回马枪”,他这一喝,双手握住枪柄,腰间用力那么一翻,回身便是扎出一枪,刺向燕卓面门。温正这招“回马枪”正是百臂神枪的大杀招,与前朝大将的拖刀计并称为当世两大绝技。 燕卓听他一喝,瞥见那枪尖已探到眼前,心中大叫:“不好!”挥起手中军旗如云卷,将温正的枪尖卷在军旗之中。 温正见燕卓想要卷住自己长枪,心中发狠,脚下猛地踏出一步将那枪头向着燕卓面门朔去,但他脚下一踏,手中长枪竟是纹丝未动,就好似是被一条蟒蛇缠住一般。 “有本事你松开了我的长枪。”温正这一般喝到,猛地向后拽去。 燕卓一笑,道:“给你就给你!”说罢,单手抖动军旗,将那军旗展开,温正收力不及,一屁股蹲在地上,手中长枪也“砰”的一声落在地上。 北府兵们见温正倒在地上,登时一齐挥刀向燕卓砍去,护卫主将。 燕卓眼神一冷,将手中军旗舒展开,舞出阵阵旗花,北府兵们不得近身,只能在原地挥动钢刀,劈砍军旗。 何应熊见那温正落败,心中一喜,立马吩咐军阵向前压去:“全军前压,弓弩手不得放箭,不能误伤了那位好汉!” “是!”后汉军阵闻令向前且齐声呐喊着,“汉军威武、汉军威武!” 霎时间北府兵陷入腹背受敌的局面,温正起身看了看眼前的情形,想要率军撤退,但撤退之路上早有乔镇岳、沐云风与一众金顶道士据守。 “速速投降,还可饶你一命!”燕卓向着温正喝道,并将那腕子粗细的军旗一把折断,声威俱壮。 温正前后打量,见前后都有追兵,眼眉一横,抄起长枪了拦在胸前,对众北府兵开口道:“北府兵随我血战!” “血战!血战!”北府兵齐齐高声呼喊。 燕卓见温正等人不投降,叹了一口气,心道:这也不怪自己没有给他机会,他自己一心寻死,自己也是无可奈何,他带兵灭门屠村,如此下场也是应该。 他这般想着,掏出一枚飞燕镖向着温正射去,只见寒芒一闪,温正眼睛一睁,感觉一股寒意钻进自己眉心,并将自己大脑搅了个天翻地覆,在一片眩晕中,他栽在马下,抽搐着双腿,像一条野狗般无奈地吐血、咽气。 何应熊看着温正栽在马下,一愣,竟是不知道这眨眼间发生了什么。他看了看温正,又看了看那黑衣少年,心道:这温正的枪法可端的厉害,这黑衣少年是如何将他一击毙命的,这怎么眨眼间那家伙就摔下马了? “你们的将军已经死了,你们还不速速投降?”燕卓又是一喝,他本以为自己这一击击杀了他们的主将,他们便会丧失斗志,但哪曾想这北府兵竟是斗志更旺! “血战!血战!”北府兵向着乔镇岳、沐云风等江湖子弟发起冲锋,他们一个个挥舞着长矛、钢刀势要杀出一条血路,在冲锋队伍的身后,还有两名军士扶起温正的尸身借着同袍的掩护,发足狂奔。 “留下那敌将的尸身!”燕卓喝道。 只见他话音刚落,沐云风拔剑出鞘,跃入江左军阵中,劈出两道剑影,将那背负温正的两名士兵砍倒在地。 燕卓又是开口道:“你们想你们的主将能留个全尸,你们就赶快投降,不然我就让你们的将军死无全尸!” 听到燕卓这么说,那群北府兵果真犹豫,竟是缓缓站定脚步,目光一齐看向燕卓。 燕卓知道他们是在和自己讨一个承诺,便开口道:“只要你们投降,我燕卓愿意发誓,厚葬你们的主将,不侮辱你们主将的尸身,你们也会被妥善安置。” 北府兵们面面相觑,最终在无声中缓缓放下各自手中的武器,垂首立在原地,以示请降。 第191章 温家二少 “敢问英雄高姓大名?”何应熊下马走到燕卓、乔镇岳、沐云风等人面前,恭敬地拱了拱手,跳动的眼眸里是三分激动与七分钦佩。 这温正手下的枪法有多厉害,他最是清楚,那黑衣少年竟然能轻松地将其狙杀,这份武功修为他自知是八个自己也比不上。 “在下燕卓。”燕卓回礼道,“这位是我大哥丐帮帮主乔镇岳,这位是兄弟沐云风,这位是金顶宫代掌门雷清与金顶宫众弟子。” 何应熊听着燕卓所说,心中是一颤又一颤,心道:这…这,丐帮帮主、金顶宫代掌门,这两位怎么突然出现在了后汉的地盘,难道他们是想趁火打劫,趁机瓜分后汉的地盘? 丐帮与金顶宫都是江湖十大派之一,其势力镇守一方都是诸侯级的江湖势力,如今竟在后汉一齐出现,这让何应熊的心里不由吃了一惊。 “久闻乔帮主与雷掌门大名,不知两位到后汉有何贵干?”何应熊掩藏起心中的疑惑,恭敬地问道。这两位江湖大佬,他可是得罪不起,不管怎样,礼数是一定要周到的。 乔镇岳快人快语,也不藏着掖着,直言道:“这江左王朝与白云山庄和我丐帮有些过节,我们这次来一是想为自己出一口恶气,二也是不想让江左一家独大威胁江湖势力。” 何应熊一愣,竟没想到乔镇岳说话时如此直白,竟没有一点为自己目的掩饰,心中感叹,开口道:“在下素来听闻乔帮主为人豪爽仗义,今日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在下敬佩。” 一边的雷清也开口道:“金顶宫和那白云山庄也有些过节,他们想吞并后汉后再攻打北齐,后汉、北齐唇亡齿寒,我金顶宫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雷掌门忠义!!” 何应熊夸完了乔镇岳又夸了雷清,对着两人是不住称赞,忽地,他眼睛又一瞥看见一旁的沐云风,他刚见过这少年,一剑砍翻两名北府兵,心想他武功应该也是不错,开口道:“少侠好剑法,兄弟佩服!” 沐云风点了点头,只是默默走到燕卓身后,不再言语。 何应熊见礼数也周到了,开口道:“我家将军赵伯约也久闻诸位大名,诸位英雄可愿意和我前往大剑山一同御敌,我大汉能有诸位相助,是天佑我大汉!” “正有此意。”燕卓等人答道。 何应熊点了点头,冲着燕卓等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随后吩咐自己的手下将赵大虎的尸身裹上马革带回大帐。 那赵大虎受温正坐骑的踩踏,头骨与胸骨与烂成肉泥与血水、污泥混在一起,那两名士兵眯着眼、夹着鼻子不情不愿地将那马革裹在赵大虎身上,连肉带土一股脑全都卷在了一起。 赵大虎还很年轻,他不到三十已成了大剑山的副将,他本可以有一个很光明的未来。但有些事就是这样,或许你未来可以过得很好,但老天却并没有给你踏进未来的机会。 浮世种种便如过往云烟,风一吹,便散尽了。 何应熊带着燕卓等人走进了赵伯约的大帐。 赵伯约抬头看向众人,眼睛一扫,没见到赵大虎的身影,便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只见他缓缓起身,面色如常,两只眼睛有神却不锐利,缓缓走到众人面前,开口问道:“这几位是江湖上的朋友?看座。” 何应熊开口介绍道:“这位是丐帮帮主乔帮主,这位是金顶宫代掌门雷清道长,这两位是燕卓少侠与沐云风少侠,刚才多亏这几位的帮忙,要不敌将怕是就要跑了……” 何应熊这般开口说着,将赵大虎如何被温正斩落马下,自己如何应对,燕卓如何将温正击杀,丐帮与金顶宫和江左王朝、白云山庄有什么过节都一一说给了赵伯约。 赵伯约点了点头,望了一眼飘扬的大汉战旗,开口道:“实不相瞒,老夫刚收到消息,白云山庄与青城两派已经在攻打阴平关了,江左与白云山庄双方南北夹击,这番野心是着实不小。” 燕卓开口道:“江左与白云山庄的野心确实不小,他们的目光可不仅仅是后汉,还有北齐、大丹和渤海,他们想要的是一统九州。” 赵伯约点了点头,曾几何时他也曾有过这番雄心壮志,但汉王偏安,大汉军力也颓弱,自己的幻想也不过是白日之梦罢了: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大正朝分裂为五国也近百年,或许也该到了一统的时候,但身为汉将,纵是知道这是天命,也要搏命逆天! “江左要想一统,先从我这把老骨头上迈过去!他想灭我大汉,我大剑山可不是虚设!” 燕卓拱了拱手:“老将军忠义,在下佩服,在下愿助老将军一臂之力。” “感谢诸位的好意。”赵伯约拱了拱手,“只是老夫的战略便是坚守不出,恐怕没有诸位的用武之地。” 燕卓见他如此,回道:“这擒贼先擒王的道理,我想老将军应该是知道的,燕卓不才,愿在两军阵前狙杀敌将。” 燕卓这么说着,在小剑山军寨里的温家二少不由开口连打了两个喷嚏。 温华摇了摇头,右眼皮直跳:“三弟,我有种不好的预感,二弟去了这么久,毫无音讯,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 温天放皱了皱眉头,心中也是一紧,开口宽慰道:“大哥,二哥的脾气虽是火爆,但那百臂神枪可不是虚名,咱们的军中已少有二哥的对手,我不信它后汉军中有高手能擒住二哥,估计就是二哥一时贪玩,你也知道的,二哥他好玩,说不定……” 温华摆了摆手,道:“二弟不会这么久不传音讯的,他一定是出了什么意外,应该是在山中迷路了。” 他这般想着,招手唤来亲兵,吩咐道:“你点三百轻骑,去那村寨给我去把温正给我找来。” “是!”亲兵跪地领命。 “大哥,二哥不会有事的,你放宽心,等他回来,你好好教训教训他!”温天放道。 温华点了点头,道:“等他回来,我不踹死他!他生死是小,延误了军机才是大事!” 温天放看着大哥温华,眼角一弯,笑道:“是,大哥。你可一定得给他一脚!” 第192章 兵发大剑山 天色渐晚,月明星稀。 小剑山北府兵营寨内,哨兵站得笔挺,巡逻卫队十二人一队,共八队分守军寨四面。 中军大帐内,灯火透亮,温华与温天放两人坐在帐内,神色凝重。一阵风吹过,吹起大帐门帘的一角,也吹得帐内烛火摆动。温华抬起头,看了看门口,恍惚中竟看到温华血流满面地站在大帐前。他猛地站起身,开口喊道:“阿正,你这是怎么了?” “大哥!大哥!我的头好疼,替我报仇!” 温华的耳旁回响起温正的声音。 温天放见大哥起身开口,也向着大帐口看去,眼前竟是空无一人:“大哥,二哥不在呀。” 温华听三弟这么说,眨了眨眼睛,再看向大门口,竟看不见阿正的踪影,他语音颤抖着,口中喃喃道:“阿正,阿正,他刚才明明还在这的,他还喊我大哥,他还说大哥他的头好疼!” 他这般说着,走到大门口,伸手探向温正刚站着的地方。 温天放随着大哥的脚步也走到大门口,他看着他的大哥,心中猛地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他的二哥温正,性格乖张暴戾,从小便只能大哥能降得住他,也因此温正和大哥最为亲近。 莫非二哥已经遭遇不测了,灵体回到大帐,和大哥说遗言? 想到这,温天放双眼看向大哥,开口道:“大哥,你看到了二哥了?他说了什么?” 温华看向温天放:“天放,我看见阿正满头鲜血,他和我说要为他报仇,你说阿正是不是……” 温天放看着大哥,在他印象里大哥从来没有这么慌张,那颤抖的双眸像是风中树叶,悲凉得令人哀伤。温华作为大哥,有着作为大哥的一切优良品质,他性子平和,老成持重,有担当、有本事,对待两个弟弟如父亲一般关心、疼爱。 “大哥,没事的,阿正有万夫不当之勇,放心,二哥绝不会有事的。” 温华听了三弟所说点了点头,道:“是,二弟之勇当世少有人匹敌,他不会出事的。” 说罢,温华回身,走向那身后画着后汉疆域的地图,地图上画着小剑山、大剑山、登剑阁三大关。他看了看小剑山,在地图上轻轻摸了摸小剑山的位置,开口道:“阿正,一定没有事的,他一定会带回来大剑山的情报的。” 温华话音未落,帐外匆忙跑来一名小校,慌张道:“报,将军,有探子报大剑山山路上发现了温正将军的军旗,还有两百多具咱们兄弟的尸体。” 没等这小校把话说完,温华便迫不及待地开口问道:“阿正呢,阿正怎么样?” 小校低头沉默了一会开口道:“只发现了温将军的头盔。” “头盔呢!”温华厉声问道。 小校从腰间取下头盔,递给了温华。 温华接过温正的头盔,定睛一看,脚下两步踉跄,身子一歪,竟是瘫倒在地上,手中的头盔也是滚落在地上。 温天放一把扶起大哥,又看向地上滚落的头盔,那头盔后脑处赫然爆开一个带血的小洞。 “大哥,大哥!”温天放摇晃着大哥温华的身子,“你醒醒,醒醒!” 温华在温天放怀里缓缓睁开眼睛,手伸向半空,低声开口道:“是谁干的?是谁杀了阿正!!!” 他这般说着,眼睛里突然溢出两道泪水,一滴滴泪水似乎是从他的血肉中榨出了一般,吸尽了他所有的力气,让他久久不能起身,不能说话。 温天放见大哥如此,也是冲着那小校喝问道:“是谁干的?” “在山道上发现了后汉军的尸体,应该是后汉军干的。”小校答道。 “不可能,不可能!后汉军中没有人能是我二哥的对手!”温天放道。 小校一愣,支支吾吾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山路上就只发现了后汉军的尸体……” “你下去,赶快派人去打探,看看温正将军究竟在哪,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快去!” “是!”小校一拱手向着帐外飞奔而去。 大帐内。 温华躺在温天放怀里,看着那一点灯火,眼光湿润且朦胧:“三弟,阿正他,刚刚让我给他报仇。” 温天放点了点头,道:“这个仇一定得报!” 温华点了点头,一缕碎发散在他鬓边,整个人看上去不由让人感觉老了七八岁。他挣扎着站起身,在温天放的搀扶下走到那后汉地图边,在大剑山的位置上重重地锤了两拳! 阿正是他的兄弟,自他打小父母便都不喜欢他,说他生性顽劣,不服管教。但就是那生性顽劣的弟弟,竟从小便听自己的话,如果这上天真有缘分,那他和阿正便是天定的兄弟。从第一眼起,阿正便是他的弟弟,而他便是阿正最敬重的大哥。 “阿正,因大剑山而亡,我要这大剑山再无活物,我要把大剑山夷为平地!” 温天放在一旁搀扶,开口道:“大哥打算如何攻打大剑山,小弟愿做先锋,为大哥开路!” 温华将手揽在温天的肩上,开口道:“我已经失去一个兄弟了,不能再失去一个,这一战咱们不能力拼,大剑山易守难攻,咱们得想一个办法!” 他这般说着,眼睛看着大剑山,心中盘算道:这宜州栈桥险峻,山间小路也已打草惊蛇,后汉军定会早做准备。我军之优势便是拥有重甲精骑和重机弩车,得想个办法发挥自身最大的优势。 “天放,明天夜里你带一队兵马从山间小路绕过大剑山,佯攻大剑山后山,多给你人马,弩车你也带去,一定要让大剑山的守军认定后山才是咱们的主攻方向,到时候我从栈桥正面,趁夜色率奇兵直插大剑山正门,给他们来一个首尾不能相顾。”温华看着地图郑重地说道。 温天放看了看温华,问道:“明天就攻城吗?大哥你不休息休息?” “为阿正报仇我一天也等不了,明日傍晚咱们就兵发大剑山,让后汉血债血偿!” 第193章 佯攻 温华的心很急迫,急着攻下大剑山,急着攻进成川城,急着为他弟弟温正报仇。 古时的先哲曾说欲速则不达,民间的俗语也有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好像一个人但凡急切就会妄动、就会乱了分寸、就会走向失败。但同时又有人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要杀伐果断、要当机立断。 那急切与杀伐果断两者之间又有什么区别呢? 好像没有差别,如果说一定有差别,那可能只有说出这话的人有差别:它们一个是失败者的反思,一个是胜利者的感叹。 这天下没有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道理,只有放之四海而皆准的人心。你赢了便是道理,你输了便是教训。 温华不想成为教训,他想让自己成为江左军人的楷模,成为温家子弟的榜样,成为世上的准则,成为九州大地上的传说,所以这一战他要赢! 稳扎稳打不是他的风格,兵贵神速,他要出奇制胜! 天色刚暗,温天放山间小路的佯攻还未开始,温华便带着主攻队,摸到了宜州栈桥。 行动前,他对温天放交代过,以三声冲天炮为号,炮声一响,温天放便开始佯装猛攻,而温华就趁乱从正面摸进大剑山,里应外合,一举拿下大剑山军寨,斩杀敌将,为温正报仇! 大剑山小道,温天放策马站在军阵之前,冲着身后的士兵一挥手,霎时战鼓声与号角声如奔雷般乍起。 赵伯约乍闻战鼓如雷,毫不惊慌,稳坐中军大帐向外发令道:“外面什么情况,来将何人,带了多少兵马?” “回将军,江左北府兵温字旗,带了约三千人的人马!” 赵伯约点了点头,神色沉稳如深潭,没有丝毫波澜:“仅三千兵马就想攻我大剑山军寨,不知这大剑山以一当十的雄关吗?吩咐守城士兵将桐油烧热,弓弩兵准备,只要敌军攻城就放箭,让他们知道知道咱们汉军的威武。” 那传令兵见主将如此沉稳,心中也是镇定了许多,中气十足地回道:“是,将军!” 赵伯约看着传令兵离开,起身走到地图前,打量着大剑山周围的地势,心中想到:这北府兵虽是勇猛,但主将的谋略终究还是差点火候,几十年前的巫蛮也曾从小路攻打过大剑山,也是烧断了栈桥,图谋大剑山与登剑阁不能相顾,但他们绕过了大剑山又有什么用,登剑阁比大剑山还要易守难攻。现在,只要自己拖住他们,两军陷入僵持,那优势便一定在我。 他这么想着,一旁的燕卓心中也在盘算:按理说,北府兵应该能从现场分析出这山间小路曾发生过血战,他们再从在小道过来,后汉一定会有所防备,那他们为什么还要从小路进攻呢,难道是佯攻? 燕卓这么想着,冲着赵伯约开口道:“将军,这山间小道会不会是江左王朝的佯攻?他们今天在小道上吃了那么大的亏,怎么可能还以小路为主攻方向?” 听着燕卓所说,赵伯约点了点头,他觉得眼前这年轻人说的有理:“你说的有道理,不过还是等他们进攻时看看他们到底是不是虚张声势,守城者,不能心慌,要有不动如山之势。” 赵伯约这般说着,脸色亦是沉稳,不愧是久经战阵的老将。 燕卓看着赵伯约的神色,心中也不由钦佩,这老将军果真是不一般。 寨外,战鼓声渐息。 温天放指挥弓弩手向着后汉军寨射出第一轮箭雨。 这北府兵的弓弩皆是重弩、重弓,一箭击发,可透铁甲!不过,这温天放并不指望仅靠这一番箭雨便能攻下大剑山,他这箭雨有两个目的:其一、是为了震慑后汉,并为后面骑兵与步兵冲锋做准备。其二、是根据后汉军阵反击的箭雨规模判断后汉军的人数。 一轮箭雨已毕,后汉军因为之前加强了城墙鲜有伤亡。 传令兵跪地道:“报将军江左军一轮箭雨羽箭六百余支,我军只有轻伤十余人,是否还击?” “暂不还击,等他们攻城的时候再还击。”赵伯约回答道。 温天放见后汉军竟然不还击,心中一怔,心道:这守城的将领倒是不一般。他这般想着,开口道:“第二轮箭雨,射,步骑兵准备冲锋!” 他这一声令下,第二轮箭雨激射! 步骑兵在箭雨的掩护下向着大剑山营寨发动冲锋,骑兵架着快马趁着后汉军躲避箭雨的时机冲到寨门下,借着寨门檐的掩护在门下埋放霹雳堂制造的霹雳弹,而步兵则是扛着云梯,直冲墙根。 城寨上,后汉军透过女墙看到江左军杀到城下,呼喊道:“敌军冲到墙下了,快倒热油!” 这热油都是提前烧好,烧得滚疼,一大桶那么倒下浇在人身上,那都是脱皮钻心之痛,虽不至于立马让人丧命,但寻常人也是受不住那痛。 后汉军几桶热油倾泻而下,那城墙根的江左军顿时哀嚎声一片,但也就在哀嚎声中,城门处一声巨响炸响,那埋放的霹雳弹被引爆,原木制成的寨门眨眼间便被炸塌了一角,北府兵顺着那一角如鱼贯般涌进寨内。 “寨门有敌军涌入,放箭!”后汉士兵呼喊道。 霎时间,后汉军箭雨大作,刚涌进寨门的北府兵顷刻便被射成刺猬,倒在地上。 北府兵军阵前,温天放看着城墙下的攻城小队,下令鸣金收兵,并下令将那重击弩车与冲天炮拉了出来,他要准备发动最猛烈的佯攻了! 这重击弩车,用长矛作为弩箭,前端放着火药,是江左王朝攻城的大杀器,也是九州里最为先进的攻城兵械。 三门重击弩车摆在阵前,温天放看了看天色,明月已高悬,夜里也已如如墨,下令道:“弩车放!冲天炮放!” 重击弩车射出三发近两米长的长矛,长矛撕风而鸣,一头插进城墙,炸出三个一人高的豁口。而随着重击弩车的发射,那三发冲天炮也在天空炸响,宜州栈道上的温华也率着奇兵,向大剑山军寨发动了冲锋! 第194章 突袭!!! 将重型火器运用在攻城之中,这在九州五国之中也只有江左王朝独有。三团烈焰在大剑山寨墙中迸射而出,巨大的爆炸声让后汉士兵陷入阵阵耳鸣,他们脚步踉跄,东倒西歪或伏或倚,面上都是痛苦之色。 赵伯约听到那惊天动地的巨响,心中一紧,抬头向帐外看去,盼着那传令兵尽快汇报城墙上的战况。 他心里虽是着急,但身子却依旧如山般沉稳。他知道作为主将,要有不动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心胸,如果他此时惊慌,寨中的军心难免虚浮,他要沉稳,他要冷静,要让全军上下知道,他赵伯约,足以应对这发生的一切。 “报将军,江左军对我军发动了猛攻,城墙上被他们炸出了三个大坑,怕是抵挡不住他们下一次的进攻了。”传令兵跪地,脸上已有黑灰,盔甲上也有了丝丝血迹。 赵伯约面色沉浸,眼睛稍稍眯起,看着传令兵的模样,他知道刚才那三声巨响在军中端的造成了不少杀伤。他沉声静气道:“调集寨内的守备在城墙破损处集结,一旦江左军涌入,就地击杀。” “是,将军!”传令兵起身匆匆离帐。 待传令兵一走,燕卓上前踏出一步开口问道:“将军是打算将大部分守军调来小道这面防守吗?” 赵伯约看着燕卓,这黑衣少年气宇不凡,他第一眼便觉得此人不简单,开口将自己心中所想说出:“没错,城墙将破,江左军一定会趁势涌入。而且他们在小路一面发动了如此猛攻,证明这江左的主力定在这小路一面。” 燕卓点了点头,他知道赵伯约说的有道理,但他总觉得这北府兵既然已经在小道上吃过一次亏,没必要一定要从小路猛攻,而且是如此仓促发动猛攻。 “将军,我担心宜州栈道一面会有江左士兵的偷袭,在下想借将军五百兵士一用,镇守宜州栈道。” 赵伯约看着燕卓,眉头一皱,他是守城之将,性子里天生便是追求沉稳,心中所想皆是如何稳当守城。因此,他心中不由盘算:五百军士,这人数可不少,如果这江左军从小道面攻入军寨,少了这五百人怕是不稳当。但这少年所言也是,如果那北府兵真从宜州栈道一面摸进城寨,与小路一面里应外合,这大剑山危矣啊,只是不知这少年能否能善待这五百兵士? “燕少侠,五百军士恐怕不行,老夫军帐中人手不足,只可给你调配一百军士。”赵伯约这般说着又改口道,“可调配给你一百五十名兵士镇守栈道一面,你可敢往?” 你可敢往? ——激将法。 “在下知道将军心中顾虑,一百五十人与在下的兄弟们一起也有近四百人,我敢往!” 听燕卓答应,赵伯约向着身侧的何应熊发令道:“应熊你点一百五十名亲兵和燕少侠一同镇守宜州栈道一面,不得有误!” “是将军!”何应熊垂首道。 赵伯约目送着众人离开,面色如常、身形如山,沉重也内敛。宜州栈道一面易守难攻,不过不是北府兵主力突袭,有这四百余人应该足可应对。但这小道一面,如果城墙被攻破,北府重骑一旦杀入寨内,怕是不好应对。 他这般想着,招呼门口卫兵道:“拿刀披甲!” 赵伯约身披硬甲,脚下生风阔步赶到阵前,扶刀迎风而立。杀气随风升腾,吹拂起他盔上红缨与下颌的白须,一双如鹰般锐利的双眼看着远处的江左军阵。 “将士们,随我一同守城!” 后汉军士看着主将站在城墙与自己一同守城,军心顿时燃如烈火,声若霹雳道:“愿随将军!” 就在后汉军心振奋之际,温天放下令发动了又一轮的猛攻。 与赵伯约所想相似,江左军再一次派出重击弩车,将那城寨彻底豁开,然后重骑借着弓弩手的掩护向那城墙缺口处发动了猛烈的攻势。 赵伯约看着江左骑兵突袭,下令道:“将热油挪到城墙缺口处,墙后守备列队迎战,弓弩手放箭!” 三道军令一同下达,后汉军虽是模样狼狈,但仍是有条不紊地准备着反制措施。 赵伯约看着北府军射来的弓箭,又望了望他们骑兵冲锋的数量,心道:“这一轮箭雨足有五百多支,骑兵的数量也有五百有余,这加上说率领的步兵,所率兵士应该有三千人,那这一面应该就是江左的主攻方向,还有没有分散的太多的兵力。” 他这般想着,重装骑兵已经攻到城下。 后汉军士按照赵伯约的吩咐,先是倒下热油,惊了北府兵的军马,让他们堵塞在那豁口之处,然后又命城后士兵与墙上的弓弩手一同对其绞杀。顷刻间,江左骑兵便有几十人的死伤。 温天放见一时攻不下,也不恋战,又是鸣金收兵。他身旁的一名副将见状,不满道:“将军,咱们北府兵什么时候打过这么窝囊的仗,重击弩车轰他十几发,我带兄弟们一冲不就完事了,怎么打得如此婆婆妈妈。” 温天放脸上一笑,竟是不恼,他性子沉稳不向温正那般暴躁,心胸也宽能听得下属下的建议,因此这副将也是敢在他面前直言不讳:“不必着急,这大剑山不是那么容易能攻下的,这守城的老头可不简单,咱们只要吸引他们的注意就行,剩下的交给大哥。” 那副将闻言,点了点头,拱手道:“属下明白。” 城墙上,后汉军击退了江左军的又一次冲锋,军心大振,士卒们心绪激动都是不由感叹道:这江左的北府兵也不过如此嘛! 赵伯约看着退下的敌军,又看了看自己这面的士卒,开口喊道:“不可轻敌,快用滚木雷石把缺口处填上,传令全军加固城墙,以待敌军!” 小道处,战火刚熄,宜州栈道的温华便率领奇兵向大剑山军寨发动了突袭。 只见夜色之中,温华率着五百多人不骑马、不披甲皆是轻装向着大剑山城寨狂奔,他们身穿夜行衣肩上缠着钩锁,腰间还别着一只小弩机。 第195章 意想不到的局势 夜色之下,黑暗中响起阵阵簌簌的脚步声。 温华带着自己的亲卫摸到了城墙之下,他取下肩上缠着的钩锁,冲着身旁的亲卫小声道:“都准备,一队爬,二队观察情况,一旦被人发现二队就用弓弩还击,明白了吗?” 亲卫们也是小声回答道:“明白,将军。” “行动!” 温华一声令下,一个个钩锁挂在城墙之上,北府兵开始顺墙而上。 城墙之上。 后汉主力都被抽调到小道一侧防守,这栈道的防守全靠燕卓带来的四百多人,这四百人分散在城墙与墙下,对这江左的突袭竟一时反应不及,直到那江左士兵爬了一半,才有后汉士兵察觉到异响。 但就那后汉士兵刚将头探出城墙,一发弩箭便扎进他的脖颈,他连喊都没来得及喊,身子一软便伏倒在城墙边。 温华见已有人动手,知道过不了一会便会有后汉士兵发现异样,于是冲着身边人小声道:“快爬!” 北府兵这边奋力向上攀爬,后汉军也是发现了异常,两名士兵看到那名趴在城墙的士兵,轻声唤道:“兄弟,怎么了?” 见那趴倒的士兵没有反应,加大了声音唤道:“兄弟!” 见士兵还是没有反应,那两人心中知道出事了,立马放声大喊道:“有敌情!有敌情!” 燕卓听到叫喊,脚下一点立马轻身掠出营帐,使出一招“三步赶蝉”冲向城墙,而沐云风见燕卓飞身而走,也是紧随其后,飞身掠向城墙。 那温华听到后汉士兵叫喊,脚下也是一点,双臂如猿一般抓着城墙向上一跃,腰间双剑一闪,那两名士兵立时殒命。他斩杀两名士卒也不犹豫,一手一根抓起两根绳索,仅以单臂之力便将那绳索上的士兵拽到城墙之上。 “你们两人掩护,我先去清理这城墙上残兵。” 温华话音刚落,身后便闪出两道黑影。 “不用去别处了,你先能处理了我再说!” 开口者正是沐云风,他开口便拔剑,手中长剑快如迅雷,如霹雳般先斩了那掩护的两人,又斩向温华的咽喉。 燕卓见沐云风已动手,看了温华一眼,冲沐云风道:“你对付这厮,我到城下对付其他来犯之敌。” 温华见眼前青光一闪,又听燕卓说要单挑自己五百亲卫,口中不由冷哼,双腕一抖,掌中双剑抖出两道剑花。 只听“砰”的一声,温华一剑挡住沐云风的进攻,另一剑已直取沐云风心口。 温华是军中战将,他所习剑法不似江湖剑客,追求一剑制敌、快意恩仇。他的剑法虽求快,但比之沐云风更稳、更狠,他不求一剑制敌而求一击必中。则伤,伤则缓,缓则亡。 ——他是将,将的眼中要有大局。 他这一剑被沐云风闪过,立时再出一剑,剑光如白练,浩浩一匹,贯穿了南北。 “好剑法!” 沐云风看着温华这接连三剑,心中也不由感叹温华的剑法。他感叹虽是感叹,但手中却是毫不犹豫,一剑挥出,带出多情剑意,星星点点的剑意泼洒而出,像是洒出一片星河。 这是极美的一招,艳极、美极、炫极。 沐云风是侠,侠的剑法,虽也求快,但更刚、更正、更有情。 ——将的剑法是为了统三军之帅而杀人,而侠的剑法则是为了扞天下正道而救人。 “你的剑法也不赖!” 温华口中一喝,催起剑气,浩浩剑光浮动在他手中双剑之上,竟也是那聚气成型的法门。 沐云风看着他这一招,想到燕卓曾经所说,心道:看来这人也学过《百炼玄光》的前两页。 他这般寻思着,温华的双剑已携着浩浩剑光,如双龙出水一般杀向沐云风周身躯干。 沐云风曲臂回展想要卸掉温华这两剑之力,但温华这两剑竟使着不同的法门。 温华所用的双剑,名为子午阴阳剑法,左剑为子,右剑为午,左阴右阳。 左剑剑哮似悲鸣,一剑出如十殿恶鬼乍起。右剑剑声似风号,一剑出能激起千山风雨扑面而来。 沐云风卸得了那至刚至阳的右剑,却卸不掉那阴柔的左剑,只见他长剑刚一碰到左剑,手中长剑便被吸住一般。 “小娃娃,我这子午阴阳剑法不错,说是谁杀了我弟弟温正!” 温华并不急着杀沐云风,他还有话想要问沐云风,他刚看沐云风与燕卓的身手,知道他们定是江湖子弟,不是这后汉军中的军士,心中隐隐觉得自己弟弟的死定和他们有关。 沐云风看着温华的眉眼,当真和那杀人魔头有些相似,开口讥讽道:“你说的是那个灭门屠村的杀人魔头?” “没错,就是他,他现在在哪!” 沐云风听温华竟坦然承认,心中竟是一怔,难道这人不生气我如此说他弟弟? 说实在,温华还真不在乎,他弟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最是清楚,而且这军阵之中杀几个人是常事,虽说灭门屠村杀伐太重,但对于他而言也不是不能接受。 沐云风见温华毫不在乎那一村百姓的模样,心中更气,愤愤道:“就是我杀的,你要如何?” 温华一愣,道:“是你杀得,我就杀了你!” “那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说话间,沐云风又是在剑上催起“多情剑意”,只听他一声轻喝,那如星如豆的剑意,竟似暗器一般激射而出! 温华眼前一亮,心中大道不好,赶忙扔下阴剑,翻身欲避那激射而来的剑意,但纵是他身形敏捷,左肩上还是被沐云风的剑意射出三个血洞。 他单膝跪在地上,右手拄剑,左手无力地耷拉在肋边,鼻尖因痛疼出点点汗珠:“好小子,竟没有看出你还有这一手,阿正看来真是死在你的手里!” 温华这般说着,眼睛看向城墙下的亲卫。按理说,他的那些亲卫早就已经爬上城墙了,但过了这么久,还不见人影,那便只有一种可能——他们都被刚才那黑衣少年给拦住了! 第196章 将门 就在温华与沐云风战做一团之时,城楼下的燕卓也冲向了温华的五百亲卫。 只见黑暗之中,阵阵耀眼的白光如线、如星来回穿梭,勾勒编织出一张璀璨、艳丽且无情的银丝网。 这银丝网璀璨,像六月星光灿烂夜里的一颗流星。 这银丝网艳丽,如情人手里盛开的烈焰玫瑰。 这银丝网无情,若一阵风吹空了情人的心。 燕卓虽手无寸铁,但在人群中穿梭如入无人之境,那五百亲卫虽是北府兵中的精锐,精通刀剑,但论起这内功修为与燕卓可是云泥之别。他们眼睛瞅着那银光穿梭,心中笃信可以一击必中,但手中刀剑出手却连燕卓拖出的残影也追不上。 “呵,就凭你们也能拦住我!” 燕卓看着这五百人束手无策的样子,心中玩心大起,他年纪也不过二十,正是少年心性,虽在周万通的调教下少年老成,但少年的那股玩心仍会是在不经意中流露出来。 他这般东冲西突,也不下死手,只是在沿途的士兵的穴道上轻轻一捏,让他们吃痛倒地,乱成一团。 “哈哈哈,你们这也不行啊,你们手中的刀剑可太慢了!”燕卓扭头向身后的一名小队长模样的士兵嘲讽道。 但就在他嘲讽之际,一把长刀贴身竖劈而来,堪堪贴着他的鼻尖划过。 “大胆狂徒,竟敢小看我们北府卫,找死,兄弟们,让我来!” 说话这人手中握着一把九环刀,面覆黑巾只露出一双圆睁的豹眼,他这一刀劈过,横刀扭腰再起一刀,正是一招“狂风扫落叶”。 燕卓眼睛一瞥,身子一侧,那大刀又堪堪从他身旁削过。 那豹眼大汉连空两刀,心下一狠扎起马步,以第二刀余势向上挑斩燕卓前胸,他这一招以腰腿借地力,着实是威风凛凛的一招。 北府兵们纷纷感叹道:“肖杀魂,肖都尉的杀魂刀当真霸道,这小子绝不是肖都尉的对手!” 燕卓耳朵一动,听着北府兵口中的感叹,心里一哼:杀魂刀?杀混蛋的刀,那看来这刀只能杀他自己了。 他心中这般想着,侧身躲过这一刀后又伸出左手两指,以迅雷之势夹住肖杀魂的杀魂刀,并借两指之力一拧,那刀口登时豁开一道口子,登时将那肖杀魂惊在了原地! 这肖杀魂在温华的亲卫中颇有威名,在军中也是有名的战将,如今被燕卓这般后生羞辱,心中哪能服气?顿时运起一口气力,将那九环大刀横托在手,反手横劈便是一刀! “臭小子吃我这一刀!” 这九环大刀是极刚猛的兵器,使用者气劲强这刀劲便强,因此使九环大刀的刀客多是以正手顺势增加刀劲,像肖杀魂这般以反手为起势的那是极少。 燕卓也没料到这一刀会以反手劈来,心下一惊,匆忙转肩扭胯,避过这一刀。 肖杀魂笑了笑,道:“我这一刀如何?再吃我一招横刀立马!” 他这横刀立马不是刀法,而是腿法。只见他,将刀插在地上,飞起一脚便踢向燕卓胸口。 这一招变幻极快,声势也极刚猛,说有裂石之劲也毫不夸张! 燕卓眉眼一皱,不闪不避,竟是趁着一脚还未踢出时,将自己的胸口迎上了肖杀魂的“马腿”! 只听“砰”的一声,那肖杀魂竟被燕卓的胸口顶了出去,直滚了两丈远才停住。 “兄弟们,看看这人长了几个脑袋、几条胳膊,咱们一起上!” 眼见肖杀魂败北,那群北府兵又是一股脑的将燕卓围城一团,数十把闪着寒光的刀剑或从半空如闪电般劈下,又或从腰间横斩而来,将燕卓笼罩在一片刀光剑影之中,但再多的蚂蚁也拦不住大象的脚步! 只听刀光剑影中,燕卓一声轻喝,催起《百炼玄光》的内劲,银白的光芒霎时覆盖在全身。 在黑暗之中,燕卓便如降世的神,用自身的光芒驱散着黑暗的夜。 北府兵看着闪闪发光的燕卓,双眼中俱是一片冰冷,他们心里纳闷:这,这是什么武功?他怎么可以发光? 就在他们还在为此不解之时,那银光更亮,亮到迷了他们的眼,断了他们的剑,要了他们的命。 “谁还敢和我一战!” 燕卓这句话声音虽不大,但却是清清楚楚传到了在场每一位温华亲卫的耳中,那低沉且富有磁性的声音,像冬夜的寒风吹得他们的心不住颤抖。 温华的亲卫们虽惧,却仍是不退,他们口中喊着誓死效忠江左的口号,又如潮水一般涌向燕卓。 可就在他们发动冲锋之际,城楼上一道黑影突然掠向城下。只见那黑影捂着左臂,正是被沐云风击伤的温华。 “放信号弹,通知天放,撤退!” 温华一声令下,那冲锋的北府兵霎时停下脚步,只眨眼的时间,一个信号弹便冲天而起,而那群亲卫们也随着温华一同消失在漆黑的夜里。 燕卓看着那退下的北府兵们,心中默默感叹道:如果我也有这么一只队伍何愁大事不成呢? 他这般想着,沐云风已落到在身边开口道:“燕大哥,你没事?” 燕卓摇了摇头,道:“我没事,咱们去小道那边看看,看看赵将军需不需要帮忙。” 小道一侧。 温天放看见大哥打出的信号弹,知道大哥的计划不成,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下令鸣金收兵。 “哎,看来这大剑山里真有高手,能斩杀温正还能击退大哥,这人看来不容小觑啊,后汉之战怕是不容易啊。” 他这般想着,又看了看后汉的城寨,心中既是愤恨又是无奈。 “妈的,再给老子射三发重击弩车!” 士兵得令,又是射出三发重弩,重弩带着火药在后汉的城墙接连爆出三朵火花,那明艳的火光在夜里煞是好看,但就是这明艳的火光也没能照亮温天放阴暗的脸色。 他在想办法如何拿下这大剑山,他要给二哥报仇,他要让大哥立下不世之功,他要他们温家成为这九州闻名的将门之家! 第197章 再起微澜 大剑山军寨。 后汉士兵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神色,他们赢了,赢了号称江左第一精锐的北府兵,这对大剑山将士们的军心是极大的振奋。 火红的篝火照耀着他们热烈的脸庞,那激动的神色在他们脸上跳跃、闪动。 “我们守住了军寨,在北府兵的手下守住了城池!” “我们这一战伤了他们少说也有三百多人。” “不止,那城墙缺口处的尸首就有一百多具呢,咱们怎么也能伤了他们五百人。” “你说将军会不会奖赏咱们?咱们可也算是打出了大汉国的国威呢!” 后汉的士兵这般议论着,心中对胜利的信念更加坚定。 军帐内,赵伯约的脸色如旧,依旧沉稳,只是一双浓眉已染了些许风霜之色,显得有些忧愁。 他知道这一战他出了些许疏漏,那小道的北府兵当真是佯攻,而江左真正的主攻方向则是栈道一面,这一切都和那名叫燕卓的少年预计的一样。长江后浪推前浪,那少年有如此心思,日后怕是要脱燕成凤,一鸣惊人啊。 “应熊,应熊!” 赵伯约呼喊着何应熊,想要从他嘴里打听一下栈道一侧的情况,并顺便了解一下燕卓与沐云风的情况。 那何应熊听到传令兵说赵伯约找自己,一路小跑着跑到军帐之中,脸上带着激动之情,开口道:“将军,找俺有什么事情?这一仗可打得带劲,可是挫败了那江左军的气焰!” 他这般激动地说着,却是不见赵伯约脸上有一丝激动和喜悦之色。 “将···将军,你怎么了?咱们这次可是打了一场胜仗啊。” 赵伯约抬起眼皮,看向何应熊,神情冷漠道:“应熊,我有些事情想问你。” 何应熊一愣,木讷地点了点头,道:“将军,您问。” “燕卓和那个沐云风这两人,你看怎么样?” 何应熊眉头一皱,心中暗叫不好,他在赵伯约身边待了十几年,对这位老将军最为熟悉。作为一个守城之将,赵伯约最大的特点便是面面俱到的沉稳,在他眼中任何不确定的因素,都会影响这战局的沉稳,而燕卓与沐云风正是那赵伯约心中不确定的因素。 “燕卓与沐云风两人武功都很好,那个沐云风在城楼上和对面的大将拼杀七八个回合就把那人打退,那燕卓更猛,一人跃下城墙,在一众敌军中来去自如、如入无人之境。有这两个人帮我们,那江左就是再打上三年也拿不下我们大剑山!” 何应熊这般说着,心中有意偏袒燕卓与沐云风。他是个粗人,心中没有那许多算计,他只知道这两人有本事,可以帮后汉守城。 但他并没有想到,他对燕卓与沐云风的偏袒,正是赵伯约最为忌惮的事情。 赵伯约手捋着胡须,眉眼之中风霜之色更重,他心道:这两人的武功是不俗,但他们为什么甘愿冒险帮助后汉呢?难道他们的理由真的就那么简单,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但倘若这共同的敌人不见,那这个朋友还能做得成吗? “那乔镇岳呢?乔镇岳和燕卓一起在栈道那一面吗?”赵伯约又是冷漠地问道。 “不在,昨天军阵中并没有看见乔镇岳,不过据咱们的士卒说,看到乔镇岳正在睡觉。” 何应熊隐隐感觉赵伯约并不放心燕卓这些人,于是在这次的回答中并没有掺杂自己的情感,只是将实事说了出来。 睡觉? 赵伯约的心中泛起一个大大的问号,两军厮杀之际,那乔镇岳竟然能撇下自己的两个兄弟安然睡去,这实在是令人感到疑惑。难道他并不关心这大剑山存亡,难道是他对自己的兄弟很有信心,还是只是因为他单纯地困了,需要休息? 赵伯约的面色依旧如常,还是那么的沉稳,像一座大山一般压在只属于自己的将军椅上。只是现在,他的十指已紧紧握起,滑腻、温热的汗水汇集在他掌心,让他觉得有些许的不舒服。 “将军,是不是这几人有可疑的地方,咱们要不要先下手为强?”何应熊这般问着,想要打探赵伯约的心思。 赵伯约回答道:“现在正是用人之际,而且我感觉燕卓几人是有侠义之心的少侠,有他们在对咱们守城大有裨益。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们义助咱们守城,咱们也得信任他们。传令下去,由乔镇岳担任我军副将,军寨中的一切,对燕卓、沐云风、乔镇岳和那些金顶道士开放,所有军情也无需隐瞒。” 何应熊一愣,呆呆地答了一声“是”便退出了军帐,他越走心里越觉得纳闷:将军明明对这燕卓等人不放心啊,怎么还要公开军务给他们,难道将军就只是问一问? 他怎么想也是想不明白,当然如果他要是能想明白,他也不会在赵伯约手下干了十几年还只是一个亲兵小头领了。 有人说,这守城便是守心,能守心之人,其心思之缜密、坚定、狠辣必是不同于常人。而赵伯约作为那守城的悍将,他心思的缜密、坚定、狠辣又岂是何应熊能明了的。 首先,他点乔镇岳出任副将,而不是点在此战中功劳最大的燕卓和沐云风担任副将,目的就是为了分化这三人之间的关系。 然后,他公开一切军务给燕卓等人是在表明自己的态度,展现出他信任这群江湖子弟的姿态,日后若是有些问题,自己也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对他们指指点点。还有便是,自己开放了军务,便能查探这群人对军中什么事情最感兴趣,也能在暗中查探他们的目的。 最后,他也想通过这种方式来达成与江湖势力的表面团结,毕竟能借助他们的势力对目前的大剑山是利大于弊,至于击退江左以后,这其中的关系就得随时而变了。 “传令兵!”赵伯约喊道。 “令兵在。”传令兵跪倒在地。 “上来我有事要对你说。” “是,将军。” 只见赵伯约俯在那传令兵的耳边轻声细语地说了一段耳语。 第198章 买凶杀人 温家两兄弟铩羽而归,皆是满腹的怨气与怒气。 他们两人退回大帐,怒冲冲地将身上的衣物、软甲扔到地上,手中的兵刃也是随地一扔,砸得哐当乱响。 温华看了看受伤的肩膀,开口道:“妈的,那小子真是邪门,这世上竟然还有那么古怪的剑气!” 温天放心中也是郁闷,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开口道:“赵伯约那老家伙也确实有几把刷子,不是等闲之辈,我如此猛攻,他竟然还能沉着应对,真是不简单啊。” 他们两人这般说着,脸上都显出忧愁之色:这大剑山还真是一块不好啃的骨头啊,万一真被这大剑山拦住了,那别说让赵相国给咱们升官了,那能保住自己的命就算不错了。 就在这温家两兄弟满面愁容之际,一阵风忽然吹来,将军帐内的烛火吹得稍稍晃动。 温华感受到了那风,他抬起头望向帐外,开口道:“这阵风有点邪门啊。” 温天放问道:“这风怎么了,大哥?一阵风有什么邪门的?” 温华答道:“这阵风好冷,冷得不正常,像杀气!” 杀气!? 这可是号称虎狼之师的北府兵的中军大帐,有谁敢在这地方动杀心!露杀气! 温天放笑了笑,道:“大哥,这可是咱们的中军大帐,有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这撒野!是你出汗出的多了,被风吹,着了凉。” 他这般说着,脸上仍是带着笑意,但这笑意还没彻底舒展开,便僵在了他的脸上。 因为他也感受到了那股寒意。 ——那股来自杀气的寒意。 一把剑,横在了他的颈上,冷白的剑刃贴着他的皮肉,顷刻将那冰冷的杀意渗进血脉。 “你太粗心了,而粗心的代价就是死!”一个冰冷的声音从温天放的身后传来。 汗毛直立。 温天放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瞪着眼睛看向前方,脖子如铁铸般僵硬,胸腔里的心脏也如沸水一般不停地窜动, ——死的感觉。 ——久违的死的感觉。 他实在是已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是相国大人的内卫吗?”温华开口问道。 那剑客看了看温华,手中的长剑依旧放在温天放的脖颈上,开口道:“还是温华将军有胆色,不愧是内卫出身的前辈。” 温华一听“前辈”两字,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他已知道这剑客是江左的内卫,他不会真要自己弟弟性命的。 “是相国派你来的?” 那内卫收起了剑,走到温华身边,开口道:“相国对你办的事很失望。” “兄弟,那后汉军中有高手,我不是他的对手。” “相国知道,相国失望的不是这件事,而是你的妄动,你明知那赵伯约是守城之将,号称后汉火牛,你还用那拙劣的手段的攻城,相国说你实在是愚蠢。” 后汉火牛之称其实源自于先朝的一个典故,相传在战国之时,燕国派大将乐毅功打齐国,连克齐国七十余城,将整个齐国打得只剩下两城。就在齐国危在旦夕之际,田单被推举为即墨主将,集结7000余士卒,以火牛阵大破燕国,尽复失地七十余城。 赵伯约有“火牛”之称,由此可见他在九州守城的威名。 温华听过这话是哑口无言,那赵伯约号称“后汉火牛”,是九州闻名的守城之将,自己此番行动,的确是冒进了。 “是我指挥不当,我甘愿受罚,但请兄弟看在同时为相国办事的面上帮我一把,这大剑山军寨里高手我不是对手。” “相国都替你安排好了。”那剑客将还剑入鞘,“请几位进来说话。” 那剑客话音刚落,一股浓重的杀气便在军帐里弥散开来,只见大帐门口,白不愁、顾佛影、方应难相继走了进来。 剑客开口道:“这是相国请来助你的侠士,这几人和那军寨里的人是老相识了,你有他们相助再攻不下这大剑山,相国那里可就不好交代了。” 温华看向顾、白、方三人,点了点头,又冲着那剑客道:“不知道内卫可不可以也提供些帮助,我这也是从内卫出来的,看来同僚的份上帮老哥一把?” “如果不是看在你我同僚的份上,刚才的那把剑可就不只是停在你弟弟脖颈上了,相国很生气,摔碎了一个茶杯。”那剑客叹了口气,“白云山庄那边也有动作,相国希望你在白云山庄之前攻克后汉都城成川。” 摔碎了一个杯子! 温华心中一颤,暗暗叫苦:这相国扔了一个杯子,相国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动这么大火气了,按理说也不至于呀,自己只是攻城不顺,还没有到那种大败而归的地步,相国怎么就气到摔杯子了呢。 温华摆出一脸为难的样子开口道:“相国真的动了那么大的火气,那兄弟你可一定得帮帮我啊!” 那剑客贴着温华的耳朵,小声道:“温将军,我们都是为相国办事,帮我肯定会帮你,要不然我也不会来这了。不过我能帮你的有限,你还是求求你眼前这三人更有用,他们三人少说能顶七八十名内卫。中间那人叫白不愁,可是许将军的亲信。” 听剑客这么说,温华眼睛一瞪,将目光移向了顾、白、方三人,开口道:“在下温华,不知三位高姓大名?” “顾佛影。” “白不愁。” “方应难。” 顾佛影!白不愁! 这两人的名字温华还是听说过的,他在内卫时便听说过九州第一杀手顾盼生死顾佛影的名号,而白不愁也是内卫出身,而且在内卫中是传说一般的人物。 温华看着顾、白两人,开口道:“有三位帮忙,大剑山里的那群乌合之众定是不足为虑。” 顾佛影道:“将军抬举我们了,大剑山军寨里的燕卓、沐云风与乔镇岳,那三人的武功和我们三人不分伯仲,甚至还要比我们高那么一点,要想攻克大剑山光靠我们还不行,还得依仗将军。” “嗯?”温华问道,“顾先生有什么指教吗?” “火牛!”顾佛影答道。 第199章 满山火海 火牛? 温华知道赵伯约的外号,自然也知道这“火牛”的典故,他开口问道:“顾先生的意思,是用火攻?” 顾佛影点了点头道:“大小剑山相对而望,来的时候我看过,小剑山最高处比大剑山军寨要高,正可以利用你们的重击弩车。” “可我们军中只有十台弩车,而且这弩车装填也十分耗费时间,怕是烧不成大火,那普通弓弩想从山顶射到军寨怕是有点困难,这火攻真的能烧起来吗?” 温华在顾佛影面前十分客气,就像是一个学生在向老师讨教问题。 “没错,你说的有道理,所以这就需要你和我们一起配合了。”顾佛影眼睛一弯,“攻城之时,将军还是要在正面吸引后汉军的注意,然后将弩车放在小剑山山顶,挂上火油一轮齐射,再挂火药来一轮齐射,十支弩箭炸出来的火也够后汉军喝一壶了。那大火一烧,我们也好趁乱进去,无论是刺杀他们的主将还是刺杀燕卓等人,都会事半功倍。” 温华眼珠一转,拱身作揖道:“顾先生所言极是,这一战有劳顾先生与诸位了。” “我们也是拿钱办事,温将军不必这么客气,我们只杀燕卓等人,这战场上的事还得靠将军您自己。”顾佛影是老江湖,才不管温华捧臭脚这一套,给多少钱办多少事。 “是,是。”温华脸上挤出笑意,“几位能帮我除掉那几个江湖子弟,温某就感激不尽了。” “客气了,温将军。” 温华开口向帐外喊道:“来人,备酒杀羊,为贵客接风洗尘。”他这般说着将顾佛影等三人迎出军帐。 见顾、白、方三人走开,那剑客又拦在温华面前,叫过温天放,三人在中军大帐内又是轻声说了起来。 “温将军,我劝您,不要在军阵中呆久了,就忘了在内卫里学的东西。”那剑客一双眼睛里冷如冰霜道,“咱们军中还有对面的军中都有些江湖中人,像你刚才这般冲进来便卸甲牛饮,保不齐这营中就有暗箭、酒中就有剧毒。” “是是是,兄弟你教训的是。”温华因为这军中之事还得内卫帮忙,所以对眼前的“同僚”很是客气。 就连温天放也是一脸殷勤,对刚才剑客的无礼之举全然不放在心上:“内卫大哥,您说的是,这大剑山的事还得靠您多多帮忙。” 那剑客神色如常,淡淡道:“该帮忙的地方我会帮忙的,不过这攻城的事还得靠你们自己,我手里这点内卫在两位的大军面前也是不值一提。” “兄弟说笑了,内卫的实力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这后汉军内肯定有内卫的钉子。”温华这般说着眼睛看向剑客,眼尾一挑,使了一个极谄媚的眼色。 剑客开口道:“后汉军中的钉子都是内卫花了大功夫安插进去的,那大剑山军寨里也只有十几名钉子,传个情报还可以,想让他们里应外合,温将军也太看得起他们了。” “能不能想些办法,让他们活动活动,散播些流言也是可以的呀,动摇一下他们的军心。”温华道。 “内卫的钉子可不是做这个的。”剑客道。 温华见那“同僚”铁了心不肯动用那些钉子,无奈道:“行,温某也不强求兄弟,那兄弟有什么消息可得告诉我。” “自然。”剑客拱了拱手,“那温将军我就先走了。” 说罢,这剑客也没等温华答应便转身如风一般消失在夜里。 见内卫离开,温天放收住笑脸,换成一副横眉冷目的样子,冷哼一声,小声说道:“内卫养的一条狗都敢这么嚣张!” “这狗有了主人,就不是狗了,是狮子!是老虎!”温华也是小声对着自己的弟弟道,“再说,你和我不也是相爷的狗吗?内卫也是相爷的,本质上咱们和他没什么区别,别自找不痛快了,这群狗的耳朵可灵着呢。” “这口气以后一定得找回来,我温天放一口吐沫一颗钉,说话算话。” 温天放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想拿起桌上的酒杯豪饮一杯,但想起那剑客所说心中顾忌,又将那酒杯放下。 “大哥,那内卫找来的那三个人靠谱吗?” 温华瞥了一眼大帐外,开口说道:“你知道那老者是谁?那可是九州第一的杀手,那可是曾经去大正朝皇宫暗杀大宦官曹政政的主儿,那时候皇城的守卫可不逊于咱们的内卫啊。” 温天放点了点头,脸上显出一丝喜色,道:“我看那人也不简单,看来这大剑山咱们是势在必得了!” “差不多,只要不出什么差错,这大剑山已是唾手可得了,咱们得想办法搞一下登剑阁了。”温华答道。 在温华的心里,顾佛影那可是江湖上顶尖的高手,有他还有内卫的传奇白不愁,还有能和他们站在一起的方应难,三对二,优势在我! 夜深,月明。 夜深的颜色通常只有黑色,但月明的样子却不仅仅只有皎洁。 月会皎洁如银盘,会灿烂如灯火,也会鲜艳如血…… 今夜的月亮便是一轮血月,鲜得像一滩血、艳得像一把火的血月。 老人们说“月似火,人流血”,这么红的月亮挂在天上,这人世间不知又要流多少血。 大剑山军寨。 燕卓与乔镇岳、沐云风、雷清一同站在月下,看着满山被血月映红的林木,右眼皮不由地跳了三跳。 “乔大哥,你这那被月亮映红的山林像不像是着火了火?”燕卓问道。 乔镇岳一笑,道:“大哥是个粗人,没有那颗感物的心,我只是觉得这月亮那么红,看得我不舒服。” 雷清是道家弟子,讲求天人合一,开口道:“天时、天意自有指代,这么一轮血月,上天是在告诉我们人间要有大灾祸了。” 点苍同是道家一门,沐云风也开口道:“这一轮血月,可称不上祥瑞,不知道江左又有什么动作呢?” 是啊,不知道今夜过后,江左又会发动什么攻势呢? 第200章 人心叵测 “燕大哥,你说江左攻不下大剑山会不会切断栈桥直攻登剑阁啊?”沐云风开口问道。 燕卓抬头望月开口道:“我感觉不会,可能他们起初的安排是切断栈桥,直攻登剑阁,但现在我们杀了他的兄弟,北府兵不会善罢甘休的,这是其一。其二,就算他们真的切断栈桥,也要分兵以防大剑山军寨的突袭,这样两线作战,虽说栈道险要,但对军心也有影响。” “军无军心如地无厚土,虚也,浮也。”乔镇岳开口道。 燕卓等人听到乔镇岳这般说,脸上都是一笑,道:“大哥现在还颇有些将军的样子,看来赵伯约老将军也是慧眼识珠啊。” 乔镇岳哈哈大笑:“燕兄弟,你可别笑话我了,赵伯约让我当这个副将,还不是在你算计里,你才是真正的慧眼呢!” “那也是乔大哥配合得好,你那呼噜打得可真是响啊。”燕卓也是哈哈大笑道。 燕卓一早就感觉赵伯约对他们颇有戒心,于是便和乔镇岳商量,决定当晚只让沐云风跟随自己,并让乔镇岳佯装醉酒酣睡,营造出燕卓与乔镇岳之间有嫌隙的样子。 “不过这赵伯约也真是咱们出力为他守城,他还有防着咱们。他让呼呼大睡的乔大哥当副将,对出力的燕大哥不闻不问,这样对他的军心就有好处?我不理解,这军中不都是有功则奖,有过则罚的吗?”沐云风问道。 “有功则奖,有过则罚,这话说对也对,说对也不对。”燕卓看向沐云风道,“说他对,是这句话确实有道理。说他不对,是因为现在这世道信的不是这句话,而是当奖则奖,当罚则罚。一个当字,这里面就有许多的学问。” “我不明白,那有功不就是当奖?”沐云风又问道。 “那是你以为,赵伯约可不这么认为,对他来说,咱们是得防备的外人,所以他想的可不是谁立功了表彰谁,而是趁着机会如何防备咱们,分化咱们。”燕卓叹了口气说道。 “这就是人心吗?”沐云风也叹了口气。 “小沐别叹气了,这一切不都在你燕大哥的算计里吗?”乔镇岳开口安慰道,“那赵伯约想要分化咱们,可哪知道他的想法早就被燕兄弟给看穿了。” 沐云风听罢,点了点头,但他心里还是不舒服,他本以为知道这世间所有的骗术便能不被人欺骗,但直到现在他才知道——只要有人心这世间的欺骗便永不会停止。 燕卓看出了沐云风的心思,拍了拍他的肩,道:“一颗心如果他心里满是算计,就好比是精雕细琢的玉,好看是好看但失去了玉的本真。你心地无暇,是一块美玉,你应该珍惜。” “哎,燕兄弟你这话说的,我可就不认同了。”乔镇岳开口道,“小沐是善良,但再善良的人也不能当傻子啊,这江湖上的事还是得让他知道,至于他怎么选,那是他自己的事。” “是是是,乔大哥说得对。”燕卓连连点头称是,脸上满是“认同”。 沐云风看燕卓与乔镇岳两人说得尴尬,脸上一笑,岔开话题道:“燕大哥,你说接下来江左打算怎么进攻大剑山啊?” 燕卓看了看周遭的山势:“如果是我,我会先斩断通向登剑阁的栈桥,然后用火逼赵伯约出城作战。” “用火?” “没错,大剑山的位置比小剑山顶峰要矮上许多,虽说两地间隔稍远,但北府兵的弩车应该是可以将火箭射到大剑山的。或者,他们可以用类似白云山庄的飞天球的办法空投火种,逼赵伯约出城决战。” 说起白云山庄的飞天球,沐云风、乔镇岳与雷清的脸上都显露出十分复杂的神情:“那东西可真是一个好东西,不过要是落在江左手里那可不是好东西了。” “啊!燕大哥,你说万一白云山庄用飞天球直接飞到了城川城,直接攻打城川怎么办?”沐云风惊讶,问道。 燕卓一笑道:“不会的,那一个飞天球最多只能载十个人,那成川城可是后汉都城,拱卫京畿的禁军少说也有几万人,你想想白云山庄得造多少飞天球,才能攻下成川?” 沐云风点了点头:“嗯,还是燕大哥想得周全。” “好了,咱们也该回去了。”燕卓开口道,“乔大哥、雷道长还得委屈你们俩,装成和我有嫌隙的样子,让赵伯约少防备些我们,多关注一下北府兵的动向。” “嗯。” 乔镇岳与雷清点了点头,与燕卓、沐云风拱手告别,各自回到营帐之中。 小剑山,北府兵军寨。 顾佛影与白不愁、方应难走出军寨,向着栈道的方向走去。 血月之下,顾佛影如玉般的面色被笼罩上了一丝惊怖的血红,他走在两人前头,脸色说不上凝重,也说不上轻松:“老白,你最近修炼了什么新武功吗?” 白不愁答道:“嗯,练了一个暗器想和燕卓的飞燕镖比试比试。” 方应难好奇道:“白大哥,你这暗器叫什么名字?” “拘魂。”白不愁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个由精钢打造的小骷髅。 这鬼不愁是他融合了柳无痕“漫天花雨洒金钱”的手法,雷惊天“平地惊雷”的气势,燕卓“飞燕镖”的准头而成的独门暗器。 “拘魂一出,拘魂不愁。”白不愁道,“我试过了,我觉得不输燕卓的飞燕镖。” 顾佛影点了点头道:“嗯,我信你,但燕卓最邪门的不是他的飞燕镖,而是他的《百炼玄光》。” 方应难也连声附和:“没错,燕卓可以靠他的《百炼玄光》,看到什么就用什么,咱们用的招式耍一遍就被他学走了,这实在是太可恶了!” “那我怎么办?只能趁他没学会之前一击将他斩杀,你们不会这么久都没有长进?那我们靠什么狙杀燕卓啊。”白不愁问道。 顾佛影与方应难一笑,齐声道:“怎么可能?我们为了对付燕卓可是下了一番苦工的!” 第201章 顾、白的新招式 俗话说:活到老学到老。 这句话实在是算得上至理名言。 只不过这世上的至理名言有太多太多,而人活着也不一定都会遵从这些至理名言。就像是世人都知道“耳闻不如目见”,但又有多少人因为听到这些流言蜚语,便怀疑自己的生死兄弟、血脉至亲。 也因此,能将世上那些道理真正落实到自己为人处世之中的人,那也是凤毛麟角,但顾佛影便是那凤之一毛、麟之一角。 自从金顶宫一战后,顾佛影便潜心钻研武学,不断精深自己的“明器”与“相思剑法”,力求精益求精。 他先是分析燕卓之所长,燕卓之长全靠《百炼玄光》的内功加持,为了对付燕卓,他专门请白不愁给他讲解了百炼玄光那凝气成形的法门,了解了那燕卓周身内劲的机理。 燕卓之利全靠其内劲之利,封其内劲便能折其利断其锋。 为此顾佛影专门去了一趟巨鲸帮,偷来了那巨鲸帮的镇帮之法“鲸吸功”。 这鲸吸攻能吸取人的内力为自己所用,但施展此法的时候需要用手指扣住对方的天门穴,这也使得这功法有了些许不足之处。 但顾佛影是何许人也,那可是顾盼生死顾佛影,九州第一杀手。他本着“生命不息,学习不止”的精神,将鲸吸功与自己的明器相结合,修炼出可以用丝线扣穴吸取内力的神功,取名为“一线生机”。 另外,在剑法上,他也更上一层楼,创造出新的刀剑绝技——惊龙变。 这惊龙变在“龙蛇变”的基础上,更重刀法。在对战之中,刀剑变化迅猛,剑中有刀,刀中带剑,刀剑相携间以极大、极强、极霸道的威势破敌。 顾佛影这般钻研武学,那方应难也是不甘落后。 方应难在碧波含柳剑法的基础上融合白不愁所授的《百炼玄光》,自创出全新的剑法“沧波万顷”,这套剑法以天地江山浓绿为引,融合天地之气,铸于剑锋。 剑一出,周身上下一片苍翠,如有碧湖倒倾。 这实在是极惊艳的剑法,也正好配得上方应难这般惊艳的人。 夜更深,血月也更红更艳。 顾佛影开口道:“就在这,咱们试试咱们的招式,也为明天的行动做准备。” “都听顾大哥的。”白不愁与方应难道。 “行,一会我先和小方打一场,看看小方的实力,然后老白你也和小方试试,小方年纪小气力旺,我是受不了连打两场呢。” 说罢,顾佛影哈哈一笑。 “顾大哥谦让了。”白不愁道,“你这是故意给小方开小灶呢。” 顾、白、方三人虽是燕卓等人的对头,行事诡谲、阴狠,甘心做江左的爪牙,但三人自结拜至今,一直情同手足、毫无二心,一人行、两人随,刀山火海也不相弃。 单论这份义气,顾、白、方三人无愧于结拜时的誓言,也无愧于兄弟这两字。 顾佛影抽出相思,对方应难道:“来,小方,让我试试你的沧波万顷。” 方应难也不客气,点了点头,“恶来”出鞘,显出碧光耀眼。 顾佛影见方应难拔剑,也不多说,一声“看招”,便是十三支袖箭齐射,点点寒芒如星,朝着方应难心口而去。 随着袖箭激射,顾佛影相思带起寒光直扑方应难的脖颈。 他的剑、他的明器从来都是一齐而去,绝不给对手反应的时间。 方应难看着眼前的飞星剑影,沉心静气,他的脑海里回想起燕卓面对顾佛影时的景象。 那一日,顾佛影也是如此,而燕卓只是足下一点便避过了这本避无可避的一招。 “燕卓要避,我偏不避,我要冲,我要迎着剑气而上,我要比燕卓强!” 夜寒、风冷。 方应难双眉一紧,一道青光迸射,在漆黑的夜里也像是一块炸开的翡翠。只见他长剑一扫,将那十三支小箭悉数卷走,并侧着剑锋迎上了顾佛影攻向他脖颈的那一剑。 这一招,有攻有守,实在是不错。 “小方,你这招可以,你那万古云霄的轻功应该已到了十重,这么快的速度,恐怕连我也追不上了呢。” “顾大哥,你抬举我了。”方应难道。 “接着来!” 顾佛影说罢,手中相思一分为二,相思的刀、相思的剑,一刀一剑挥的是相思,惊的是人心。 方应难见顾佛影使出相思的刀剑,心中一凛,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应对。初见顾佛影的那天,他便是败在了这一招手里。 刀剑如旧,依旧携着千浪拍雪、鬼哭狼嚎的气势奔腾而来。 “这可是惊龙变,可不是当日的龙蛇变,你可得小心点!”顾佛影开口提醒道。 “嗯。”方应难沉声道。 应难,应难,他的名字便叫应难。他生下来注定便是要应对这世间所有的“难”。苦难、困难、危难只能磨砺他,让他变得更加的锋利! 方应难一声大喝,咆哮着应对这比当日还要惊险的惊龙变。 剑依旧翠绿,剑花仍旧惨碧,但他的剑意已不似从前。 从前,他的碧波含柳剑意是容易凋零的花和柳,但现在他的剑意是倒悬的深潭,是倾泻的碧水,是冲天而起的万顷沧波! 顾佛影见方应剑意难泼洒而至,心中一紧也是小心应对。只见他一剑接着一刀,刀剑齐施,像惊雷也像龙吟,剑法轻灵玄妙、刀法劲霸刚强,一刀接着一剑,一剑又接着一刀,刀剑相接相套,丝毫不给方应难喘息之机。 顾、方两人攻势凌厉,刀剑交击之声犹如一连串雷鸣突然炸响。 “沧波万顷!”方应难一声大喝,手中“恶来”顷刻间被内劲所包裹,湛湛青光环绕长剑,剑意泼洒间当真如万顷沧波扑面而来。 “小方,确实有长进。” 顾佛影这般说着,催起他的“顾盼生姿心法”,并将内力淬炼于刀剑之锋。顷刻间,他手中相思便对淬得火红。 相思已然够美了,现在又成了顾盼生姿的相思,试问这天下谁能抵得住这相思? ——方应难。 ——沧波万顷的方应难。 方应难长剑横在胸前,聚起如波如雾的剑气挡在身前。只听“砰”一声,双剑相交,激起一声巨响如天崩地裂。 风轻扬,发也轻扬。 顾佛影与方应难相对而立,脸上挂着笑容,他在笑方应难,也在笑他自己。 第202章 明日行动 “小方,你还好?”顾佛影笑着,开口问道。 方应难握剑的手不住颤抖,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回答道:“还顶得住。” “我这招惊龙变已使出了七分力,你能顶住已经很不容易了。”顾佛影接着道。 方应难听着顾佛影这般说,心中一颤,自己拼劲全力也只能抵挡住顾大哥七分实力?他看着自己不停颤抖的手,深深吸了一口气,道:“看来我还是不行,还是比不过燕卓。”他说着,想要用力握紧自己的剑,但他一用力手臂登时更加酸疼,手中“恶来”也脱手掉在地上。看着自己的剑掉在地上,颓然、沮丧也潦倒。 ——倒地的是剑,颓然、沮丧与潦倒的是他。 “小方,你这已经很厉害了,顾大哥可是九州第一的杀手,你能挡住他的一击,在九州你已经能称得上顶尖的高手了。”白不愁安慰方应难道。 顶尖?不是绝顶。 这不是他方应难想要的,他要的是独一无二,是不可一世。他是宝剑,生来便要杀向对手的脖颈、心口、眉心。可现在,他竟然连自己的剑都握不住! 看着方应难如此颓然,白不愁想要上前安慰,却被顾佛影拦了下来。 “小方,你说这世间最高的山是什么山?”顾佛影开口问道。 方应难一愣,开口答道:“昆仑圣山?” “是喜马拉雅山。”顾佛影道,“不过这也是我知道的世上最高的山,你明白我的意思嘛?” 方应难摇了摇头。 “那你应该知道坐井观天,一个青蛙待在自己的井里,他便觉得天只有井口那么大。天是如此,山也是如此。你久居昆仑,只知道那昆仑山是天下第一高山,而我游历南北,知道那喜马拉雅山是天下第一高山。但我也不过走过这九州南北,我听说在大海极东之地还有其他的大陆,在巫蛮以北圣火教以西还有其他的民族的国家,这些未知的地方还有没有比喜马拉雅山还高的山峰,这就连我也不清楚了,所以你懂我的意思嘛,小方?” 方应难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开口道:“顾大哥,你的意思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是,但不全是,你还是没有明白我的意思。” 顾佛影抬头看了看天上,眼睛里闪烁出点点光芒。 “其实这世间第一高峰不在山高,而在人心。你认为他最高,他便是最高。你认为你是天下第一,你便是天下的第一,就像你爱一个人一样,你并不知道你为什么爱他,但就是爱了。爱人的是心,不是脑子。天下第一也是一样,你心里认为自己是天下第一你便是天下第一,不要用脑子想,要用心去感受。” 方应难皱着眉头,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解也带着一丝戏谑道:“难道只要认为自己是天下第一,便会有天下第一的实力?那我们为什么还要练武,直接给自己脑袋一锤子变成疯子不就好了?” 顾佛影耐心道:“练武是让你的心里有勇气认为自己是天下第一。” 方应难摇了摇头,道:“还是不明白。” 顾佛影一笑:“现在不明白,以后会明白的。剑之道不在剑利,而在心坚。” “顾大哥,这是你领悟出来的?”方应难问道。 “哈哈哈。”顾佛影脸上显露出一丝尴尬之色,“啊,是我师父和我说的,其实我也没明白其中的道理,只是说出来宽慰宽慰你。” 听到顾佛影这般说,方应难、白不愁都是哈哈大笑,顾佛影看见方、白两人大笑,也是大笑起来,三人顿时笑成一团。 “白大哥,你和我再比试比试,让我见识见识你的拘魂。”方应难开口道。 白不愁一愣看了看方应难的手臂,又看了看顾佛影的脸色,见顾佛影轻轻点头,这才答应了方应难。 “小方,我咱们兄弟我也不藏着掖着,我这拘魂总共有十二颗,你要试试几颗?” “十二!”方应难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回答道。 “好!我这十二只拘魂,可以分别打向你周身十二个大穴,你可得小心点。” 话落,手动,暗器尽出。 十二只“拘魂”从白不愁手中激射而出,端的是又快又急,又狠又准。他这拘魂融合了漫天花雨洒金钱的暗器手法,只不过“漫天花雨”是极惊艳的一招,金钱镖一出如漫天花雨一般缤纷艳丽。 但白不愁的拘魂一甩出,虽也是铺天盖地,但却没有丝毫缤纷艳丽之感,那精钢打造的小骷髅在空中飞旋,发出如幽冥低吟般的破风之声,让人听了不由心颤。 拘魂有十二只。 方应难却只有一双手,一把剑。 一双手可以干什么?一双手可以用剑。 那一把剑可以干什么?可以在剑客的手里创作奇迹。 方应难的剑出鞘,碧涛自匣中喷薄而出,那汹涌的剑光就如天河决堤泄出三千星河一般。 剑光碧,剑光急,剑光一闪夺魂斩魄。 只听霹雳啪啦叮咣一通乱响,方应难长剑在手,随手一抖,点出点点剑星将那十二只拘魂悉数点在地上。 “不错,不错。”顾佛影与白不愁都是拍手陈赞道,“小方,看来燕卓的飞燕镖是拦不住你了。” 方应难眼角一绽,脸上的神情轻松了许多,那眼睛里暗含的笑意就像是偷吃了一颗冰糖葫芦的稚童。 “好啦,咱们回去休息,明天是一场恶战,咱们也得好生休养。”顾佛影开口道。 “好、”白、方两人点头答道。 月光下。 方应难一人负剑昂首走在前头,顾佛影与白不愁走在后头。 顾佛影用胳膊肘捅了捅白不愁,笑道:“你那拘魂真的只有十二颗?” 白不愁也笑了笑,扯开自己的衣衫,将怀中的拘魂悉数展现在顾佛影眼前,道:“给小方一点面子。” “你这有多少呀?”顾佛影问道。 “六十四只。” 第203章 赵伯约的部署 白不愁的怀里放着六十四只拘魂,那一粒粒精亮的小骷髅在月色下映出摄人的光芒。 顾佛影贴着白不愁的耳朵,轻声道:“老白,你这水放得可有点多。” “你是不放水,你看你刚才一剑把小方半个魂都打没有了。”白不愁回怼道。 “是,我放水放的少了点,年轻人不是还得磨炼吗。”顾佛影一笑,那笑里带着七分开心与三分懊恼。 “磨炼,一会你给他把命都磨没了。”白不愁白了顾佛影一眼。 见白不愁神色冷漠,顾佛影将话头一转,问道:“弟妹在家里还好吗?你这出去这么久,就回去了三天,弟妹心里就没有怨言?” “要你管!”白不愁嘴上说得强硬,心中却已化成了一汪柔软的春水。 顾佛影看着白不愁故作强硬的样子,面色一紧道:“老白,话说你这样夹在内卫和我们之间会不会有什么麻烦?” 白不愁道:“我能有什么麻烦,内卫里我只听命于许霸先一人,其他人想要管我也不够格,再说了杀燕卓本来就是我的任务,就是许霸先来了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顾佛影眼睛看向白不愁,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老白,弟妹住的地方看守的内卫可不少,你确定没有问题?” “你都看见了?”白不愁惊愕道。 “我是谁,我就是干这个起家的,我看一眼什么都明白了,内卫信不过你,许霸先也防着你,你还在内卫干什么?”顾佛影道。 白不愁听着顾佛影这么说,眼睛不由看向头顶那轮血月,叹气道:“这是我的命,当年是许霸先救了我还有燕儿,我这条命是他给的,我没有选择。” “人命是自己的,人情才是别人的。你只不过是欠了许霸先一个人情罢了,这次咱们把燕卓杀了,这人情你也算就还了。”顾佛影揽过白不愁的肩膀,“听哥哥一句劝,早点离开内卫,带上弟妹去个自由自在的地方。” 白不愁凄凄一笑,道:“我走了你和小方怎么办?” “我家财万贯的,等我杀了燕卓,帮小方追到那个祥儿,我就隐退江湖,四处游历。” 顾佛影说罢一笑,白不愁也随着笑了,走在前头的方应难看到顾、白两人在笑,心中虽是疑惑,但也是跟着笑了。 他们先是脸上在笑,随后是声音在笑,然后是心在笑。 有些时候情义两字并不用说,一杯酒、一个笑、一个目光就足以证明一切。 天渐亮,日头从东山探出头,射出阵阵金光似是要驱散昨天夜里发生的一切。 月黑,日明。 夜黑,昼明。 日月,昼夜,好似天生便是相对的,一方陨落、一方登场,斗争不止、循环不息。 江左军。 温华听从了顾佛影的建议,一大早便调遣士兵要将那重击弩车运到小剑山山顶。这重击弩车重百斤,要将那这弩车运到山顶着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十辆弩车,直用了近百人耗费了三个时辰才运到大剑山山顶。 后汉军。 大剑山军寨了望台上,一名天生远视的士卒发现了小剑山上江左军的异动,连忙向赵伯约汇报,而赵伯约听到消息也是连忙召集手下副将、偏将到大帐内商议。 “江左军在小剑山有异动,像是在搬运他们的弩车,诸位对此有何看法?”赵伯约开口道。 何应熊作为赵伯约的亲信,开口道:“将军,江左把他们的利器搬到小剑山上,显然是想借小剑山高地对我军寨内部发动攻势,我觉得我们应该主动突袭小剑山,将他们围困在小剑山上。” 听着何应熊这般道,赵伯约脸上虽是依旧沉静,但心里已经是连连叹气了:这家伙跟了我这么久怎么还是没有丝毫长进。 “诸位还有什么高见啊?”他接着问道。 “将军,在下有些拙见还请将军指点。”燕卓跨出一步道,“正如何将军所说,江左军既然费力将弩车搬到山上就一定是看中了那小剑山的地势优势,想借地势对咱们军寨内部发动攻势,而且我感觉他们会采用火攻的方式逼迫我军出门应敌,因此我建议首先保护好我军粮仓,其次准备水龙枪、沙土灭火,最后就是坚守城门、闭门不出。” 赵伯约听着燕卓所说,脸上依旧平静,但心里却已是不由感叹道:“此人年纪轻轻,但所思所虑都极是深沉,既能看透对手的想法,也能随对手所动制定计划以应敌,这种人才这世上不多,如果能为我后汉所用……哎,可惜、可惜,他是江湖弟子。” 在赵伯约身旁,那何应熊听着燕卓所说,不禁拍手道:“燕卓兄弟说的有理,我刚才怎么就没想到呢?将军咱们得好好看守粮草啊,粮草要是被江左军烧了,咱们可就完了。燕卓兄弟武艺高强,不如……” “咳咳!”赵伯约用两声雄浑的咳嗽打断了何应熊,“燕兄弟说得很有道理,和本将军想的一样。这样,燕卓、沐云风仍守栈道一侧以防江左军偷袭,乔帮主和本将军坐镇大帐,应熊你去小道一侧布防,记住只可坚守不可出击。至于粮仓,那就由羽书校尉王大力去看守。” “得令。”众人一拱手,除乔镇岳外纷纷退出帐外。 出了帐,燕卓走到那何应熊身边开口问道:“何大哥,那个王大力是什么人呀,怎么从没见过。” 何应熊摆了摆手道:“他一个校尉轮不到来中军大帐商讨军机,怎么了燕兄弟,你是不是有什么计策要托我转告他?” 这何应熊知道燕卓脑子聪明,忙是接着这个引子向燕卓问个计策。 燕卓一笑:“我能有什么计策,只仔细看管粮草就是,如果江左真的火攻,那粮草就是重中之重。” 何应熊点了点头,拱手道:“行,我这就去好好交代那个王大力。” 何应熊一走,沐云风也围到燕卓跟前。 “这赵伯约到现在也是信不过咱们,我看一会真打起来,咱们也往后躲躲,等他赵伯约求咱们了,咱们再出手。”沐云风握着长剑愤愤道。 燕卓一笑:“小沐,咱们义助后汉是为了江左不能吞并后汉,江湖安稳为大,一时荣辱是小,切莫因小失大。” 沐云风也是一笑,长剑在手中顽皮地甩出一个剑花,道:“还是燕大哥想得多,都听燕大哥的。” 何应熊那边。 何应熊找到王大力,向他吩咐了赵伯约的将令。那王大力听着将令,眼珠圆瞪,像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何应熊看着王大力的反应,拍了拍他的肩,开口道:“发什么愣啊,粮草可是重中之重,你把粮草看好,这一仗你可是大功劳。” 王大力听着何应熊所说,不住地点头,心里也念叨着:“好家伙,建功立业的时候终于到了,老子要升官发财了!” 建功立业?守住粮草就能建功立业,就能升官发财? 这建的什么功?升的是什么官? 当然是建的是火烧粮草之功,升的江左内卫的官。 这王大力正是江左内卫安排在大剑山的钉子之一,他已在这大剑山军寨里隐姓埋名了七年之久,今天终于等到了他的出头之日! 何应熊这般吩咐着,看着王大力魂不守舍的样子,大喝道:“王大力,粮草有失,你可没有好果子吃!” 王大力被他这一喝,顿时收了魂,谄媚且狡黠地笑道:“何大哥,你放心,有我在粮草一定没问题!” 第204章 火力全开 温华将重击弩车布置妥当,又点出五千兵马从小路一侧集结,准备对大剑山发动奇袭,一举攻克大剑山。 正午时分,正是一天中最为炎热的时候,如火球般的太阳挂在天上,炙烤着江左与后汉双方的士兵。汗珠从他们的额头、鬓角、鼻尖渗出,连成串的汗水滑进眼窝,杀得眼珠火辣,也杀得他们一颗心火辣。 刀已磨利了太久,这场仗也打了太久,他们都已按捺不住,想要尽快结束这场战争。 “大哥,咱们什么时候发动进攻?”温天放开口问道。 “你还可以等吗?”温华反问道。 温天放一愣,道:“还可以再等等。” “那就不急,再等等。” 温华眯着眼看着不远处的后汉军旗,握着双股剑的手不由又紧了紧。他在考验耐心,既考验自己的耐心也在考验后汉军的耐心。 两军交战犹如高手过招,战机稍纵即逝,生死皆在一瞬。 一个人没有耐心就难免焦躁,而人一旦焦躁就难免要犹豫要出差错。温华等的就是这个时机,等到温天放也没有耐心的时候,后汉的那群士兵也一定处在最焦躁的时刻,等到那时出击,便如打蛇七寸。 ——一击必中。 ——一击必杀。 “大哥,还不发动进攻吗?”温天放又问道。 “再等等。” 温天放听罢,只能垂头叹气坐在马上,百无聊赖。 日头渐渐偏向西方,将温华的影子一点一点拉长,他喉头一动,咽下了一口吐沫。他已感到有些许口渴,他看了看自己身旁的士兵,他们的脸都已被晒得通红,衣领也已被汗水打透,一个又一个的喉头不停地上下起伏,吞咽着口水。 “大哥,你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啊,再不出兵,没被后汉打死,咱们自己先渴死了。”温天放道。 温华点了点头,抬起了右手,喝道:“京口北府兵!” “在!在!在!” 五千北府兵齐声大喝,喊声犹如天崩雷滚、地动山摇。 “进攻!” 温华终于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只见小剑山顶,十辆重击弩车一齐发射,十支前端悬着火油罐的弩箭脱弦而出,发出“嗖嗖嗖”的破风之声,直扎后汉军寨。 十支火油箭射出,北府兵又紧接着射出十支火箭。 大剑山军寨。 后汉军士站在炎炎烈日之下,背心都早已被汗水打透,他们从早站到正午,这一班岗既没有吃饭也没有休息,正是最困最乏的时候。 但就是在这最困最乏的时候,江左军发动了突袭,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十个火油罐已碎在自家营地之中,紧接着又是十支火箭破风而来。 火油遇火,顷刻爆燃,霎时间大剑山军寨便冲起一线火光。 温华看见那火光,嘴角一笑,指挥着手下士卒向着大剑山军寨发动猛攻:“弟兄们跟我冲,攻下大剑山,军中酒水畅饮!” 就在温华发动进攻之际,顾、白、方三人也已从栈桥一侧潜入了大剑山军寨,目标直指燕卓与赵伯约。 顾佛影脚尖一点掠在白、方两人前头:“老白,一会你去中军大帐刺杀赵伯约,我和小方去杀燕卓。” “好。”白不愁答道,“我是没得玩了,那个主将怕是经不住我十二只拘魂呢。” 白不愁也想去会会燕卓,自从江湖大会起,他便把燕卓当做自己唯一的对手,但他也清楚顾佛影为什么这么安排。小方为了杀燕卓,苦心钻研剑法,终于练成“沧波万顷剑法”,如果不让他狙杀燕卓,难免要闹出什么乱子,为了大局他也只能放下心中执念,去狙杀大剑山主将赵伯约了。 但他没想到,中军大帐中不仅有大剑山主将赵伯约,还有那丐帮帮主乔镇岳。 “老白,我和小方去找燕卓了,你自己小心。”顾佛影道。 “放心。”白不愁抬头看了一眼中军大帐的位置,脚下一点,向着大帐的方向直掠而去,只眨眼的功夫,便奔出去三丈之远。 顾佛影看向方应难,眉眼一皱,思索道:“小方,一会你给我掠阵,让我先耗一耗那燕卓的精力。” “好。”方应难点头答应道。 方应难话音刚落,一支飞燕镖已朝他眉心射来,他赶忙拔出手中“恶来”,一匣青光迸射,眨眼间便将那飞燕镖斩成两半。 “顾前辈,方兄弟,好久不见了。” 燕卓这般说着,从军帐后款款走出,依旧是一身黑衣,依旧是那含霜欺雪般的眸子。 “燕某,已经在这里恭候多时了!” 第205章 再战燕卓 “燕少侠神采不减啊。”顾佛影开口笑道。 燕卓拱了拱手,客气道:“哪里,哪里,顾老前辈客气了。不知这一次顾前辈和白兄,找在下所为何事呢?” 顾佛影咧嘴一笑,腮边两块白肉乱颤,道:“金顶一别,也有数月了。燕少侠之风采,老朽极为欣赏,日思夜想要再和燕少侠再比试一番。” “顾前辈您高看我了,燕某手下这点功夫何足挂齿?” 燕卓这么说道,身后的沐云风确实按不住性子,直截了当地开口道:“顾佛影、方应难,你们三番两次地来找我们的麻烦,这一次咱们旧账新账一起算!” 方应难见沐云风开口,挑了挑眉毛,怒冲冲道:“这里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一个无名小辈说话了。” 沐云风昂首回应道:“是不是无名小辈要靠手中的长剑说话!” 言罢,沐云风剑已出鞘,一点寒芒晃过方应难的眼睛,干脆、凛冽。 剑客拔出佩剑,便如同赌徒押上全部的筹码,不定输赢绝不停手。 方应难也拔剑出鞘,一匣碧水随剑身而出,带着丝丝寒气也映过沐云风的眼眶。 据说,在极西之地的剑客决斗前会将自己的手套扔给另一方,如果对方接住便代表接受决斗。而在九州,剑客们没有手套,却有剑鞘,只要拔剑出鞘便代表接受决斗。 沐云风和方应难两人都拔剑出鞘,剑锋如眉锋、眼锋,两人眉眼一对便擦出剧烈的花火,好似一场决斗已率先在两人的瞳孔里开始。 正当沐云风想要跨步上前之际,燕卓却伸手拦在了他身前,并开口道:“顾前辈你也是江湖中人,难道看不出这江左之心是想吞并九州,等到九州一统哪还能容得下我们这些江湖子弟?” 顾佛影听着燕卓所说,满不在乎道:“江湖?江湖起起伏伏有明有暗,这几十年江湖在明处,保不齐明年江湖就得在暗处,江湖如此九州也如此,就算是江左不一统九州也有大丹、北齐、渤海、丐帮、白云山庄等等想要一统九州,这是天下大势,我只不过是顺势而为。” 燕卓听罢,心中一怔:不怕反派坏,就怕反派文武都不怕。 这顾佛影有自己的理论也有自己的谋划,这样的人头脑清醒、目标明确,实在是不好对付。 “难道天下大势就能罔顾百姓的生死,难道天道就能让九州百姓陷入战火、流离失所?你一句顺天意而为就能肆意滥杀?” 燕卓接连反问,目光由顾佛影又看向方应难。 “方应难,当日在云梦湖边我还以为你是一个人物,没想到你竟然自甘堕落,亏得我还出手救你。” 方应难听着燕卓这么说,陡然想起当日燕卓仗义出手,又想到自己只是为了祥儿便和燕卓作对,心中有愧,不由垂下了头。 顾佛影看着方应难的样子,眉眼一瞪,喝道:“男子汉大丈夫,爱了就是爱了,在爱里还瞻前顾后的是懦夫!” 随着这一喝,顾佛影已出手。 他一出手便是杀招!绝招! 艳丽的相思出鞘,一刀一剑裹挟着断人心肠、痛人骨髓的相思而来。 相思断人肠,相思入骨髓。 “顾前辈这一双刀剑又精进了不少。”燕卓看着扑面而来的相思腾空而起,如一只燕子浮在半空。 顾佛影见一招使空,双腕一招,刀压剑、肩压刀,转身甩出一个回旋如飓风般要将浮在半空的燕卓劈出两段。 人浮在空中极难借力,寻常人除了被动挨打之外几乎别无选择,但燕卓可不是寻常人。只见他猛吸了一口气,眨眼间,竟如一个铅球般直挺挺砸在地上,正好避开那顾佛影的一双刀剑。 燕卓刚避开这一击,手掌一拍,调转身形,用自己脚尖连环攻向顾佛影下盘。 “燕少侠原来也喜欢攻人下三路啊。”顾佛影嘲讽道。 燕卓听着顾佛影的嘲讽也不恼怒,一个翻身将腰中丝带卸下握在手中,道:“顾老前辈原来喜欢手拿刀剑欺负手无寸铁的人啊。” 顾佛影听着燕卓的回怼也不恼怒,脸色如常,刀剑仍是锋利、凛冽。 高手过招,心境尤其重要。 人心静一分,手便稳一分,反应便快一分,胜算也就大一分。相反,人心乱一分,胜算就少一分。 燕、顾两人看似在互相嘲讽,实则是在考验两人的心态,要在对手心乱之际下杀手、下死手,要求那一瞬之机,一击必杀! 顾佛影与燕卓又换了三招,皆是难分胜负。 就在顾佛影与燕卓难分胜负之际,沐云风与方应难也动上了手。 沐云风的剑,情坚意定,一出手绽放出那如繁星如红豆的剑意,剑意横扫,泛出银星万点杀向方应难。 方应难的剑,风流多情,剑从匣出抽出碧波万顷倾泻而出,将天地都染成了一片碧水。 两剑一碰,炸出“当”的一声脆响,银星透过碧波璀璨,碧波卷了银星耀眼。两人交手的第一招便是极其的惊艳夺目,就连燕卓与顾佛影也不由侧目两人的这一剑。 星灭,水静。 沐云风与方应难相对而立,风吹过他们的衣带飘扬。 沐云风的剑斜指着大地,剑尖上有点点血水滴落,是方应难的血。而方应难呢?他的剑直指着沐云风,剑尖上沾着血水,是沐云风的血。 刚才银星与碧波交触的一瞬,沐云风劈、刺、砍、削,施展出了十二剑,其中有三剑伤在了方应难的胸口、右臂、小腹。而方应难撩、提、挑、击、崩,出了十五剑,其中有四剑伤在了沐云风的胸口、小腹。 “你的剑没有我的快!”方应难开口道。 他的剑指着沐云风胸口与小腹上伤口,自信且张扬。 “我的剑虽然没有你的剑快,但我的剑比你更狠、更稳。”沐云风回应道。 他的剑指着地,剑上的血已浸红了一大块黄土,狠辣且沉稳。 剑究竟是要快一些厉害?还是狠一些、稳一些厉害? 为了知道这个答案,沐云风与方应难再一次出手! 燕、沐与顾、方战做一团,他们打的很激烈也很精彩,但他们的打斗却并不重要。 为什么不重要?因为他们的战斗并不能左右这一场战局。 真正能决定这大剑山生死的也不是他们,而是大剑山的主将赵伯约和北府兵的主将温华。 白不愁已经找到了中军大帐,他脚下一点掠到大帐口,聚起一拳乍起一脚,干脆利落地干掉了大帐口看守的士兵,阔步走进大帐。 他走得很轻松,走得也很自信,但他这种轻松与自信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在他大帐内看到了一个人,除了大剑山军寨主将赵伯约外的另一个人。 ——乔镇岳。 乔镇岳看见白不愁走进大帐,脸上一笑,开口道:“恭候多时,动手。” 恭候多时?听到乔镇岳这么说,白不愁心中不由一紧,难道他早已知道了有人要趁乱狙杀赵伯约,这怎么可能? 白不愁心里虽是纷乱,但脸上仍是带着笑意,开口道:“乔帮主何必这么心急,这军寨里已是一片火海,后汉军已是自顾不暇,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乔帮主何不认清局势,和我们江左一起光复宜州失地。” 白不愁这般说着,一口老痰已直扑他的面门。 那老痰,痰浓色黄,一看便是出自一个老人之口,而这大帐之中能称得上老人的也只有赵伯约一人。 赵伯约吐了一口浓痰,清了清嗓子,开口骂道:“我们大汉据守宜州之地已有百年,你们江左何谈光复?你们打着光复的幌子,行的是窃国之事,其罪当诛,当诛!” 白不愁一闪,躲过那老痰,面上带笑道:“既然老将军这么说,那请问这宜州之地百年之前是不是大正朝属地?” 赵伯约一愣,无奈地点了点头:“百年之前,宜州之地是大正朝所属,不过大正朝已忘了百年……” “是也!”白不愁不等赵伯约说完便抢白道,“而我江左皇帝燕玄机为大正朝皇族之后,我江左收复宜州是不是应该用光复两字?” 赵伯约拍桌而起,大喝道:“一派胡言!” 也就在赵伯约起身之际,白不愁拘魂已出手,六十四只拘魂一次而出,自六十四个方位一起杀向赵伯约! 第206章 惊天动地 六十四只拘魂一出,一股鬼号之声顷刻回荡在中军大帐,饶是赵伯约这等见过大风大浪的老将,听着也不由心头一颤。 就在这拘魂齐鸣之际,乔镇岳出手。 只见乔镇岳一声大吼,吼声之大犹如给这六十四只孤魂野鬼兜心一拳,杀得他们霎时魂飞魄散。 “好久没动手了,该让我活动活动筋骨了!” 乔镇岳这般说着,运起气冲斗牛之法,浑身上下聚起一团红光,只稍稍向前踏出一步,那气势便足以惊天地、泣鬼神。 “说起来,白不愁我还得谢谢你,若不是金顶宫之战,我这气冲斗牛还用不到十重。” 他这般说着,向着白不愁走去,那强大的威压就如同一座大山,一点一点靠近白不愁。 山是强大的,山一动便是地动山摇,山一怒便是火山喷发,这山的力量谁能抵挡?谁敢抵挡? ——白不愁敢! 白不愁聚起惊天、动地两指,指尖如剑尖、枪锋杀向乔镇岳的心口两处大穴。纵是你是山是岳,我这两指也能在你这个山岳上戳出两个窟窿!他素来对这自己的手指很有信心,那双掌上十指犹如十柄神兵利器,每一根手指能可以杀人一千次、一万次。 “乔帮主,我这两指你是逃不掉的!” 逃? 乔镇岳从不会逃,山可能会被搬空,但山从不会逃走!只见乔镇岳迎着白不愁的手指猛冲而去,那惊天、动地两指就那样抵在乔镇岳的心口,却是如何也扎不进去。 白不愁大骇,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引以为傲的成名绝技,戳在乔镇岳身上竟然好似给他抓痒一般。 “怎么不是惊天动地吗?怎么连我的胸口都戳不进去?”乔镇岳哈哈大笑道。 乔镇岳的气冲斗牛神功,已练到了第十重,他这一身筋骨端的是比铜皮铁骨还要坚硬! “你等着,再看我这招!” 白不愁说罢,脚尖一点,施展出轻功在军帐上下左右穿梭,将那散落在地上的拘魂一起踢到空中,形成六十四只拘魂组成的拘魂大阵。只见他手脚并用,将拘魂踢出、甩出、打出、抖出,精亮的拘魂在军帐内如流星一般闪烁。 你不是能镇山岳吗?看你能不能镇住这六十四只拘魂! 白不愁这拘魂大阵刚起,已有两只拘魂透过赵伯约的皮肉,好在有乔镇岳在一旁用内劲护住赵伯约的要害,要不然赵伯约此刻已经是被打成了筛子。 乔镇岳看着那大帐内来回穿梭的“拘魂”,心中就如同处在苍蝇窝里一般烦躁,他猛地大喝了一声,催起一双血掌向着空中接连拍出,他这双掌每一掌都有裂地之劲。 猩红的掌气与那拘魂一碰,那拘魂便如同被坠入岩浆一般,掉在地上软烂成泥。 乔镇岳一齐拍了六十四掌,那六十四只拘魂便如毙命的苍蝇般掉在地上,再也发不出那惹人烦的声响。 白不愁见自己新创的招式在顷刻间便被乔镇岳所迫,心中又急又恼又气,他将自己的十指散开,势要将惊天、动地、泣鬼神、失魂、夺魄一齐使出,他的指风凌厉,杀气大盛,汇集在十指的内劲在怒气的催发下更红更艳。 乔镇岳看着白不愁这架势,回想起第一次和白不愁交手时的场景,当时他和燕卓就是败在他这一招上。虽说自己的武功已比那时有所精进,但能不能抗下这一招,他还是没有把握。 但纵是没有把握,他还是上了,侠的世界有进无退,虽死犹荣! 冲天的内力骤起,霎时将那中军大帐整个掀了起来。乔镇岳与白不愁,一人用指一人用拳,指拳相触犹如两块磁铁相吸,将两人紧紧钉在地上! 第207章 大力的奇迹 冲天的内劲将大帐整个掀了起来,乔镇岳、白不愁还有赵伯约都被那霸道的内劲钉在原地,是一动也不能动。乔、白两人的对决已成了内劲的较量,这时候再霸道、灵动的拳掌、指法都已没了用处。 赵伯约看着大帐内的两人,一双眸子里是震惊、是惊悚,也是不可思议。如潮水一般的内劲,一波接着一波,一浪高过一浪,拍打着他的面门:“这就是江湖顶尖高手的实力?这种威压、这股杀气,就好像我的眼前有千军万马向我奔腾而来!” 他这般想着,眼角陡然升起一道火光。 “粮仓!粮仓!” 赵伯约心底发疯似的叫喊着,可他的脚却迈不动一步,就连他的声音也不能穿过乔、白两人的内劲。他只能用自己的一双眼睛无奈、无助、无可奈何地看着粮仓处冒出熊熊大火。 是谁放的火,江左的火箭怎么能射得这么准,准备的沙土为什么没能及时灭火? 一连串的问题出现在赵伯约的脑海之中。 赵伯约是主将,是大剑山军寨的核心,他的谋划左右着大剑山军寨的生与死。从这点来说,他无疑处在大剑山军寨的最高处,是统领全局的人物。 但高处不胜寒,人站得高了,难免会眼高手低,因此也难免会忽略掉一些细节,例如:忘记了一些放在紧要位置的小人物。 ——王大力。 赵伯约想到了江左的火箭歪打正着,想到了自己手下的处置不当,甚至怀疑是燕卓趁乱放火,但就是没想到自己钦点的羽书校尉王大力是江左的钉子。不过又有谁能想到,一个在自己军中踏踏实实干了七八年,从卫卒干到羽书校尉的人能是江左内卫的钉子呢? 无疑,王大力干出了一个奇迹! 而他的奇迹,还不仅仅是烧掉了大剑山粮仓。 就在江左重击弩车发射的火油箭落地的一瞬间,王大力就猜到了江左的计划,他几乎是连想也没想就将自己的手下都派出救火,而他自己则将粮仓的大门一锁,声称是要和粮仓共存亡! 但也就是在他喊出这口号的同时,他的脚步就已迈向了存酒的酒窖。 那酒窖里可存在一百多坛醇烈的高粱酒,如果放一把火在那,整个大剑山军寨都会为之震动! 王大力想到便做到,而且是使出十二分的力气做好这件事,他先是在酒窖里掀开一坛子酒点了火,然后又跑去存放面粉、米糠的仓库将麻袋里装着的面粉、米糠都扬了出去,最后才跑去粮仓放上了一把不大不小的活。 王大力看着自己的杰作,会心地一笑,从小他的母亲就告诉他:给你取名大力,就是希望你每件事都要用全力做好,因为只有大力才能出奇迹! 现在他已使出了他全部的脑力、心力、气力,一场属于他的奇迹正应运而生。 火渐渐蔓延,从一袋粮食蔓延到另一袋粮食,一点点的小火花在一次又一次的蔓延中生长壮大、愈演愈烈,从粮袋爬上房梁,然后又从房梁烧到房顶,并逐渐和那酒窖中的火汇成一片。 一场爆裂的奇迹应运而生! 只听一声巨响,大剑山军寨的粮草被整个炸到了天上,那些燃烧着的粮草飞到天上,火焰随风而动,像一群着了火的蝴蝶,在空中飘旋、飞舞。 大剑山军寨的士兵一面在城墙上应对北府兵的突袭,一面要在军寨中灭火,突然又听这一声巨响,脚下踉跄之际,脑袋里都是一片空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等到他们缓过神,看向粮草之时,紧接着又是一声巨响,酒花带起火蛇冲天而起,溅在周遭士兵的身上,灼得他们哀嚎一片。 大剑山军寨内霎时大乱,就连正在搏杀的燕、乔、沐和顾、白、方六人心里都为之一颤。 特别是正在以内力相拼的乔、白两人,接连两声炸响,让两人心神大动,为求谨慎,两人都是收劲撤力,但也就是这一收劲,释放出去的内劲无处可去,反噬自身。 乔、白两人如受重击,口吐鲜血,身形倒飞直在地上连滚了十几下才稍稍停住。 另一边,燕卓等人也受这爆炸影响,停了手观察周遭的情况。 “是粮仓!” 燕卓心中大叫不好,一旁的沐云风也是心头一紧,将目光看向燕卓,希望燕卓能拿出个主意。 但也就在沐云风分神看向燕卓之际,方应难突起杀手,手中猛地甩出三枚毒针杀向沐云风胸口。 沐云风耳朵一动,听到那细小的破风之声,手中长剑一挥卷起一片剑气便迫向那三枚毒针。但那三枚毒针极快,饶是他出剑再快,也只拦下两枚毒针,还有一枚毒针擦剑而过,刺进了他的胳膊。 方应难这一击得中,脚下一点跃到空中又向燕卓射出三枚毒针。 燕卓看到沐云风受伤,又听到耳边破风之音,知道是方应难甩出暗器,小腿一蹬学着方应难的样子施展出了一招“万古云霄”,躲过了那三枚毒针。 方应难见燕卓用自己的轻功躲过自己的毒针,心下更气,手中恶来一挥,万顷碧波似悬崖飞瀑一般,从半空直扑燕卓面门。 燕卓运起内劲将手中的丝带一横,浓浓墨色汇聚在一条柔然的丝带上竟将它扯得笔直。 “不自量力,你靠一条丝带就想拦住我的恶来!” 丝带是至柔至软之物,而宝剑是至锋至刚之物,看似宝剑之锋可轻松斩断丝带,但实际上偏偏是柔能克刚! 英雄遇上美人是此,水遇到石头是此,宝剑遇到丝带也是如此。 燕卓以丝带为剑,只一剑便切开万顷碧波,眨眼间,方应难的剑光消散,那飞瀑如被人当中腰斩一般,再也不见其壮丽。 方应难更气,长剑一转,便要再起一招。 但就在他剑招再起之际,一道紫光自天而降,一个紫衫少年揽着一位国色天色的美人如一片落叶般轻飘飘,落在了乔、沐和顾、方之间。 第208章 命危的沐云风 紫衫紫袍紫气东来,从天而降的紫衫少年正是白云山庄的少庄主罗涛,而在他怀里揽着的绝色佳人正是沐云风日思夜想的梦中人燕晓雨。 罗涛与燕晓雨的出现让燕卓与沐云风都吃了一惊。 燕卓看着罗涛,心中忐忑,一时猜不透这突然出现的罗涛是敌是友:这罗涛几个月不见,轻功和内功都和以前大不相同,那一身紫气如云雾般缭绕,内功境界怕是已臻化境。 而沐云风看着罗涛揽着燕晓雨自天上如神仙眷侣下凡一般,心中醋意大起,内劲翻涌间,一口黑血竟从口中喷吐而出! 燕卓看着口吐黑血的沐云风,脚下一点忙是要抢到沐云风身边为他封住穴道,但他脚下刚动,顾佛影便拦了上来。 只见顾佛影施展出“顾盼生姿心法”,手中一对相思,如惊龙狂啸一般杀向燕卓脖颈与胸口。 “小方,快杀了沐云风,杀了他我们就斩断了燕卓的一双手臂,今日不能狙杀燕卓,日后也更方便!” 方应难听着顾佛影这么说,当即挥起手中恶来向沐云风奔杀而来。 而沐云风呢,他刚中了毒针,又见心爱之人在他人怀里,血气上涌,毒气已散在他周身经脉,喘息间,他便浑身无力瘫软在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方应难持剑杀来。 燕卓看着沐云风受难,无暇顾及自身,手中丝带一紧扯出浩浩剑气如虹,直穿顾佛影手中“相思”。 顾佛影见燕卓心急,嘴角一笑,使出一记虚招,长剑拖过燕卓的剑气,转身佯装被剑气所伤。燕卓救人急切,顾不上许多,看着顾佛影转身便想强冲过去,但哪曾想,顾佛影以托剑之力回转,手中一把钢刀如旋风般劈向燕卓后背。 鲜血霎时从燕卓身后迸开,他整个人也因那刀劲猛地摔在地上,昏死过去。 眼瞅着燕卓救人无望,沐云风即将死在方应难的剑下。 千钧一发之际,燕晓雨冲着罗涛一声娇嗔道:“罗涛,你怎么还不快去救救他啊!” 燕晓雨话音刚落,原来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观的罗涛终于出手! 他本不愿意出手,因为燕卓和沐云风这两人,都是他的仇人,而且还是那种仇深似海的仇人。但他还是出了手,不因为别的,只因为燕晓雨的一句话,那一句话就像是一块能将海填平的巨石,只一句便能将那仇海倾覆。 紫光大涨,杀意也大涨。 罗涛拔剑,剑出如一线,人也似一线。 一线之剑,剑可劈风。一线之人,人欲销魂。 只这一线之机,罗涛的剑已拦在了方应难的剑前,没人知道他是如何办到的,因为他这一剑实在是太快。 快到这一招已不像是一招剑招,而像是一记暗器,一记人剑合一的暗器。 方应难愣住了,被眼前人的威压震慑住了,他看着眼前的罗涛,只见罗涛满脸的不屑,剑上、身上都裹着一层紫芒,如火焰一般,翻腾着冰冷的杀气。 “你杀他,你就得死!”罗涛冷冷地说着,他的杀气冷、语气冷,吐出的字也冷。 方应难听着罗涛所说,心中恨极也惊极,他恨竟有人敢这么和自己说话,他惊自己竟然不敢和眼前这个人动手。 他怕了,他怕了眼前的罗涛,因为刚才的那一剑,他已知道罗涛的剑法远在他之上,他的“碧波万顷剑法”在罗涛面前简直狗屁不是。 燕晓雨看着罗涛制住那方应难,心下是再也等不及了,一路跑着奔到沐云风身旁,一把将他揽在自己怀里,摇着他的肩膀道:“沐云风,沐云风,你醒醒啊。” 眼见这方应难不敢动手,顾佛影大喝一声,朝着罗涛杀去,只见一双“相思”泛着淡淡的红光,像情人的脸颊、像离人的眼眶,让人忍不住心疼与怜惜。 罗涛听见背后的脚步声,抽剑迎着那“相思”而去。 相思很美,美得让人怜惜让人心疼,但相思也很毒,毒到让人销魂断肠。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相思既来,人又怎么能不憔悴。 只见红光迎着紫气,擦出一声脆响,一点火花在红光与紫光之间绽开。 “你用的什么剑法?”罗涛开口问道。 “我的刀剑名叫相思,我用的是相思的剑法。”顾佛影答道。 罗涛看着眼前的“相思”,眼角闪出点点泪光:“相思的剑法···怪不得我看见你的剑会流泪。” “那你用的什么剑法?”顾佛影也开口问道。 罗涛一愣,竟不知道如何回答,他还没给自己的剑法起名字,只随口道:“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无光风与月。我的剑是痴剑,我这个人也是世上第一流的情痴。那我的剑法可能就叫无关风月。” 罗涛说罢,顾佛影的胸口绽开一道血痕,鲜血霎时将他的胸前染红:“无关风月尘归处,谁是尘世梦中人。” ——无关风月的剑法,惊梦也惊心。 顾佛影按住自己的胸口,向着方应难喊道:“叫上老白,咱们走!” 方应难看着受伤的顾佛影,哪还管燕卓与沐云风,脚下一点掠到顾佛影身旁,抄起他的胳膊往自己肩头一架,便向那中军大帐的方向掠去。 顾佛影与方应难走了,走得很急,丝毫没有顾忌剩下的四人会不会尴尬。 罗涛站在燕晓雨和沐云风身边,他眼看着燕晓雨为了别的男人红了一双眼眶,想要别过头又担心她哭坏了身子。 燕晓雨看着怀里的沐云风,气若游丝,原本那鲜红的嘴唇也变得乌黑,一双眸子无神地望着天,仿佛对这世间的一切都已没有了兴趣。 “罗涛,你快救救他啊,你快看看他怎么了?”燕晓雨冲着罗涛哭喊道。 一块巨石又一次落在罗涛的仇海里,面对燕晓雨,他早已没有了拒绝的能力。 罗涛摸了摸沐云风的脉门,指尖连点封住了沐云风的周身脉门,并运起一口真气灌输到沐云风体内。 看着沐云风还是没有醒,燕晓雨的两只眼眶更红,泪水顺着脸颊而下,那样子就像是在如火的晚霞里坠下一条星河,美极了也艳极了。 罗涛看着燕晓雨梨花带雨的样子,无奈地又运起真气灌输到沐云风体内,希望能用真气将沐云风体内的毒气逼出来。 “不用白费力气了,他中的毒是我独创的七日见骨散,七天之内找不到天山雪莲、东海龙涎香、千年血灵芝这三种药材,他就必死无疑,就算大罗金仙也救不活他!” 方应难左手架着顾佛影、右手架着白不愁,施展着那万古云霄轻功,在罗涛面前如流星一般滑过。 第209章 真情与真心 天山雪莲是昆仑山圣物,生长在昆仑山四千多米高的悬崖峭壁之上,每三十年一开花,是世间少有的疗伤圣药。东海龙涎香是取自东海巨鲸腹中的鲸珠,相传只有东海巨鲸的鲸珠呈五彩缤纷之色,因此被世人成为鲸珠之王,有解百毒之功效。而那千年血灵芝更是比天上雪莲和东海龙涎香还要稀少,据传整个九州只有两株千年血灵芝,而这两株千年血灵芝都由大丹皇室所有,是大丹国的传世之宝。 这三件宝贝每一件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要想在七天之内将这三个世所罕见的宝贝找全,并给沐云风服下简直是比登天还要困难。 “罗涛怎么办?你知道哪能找到这三样东西吗?”燕晓雨看着濒死的沐云风,六神不住,只能向身旁的罗涛开口询问。 “这天山雪莲和东海龙涎香白云山庄里都有,只是这千年血灵芝是大丹国的传国之宝,整个九州据说也只有大丹国皇室拥有这千年血灵芝。” 大丹国! ——祥儿。 罗涛猛地想起燕卓的相好,面如冰霜地看向倒地的燕卓,开口道:“燕卓和大丹国的郡主关系匪浅,或许他可以向大丹国求情,要到那千年血灵芝。” 燕晓雨一听,忙将目光移到燕卓的身上,这才发现燕卓倒在地上,后背上的刀伤正血流不止。 “燕卓、燕卓,你醒醒,沐云风快死了,你快醒醒。”燕晓雨又奔到燕卓身边,将他扶起,摇晃着他的肩膀喊道。 罗涛向着燕晓雨款款走来,慢条斯理道:“别摇了,一会他没死也被你摇死了,想不到你这么聪明的一个人,遇到这种情况竟然只会喊和摇,我实在是有些怅然。” 他虽是嘴上这么说,但已从怀里掏出那白云疗伤止血的神药金玉断续膏,只见他将药膏往燕卓背上一抹,又输了一口真气到燕卓体内,燕卓这才悠悠转醒。 燕卓稍稍睁开双眼,看着眼前的燕晓雨,又看了看燕晓雨身旁的罗涛,舔了舔嘴唇,虚弱道:“小沐,沐云风怎么样了?” “小沐快不行了啊,你快想想办法救救他啊!” 燕晓雨这般说着,泪水如决堤一般从眼中喷涌而出,如果说刚才的她还能用梨花带雨来形容,那现在的她已是哭得是花容失色、电闪雷鸣、天崩地裂了。 她嘴里呜咽着不停念叨着:“千年血灵芝……救救沐云风……大丹国。” 燕卓看着燕晓雨的样子不由心疼起来。 一个聪明伶俐且富有心机的女孩子能为一个人伤心成这样,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她已经彻头彻尾、毫无保留地爱上了那个人。 燕卓强忍着后背的疼痛,站起身来,对这燕晓雨柔声道:“你和我说清楚,沐云风怎么了?” “沐云风···中毒了,那个人说一定得要···天山···天山雪莲、东海龙涎香、千年血灵芝才能解沐云风身上的毒。” 燕晓雨强忍着泪水,但她那悲伤的喉头还是忍不住不停抽动,将短短的一句话说得七零八碎。 燕卓看着不住抽噎的燕晓雨,安慰道:“你慢点说,小沐现在情况怎么样?” 燕晓雨听到燕卓问沐云风现在情况如何,心中想到沐云风如果没有解药就只有七天的性命,心中更是伤心,“哇”的一声,又是放声大哭起来。 燕卓一愣,想要开口却是欲言又止。 倒是一旁的罗涛看着燕晓雨痛苦,心中不忍,开口道:“沐云风中了刚才那人的毒针,毒已散到他的各处经脉了,我刚才封住了他穴道,运气想要将他体内的残毒逼出来,但没什么效果,为今之计,只有找到天山雪莲、东海龙涎香、千年血灵芝才能解他身上的毒。” 罗涛这么说着,沉默了一会,又开口道:“这天山雪莲、东海龙涎香白云山庄里都有,我可以拿出来给他解毒。” “你···”燕卓听着罗涛这么说,心中一楞,竟是怎么也不敢相信,罗涛会出手救沐云风,他们两个可是夺妻之恨啊! “你不要惊讶,我不是为了沐云风,我是为了燕晓雨。”罗涛看了看燕晓雨别过头又道,“我现在就动身回白云山庄去拿天山雪莲和东海龙涎香,至于千年血灵芝要靠你自己想办法了,七日内我回到云梦泽和你们回合,到时候能不能就沐云风的性命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说罢,罗涛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大剑山军寨。 转身,心痛,泪流。 明明他已经找到了燕晓雨,还和燕晓雨做了好朋友,也完成了燕晓雨对他的嘱托。按理说,他应该高兴才是,但他每走一步都感觉有一把刀插进了心窝,并在他不大的心里来回搅动。 燕晓雨看着落寞离开的罗涛,心中陡然生出一丝愧疚,她感觉纵使是朋友,自己还是对他太残忍了。她想叫住他,好好感谢他的好意,但一看到怀里性命垂危的沐云风的,她还是放下这想法,她现在只盼着罗涛能尽早拿着天山雪莲和东海龙涎香来救沐云风。 战火熄。 大剑山军寨还是勉强抵挡住了北府兵的攻势,北府兵撤兵,后汉的士卒也开始打扫战场。而乔镇岳与雷清两人也姗姗来迟赶到了燕、沐两人身边。 第210章 败局已定 大剑山军寨的后汉士卒再一次守住了大剑山,北府兵强横的攻势最终还是没有攻破大剑山的寨门。 但后汉就赢了吗?江左就输了吗? 一场攻防战的输赢,决定不了整个战局的输赢。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后汉军虽是守住了大剑山军寨,但他们的粮草已被焚烧殆尽,原来守城最大的优势已变成了不可弥补的劣势。 大剑山军寨内,后汉士卒们打扫战场、收治伤兵、扑灭残火,他们一个个灰头土脸,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地在军营各地如游魂般游走,那空洞的眼眶里丝毫看不到胜利的喜悦。 他们心中都知道,粮草已被焚烧殆尽,栈道又被江左把持,登剑阁想要救援也是救援不及了,这场仗他是已然是输了。 败局已定。 赵伯约缓缓登上城楼,灰白的头发如蓬草般散在他的额前、耳旁、颅顶,风一吹便随风颤动。 他站在城墙正中,用一双斑驳的手掌归拢着自己的散发,双目含泪,看着自己苦苦经营十余年的大剑山城关。他颤抖着,身上甲胄上的甲片随之发出簌簌的声响,像一座大山在抽泣、呜咽。 “将军,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身后,何应熊小步跑到赵伯约身旁开口问道。 怎么办? 赵伯约也想知道他要怎么办?他脑子里一片空白,耳朵里也是满是悲鸣之声。 但他不能表现出自己的痛苦,他是主将,他要当机立断,他要给大剑山活下去的士卒谋一条活路,他要给大汉谋一条活路。 “应熊,清点我军轻重伤员人数,把军帐全都拆了做成担架,大剑山守不住了,咱们不能把自己的弟兄留在这,告诉兄弟们,打起精神,我带他们去登剑阁,咱们在登剑阁再和这群江左的杂碎决一死战!” 赵伯约这般说着,双拳紧握,发出“咯咯”如石裂一般的声音。 “是,将军。” 何应熊答道,飞奔下城楼传令。 另一边,燕卓已做好了动身前往大丹的准备。 “乔大哥,小沐命悬一线,那大丹国的千年血灵芝只能靠我去取,这后汉的局势只靠大哥了。” 燕卓这般对乔镇岳说着,又转身看向雷清,开口道。 “雷道长,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道长对云梦泽周边熟悉,还请道长带着小沐和晓雨去云梦泽。我一定会在七日内带着千年血灵芝赶到云梦泽的。” 乔镇岳点了点头,道:“燕兄弟,不用担心,我一定会把北府兵拦住登剑阁的,江左想吞并后汉,那也得问问乔镇岳答不答应!” 雷清听着燕卓所说一边答应着一边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瓷瓶,道:“我听闻打伤沐少侠的人说解他的毒需要天山雪莲,老道虽然没有整株的天山雪莲,但我这药却是由天山雪莲炼制而成,说不定可以暂缓沐少侠体内毒性蔓延。” 燕晓雨一听雷清这么说,忙是站起身来,咬着嘴唇焦急道:“谢谢道长,谢谢道长,你赶快给沐云风吃一颗。” “好,好,姑娘别急。” 雷清这般说着取出一颗丹药塞进沐云风嘴里,然后又搭上他的脉门,查看他的脉象。 “沐少侠中的毒已蔓延到他的周身经脉,如果七日内拿不到解药,怕是……而且就是七天内拿到解药,他的经脉也会受损,说不定会武功尽失,咱们不能拖延。” 雷清是金顶宫代掌门,修道之人也多学医,众人听雷清这么说,心中都是一惊。 燕卓不敢再耽搁,冲着几人拱了拱手,丝毫不顾自己背后的刀伤,飞身夺了一匹快马便朝寨外奔去。雷清和燕晓雨也不敢耽搁,扶起沐云风便往云梦泽的方向赶去。 乔镇岳看着自己的兄弟各自离开,心中不由生出一股怅然之情:兄弟,你们可不要有事啊。 他正这般想着,何应熊一路小跑出现在他面前,开口便道:“乔帮主,将军命令我们全军撤往登剑阁,你也和我们一起去。” 撤? 乔镇岳一愣,竟好似没听清楚那个字一般。他,乔镇岳纵横江湖十几载,从未有过不战而逃,现如今··· 唉,不过又有什么办法呢,粮草已经被烧,守着这大剑山也只能被活活饿死。 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开口道:“乔某得令。” 第211章 大丹之行(一) 大丹国位于江北,夹在渤海国与北齐国之间,大丹国虽然地处九州,但大丹国内的百姓却不是九州人种,而是极西之地的人种与九州人种混血演化而成的大丹族。 大丹族人天性纯良,大多是高鼻褐发白肤似雪,而且还有少数人生有碧眼。大丹族人虽是模样和九州人有些许差异,但所说的语言和九州其他各地无异,并且由于大丹族自身独特的历史渊源,使得大丹之地成为九州思想、文化与艺术高度繁荣之地。前朝着名的诗人曹子建、李太仙、谢长安都是大丹族人。 大丹王室上官一族,原是大正朝时期江北丹城的太守,他们世代为九州皇朝拱卫江北之地。 当年北境巫蛮入侵,中原六王内乱,丹城太守上官无霸为保全大丹族人,起兵北抗巫蛮,经历了十二年东征西讨,建立起了一个地跨三州坐拥六十四城的大丹国。 大丹国由上官无霸起,至今已有六代君主,大丹国的历代君主虽说不上有多贤明、勇武,但绝无昏聩之君,也因此大丹国境内,百姓安居乐业、民风淳朴,大丹在九州五国中也是除江左王朝外最为富庶的国家。 大丹国入境之城金城城外。 燕卓跨着一匹红马向着金城城门飞奔而来。 那匹红马的马鬃已被汗水打湿,一根一根黏在马脖子上,没了往日的神采,就连它迈出的蹄子也似拖泥带水,虽奔不疾。 燕卓知道这匹马也不行了,这已经是他换的第二匹马了,也是他连奔的第二个昼夜了。 ——人困马乏。 “马儿、马儿,你在坚持一会,等进了城我就让客栈给你安排上好的马料。”燕卓伏在红马耳边柔声说道。 他这么宽慰着马儿,自己也是游离在瘫倒的边缘,他狂奔了两个昼夜,再加上后背本就有刀伤,虽是有罗涛的金玉断续膏止血,但终究是伤了元气,体力已然不支。 “再等等,再撑一会,等到了金城城里再歇。” 燕卓就这么强打着精神,走进了大丹国的入境之城,金城。 金城取自“固若金汤”,示意此城固若金汤,也示意此城是一个边城,边城通常不大,但金城确实一个例外。 金城不仅大,而且还繁华,以至于现在大家说起金城,已不再说“固若金汤”的金城,而是说“金碧辉煌”的金城。 燕卓过了城门楼,走进了城门大街,映入眼帘的是比肩接踵的人群与鳞次栉比的各式商贩。 炙子烤肉、水盆羊肉、粉蒸肉、烤羊腿、皮薄馅足的大包子…… 燕卓看着那一连串的肉食摊子咽下了一大口口水,他摇了摇头,又看了看那繁华的街市。这才发现,这集市上除了卖吃的还有卖衣裳的、卖胭脂的、卖簪子的、卖竹马挂价鼻烟壶的…… “我实在是太饿了,看来是得尽快去找点吃的了。” 他一笑,牵着马走去了一个客栈。他一见那客栈便向着那小二吆喝道:“小二,给我换一匹好马,然后给这匹马喂一些上好的草料。” 那小二听见客人上门,忙是迎了出来,但当他一双眼睛看到燕卓时,却不由得愣了。他从没见过一个人竟然能如此的落拓却又如此的潇洒风流,一时他竟然不知道称呼燕卓是公子还是大爷。 燕卓看着那小二痴愣愣地看着自己,疑惑地看了看自己身上,只见他一身黑袍因连夜赶路已被树枝划出了七八个口子,靴子和裤腿上也沾满了泥点,原本束在头顶的束发也散了一半。 他看着自己的样子,脸上不由一笑,开口道:“小二,你是担心我付不起钱是不是?”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丢给小二。 小二看着那锭银子,咧着笑道:“大爷瞧您说的,就我看您这身衣服虽然落魄,但那您那精神看着可别提多潇洒了,小的,我这就去给你喂马,准备饭食。” 听小二这么说,燕卓不由想到,自己此番到大丹国讨那千年血灵芝,免不了要见祥儿,还是先梳洗干净的好。 “小二,你顺便再给我去买一身衣服,要黑色的,再给我打盆热水。” “好嘞,大爷。” 这小二说话办事也是利索,先喂马再换马,然后端热水、拿衣服、上菜,一套流程行云流水、利利索索。 燕卓看着小二办事利索,心中也欢喜,不由想和他多攀谈几句:“小二,这金城到丹城得多久啊?” 那小二也不见生,侃侃而谈道:“从这到丹城做马车得一天一夜,骑马得一天,不过客官你要是骑了我给你准备的马保准你大半天就能到了。” 燕卓被这小二说的话逗笑,又问道:“那你知道玉女宫的宫主最近在丹城吗?” 那小二见燕卓提起玉女宫,更是来了兴趣,开口道:“大爷,您是江湖子弟,看来您也听到了那比武招亲的事了?” “比武招亲?”燕卓疑惑道。 “您不知道啊。”小二装出一副遗憾的样子道,“君上要给嫣儿公主挑驸马,就在那丹城里,谁娶了公主那大丹国不就是都是他的了。” 小二这么说着,眼睛里泛出憧憬的光芒。 而燕卓却是怎么也笑不出来,如果真的有人通过比武招亲成了大丹国的驸马,那自己想通过祥儿和嫣儿交情讨千年血灵芝可就难了,那时候说不定不仅大丹王要反对,那个驸马说不定也要反对。 但要是自己赢了比武招亲,那一个驸马要一支千年血灵芝应该没问题,但自己这么做怎么对得起祥儿呢? 他这么想着,心中不由生出一个不好的预感:顾佛影他们会不会也来这个比武招亲上搅局,要不然为他们方应难要说出千年血灵芝呢? 想到这,燕卓心中顿觉不妙,赶忙吃了几口饭,想要趁早向着丹城赶去打探消息。但也就在他刚要动身出门之时,七八个壮汉揽着一个昏倒的姑娘,走进了酒楼。 “小二,小二,娘的,小二呢!”一个壮汉喊了几声没见小二出来,便气急骂娘道。 “大爷,来了,大爷您想吃点什么?” “吃什么?这么磨叽,大爷给你驴蹄子剁了炖了!” 一个壮汉这么叫骂着,另几个壮汉则是揽着那姑娘揩着油,脸上都是一脸的淫笑。 “大哥,今天晚上咱们能快活、快活了。” “这三百两银子花的值,看这小娘们细皮嫩肉的,怕还是个雏呢。” 那几个壮汉如此说着,丝毫没有顾忌一旁的燕卓。 而燕卓看着那几个壮汉,虽是心生厌恶,但他有要事在身又心烦意乱,再听那几人是花钱买来的,心中默默道了一声可惜,便想起身。 那就在他起身之际,却听到那小二开口说道:“几位大爷,本店可是个规矩的小店,你们带着一个昏迷的女子,这按大丹的规矩这是要上报官府的。” “上报官府?”一个大汉起身从怀里掏出明晃晃的弯刀,“那你要看看我的刀快还是官府来的人快?” 那大汉本想吓住小二,但哪知这小二只是向后退了几步,又壮着胆子喝道:“你们几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女子算什么男子汉?” “哈哈哈哈,这里有人竟然要逞英雄!”那几个壮汉说着纷纷站起身,从怀里掏出匕首将那小二围了起来。 “你们要干什么?金城可是有王法的,你们在这行凶可是要被官府通缉的!”小二慌张道。 “通缉?”几个大汉脸上俱是不屑,“你也不打听打听,我们唐龙、唐虎、唐豹、唐山、唐林、唐森、唐鹰害不害怕官府,别说是官府,就是这天王老子来自,我们哥几个也能在他身上扎几个窟窿!” 这唐氏兄弟穷凶极恶,手持弯刀就要在那小二身上扎上几个窟窿。 燕卓看着那姑娘又看了看那小二,叹了口气,垂下了头。 第212章 大丹之行(二) 叹气并不代表无奈,垂头也不一定就是丧气。 燕卓的叹气是在感叹,这世间怎么有人会如此不幸,刚要做坏事便遇见了自己。而垂头是在思考,思考如何给这些不幸的人一些教训。 只听一声脆响,燕卓飞起一脚直接踹在其中一名壮汉的肋骨上,肋骨应声而断。 其他几名壮汉见状,挥刀直劈燕卓。 燕卓脚尖一扭,错过刀锋,一手抓住一人手腕,另一手拖住一人下巴,十指一用力,“啪啪”两声,腕骨与下颚骨齐断。 剩下四个壮汉见兄弟受伤,更是怒极,四把弯刀从四面插向燕卓肋间。 眼见四把钢刀一次杀出,燕卓小腿一用力,使出一招“旱地拔葱”,身子直挺挺地跃到半空。 那四名壮汉看着燕卓笔直地窜到半空,俱是一愣,但也就是这一愣神的时机,燕卓劈开双腿,双脚一齐踢出,又将两名壮汉的下巴踢断。 剩下两名壮汉见兄弟都已倒地,心中清楚自己绝不是面前这少年的对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齐声求饶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小的初到贵宝地,不觉惊扰了好汉,好汉饶命,小的上有老下有小,都靠小的一人照顾,好汉你饶小的一命,小的一定痛改前非,弃恶从善,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地做个好人。” 这两名壮汉口若悬河,将这一大段话说得齐刷刷,如同一个人说出一般,就连吐气吸气都是同一个节奏。他们一边说着,眼角还挤出两滴泪来,让人不由觉得这两人是真心悔改,仿佛经此一事,他们便能成为大善人。 燕卓被这两人的样子逗笑,开口道:“你们刚不还说你们是唐龙、唐虎、唐豹什么什么七个兄弟吗?怎么现在你家的老小就靠要你一人养活了?” 那两个壮汉一愣,又慌忙道:“我们是义兄弟,结拜的,结拜的。” “那就是义兄弟,那也该是有难同当,这样,今天我抓你们七人中的六人见官,留一个给你们赡养父母,你们觉得怎么样?” 那两名壮汉闻言,泪如江涌,连连磕头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就在这两名壮汉跪地求饶之际,燕卓身后一个壮汉起身,抄起弯刀就要扎进燕卓背心。 燕卓耳朵一动,向后挑起一脚,正踢在那壮汉手腕,壮汉手中弯刀登时脱手。燕卓看也没看那脱手的弯刀,脚下又是一挑将那弯刀挑起,弯刀受力在半空飞旋,只见又是一脚,正踢在刀柄之上,一柄弯刀如箭般直射而去,深深扎进墙里。 唐氏七兄弟看得愣了,只呆在原地,张大了嘴巴,大气也不敢喘。 “小二,去报官。” 燕卓这么说着,走到那昏迷的姑娘身边,替她把脉,见她脉象平稳并无大碍,向那唐氏兄弟开口问道。 “这姑娘怎么了?” 那唐氏兄弟皆是跪地道:“小的们,只是给她点了穴道。” 燕卓指尖连点,解开那姑娘的穴道,而那姑娘也果真转醒。 那姑娘生着一张雪白的圆脸,肉肉的小鼻头长在红如樱桃的俏嘴上,如墨染的头发散在肩下,一双杏眼旁还带着泪光,当真如杏花春雨般惹人怜爱。 “没事了姑娘,你已经安全了,姑娘你家住在那里,一会我让那小二送你回家,那小二是个正直人,还请姑娘放心。” 听燕卓这么说,那姑娘也知道了是他救了自己,忙起身向燕卓道谢:“感谢公子仗义出手,小女子桂英谢过公子。” 桂英正说着,那店小二已带着官兵将那唐氏兄弟一齐收押。 见店小二回来,燕卓递了一杯水给桂英,走到小二身边开口道:“这姑娘就拜托兄弟了,我有事要先走一步,兄弟侠义之心在下佩服。” 那小二见过燕卓的功夫又见燕卓称呼自己为兄弟,脸上一红,道:“我哪有什么侠义之心啊,若非大爷您出手相救,小的先走只怕已走到了奈何桥了。” “兄弟,过谦了。在下还有要事,就不多啰嗦了。” 燕卓说罢挥手作别。 看着燕卓离开的背影,那小二突然喊道:“还没请教高姓大名啊?” 燕卓挥了挥手道:“燕卓。” 燕卓,只简简单单两个字,但也就是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已不由烙在了两个人的心里。 小二看着燕卓的背影,心中默默道:我杨钦要是也能成为这样的人就好。 在另一边,桂英也看着燕卓的背影,想着他转身时扬起的发尾与衣带,一股暖意缓缓流进她的心间:燕卓,这个名字可真好听呀。河边柳,云前燕,柳燕纷纷扣心扉。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在见他一面呀? 桂英这般想着,小二杨钦已走到她身边,小声道:“姑娘,你知道你家在哪里吗?燕大哥,吩咐我送你回家。” 杨钦说起“燕大哥”这三个字时,不觉身体里竟涌进一股力量,眼睛里也闪出一种坚定的光。 “啊,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桂英冲着杨钦古灵精怪地一笑,甩着俏皮的发尾,便溜出了客栈,只留杨钦一人待在原地若有所失。 燕卓策马而奔向着丹城进发,他一边催马奔驰一边回想起刚才杨钦奋不顾身的样子。说实话,他有些敬佩杨钦,一个手无寸铁的店小二,竟然可以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女子,奋不顾身,招惹七个壮汉,这份勇气实在不是寻常人所有。 要是我不会武功,我能不能像他一样挺身而出呢? 燕卓叹了口气,这次叹的气名为“无奈”,他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那份勇气,也因此他十分钦佩有这份勇气的人,沐云风如此,杨钦也是如此。 他这口气刚叹下去,又有其他烦心事爬上心头,又是一声叹息:“老人们说人不能常叹气,叹气叹得多了,倒霉事会找上门的。” 唉—— 燕卓心里实在是苦闷,自己去找祥儿求她帮自己和上官嫣儿要千年血灵芝,是不是最好的办法? 可千年血灵芝是大丹皇室秘宝,大丹王还指望着这千年血灵芝给他招一个称心如意的驸马呢。就算上官嫣儿能同意,她老爹也不一定能同意。 那我要是参加了比武招亲,那我岂不是欺骗了大丹王,那我不欺骗大丹王不就得辜负祥儿和上官嫣儿成亲? 我要是不参加比武招亲,那我怎么拿到千年血灵芝呢?去偷? 燕卓又是摇了摇头,自己一来不知道这千年血灵芝在哪,二来这种东西一定有重重护卫,自己失手是小,耽误了小沐的性命才是大啊。 这该如何是好啊? 燕卓心中想不出万无一失的办法,只能催马狂奔:为今之计,也只能尽早赶到丹城,和祥儿一起商量一下对策了,她是大丹国的郡主,知道的事情肯定比我多,先向她了解清楚,再做定夺。 第213章 大丹之行(三) 丹城,玉女宫。 祥儿正坐在镜前,看着渐入黄昏的天色。 镜前是冰山美人,镜后是红霞似火。一冷一热,交映着女子不能轻易言说的愁思。 “嫣儿姐,已经被皇叔逼着比武招亲了,这嫣儿姐一嫁,马上就要轮到我了,我该怎么和父王说我已经心有所属了呢?” 祥儿这般想着,白嫩的手掌突地向桌上一拍,心中暗骂道:“该死的燕卓,怎么还不来找我呀,等嫣儿姐找了夫婿,马上就轮到我了,等我父王逼我比武招亲,你让我怎么办呀?” 祥儿正这般想着,嫣儿带着一丝愠色跑到祥儿房间,带着一丝怒色躺在祥儿的闺床,开口道:“祥儿,你说父皇这就下了皇命比武招亲,要是那人武艺高强且把我比了下去,那要我怎么办吗?难道我真就要嫁给那人?” 上官嫣儿躺在大床上,看着那乌黑中带着一抹红色的床顶,心中不由生出许多烦闷:“祥儿,我可真羡慕你,你有燕卓那么一个如意郎君,他长得又潇洒,心智又成熟,武功更是天下无双,如果我有那么一个驸马不知父皇该有多开心。” 祥儿坐在镜前,瞥了一眼上官嫣儿,开口道:“有什么好,他虽是长得潇洒、心智也成熟,武功也算不赖,但又有什么用,离云梦湖一别已有数月,你看他有给我传来一封书信吗?我连他是生是死我都不知道。” “切,谁知道你们往来多少书信,你们说不定暗地里连那什么事都干了呢?”上官嫣儿羞红了一张脸,说道。 祥儿一听上官嫣儿这么说,脸上也不由泛出一丝红晕,说道:“我和燕卓干什么事了,我和他清清白白的,那还干什么事了,我看你是马上要嫁人了,跑来我这炫耀呢!” “我炫耀?要是我有燕卓那么一个如意郎君,我怕是要天天带着他到大街上溜达,我得让丹城的百姓都知道,我有了燕卓这么一个如意郎君。” “哼,我看你就是吃不到葡萄嫌葡萄酸!” 祥儿这么娇嗔着,飞扑到上官嫣儿的身上,贱兮兮地摸着上官嫣儿的身材,道:“嫣儿姐,你也该成亲了,我觉得皇叔考虑得对,你再不成亲,你让皇叔怎么放心这个掌上明珠呢?” 上官嫣儿掐着祥儿的胳肢窝,讪讪道:“父皇要是真当我是掌上明珠,就不应该让我这么早嫁人,父皇他春秋鼎盛,再纳一个妃子,生一个皇子不就有继承人了?哪还用得着招驸马呀。” “其实我也不想让你出嫁那么早,你嫁出去了,马上就轮到我了,万一那时候燕卓还在游历江湖,那我可怎么办嘛?父王肯定不会答应我嫁给一个江湖子弟的。”祥儿和上官嫣儿并肩躺着,吐出了心间的忧愁。 “你想的还真够多,你看我,被父皇逼着要通过比武招亲,嫁给一个陌生男子,好像那男子只要武功高过所有人,就会比所有人更疼爱我一般。”上官嫣儿苦闷地一笑,“和我相比,你是不是幸运了许多,你还有一个燕卓,而我连一个心上人都没有,只能任由父皇摆布。” 上官嫣儿这般说着,看着窗外那如火的晚霞,心中不由渐渐落寞下去,如果自己有燕卓那么一个恋人,或许自己也不会沦落到要比武招亲:“祥妹,听姐姐一句话,燕卓对你情非泛泛,你们两个可一定得经受住考验,我是身不由己了,以后遇到什么困难,你可一定要和我说,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保你一生幸福。” 嫣儿这么说可绝对不是一时兴起,燕卓与祥儿之间的感情她和玉女宫的姐妹可是有目共睹,她可不希望祥儿步她的后尘。 祥儿听着上官嫣儿这么说,心中是既羞涩也欣喜,她轻轻推了一下上官嫣儿,满脸的含羞待放,开口道:“谁知道燕卓现在在什么地方,要是他移情别恋你们还要祝福我吗?” 她虽是这么说,但脸上那么娇羞的笑意却是将她的心意表达得再清楚不过。 上官嫣儿看着祥儿脸颊凭空生出的那么绯红,笑道:“那我就把燕卓的腿打断,在他脸上打上七七四十九拳,把他打成一个猪头,然后把他丢进猪圈里,让他生不如死!” 祥儿听着上官嫣儿这么说,脸上显出一抹愠色,道:“燕卓才不是三心二意的人呢。” “哈哈哈哈。”上官嫣儿放声笑道,“还没过门就给燕卓说话了呢,这要是过了门,怕不是连我们这些姐妹也不认了,祥儿,想不过,你还是个重色轻友的人呢!” 祥儿与嫣儿这么说着,在床上嬉戏打闹,娇笑声惊起屋外一群飞鸟向着一片竹林飞去。 玉女宫内,祥儿与嫣儿的笑声惊起一片春色,而丹城城郊,燕卓催马急奔,神情急促如有火炙:“现在已过去了三天,离小沐的生死之期还有四天,从丹城赶到云梦泽少说也要两天两夜,时间只有一天,自己要如何才能在一天之内要到那千年血灵芝呢?” 第214章 大丹之行(四) 天色渐晚,晚风微凉 丹城,玉女宫大门前。 燕卓躬身站在一名看守面前,极恭敬道:“大哥,在下燕卓前来求见玉女宫宫主,烦请您代为通报一声。” 他说得很客气,态度也很礼貌。这富贵人家府邸的看守,就好比是人嘴里长着的智齿,平时看不到也用不到,但一等它闹起来,那可是能让人疼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些看守也是这样,虽然看起来不显眼,但他们要是想难为你,能保准你费心费力也讨不到好。 燕卓自然懂得这个道理,所以他对那看守极为客气。 那看守挑着灯笼,在燕卓脸上晃了晃,心道:这小白脸大晚上找宫主肯定没安好心! “天色已晚,宫主不便见客,请明日一早再来。” 说着,那守卫便打了一个满不在乎的哈欠。 燕卓心有急事,自是想请那看守行个方便,他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扯过那守卫的手,道:“大哥,小弟确实有急事,还请大哥您行个方便,只要通报是燕卓求见,宫主一定会来见我的。” 那守卫听着这话,脸色一正,义正严词道:“我是大丹国国君御封的七品殿前游击虎威校尉,你小子贿赂我还想见宫主,说!是不是图谋不轨,我看你小子就可疑。” 燕卓被这守卫大哥说得一愣,连忙解释道:“在下来是为救人,绝不是害人,是想请玉女宫宫主救人的。” “救人?就是天塌下来,也没有我们家宫主休息的事情大,你等着明天再来。”说着那守卫把燕卓塞给他的银子又丢给了燕卓,举起灯笼颇神气地站在门前。 燕卓见这人是如何也不通融,也只能退到一旁再想办法进这玉女宫。 那守卫见燕卓离开,心中暗爽:宫主要是知道我又给她拦住一个“癞蛤蟆”,她肯定好好奖赏我的! 熟不知要是上官嫣儿真的知道是燕卓来了还被他挡在门外,那是一个要好好奖赏他,还要升他做个八品圈前喂猪校尉呢! 燕卓一时进不去玉女宫心情烦闷,忽见一只飞燕从墙角松树林中穿身而过。 “不请自来,既来之则安之,安之若素,速速就走!” 他给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设,足下一点已如飞燕一般掠进玉女宫,只是这飞燕有树枝便可落脚,而这玉女宫里哪里有燕卓的落脚之地呢? 他看着偌大的玉女宫,心中怅然如失,祥儿是一国郡主,而我却只是一介贫民,我和她的身份悬殊,万一她的父母问起我,我除了一身武艺又有什么可以夸耀的呢?而且我还背负着血海深仇…… 燕卓这么想着,心中不由生出许多酸楚,他感觉自己在面对祥儿时始终不够勇敢。 或许,当一个男人动情时,他总会变得软弱和怯懦。 燕卓躲在一个房檐上,躲着来回巡逻的守卫,也躲着他不愿意面对的月光。 玉女宫紧靠大丹皇城,大丹皇城以手掌之势,将玉女宫托于东方,取掌上明珠之意,可见大丹国王对玉女宫的珍视,也因此这玉女宫里亭台楼阁繁复,守卫也是众多。 燕卓瞅着一队守卫离开,忙是身形一闪窜到另一处房檐查看情况。 可如此多的房间他要如何才能找到上官嫣儿与祥儿呢? 忽地,他看到一盏灯火。 那灯火映着两扇打开的窗,窗前是一面铜镜,铜镜里依稀映着一位女子的倩影。 燕卓看着那盏灯火,心中猛地生出一个念头:那窗里的人会不会是祥儿,是不是她在那窗里望着月亮,久久不能入眠。 想到这,燕卓的心似被一只手掌猛地一挤,两只脚已不由向着那盏灯火走去。 那盏灯火是谁? 当然是祥儿,除了祥儿谁还会盼着能在月亮上看到燕卓的样子。 祥儿就那样倚在摇椅上,看着月亮,有三分妩媚、三分冰冷、三分忧愁,还有一分惹人怜爱。 一阵风轻轻吹过,吹得桌上的灯火摇曳。 祥儿看着那摇曳的灯火,脸颊升起一片飞霞,心也不由多跳了几下。她疑惑地看着窗外,恍惚间,竟在那皎洁的月光下,看到一抹熟悉的黑。 ——燕卓,是燕卓。 她几乎是从摇椅上跳了起来,踩着桌子,从窗户跃了出去,径直奔向了燕卓的怀里。 “砰”的一声,燕卓只感觉自己的怀里撞进了一颗流星,他还想开口笑话祥儿没一点女孩子的样子,但瞅着她眼里如决堤般的泪水,燕卓喉头一紧,抱着祥儿的手臂也一紧。 “燕卓,真的是你呀,我不是在做梦啊,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我常在这月下看到的你影子,可我每次都不抱不到,这次···这次我抱到你了。” 祥儿将头深深地埋在燕卓怀里,让自己心中的委屈和思念都一股脑宣泄在他怀里。 “燕卓,你好坏啊,你好坏啊,一走这么长时间连一封书信都不给我,我连你在外面是生是死都不知道,你都不知道我每天有多担心你。”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拳头锤在燕卓的胸口。 燕卓抱着祥儿,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像宠爱一个孩子:“好啦,祥儿,我这不是来了吗,我这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吗,你看我身上什么也不缺,活奔乱跳。” 祥儿听到燕卓说话,用自己的指甲猛地在燕卓的肋下掐了一下,看着他疼的“斯哈”,脸上才浅浅露出一点笑意:“好了,我知道了,这不是梦。说,你来干什么?你肯定是有什么事不对?” 燕卓一愣,惊奇地看着祥儿,心道:这女孩子都这么聪明、变脸都这么快的吗?刚才她还是楚楚可怜的样子,现在怎么就突然笑了起来,而且还知道自己是有事来找她? 他看着祥儿,嘴唇轻轻颤动,只发出了一个气声,便闭上了嘴巴。他不好意思说,也不知道怎么说,如果自己说了自己是为了沐云风来找她,她会不会觉得自己不在乎她,只是在需要她的时候才想起她。 祥儿看着燕卓的神情,一笑,似是猜出了他的心思,笑盈盈地开口道:“你有什么事就说嘛,这么婆婆妈妈可不像我认识的燕卓,我的意中人可是一个敢说敢做的大英雄,他可不似你这般胆小。” 她这么说着,两只眼睛圆圆的,娇嫩欲滴的嘴唇也不由撅了起来,天真、可爱、浪漫,毫无一丝往日里那种冷如冰山的样子。 燕卓看着祥儿的样子,心里更是心疼,但他不知道,就在此时,他面前房檐的背后还有一个人,他的心也是疼的。 那个人心疼的痛了,痛得极了,一股恨意油然而生:燕卓,你去死! 三支银针破空而出,在如水般的夜色中绽着湛湛青光,刺向燕卓的面门。 第215章 大丹之行(五) 燕卓听到那破空之声,面色一冷,眨眼间,手里扣出三柄飞燕镖激射而出! 镖起,针落,屋檐后的那人也就此现身。 “方应难!”祥儿惊讶道,“你来这干什么,你为什么要背后伤人!” 祥儿并不知道方应难已对燕卓连下数次杀手,她对方应难的记忆还留在那云梦湖的客栈,还停留在燕卓仗义出手在顾佛影手中救下方应难,她虽然觉得方应难是一个登徒浪子,但也不曾想到他竟会恩将仇报。 “燕卓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竟然对救命恩人恩将仇报,你好不要脸!” 祥儿说着话时,脸上的神情已有惊讶变为愤怒与鄙夷,她一双冷眉直对着方应难,是说不尽的厌恶。 方应难看着祥儿厌恶的神情,脚下踉跄不由向后退了几步,他嘴唇颤抖着想要说些什么,但却又是如何也开不了口,他想要逃,但脚下却怎么也使不出力气:我不应该出手的,我为什么要出手,我为什么要让祥儿知道是我要杀燕卓,我为什么···可我实在忍不住啊,看着心爱的女人和别的男人拥抱在一起,我的心犹如刀绞。 “你有没有事?”燕卓拉起祥儿的手柔声说道。 “我没事。你呢,燕大哥?” “我也没事。”燕卓一笑宽慰道,“方兄弟也是一时冲动,你不要怪他。” 方应难听着祥儿与燕卓互相关心时的柔情蜜意,又听燕卓为自己开脱,心下更急更气,厉声开口道:“燕卓,我才不要你假模假样的解释,我自己做了什么事,我自己清楚。我不是一时冲动,我是实在忍不下去,看着我心爱的女人在你怀里哭诉,这简直比下油锅还要煎熬,我恨不得马上就杀了你!” 祥儿听到方应难这么说,心中一惊,开口道:“什么,你说什么?” “我就是喜欢的,不,我不仅仅是喜欢你,我还爱你,爱你爱到发疯,我一直觉得我自己是一座冰山,我可能遇到风、遇到鸟、遇到海浪,但今生今世绝不会遇到另一座冰山,可命运向我开了一个玩笑,它偏偏让我遇到了你,我认定你就是我那座冰山。” “你在胡扯些什么!”祥儿不想听方应难继续说下去,想要打断他。 可方应难并没有理睬祥儿,仍是自顾自地说下去:“我想奋不顾身地迎向你,哪怕是粉身碎骨我都不怕,祥儿,你相信我绝对比燕卓还要爱你,你是我生命中的唯一,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放弃!” 方应难的这一通申请告白,把祥儿与燕卓都搞懵了,他们两个不可置信地看着方应难,一时竟是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燕卓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方兄,你太执着了,感情这种事是你情我愿的,你可能愿意付出这些,但祥儿并不想接受你的付出,你的付出只能给自己和祥儿徒增烦恼,你这样并不会让祥儿喜欢你,只会让她更厌恶你的。” “你不要和我说这些大道理,我不听!”方应难癫狂道,“你根本就不懂爱!” 祥儿听着方应难所说,皱着眉道:“那你说爱是什么?” “爱是霸占摧毁还有破坏,为了得到心上人不择手段,只要能她留在我身边,哪怕是做什么我都可以。” “不对!”祥儿开口道,“不对,这不是我喜欢的爱,我喜欢的爱是为了两个人在一起可以幸福开心快乐,我不要摧毁、破坏一个人,我要他和我再一起是仍是他自己。他的爱不够坦荡,我不喜欢。” 祥儿这么说着,将手中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 “你走,方兄弟。”燕卓握着祥儿的手,“以前的事我都既往不咎,只要你从此放下心中执念,日后江湖再见我们仍是朋友。” “朋友?”方应难惨然一笑,“你知道我为了杀你费了多少心机吗?云梦湖万方那群水贼为什么能那么顺利的逼你们走上绝路,顾佛影、顾知远为什么能把你打成重伤,为了能杀你我废苦心、下苦功,一句放下执念我们仍是朋友,你觉得便能抵得过我付出的这一切,祥儿,我要定了!” 随着他这最后一句话脱口,他的剑已出鞘,决堤的万顷碧波带着骇人的杀气扑向燕卓。 这一剑里带着三分痴、三分癫、三分狂和那一分的情。 痴、癫、情、狂皆有爱起,只是这爱是的痴狂太多,那情太少。 祥儿看着那冰冷的杀气,心头一颤,这股杀气实在太冰冷、太凛冽,她自认为自己接不下这一剑。 “去死,燕卓!” 死? 燕卓不想死,因为他还有许多事没有完成,在他自己想死之前,没人能让他去死! 他轻轻抬起手,手中只有一柄短短的飞燕镖,他看着方应难向自己逼来,眼中寒意一现,出手,乍起一瞬火花。 风冷,月白。 燕卓揽着祥儿站在风里,方应难看着两人,脸色有些许苍白。 “我输了。” “你并没有输,只是你的心乱了。” “那我也是输了,不过你不要得意的太早,这笔帐,我迟早是要讨回来的,祥儿也一定是我的,沐云风也一定是要死的!” “哼!”方应难冷哼一声,捂着自己的肩膀,负剑飞身入夜,无影无踪。 第216章 大丹之行(六) “小沐要死了?怎么回事?”祥儿扯过燕卓的衣袖开口问道。 燕卓垂下头,眼眶微微一红,道:“小沐中了方应难的毒,如果七日内找不到天山雪莲、东海龙涎香、千年血灵芝,他就···” 祥儿听着燕卓所说,心头如有雷击,那个天真无邪,脸上还满是稚气,把她当姐姐看的小沐,竟……她不忍去想,也不敢去想。 她的眼圈先也一红,随后眉目肃然道:“走,我带你去找姐姐去,我去求她,她一定会想办法救小沐的。” 祥儿嘴里虽是这么说着,但这千年血灵芝是何物,她最是清楚。这大丹国的镇国之宝,别说是外人了,就算是皇亲国戚若不是到了生死攸关之际,也是无缘见过到这千年血灵芝。 “姐姐,就在前头,你不要急。”她这么说着,拉着燕卓的手,一路小跑。 拐角处。 虎威校尉正好换班休息,他带着几个守卫正打着哈欠从长廊向卧房走去,忽看见祥儿,一声“郡主”还没喊出口,就看见她正拉着刚被自己拦在门外的黑衣少年,一闪而过。 虎威校尉看了看祥儿,看了看燕卓,又看了看面面相觑的手下,“啪”的一声,重重地拍了自己脑门一下,暗暗骂道:你啊你,你可真是一个糊涂蛋,那小子长得玉树临风一看就是公主的相好,你怎么这么点眼力劲儿都没有啊! 那虎威校尉两百斤的大汉,扶着额是一脸的扭捏:完了,完了,那小子一脸的贼相一定得在公主面前说我坏话…… 上官嫣儿房门前。 两个扎着吉祥髻的侍女正倚着柱子打瞌睡,见祥儿来了忙是起身站好,行礼道:“奴婢见过郡主。” “没事,姐姐睡了吗?” “已睡下半个时辰了。” “哦。”祥儿答应着扭头对燕卓道,“你在门外等我一下,我先进门。” 她说罢便推开了上官嫣儿的房门,走了进去。 门外那两个侍女看着祥儿如此着急,心下一惊,但眨眼间便又看向站在一旁的燕卓,脸上却都是显出一种捉摸不透的笑意。 看着燕卓不由抿嘴垂首,故作镇定。 “进来。”屋内传来祥儿的喊声。 进了屋,上官嫣儿也不多做客套,直接开口道:“燕公子,祥儿刚才已经把事情和我说了,那千年血灵芝是何物,在我大丹国是何地位,想必你也清楚。这个忙不太好帮。” 听着上官嫣儿这么说,燕卓脸上显出难色,踌躇着不知如何开口。 “但也不是一定办不到。”上官嫣儿又开口道,“我这里有几个法子,你可以在这几个法子里选一选。” 这其一嘛,就是偷,千年血灵芝就藏在皇城中心的丹心阁里,从这到丹心阁也不过几步路的路程,以你的轻功半个时辰就能走个来回,但丹心阁的守卫森严,那血灵芝更是由大丹国四大护法护持,他们每一个人的武功都在我之上,四人联手的实力更是高深莫测。而且这千年血灵芝,遇血、遇铁、遇土都会顷刻腐烂,只有用千年寒玉刀才能让它不改药性,而这千年寒玉刀是我父王的爱刀,想得到它也不容易。 其二,便是参加比武招亲。你只要打败比武招亲上的所有人,就能成为父王的驸马,到时候不光是千年血灵芝是你的,就连我也是你的。这个办法要比第一个办法容易得多,你只要在一天之内击败所有的挑战者就可以了。不过这容易是容易,但也是有代价的,这样的话你就不能娶祥儿,因为我是不会允许你纳妾的! 此话一出,燕卓与祥儿的脸上俱是一惊。 祥儿不可置信地看着上官嫣儿,而嫣儿却是对祥儿的神情置之不理,一双凤眼冷冷地盯着燕卓。 其三,你也可以向祥儿的父亲正南郡王求亲,若是正南郡王答应了,和我父王要一块千年血灵芝当聘礼也是可以,只不过你是一介布衣要想做我王叔的女婿那也是很困难的。 “这三个办法就摆在你面前了,就看你怎么选了!”上官嫣儿盯着燕卓,目光冰冷,毫不容情。 “如果我要去偷,宫主能否将这宫中的布防图告诉燕某,另外那丹心阁里是否有机关?”燕卓问道。 “布防图事关皇城安全,这我可不能依你,丹心阁里也没有机关,有那四位护法,丹心阁哪还需要什么机关暗器。”上官嫣儿答道。 “如此甚好!” 燕卓这么说着,眼睛瞥一眼祥儿示意她安心,转身便朝那丹心阁的方向掠去。 祥儿在他身后想要随他一起前去,却被上官嫣儿一把拦住。 “祥儿,你不要去!”上官嫣儿道。 “为什么,你不知道燕卓此去凶多吉少吗?我要不去,他还能活着回来吗?”祥儿这话里带着泪也带着埋怨,她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姐姐会那么说。 上官嫣儿眉眼一软,拍了拍祥儿的肩膀柔声道:“你是在埋怨我是不是?你是不是担心我会抢你的燕卓?” 祥儿脸上一红,却是不开口。 上官嫣儿看着祥儿的样子,“哼”了一声,道:“小气鬼!谁稀罕和你抢一个男人,我是想试探试探燕卓,看看在他眼里是你重要还是千年血灵芝重要,如果他为了千年血灵芝而选择辜负你,那这样一个男人不要也罢。” 祥儿脸上更红,羞怯怯地开口道:“可他是为了他的兄弟呀,小沐是一个好人,为了救他,我是愿意的。” “好呀,你们还没成亲呢,你就向着外人了。”上官嫣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我可不管他什么兄弟不兄弟,你是我妹妹,我只管你,你这副傻样子,日后被燕卓卖了还得帮他数钱呢。” 祥儿握着上官嫣儿的臂弯,娇笑道:“我知道我要是被卖了,姐姐一定会来赎我的。” 上官嫣儿翻了一个白眼,一条胳膊已陷在祥儿的怀里。 丹心阁。 燕卓就站在丹心阁前,看着眼前存放大丹国秘宝千年血灵芝的地方,他的眉目肃然,月色照在他的脸上,犹如照在一块冰上。 “千年血灵芝!这里面就算是有刀山火海,今天我也要闯一闯!” 第217章 大丹之行(七) 丹心阁仅有两层,房角屋檐上也不设走兽,房顶皆由灰瓦铺设而成,简单也朴素。 燕卓刚一推门,一股阴寒之气便扑面而来,那阁内的暗处点点精光乍亮,璀璨如星。 ——是杀气。 ——好厚重的杀气。 燕卓刚向前走了一步,便感觉一股气压压迫着他的胸口,让他不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来着何人?”黑暗中一个声音响起。 “肯定是坏人。”另一个声音响起。 “你怎么知道是坏人?”又一个声音响起。 “趁着夜色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的人能是好人?”再一个声音响起。 “那怎么对付坏人?” “杀!” 话音刚落,还没等燕卓反应过来,这四大护法已出手。 只见黑夜猛地杀出一线青光,正是一条三丈多长的长鞭势如龙蛇一般杀向燕卓胸口。 燕卓定睛看去,那长鞭长有三丈有余,当真是奇长无比,而且这长鞭不光奇长,鞭身上还挂着细小而尖利的青色倒刺,就如同那小猫的舌头一般。 “这要死被打上一下,少说也得扯下三两肉下去。”燕卓心道不好,忙向后跳跃躲避,但那长鞭却如同长了眼睛一般,就追着燕卓的脚步而去。 黑暗中人声又起:“老三,你这青猫儿鞭今个怎么失了准头?” 这鞭名叫“青猫儿”,是大丹国四大护法青猫儿所用的兵器,据说这青猫儿鞭法取自猫蛇争斗,鞭法攻势像猫也像蛇,奇幻非常。 青猫儿开口道:“这人身法有点东西,不是个庸手!” “看我的。”一个声音响起。 随着这声音一同而来的还有一瞬剑光。 只见青影乍消,剑光乍起,剑出如电,只瞬息间便扑到燕卓身前。 燕卓斜身闪开,剑尖擦胸而过闪出湛湛寒芒,且嗤嗤嗤发出如响尾蛇一般的轻微响声。 见燕卓躲开,那人当下踏出右足,手中长剑交换,换在左手,使出一招“左右回环”,剑锋如灵蛇吐信,再一次杀向燕卓心口。 只听“嚓”的一声,长剑与飞燕镖相交,燕卓只觉虎口处有一股湿热之感,心中大惊道:“这人的剑法之刚强比之白云山庄的烽火狼烟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一仗可不容分心了。” “四弟,你这青蛇剑太久没用生疏了,三招了竟然还没有斩下这小娃娃的脑袋,让二哥来。” 燕卓听着这话,看着黑暗之处,心中暗暗道:这鞭、剑都已出了,不知道剩下这两人用的是什么兵器,可难对付? 正当他思索之际,黑暗中猛地运起一阵掌风,燕卓还没反应过来,腰腿之间已受了一掌。 不过还好他有百炼玄光神功护体,这一掌虽重却也没有伤到筋骨。 燕卓运起周身内劲护住周身命脉,开口道:“四位前辈,你们在这暗处对付我一个小辈传出去可是不妥,不如咱们点亮了灯,在明处好好打一场。” “这小家伙说得有道理,咱们在暗地里出手算不上光明磊落。” “嗯,没错,咱们久在这暗处已经习惯,这小娃娃视不能见,咱们不成欺负人家了。” “这小贼儿是来偷东西的,咱们何必和他客气,打死罢了。” “诶,话不能这么说,这盗亦有道,他来偷东西定有他的道理,咱们也得讲道理,亮灯!” “亮灯”两字出口,丹心阁内的蜡烛顷刻便被点燃,阁内瞬间灯火通明。 燕卓看着燃起的灯火,心中知道这灯火是由四人的内力催起,心中惊道:“这四人的内力已臻化境,想要从他们手中偷得千年血灵芝确实不易。” “这小娃娃生得还挺风流。” “只是不学好走了歪路。” “生得好吗?我看他面白唇白一看便是短命的样子。” “诶,咱们能这么说人家呢,我看着小家伙功夫不错,应该是名门之后,到这来怕是有什么缘由,咱们先问问一下再说。” 趁着那四护法交谈,燕卓也打量起了那四人的模样。 只见这四人胡须都已发白,满脸的皱纹好似那缺水的树皮,都是极苍老之态,但这四人的眼睛却是极为闪亮,一看便知其内劲之充沛。 “小家伙,你来丹心阁所为何事?” 燕卓拱手道:“晚辈燕卓,在下到丹心阁求这阁内的千年血灵芝来救自己的兄弟。” “我就说这小家伙来是有正事的嘛。” “救人是正事,但我们这千年血灵芝可不能随意给人。” “而且他所说都是自话自说,怎么能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 “就算是他说的是真的,这人怎么也不能救呀,让这小家伙走。” 这四人交谈罢,一同开口道:“燕卓,我们四人奉命看守千年血灵芝,不管你为了救谁,我们都是不能让你碰着千年血灵芝的,你走,今日之事我们既往不咎。” 燕卓听着这四护法所说,眼睛瞥了一眼四护法,回想起沐云风的往日潇洒、憨良之态,心中犹有电闪,小沐为人正直、善良,倘若是不因为我带他到江湖游历,他又怎么能遭受如此变故,倘若我救不了他,那我还有什么脸面称自己是他的大哥,是他的兄弟。今日我就是拼上自己的性命,也要将这千年血灵芝带走。 “四位前辈仁德之心在下佩服,但我的兄弟身中奇毒,四日之内若是拿不到这千年血灵芝便会毒发身亡,燕某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厚着脸面,在四位前辈手里夺一夺这千年血灵芝了。” 燕卓此话一出,那四位护法眉头都是一紧。 “这小娃娃是在找死?” “他是不是没听懂我们的话?” “这世间还有如此重情重义之人,要杀他我还真是不舍。” “杀了,咱们职责所在,这千年血灵芝可不容有失。” 说罢,四人出手! 第218章 大丹之行(八) 青猫儿长鞭一甩,鞭身自半空中抄起一个大大的圆圈,鞭头陡地杀向燕卓面门。 长鞭一出,那青蛇剑也是紧随其后,剑光似电,直贯燕卓腰肋。 燕卓眼瞅着鞭、剑齐出,胸中内劲一沉,借着内劲甩出自己右手的衣袖将那鞭头缠住,借势一拉,躲过腰肋处的那一剑,飞起一脚,踢向青蛇子的心口。 青蛇子侧身欲避,不料这一脚乃是虚招,两只飞燕镖已从燕卓手里激射而出,射向青蛇子的小腿。 “这小娃娃端的厉害。”青蛇子这般感叹着,手腕一抖,剑尖点地,身体借势在空中划出一个半圆,躲过了那两只飞燕镖。 青蛇子一闪,正面只剩青猫儿一人与燕卓交锋,燕卓抓着那鞭头,内劲一吸便想将那青猫儿吸到身旁。毕竟这三丈长的长鞭只有在远处才能发挥出威力,若到了近处,那就是龙遇浅滩,再也施展不开。 眼见三弟、四弟都不是燕卓的对手,青龙子、青虎儿也是一齐出手。 青虎儿运起双掌如风,燕卓刚和他对上一掌,强劲的掌力如巨浪决堤一般迫向燕卓心口,压得他连呼吸都是困难。 青虎儿这般使出一招,在他身后青龙子点出一杆烟枪,烟枪连点如星,使得是以快克敌的路数。 燕卓头肩接连闪避,并趁机又拍出一掌,与青虎儿分开,全身应对那一杆烟枪。但哪知那烟枪只点了十招便不再追击,青龙子将那烟枪叼在嘴边,深吸了一口,吐出一团浓白的烟雾,如龙吐息。 那烟雾自青龙子嘴两边散开,越吐越多也越来越浓厚。 燕卓初以为那烟雾中有毒,忙是闭气封住自己经脉,但又看那四人面上皆是如常,不见中毒的样子,心下纳闷,却是不敢轻举妄动。 “小娃娃,我这烟雾里可没有毒,这烟里要是有毒,我怕是要死了几百回了。”青龙子脸上冷冷一笑,“但这烟雾里虽是没毒,但也一样要命!” 说罢,那青龙子运起内力,猛地一喝,那烟雾竟立时化成千百支飞刀向着燕卓激射而去。 燕卓被眼前的一幕看得惊了,心下大骇,用出飞燕镖与那烟雾相抗,但哪知飞燕镖碰着那烟雾如遇水一般,能改其形却不能改其势,烟刀变成烟雨、烟点、烟豆,密密麻麻地射向燕卓周身。 骇。 大骇。 燕卓来不及多想,千钧一发之际只能运起百炼玄光神功,将自己的内劲布满周身,以成“蚊虫不能落地”之势。 “好小子,还有这手功夫。”青龙儿见自己的烟刀不见效果又道,“走,咱们和他比比内力!” 说罢,四护法丢掉兵器都已一双手掌对向燕卓。 燕卓运起内劲以一敌四,强大浑厚的内力顷刻便将五人黏在一起。 “好小子,让你尝尝我们四护法的金刚降魔功。” “晚辈讨教了!” 五人不断将体内的内劲催出,额头与颅顶俱已有汗水渗出。 “这小子内力不俗,咱们这么和他硬拼怕是占不到好处。” “说得刚才咱们比手上的功夫就占到好处了似的。” “这小子功夫实在不弱,这江湖浪潮一浪更比一浪高啊。” “你们在这惜才啊,拼内力了,现在咱们是以命相搏,少说话了,话说的多了,等晚上可没劲打呼!” “你才打呼噜呢,你全家都打呼噜!” 这四护法久在这丹心阁里闭关练武已有二十余年,他们平时很少和人交谈,心中烦闷之际就与对方逗闷子、插科打诨。因此,纵是在这生死相搏之际,也要说上那么几句闲话,逗逗闷子。 燕卓听着这四人谈话,心中觉得好笑却又不敢笑,他生怕自己气息一乱,内力不纯被这四人的合力反噬,只得沉心静气,将周身内力运于双掌与四人对抗。 渐渐,那四护法的头上都是升腾出一团淡淡的水气。 这水气是颅顶与额头的汗水被滚热的内力所逼,化成蒸气,可见这五人内力相拼已到胶着之境。 “诶,我头顶冒烟了。” “看到了,你没看到我也冒烟了吗?” “怎么咱们三个的头上的烟都是一团一团的,只有老大和这小子的烟是一线啊。” 三人寻声看去,果真只有燕卓与青龙子头上的水气是笔直的一条,如大漠孤烟一般,又细又长、直上直下、经久不散。 “这你们都看不出来,这小子和我的内力比你们要精深啊!” 那三人闻言一惊,看了看燕卓,都是摇了摇头,道:“这小娃娃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怎么可能有如此精深的内力,让我们再试试。” 说罢,这三人又是运起掌力迫向燕卓。 燕卓听着三人交谈刚想要笑,就觉一股劲力排山倒海般地撞向自己的双掌,一口气登时憋在胸口,涨得他满脸通红,冷汗涔涔而下,身上的衣衫霎时都被冷汗打透:怎么这四人开口交谈还能有如此强劲的内力?难道他们还没有使出全力? 其实,这燕卓的内功修为已是九州绝顶,绝不弱于这四大护法联手,但他少年心性,难免被目见耳闻之事纷扰心绪、气力,而这四护法久在丹心阁内闭关,早已练就了“心外无物,心外无我”的定力。 “快,这小子快不行了,内力乱了,咱们赶快趁热打铁,收拾了他!” “不对,我看他只是一时疏忽,他的内劲绝不止于此。” “哎,可惜这么一个少年英雄了,就要命丧于此。” “别可惜了,赶快动手,一会让他缓过来,就该咱们命丧于此了。” 四人说罢,又有一齐运起内气迫向燕卓。 燕卓那一口气压在心口,面色赤红,头顶笔直的水气现也散作一团,眼看四护法的内劲源源不断迫向自己,他的脑海中竟已浮现出“死”字。想不到,我燕卓今天就要命丧于此,祥儿、沐云风、爹爹、妹妹···我还有那么多事没有完成,我好不甘心啊。 “砰”的一声,燕卓背后的刀伤迸开,鲜血顿时飞溅。 第219章 大丹之行(九) “住手。四位爷爷请住手。” 正当燕卓后背鲜血飞溅之时,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正是祥儿。 那四护法看见祥儿一愣,手中劲力稍减,而燕卓听到是祥儿的声音,精神大振,内劲立长,陡然之间又成了相持不下的局面。 “诶,这小家伙怎么突然内劲大涨啊?” “老三,许是你家祥儿是他心上人。” “你说什么,你胡说为给你嘴撕烂。” “三哥,我觉得二哥说得对,要不你这孙女怎么跑来为他求情。” 这四护法你一言我一语地来回说着,丝毫没有在乎身前一脸不知所措的燕卓。 爷爷?孙女?这四人和祥儿是什么关系? 其实这丹心阁的四护法皆是大丹国禅位的老一辈国君与亲王,这老大青龙子是当朝国君之父,老三青猫儿正是祥儿的爷爷,其他两位和祥儿也都是血亲。 那四护法见祥儿如此关心燕卓,心中都已是心知肚明,一点一点将那内劲收起。燕卓双掌感受到四人内劲渐收,也是跟着慢慢收起劲力。如此反复,顷刻间双方便将内劲收尽,燕卓也终有喘息之机。 燕卓知四人手下留情,忙是作揖行礼,四护法见状,浅浅还礼,道:“小家伙你功夫不赖嘛。”“长江后浪推前浪,我们老了呀。”“这小家伙功夫不赖,眼光也不赖呢。” 那四护法中的除了青猫儿的三人闻言都是一笑,只有青猫儿盯着燕卓脸,脸上神情阴晴不定,是一言不发。 祥儿见双方争斗已止,忙是跑到燕卓身边,看着他那渗血的后背,眼眶一红,楚楚道:“你怎么样,疼不疼啊?” 那三位护法闻言脸上一酸,嘴角一弯,都是带着一抹坏笑打量着祥儿与青猫儿,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祥儿,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成什么样子,你让爷爷的老脸往哪搁,你还快不起来。”青猫儿皱着眉,侧着身,嘟嘴小声埋怨着自己这个孙女。 祥儿下巴一抬,扬起那微红的眼眶,开口道:“若不是下手没轻没重,燕卓会受这么重的伤吗?你快拿千年血灵芝救他!” 那三护法听祥儿如此说,都是哈哈大笑,坏笑着挑拨道:“老三、三哥,看没看见你们家祥儿,现在可不似小时候那么刁蛮了,可会体贴人了呢!” 青猫儿脸上一会青一会紫,猛吸了一口气,狠狠道:“你给我起来,你说你看上谁不好,偏要看上这么一个小毛贼,你等我把你爹给叫过来,好好修理你。你还大言不惭地和我要千年血灵芝!” “祥儿,我并无大碍,刚才若不是四位前辈手下留情,我现在怕已是见不到你了。”燕卓安慰着祥儿,“感谢四位前辈手下留情,这千年血灵芝在下是没有脸面偷了。” 说罢,燕卓又对这四位护法作了一揖,道:“敢为四位前辈高姓大名?” “我们无名无姓。” “我们今天叫这个名字,明天又叫那个名字,这世间最没有用的便是这个名字。” “没错,我们今天叫青猫儿、青龙子,我们明天就叫东风、西风、南风。” 这三人这般说着,唯独祥儿的爷爷仍是不语,脸上的神色也是颇为不悦。 燕卓看着祥儿爷爷的样子,神色尴尬,只能做了一个长揖走出了丹心阁。祥儿想要和燕卓一同走,却被她爷爷叫住。 “祥儿,你等等,我有话说。” 祥儿闻言,腮帮子一鼓,歪着头看向爷爷,道:“哦。” 看着这对爷孙俩是如此反应,剩下的三位护法眉眼都是一飞,强忍着嘴角的笑意,向丹心阁二楼走去。 “老三,我们先上去了,楼上瓜子、花生米可不多了,你会让祥儿送来点。” “吃,吃,吃!你有门牙嘛你就吃瓜子?” “没门牙,我还有手吗。” “好了,别闹了,走走。” 随着余下那三位护法上楼,祥儿爷爷也拉过祥儿,坐在蒲团上,语重心长地说:“知道你大了,是到了婚嫁的年纪,但你找郎君也得看看他的人品、品性,这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你看刚才那人长得是不错,但他可是来丹心阁偷东西呀,品行不端呀。” “他是为了他兄弟,他兄弟我也认识的,他是个好人,我也想救他。”祥儿耐着性子回答道。 “讲义气的男人不一定就对媳妇好。”祥儿爷爷一副过来人身份道,“他是江湖子弟?哪个门派的?” “他对我也很好啊。”祥儿道,“嗯呢,他是江湖子弟,是清风明月楼的楼主呢。” 祥儿爷爷一愣,心中默默道:清风明月楼,怎么没听说过,看来是最近江湖上新出现的门派,看他的功夫这个门派应该也是挺厉害的。 “你怎么知道他对你好,他说不定就是为了这个千年血灵芝才和你好的。” “才不是呢!” 祥儿说罢,便将自己如何和燕卓相识,和燕卓经过了什么风雨,又将上官嫣儿和燕卓所说的事情都和自己爷爷说了一遍。 祥儿爷爷听到那她和燕卓大闹白云山庄,心中不由一紧,又听到她在云梦泽遭遇河匪,还遇到蓝破缕、顾佛影等人的暗杀,紧张得不由咽了好几口口水,道:“那你身上没什么事?” 祥儿摆了摆手,轻松道:“有燕卓在,我能有什么事呀。” 祥儿爷爷缓了一口气,瞥着白眼道:“女孩子家家一天天打打杀杀成什么体统,怎么你嫁给他是打算以后在江湖上混啊,还是他入赘到大丹啊?我可告诉你,我可不会让你到江湖上的,怎么说你也是个郡主,应该过些安稳日子。” “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要你这个糟老头子多管啊!”祥儿双手抱胸满不在乎道。 “你!你!你!我告诉你爹去。” “你告诉呗,你告诉我爹也不好使!” 丹心阁二楼,三位护法耳朵贴地,听着爷孙两人的争吵,正笑得不亦乐乎:“老三,这孙女够他喝一壶的!” 第220章 大丹之行(十) 爱情里的女人总是勇敢与无畏的,她们的眼前就好像带着一个万花筒,在璀璨的光晕中看待她爱着的男人。 那种光晕就像是勾引飞蛾的烛火,让她们盲目、健忘、忽视、勇敢。 但这世间上大多数的男人都是配不上这种女人的。 因为人性天生便是贪得无厌的,美貌的女子、金灿灿的金子、追风的千里马、这些都是男人梦寐以求的东西。 一个男人可以拥有很多匹骏马,很多箱金子,那他为什么不能拥有许多美貌的女子呢? “祥儿,听爷爷一句劝,你这几个爷爷还有父亲、叔叔哪一个不是三妻四妾,爷爷也是男人,最知道男人是什么东西了,你现在就是猪油蒙了心,等你清醒过来···换一句话说,就算是那个燕卓现在真的喜欢你,那你能保证他会一直爱着你,或许他会一直爱着你,那他就不会把对你的爱再分一半给另一个人?你是会人老珠黄的,等你老了,他还会爱你?祥儿,爷爷是为了你好,想想清楚,江湖不好,混江湖更不好!” 爱是一场豪赌,而祥儿正是一个上头的赌徒,将她所有的筹码都压在了燕卓身上。 “我不管,我就是要嫁给他。但我嫁他也是有条件的,我要他要成为天下闻名的大英雄,我要他光明正大地娶我,我要他今生只爱我一个人,我要他不能纳妾不能讨小老婆。”祥儿拉过爷爷的手臂娇笑道,“爷爷我又不是傻子,你说的我都知道,那你把千年血灵芝借我一块呗?” “不行!”祥儿爷爷把手臂从祥儿怀里抽了出来,“这千年血灵芝是大丹国秘宝,不能轻易借给别人。” “爷爷!”祥儿跺脚撒娇道。 “不行!” 祥儿爷爷一口回绝,转身,脚下一点便掠到了二楼。 祥儿见爷爷闪得如此之快,鼓着腮帮子,闷闷不乐道:“小气鬼,那么一大块的灵芝借我一小块都不行!” “祥儿,走。” 门外,燕卓轻轻向着祥儿唤道。 祥儿看着老老实实站在门口的燕卓,眼尾一弯,向着他快步走去,开口道:“不好意思啊,没能给你要到千年血灵芝。” 燕卓看着祥儿,眼睛里似有愧意,其实刚才他站在门外将祥儿爷爷所说的都听了个清楚:“这本来就是我的事情,我不想把你当成我拿到千年血灵芝的工具,你是你,你是祥儿,总有一天我会成为大英雄,光明正大地来大丹娶你!” 祥儿听着燕卓所说,笑得明艳,道:“是吗?油嘴滑舌,我看你不是大英雄,而是一个大坏蛋。” 燕卓一个坏笑,道:“我就是一个大坏蛋,你还不快逃。” 丹心阁二楼。 四护法一同贴着墙角,偷听着门外燕卓与祥儿两人的谈话。 “诶,老三,恭喜啊,祥儿找了一个如意郎君。” “三哥,是啊,祥儿这夫君模样英俊、武功又好,我看不错。” “是啊,咱们都老了,年轻人的事让他们自己决定,是好是坏得让他们自己闯。” 祥儿爷爷白了他三个兄弟一眼:“怎么不是你们家孙女你们就冷眼旁观啊,我就看这小子不是一个好人,这门亲事我不同意。” “那三哥、老三,你也得能拦得住人家,小年轻的爱可是奔流的江河咱们这老木疙瘩拦不住的。” 月皎洁,晚风和煦。 燕卓与祥儿走在玉女宫的花园回廊,花香袭人、鸟鸣婉转。 头顶一轮明月就像是一盏朦朦胧胧的灯笼,为两人照着那朦朦胧胧的路。 “千年血灵芝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燕卓仰天叹了一口气,半开着玩笑道:“看来只有娶你姐姐了。” 祥儿回身一拳就打在燕卓心口,嗔道:“你敢!” “那要不我去向你父王求亲?” 祥儿脸上一红,又是一拳锤在燕卓胸口,道:“父王不会同意的,你拿什么做聘礼?” 燕卓眉眼一肃,从怀里掏出一个包裹,开口道:“用他。” “这是什么?” 祥儿拿过那包裹,解开,只见那包裹里竟是一本缺了两页的书。 她翻了两页,皱着眉头道:“这是什么呀?感觉像是一本武功秘籍呢。” “百炼玄光。”燕卓开口道。 “这就是百炼玄光,你打算用它当聘礼?” 燕卓摇了摇头,道:“我不打算用它当聘礼,我打算用它和大丹王换一块千年血灵芝。” “你刚才还说要用他当聘礼的!你个骗子,果然男人都是说一套做一套的。”祥儿说着,转身便走,脸上已有怒容。 燕卓一把拉过祥儿的手腕,将她拉到自己身前,开口道:“祥儿,你听我说···” “我不听,我不听。” “我说过,你是你,你是祥儿,不是一件物品,如果我用《百炼玄光》作为聘礼和你成亲,那不是就相当于用物品把你交换过来了一般,这样对你不尊重,我要光明正大地娶你,所以我打算用这《百炼玄光》来换千年血灵芝。” 祥儿“哦”了一声:“你这百炼玄光有什么稀罕,我们的千年血灵芝是镇国之宝。” “这百炼玄光可不简单,我一身武功全靠这本秘籍,这原本也是渤海国的镇国之宝,用他换你们大丹国一块千年血灵芝应该可以。” “那要是有一天我也生命垂危了,你愿意用《百炼玄光》来给我救命的药吗?” “愿意!”燕卓回答得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 祥儿眉眼一弯,笑道:“行,我就先信你所说的。明天我带你去皇城,我替你说,这笔生意肯定让你稳赚不赔!” 燕卓笑着,刮了一下祥儿的鼻梁,宠溺道:“好,就让你替我说,你别把我给卖了就行。” 月色中祥儿与燕卓两人,眉眼生波,正是柔情蜜意。 而在那花园假山背后,方应难看着凄楚的月光,眼圈一红:“月亮啊月亮啊,你越亮,我这心里就越凉啊,这祥儿为什么就不喜欢我呢,我明明那么喜欢她。都怪燕卓,都怪他,都怪他从中作梗!你想要那千年血灵芝,得先问问我同不同意!” 第221章 大丹之行(十一) 燕卓想着用《百炼玄光》交换千年血灵芝,这大丹王应该是不会拒绝的。这《百炼玄光》是渤海国的秘宝,里面记载的武功可都是睥睨天下、傲视武林的无上绝学。丹心阁的那四位护法既然都是大丹王族,想来这大丹王室对武学也颇有追求,这样一本武功秘籍放在他们眼前,他们怎么可能不动心。 别说是换一块千年血灵芝,就算是换一整个血灵芝应该也是绰绰有余的。 大丹王城。 大丹王上官霸城坐在龙椅上,看着眼前的上官嫣儿、祥儿还有燕卓,轻轻捋了捋胡须,眼睛虽是精光四溢,却是看不出其中是喜是怒。 “你就是燕卓?”上官霸城开口,声如洪钟,亦如雷鸣。 “在下燕卓。” 燕卓看着面前的大丹王,心中对用《百炼玄光》交换千年血灵芝更有信心。这大丹王生得孔武,须发乌黑旺盛,太阳穴高高鼓起,一看便是内功修为精深的练家子。 ——习武之人谁能抵挡住这《百炼玄光》的诱惑! “我听说你昨天晚上去了丹心阁?”上官霸城道。 “是。”燕卓答道。 “你去丹心阁干什么?” 听到大丹王的这个问题,上官嫣儿与祥儿的心里顿时一紧,这王上不是存心难为燕卓吗? “在下去丹心阁是为了与丹心阁内的四位前辈比试一番。”燕卓脸不红、心不跳侃侃而谈,“在下久闻丹心阁内的四位前辈武功修为已臻化境,便想几位前辈讨教讨教,并看一看在下的《百炼玄光》能不能在四位前辈手下走上那么一遭。” “那你觉得丹心阁内的四位护法和你的百炼玄光相比如何?”上官霸城并没有表现出对《百炼玄光》的强烈兴趣,只是淡淡地问着。 燕卓拱了拱手,道:“在下的内功略输与四位前辈联手。” 上官霸城嘴角一笑:“你这年轻人好大的口气,略输?你知道那四位护法是什么人吗,你就敢说是略输。” “在下不知。” “谅你也不知道,算了,不知者不怪。”上官霸城又道,“既然你已经知道了你和四护法之间的差距,你还来找本王做什么?” 燕卓见大丹王迟迟不说千年血灵芝,心中隐隐有了些许焦虑,遂直言道:“在下想用《百炼玄光》交换一块千年血灵芝。” “哼。”上官霸城冷哼了一声,“你可知道千年血灵芝是何物,就凭你一本武功秘籍就想换走千年血灵芝。” “在下知道千年血灵芝是大丹的镇国之宝,那王上你可知道《百炼玄光》是何物?”燕卓直接反问道。 上官霸城一愣,竟没想到这燕卓会直接反问自己。其实,他早就知道这《百炼玄光》是渤海国的秘宝,他也有心觊觎这《百炼玄光》,但他怎么知道燕卓手里的就是真的《百炼玄光》。而且,就算是有了这秘籍,自己不懂这其中精要,怕也是没用。 正当上官霸城犹豫之际,四护法自门外朗声道:“大王,这《百炼玄光》是渤海国不传秘宝,是独步天下的武学,我们四人已经给大王试过了,这燕卓身上的武功正是《百炼玄光》。” 上官霸城见来人是四护法,忙是起身道:“您四位来了,来人,快赐座。” 四护法也是不客套,直接往椅子上一坐,开口道:“大王,这《百炼玄光》可不易得,我觉得咱们可以用一块千年血灵芝换这《百炼玄光》。” 上官霸城见四护法这么说,脸上神情一滞,他当然知道这《百炼玄光》不易得,他也不想放过这次机会,但眼前这个名叫燕卓的年轻人年纪轻轻就能尽得《百炼玄光》上的武艺,这种人才也是不易多得。 小孩子才做选择,他想秘籍与燕卓都要。 “这《百炼玄光》虽是玄妙,但近百年江湖上鲜有人能练就这神功,因此,这神功的真实性也就不得而知。不如这样,燕卓你倘若能在比武招亲上拔得头筹,我便认你这神功,不仅把血灵芝给你,还把我的掌上明珠上官嫣儿嫁给你!” 上官霸城此言一出,上官嫣儿、祥儿、燕卓和四护法的脸上都是一惊。 上官嫣儿心道:这···这老东西又在随意拉郎配,哎呀,这也怪我,没和这老家伙说,烦死了。 祥儿心道:啊,姐姐是不是跟王叔说了什么,难道这也是对燕卓的考验? 燕卓听着大丹王所说,双眉一皱,那清冷的眼眸里像是一锅沸水:“王上,其实在下已心有所属,如果王上一定要赐婚,请恩准将祥儿嫁给我!” 此言一出,众人是一片哗然。 “诶,老三,你孙女有眼光,这小子有胆气。” “是啊,三哥,这年轻人不错。” “我也觉得这年轻人值得托付,老三你福气不浅啊。” 听着老兄弟们一言一语说着,祥儿爷爷紧闭着一张嘴,眉毛连抬也不抬,两只手夹在大腿里,就这么晃悠悠地坐着,一言不发。 上官霸城也是一愣,这除了自己的女儿,这还没有人敢当面反驳他,他一拍桌子,脸上换上怒容:“燕卓,你当大丹王城是什么地方,是菜市场吗?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你把本王的话当什么!” “在下……”燕卓刚想说话,却被身前的上官嫣儿抢白。 “那你把我当什么?”上官嫣儿嘴一撅,“我是一件物品吗,你想给谁就给谁,是不是不管这比武招亲最后是谁赢了都能娶我,不管我喜不欢喜那个人,也不管那个人会不会对我好?” “我···”上官霸城结结巴巴道,“爹爹不是,爹爹当然希望你能找到一个好人。” “那比武大会赢了的就是好人?” 上官霸城看向燕卓道:“这燕卓不就是好人吗?” “燕卓是祥儿妹子的心上人,我不和她争,你要想给我找个好郎君,你就得听我的!” 第222章 比武招亲(一)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在上官霸城心里,上官嫣儿已经大了,这婚嫁自然是她人生的头等大事,而他设下这“比武招亲”是为了给上官嫣儿解决这人生的头等大事,正是体现了他对女儿最深沉且真挚的爱。 可哪知,这掌上明珠似乎并不领他的情。 上官霸城只能无奈妥协道:“那你说你想怎么办,这比武招亲的告示已经通告九州了,你想让爹爹收回王命是不可能的。你要是不愿意,等到比武招亲结束,你自己找个理由搪塞过去。” “那燕卓的千年血灵芝你给不给她,祥儿妹子嫁不嫁他。”上官嫣儿又趁机问道。 “上官嫣儿!你不要得寸进尺!”上官称霸眉目肃然道,“这千年血灵芝得要用《百炼玄光》来换,我可以给他一块,至于你祥儿妹子,他是你三叔的闺女我说了不算,你找你三叔去。” 上官嫣儿跑到上官霸城身前,娇笑着和他拍手道:“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上官霸城无奈地也拍了拍手。 上官霸城不情不愿地拍了拍手,知道这是又被自己女人摆了一道:人老了,斗不过她了。我以为她想拆家,没想到她只是想按两个窗户。 其实上官霸城也不是老了,也不是斗不过一个小女人,他只是斗不过他的女儿。 ——不过这世上又有几个父亲能斗得过女儿呢。 “走,走。你这鬼丫头别让我再看见你。” 上官嫣儿一笑,冲着上官霸城伸了伸手,道:“爹爹拿来。” “拿来什么?” “千年寒玉刀啊。” 上官霸城哼了一声道:“哎,生了个女儿有什么用呢,胳膊肘还不是都向外拐。刀,我可以给,不过我得先拿到《百炼玄光》。” “爹,你怎么这么小气?” 上官霸城又哼了一声道:“爹,这叫小心使得万年船!” 上官嫣儿见状,冲着燕卓点了点头,而燕卓也是心领神会,将怀中的《百炼玄光》掏了出来递给了上官霸城。 “王上,这《百炼玄光》上记载的武功都是无上绝学,还望王上好生保管,不要让这秘籍落入小人之手。” 上官霸城看着那秘籍,点了点头,向着四护法道:“这《百炼玄光》还是辛苦您四位看管。” 四护法齐声道:“是。” 随后,上官霸城解下了腰间的千年寒玉刀,交给上官嫣儿道:“就劳烦四位护法与小女还有燕公子一起到丹心阁去取千年血灵芝。” “是。”众人又是齐声道。 看着众人答应上官霸城又拉过上官嫣儿的手,贴着她的耳朵道:“少割一点,那东西,割一点少一点。” “哦。”上官嫣儿看着爹爹那副肉疼的嘴脸,眯眼咧嘴,一个假笑一气呵成。 “哎,当爹的苦啊,吃力不讨好啊,这小棉袄只有穿在别人身上是暖和的,到了自己身上那都是漏风啊。” 上官霸城看着众人渐渐离开,眼神中渐渐生出一丝落寞,他缓缓地站起身,在门边来来回回地溜达,心中所思所想都是上官嫣儿的终身大事:我这女儿是被我惯坏了,若找不到一个有本事还脾气好的男人,还真未必能让她以后过得开心。 “唉,儿孙自有儿孙福,让她自己去。” 大丹王城外。 上官嫣儿走在燕卓与祥儿身前,将脑后的马尾得意地甩得老高,颇为神气道:“怎么样,祥儿、燕卓,你俩是不是得好好感谢我。” 祥儿一把揽着上官嫣儿的胳膊,送上一个香吻,道:“好姐姐,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燕卓也在一旁作了一揖,道:“谢谢宫主仗义出手。” 上官嫣儿看着燕卓狡黠一笑,道:“别给我扣高帽,我可不仗义,我给你帮了这么大一个忙,你也得帮我一个忙。” “愿听宫主吩咐。” 上官嫣儿得意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今天正午,就是父王安排的比武招亲开始的时间,我要你今天一下午把来向我求亲的人都赶走。这样我就可以不用成亲了。另外,我知道你急着去救你的兄弟,你放心今天是第四天,你还有两天的时间,我给你准备了千里马,保准你一个白天就能赶到云梦泽。” 燕卓听着上官嫣儿把自己安排得如此妥当,于情于理都是无法反驳,道:“好,我保证今天下午把所有求亲的人都赶走!” 上官嫣儿拍了拍燕卓的肩膀:“靠你了!” 比武招亲。 大丹国公主的比武招亲,自然是引来了无数人的注目。 上官嫣儿在江湖上可谓是芳名在外,她即是江湖十大派玉女宫的掌门人,又是五大国之一大丹国的公主。这样的双重身份,不由让众多自诩风流的江湖子弟和王族少公,心生向往。纵使拍在这些虚名,上官婉儿的容貌也是倾国倾城。 她在外虽常是面覆白纱,让人看不清容貌,但这就是这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神秘感让更多的人对上官嫣儿更加好奇,他们的心就像是小猫爪子挠一般,痒、麻、酥。 天时已到正午,大丹王城外,早已是人山人海。 五国王族少公站在首列,他们都是王朝子弟,身姿挺拔、昂首站立,眉眼中尽是张扬。这五国中尤其以后汉与北齐被派出的王族少公最为出名,那大汉并肩王的二公子刘浪可是有“赛霸王”的称号,而北齐铁心王的大公子张敞则是有“活孟尝”的美誉,这两人可是五国新一代中佼佼者。 在王族身后,是十大派的青年才俊,这些江湖子弟相比于王朝子弟少了一些贵气,也少了一些张扬。但他们的眉眼如锋,经年累月的习武,给他们增添了寻常人少有的坚毅与果敢。 在这群江湖子弟身后,便是一些地方豪门子弟,他们大多衣着华贵,行事乖张。他们站在队伍的最后,踮着脚,大声呼声着。 “诶,我的小娘们怎么还不出来,看看他未来的夫君呀。” 说话这人是渤海国阳平镇首富之子杨平之。这人穿着镶红带紫的锦袍,头顶上束着玉带,一颗牛眼珠大小的海珍珠嵌在银冠上,阳光一打,闪出耀眼的光芒。 他这般口出狂言,自然引得不少人的议论。 “这人是谁呀?怎么如此张狂。” “你不知道?这人是渤海国大盐商杨渠的独子杨平之。杨家在渤海国可是富可敌国,这渤海国的东海帮与巨鲸帮之前不是出了变故,现在都要仰仗杨家。这杨家现在在渤海国的江湖上可是巨头。” 没错,这也是正是杨平之张狂的资本。在渤海国,杨平之从小便和这些王朝子弟、江湖子弟一起玩耍,打心底里觉得这群人也没什么了不起。 “哪来的野小子这么没有规矩,人家贵为公主,你竟然敢称呼她是小娘们!”一灰袍才俊道。 杨平之头一歪、下巴一扬,满不在乎道:“你是谁呀?你什么地位,我什么身份,你就敢在我面前说三道四,知道小爷是谁吗?小爷可是杨平之,渤海国首富杨渠可是我爹。” “我知道你是谁,那是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谁?” “我是江左梅长贵。” “梅长贵?没听说过,听着像我们管家的名字。” 没唱过穿着一身灰色素衣,虽也是腰束玉带,但他的玉带和素衣搭配起来,多了一分素雅,少了一分乖张。 众人又纷纷开始议论,这梅长贵是什么人。 “梅长贵你都不知道?他家里有漕运有马场有铁矿有渔场,铁掌门是巨富了,可他们的票号在江左也只能和梅家联营,你想想他家的实力。而且人家上面还有人,梅家在江左虽是低调,但实力可不容小觑。” “这比武招亲可有看头了,这杨家和梅家的人都来了。” “嗯,他们是有看头了,咱们可不就没戏了。” “你还真想来娶公主啊,你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什么样子。别说咱们了,就这杨家和梅家在前面那些人面前都不够看。那杨家还有梅家的头顶上还有渤海和江左的,你看后汉和北齐也派人来了。他们背后可都是王朝的力量。” “后汉和北齐还有功夫来比武招亲,他们自己的事还不够他们忙活的?” “你懂什么?他们这是来求亲也是来联姻。后汉和江左闹得正凶,北齐也得应对北边巫蛮,这时候谁能取得大丹的援助,谁的赢面就大了那么几分。” “兄弟这番高见,让人醍醐灌顶,不知兄弟是何人?” “我知道自己是什么货色,我就来看看,你看我带了不少瓜子呢,这比武招亲肯定有意思,这要是写进小说里,指定能成洛阳纸贵。” 人群这般议论纷纷,杨、梅两人的争论也不断升级,从口角升级为推搡。 杨的家仆与梅的家仆都是聚在一起,一场冲突看样子是必不可免。 就在两家争斗之际,一声鼓响,随后是百支号角一同吹响。 众人知道这是比武招亲开始的预兆,纷纷静声不言。 “五国十派的青年俊杰,天时已到正午,正是吉时,在下也不多言,只说几句,烦请各位稍安勿躁。这其一本次比武招亲是为了我王择旭,但凡年纪在二十岁上下,武功在本场比武中名列前三者可进入殿试。其二,这比武一是比武,二是比德。比试点到即止,不可伤人性命,如果恶意伤人,别怪我大丹武士无礼。三,这场比试分为三组,王朝子弟一组,十大派的子弟一组,豪强子弟一组。每组各选两人进入。我讲完了,现在请诸位入场。” 比试招亲分为三组,由于豪强子弟人数众多,这比试率先丛豪强子弟开始。 杨平之与梅长贵也是冤家路窄,刚冒头就碰到了一块。 杨平之的武功路数是金顶宫的招式,拳脚学了金顶柔掌,一招一式,柔中带刚,似缓实急。 梅长贵的路数是正宗的少林工字伏虎拳,属南拳一路,他学这拳法极其扎实,一脚踏出是沉雄有力,招招劲猛。 比试一开始,杨平之还想打打嘴炮,嘲讽一波这梅长贵,因为他刚才想起,他家管家正叫长贵。 但他话还没开口,梅长贵一拳已擂到他心口。 杨平之急忙借柔拳绵柔之力化开了这一拳,身形一闪,绕到梅长贵身后,朝着他肋下便是一拳。 但梅长贵看透了杨平之路数,揉身一转,砰砰砰,三拳轰出一口气,直将杨平之打得腿脚发软,眼前发懵,一屁股坐在地方。 梅长贵胜! 台下的观众看着到底不起的杨平之,不由都是面露讥讽之色:“这杨家小子张狂倒是挺张狂的,怎么在台上连十个回合都不上,原来都靠一张嘴啊。” 杨家的家仆听人这么说,心里都不忿,左推右搡,挤出一条大路,扶着自家的主子下了台。 “我说原来靠什么狂呢,原来是家里的狗多啊。” 众人又是笑作一团。 豪强子弟这边,他们的武功路数都是取自各门派最基础的功夫,一招一式扎实有余,风采不够。加上这群豪强子弟放纵惯了,本也就不用他们出力,所以他们的比赛观赏性并不高,打到情急,就和那街头混混斗殴一般。 再看江湖子弟这边,十大派除了少林外是悉数到场。而且来的不是十大派的少主便是掌门的子侄。 巨鲸帮、东海帮因之前的江湖大会,势力凋敝,已有衰落之相。两派掌门非死即伤,都想靠这一次机会,重镇两帮的名声。 金顶宫也因金顶被炸,在江湖沦为二流门派,他们也想靠着这次机会,重振金顶,而且也想趁机杀一杀白云山庄的威风。 “第一轮金顶宫雷少惊对战白云山庄罗四海。” 不是冤家不碰头,金顶宫首轮大战便遇上了白云山庄,双方看着对面都是满心的不忿与鄙夷,誓要在这一战中分个高下。 雷少惊作了一揖:“罗兄请。” 罗四海还了一揖:“请!” 第223章 比武招亲(二) 这罗四海是白云山庄双柱之一罗烽火的儿子,擅使一把巨剑,一招“烽火四起”几近其父真传。 雷少惊是金顶宫天赋最佳的年轻弟子,一把三尺长剑通体金黄,剑柄处还挂着一条细长的剑穗,一晃一荡间更是风姿绰约。 罗四海抢攻而至,他这一把巨剑虽没有其父九十六斤的镔铁剑沉重,但也足足有五十八斤,一招“烽火四起”使出来,剑风朔朔,催起地上的石子滚动,一斩、一劈间端的是势大力沉。 雷少惊看着扑面而来的剑风,眼眉一皱,不敢硬拼,当即施展出迷踪步在场上与罗四海周旋。但这“烽火四起”一招既起,便是自四面八方连砍八刀,寻常人想躲闪根本就是躲闪不及。 雷少惊眼瞅着刀锋堪堪划过腰间,手中长剑一挡,“当”的一声,虎口震得生疼。 “这刀可真够重的!” 还没等雷少惊喘息,罗四海又起一招“狼烟冲天”,这一招正是他叔叔罗狼烟的成名技,以重剑破地再升空而起,昔年在罗狼烟这一剑下碎成两半的成名侠客便有二十三人,可见这一招的凶狠。 “这罗四海这两招使得可真妙,怪不得白云山庄最近势头正盛,竟是有这般俊才后辈。” “话别说得太满,这才刚开始,谁胜谁负还未可知呢。” “你看那金顶宫的道士,这两招便已是招架不住,你还指望着他能赢?” 台底下的人议论纷纷,台上的两人也是打得火热。 罗四海重剑砸地,双手一转,又将长剑如线一般挥起,剑风之强劲足可在一臂的距离内破体见血。 雷少惊瞅着这一剑,心道:好家伙有力气,让你看看我的厉害。 只见他使出一招“旱地拔葱”,身子直窜起三丈,紧接着如鹞子般在空中翻了一个跟头,手中长剑甩出一个剑花,细长的剑穗随势而动,正好迷住了罗四海的眼睛。 也就是这一瞬之间,雷少惊使出一招“凤回头”,长剑已然顶在罗四海的后心。 胜败于一瞬。 罗四海还想回头再战,在背后一团冰冷迫得他只能呆站在原地。 “雷少惊胜!” 台底下的众人听着结果俱是一愣,刚才他们还信誓旦旦地觉得雷少惊稳操胜券,这怎么突然间罗四海便落败了呢。 “这···这是怎么回事,罗四海怎么就突然输了,这才几招啊?” “是啊,这该不会是局,这金顶宫的道士是不是花了钱了。” 听着众人议论,一名灰袍老人捏着胡子,淡淡道:“这罗四海一味抢攻,早就让人看出了破绽。那狼烟冲天与烽火四起都是极刚猛的招式,这刚不可久的道理他还是没看透,终究是嫩了点。” 台下的众人听着这灰袍老人说的有些道理,纷纷好奇这老人的身份,开口问道:“老人家您也是练家子?” 灰袍老人一笑道:“什么练家子,就是学得杂,什么都通一点。” “敢问老人家高姓大名?” “一个老叫花子有什么高姓大名啊。”灰袍老人眯缝着眼,浅浅一笑,再不说话。 另一边,王朝子弟一边。 “后汉刘浪对战江左燕无双。” 刘浪是大汉并肩王的二公子,在九州五国中有着“赛霸王”的称号,可见此人之勇猛在五国王朝少公中可算得上数一数二。 燕无双是江左的太常寺少卿,虽是贵为皇族,但因为江左皇室势微,也只能在太常寺担任一个闲职,也因此,燕无双的名字在九州王朝与江湖上都算不上出名。 “久仰燕兄大名,今日识荆,幸会。”刘浪拱手对着燕无双作揖道。 燕无双也还礼道:“刘兄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果真不同凡响。” 刘、燕两人在台上客套着,台下的众人确实议论得热火朝天。 “这赛霸王刘浪长得还很俊秀呢,我本以为有这名号的人都是粗壮的汉子呢。” “人家这赛霸王可是文武双全,要不是要文有文、要武有武、要颜有颜,这刘浪怎么能称得上九州第一公子呢。” “相比起这刘浪,那燕无双可就相形见绌了。” “咳,江左皇族本来就不行,江左的皇帝就是一个傀儡,人家皇帝自己都说了,燕与赵共天下,这江左是谁说了算还不明白?” “看来这燕无双来求亲是为了入赘大丹国,逃离江左啊。” “就算他想入赘,也得看看他的运气啊,他第一场就碰见刘浪,这运气属实不咋地。” 燕无双的运气实在是不好,他虽是皇室宗亲,但这高贵的血脉不但没有成为他大展宏图的跳板,反而成了阻碍。毕竟,赵含国是不会相信他这么一个有着皇室血脉的人的。 这次比武招亲是我最好的机会,我不能输。 燕无双心中这般想着,眉眼一横,聚起十足的精神应对这一场战斗。 出手。 双方都已出手。 刘浪使着一杆长枪,枪名“霸王”,枪法亦为“霸王”。他一出手便有霸王之势,枪尖先是一挑,再是一扫,劲风强烈如可拦江。 燕无双侧身避过这一扫,沉心静气,将内劲催到长剑之上,只眨眼间,那银白的剑身上便凝出一道淡红色的光,正是那凝气成形的法门。 燕卓瞅着台上的燕无双,心中猛地一惊,怎么他也会《百炼玄光》,难道这燕无双也是内卫的人? 燕卓在台下惊诧,而台上的两人已打得难解难分。 刘浪的握着枪尾在腰间转了一圈,鲜红的缨子乱摆,发出嗤嗤的响声,那明晃晃的枪头如同长了眼睛一般就追着燕无双的腰眼扎去。“砰砰砰”,瞬息之间 燕无双虽是被那红缨搅得眼花缭乱,但刘浪的枪头每次都是堪堪擦过他的腰眼,台下的观众们看了不由都为这燕无双捏了一把冷汗。 “这赛霸王枪法可真毒啊,枪枪追着人家的腰眼打,这不是存心和人家的后人过不去嘛?” 台下的众人听了这话,又是纷纷大笑,寻声看去,说出这话的人仍是那个说自己什么都通一点的老乞丐。 “老叫花子,你说这次谁能赢,他要是赢了,我给你买房买田产,还给你包俩女人。” 灰袍老人一笑:“你可说准了!”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这一场肯定是燕无双赢。” 灰袍老人这么一说,在场的众人纷纷显出惊愕之色。因为此时的台上,刘浪手中霸王枪正舞得生风,那杆长枪在他手上似有了魂一般,显露出一种难以用语言来形容的威压。 刘浪这枪法虽名为霸王枪法,但这枪法里的枪招不仅刚猛而且灵活非常,常常枪杆刚起,枪尖便朝燕无双腰肋扎了过去,那点点寒光疾闪当真是瞬息万变。 “老人家,我看刘浪这套枪法是刚柔并济,正是上乘的武学,再看那燕无双此时只有挨打的份,这局肯定是刘浪稳赢啊,你定是看走了眼了!” 灰袍老人一笑,捏着须子、眯着眼,淡然道:“你看着就好。” 只见,灰袍老人话音刚落,台上燕无双剑光大涨,那淡淡的红色瞬间变得鲜艳非常,只简简单单的一剑横削,便将刘浪手中的霸王枪给当中斩断。 刘浪见手中的长枪当中断开,也不慌张,使出双枪的架势便要和燕无双再战,但那燕无双脚下一点,竟如鬼魅一般欺了过来,鲜红如血的长剑眨眼便送到了刘浪的颈边。 刘浪输了。 输在了燕无双反击的第一招。 “你赢了。”刘浪摇了摇头惨笑道,“你用的什么剑法?” “你是霸王,你的枪法是霸王枪法,我叫无双,我的剑法是无双剑法。” 剑法无双,人也无双,燕无双。 台下,众人惊诧地看着那灰袍老人,一个个眼睛瞪得浑圆如铃铛,就如同神仙一般看着这其貌不扬的老人。 “老人家,真是神了,你快说说,你觉得这些人里谁能当上大丹国的驸马。” 灰袍老人仍旧是捻须微笑道:“天机不可泄露。” 就在这刘浪输了比武的同时,一个消息在人群中炸响。 ——后汉亡国。 就在今天上午,后汉国君在成川城向白云山庄的主将顾知远交了降表,带着成川城十万守军与五十万居民向白云山庄请降。 顾知远准降,后汉自此亡国。 听着后汉亡国的消息,众人又是议论纷纷。 “后汉怎么就亡国了,后汉不是有阴平与登剑阁两大雄关吗?怎么突然就亡国了。” “对啊,是不是假消息啊?” “什么假消息,千真万确,我听说白云山庄和江左那边都接到消息了。” “那是白云山庄攻下了成川,还是后汉攻下了成川?” “我听说是白云山庄,听说是他们如天兵一样从天而降,落在成川城里,直接杀进了后汉的王宫,后汉王裤子还没穿上刀剑就架在脖子上了。” 台下的众人在议论纷纷,台上的刘浪也从自己的仆人嘴里听到了消息。他将手中的断枪扔在了地上,望着故国的方向叹了一口气:“本想着此来能兴国,现在看来只能想着复国了。” 刘浪默默离开了人群,像一滴荷叶上的露水,在人群议论到最热闹时,无声无息的离开、消失。 而人群也丝毫没有在意刘浪的离开,他们虽是在讨论后汉的亡国,但已不在乎这原先九州第一公子——后汉的霸王了。 比武招亲仍在继续,好似一国的消亡并没有影响到别国的消遣。 经过一下午的比拼,最终江左燕无双、江左梅长贵、丐帮彭南麒三人成为了大丹驸马的候选人,而燕卓的任务也终于上线。 上官嫣儿看着燕卓,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三人我可就交给你了。” 燕卓听着上官嫣儿所说,点了点头,却是心事重重。他并不是担心自己打不过这三人,这燕无双看样子虽是会使那《百炼玄光》但充其量也不过入门的水平,对付他一招足矣,而梅长贵就更不用说了,一招之敌罢了。至于彭南麒,这是应该是彭镇的儿子,下手不用太重,和他过个十招,给彭老前辈点面子就是。 这些都是小事,他真正担心的是留守在后汉登剑阁的乔镇岳有没有事,万一乔大哥出了事…… 看着燕卓若有所思的样子,上官嫣儿浅笑道:“放心我是不会食言的,你帮我解决了他们,这千年血灵芝我就给你,我还给你一大块。” 燕卓苦笑:“公主金口玉言,我自然是不担心。我刚只是在想后汉的局势,不知公主有没有消息,和我说说。” “我也是刚知道,白云山庄从阴平攻进了成川,白云山庄的主将名叫顾知远,听说颇有些手段。” 燕卓听到“顾知远”这三字,眉头一皱,皱起眉心细纹如针:“那后汉境内都已投降了吗?登剑阁的情况怎么样?” “这些我就不知道了。” 燕卓点了点头,挤出一个笑容,道:“好,走咱们现在就去给殿试,放心,我保准你这次嫁不出去!” “靠你了!”上官嫣儿道。 殿试。 统领太监拿捏着语气道:“恭喜三位,这殿试是由我们公主亲自设置的题目,三位谁能打过我们公主的贴身侍卫,谁就能成为大丹国的驸马。” 说着,统领太监向着燕卓一指。 只见燕卓一身黑衣,脸上带着一个玄狐面罩,傲然站在公主一侧,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 燕无双看着燕卓,嘴角一笑,心道:不就是一个侍卫吗?哼,这大丹的公主是我的了。 他这般想着,冲着梅长贵使了一个眼色,而梅长贵也是心领神会,率先站了出来,开口道:“在下讨教了。” 燕卓点了点头,脚下一点,还没等梅长贵眨眼,便如疾风一般掠到他身前,只送了一掌,梅长贵便整个人飞了出去,倒地吐血不起。 燕无双与彭南麒看得愣了,这他们眼睛还没有眨呢,梅长贵一个人便飞了出去,这侍卫看来不是好惹的! 第224章 比武招亲(三) 燕无双看着倒地不起的梅长贵,心中一惊,是怎么也想不明白,燕卓是如何在眨眼间便将梅长贵伤到倒地不起。按说这梅长贵的武功虽说不上顶尖,但在江湖上能在一招内将其秒杀的,除了各大派的掌门外,那也是屈指可数。 燕无双这般想着,眼睛看向一旁的彭南麒,眉毛一挑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你先上去试试。 彭南麒看着燕无双的眉毛,一笑,神情甚是轻蔑,冷哼了一声,仿佛是在说:胆小鬼,一边待着去,看我的! 只见,彭南麒抱拳拱手,冲着燕卓鞠了一躬,道:“在下丐帮彭南麒,不知道大丹长公主身边竟有前辈这般人物,多有冒犯。” 燕卓看着面前礼数周到的彭南麒,心道:他这样子,却有彭镇前辈风采,礼数周到的自己都不忍心下手,这一会比试起来,肯得多放放水了,不能伤到他。 他冲着彭南麒做了一个情的手势,示意他不必多礼,可以动手了。 彭南麒又是鞠了一躬,开口道:“晚辈自知不是前辈对手,不敢冒犯前辈,晚辈弃权。” 听着彭南麒弃权,燕卓与燕无双俱是一愣,心中猜不透这小子的想法。 燕卓心道:这他这就弃权了,这么轻易就放弃了,回去就不怕彭镇说他? 燕无双眼睛一瞪,一双眉眼先是吃惊,再是愤恨,最后化成一滩失望汇在眼底,默默心道:这家伙好心计啊,为了不给我摸底,都能心狠到如此地步。 彭南麒看着一旁大失所望的燕无双,心中暗暗得意,他来这比武招亲本来就不是为了娶这大丹公主,他只是想找个场合试试自己的武功,现在他已试过了,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而且,在达到自己的目的之前他还搞了一波燕无双的心态,对于这江左的人,他可是实在没有什么好印象,给他当枪使,他才不要呢。 “燕公子,在下自知学艺不精,不敢和燕公子相争,这大丹驸马之位还是燕公子你当仁不让!” 彭南麒这般说着,虽是表面上客气非常,实际心里早已乐作一团,想要看着燕无双在那侍卫面前出丑。 燕无双听着彭南麒所说,心中虽是知道这家伙是在挖苦自己但表面上还是装出一副十分领情的样子,拱手微笑道:“彭兄弟过谦了,谁不知道彭兄弟的父亲彭镇彭老前辈号称丐帮金狮,一腔狮胆威震江湖,江湖上谁不钦佩。” 彭南麒一笑还礼,冲着燕无双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燕卓看着这两人,心中默默道:这彭南麒确实得彭镇前辈真传,这口头上的功夫可是一流,八面玲珑毫不逊于其父。倒是这燕无双心胸狭隘,听到彭南麒挖苦他,便要逞一时口快,在言语上再挖苦回来,如此斤斤计较,难成大事。 燕卓所想也颇有道理,只是这人之性格一方面天生,另一方面也是后天养成。 这燕无双是江左皇族,虽自恃清高,但在江左皇族在朝堂上却难受重用,这也使得燕无双自小便有寄人篱下之感,心绪敏感、自卑,也因此一旦得势,难免骄纵。 燕无双见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走上燕卓,开口道:“在下江左燕无双,请前辈指教!” 说罢,燕无双已拔剑,鲜红的剑气霎时覆盖于剑身,如一团流火般在剑锋上游走。 燕卓道:“你这剑气很有意思,是凝气成形的法门,学过百炼玄光?” 他这么说着,抽出一旁武器架上的长剑,催起自身内力也覆盖在那剑身之上。 “来试试,看看是你百炼玄光厉害,还是我的无相真气厉害!” 无相真气?这世上当然没有什么无相真气,这名字只是燕卓随口编出来,故弄玄虚罢了。 燕无双道:“前辈看走了眼了,我这不是什么百炼玄光,这是我独创的剑法,无双剑法。” ——无双的人,无双的剑,无双的剑法。 燕卓回道:“剑法无双,人也无双,好大的口气。” “请前辈试剑!”燕无双不想再和燕卓啰嗦,挺身出招,已杀出一剑。 这一剑,剑光如流火,自南向北杀出一番野火燎原的气势。 燕卓看着这一剑,嘴角只一弯,手中也刺出一剑。 这一剑快、急、狠,像一股飓风自北向南呼啸而过。 只听“砰”的一声,燕卓与燕无双已互换了身位,背对着对方。 燕无双率先转了身,他转身,面已露微笑,因为他知道他的剑已刺中了那个人,作为一个无双的剑客,他对自己的剑感十分有自信。 燕卓也随之转身,因为带着玄狐面具,谁也看不见这面具背后是何表情。 “你输了。”燕卓淡淡道。 燕无双冷笑道:“我因何而败?” 燕卓用自己的剑尖指了指燕无双的剑尖,道:“你看看你的剑。” 燕无双看着燕卓所指,一张脸瞬间因为惊恐而扭曲到变形,因为他的剑尖已被平整地削了去。 一柄无双的长剑此刻光秃秃地握在手里,既可笑又可怜。 “你输了吗?”燕卓问道。 燕无双听着燕卓所说,心中一颤,一股惊怖之意瞬间从脚心贯穿到颅顶。他这剑可是由寒铁所铸,吹毛利断,寻常兵器遇之则断。 “你靠什么斩断了我的长剑?” “无相真气。” 燕无双点了点头,道:“我认输。” 随着这一句“我认输”统领太监扯开了嗓门,高声呼喊道:“比武招亲到此结束。” 比武招亲结束了,在燕卓的稳定发挥下,上官嫣儿得偿所愿地没能嫁出去。 燕卓完成了上官嫣儿的任务,也终于能拿着那千年血灵芝,骑着千里马,赶到那云梦泽,去救沐云风了。 燕卓找到上官嫣儿,脸上一笑,道:“看来宫主您的终身大事还得让大丹王烦上些时间。” 上官嫣儿道:“好女不愁嫁,我可不像祥儿,这么着急就想着嫁出去。” 说着,她掐了一下祥儿的胳膊,一脸坏笑。 祥儿拍了一下上官嫣儿的屁股,脸上娇笑道:“什么好女不愁嫁,我不是好女啊。” “好了,好了。咱们去拿千年血灵芝。”上官样儿摆了摆手道。 “嗯,救人要紧。” 说罢,三人向着丹心阁走去。 丹心阁前,四护法都是面红耳赤,豆大的汗珠在他们额头渗出,一副如坐针毡的样子。 按理说,以他们的身份、地位与武学修为,这世间已很少有人和事能让他们急躁成这样。 但实事是,四护法就是急躁的如坐针毡,因为他们日夜守护的千年血灵芝在他们眼皮底下被人偷了,而且那人一偷便偷了两个,两个千年血灵芝都被整个打包带走,连一点渣都没留下。 “这可怎么办,这千年血灵芝被人在眼皮底下偷走了,咱们的差事可怎么办?” “那人的轻功好生了的,连咱们都没察觉。” “看那样子像是金顶宫的万古云霄。” “金顶宫的人偷这千年血灵芝干什么?” “谁知道呢?现在千年血灵芝被偷,咱们答应燕卓的事,也办不成了,一会看到燕卓那小子咱们可怎么说啊。” 祥儿爷爷冷哼了一声,道:“能怎么说,现在是千年血灵芝丢了,又不是咱们不给他。” “那这百炼玄光呢?” “要不咱们趁着这回看上几页?” “那怎么行?这样咱们和那鸡鸣狗盗之徒有什么两样?” 四护法这般说着,上官嫣儿已带着祥儿与燕卓赶到了丹心阁。 上官嫣儿看着四护法面红耳赤的模样,忙是问道:“四位爷爷,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四护法面面相觑,喉头一沉,都是不想先开口。 “老三,我觉得你刚才你说的有理,你说啊。” “你是大哥,你不说让我们这群兄弟说?你老大你可得承担这主要责任。” “嗯嗯,老三说的是,这大哥得有大哥的派头,怎么能让小弟丁蕾呢。” “我也觉得三哥说的是。” 就这样,老大被顶了出来。 老大喉头一沉,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燕公子,实不相瞒,这千年血灵芝被人偷了。” “啊!” 上官嫣儿、祥儿还有燕卓都是一惊。 “被谁偷了?” “不知道。”老大摇了摇头,“看那轻功的路数像是金顶宫的万古云霄。” 听到“万古云霄”四字,燕卓与祥儿皆是齐声道:“方应难!” 没错,这偷走千年血灵芝的人正是方应难,这世间除了方应难还能使出这名震江湖的轻功绝技“万古云霄”? “燕公子知道这人?”老大开口问道。 燕卓点了点头:“实不相瞒,沐云风所中的毒针正是这人所下。” “啊,这燕公子可知道这人行踪,咱们五人一同去找他把这千年血灵芝讨回来!” 四护法话音刚落,房檐后便传来一阵狂笑。 “不用找了,你方爷爷正在如此,你们不是要千年血灵芝吗,我这就给你们。”方应难这般说着,便将那千年血灵芝朝泥地扔了过去。 “快接住千年血灵芝,那灵芝遇到泥可就化了!”四护法高声惊道,已是和燕卓一齐朝着千年血灵芝飞掠。 但纵是他们轻功再是高绝,想在眨眼间抓住千年血灵芝也是不可能,四护法与燕卓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两株千年血灵芝拦在泥巴里。 方应难看着燕卓那失望、无助的样子,高声笑道:“燕卓还有两天,你快回去看看你的好兄弟最后一面。” 说罢,他又施展出万古云霄,如箭矢一般消失在众人的眼里。 四护法和燕卓看着已化成烂泥的千年血灵芝,皆是失神,五人如木鸡般呆站在原地,眼睛里空洞到似是被抽去了三魂六魄。 直过了良久,四护法才颤抖着开口。 “没了,没了,全没了,大丹国的镇国之宝没了。” “千年血灵芝没了,咱们再守在这丹心阁还有什么用?不如自裁,早点投胎,省得传出去丢了咱们四人的面子。” “燕公子,你也瞅见了,咱们不是不帮你,这次是真的帮不了你了,这千年血灵芝只有这两株,没了就是真的没了。” 祥儿爷爷听着自己兄弟所说,一言不发,只静静地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燕卓听着四护法所说,心有不甘却又不可奈何,他看着那空中挂着的一轮明月,只觉那月色冷得让人不由发颤。一阵风轻轻吹起,吹得燕卓脚下不由一软,几近瘫软倒地。 “小沐,是大哥对不住你。” 说罢,两行清泪兀自从眼角溢出。 一旁的祥儿看着燕卓这样子,又想到只剩下两天的沐云风,亦是心如刀绞,抬头望月间,不由亦是泪流满面。 四护法看着燕卓,齐声叹了口气,道:“燕公子,这份忙我们没帮上,这《百炼玄光》的秘籍我们也没脸手下,还是物归原主。” 燕卓依旧呆在原地,一动不动、一声不响,他根本就没听到这四护法所说,此刻,他的心中只想着自己的兄弟。 和自己的兄弟相比,这一本秘籍又有什么用?就是千本万本秘籍又算得了什么? “燕大哥,总会有办法的,咱们现在先赶去云梦泽,我飞鸽传书让我父王去想办法。”祥儿走到燕卓身边轻声安慰道。 燕卓抬眼看了一眼祥儿,有气无力道:“嗯,祥儿别白费力气了,我先去云梦泽再见小沐最后一面。” 祥儿看着眼前没了神采的燕卓,一颗心疼得如同刀拧一般,豆大的泪水如决堤一般是止不住的飞溅。 一旁的祥儿爷爷看着自己孙女如此模样,叹了一口气,从自己怀里掏出一个玉石打造的盒子,开口道:“我这还有一小块千年血灵芝,这是我本来打算留给自己保命用的,现在给你了。” 说着,祥儿爷爷将玉盒递给了祥儿,并朝着燕卓喝道。 “你小子给我打起精神来,我不管你兄弟是谁,但你以后敢要欺负我孙女,你可得问问我这把老骨头同不同意!” 第225章 白云为王(一) 大丹驰道,燕卓与祥儿各乘一骑向着云梦泽狂奔而去。 他们所骑皆是千里神驹,加之大丹驰道为官道,往来驿站也早由上官嫣儿打好招呼,因此,一路从未遇到过阻碍,极是通畅,仅一天的功夫便从丹城赶到了云梦泽。 “燕大哥,你知道小沐在什么地方吗”祥儿开口问道,“马上就到云梦泽渡口了,咱们得坐船了。” “嗯,知道,就在咱们住过的那间客栈。”燕卓答道,“别担心,万方回来接咱们的。” “万方?” “就是当日袭击咱们的那群河匪。”燕卓又解释道,“当日我不是将他们引荐到了丐帮,他们现在已成了云梦泽上的第一大漕帮,有他们在咱们很快就能渡过云梦泽赶到小沐的住处。” “这样太好了,燕大哥。”祥儿看着燕卓,脸上带着七分喜悦与三分自豪。 燕卓、祥儿两人刚赶到了云梦泽渡口,便看到七八面“万”字旗帜飘荡在渡口处。而那万方更是站在船头,眺望着渡口处的两人,似是等候多时了。 “恩公!”万方一声大喊,向着燕卓挥舞起双手。 燕卓看着万方脸上也是一笑,拉起祥儿策马跃上船头,在万方小弟的一片惊呼中翻身下马。 “万大哥,你这买卖现在做得够大呀,这云梦泽上怕是没人能出其右了。”燕卓揽着万方的肩膀道。 “都靠恩公照料还有丐帮的兄弟扶持,要不然我万方就是再混上十年八年也是这云梦泽上的一个小混混。” 万方见燕卓、祥儿两人已站稳,知道他们这次来是为了救人,也不犹豫,高声喝道:“起锚,咱们走!” “哎,万大哥,你也别在叫我恩公了,一个公字,听着我好像七八十岁了快。”燕卓道,“这样,你比我年长,我喊你大哥,咱们以兄弟相称如何?” 万方听着燕卓所说,脸上先是一红,随之开口哈哈大笑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那大哥可就高攀啦。” 燕卓拍了拍万方的肩膀:“咱们兄弟可别再说这话了,显得生分,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玉女宫的“吉祥如意”四堂主中的祥儿。” 万方刚见两人举止亲昵,心中已猜到了个七七八八,忙是开口道:“祥儿堂主大驾光临,在下招待不周,恕罪恕罪。” “万大哥客气了,你在这久等了?”祥儿一笑,语声轻柔道。 “咳,不久不久,我也这两天才接到消息。”万方回道,“燕兄弟、祥儿姑娘,路上辛劳,快进屋,咱们吃些饭食、饮些水酒,养养精神,一个时辰我一定给你们送到客栈。“ 又是几句寒暄,万方将燕卓与祥儿两人迎进船舱,安排了酒水饭食,与之作陪。 船行在云梦泽上,劈开阵阵波纹,翻腾出碎银般的白浪。 几只水鸟落在甲板上,闲庭信步般地来回蹦跶,似是闻到了船舱里饭食的香气,不时抬头看向船舱,发出阵阵婉转的鸟鸣之声。 燕卓听着那鸟鸣,不由想起生死未卜的沐云风,心中难免生出惆怅之情,简单地用过了饭食,便走到甲板上,踱步而行。 祥儿看着燕卓心不在焉的样子,也是小心地跟在他身后:“燕大哥,你还在担心小沐,这千年血灵芝已经有了,小沐肯定没事的。” 燕卓叹了一口气,道:“这千年血灵芝是已经有了,但那天山雪莲还有东海龙涎香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到,而且就算是找到了,罗涛会不会轻易交给沐云风也是个问题,我信不过他。” 是呀,罗涛与沐云风早已在江湖时便就结下了梁子,现在两人又有夺妻之恨,这番新仇旧怨,他怎么会好心救下沐云风呢,难道他真有那么大的气量? 祥儿看着燕卓紧缩着的眉头,脸上一笑,娇笑着宽慰道:“我看你是谁也信不过,一天天脑子里都在疑神疑鬼的,怪不得你这么白呢,虑多伤脾,你这白是病,得早点治。” 燕卓想要张嘴解释,却被祥儿拦了下来。 “你别说,你听我说。现在只剩下一天的时间,你手里除了千年血灵芝外,也没有那天山雪莲和东海龙涎香的消息,而且就算是你有消息,这一天的时间也不够呀。小沐吉人自有天相,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不要想那么多了。” 燕卓听着祥儿所说,想想也是这道理,与其杞人忧天还不如尽早将千年血灵芝送过去。 一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船缓缓靠岸。 燕卓与祥儿站在船头,正看见一个女子一身红衣似火独自站在渡口处,神情黯淡,丝丝缕缕的发丝散落在额前、鬓边,似是饱受风霜之苦。 燕卓定睛看去,直端详了许久,才认出那红衣女子正是燕晓雨。 “是燕晓雨!”祥儿惊呼道,“她怎么变成如此模样了?” 在两人的印象里,燕晓雨是明艳如玫瑰一样的女孩子,她娇纵、聪慧,笑起来如火一般热烈、如玫瑰一般明艳,可如今她怎么变成了如此模样? 万方啃着燕卓与祥儿两人,叹了一口气道:“这姑娘也是倔,她从三天前开始每隔半个时辰就要在这渡口和客栈间走一个来回,到了渡口就一动不动地看着云梦泽的来往的船只,盼着能看到你们回来,这姑娘的感情够烈,是个好姑娘。” “也就是这么烈的姑娘,才能配得上那么纯的沐云风。” 燕卓这么说道,冲着万方挥手作别,拉起祥儿,脚下一点便掠到燕晓雨身边。 燕晓雨看着燕卓回来,脸上一笑,还未说话便直挺挺地摔在地上,随风而起的红裙像落进海里的日头。 ——艳极了。 ——也美极了。 燕卓连忙将燕晓雨扶了起来,提着她的肩膀给她灌进了一口真气。 直到一口真气灌进去,燕晓雨才悠悠转醒,颤声道:“千年血灵芝拿到了吗?” “拿到了。”燕卓答道。 燕晓雨听见“拿到了”三字,脸上又是一笑,昏倒了过去。 “咱们给她扶回客栈。”燕卓看向祥儿道。 祥儿点了点头,将她搀扶到自己的马背上,牵着马,向客栈的方向赶去。 客栈,客房。 沐云风已经在床上躺了五天有余,这五天里他的吃喝拉撒全是燕晓雨在照顾,但纵是燕晓雨如何尽心照顾,他体内的毒也是一天凶过一天,原本一张晴朗如春日的脸皮,此刻已涨的黑紫如猪肝,那两片鲜红的嘴唇现今也如墨染一般,见不着丝毫血气。 燕卓看着躺在床上的沐云风,心思一沉,扯过他的手腕,听着脉搏,脸色是越来越深沉。 “怎么样?”祥儿问道。 “毒已攻心。” “要不要现在就把千年血灵芝喂给他?” 燕卓摇了摇头,道:“不行,这三种药缺一不可,千年血灵芝虽有起死回生之效,但它火气太重,纵是把人救活,小沐的心智和经脉也会受损。只有将天山雪莲、东海龙涎香与血灵芝混合在一起才能中和药性,护住小沐的心智和经脉。” 祥儿听着燕卓所说,一双眼睛看了看沐云风,又看了看一旁的燕晓雨,只稍稍叹了一口气,便觉得一整颗心都木了:“那燕晓雨有事吗?他们两个看着可真让人难受啊。” “燕晓雨没有大碍,就是这几天太多劳累,伤了元气,休息几天就好了。”燕卓道。 一旁的燕晓雨,耳朵颤动,似是感觉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挣扎着睁开眼皮,轻声道:“罗涛来了吗?他带回来天山雪莲还有东海龙涎香了吗?” 听到燕晓雨说话,祥儿忙伏在她的耳边,细细分辨她所说。 “她说了什么?”燕卓问道。 祥儿道:“她在问罗涛有没有带着天山雪莲和东海龙涎香赶回来?” 从白云山庄到云梦泽来回也就四天的路程,按理说罗涛的速度要比燕卓要快,怎么他到了第六天还是没有赶回来,是路上遇到了什么变故?还是他根本就没打算回来? 罗涛当然要回来,为了燕晓雨,他也要回来,他可不想自己在燕晓雨眼里成为一个不守信用的人。 那他为什么还没有赶到云梦泽呢? 因为他已身受重伤,也因为他拿到天山雪莲和东海龙涎香的过程并不顺利。 在他回家的时候,白云山庄正经历着巨变。 ——白云山庄已自立为白云王朝。 ——白云庄主罗傲也自立为白云王罗傲。 第226章 白云为王(二) 罗涛起色很不好。 一来是因为他的长途跋涉,从大剑关到白云山庄,再从白云山庄赶到云梦泽,这一段路途他已经有整天三天没有合眼了,就算是一个铁人,也要被熬化了。 二来是因为他受了伤,受了很重的内伤。罗傲的一掌结结实实地拍在了他的胸口,疼得他几近晕眩。他本最受父亲疼爱,从小到大,罗傲连一个手心都不曾打过他,这次却下了这么重的手,他想不明白,也不愿意去想。 三天前。 罗涛刚赶到白云山庄,他一回家便找到了自己的父亲,说实在的,他也有点想罗傲,毕竟这也是他长大以后第一次独自出门这么久,想念家乡和父亲,对他这么大的一个孩子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 儿子想念父亲,那父亲自然也应该想念儿子,而且父亲的想念应该比儿子更甚才是。 但看到罗涛回家的罗傲,脸色却并不喜悦,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回家的罗涛,说了一句:“回来了?” 仅仅三个字,三个字便是罗傲对罗涛回来的全部表示。 罗涛一怔,望着自己的父亲,眼睛里有三分迷惑、三分不解、三分惊讶和一分的不知所措。他还记得,小时候有一次他自己出门玩了半天,待他回家时,罗傲急得是火急火燎,一颗心几近跳到嘴边。 可现在,父亲怎么变得如此冷漠? 罗傲站起了身,走到罗涛身边,声音平静地问道:“怎么样?找到燕晓雨了吗?” “找到了。” “在哪里找到的?”罗傲接着问道。 “在江左的一个小镇上。” 罗傲眉毛一扯:“小镇上?范阳是个小镇?那范阳郡公是不是也是一个小人物?” “我都知道了,父亲。”罗涛垂着头问道。 “我都知道,这点事早就在江湖上传开了,我还能不知道?”罗傲猛地一喝,“我再不知道,你当我是聋子吗?” 罗涛听着父亲的责骂低头不语,只垂着头,不敢用目光接触罗傲。 “你不知道咱们正在和江左合作吗?你把范阳郡公杀了,江左和白云山庄的关系怎么办?白云山庄的未来怎么办?” 听着父亲所说,罗涛也只知道自己做得有些过火,但那群人打算欺负燕晓雨,这种事不要说做了,就连被人说他都不想听。 “为了一个女人,干出这样的事,我罗家的脸都要被你丢尽了,他给我滚,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正当罗傲怒火中烧之际,一个轻柔的女声从罗傲身后传出。 “别吵,别吵。小心吵着孩子。” 只见罗涛身后的帘帐后面进站出来一个风姿绰约女子,这女子肤白貌美、曲线玲珑,一双明珠一般的眼睛眨巴着似笑非笑,每个人看他的第一便眼不由被他的艳艳所迷住。 罗傲见那女子出来,忙是跑到那女子身边,小声安抚着女子,并用自己的手掌不断砸给女子微微隆起小腹上游走,似是很满意也很得意那女子的肚子。 “涛儿,叫母后,你的王弟很快也就要出世了,以后你就不孤单了。” 罗涛听着罗傲所说,如遇今天霹雳,一个呆呆地站在两人面前。 母后?王弟? 这都是些什么意思? “你这孩子,没点规矩,快打招呼啊。”罗傲猛地一喝,“罗涛!” 罗傲这般喝着,丝毫没有给罗涛说明的意思。 “父亲,这是什么意思?母后、王弟?” “嗯。”罗傲点了点头,“我先跟你说一下,白云山庄已自立为白云王朝,而我也是白云国第一任国王,这个女子是白云国的王后,而你王后的肚子里正怀着本王的孩子,我现在说你应该懂了。” 罗涛点了点头,木讷地喊出一声“母后”。 第227章 白云为王(三) 听到罗涛喊出“母后”两个字,那风姿绰约的女人脸上一笑,亲昵地迎了上去,道:“涛儿,从今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你父王的脾气急了一点,你不要和他一般见识,我名字叫翠娘,你可以喊我翠姨。” 罗涛看着这女人一脸的亲昵,又听着“一家人”“父王”“翠姨”这些词语,眼前一片恍惚,对眼前的罗傲竟然生出一种莫名的陌生感。 罗傲听着翠娘这么说,欢喜地点了点头,她实在是称得上是一个贤良淑德的好女人,品行好、脾气也好,未来她生下的孩子也一定会很好。 父亲以前从不会这样的,难道是因为他有了新的孩子,我就变得可有可无? 罗涛这般想着,看向那女人的肚子,心中所感渐渐由吃惊变为愤恨,两只如剑锋般锐利的双眼,顷刻绽出杀气。 罗傲看出罗涛神情上的变化,猛地一喝,道:“罗涛,还不给母后奉茶?” 罗涛一怔,耳边如有雷鸣,他呆站在原地,目光避过罗傲和那女人,空洞地落在地上。 “罗涛,还不奉茶!”罗傲又一声暴喝。 父亲从没有如此凶过我! 罗涛的心中这般想着,委屈、不甘、难过、愤恨一股脑地从喉头涌到眼眶,他含着泪,看向自己的父亲,父亲的形象变得更加模糊…… 他不知道怎么做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从罗傲房间里走出来的,就好像是经历了一场噩梦。 ——而他也没有从这场噩梦中苏醒。 白云王的封禅大典极其隆重,万余名银剑卫在白云山庄前摆出龙行大阵,银甲在阳光的照耀下闪出银芒,宛若龙鳞。 罗傲身穿大红底镶紫龙纹华服,站在白云山庄的大殿上,望着庄前的龙行大阵,背后双拳紧握。他深吸了一口气,高起的胸膛里满是豪情与壮志,翠娘说得没错,我还很年轻,我还可以做更多的事。 想到翠娘,罗傲的心中不由有一些愧疚,起初,他刚看见她的时候,还对她心有怀疑,认为她定有所图,但相处几个月下来,竟发现这女子真是世上少有贤良的女子,更何况她还怀上了自己的孩子。 ——如此佳人定是上天的赏赐。 人逢喜事精神爽,佳人与王位现尽在罗傲之手,他的精神怎么能不爽朗呢? “报!” 一名传令校尉飞奔而至,贴着罗涛的耳边小声说道。 “报,大王。顾将军传来战报,说他们即将攻进成川城,后汉马上就要亡了!” 喜! 大喜。 喜上加喜再加喜。 佳人、王位、开疆拓土,罗傲实在是想不出他还能奢望什么?哦,他还希望翠娘的肚子里是个男孩,这样他的白云王朝可就算后继有人了。 正在他这么想着,庄前的万余名银甲卫突然齐声高声:“白云王!白云王!白云王!” 声如龙啸,震山撼地。 待这群银剑卫喊罢,九名侍从抬着一个牌匾,擂鼓而行。 罗涛看着那牌匾上的烫金大字,一颗心激动得也如擂鼓一般。 ——白云山庄的牌匾被换下,取而代之的是印有“白云宫”三字的烫金朱漆牌匾。 罗傲看着那三个烫金的大字,胸膛起伏如波涛汹涌,白云山庄终于在他手中发扬光大,他终于可以在罗家的列祖列宗面前扬眉吐气。 “我王。”一名儒士模样的老人道,“白云国既然已立,这百官分封还有宫殿扩建,太庙的修缮都应该尽早确立呀。” 罗傲听着老者所说点了点头,道:“百官的分封还是等顾将军攻破成川再说,至于宫殿的扩建,王位初定不宜大动土木。嗯,这两件事都不急,然后太庙的修缮这本王也不懂这君王的规制,还请先生替本王办妥。” “是。”那老者拱身行礼道,“大典还要继续,一会就要由王上祭拜天地了,请我王早做准备。” 罗傲点了点头,眼睛又看向自己庄前的银剑卫,眼中是三分激动与七分不可一世。 “这儒士就是啰嗦,不过这治国可少不了这帮儒士,他们最会粉饰太平了,有他们在我这立国之基才能安稳,希望我请这老头的三千两银子没有白花。” 白云王的封禅大典仍在继续,而作为白云王朝储君的罗涛却并没有露面。因为罗涛知道,他这个储君已是名存实亡。打他看到翠姨那高高隆起的肚子时,他就知道,白云山庄已没有了自己的立足之地。 “父亲,迟早会有新的儿子,而我一个废人是承担不起父亲打下的这份基业的。哎,父亲已不像从前那般疼我,这家也不成家,天地之大,哪里才有我的立足之地啊!” 罗涛这般想着,不由叹了一口气。算了算了,不要在想这些了,当务之急还是要把天山雪莲和东海龙涎香找出来,尽快送到燕晓雨手里。 ——对燕晓雨,他绝不负约。 天山雪莲还有东海龙涎香都是世间少有的奇药,而罗涛所练的《紫衣神功》也正是天下少有的奇功。 要修炼这种奇功,就一定需要这奇药做药引,因此在罗涛修炼《紫衣神功》的时候,罗傲斥重金买了不少的天山雪莲与东海龙涎香以作备用。 想到这些奇药,罗涛的心里不禁又生出些许落寞,那时候的父亲对自己还是那么的宠爱,可就是这仅仅几个月的时间,父子俩之间的关系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罗涛缓缓走到了药房,两名看守的侍卫见是罗涛,开口道:“少主留步!” 罗涛看了两名守卫一眼,道:“怎么?” “白云王有令,没有令牌谁也不能擅自进入药房。” 罗涛又问道:“就连我也不行?” “嗯。”侍卫点点头,“这是白云王的命令,请少主见谅。” “白云王?我不知道什么白云王,我只知道白云山庄,只知道我是白云山庄的少庄主,这药房里的东西,我父亲说我可以随意取用。” 两名侍卫面露难色,道:“请少主不要难为我们,我们也是按规矩办事。” “规矩!”罗涛面色一愣,“那我一定要坏了这规矩呢?” 那两名侍卫见罗涛如此,脸上俱是一怔,开口道:“那就别怪属下们不客气了!” 说罢,那两名侍卫招呼出十余名侍卫手持飞索与绞网,拦在罗涛面前。 “你们准备得倒也充分。”罗涛一笑,“这飞索和绞网是专门对付我的?” “少主得罪了!” 说罢,三个飞索与两张绞网已朝罗涛飞扑而来。 这飞索两端都坠有铅块,一遇拦阻便会缠在一起,让人动弹不得,而那绞网 则是由精铁打造,寻常兵器根本奈何不得,一旦被罩在网里,只能束手就擒。 罗涛看着那飞索与绞网,冷哼了一声,催起内劲,一股紫气萦绕在他周身。只听一声轻喝,那飞索与绞网就在即将落在罗涛身上的时候,被紫气悉数弹开。 “你们拦不住我,不要自讨苦吃。”罗涛冷冷道。 侍卫们互相看了一眼:“白云王给的命令,小的们不敢违抗。” 说罢,他们将罗涛围了一起,“兄弟们上”一声大喝,十几个侍卫向着罗涛一同扑了过去,想要靠人数的优势将罗涛拦住。 “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罗涛催起紫气如柱,两只衣袖一挥,那十余名侍卫便躺在地上,哀嚎。 “我说了你们不要自讨苦吃。”罗涛这么说着,已迈过这群侍卫向着药房走去。 “少主请留步。”一个阴冷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这声音冷得像冰,冷酷无情。 罗涛停住脚步,向身后看去,开口道:“嗯,我知道是你,你也是来拦我的?” “嗯,奉白云王的命令,带少主回房自省。” 罗涛道:“我做了什么需要自省?我只是来药房拿药,这也不可以吗?” “少主,白云王已经知道了,你要拿天山雪莲还有东海龙涎香,去救那个杀死烽火狼烟的沐云风。” 罗涛一怔,吃惊地看着眼前人,道:“父亲怎么会知道?是谁告诉他的?” “白云王知道这些不是很正常吗?” “父亲的眼线看来也很广,那父亲应该也知道,我是一定要拿到那天山雪莲和东海龙涎香的。” “不行,我会拦住你的。” 罗涛嘴角一笑:“你觉得你能拦住我?” “论武功不能,但我受白云王军令,拦不住我就要死,所以我是以命相搏,毫无顾忌,而少主还要留着命去救人,难免会有所顾忌。剑客的剑只能毫无顾忌才能使得更快。” 说罢,那人已拔剑。 剑光冰冷,冒着无情的杀气。 罗涛一笑,似乎是并没有把那人放在眼里,他催起紫气纵横,只眨眼便将那人的杀气逼退:“我说过,你拦不住我的。” 那人趴在地上,额头上渗出冷汗,苦撑道:“少主的武功高深莫测,属下佩服,此事是白云王安排,还望少主郑重。” “父亲已有王后,王后也有了孩子,白云山庄有没有我这个少庄主已不重要,我只想救人,拿了药材我便走。”罗涛道。 “少主心意已决,属下不再多说,少主好自为之。”那人说罢便昏倒在地上。 罗涛进了药房,看着药房上的各式药材,他的脸上陷入了一种怅然若失的神情。这些药材就摆在那里,和他离家前一模一样,没有一丝变化,黄芪还是黄芪,当归还是当归,只是白云山庄已不再是白云山庄,父子也已不再是父子。 人生之愁苦,无非便是物是人非,昨日之亲密与今日之冷漠。 罗涛寻到天山雪莲与东海龙涎香,嗅了嗅,确定是其无误,便将它们都小心包好放在怀里,向着药房外走去。 但就在他刚走出药房,一声大喝便迎面而来:“罗涛,你这个目无君长的畜生,好大的胆子,竟然连为父的话都不听了!” 罗涛看着门外一声锦衣华袍的罗傲,脸上凄然一笑,道:“父亲,我活了近二十年,我印象里你如此喝骂我还是第一次。我知道父亲有了新欢,也知道翠姨有了身孕,而我只不过是一个废人,孩儿没有什么别的期盼,只希望父王看着十多年的父子情分,帮孩儿一个忙,这天山雪莲还有东海龙涎香就由孩儿带走。” 罗傲看着罗涛,眉眼一皱,道:“我养你这么大,所费的苦心只值这几句话?” 罗涛笑了笑:“父爱如山,父亲的恩情我是怎么也还不清的,但父亲把我留在这白云山庄又有什么用,你要看着我和翠姨肚子里的孩子夺嫡?” “白云山庄已不是白云山庄,而是白云王朝,你以后也不要叫我父亲要叫我父王,至于立谁为嫡长子要看你们日后的表现,立贤为嫡!” 罗涛听着罗傲所说,苦笑着摇了摇头:“立贤者为嫡,嗯,我是一个废人当不了贤者,我做不了白云王,也不想做这个白云王,在我心里,我这个人只属于白云山庄,我不认什么白云王朝。” “孽子,孽子!”罗傲高声喝道,“你眼里根本就没有我这个父亲,你被燕晓雨那个狐狸精迷住了眼!” “父亲,孩儿眼睛明亮的很,是父亲被这权位迷住了眼,孩儿有一句想说,希望父亲可以迷途知返。”罗涛摇了摇头道,“江左的野心绝不在后汉或是北齐,而是觊觎整个九州,希望父亲想清楚,这以后江左会如何对付我们白云山庄。” 罗傲听着罗涛所说,冷哼了一声:“不要你说我自然明白。” “如此最好,还希望父王成全孩儿,放孩儿离开白云王朝。”罗涛道。 罗傲看着罗涛,眉头一皱,沉思了许久才默默点头。 罗涛看着父亲点头,脸上露出了笑容,道:“谢父王,儿臣这就离开白云王朝。” “等等,东西你可以带走,但我有一个条件!”罗傲道。 “什么条件?”罗涛问道。 “只要你接住我三掌,我就放你带着天山雪莲和东海龙涎香离开白云王朝!” 第228章 白云为王(四) 三掌? 罗傲的三掌? 父亲的三掌? 罗涛看着面前一身华衣锦袍的父亲,心中默默生出一丝叹息,开口道:“父亲你还记得你曾经和孩儿说过五色乱目吗?以前您从不穿这些艳彩华服的,孩儿这才离家几个月您就变成了这样?” “我说过了叫我父王!”罗傲面色冰冷道。 “是,父王。” 罗涛本想借着话茬想让父亲想起一些曾经的点点滴滴,但一声冰冷的“父王”彻底打破了罗涛的幻想。 “父王,儿臣愿受您三掌。” 说罢,罗涛挺身站在罗傲面前,神色坦然,颇有些易水边一去不返的英雄风采。 罗傲冷哼了一声:“算你还有点胆气!” 罗傲话音刚落,已催出一掌,他这一掌灌注全身真气,一掌推出柔如彩云、刚如浪崩,刚劲柔劲皆在这一掌之中。 “砰“的一声,第一掌结结实实砸在罗涛的胸口,一股真气透过胸口在他背心处破开一个手掌大的破洞。 罗涛挨了一掌,身形虽是一颤但还是勉强站在原地,一口真气淤积在喉咙,激得他嗓子发甜。他刚想要喘息,罗傲又起一掌向他击了过来,这一掌直击心口,一掌打出是摧心之势。 药房门口,守门弟子看着白云王下如此死手,心中皆是叹息道:“白云王与少主原本父子关系是那么亲昵,如今竟然闹到这般水火不容的地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砰”的又是一声,第二掌是结结实实地砸在罗涛的心口。 罗涛身子猛地一躬,一口鲜血登时从口中喷涌而出,脚下也是一阵踉跄,接连向后退了九步,喘了十口粗气才勉强站住身子。 “你还能行吗?你要受不住我这三掌,你就把天山雪莲和东海龙涎香乖乖放回原处,留在这白云宫,你还是你的少主,衣食无忧。” 罗傲看着罗涛一双剑眉凛然,看不出一丝父子亲情。 “儿臣!”罗涛将“儿臣”两字重重地咬出,“儿臣还能撑得住,请父王赐掌!” 罗傲嘴角一弯,冷笑道:“人道虎毒尚不食子,但又将无毒不丈夫,涛儿,别怪父王心狠!” 说罢,罗傲又起一掌,这一掌是左右双掌一齐击出,同时击打罗涛的左右双胸。 再是“砰”的一声,罗涛背心的衣物瞬间被真气鼓动,后背处一整块衣服都被那霸道的真气迫开。雪白的肌肤上显出三个鲜红的掌印,当真是惊悚至极。 罗涛受着第三掌,脑袋一晕、脚下踉跄,纵是他强引真气注入双腿,也是被罗傲霸道的掌气逼退了数米,接连滚了七八个跟头才停住。 鲜红的血,滴滴答答落了一地。 “怎么样,你还能站起来吗?”罗傲站在原地,冰冷地看着躺在地上的罗涛。 罗涛眼皮一颤,手腕拄地,想强忍着摧心之痛起身站立,但他刚抬起头,一口鲜血便从口中喷涌而出。紧接着,他眼前一阵晕眩,脑袋里像是灌了水泥一阵,栽倒在地。 “呵呵,终究还是没接住我三掌,《紫衣神功》练了那么久,还是没有长进。”罗傲这般嘲讽着,冲着身边的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将罗涛的尸体处理掉。 众侍卫点了点头,抄起担架便要将罗涛抬走,但就在他们起身之际,一道黑影猛地杀了出来。 无情的剑、无情的人、无情的太阿。 太阿一出剑便斩杀了那四名抬着担架的侍卫,一把扶起了罗涛就要向着宫外奔去。 罗傲看见太阿,双眼一怔,开口喝道:“太阿你要造反不成?” 太阿脚下不停,一边奔掠一边开口道:“太阿已决心效忠少庄主,请庄主恕罪!” 太阿开口的称呼仍是“少庄主”和“庄主”,这使得罗傲的脸色很是难看,他看着奔走而出的太阿,向着身后的众人吩咐道:“传令,给我全境追缉罗涛与太阿,如遇反抗,可先斩后奏!” “是,白云王。”众侍卫齐声喝道。 正当这太阿携着罗涛出走之际,顾知远攻下成川的消息也传入了白云王朝。 罗傲一听这消息,精神大振,立马跑回房冲着翠姨兴奋开口道:“翠娘,顾知远已经拿下成川了,后汉大半江山已落入我手,未来这九州的五大国便有我白云王朝的一席之地!” 翠姨听着罗傲这么说,笑得安宁也笑得端庄,她的笑似乎是有一种特殊的魔力,让人不由便觉得心安神静:“相公神武,妾身能嫁给相公真是天大的福气。” 她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抚摸着肚子道:“小家伙,你听见没有,你的父王有多么厉害?” 罗傲看着翠姨抚摸着肚子,也上前了一步,将耳朵伏在了翠姨隆起的肚皮上,开口道:“小家伙,你听见了吗?听见了就给父王说个话。诶,这小家伙踢了我一脚!” 罗傲笑得眉飞色舞,抬起头一脸得意地看着翠姨,脸上是喜悦也是慈爱。仿佛只一瞬间,他便由那个“无毒不丈夫”的白云王变成了共享天伦的好父亲、好丈夫。 太阿揽着罗涛奔出了白云宫,直掠了十几里路才将罗傲靠在树上,稍作休息。他拍了拍罗涛的肩膀,又听了听他的脉搏,眉头一皱,心道:少主的心脉都已受损,若是不找人医治怕是凶多吉少。 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从怀里掏出白云山庄的疗伤秘药——白云散。 这白云散是白云山庄的疗伤秘药,外用可以拔毒止血,内用可以解毒续命,是白云山庄从不外传的迷药。 太阿将白云散给罗涛服下,又顺着他的背心给他灌输了一口真气。 罗涛眼皮颤动,猛地吸了一口气,睁开了双眼,道:“太阿,我们这是在哪?” “少庄主,咱们已离开了白云山庄,正在往应龙湖方向的山路上。”太阿答道。 “嗯嗯,天山雪莲和东海龙涎香呢?”罗涛问道。 太阿答道:“都在少庄主身上,少庄主不用担心。” “好,太阿,你帮我看一下周围的情况,我运功调理一下。” “是,少庄主。” 听着太阿仍是叫自己是少庄主,罗涛的眼中不由泛出一丝落寞,他抬头看着天上聚散的白云,开口道:“太阿,以后你不用叫我少庄主了,我已经不是白云山庄的少庄主了,这江湖上也不再有白云山庄了。” 太阿看着罗涛,灰暗的眸子里闪出一丝奇妙的光,道:“少庄主以前是少庄主,未来也是少庄主,是太阿永远的少庄主。” 罗涛怔怔地看着太阿,他怎么也是没有想到,到了最后留在自己身边的竟是这个号称“无情”的太阿:“太阿,既然这样,咱们以后就以兄弟相称,我叫你大哥,你称我涛弟,如何?” 太阿道:“主仆有别,太阿不敢僭越。” 罗涛看着一脸认真的太阿,心中知道让他改变主意的机会不大,道:“那这样,在外人面前你仍喊我少庄主,但只有咱们两人的时候咱们就以兄弟相称,这样如何?” 太阿犹豫了一会,开口道:“好。” “那行,大哥,你帮我看一下周围,我运功调理一下。” “是,少···涛弟。” 看着不太好意思的太阿,罗涛脸上一笑,脸上又有了些许的神气,心道:自己有了大哥,未来的路上也不会孤单了,燕晓雨已成了我的朋友,我在这世上已有了两个好朋友、好兄弟,我还有什么奢望呢。 他这般想着,运起内气调理自己所受的内伤。 “父亲这三掌每一掌都使出的全力,看来父亲并不是被人胁迫而是真的要置我于死地,父亲究竟是怎么了,才几个月的功夫就变成了这样,哎……不过好在自己有紫衣神功护体,父亲这三掌虽是伤了心脉,但还不至于让我一命呜呼。” 罗涛这么想着,催起紫衣真气弥散自己周身,只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他的呼吸便重新变得平稳,眼眸中又闪出了那独属于的白云山庄少庄主的傲气。 “太阿,咱们走!”罗涛开口向着周围道。 “是,涛弟。” 黑暗中,太阿如鬼魅般出现在罗涛面前,和从前一样,无声无息。 “咱们走过这山路,到应龙镇附近买上两匹马,就向着云梦泽去,离那沐云风的生死之期还有两天半的时间应该来得及。”罗涛道。 太阿答道:“嗯,从这到云梦泽,选一匹好马两天一夜足矣。” 说罢,罗涛与太阿两人便踏上结伴前往云梦泽的路途,一路上两人虽没有开口多言,但两人心中似乎都各有默契。 有些情义不能说,说了这份情就浅了,就单薄了。 太阿看着走在一旁的罗涛,他的心中对自己这个是钦佩的,从他对燕晓雨的情分就可以看出,罗涛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跟着这样一个主子,自是不会担心鸟尽弓藏。 而且,自从跟着罗涛走这一路,他隐隐约约感觉自己和以前有了些许的不同,他的眼睛里闪现出了一些曾经没有的光,他的心里也有了一些从前没有的悸动,他好像明白了什么是爱。 两人出了山路,走到了应龙城集市,买了两匹骏马,两人两马策马向着云梦湖飞奔,但就在两人刚奔出应龙城不久,一股冷酷的杀气便追着两人而来。 冷酷。 冷酷是剑,是人,也是杀气。 太阿对这冷酷的杀气很熟悉,可以说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龙阳你来了。”太阿开口道。 龙阳,冷酷的龙阳。 他的人又冷又酷,是白云剑卫中长相最为潇洒的一人。 “我来了,这终究是逃不过太阿的眼呢。”龙阳开口道,“不过几日不见你的眼里多了些神采,和以前不一样了啊。和少庄主出去一趟,也迷上了谁家的姑娘?” 龙阳这般开口嘲讽道,剑眉星目里满是不屑与鄙夷,对于他来说,罗涛与太阿都是白云王朝的叛徒,而他的存在就是为了给白云王诛灭叛徒的。 太阿听着龙阳这么说,脸上一笑,眼睛中闪出一轮光彩,明亮动人:“嗯,你眼睛里多的东西你是不会懂的,我的眼里多了情,而你这种人,自然是不会懂情是什么东西!” 龙阳眼睛里的鄙夷更重,他看着太阿,一张脸几乎都要笑得扭曲,道:“情?哈哈哈哈……无情的太阿竟然在说情?你的情是什么情?是和少庄主一样的情吗?为了一个辜负自己的女人竟然要和白云王朝为敌?竟然要和父亲为敌?” 听着龙阳这么说,罗涛终于是忍不住开口道:“你笑情,是因为你不懂情,你根本就不懂这世间真情的可贵。我背叛的也不是白云山庄,我也不想忤逆父亲,只是现在的白云王朝已不再是以前的白云山庄,我的父亲也不是以前的父亲。” “少庄主,你已成年,而白云王正值壮年,续弦生子这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而且现在庄主现在贵为白云王,白云王拥有三宫六院也不为过,何况现在只有一个女人。” 罗涛听着龙阳所说,皆是理而没有一点情,道:“不要多说了,你看理我重情,咱们不是一路人,出手。” 龙阳抽出手中长剑,嘴角勾勒出一抹冷酷的笑意,道:“少庄主很心急呢,白云王的那三掌滋味可不好受,你还能撑住吗?” “龙阳你想动少庄主,先过我这一关!”太阿抽出长剑,跨步站在罗涛面前。 “没事,这关关难过关关过,你这一关我得过,你身后的那一关我也要光,我这人就爱闯关!”龙阳道。 龙阳的人冷酷,剑也冷酷,他的剑光一闪似能光寒九州。 冰冷的剑朝着太阿的脖颈扑将而去,只一瞬便映白了太阿的脖颈。但这一瞬白并没有映出红霞,因为太阿的剑已挡住了龙阳的这一剑。 龙阳一剑不中,又起一剑,此番剑光大涨似能光寒十四州。 “龙阳,你的剑法比起从前又精湛了不少呀,但我的剑法也不差!” 第229章 白云为王(五) 太阿出手。 只见太阿捏了一个剑诀,长剑霍然出手,一招“星河倒悬”剑势凌厉非常。 龙阳长剑斜挑,唰唰两声,剑锋贴着剑锋削了过去。 太阿见龙阳的长剑斜削自己的手掌,瞳孔一紧,忙是斜剑擦过他这一招,脚下猛地一跺,借势向后退去。 龙阳见太阿躲过这一招,剑光再起,空中喝道:“一剑光寒十六州!” 霎时间剑光满风,寒风袭体。十六道剑光如十六道飞虹一般直冲而来,映得太阿与罗涛脸上俱是一白。 龙阳看着自己这一招,嘴角露出邪魅的冷笑,这已是他剑法中登峰造极的一招,一剑作三、作九、作十四、作十六,每一道剑光都是一记杀招,如人有十六只手臂一般,常人怎能抵挡? 太阿看着满目的剑光,索性将眼闭起,只将长剑挡在身前,耳听风声,心道:他这一招化十六,纵是我的剑再快也无法挡住这十六道剑光,但剑法之道,旨在一招制敌,他这十六招里至少有十四招杀向我的脖颈、面门、心口、两肋、下腹,我只要守住要害便好! 他这般想着,口中大喝一声,鬓须俱张,湛湛青光已汇在剑身之上。 只听砰砰砰……剑锋与剑锋接连不断地砸出清脆的撞击声。 太阿一柄长剑守着中门要害,剑光大盛间映得他脸色发青。 撞击声毕,总共十三声撞击。 这意味着太阿总共拦下了十三剑,还有三剑已落在了他的身上。 “你中了我三剑!”龙阳的声音很是冷酷,一字一句似都带着冰霜。 太阿开口道:“我是中了你三剑,但我还活着,我还能出手!” 说罢,太阿出手。 他出手并不似龙阳那般繁复,他的剑招是极简的剑招,极快的剑招。 剑出如风如电,一击便有风雷之势。 龙阳看着朝自己冲来的太阿,脸上再次显出那冷酷的笑容,他低声喝道:“一剑霜寒十六州!” 竟是在须臾之间,又起了这一招,这一次十六道剑光,和太阿中门近在咫尺。这么短的距离太阿根本来不及反应,但太阿也不用反应,剑客的剑招一出,便绝无退缩之意。 既简的剑遇上既繁复的剑。 一道青光霎时便被十六道银光吞没,突然,一点血色猛地绽放而出,在那耀眼的银光中的显出一抹艳丽的红。 太阿与龙阳背对着,两人的剑都在手上,身子都站得直挺挺的。 “你为什么还在站着?”龙阳开口道。 太阿道:“因为我听到了鸟鸣。” 龙阳一怔,无情的太阿现在已经到了“感时花溅泪”的境界了?他不解地问道:“你听到了鸟鸣,跟你还站在这有什么关系?” 太阿冷冷笑道:“那我站不站着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龙阳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想不到,无情的太阿和多情的少庄主下了一次山,剑法没有长进,嘴皮子倒是利索了许多。” “我的剑法虽是没有长进,但你的剑法也没杀了我。”太阿道。 “但你身上已有了很重的伤,刚才的十六剑你中了十剑,这世间还有三剑削在了他的下腹和两肋。你站这么久,一定很累。”龙阳的脸上带着一丝戏谑。 龙阳说罢,太阿的额头与鼻尖便渗出点点汗珠,他的确已受了很重的伤,他两肋和下腹的伤口都很深,鲜血如泉水般从伤口处涌出。 太阿深吸了一口气道:“我还好,你就不考虑考虑你?” 龙阳忍不住笑了:“考虑我,考虑我什么,我只中了你一剑,而且这一剑的伤口并不深,流的血也不多,我大可以先杀了你再考虑我的伤口。” “有的伤口虽然不深,但他同样致命。” “嗯?”龙阳一皱眉,似是对太阿所说的十分迷茫。 “你就不奇怪,为什么你的伤口流的血那么少,按理说那么的创口应该流更多的血才是。”太阿十分轻巧地说着。 龙阳听着太阿所说,低头看向自己的伤口,那伤口从左胸左侧直滑到右侧,伤口有三寸多长,不到一寸深。按理说这样的伤口虽不至于致命,但一定会是流许多血的,但龙阳的伤口只冒出了点点血丝,并没有如泉水涌出似的血水。 龙阳眉头一皱,忙喝道:“你在剑锋上下了毒?你好卑鄙,一个剑客怎么能在剑上下毒,你玷污了剑也玷污了剑客之名!快拿解药来!” 听着龙阳所说,太阿不由仰头向天,哈哈大笑起来,道:“你要解药?你想要我和少庄主的命,我为什么要给你解药,你好意思。你现在把自己埋进土里,埋上七七四十九个时辰,你的毒就能散了,要不然毒发攻心,就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你!” 龙阳眼睛一瞪,看着眼前太阿,他的眼睛里先是闪出一丝恐惧,再是吃惊,最后竟是露出笑容:“太阿,你在骗我,你才不会在剑上下毒,你爱剑如命,让你在剑上下毒,恐怕是比要你杀了少庄主还难?” 太阿惨笑着摇了摇头,道:“没想到,你还挺聪明,这剑上是没有毒,但那剑刃上却有我的剑气,我的剑气封住了你的血口与经脉,倘若你不在土里埋上一天,你一样会经脉寸断而死。” “一剑无血?”龙阳惊怖道。 “嗯嗯,正是一剑武学,只是我这一招还差了点火候,你的伤口上竟还能看到些许血迹。” 龙阳的瞳孔一跳,将手中的长剑又对准了太阿:“嗯,也就是差这一点火候,让我现在还能动,我可以先杀了你和少庄主,再把自己埋进土里。” 太阿嘴角渗出一丝血水,他知道龙阳所说非虚,自己周身已满是创口,只能勉强站立而没有还手之力,少庄主心脉受损,一时怕是也无法施展出全力,这龙阳的剑招端的厉害,自己这条命倒是没什么,可得尽力拖延让少庄主看出龙阳剑法中的破绽 他强忍着痛,举起了手中长剑,看向了龙阳。 龙阳一笑,大喝道:“受死!” 剑出,光寒九州! 但也就在剑光闪动之时,一道紫气从天而降,只听“砰”的一声,一把长剑斜削龙阳的长剑,并挑起了他的剑锋。 罗涛出手了! 龙阳忍不住挑了挑眉毛,道:“少庄主你终于还是出手了,但你现在身受重伤,恐怕不是我的对手。这样只要你肯投降,我就只要太阿的性命,我带你回白云王朝,你还是你的少主,怎么样?为了一条狗,大可不必如此。” “他是我大哥,是我兄弟!” 罗涛话音未落,手腕一抖已杀出一招,他自小学习白云剑法,在这剑法上的造诣已颇深,现又有《紫衣神功》的内功加持,一招一式虽仍是白云山庄的招式,但使出来却是另有一种气势。 龙阳与罗涛刚交上手,便顿觉这少庄主所用的剑法虽是有迹可循,可以看出是白云山庄的剑法,但又飘忽不定,往往上一招还是白云剑法下一招又似是非是,让他摸不到头脑。 罗涛挑起一剑,直刺龙阳肩头,龙阳挥剑欲挡,但剑锋刚一交触,便觉罗涛这一剑是绵软无力,开口道:“这一招腾蛟起凤,不是这么使的,不对,不对!” 这一招“腾蛟起凤”是白云山庄的基础剑法,是每一个白云弟子必学的剑招,这一招讲究灵、快,而罗涛刚使出的那一剑确实歪歪扭扭,毫无力气可言。 不成章法!少庄主怎么连这一招都使不出来,难道是他心脉受损,一时使不出劲力? 正当龙阳百思不得其解之时,罗涛又是唰唰唰三剑,这三剑又是势大力沉,震得他虎口一阵酥麻。 龙阳心道:不对,少庄主这三剑气力又足,不似心脉受损的样子。 “少庄主,既然如此休怪我手下无情了!”龙阳这般说着,手上又是催起他的那登峰造极的一招——一剑霜寒十六州。 他受了太阿一招“一剑无血”本不想再拼内力使出这一招,但罗涛又是实在不好对付,只能铤而走险了。 罗涛看着漫天剑光,眉头一皱,催出紫衣内劲,霎时间一团紫气在他周身萦绕。只听一声轻喝,紫气乍成紫光,与龙阳的十六道剑光纠缠在一起。 闪烁。 剑影紫光闪烁。 双方内劲渐渐汇在一起,聚成一点,然后这一点猛烈地膨胀,炸出一团金光如霹雳四散。一声巨响过后,罗涛、太阿、龙阳都倒在了地上,他们都被刚才四散的内劲,炸得昏死过去。 一只飞鸟落在罗涛耳边,轻轻啼了几声。 罗涛倒在地上,眼前竟突然浮现出燕晓雨的模样,燕晓雨冲自己招了招手,脸上带着笑意,娇笑道:罗涛,你快过来呀,你怎么还不过来,我们不是好朋友吗?快和我一起玩呀。 罗涛看着燕晓雨,脚步不由向前追了过去,但就在他即将追上燕晓雨时,一场大雨猛地落下,刚才的晴空万里猛地变成阴云密布。 燕晓雨搂着一个奄奄一息的沐云风,眼眶含泪,忽地,她抬头看向自己,嘴里呜呜咽咽地埋怨着:罗涛,你怎么才来呀,你怎么才来呀,小沐他已经死了。 泪水从她的脸颊滑下,如梨花带雨般,不由让人生出许多怜惜。 罗涛缓缓靠在燕晓雨身边,安慰道:“我把天山雪莲和东海龙涎香都带来了,你给他试试,说不定还有救。” 燕晓雨:你走开,你不要过来,都怪你,都怪你小沐才死的! 罗涛道:“你听我解释,你听我解释!” 燕晓雨疯了似的将罗涛一把推开:你给我滚! “不要,不要,不要。”罗涛看着哭的歇斯底里的燕晓雨大喊道,“不要!” 罗涛大喊着坐了起来,只见眼前是温暖的篝火,篝火旁坐在一人,在仔细地检查着自己身上的伤口,正是太阿。 太阿看着猛地坐起的罗涛,开口道:“涛弟,你醒了,做噩梦了?” 罗涛喘了口粗气,开口问道:“现在是第几天了?咱们现在在哪?” “第六天夜里,明天一早就是第七天,咱们现在距离云梦泽还有一天的路程,如果那小子命大,还来得及。”太阿答道。 罗涛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翻身站了起来,道:“大哥,走,现在咱们现在就走,早点赶到云梦泽。” 太阿抬头看了看罗涛,摇曳的篝火在他灰暗的瞳孔里闪烁,他就这样看着罗涛,并没有开口说话,直过了许久,他才点了点头,道:“好,听你的,咱们走。” 太阿没有问也没有劝,只默默地点头,为罗涛牵过马来。两人翻身上马,在黑暗的夜里向着云梦泽飞奔。 云梦泽,客栈。 天边朝日已露一角,火红的日头照进房内,映得床上的沐云风面色稍显红润。 燕卓、祥儿还有燕晓雨都守在沐云风的身边,三双眼睛里是疲惫、是空洞、是无助也是忧愁。时间已到了第七天,这已是沐云风生死之期的最后一天,倘若今天罗涛还没有带着天山雪莲和东海龙涎香赶到云梦泽,那沐云风只有死路一条了。 燕晓雨看了看天边的朝日,又看了看窗上的沐云风,归拢归拢了头发,双手在脸上随意的一揉,便出了门,向着路口走去。 燕卓看着燕晓雨离开的背影,对祥儿开口说道:“祥儿,你在看着小沐,我和燕晓雨在路口一同等着罗涛。” “你说罗涛真的会带着天山雪莲和东海龙涎香赶过来吗?万一小沐不在了,她能承受的住吗?” “罗涛一定会来的,小沐一定有救的。” 燕卓握了握祥儿的手,转身也向着路口走去。 房间里,只剩下了祥儿与卧床的沐云风。 祥儿坐到床边,看着床上双眼紧闭的沐云风,不由叹了口气,道:“小沐,你要是有良心你就多撑一会,你要是撑不住,你让燕晓雨怎么活?” 沐云风躺在床上,依旧是双眼紧闭,好似对祥儿所说的皆是无动于衷。 第230章 真情 哒哒哒··· 一阵急促的马蹄传进燕卓与燕晓雨的耳朵里,两人顺着驰道的方向眺望,眉眼中都是带着急切的期盼。 “是罗涛!是罗涛!” 燕晓雨高声喊道,一张因劳累、困顿、劳心而惨白的脸上顿时生出绯红。 一旁的燕卓听着燕晓雨高声呼喊,精神也是一震,看着远处那飞起的烟尘,一颗心里也满是激动。 来了,来了。他终于来了,沐云风有救了。 漫长的等待终于有了结果,燕卓的心里的一块石头也终于落了地,他看着远处升腾而起的沙尘,就如同看到彩云东归、朱颜回镜一般喜悦。 还好,还好,这才是第七天,一切都还来得及。 沙尘中,罗涛与太阿两人满面风尘,身上的鲜血与飞尘相互浸染,一层又一层,褐了又红,红了又褐。 太阿身上的剑伤端的不轻,十几个伤口中除了要害抹了白云散外,其他地方都是简单的随便一包,一路颠簸下,血水早已浸透衣衫。 而罗涛虽是没受剑伤,但他接了罗傲三掌又与龙阳拼了一番内力,心脉损伤更重,纵是身上早已大汗淋漓,一张脸上却是苍白得毫无血色。 “罗涛!罗涛!” 罗涛的身边响起燕晓雨的叫喊声,他用力瞪开了眼皮,瞅着那熟悉的身影,嘴角显出一抹笑意。他赶到了,他没有辜负燕晓雨的信任,没有对不起朋友这两个字。 “晓雨,我赶来了,我带着天山雪莲和东海龙涎香赶来了。” 他心中这般默默想到,疲惫的身体是再也支撑不住,他脑袋一垂,身子随着一歪,整个人便从马上跌了下来。 太阿见罗涛跌落下马,忙是勒马,但他的体力也是不支,马蹄刚一飞腾,他整个人也是跌落马下,昏死过去。 燕晓雨看着此番变故,眼眶登时含泪,向着罗涛的方向跑去。一旁的燕卓脚下一点,已是先一步掠到罗涛和太阿身边,将两人夹在腋下,向着客栈奔去。 “我先带他们去客栈,你不要急!”燕卓冲着燕晓雨喊道。 燕晓雨听着燕卓所说,耳朵虽是听着清楚,但心里所想的却是恨不得手足并用飞奔到客栈。现在她的心里是既放心不下沐云风,也放心不下罗涛,在她心里,她感觉罗涛为自己做了那么多,而她却没办法为他做些什么,她实在是对不起他。 客栈内,燕卓将罗涛与太阿扶在凳子上,双手运气,为两人灌输真气。 房间门口,客栈老板和小二扶着门边歪头看着门内的几人,也是急得出了满头大汗。 老板小声道:“这群人什么来路啊,就往屋里领些半死不活的人,这要是哪一个被阎王收走了,我这房间还怎么住人?” 小二也是小声道:“掌柜的,你怎么不记得了?这几个人就是前几个月在客栈门口大打出手那几个人,他们在江湖上可有些来头!” 听到小二这么说,那老板头上的汗珠更多更密,几个月前自己客栈的狼藉他还记忆犹新,虽说这些人最后给的银子不少,但打架和死人可不一样,要是被别人知道自己这房里有人过世了,这房间一年半载是没人敢住了。 老板哭丧着脸对自己的小二道:“完了,这下子可完了,这群人江湖上来头不小,自己想赶走也赶不走了,咱们现在就盼着他们能活着走去咱们的客栈。” 说罢,两人站在门边都是双手合一虔诚祈祷:“阿弥陀佛,大罗金仙,天老爷保佑,让这几个人活着走去我这客栈,我这都是小本买卖,经不起折腾啊。” 他们这么祈祷着,门外的罗涛与太阿当真是悠悠转醒,而燕晓雨也是连喘带咳地闯进了房间。 罗涛刚悠悠转醒,就从怀里掏出天山雪莲和东海龙涎香递给燕卓,声如游丝道:“东西我带来了。” 燕卓接过天山雪莲和东海龙涎香,重重地点了点头,道:“这份情我燕卓欠你的,以后我一定会还的。” 他这么说着,打开包袱将天山雪莲、东海龙涎香、千年血灵芝混在一起。 “这药材得要铜臼捣,咱们这里哪有铜臼?”祥儿开口问道。 燕卓闻言,看向门口的掌柜的小二,刚想开口。一旁的燕晓雨便一把夺过燕卓手里的药材,塞进嘴里,用力咀嚼着那些药材,直塞到塞不下了才伏下身子,嘴对嘴喂给了沐云风。 客栈老板看着如此生猛的燕晓雨,不由叹道:“这姑娘可真够生猛的,那人嘴唇都黑得像炭了,她也下得去嘴。” “听说那人是她的心上人。”小二道。 客栈老板看着燕晓雨,又想起自己家里的那个母老虎,摇了摇头道:“这么好的姑娘,怎么我没遇见啊,不过也是,若不是亲眼所见,我都觉得这般真挚饿感情只能出现在戏文里呢。” 屋内,罗涛看着给沐云风喂药的燕晓雨,心中不由泛出一丝苦涩,心中暗暗道:“如果燕晓雨能如此对我,我就是身中此毒一命呜呼也都值得!” 燕卓和祥儿看着喂药的燕晓雨也都是一怔,屋内的众人几乎都在盯着燕晓雨,只有一人除外。 ——太阿。 因为此时的太阿正盯着祥儿,他看着祥儿,灰暗无情的眼睛里竟渐渐闪出一丝光亮,但这光亮几乎是一闪而过。 因为他发现,此时此刻,祥儿的一只手竟紧紧地攥在燕卓的手里。 太阿当然知道燕卓,也知道祥儿对燕卓早已生有好感,但让他真的看到这一幕,他的心里仍是莫名生出些许苦涩。 是啊,想自己这样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杀手,又怎么能配得上祥儿呢?祥儿这般标致的人儿,也有燕卓这般人物才能勉强配得上。 太阿这般想着,灰暗的眼睛里不由滚出一丝热泪,烫得他双颊红了一片。 罗涛眼角余光瞥见了太阿,他看见太阿的眼睛里含着泪,面颊也红了一片,清楚他心中所想,伸手攥住了他的手,紧紧地一握。 太阿一颤,看着是罗涛攥住了自己的手,嘴角一弯,也是握住了罗涛的手。他们两个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默默看着彼此。 这世间最不讲道理的只有两种东西,一是女人,二是感情。 一个女人不会因为你对她好而爱上你,而一份感情也不会因为你付出而变得真挚。 罗涛最懂这番道理,而现在他也将这番道理言传身教给了太阿。 爱是什么? 是无私奉献是不求回报,是甘愿在背后默默付出,是在恰当时候默默的、无声的离开。 太阿叹了一口气,将目光从祥儿身上收了回去,转头看向窗外,一抹清风吹着白云向西。 燕晓雨已经将全部的草药都喂给了沐云风,她两边的腮帮子也因为长时间的咀嚼,酸疼到说不出话来。她嘴里含糊着,口水从嘴角流淌而出:“燕镯···沐云轰怎么还猛有行啊……” 燕卓摸着沐云风的脉搏,皱着眉头,道:“不用担心,这药已经送下,现在咱们只要等着发挥药效就好。” 他虽是这么说,心里却也是惴惴不安,他听着沐云风的脉搏仍是没有丝毫变化,按理说有这三种奇药,就算是死人也能立马喘口气,怎么小沐还是没有反应? 燕晓雨的眼眶已红了,道:“燕卓,你和我说实话,沐云风是不是救不回来了?” 燕卓的手仍放在沐云风的手腕上,眉头紧锁,道:“小沐不会有事的,这天山雪莲、东海龙涎香还有千年血灵芝都是世间少有的奇药,有生死人、肉白骨的功效,你放心小沐一定不会有事的。” 他虽是这么说,但沐云风的脉搏已如游丝,几乎就要感受不到。 燕晓雨盯着燕卓紧皱的眉头,心中也猜到个七七八八,两只眼眶登时含满的泪水,这是她这几天来第一次流泪。 她一直强忍着泪水,因为她相信,沐云风是不会有事的,她相信沐云风是能活过来的,但现在,看着双目紧闭的沐云风又看着眉头紧闭的燕卓,她是再也支撑不住,眼泪如决堤一般涌出。 “沐云风,你没有良心,我费尽千辛万苦,从皇宫里逃出来,就为了能见你一面,我被人骗,我被人卖,我都不挺过来了。我从江左走了几百里路,等我看见你了,你竟然倒在床上一句话也不和我说,你怎么忍心的呀!你再看看燕卓,看看罗涛,看看祥儿,他们为了你受了多少苦,受了多重的伤,你不够义气,你就这样撇下他们连一句话也不说。燕晓雨这般说着,两只眼睛已哭得睁不开了,她哀嚎着,似是要将这几日来所有的委屈、不甘都哭走、喊尽。” “你个挨千刀的,你再不起来,我就嫁给别人,你就在阴曹地府里看着我嫁给别人!” 燕晓雨说着两只拳头已落在沐云风胸口,“我求求你了,沐云风,你醒过来,我想听听你说说话。” 燕晓雨哭得悲伤,在场的众人心里也是一片凄楚。 忽的,燕卓眼睛猛地一瞪,开口喊道:“小沐的脉搏变了,这药有效!” 他这般说着,抓起沐云风的脉门便要给他输送真气,一口真气下去,沐云风的眼皮竟然微微颤抖了一下。 祥儿忙道:“燕卓,你再给小沐输几口真气啊,他马上就要醒了。” “现在还不行,小沐的心脉还不安稳,现在给他输进去太多真气,他没法吸收,万一真气太多他的经脉会爆开的。”燕卓道,“现在只能看小沐自己起来了,咱们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听到燕卓这么说,燕晓雨又将眼眶里的泪又吸了回去,娇嗔道:“沐云风,你给我快起来,我知道你能起来的,你要不起来,一会我让你好看!” 好似,沐云风真能听到燕晓雨说着这话一般,他的眼皮开始动得更加频繁,一口气也有鼻腔内喷出,两只嘴唇一上一下的呼扇,喘出几句气声道:“燕晓雨,你不要走,晓雨···” “沐云风,我不走,你快起来,你快起来。” 忽的,沐云风竟然能伸手拉住床边燕晓雨的手。 众人看到这一幕,都是长舒了一口气,几人相视一笑,似乎是将之前的种种恩怨统统抛到了脑后。 燕卓起身向着身后的罗涛与太阿深深地鞠了一躬,道:“感谢两位仗义相助,大恩不言谢,此后又需要我燕卓的,两位尽可直说,我燕卓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绝不二话。” 罗涛脸上一热,先是一笑,然后脸上又是冷冷道:“你不要误会,我不需要你帮我做什么,我也不是为了你这个人情,我做这些只是为了能让燕晓雨安心,你不必谢我。” 燕晓雨听到罗涛所说,扭头看向罗涛,一双大眼睛里含着泪,向夜色中被雾气蒙住的月,美得朦胧,让人不由便不由心生怜惜。 “罗涛,这次真的谢谢你了。”燕晓雨道。 罗涛笑了,笑得很真诚,道:“我们是朋友嘛,朋友之间说这么多谢谢干什么。” 听到罗涛这么说,燕卓的心里猛地一颤,他也是男人,他最懂罗涛的这种无奈。这世上有多少痴男怨女,一辈子就困在这一声“朋友”里无法自拔。 “晓雨···晓雨···你不要走!”沐云风又开口,这次说的话比刚才那次的声音更加清晰有力。 燕晓雨听到沐云风叫自己,冲着罗涛点了点头,又看向沐云风,细声安慰道:“云风,我就在这,我不走,我这辈子都不会离开的你,有云有风才能雨,你快醒醒看看我。” ——有云有风才能有雨。 ——那有涛呢? 或许浪涛只能拍打岸边,化成千堆雪,却化不成一场雨。 沐云风缓缓睁开了眼,视线恍惚中,是那张朝思夜想的脸庞:“晓雨真的是你,我一直梦到你,我梦见你说你要走了,你不要离开我!” 沐云风更用力的抓住燕晓雨的手……” 第231章 大婚 沐云风醒了。 他紧紧攥着燕晓雨的手,丝毫没有在意在燕晓雨身边的燕卓、祥儿、罗涛和太阿等人。 “晓雨,真的是你,我在梦里看见你好久了,我拼命地想追上你,可我就是追不上你,我以为你不要我了呢!” 沐云风这一句话说得矫情、痴情也专情,听得周围的众人耳根发热。 燕晓雨听着沐云风所说,心中一面开心,脸上却显出害臊的样子,微垂着头,咳嗽了几声道:“你也不看看现在是在哪,就说这些胡话。” “啊!” 沐云风将目光从燕晓雨身上移开,这才发现自己的身边竟然站着那么多人。 “燕大哥、祥儿姐、罗涛···你们怎么都在这!” 他这一句话说出,心中顿时生出一连串疑问,他隐约记得在自己昏迷前,是罗涛带着燕晓雨来的,他们那时候的样子很亲昵,他也是因为这个才气血乱涌,毒发攻心。 “小沐,这一次你可要好好谢谢罗涛,罗少庄主。”燕卓开口道,“这一次罗少庄主不仅千里护送燕晓雨来找你,而且还为了你冒死从家里拿出天山雪莲和东海龙涎香,这一次若是没有他,你的小命怕是现在就交代了。” 燕卓这么说,一来是告诉沐云风这罗涛是友不是敌,二来也是要他知道他这次可是欠下了不少的人情。 一旁的祥儿听着燕卓这么说,脸上显出一丝不悦道:“小沐,你这一次也得好好感谢燕晓雨,要不是她在你身边一直照顾你,你……你可知道她有多么担心你。” 听着燕卓和祥儿这么说,沐云风忙是勉强挺起了身向着罗涛和燕晓雨表示感谢:“多谢少庄主,辛苦晓雨了。” 罗涛轻轻点头以作回应。 燕晓雨却是一声娇嗔道:“谁要你说辛苦了,我和罗涛做了这么多,就为了你的一声辛苦和感谢?” 沐云风眼睛一瞪,挠了挠头,却是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支支吾吾说道:“谢谢···这···我,我一定会记住这份恩情,永世不忘!” 他这般说着,又看向燕卓,询问道:“燕大哥,乔大哥呢,他怎么样了,还有后汉守住了吗?” 听到沐云风所问的问题,燕卓一愣,缓缓开口道:“你中毒初愈不要想这些事情,身体要紧。” “你告诉我,燕大哥,要不我心里不踏实。”沐云风的额角渗出丝丝细密的汗珠,他在昏迷的这七天里,脑子里不止一次地梦到乔镇岳与燕卓为了保护他,战死在大剑山,而且也因此后汉也随之被江左攻陷。 燕卓看着神情紧张的沐云风,开口道:“乔大哥没有事,丐帮那边已传来消息,乔大哥在登剑阁由密道逃出了后汉,正和雷清道长一道向云梦泽方向赶来,估计再过明天就会赶过来。” “登剑阁也失守了?那后汉是不是陷落了?”沐云风又问道。 “嗯,后汉已经被江左攻下。”燕卓回答后汉是被江左攻陷而刻意隐瞒了后汉是被白云山庄攻下的事实,也是担心讨得罗涛心生不快。 而罗涛自然也听出了燕卓这么说的目的,他知道自己在这已不太方便,便看向太阿开口道:“大哥,咱们的事已经做完了,咱们走。” 太阿听着罗涛所说,眼睛看向祥儿,点了点头,道:“是,咱们也确实该走了。” 说罢,两人起身要走,却被燕卓几人齐声拦下。 “罗少庄主,太阿前辈,两位为了沐云风不辞辛苦,甘冒生死之危,救小沐于水火,请两位等一等,一起吃上一顿饭,如何?” “谢谢燕少侠好意,在下其实与几位并不相熟,只是燕晓雨燕姑娘是我好友,我是为了她才做这些事的,你们要是要感谢就好好感谢她,沐云风要是想感谢我,那就请他好好对待燕晓雨,不要辜负了她的一片深情。” 罗涛冲着燕卓拱了拱手,一口回绝了燕卓的邀约。 燕卓见罗涛也不客套,只好也拱手回礼,道:“那少庄主和太阿前辈,他日在江湖再会,燕某定当不忘这番恩情。” 罗涛摆了摆手,和太阿一道走出了房门,一旁的燕晓雨看到罗涛要走,拍了拍沐云风的手,起身追着罗涛道:“罗涛,你在走廊等等我,我有话对你说。” 罗涛停下脚步,点了点头。 燕晓雨走出房门,身上那一身红衣,拖出长长的裙尾,像流火也像飞霞,红得鲜艳也红得滚烫。 “罗涛,这次的事实在是谢谢你。”燕晓雨开口,脸上带着一丝扭捏。 罗涛报之以微笑道:“咱们是好朋友,说这些可就生分了。” “嗯,咱们是好朋友。” 燕晓雨点了点头,脸颊上也爬上一片绯红。 “我知道你对我的感情,我很感动,也很后悔当日对你所做的一切,你对我的好,我这辈子是还不清了。若是我一点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或许我们现在会不一样。” “晓雨,你不要再说了,那天是我鬼迷心窍,干下了那种蠢事,这是我该受的罪,和你无关。”罗涛道。 燕晓雨点了点头,一双眉眼皱成了一波秋水,带着无限的柔情,道:“这辈子我遇到了沐云风,只能喜欢他一个人了,下辈子我希望我生在你身边,早点认识你,早一点了解……” “晓雨!”罗涛打断了燕晓雨的话,“咱们这辈子是朋友,一辈子的朋友,至于下辈子谁能说得准呢,你能这么说,我实在是很开心,但下辈子的事,谁又能说得准呢?我们不要说那些,只把这辈子过好,不后悔就好。” 听着罗涛所说,燕晓雨的眼眶一红,脑子里闪现出千万个念头,就如同一棵枝繁叶茂的老树一瞬便落了秋,千万片落叶随风而起,迷了眼也迷了心。 “嗯。”燕晓雨点了点头,轻声道。 “嗯。”罗涛也是点了点头,带着太阿,转身向客栈外走去。 燕晓雨看着罗涛离开的背影,默默退回了房里,走到沐云风身边,再一次握住了他的手,道:“云风,你记住我说的话,有云有风才会有雨。” 沐云风一愣,不知道燕晓雨为什么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只茫然地点了点头道:“嗯嗯,我记住了,有云有风才会有雨。” 说罢,燕晓雨便一把抱住了沐云风道:“你知道我为什么穿着一身红衣吗?我本来想着万一你活不过来了,我就穿着这一身红衣随你一起去,要是你能醒,我就穿这一身衣服嫁你,做你沐云风的妻子。” 听到燕晓雨这般说,沐云风心头一怔,一时竟是不知道说些什么。 一旁的祥儿看着沐云风的样子,忙是拍了拍沐云风的脑袋,道:“呆瓜!人家晓雨都这么说了,你还在想什么吗?这么好的姑娘看上你,你不愿意啊?” “愿意!愿意!”沐云风连声答应着,“可我记得我有师兄结婚时,有师父长老当证婚人、主婚人,还有凤冠霞帔,还有红烛,还有···还有,还有好多东西,我也记不住。” 看着沐云风这般模样,燕卓、祥儿还有燕晓雨脸上都是一笑。 燕晓雨也是嗔骂道:“呆瓜!” “这些东西都不是问题,我去采办就是。”燕卓开口道,“小沐你要是答应,我这就去告诉老板。”燕卓说着,将一切安排得井然有序,就连吃什么摆几桌子菜他都想好了。 “小沐,看来以后我的孩子可就得叫你儿子是大哥了!” 燕卓这么说着将祥儿的手一勾。 祥儿将燕卓的手一甩,道:“就你的孩子说不定得叫小沐的孩子叫叔叔!” 燕卓和祥儿这般说着,燕晓雨和沐云风的脸上都是羞红了一片。 听着燕卓的安排,沐云风是再想找理由推脱也是不可能了,他拉起燕晓雨的手,看着她那一身红衣,开口道:“要不咱们就听燕大哥的安排?” 燕晓雨点了点头,道:“燕大哥本就是我燕氏皇族一脉,由他安排最是妥当不过。” 燕卓一拍手,道:“如此甚好,我们这就去安排。”说罢,他拉着祥儿的手向着屋外走去,只留下燕晓雨和沐云风两人待在屋子里。 燕卓走到掌柜的面前道:“明天我要办一个喜事,就在这客栈里办,我要办的热闹,不过我这两位朋友的身份有些特殊,来得宾客让他们坐在前庭,我这两位朋友就在里头就好。”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子放在掌柜的面前。 那掌柜听着燕卓说要在这客栈里成亲,又见桌上那锭金子,眼珠子一转,轻声问道:“那年轻人身子好了?” “好了,放心,老板。”燕卓爽朗的一笑,两只眼睛里闪住晶莹的光,让人看了便不觉欢喜。 “哎呀,我就说那少年福大命大,这喜事包在我身上,我保准被你们办的热热闹闹,只是咱们这酒席要摆几桌,菜品怎么安排?” 燕卓早就想过,遂开口道:“前庭摆上三十几座,后面摆上一桌就是,至于菜品嘛,一桌十个人,十二道大菜,再摆几个冷碟就好,一定要有鱼,还得有肘子,其他的就看老板你了。” “好嘞,您就瞧好。只是三十几桌,这得来多少人啊,菜品都要提前准备,万一人来得不够,这怎么办?”掌柜的问道。 “大街上随便找人,坐满了人热闹就行,就告诉他们吃饭,这总不至于没人来。”燕卓道。 “这的当然有人来吃了,您就瞧好,我保证给您兄弟的喜事办得热热闹闹。”掌柜的这么说着又问道,“凤冠霞帔还有红烛油彩什么的,需要吗?我认识那喜庆堂的掌柜,都是上好的货色,保准把我这小客栈啊,布置的比皇帝的洞房还好看。” “行,那就拜托掌柜的了。” 燕卓脸上一笑,点了点头,他虽是知道这是老板趁机要多赚点钱,但是哪有这喜事不多花钱的呢。忽的,他又想起要包些红包讨讨彩头,于是又带着祥儿跑去集市去买那红纸,裁成红包,包上几个铜钱,打算明天送给看热闹的人。 燕卓与祥儿在外头忙活着准备喜事需要的东西,燕晓雨和沐云风两人在房里聊得也是热络。 他们两人已有许久没见,自有好多的话要说话。 燕晓雨先是说了自己如何从江左逃了出来,又是如何被奸人所骗,先是丢了包裹,然后身上的钱财也都被骗光,最后连自己的人都被人骗了去,差点被卖给范阳郡公那个糟老头子。 燕晓雨这一段经历听得沐云风提心吊胆,他本就对这些江湖骗术,现在自己最亲的人又差点被这江湖骗术欺骗,心中暗暗发誓要荡平天下骗子! “然后呢,你是怎么从范阳郡公那里逃出来的?”沐云风问道。 “多亏了罗涛,是他将我从范阳郡公那里救出来的,然后又护送着我一路到了大剑山,若没有他,我怕是已不能和你见面了。” 燕晓雨这般说着脸上显去一丝愧疚之色。 “而且,这次为了救你,罗涛也是身受重伤。” 沐云风听着燕晓雨所说,脸上也是显出丝丝愧疚,道:“应该让罗涛还有太阿留下的,至少要请他们喝几杯酒。” “是,该请他们喝咱们的喜酒。”燕晓雨点了点头,那一丝愧疚中又生出一丝娇羞。 客栈掌柜的拿了钱自是要为客人嘱托的事办好,他先是去喜庆堂定了凤冠霞帔、红烛、红布,又是请街口的卢秀才写百余份请柬和几张告示,再是亲自去时辰定了百余条新鲜的活鱼和新鲜的肘子、蔬菜,一切安排妥当,他又高价找来附近客栈有名的厨子,请他们一同忙活这一场大喜事。 福来客栈,掌柜的刚进去和福来客栈掌柜的聊天且谈谈租借厨子的事宜,一旁的方应难、白不愁便听到那掌柜的说他店里有一个中了剧毒的人起死回生,正准备和一个美貌女子结婚。 方应难道:“该不是沐云风!” 第232章 好事不成双 福来客栈。 福来客栈这名字起的着实不错,来吃饭的主顾被问到“某爷,您今天去那吃饭呀?”主顾回到“福来啊!” 这名字的彩头就好似你来这吃饭,就有福气找上门一般,而店家看着主顾们光临,有人气、有钱赚,更是“福来”,如此好的名字,如此讨喜的彩头,加上这福来客栈的厨子手艺也不错,这南来北往的主顾们都是愿意来这“福来”吃上一口,喝上一口。 后厨的帘子一掀,两个小二一前一后的捧着热气腾腾的佳肴小碎步走了出来。这两名小二办事利索,走路带风,只走这几步,便将那菜香散了满堂,引得客人们不由咽下几口唾沫。 白不愁抽出筷子,指着那在那刚端上来的红烧羊排,开口道:“顾大哥,小方,来尝尝,这可是这馆子里的招牌菜,这里的厨子可是老板从北齐那挖过来的,手艺端的不错!” 顾佛影点了点头,一边的方应难也是趁机给两位哥哥添上酒水,道:“咱们这次得好好喝一杯,这算是一件小喜事呢。” 恰在三人谈话之际,那老掌柜为了张罗燕卓安排的喜事,跑来向福来客栈这边借上几个厨子。 “老张,我那边有个喜事,我得来向你借两个厨子,一天工钱一人五十两,怎么样?” “老掌柜,一天一人五十两,你这给的工钱可不少啊,来人出手挺阔绰啊。” “人家是江湖上大有来头的侠客,有门有派的,出手能不阔绰吗?”老掌柜的眉眼上挤出一丝神采,“而且他们办着喜事是为了冲喜,说要办的热闹,说要摆三十几桌呢!” “冲喜?他们冲什么喜呀?” “哈,咱们两个老相识了我也不瞒你。那个新浪官值之前中了剧毒,看样子就跟活不下去似的,不过就在今天有两个人来像是带来了什么,把人又就回来了。这人救回来了,那人有个相好自然就要嫁他,可别说那姑娘长得可真是国色天香,而且重情重义,当真是个奇女子!” 福来客栈的掌柜的点了点头,满脸羡慕道:“老掌柜,您这次来我这,可是把福气带来我这了,下次有机会也得让我发发财。” 老掌柜哈哈一笑,道:“好说,好说。” 此时之九州,五大国和十大派犬牙交错,王朝势力和江湖势力在九州百姓眼里可都是上层阶级,能在十大派里混出点名头和在王朝里当官都是一样,那都是能写进族谱,光宗耀祖的。 而且这江湖子弟比起王朝势力来出手洒脱,大手一挥,结下账来往往多有结余。因此,老掌柜有了这么一笔好生意,自然是引得福来客栈掌柜的好生羡慕。 但福祸相依,这老掌柜现在虽是喜气洋洋,但他和福来客栈掌柜的聊天都被一旁的顾、白、方三人听得一清二楚。 方应难神情一紧,放下手中的筷子,问道:“这掌柜说的该不会是沐云风?不应该啊,那千年血灵芝已经被我毁了,他们按说已经没有解药来救那小子了?” “那只有天山雪莲和东海龙涎香会怎么样?”白不愁问道。 方应难垂头沉思道:“如果只有这两味药,那他可能会多活几天,但应该也不会能到醒来成亲的地步。” 顾佛影神情自若地举起一杯酒,不急不慢地说道:“怕什么,既然咱们已经知道了这消息,咱们就去他们的婚姻上拜访拜访,这么久的老朋友了,这么大的喜事咱们总不能不去。” 白不愁道:“顾大哥的意思是?” “三十几桌的客人呢,好几百人,这么多人聚在一个客栈里,这不正是咱们动手的大好机会,他们能逃得过一劫,我就不信他们还能逃过这第二劫!”顾佛影又喝一杯酒,“咱们吃饭,不要浪费了这酒菜。” 白不愁点了点头正想下筷子,一旁的方应难倒是按捺不住心绪,起身向着那掌柜的走去。 “我去问问那掌柜的,刚才那老板是哪个客栈的?” 白不愁摇了摇头,笑着道:“小方还是太年轻,耐不住性子。” “也该问问,咱们作为老朋友明天也应该早点去。” 顾、白两人这般说着,方应难已经从掌柜的嘴里问出了燕卓等人的下落。 “燕卓他们就住在街东头那一个客栈里,明天早上我就要去看看,看看燕卓这一伙人的命怎么就那么硬!” 方应难说得恶狠狠的,一杯烈酒已整杯倒进喉咙里,随后他像是还不过瘾一般,抓起那酒坛子直往那喉咙里灌,似乎是要将那心里的愤恨统统浇灭。 “怎么燕卓这群人的运气这么好,这三味药都是世所罕见的奇药,那两株千年血灵芝还都被我毁了,就都这样了,那个沐云风要是还真能活,我就真信了,那人算不如天算这句话了。” 顾佛影听着方应难的抱怨,浅浅笑道:“小方别恼了,这尽人事听天命嘛,沐云风能活下来算他命大,但下次他们就不定有这种好运气了。明天咱们趁乱再试试,乔镇岳不在身边,沐云风又重伤在身,这不正是咱们对燕卓下手的大好机会?” 到底这姜还是老得辣,听顾佛影这么一说,方应难的心里登时豁然开朗,道:“顾大哥说得没错,明天正是大好的机会,燕卓他一人怎么能抵挡的住咱们三人联手,明天咱们就让他们来一个有来无回!” 顾、白、方三人商议的妥当,但丝毫没有察觉到在他们身后还有两人正端着酒杯静心听着他们的对话。 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罗涛与太阿正在那一旁听着顾、白、方三人的对话。 罗涛冲着太阿使了一个眼色,留下几两碎银子便起身出了客栈。 “大哥,这三人怕是对燕晓雨不利。”罗涛道。 “嗯嗯,那咱们应该怎么办,就在这里解决他们?”太阿皱着一双眉道。 罗涛又问道:“大哥认识这几个人吗?” “认识其中一个,那个年长的一点的叫顾佛影,是九州闻名的杀手,绰号顾盼生姿,实力不俗,武功在我之上。剩下两人就不认识了,不过估计也都不是庸手。”太阿答道。 罗涛点了点头,眼睛中闪出一丝忧虑之色,他和太阿重伤未愈,如果贸然出手,怕是不但不能替燕晓雨解围,怕是连自己的性命也要搭上:“大哥,咱们还是暂时不要贸然行动了,等明天早上咱们也去客栈,守株待兔,等他们一到,咱们就率先动手。” “咱们为什么不提前告诉燕卓一声,让他们事先准备?”太阿问道。 罗涛眉头一锁,道:“算了,我不想和燕卓他们有什么瓜葛,我只是担心燕晓雨的安危,其他人我并不在乎。” “知道了,涛弟。”太阿回道。 客栈。 客栈老板已将红烛、红布、凤冠霞帔等统统买了回来,他一回来,就吩咐伙计将客栈封门谢客,与众伙计一起收拾打扫。 “哎,你把那个桌子都擦干净一点,一会要盖红布的!” “那个砖缝也得清理干净,这清清白白的人得走干干净净的地。” “那喜字歪了歪了,一个门一个,连着那个窗也一起贴上。红蜡烛能摆外头吗?你看你是个什么脑子,放里头。” “哎呦喂,你瞧我这脑子,桂圆、核桃、红枣、栗子、柿子、柏子、花生这些还没有买呢,把我给我打开,我在出去一趟,你们可别给我偷懒,我回来你们也得把活干完!” 说罢,那老掌柜便迈着老腿出了门。 燕卓在楼上看着众人正布置客栈,脸上显出笑意,那原本如玉般冰冷的脸颊这时也显出丝丝红光。 明天就是他好兄弟沐云风大喜的日子了,他心里的快乐可丝毫不逊于沐云风自己,见证有情人终成眷属这本就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更何况这有情人一个是自己的好兄弟,还有一个是自己同族的族妹。 祥儿走过燕卓身边,看着燕卓脸上鲜艳的笑意,开口娇嗔道:“你看你,你笑得像是比沐云风还开心呢?” 燕卓脸上的笑意更盛,道:“嗯,这小沐结婚可是大喜事,更何况他还是和燕晓雨这么好的姑娘成亲,这可是喜上加喜,我怎么能不开心。” 祥儿嗔道:“你这么开心,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成亲呢!” 燕卓听出祥儿这话里的意味,眉眼和嘴角都笑成了一道弯儿:“等我成亲的时候,我一定笑得比现在还开心,因为我一定是和这世上最好的女孩子成亲。” “那这世上还有比燕晓雨还要好的女孩子吗?你说这话就不怕小沐听着心里难受?”祥儿抱着肩,贱兮兮地问道。 “燕晓雨是沐云风最好的姑娘,而和成亲的姑娘是我最好的姑娘!”燕卓说着眼睛中透出一丝狡黠。 祥儿听着燕卓所说,脸上显出一丝不易被察觉的笑意,但语气中还是带着丝丝嗔怪之意:“只怕这最好的姑娘可看不上你呢?好姑娘的身边可都有大把好男人呢。” 燕卓走到祥儿身边,一把揽住祥儿,抱得紧紧,似是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一般。 “混蛋,你轻点,我快喘不过气了!”祥儿娇嗔道,两只小拳头已握紧,蓄势待发便要给燕卓两拳。 但燕卓哪容得祥儿出手,他头一歪,伏在祥儿的耳边轻轻说道:“祥儿,你就是我世界里最好的姑娘。” 祥儿听着燕卓所说,脖子与耳边还有他呼吸时喷薄出的丝丝温热,那情话和着温热,从耳边溜进了她的心房,一颗心登时便如小鹿乱撞:“你瞎说些什么,你快放开我。” 燕卓也是听话,立马放手,向后撤了一步,看着一脸娇红的祥儿,燕卓的脸上露出一抹坏笑。 “你还笑,我不理你了!” 祥儿的腮帮子气得鼓鼓的,转身扭头便要走,但她刚走出几步,又转身看向燕卓,厉声喝道。 “燕卓你竟然不来追我,我讨厌你了!” 燕卓看着气鼓鼓的祥儿,脚下一点,便轻飘飘落在祥儿身边。 祥儿看着姗姗来迟的眼珠,抱着胸转身背对着燕卓,一双腮帮子已鼓得像一对气球。 燕卓站在祥儿身后,从身后抱住了祥儿的腰,柔声道:“你气鼓鼓的样子像极了一只小河豚呢,看来以后不应该叫你祥儿郡主了,得喊你河豚郡主。” 祥儿听着燕卓取笑自己,气得双脚直跺,引得燕卓脸上笑意更盛:“祥儿,别闹了,你就是这世上最好的姑娘,今生今世能遇见你是我最大的福气。” “油嘴滑舌!”祥儿嗔道,一张脸上却早已泛出飞霞。 火红的脸颊,火热的心,自是世上最美好的情话。 楼下。 老掌柜又是迈着小碎步急匆匆地走进了门,他的双手里抱着两个大大的包袱,里面装满了花生、核桃、桂圆等各式干果,脑门上也凝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 他气喘吁吁地坐在桌上,刚擦了一把汗,便看见满堂的喜色,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喜庆,真喜庆,明天热闹热闹,新人百年好合,咱们的客栈也涨涨人气。” “掌柜的放心,我们也盼着跟着新人沾沾喜气,这大堂可都是被我们好生拾掇干净了,没有一点马虎。”伙计们道。 掌柜点了点头,显然是对自己伙计十分满意:“不错不错,来现在咱们把这些干果放进这些小红袋子里,咱们也都讨讨彩头。” 喜庆、红火。 也只有这两个字能形容此刻的客栈,也只有这两个字能形容此刻的沐云风与燕晓雨。 燕晓雨一声凤披霞冠,火红的盖头罩在她的头上,将她整个人都映着了一团火红的飞霞。而沐云风也是身穿一身火红,火红的衣衫映在在他脸上显得他整个人也多了几分精神。 他虽是吃了那三味奇药,但想要完全恢复还是需要一些时日。 “燕晓雨,咱们下楼去看看。” 第233章 洞房花烛夜 沐云风和燕晓雨身穿着礼服来到楼下,现在距离他们还两人的婚礼还有一夜的时间,但他们两人都是按奈不住那颗好奇的心想要看看这客栈布置的如何。 火红的红布绸缎在晚霞的映照下将整个礼堂映得通红,红光映在沐云风和燕晓雨的脸上是喜气洋洋。 火红的喜字挂满了门窗,三十余张大桌上也都盖上红布,抬头看去就是那房梁与灯具上铺满了红布,当真是一片喜色。 “这布置的真不错。”燕晓雨满心欢喜,一张脸笑得如玫瑰一般灿烂。 沐云风看着燕晓雨满心欢喜的样子,心中却生出一丝愧疚:晓雨贵为一国公主,他的婚礼本不应该这么寒酸,当日罗涛迎娶她的婚宴是多么风光,如今却要让她和我在这一个小破客栈里讲究…… 他这般想着,眉头一皱,面上露出一丝愁色。 燕晓雨看着沐云风的样子,似是猜出他的心思,伸手勾住他的五指,轻声娇嗔道:“怎么?明天就要娶我了,不开心啊?” “哪有!我能娶你简直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事,只是···只是···”沐云风脸上一热,“我只是觉得这样好似亏欠了你,你是堂堂一国的公主,大婚应该是极隆重的,现在却只能和我在这客栈里将就。” 燕晓雨听着沐云风所说,噗嗤一笑,道:“你个傻瓜,你看这多好呀,这大红喜字多喜庆,还有那对红蜡烛也真是让人看了欢喜,哦,还有那些红布绸子,映得一堂喜色多好呀,这里明天一定会特别热闹,咱们的婚礼一定会特别完美的。” 沐云风看着眼睛闪着光芒的燕晓雨,一颗心是喜又愁,喜是自己找到一个如此好的妻子,处处为自己着想,愁的是自己这个样子未来如何照顾得好她呢? “晓雨,你真好,我沐云风遇到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燕晓雨握着沐云风的手更紧,微笑着,一双眼睛里似有星河闪烁,道:“哦,那你的福气是挺大呢,我这么大的福气你都有了,以后的福气一定会越来越多的!” 沐云风将燕晓雨揽在怀里,在满堂的喜色中,两人就如同坠进了一场由红玫瑰和红糖铺成的梦里。 次日,午后。 天气是极其晴朗,蓝天白云,阳光明媚,应龙湖上下是一片难得的好天气。 人道是“天公作美”,这一句话能在老百姓嘴里流传几千年,那多多少少总是有些道理的。 卧房内,祥儿站在燕晓雨身后正为她梳着头发,祥儿一边梳着,还一边笑着给燕晓雨送上祝福:“一梳梳到尾,二梳姑娘白发齐眉,三梳姑娘儿孙满地,四梳公子行好运,出路相逢遇贵人,五梳五子登科来接契,五条银笋百祥齐,六梳亲朋来助廖,七梳七姐下凡配董永,鹊桥高架互轻平,八梳八仙来贺寿,宝鸭穿莲道外游,九梳九子连环样样有,十梳夫妻两老就到白头。” 祥儿这般说着,终于从上到下给燕晓雨梳了十个来回,并将凤披霞冠与各式首饰给燕晓雨穿戴了整齐。 “祥儿姐,谢谢你。”燕晓雨开口道。 祥儿看着镜子里的燕晓雨,摆弄着各式首饰,道:“咱们现在都是一家人了,说谢谢可就见外了。” 燕晓雨冲着祥儿一笑,皓白的牙齿如玉般藏在红唇之下,就像一个个正害着羞偷看新娘子的小白胖子。 “好了,这妆也好了,衣裳也好,今天你可就是世上最好看的女孩子了。”祥儿冲着燕晓雨一笑,“嗯,也似这世上最幸福的女孩子了。” 燕晓雨显着笑意,满眼里竟是期待。 “新娘子准备好了吗?马上可就要拜堂成亲了!”门外客栈伙计高声喊道。 祥儿一听,拍了拍燕晓雨的肩膀,取出红盖头盖在燕晓雨的头上,笑盈盈道:“走,我扶新娘子出去。” “嗯,好。麻烦···”燕晓雨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被祥儿在噗嗤一声笑中,蒙上了盖头。 燕晓雨握着祥儿的手臂,在一片炫目的红色中向着那礼堂走去。她的脚步轻快,像极了她一颗如小鹿一般乱撞的心。她看不清周围的东西,也分不清自己所走的方向,但她清楚,她现在要去见的,是她一生中最爱的人,她即将到的地方,也是她一声中最幸福的地方。 人们的谈话声开始传入她的耳朵,是燕卓的声音还有客栈老板还有几个伙计的声音,那隐隐约约听到他们的祝福,她嘴角一笑,向着礼堂的步就又快了几分。 祥儿拉住了燕晓雨的脚步,轻声道:“晓雨,到地方了,咱们不用动了,一会听安排就好了。” 沐云风在礼堂早已等候多时了,他看着正蒙着红盖头的燕晓雨,一双眼睛带着七分期盼与三分焦急看着燕晓雨。 “吉时已到,行礼!”老掌柜开口道。 随着老掌柜一声开口,客栈内顿时是吹拉弹唱响做一片,人声鼎沸。坐在前庭的那些人,虽是燕卓和老掌柜随便喊来的,与沐云风并不相熟,但一听那喜乐乍响,脸上也是一片欢喜。 毕竟这的午餐吃起来也是别有一番风味,这饮水思源也该替这一对新人吆喝几句。 他们听着喜乐一阵吆喝起哄,可又见这新郎官和新娘子迟迟不来,不免又议论纷纷起来。 “诶,这新郎官和新娘子呢?”有凑热闹的百姓开口问道。 “你已经吃一顿饭了,还想看人家新娘子啊,赶快吃的,这饭菜可都不错呢。” “这一场婚礼好奇怪,我活了这么多年,头一次看见这种在大路上邀请宾客随意吃喝的,也是头一次看见这新郎和新娘子不露面的。” “人家管你吃喝,你们事情还那么多。” “诶,你们说是不是这对新人不方便见人啊,说不定还是私奔到这的呢,没什么朋友还想搞得热闹一些,所以才随便请了咱们吃饭。” “你们别瞎猜了,这对新人是江湖子弟,人家快意恩仇不顾及这俗礼,人家不见咱们说不定是怕遇见仇家,这都没啥好猜的,咱们就好好吃顿的酒菜就是。”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这般说着,而坐在前庭一角的顾、白、方三人正低头拿着酒杯,不时小啜一口。 “这对新人是挺奇怪,他们也不露面,我觉得十有八九就是燕卓那群人,他们不露面,我估计也是因为怕遇到咱们。”白不愁小声道。 “我觉得白二哥说的是。”方应难开口道,“我也感觉就是燕卓那一群人,他们的味道就是化成灰我也能闻到。” 顾佛影听着两人所说,开口道:“我估计应该也是沐云风,不过咱们一会还是得溜到后庭去看看,打探打探他们的消息,等时机对了咱们再一击必杀。” 顾、白、方三人这么说着吗,心里已是下定脚心,一会要趁机跑到后院去看看,如果真是燕卓和沐云风,他们就把燕卓和沐云风就地正法,不给他一丝一毫的怜悯。 正在顾、白、方三人正在低声谋划之时,与他们隔桌而坐的罗涛与太阿也是在小声讨论,如何才能破坏这三人的谋划,护得燕晓雨与祥儿两人的周全。 罗涛道:“大哥,一会咱们掠到屋顶,在暗处看看这三人到底有什么打算。” 太阿点了点头,道:“好!” 后庭。 沐云风和燕晓雨已拜完了天地,他们两人也终于成为在老天前发过誓的正式夫妻。“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沐云风在燕晓雨耳边浅声说道。 燕晓雨点了点头,头上的红盖头也随之一颤,似乎是在回应沐云风所说的甜言蜜语。 “新娘送归洞房!”老掌柜接着喊道。 待着燕晓雨燕晓雨回到房间,那今天这一天大婚的流程也就基本结束了。祥儿像一开始一样拉着燕晓雨回房,而沐云风则是呆呆地看了燕晓雨一眼便被燕卓给叫到一边,势要喝个不醉不归。 沐云风看着燕卓,挠了挠头,脸上端的有些不好意思,开口道:“燕大哥,不好意思要先你一步了。” 燕卓哈哈大笑,倒了满满一大杯酒递到了沐云风眼前,道:“你小子可以,娶了燕晓雨这么一个好姑娘,有福气的,你现在身份也不同了,按理说你小子现在身份可尊贵这呢,燕晓雨可是有身份的人!” “你就别嘲笑我了,燕大哥。”沐云风脸上神情一愣,“我正烦恼呢,我这种身份如何才能给晓雨幸福呢。” 燕卓听着沐云风所说,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大喜的日子别想这些,燕晓雨不是那样的姑娘,她只要你,只要你不辜负她,你和她就一定都是幸福的。” 听着燕卓所说,沐云风点了点头,将那满满一杯酒一饮而尽,他刚喝完燕卓这一杯酒,那老掌柜也是敬上了一杯。 “沐少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如今又娶得贤妻,前途不可限量。”老掌柜也是照例说上几句吉祥话,“我这张老嘴也说不去什么新词,就祝愿你们早生贵子,白头偕老了。” 沐云风知道这客栈里的布置都是老掌柜在忙活,心下也是感激,也是回敬了老掌柜一杯。 老掌柜喝了一杯,也是不愿再多打扰,便一拱手到了前庭,招呼其他客人去了,只留下沐云风与燕卓两人,面对面而坐。 “燕大哥,我听晓雨说了,那千年血灵芝是你从大丹国求来的,这救命之恩,我只说一句谢谢是还不了的!” 燕卓举起酒杯,一碰,道:“咱们是兄弟,你出事,我这这个做大哥的怎么能置之不理。” 沐云风听着燕卓所说,仰头一饮而尽:“燕大哥别的我也不多说,你要走的路,我一定陪你走下去,我一定会坚定地站在你身边的。” 燕卓摆了摆手,狡黠的一笑。道:“现在恐怕你不仅要坚定地站在我身边了,你还得站在燕晓雨身边了!” 沐云风脸上一红,开口道:“兄弟是兄弟,妻子是妻子,这出了事肯定是兄弟更重要!” “还好燕晓雨不在这里,她要是在这肯定是生气的,你今晚上的洞房花烛夜可就过不安生了。” 沐云风道:“就算是她问起我也会这么说,我的命都是你救的,我怎么能对这救命之恩置之不理!” “你这犟脾气是一点也没变。”燕卓眼中带笑,“好了,别喝了,吃点菜,一会去配你的燕晓雨,顺便让祥儿赶快回来,你的妻子可霸占了好久祥儿了,我可心疼她现在还没吃饭呢。” 燕卓故意这般说给沐云风听,惹得沐云风脸上一红,只能不知所措地嘿嘿傻笑,道:“燕大哥,你这是在我赶我?” “赶快走,赶快走,和你一个老爷们喝酒又什么意思!” 沐云风知道燕卓的意思,清楚他是想自己早点去陪陪燕晓雨,让他和燕晓雨更多的时间叙旧。他点了点头,脸上一笑,道:“好,我这就去找晓雨,把祥儿姐叫到你身边!” 送走了沐云风,燕卓独自一人坐在桌上,小酌了一杯,他回想着沐云风所说“你要走的路,我一定陪你走下去,我一定会坚定地站在你身边的”,心道:我要走的路可不容易走,小沐现在有了家室,再想和我走这条路,难免会心有顾忌,而且燕晓雨可是江左公主,这其中的事情,盘根错节一时也不好说。哎,这些事情也不急这一时,等过几日再说也可以…… 燕卓这般想着,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酒灼咽喉,发出“斯哈”之声。 前庭。 顾、白、方三人商讨出计划,打算以送礼为由,进入后院狙杀燕卓与沐云风两人。 白不愁从身上搜出一个小锦盒,开口道:“就用这个当礼物做幌子。” 顾佛影道:“只要能看得过去就行,咱们又不是真的来送礼,只要能瞒住那老掌柜,让他放咱们进去就行。” 第234章 一声惊呼 顾、白、方三人起身向着后院走去,刚走到门口便被老掌柜伸手拦住。 老掌柜抬眼看了看三人,眼眉中有一丝的疑虑,燕卓曾吩咐他不允许前庭的宾客到后院来,而且他也觉得这前庭的宾客在这随便吃喝就好,何必管其他的事呢。 “三位,这设宴的主子吩咐过,这后院不便打扰,您三位就在这前院吃好喝好便是,咱们这酒菜管够。”老掌柜挤出一张笑脸,对着三人恭敬说道。 顾、白、方互相看了一眼,这老掌柜话说得圆滑,现在要是执意闯进去,难免不让他起疑,打草惊蛇。 顾佛影眯眼一笑,开口道:“我们和这新人都是江湖上的朋友,这新人可是姓沐,一双眼睛明亮如星,我们也是前几日才知道他中毒病重,所以这才马不停蹄地赶过来,并给他送上疗伤的良药。” 说着,他将白不愁准备的那个小锦盒拿了出来,放在老掌柜的眼前晃了一晃。 老掌柜的一听,眉眼中的疑虑更重,他经营着小店已有几十年,这南来北往的主顾,他见了少说也有十几万人,这谁阔谁穷、谁凶谁善,这一言一语中也能看出个七七八八。 这三人说话极是可疑,如果他们真是燕卓他们的朋友,怎么不直接去找燕卓,偏等到喜宴才来找他们,这几人看着就不像是善类。 “三位怕是认错人了,这在小号里成亲的男女不是江湖上的侠少,而是富家公子带着情人私奔,他们怕被家里人找到才逃到小号,准备这生米煮成熟饭。那新郎官看样子也没有中毒,生龙活虎得很,三人应该是认错人了。” 老掌柜的这般说着,已向三人做出了“请回”的手势。 顾、白、方三人见这老掌柜如此,也是没了办法,只能回到座位上另做打算。 方应难道:“这老家伙刚才在那个福来客栈可不是这么说的。” 顾佛影道:“这老掌柜是个精明人,咱们刚才太明显了,人家防备着呢。” 方应难问道:“那咱们应该怎么办?” 顾佛影道:“明着进不去,咱们就才从暗地里进去。” 说罢,顾、白、方三人同饮了一杯酒,起身向着门外走去。 和他们隔桌相望的太阿见他们离去,开口道:“那三人走了,咱们是不是也跟着去看看。” 罗涛用余光看了看门外,道:“先等等,喝完这一杯咱们再走,门外有人看着呢。” 太阿点了点头,也举起酒杯啜了一口。 后院。 燕卓手里举着一杯酒,久久无言,一来是他的身边并没有人,二来也是他此刻心里也无话可说。 今天是他好兄弟沐云风大喜的日子,他的心里本不应该生出这一丝落寞,但不知道怎的,当他一个人坐在这桌上时,他不免有些许的怅然若失,是因为小沐结婚了? 燕卓也不知道,但他听周万通前辈说过,这个男人一旦结婚,这原本是一个人的事,难免就要变成两个人的事,这其中的纠葛是你一个人的时候想不懂的。 燕卓摇了摇头,他想着或许也不是如此,而且自己还有大事要做,不能困扰于这些儿女情长之中,还是思索正事要紧:这后汉亡国,江左和白云山庄势必会在占领后汉后,向着北齐进发。北齐北线现在正受巫蛮袭扰,如果南线再受江左和白云夹击,这情况可就不容乐观了。 如果可以,最好还是要挑起江左王朝和白云山庄之间的矛盾,让他们相互猜忌,这样才能分解他们的力量,解九州之危急。 燕卓这般想着,忽地又想起赊刀人曾经的预言“万里无白云,千里血成河,不见河海清,无君亦无臣。” “万里无白云,这预言讲的是不是白云山庄?” 燕卓思索着,他虽是不信这些赊刀人的预言,但这群赊刀人所说的话一定是有某些目的的。 “如果他们真的是在说白云山庄,那么白云山庄会发生什么事呢?白云山庄会在九州消失吗?现在白云山庄可以称得上是声名大振,怎么会万里无白云呢?” 正在他思索之际,祥儿一声大喝,着实吓了燕卓一大跳。 “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入迷?”祥儿开口问道。 燕卓一愣,看着祥儿,摇了摇头,笑着道:“没想什么,只是想你怎么还没有回来,这一桌子酒菜都已经凉了。” 祥儿看着那一桌子菜,每一盘都是完整无缺,没有经过筷子的袭扰:“你和小沐就干喝酒啊,你们也真是有意思,人家小沐回房还有燕晓雨照顾,手一挥就能吃上热菜热饭,我倒是要看看你不吃饭。光喝酒能不能抵得住。” “抵不住,我这人能抵住饿,抵得住渴,抵得住困,但唯独就是抵不住你!” 祥儿听着脸上一红,娇嗔道:“油嘴滑舌,你这些拿去骗那些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还好一些,来我骗,我可不听这一套。” 说着,祥儿走到燕卓身边,看了看桌上的饭菜,冲着小二喊道:“小二来,帮忙把这些菜都拿下去热下去,把这酒也拿下去烫一下。” 门口那伙计,闻言手脚麻利的将桌上的那些菜撤了下去,整个房间里就只剩下燕卓和祥儿两人。 燕卓看着祥儿,搓了搓手中的酒杯,开口道:“祥儿,我要和你说一些事情,这些事情并不是油嘴滑舌,而是我对未来的担忧,你要好好听好。” 祥儿眉头微微一皱,有些狐疑地看着燕卓,显然是不知道燕卓要些什么,道:“好,你说。” “江左王朝现在已经吞并了后汉,那北齐的巫蛮和江左也有些关系,他们兵发北齐是迟早的事情的,等到江左将后汉和北齐都吞并的时候,他难免不会觊觎大丹和渤海,我希望你回去告诉大丹王要早做准备。” 祥儿点了点头,道:“我大丹国民风剽悍,百姓习武成风,可谓是举国上下全民皆兵,他们江左将要打我们的注意,也得掂量掂量他们的骨头够不够硬!” 燕卓看着祥儿一脸得意的样子,摸了摸她的头,道:“我知道你们大丹国力强盛,但江左的暗卫遍布九州,你们大丹国境内也难免也有江左安插的眼线。” 祥儿冷哼了一声,道:“不可能,我们大丹国人也没有人愿意当奸细呢!” “这有什么不可能,大丹人也是人也会有人性。”燕卓叹了一口气道,“你看那金顶宫与少林寺,这都是禅、道两宗的龙头,按理说他们的门下弟子都是心思澄净、无欲无求,但还不是被江左暗卫安插进了奸细,少林寺方丈因此圆寂,金顶宫金顶被炸,这都是教训。” 祥儿听着燕卓所说,一张嘴已是高高撅了起来,脸上一副不开心的样子:“今天是小沐大喜的日子,咱们能不说这个吗?” 燕卓看着祥儿的样子,叹了一口气,道:“好,不说这个了。” 话音刚落,沐云风的房里传来燕晓雨的一声惊呼。 燕卓与祥儿眼睛一瞪,已是一同寻着声音奔去,他们脚下生风,只七八步便掠到沐云风的房门口。 只见沐云风房内,方应难持剑正杀向太阿和沐云风,而罗涛护在燕晓雨身前,正催起紫衣神功,与顾佛影与白不愁两人周旋。 “祥儿,你去帮小沐,我去帮罗涛!” 燕卓话音未落,已抄起飞燕镖冲着顾佛影与白不愁两人激射而去。 镖出,人到,人出手。 出手即是百炼玄光。 燕卓看着顾佛影与白不愁他已不愿和他们多说,既然他们三番五次的想要自己的性命,那他也不会再手下留情。 飞燕镖带着杀气,呼啸而去,划出的声浪如灵鹤啼鸣。 这实在是很动听的声音,好听到让人心旷神怡,但在这世界上美好的东西也往往是致命的东西。 正如,红颜往往是倾国倾城的祸水,色彩斑斓的蛇虫往往带着见血封喉的剧毒,而这动听的声音,也往往在人心旷神怡时杀人于无形。 顾佛影与白不愁两人耳朵一动,听见那动听的声音,心中一怔,忙是想抽身回转,但哪曾想那罗涛的紫衣神功竟是将两人牢牢地吸住,两人竟是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飞燕镖扑向自己。 “老白,转身,侧过去!” 顾佛影这般说着,一边催起内力与罗涛周旋一边胯下一转,避开要害,想要用自己的肩膀去受住那一镖。 “别慌,看我的!”白不愁说罢,一只手从手里掏出“拘魂”,手腕一抖,十二颗拘魂一齐杀出,鬼鸣遇到鹤啼,凄厉碰上婉转。 只听“砰砰”两声脆响,那十二颗拘魂一齐撞向那两只飞燕镖,竟将那两只飞燕击落在地! 眼见白不愁化解危局,顾佛影也是催起“顾盼生姿心法”,强劲的内力如巨浪一般拍向罗涛的心口。 罗涛双唇发紫,强撑着一口气,想要催动紫衣神功中的绝招“移花接木”,将那顾佛影的内劲转移到白不愁身上。但他刚一催动内劲,胸中一口气便郁结不出,直迫得他吐出一大口鲜血! 趁他病要他命! 顾佛影瞅准机会,手中相思出鞘,刀剑齐发正使出他的绝技——惊龙变。 燕卓与太阿见罗涛有难,是一齐出手! 太阿手中长剑,炸如惊雷,如雷光一闪已杀向顾佛影,而一旁的燕卓也是急出一指,正是白不愁的惊天一指! 第235章 无情懂爱 太阿的剑势惊人,只一瞬便杀到顾佛影身前。 但顾佛影刀剑起龙蛇之变,刀法霸道,一击之下是销魂夺魄,剑法灵动,长剑出手如情人的相思一般缠绵。 太阿一剑刚挡下顾佛影的一记霸刀,那如灵蛇一般的长剑已从肋下斜刺而出,剑光如芒,闪得太阿眼前一片白炽。 “太快了,这人的刀剑实在是太快了!” 太阿心中默默感叹着,身形已是动弹不得,似乎是只能等着顾佛影那一剑刺进自己的心口。 燕卓看着那一剑,指出惊天。 ——快到惊天。 还没等眨眼,燕卓的双指已捏住了顾佛影长剑的七寸,一捏一扯已是将这一招化解开来。 白不愁看着燕卓使出自己的武功,心中又忿又恨,使出一招惊天指,杀向燕卓,势要和燕卓的惊天一指,分个高下! 而顾佛影看着燕卓游刃有余地破了自己一招,心中亦是不忿,口中一喝“明器”登时出手。 十六支袖箭刹那间便从袖口杀出,如漫天银星般杀向燕卓面门。 顾佛影的明器与白不愁的惊天一齐朝着燕卓杀来,燕卓被左右夹击,只能向后退去,但罗涛此时正站在后头,他身受重伤,一时是肯定难以招架,如果自己向后退去,势必要连累他。他对沐云风有恩,自己怎么能只顾自己,而害他丢了性命。 ——既然前后左右,已有三面不能行动,那就只能勇往直前了。 燕卓脚下一点,直面那十六支袖箭和惊天一指而去。 袖箭迅如流星,惊天一指势能破天,燕卓要比流星更快,要比惊天更惊! 眨眼间,一道黑影如风,发出如战旗一般的猎猎之声。 顾佛影与白不愁都是瞪大了眼睛,嘴巴也是拢不起来,心中惊道:这···他是怎么办到他的,怎么在这么短的距离内躲过这左右包夹的一击,就像是一道光一闪而过…… 正在顾、白两人为此震惊之时,方应难正和沐云风、祥儿两人缠斗在一起。 沐云风大病初愈,内劲尚未恢复,一把长剑在手只能勉强抵挡。 祥儿的武功虽是不弱,但比起方应难仍是稍逊一点,不过好在方应难对祥儿情根深种,不敢与她硬拼,只能逼开祥儿后,再与沐云风搏杀。 祥儿似乎也发现了方应难的心思,手中一把红刀挥舞,飘飘然如满山枫叶飘落一般,灵动艳丽,只与方应难纠缠却不和他硬拼。 方应难被祥儿惹得气恼,身形一退,催起“碧波万顷”便要一击迫开她直杀沐云风! 祥儿看着方应难长剑生碧,知道是他要使出绝招,开口道:“方应难,你为什么如此执迷不悟,你有这般武功在江湖上行侠仗义,攒些侠名我还能对你心生敬佩,可如今你这般行径,只能让我恶心!” 恶心?! 方应难听着从祥儿嘴里说出的这两字,心中一股愤恨乍起,手中长剑由碧转赤,他大喝一声,如疯了一般冲向祥儿:“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你竟然觉得我恶心!” 祥儿看着发疯似本来的方应难,心中一骇,手中红刀一挥,亦是施展出被看刀法中的绝学“天山云雾”。 刀光如风如月,在风与月的交织下,刀光就如寒山的云雾般浩荡、缥缈。 太阿回头看向祥儿,眼中闪出一丝别样的光,这正是他在江湖大会上初遇祥儿时她施展的招式。 她还是那么美,那么艳。 忽地,太阿眼前红光一闪,竟是方应难一把长剑迫开那寒山云雾,斩伤了寒山上圣洁的白雪。 祥儿手臂被方应难豁开一道长长的伤口,鲜血如泉涌,顷刻便染红了半边白衣。 燕卓一怔,燕卓脚下一点想要回身去救,但这就是这一心急,被顾佛影抓出破绽,双指一扣,搭在燕卓双臂要穴,施展出他自渤海偷学的鲸吸功。 燕卓登时便感觉全身似和顾佛影粘在一起,是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方应难一把长剑赤红似狂,乍起一剑,又要杀向祥儿。 燕卓心如绞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方应难长剑刺向祥儿,无能为力。 千钧一发之际,太阿拔剑出手。 剑出如雷瞬,划出一线霹雳。 无情的人,无情的剑,无情的太阿。 自从在这江湖上出道,太阿的名号一直便是无情,他是罗傲训练的杀戮机器,他可以为罗傲斩杀任何人,在拥有“太阿”这一名号之前,他在江湖上被称为“罗三无”。 ——无父无母无情。 可现在的他却有了情,而且还是爱情,单相思的爱情。 灰暗的长剑迎上了那赤红的一剑,只听仓郎一声,火花乍起,太阿与方应难已是换了一招。 太阿护在祥儿身前,那灰暗的眼眸竟一点变得鲜艳,瞳孔愈黑、眼白愈白,就连那原本冷灰的面皮也渐渐生出血色。 “你走,我挡住他!”太阿的声音依旧冰冷,但让人听了却不由生出些许温暖。 “你是谁!”方应难问道。 “太阿,无情的太阿!”太阿答道。 说罢,出招。 方应难的剑意依旧赤红如火,而太阿的剑意却是不再死灰,他的剑意显出淡淡的天蓝色,是天空的颜色。 方应难瞪着太阿,心中更是愤恨,他呐喊道:“你为什么要拦我,你不知道我爱祥儿吗?这世间没有比我更爱她!” 太阿长剑在手,只随意一撇,便挡住了方应难的攻势:“你不懂爱,你根本不是爱祥儿,你只是向占有她罢了。” 方应难出招更急,赤红的剑光闪烁如野火燎原:“我不懂爱,那你懂?那你说爱是什么?” “我懂!”太阿答道。 一个无情的人竟然懂爱? 第236章 抉择 爱是什么? 是占有?是摧毁?是需要?是无私奉献?是穿肠毒药? 太阿或许并不知道爱是什么,但他却比方应难知道如何去爱一个人。 “你懂爱?你懂爱,那你告诉我爱是什么!” 方应难手中“恶来”如饮血了一般赤红的骇人,他那碧波万顷剑法此刻如掀起血海一般,将一片血光强压在太阿的头顶。 “爱有千万种可能,你爱她,她也可能爱你,她也可能不爱你。你可以爱得痴狂,可以爱得淡然,可以爱得无私,也可以爱得斤斤计较,但爱唯独不是拔剑相向、你死我活!”太阿手中长剑湛蓝如天,只轻轻挥洒,便将方应难那滔天的血海斩断。 方应难看着太阿手中长剑竟是如此轻而易举的便将自己的剑气斩断,心中的怒气、豪气、勇气、疯气、稚气等等支撑着他膨胀的气息,顷刻都泄了出去,他整个人绵软的就如同一个烂在地上、敞着口的破口袋。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太阿的剑气在自己眼前肆虐。 剑光一闪,一线血瀑飞溅。 太阿一剑破开了方应难手臂,伤口的大小、深度与方应难破在祥儿身上的无二:“这一剑是我替祥儿还你的,两清,我不要你性命,你走。” 方应难听着太阿所说,脑内如有雷击,他看着太阿的样子,那神情就如同一个满心怜悯的造物主,在施舍一滩烂泥生命。他又看了看太阿一旁的祥儿,她脸上对自己的厌恶,就如同那烂泥里还掺杂了几粒狗屎。 他惨然一笑,稍稍勾起的嘴角是七分凄楚与三分落寞。 想不到我方应难自命风流,本以为剑法、容貌、风情皆是九州翘楚,到头来竟是自欺欺人,什么剑法、风情、样貌都是一滩烂泥,一文不值的烂泥! 祥儿这边脱险,而燕卓和罗涛那边的情形可是不容乐观。 顾佛影施展起鲸吸功,贪婪地吸取着燕卓体内的内力,并将他牢牢吸在原地! 白不愁见顾佛影制住燕卓,登时施展出惊天一指、动地一指,向着燕卓心口两处大穴杀去,这两指之力,足可穿石斩铁,若是扎在燕卓心口两处大穴,是非死即残。 罗涛瞅着白不愁杀去,忍痛吸了一口气,催起紫衣神功衣袖一卷扑向白不愁面门。 白不愁只觉眼前一团紫气,面门上一片火辣,似被火炙。他本想就此收手回身自救,但想到此刻燕卓被顾佛影所制,毫无还手之力,此等良机,岂能失之交臂? 他狠下心,不顾那面门上的紫气,双指如奔雷般杀向燕卓心口。 白不愁双指扎进燕卓心口,他一扎一拉,将那两处大穴上的皮肉与衣物一同扯了下来。但也就在衣服被扯裂之际,他隐约看到燕卓心口处纹了两只翻飞的小燕。他看见那两只小燕,心头登时一怔,慌忙向后倒退了几步。 也就在白不愁踉跄之际,燕卓的心口处已多了两个血洞,鲜血如泉涌一般顷刻浸透了那一身黑袍。 祥儿、沐云风瞅着燕卓受伤,手中刀剑立时便向顾佛影身上招呼。寒山云雾、星星剑气,两人一出手便是杀招,一左一右,冲着顾佛影的双臂杀去。 顾佛影看着燕卓浑身如被血染,嘴角一笑,也无心恋战,收起鲸吞功,脚下一点拽起方应难便和白不愁掠出了窗户。 祥儿和沐云风还想要追,但想起受伤的燕卓,又立刻停下了脚步。 燕卓心口两处大穴被白不愁所伤,心脉已然受损,加之又被顾佛影的鲸吸功吸走了大半内力,体力已然不支,眼前一白、双腿一颤,已是软在了地上。 “燕卓你没事?”祥儿一把揽起燕卓,将他靠在自己怀里,轻声问道。 一旁的沐云风也是心急如焚,看着脸上毫无血色的燕卓,一颗心如被火炙:“燕大哥你醒醒别睡啊!” 燕晓雨、罗涛、太阿也是站在一旁,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能站在一旁默默看着。 燕卓瘫倒在地上,脑袋无力地歪在祥儿怀里,他似是能听到祥儿和沐云风所说的话,但却是怎么也看不到他们。 他感觉自己陷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周遭甚是嘈杂,像是有风也像是有水流之声,祥儿和沐云风说的话还能依稀听见,但却已如空谷传音隔了很远。 忽地,一个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你就是燕卓?” 燕卓点了点头,道“在下正是燕卓,不知前辈是?”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你的事情都做完了吗?你就跑来这里。”那声音又开口道。 “前辈知道我要做些什么?”燕卓疑问道。 “我当然知道,你是北境光禄勋中郎将燕故渊的儿子,你是家中长子你还有一个妹妹,燕家在十八年前被恶人灭门,你作为家中长子不应该为燕家报仇雪恨,你作为长兄不应该去寻找你失散多年的妹妹吗?这么多事你还没有完成,你就跑来这里,你如何面对燕家的列祖列宗?”那声音喝问道。 燕卓听着这人如此了解自己的家事,双眉紧皱道:“前辈是谁?怎么如此了解我们家的家事,前辈还知道些什么,能不能告诉我!” “我不是谁,也没有什么知道的了,你快走,在没完成这些事情之前,你不能下来……”那声音越来越缥缈,渐渐消失在一片黑暗之中。 燕卓听着那声音消失,寻着那声音的方向飞奔,似是要追上那已经消失的声音:“你不要走,你等等!你是父亲吗?你等等,和我说说话!” 他边追边喊,直喊道他弯腰想吐,也没有寻到那声音的踪迹,一股巨大的悲伤顶在他的咽喉,但这悲伤并没有化成泪,而是顶在了他的胃,且在胃里不断地翻涌,催得他不由弯腰呕吐,直吐得他面红耳赤、酸水直流…… 祥儿和沐云风已将燕卓抬到了床上,罗涛也拿出了白云散敷在了燕卓的伤口处,众人围在燕卓的身边久久不语。 “燕卓不会有事?”祥儿皱着眉问道。 “燕大哥一定会没事的,他那么厉害,这世上能杀他的人还没有出生呢!”沐云风一双眸子晶亮,闪着坚定的光。 燕晓雨揽在沐云风和祥儿的手,想要给两人一点温暖与支撑。 罗涛与太阿站在三人身后,看着床上的燕卓心思复杂。 “或许可以用沐云风的血来救燕卓。”罗涛开口道。 众人闻言,都是纷纷转身看向罗涛。 “沐云风刚刚吃了天山雪莲、东海龙涎香和千年血灵芝,这三味药都是世间少有的奇药,每一味都有起死回生的功效。沐云风刚吃了这些药不久,药性还在他的血液里,如果给燕卓饮下沐云风的血,应该会对燕卓的伤情有好处。” 听着罗涛这么一说,众人纷纷将目光看向了沐云风。 沐云风先是一愣,随后抽出长剑,剑光一闪,便在自己的手掌处豁开一个口子,鲜血霎时流淌而出。 众人看着沐云风破开的伤口先是一惊,随后竟是都不由叹了一口气,而沐云风盯着自己伤口处流淌出的血液也是不由叹了一口气。 “沐云风体内的毒还没有肃清,这血色还是发黑,如果把这个血给燕卓喝下去,燕卓怕是血还没流干,人便被毒死了。”罗涛皱着眉头道。 “那就没有办法了吗?”沐云风急切道。 祥儿也是心急道:“难道咱们就只能眼睁睁看着燕卓去死?” 罗涛看着沐云风,眉头一紧,脸上变得郑重,开口道:“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只是不知道你敢不敢?” “敢!”沐云风斩钉截铁道,“为了就燕大哥我什么都可以做。” “这个办法是这样的,人中毒后,毒素会沿着沿着周身血管慢慢汇集在心、脑两处,但在解毒时,药性先是作用于心脑然后才传到周身,因此,这心脑各处的血液要比四肢的血液更干净也更具有药效。” 罗涛看着沐云风脸色更加郑重。 “所以我的办法是取你心、脑两处的血液。但这两处都是人体的要害,稍有不慎,你就会一命呜呼,这其中的风险你可知道?” 沐云风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为了救燕大哥,我不怕!” 他这般说着,身后的燕晓雨却是不由伸手拉住了沐云风的衣角,一双眼睛楚楚可怜地看着沐云风。 沐云风明亮的眼睛也迎上了燕晓雨的双眼,开口道:“晓雨,燕大哥对我恩重如山,我一定是要救他的。” 燕晓雨看着沐云风决绝的眼神,握着他衣角的手不由颤抖,她不想放开他的衣角,他不想让他以身试险,但他说的又没错,燕卓为了救他可以不顾生死,他是燕卓的兄弟…… 燕晓雨的手颤巍巍地松开沐云风的衣角,两只眼睛中已不由涌出泪光。 “怎么做?”沐云风朗声问道。 “银针放血!”罗涛答道,“用中空的银针扎进你心脑的血管,让血液从银针流淌而出。心脑之地是人身体的禁地,你的身体会为了保护他们而生出剧烈的疼痛,你要忍住这种疼痛,不然银针错位,干扰到周围经脉,你可是会有生命危险的。” 沐云风点了点头,道:“快动手,只要能救燕大哥,我什么痛都能忍得了。” 说罢,罗涛从怀里掏出一排银针,他看着眼前的沐云风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的燕卓,一股邪恶的念头突然从他心底冒了出来:“动手,这两个人可都是你的仇人,只要你的手稍稍一歪,他们两个人就会命丧黄泉,烽火狼烟的仇可以报,燕晓雨也会是你的!” 罗涛从那排银针中捏出一根中空的银针,双指轻颤,震动着银针来回颤抖。 罗涛看着银针,心中思绪起伏,他犹豫、彷徨、踌躇,心中拿不定主意,也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一支银针悬在半空,看着沐云风的侧脸是迟迟难以下手。 “没事,罗涛,你下手,你不要紧张,我相信你。”燕晓雨开口道。 罗涛听着燕晓雨的话,心中一怔,深吸了一口气,这时候还有一声“相信”更能打动人的吗?朋友之间还有比“信任”这两个字更难能可贵的吗? 他这般想着,或许在他犹豫的时候他已经知道了答案,他瞅着沐云风脑后的穴道,探进去一根银针,随着那银针越来越深入,鲜红的血也一点一点从银针中流了出来。 众人忙是递上一个小茶杯,接着那细细的血流。 “先接这一杯喂给燕卓看看,若是他还是不能苏醒,咱们再另想办法。”罗涛说着,小心翼翼地拿着那盏小茶杯。 小茶杯已满,罗涛取下银针,将那茶杯递给了祥儿,祥儿也是小心翼翼地送到了燕卓嘴边,轻轻掰开了他的嘴,将那茶杯中的血水缓缓倒进他的嘴里,不敢有些许浪费。 众人屏气凝神只静静地看着躺在床上的燕卓,期盼着他能尽早醒来。 而燕卓呢,他仍被关在那黑洞洞的山谷里,他四处奔走呼喊着寻找刚才的那个声音。忽然,他感觉这山谷的上方猛地绽放出一丝光亮,透过这一丝光亮,他隐隐约约看到这周围的样貌。 是家!是我的家! 透过那一丝光亮,燕卓竟看到了燕府的大门,但那大门上已长出了不少蘑菇与杂草,随风一吹,便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他想翻门而入,但他怎么跳却也是跳不过那扇门,他只能用力地拍打着门板,但门里却是没有丝毫动静。 “父亲,是你吗?开门啊!” 他心里已笃定刚才的那个声音一定就是自己父亲燕故渊的声音。 他就那样一边拍着门板一边呐喊着,但随着他的喊声越来越急,天边的光亮也越来越大,等他再一声呼喊,竟是发现自己眼前坐着是沐云风、祥儿、燕晓雨罗涛、太阿等人。 燕卓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众人,脸上红成了一片,一时竟是不知道要说些什么缓解这番尴尬。 “你醒了。”罗涛道。 “燕卓你终于想了!” “燕大哥你可算醒了!” 燕卓人虽是醒了,但一颗心竟然还是停留在了梦里,他隐隐感觉到:父亲的死绝对没有那么简单,这背后还有很多事需要他去调查。 第237章 白鸥问我泊孤舟 燕卓悠悠转醒,原本就如残荷般苍白的脸上,现又如蒙上了一层轻霜,看不到一点血色,两片血色极淡的嘴唇,轻轻颤动着,只能发出一点点气声。 祥儿环臂抱起燕卓的头,将他轻轻扶起,柔声道:“别说话,我们都在,你不用担心。” 燕卓眼神迷离,长长的睫毛随着眼皮的抽动而颤抖,他看了看周围的人,点了点头又是昏死过去。 “他既然已经能醒过来,性命就已无大碍,现在就需要静养就好。” 罗涛开口这么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包袱。 “这里是一些补气的药材,你们熬给他喝了,应该三四天左右,他就可以恢复、下地行走。” 祥儿和燕晓雨看着罗涛,两个女人的眼睛里都是闪出一丝晶莹的光。 “谢谢你了,罗公子。”祥儿开口道。 罗涛摆了摆手,冲着太阿使了一个眼色,便要动身离去。 “罗涛,你等等。” 沐云风朗声叫道,追到罗涛身前,一张坚毅的脸上带着七分果敢与三分羞涩。 “罗涛,大恩不言谢,我沐云风愿交你这个朋友,以后你要是有需要我的时候,我沐云风义无反顾!” 罗涛看着眼前神色坚定的沐云风,心中一怔,眼神里竟闪出一丝慌乱,他握了握拳,缓解着心中的紧张与尴尬。少顷,他眼神忽地一冷,语气冰冷道:“你不用谢我,你只要好好照顾燕晓雨就好,我也不需要你这个朋友,也不会有需要你的时候。” 说罢,罗涛便带着太阿向着门外走去,只留下沐云风站在原地,一张嘴欲张又闭,不知要说些什么。 燕晓雨走到沐云风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啦,人不和你交朋友,你在这发什么呆呀?怎么这世上所有人都该和你做朋友吗?” 沐云风眉头一皱,脸上扬起一丝天真,道:“就算是不能和我成为朋友,他也应该喝一杯我们的喜酒再走啊。” “呵,你这叫杀人诛心,傻小子!” 燕晓雨这般说着,眼睛瞪了沐云风一眼,但转瞬间脸上又变出一副俏皮模样,拉住了沐云风的手。 “走,咱们去给燕卓熬药,让祥儿姐在这好好陪着燕卓。” 沐云风点了点头,伸手拿过罗涛留下的包裹,冲着祥儿道:“祥儿姐,我和晓雨去熬药,一会就回来。” 祥儿点了点头,嘴角挤出一丝笑意,道:“麻烦你们了。” 后院。 燕晓雨拉着沐云风在熬药,沐云风手里扇着扇子,眼睛盯着炉子里的火苗,嘴上还得应付燕晓雨的喋喋不休。 “沐云风,你慢着点扇,这火太大了,一会把药熬干了。” 沐云风听着指挥,开始慢慢摇着手里的扇子。 不一会,火势渐小,燕晓雨又开口道:“沐云风,你快点扇啊,这火苗都不旺了!” 沐云风听着,又是用力摇着扇子。 燕晓雨看着沐云风认真的样子,小嘴一撅,道:“沐云风,我是不是特别烦人啊?” 沐云风看着燕晓雨,脸上一笑道:“不烦人啊,你怎么会烦人呢?” “那你会不会不喜欢我呀?”燕晓雨又是蹲在沐云风身边,娇声道。 沐云风把手在裤子上擦了擦,然后才在她的背上轻轻拍着道:“你的脑袋里,都在想什么呢,我会一直喜欢你的!” 听着沐云风的答案,燕晓雨嘴角一笑,道:“你为什么拍我背啊,你好像我妈妈啊!” 沐云风噗嗤一笑,燕晓雨也是随着一笑,两人的笑声越来越大,炉子里的火苗也是越来越旺。 “沐云风,这火太大了,快小点!” 燕晓雨又是娇声道,而沐云风则又是乖乖听着燕晓雨的指挥,两个人一个人指挥一个人行动,倒也是忙得不亦乐乎。 忽地,燕晓雨脸上一沉,盯着沐云风郑重道:“沐云风,你以后打算做什么?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江左?” “去江左,为什么去江左?”沐云风问道,“我打算和燕大哥一起的,他要做大事,我得站在他身边!” 燕晓雨的嘴角一歪,问道:“他要做什么大事?” “燕大哥要做的事是为九州是为江湖的大事,他和我说,他想要天下百姓都···仓禀足都···知礼节,他要海清河晏,国泰民安!” 燕晓雨精神一震,两只眼睛闪出光芒道:“那你们更应该和我一起去江左,等燕卓醒了,我就去和他说。” “你和燕大哥说什么?”沐云风问道。 “和他说道理啊!”燕晓雨双手抱着膝盖蹲在沐云风身边道,“你看江左出兵攻打后汉,还有你之前和我说的那些江左内卫做的那些坏事,是不是都是赵含国一手指使。” “嗯。”沐云风点了点头。 “对呀,我哥也是因为赵含国权力太大,一直没办法干政,你想,我把你和燕卓两个人带进江左,就说你们两个是我的救命恩人,然后我哥就有理由给你们谋个一官半职,让你们在江左皇城里一点一点掌握实权,这样咱们就可以分化赵含国的权利,然后一点一点蚕食掉他,必要的时候也可以暗杀掉他,这样赵含国一死,他的权利落在了我哥手上,我哥一定会成为一个好君主,江左就会国泰民安了!” 燕晓雨这般说着,两只手抱在沐云风的手臂上,眼睛里闪着满是希冀的光芒。 沐云风点了点头,道:“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但是这件事还是得和燕大哥商量。” 燕晓雨连忙点了点头,对着沐云风说:“快拿起这药罐,咱们这就上去找他商量!” “可这药熬好了吗?”沐云风道,“这才不到一个时辰,我在点苍的时候,太师祖的药都要熬两个时辰的,这要是药性不足,燕大哥吃了身子更糟了怎么办?” 燕晓雨停下脚步,眼睛看向沐云风,一只拳头聚在半空又缓缓落下,哼唧了一声道:“行,你说的有道理,咱们就在这再等一个时辰。” 天色渐暗,一缕红霞挂在天边,将天地染成了一片烟红之色。 沐云风与燕晓雨已在后院待了两个时辰,燕晓雨拄着下巴磕看着那火炉,眼睛里已早已没有刚才的那番神气,而沐云风手中虽仍是摇晃着蒲扇,但一个接一个的哈欠,已是爬到了嘴边。 火炉上的药终于是熬到了时间,满满一药罐的药只熬成了一碗的药汤。 祥儿将那碗药小心翼翼地一口一口喂到燕卓嘴里,燕卓喝着那药,眼睛也缓缓睁开。 这药是苦的,那吃药的心是什么滋味?是酸、是辣、是苦还是甜? 燕卓感觉有些酸,但也有些甜。 酸的是看着祥儿那紧皱的眉头,心酸。 甜的也是看着祥儿那紧皱的眉头,心甜。 对男人来说,这世间哪还有比女人的关心与照顾更让人觉得温暖的东西呢? 祥儿喂好了药,将燕卓轻轻放下,一双眼睛幽怨地看着燕卓,道:“燕卓,你给我听好了,现在我的叔叔爷爷都知道我喜欢你,我这辈子想嫁给别人是不可能了,你要是敢让我当寡妇,我···我···我就让你好看!” 她想说几句狠话,但她又害怕那狠话灵验,只能说得不痛不痒。 燕卓看着祥儿,嘴角一笑,也不说话,只微笑地看着她。 一旁,燕晓雨看着燕卓仍是没办法开口说话,只能暂时打消了和他商量去江左的事情。 云梦泽。 夕阳西下,余晖似雾,天边挂着的一线晚霞烧得更红,将整个云梦大泽染成了一片橙红。 罗涛与太阿两人驾着一叶轻舟随风在湖面上游荡,这小舟上有一个小炭火炉子,一张小桌,桌上放着一壶酒、三样小菜还有两个酒杯。他们两人倚着船边脑袋靠着船沿,都是良久无言。 罗涛抬起了手,将手放在湖水里,傍晚的湖水已有些微凉,荡开的水波像一缕寒衣随风而动。 “天上还没有星星,这样的夜多少显得有些孤单。”太阿看了看罗涛,开口道。 罗涛的手依旧放在水里,眼睛看着天空,开口道:“还没有到时间,等夜色再浓一些,星星就出来了。有些时候,人是需要等的。” “等什么?”太阿问道。 “等生老病死、酸甜苦辣,等人生无常、大起大落。” 太阿摇了摇头,不知是不懂罗涛所说,还是不同意罗涛所说:“那我们现在应该去哪里?” 罗涛看着天空,傍晚的天空上已没有了白云,那被晚霞浸染的云透着鲜艳的红色,就像是白云流了血一般。他摇了摇头,不忍再想那些事情,白云已逝,现在的他应该想新的事情了。 忽地,一声鸟鸣从天边传来,一只白鸥飞过,张开洁白的翅膀随风而动。 罗涛看着它,它的身上是那么白,白得纯粹,白得一尘不染,就是在那晚霞中,它仍是那么的洁白。 “白鸥问我泊孤舟,是身留,是心留?心若留时,何事锁眉头?”罗涛拍着船沿道,“大哥,咱们自立门户,就叫白鸥盟,咱们以后就做一只白鸥,在这江湖上游历,只为天下不平事!” “什么是不平事?”太阿道。 “好梦难圆不平,红颜薄命不平,有情难聚不平!”罗涛答道,“好梦难圆好些有些难,毕竟这世人的好梦太多了。咱们就两个人,不如咱们就救天下薄命之红颜,成全天下难相聚的有情人?” 太阿看了看天空仍是没有星星,道:“可以,既然咱们没有办法和心爱的人相聚,那就帮帮其他人,希望其他人能在这天上找到属于他的星星,希望他不会感觉孤单。” 罗涛与太阿坐直了身子,将酒壶里的酒倒在酒杯里,痛痛快快的连饮了三杯。 月光能照南北,湖水也分东西。 罗涛与太阿泛舟在东湖,而在西湖,顾、白、方三人也是泛舟而行。 顾佛影、白不愁看着意志消沉的方应难是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搏杀之际,顾佛影与白不愁都是专心与燕卓周旋,并不清楚方应难是因何如此,因此也是不知道如何宽慰他。 “小方,这个是新鲜的莲子,吃了败火,你尝尝?”顾佛影将盛莲子的碟子往方应难面前送了送。 方应难眼神空洞茫然是看也没看那盘莲子。 白不愁瞅了方应难一眼,双手抱胸叹了一口气,道:“小方,你有什么心事和我们说说嘛,你这样一声不吭我们这些当哥哥的也不知道怎么帮你呀。” 方应难仍是呆望着天空,一双眼睛里是空洞洞的像是一个充满了气的口袋,除了空气一无所有。 白不愁又叹了一口气,将酒壶中的酒倒在了杯子里,向着方应难一递,道:“小方,喝一杯,一醉解千愁,喝醉了烦心事就都忘了!” 酒确实是一个好东西,特别是烈酒,一杯烈酒下肚,炽烈的酒气灼烧着咽喉与肠胃,也灼烧着心中的愁苦。 方应难看着眼前的烈酒,嘴角露出一丝苦涩,道:“酒能解千愁,但我的愁正是那一千零一种愁,酒解不了……” 白不愁点了点头,没再多说,因为他也知道这世间总有一些愁是酒解不了的,而且这酒解的了一时之愁,却解不了一世之愁,醉生梦死,终究只是一瞬。 “小方,我知道你肯定是为了祥儿的事情,情字世间最无解,你还是要想开一些,别太执着其中,有些时候松一下,对你对她都好。” 顾佛影见方应难始终没有反应,只能开始开启长者模式,一边讲道理一边查看方应难的反应,盼着能从方应难的反应中找到他的心结。 “这强扭的瓜不甜,你要想让祥儿和你在一起感到快乐,你得让她心甘情愿的和你在一起,你要是强迫人家,人家难免会心生厌烦。” 顾佛影这般推心置腹的说,方应难仍是冷着一张脸,一言不发。 此时此刻,他的脸冷,心也冷,他十分后悔自己今天的时态,他不仅输在了太阿的剑下,还伤了祥儿,这让他以后如何面对祥儿。 绝望,对自己的绝望,对自己未来的绝望也是对自己爱情的绝望。 “小方,有什么事你就和我们说说嘛,我们两个比你年长些,有些事总能帮你出出主意。”白不愁在一旁开口道。 “哎···”方应难开口叹了一口气。 也就在方应难开口叹息之际,自东面驶来一叶轻舟,而那轻舟上的人正是罗涛与太阿! 第238章 她曾是我的妻子 天色已晚,江风带寒。 灯笼架在船首,火光澄黄映在湖水中似一点繁星落水,微风一吹,在扬起的水波中碎成一片。 罗涛与太阿架着一叶轻舟随风而荡,轻舟闯进芦苇他们便看芦苇,轻舟惊起一滩飞鸟,他们便看那一滩飞鸟,轻舟遇到另一叶轻舟,他们便抬眼看向另一叶轻舟。 太阿聚起那天蓝色的眼睛,眼神中显出一丝寒意,开口道:“是他们!” 罗涛也是看向那一叶轻舟,开口道:“嗯,没错,是他们。” 终究是冤家路窄,罗涛、太阿下午刚和顾、白、方交手,晚上便在这云梦泽上相遇。 偌大的湖面的挡不住这命运的纠葛。 顾佛影和白不愁也看见罗涛与太阿,他们两人站起身,江风吹起他们的衣袖,猎猎作响。 罗涛与太阿也起身。 长风鼓起罗涛一身紫衣像一片紫色的云,向着顾、白、方三人轻轻靠近。 “不是冤家不聚首。”顾佛影朗声拱手道。 罗涛一笑,道:“聚散有时,看来是咱们缘分未了。” “江风微寒,共饮一杯驱驱寒气如何?” 顾佛影这般说着,一手拿起酒壶一手拿起酒杯,酒入酒杯是丝毫未撒。他先是自饮了一杯,然后又倒了一杯,手腕一抖,酒杯如飞星一般,朝着罗涛的面门激射而去。 罗涛看着朝自己射来的酒杯,眼角一弯,竟是带着丝丝笑意,他单掌一挥聚起一团紫气如云,在那酒杯上轻轻一撇,那酒杯就如同被瞬间拽住了一般,乖乖停在他的手掌之中,是一滴未撒。 “盛情难却,晚辈便恭敬不如从命了。”罗涛仰头一饮而尽,“来而不往非礼也,晚辈这里有一杯水酒,还有一些点心,还请前辈笑纳。” 说罢,罗涛也是倒上了一杯酒,并拿起了一块桂花酥,手指一弹,一杯酒和那一块桂花酥已朝着顾佛影与白不愁两人激射而去。 顾佛影冷哼了一声,聚起顾盼生姿心法,双掌掌心处霎时生出团团粉云,只见他双手一抓,如灵猿摘星般,将那酒杯与点心握在手心。 他刚一握,便觉一股强大的劲力从掌心直贯背心,他不由又催出内劲想要控住那酒杯与点心,但他稍一用力,掌中气息大乱。酒杯中的酒水撒了大半,那点心也是碎了七八。 不过好在两船离得稍远,双方的情况都是只能看个大概。 顾佛影强撑着面子,将那点心和着酒水一同咽下,酒烈、酥干,汇在咽喉自是灼得喉头难耐,但为了那一点面子,顾佛影还是强忍着吞了一口口水将那咽喉的酥子咽了下去,没有咳出一声。 一旁的白不愁看着两人换着一招,已是知道罗涛的武功实在顾佛影之上,今日下午若不是他内伤复发,自己断然不能在他手下取胜。 “好俊的功夫,在下白不愁佩服佩服!”白不愁拱了拱手朗声道,“敢问两位来着云梦泽是赏景?” “客气客气,三脚猫的功夫罢了,白大侠抬举我了。”罗涛拱了拱手紫袖翻飞如云,“在下和我大哥也是来着云梦泽上赏景,正好碰见几位,当真是偶然至极。” “既然是赏景,那我们不便打扰,咱们就此别过,有缘再会!”白不愁拱了拱手道。 罗涛也不愿纠缠,只道:“不送。” 说罢,便与太阿一同坐下,不再看顾、白、方几人。 白不愁见状,心中暗暗道:还好,还好。这人不愿多做纠缠,刚才他换那一招,顾大哥就已接不住,若真要动起手来,小方现在魂不守舍,以我们两人怕不是对面两人的对手。 “顾大哥,你没事!”白不愁轻声问道。 顾佛影挺直着身子,道:“那小子好强的内劲,我吸了燕卓那么多内力,按理说内劲之充盈是前所未有,竟然还是没能挡住,他的内劲很邪门,要是真打起来怕是和燕卓不相上下,我一个人不是他的对手。” 顾、白两人这般说着,方应难的耳角一动,缓缓起身,正好看见了对面太阿!回想起今天在太阿剑下的惨败,他胸中一腔怒火爆燃,手掌一拍,“恶来”登时出鞘,一线碧光从剑匣涌出,惊得顾、白两人心头一怔。 ——这小子怎么动手了呀。 ——这是发的什么疯? 方应难长剑已然出鞘,脚下一点,如一根羽毛一般已轻飘飘落在罗涛与太阿面前。 罗涛看了看方应难,又看了看顾佛影与白不凑,脸上露出一丝疑惑。 “别看了,我要和你身后的那人决一死战,我要让他知道我的爱是不会被他打败的!” 方应难这般说着,碧绿的剑尖已指向太阿。 罗涛看向太阿,眉头一皱,淡淡问道:“大哥认识这人?” 太阿冷冷道:“不认识。” “嗯?”罗涛又看向方应难,“我大哥说并不认识你,你走。” 方应难脸上一冷,咯吱咯吱地咬着牙,狠狠道:“我们下午才打过一场!” 罗涛又看向太阿,问道:“他说他下午和你打过架,大哥。” 太阿看也没看方应难,开口道:“嗯,不认识但见过,下午输在了我的剑下。” 罗涛再看向方应难,摆了摆手,道:“原来下午你也在啊,我都没看见你,你既然已输在我大哥剑下,那你再练练,不必这么早来急着寻死。” 方应难的脸上一会红一会青,他自出道以来从来没有被人这么看不起,他怒极了也恨极了,他手中握着剑,又向太阿指了指,道:“你!拔剑!” 方应难这般说着,顾佛影与白不愁是连忙划着桨向着罗涛的小船靠近,他们一边划还一边喊。 “小方,冷静一点,人家是来赏景的,咱们不要打扰了人家的雅兴啊。” “少侠,我这兄弟喝多了刚睡醒,你们不要和他一般见识啊。” “小方,快回来,咱们去芦苇荡里钓鱼了!” 顾佛影与白不愁这般喊着,方应难全是充耳不闻,他一双眼睛坚毅,一支剑也坚毅,他坚毅地看着太阿,势要和他决一死战。 罗涛看着方应难的模样,灿然一笑,问道:“你说你的爱不会被打败,那你爱的人是谁?你下午不就在我大哥手下败了一次吗?” 方应难紧握着长剑,朗声道:“我爱的是祥儿,下午那是一个意外,我知道我很爱她,没人能比我更爱她!” 罗涛听见“祥儿”的名字,脸上露出一种“奇妙”的表情,他看了看方应难又看了看太阿,脸上的表情更加奇妙:“大哥,他也喜欢祥儿诶!” 太阿湛蓝的眼睛看着罗涛,脸上神情亦如往常一般冷淡,冷冷道:“嗯,我知道,但他不懂爱,也不配爱,他今天只听到祥儿说他恶心便发了疯,那伤了祥儿,在她的胳膊上留了一剑,若不是我出手,他怕是要将祥儿伤得更深。所以我说他根本不懂爱,他只是想占有祥儿罢了!” 罗涛听着太阿所说点了点头,开口道:“他确实不懂爱,他只想占有祥儿,在占有不了时便想摧毁她、破坏她,鱼死网破、玉石俱焚,这样实在是称不上爱。” 方应难听着罗涛与太阿所说,一张脸上红得愈红、青得愈青,一把剑在手中不住震颤着:“你们闭嘴,你们才不懂爱呢,我那是爱祥儿爱到发狂、发痴、发癫,才不是要伤害她!” 罗涛与太阿冷冷一笑:“可你下午几乎就要杀了她,你如果真的杀了她,你要怎么办?” 方应难的眼睛已不敢看着罗涛与太阿,他垂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剑尖也歪了下了,碧光黯淡不复刚才的神采:“我···如果我真的杀了她,那我就拔剑自尽,就是到了黄泉路我也陪着她。” 罗涛与太阿摇了摇头,道:“你这不还是破坏、摧毁,鱼死网破、玉石俱焚?” 方应难的头更低,手中的长剑“咣当”一声掉在地上,眼泪顷刻决堤,一滴又一滴,一滴串一滴,噼里啪啦地掉在地上。 顾佛影与白不愁站在一旁都看得懵了。 罗涛与太阿也是看得不明所以,怎么这人就突然哭了,上一秒还要决一死战,下一秒就哭成了一个泪人。 顾佛影与白不愁也是跃到了罗涛的小船上,狭小的小舟上站着五个大汉,吃水瞬间就深了一寸。顾、白两人拍着方应难的背,轻声安抚道:“小方没事啦,你下午只不过是一时心急,迷失了心智,只要你肯好好和祥儿姑娘道歉,她一定会原谅你的。” 方应难听着顾、白两人这么说,抬起一双泪眼,问道:“真的吗?” 顾、白两人刚想点头,一旁的太阿开口道:“假的,就算祥儿嘴上说会原谅你,她的心里也会将这件事记一辈子,只要她一看到手臂上的伤痕她就会想起是你伤害了她,那种痛苦就会涌上心头,她一辈子都会记得那种痛苦。” 太阿的话像一把刀,只眨眼的功夫便在顾、白、方三人的心头划了一遭。 方应难的心更难受,双眼更红,滚出的泪也更多。 顾、白两人看着方应难如此,不由一同瞪向了太阿,那两双幽怨的眼神就好似是咒骂太阿的多嘴! 太阿脸一歪,双眼看向夜空,一副横眉冷对千夫指的模样,不为顾、白两人所动。 倒是罗涛看不下去,只看着顾、白两人,说道:“你们看样子是这人的大哥,你们这样宠溺他,对他可不好,你们现在不仅仅是要安慰他,还要趁着机会告诉他如何爱一个人,让他在痛苦中成长。” 他这般说着,下巴稍稍扬起,一副感情老夫子的模样。 顾、白看着罗涛这般模样,俱是一愣,开口问道:“你好像很懂爱的样子,那你说说什么是爱,你又有什么经历让你懂爱,我和白不愁两人也都是在爱情里兜兜转转十几年的人,论经历我们可要比你们这些年轻人经历的多,我们教方应难的可都是我们亲身经历得出的经验!” “经历的多不一定就正确。照你这么说,这世界上日子过得最好的应该就是那些上了年纪的老头老太太,他们可有几十年的经历,有足够多的经验让他们过得舒服。”罗涛侃侃而谈,强怼了顾、白两人的说辞。 顾、白两人脸上皆是不忿,顾佛影的心中有老板娘那一抹朱砂痣,白不愁的心里也有燕儿那轮白月光,两人在情爱里也都曾迷失,也都曾彷徨。 顾佛影开口道:“纸上得来终觉浅,没有自己的经历再会说也是空谈,我和白不愁两人都是有往事在心中的。” 罗涛嘴角显出一抹苦笑:“平生不会相思,便会相思,便害相思,我情愿我自己没有这些经历。” 顾、白一看罗涛如此,心中俱是一紧,这少年难道有比他们更曲折更动人的故事?两人紧皱着眉头,思索着关于罗涛的所有信息:这少年喜欢谁?他刚才和燕卓那一群人在一起,应该喜欢的人也在燕卓那一群人中,难道也是祥儿?不,不应该。 是——是燕晓雨。 顾佛影冲着罗涛问道:“难道你喜欢沐云风那个相好,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罗涛抬头望月只淡淡地说了一句:“她曾是我的妻子。” 第239章 往事不堪回首(一) 顾佛影与白不愁心头一愣,竟是怎么也想到那燕晓雨竟然曾是他的妻子。他们咂舌道:“她既然是你的妻子,那她怎么又和沐云风在一起了?” 罗涛望着天边的月色,一双眼睛闪出淡淡的愁思与凄楚:“我叫罗涛,你们或许并没有听说这个名字,但提起我父亲的名字你们应该都知道。” 顾佛影看着罗涛,嘴角一抽,道:“你是白云山庄庄主罗傲的儿子?” 罗涛嘴角一弯,露出一抹惨笑,道:“曾经是,现在已九州已没有白云山庄了,罗傲也没有我这个儿子了。” 听着罗涛的话,顾佛影与白不愁脸上更是惊讶,他们眼睛圆瞪,嘴巴也是没有合拢,痴痴道:“是因为她?” “是也不是。”罗涛答道。 顾、白两人的心绪被罗涛撩拨的如有猫挠,他们看着罗涛,一把拉过他手的坐了下来,道:“我与兄弟一见如故,恰逢今夜有星有月有酒,咱们从头说起,虽说我们也不曾遇到你这种事,但说出来大家一起分担终究可以轻松一些。” 罗涛看着顾、白两人期盼的眼神,叹了一口气,开口道:“不吐不快,那咱们一同喝酒畅聊。” 顾佛影忙是给罗涛倒酒,白不愁也将自己船上的莲子、花生、肉干等小食拿来过来,看样子是要和罗涛饮酒到天明。 罗涛结果酒杯一饮而尽,开口道:“那还是半年前,江左与白云山庄联姻,我终于可以如愿以偿地迎娶燕晓雨为妻,但也就是在那一天,燕卓与沐云风两人潜入白云山庄,杀死了我庄内两大高手罗烽火与罗狼烟,还大闹了我的喜堂,那沐云风也是在那一天遇到了燕晓雨,其实我也不知道燕晓雨怎么会对他产生好感,但自他们就是在那一天认识。” “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顾佛影叹道,“这世界好多事就是这样,不知道怎么就开始了也不知道怎么就结束了。” 罗涛点了点头接着道:“那天晚上我做错了事,我本想把她迷晕了再行洞房之事,我本想着她既然已是我的妻子,我怎么做也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但也正为因为如此,我和燕晓雨之间有了嫌隙,而她也因为这件事对我深恶痛绝,并对我下了狠手。” 顾佛影和白不愁还不懂这狠手是什么意思,只点了点头,道:“这事确实是你做的不好,男子汉大丈夫,得认罚。” 罗涛点了点头,接着道:“然后她便回了江左,迟迟没有回到白云山庄,再后来我听说离宫出走,下落不明,这才违背父命下山去救燕晓雨,为了救她我杀了范阳郡公,在王朝上引起了不小的风波。不过我不在乎,因为我救了她,我和她开始成为朋友,我们之间说了许多我之前不敢说的话,她也说了许多很多之前没有告诉我的事。” 顾、白两人点了点头,道:“是该这样,你们之间无情,但是也有那名分,有了那名分你也该尽力保护好燕晓雨。” “那是自然,后来他告诉了我,他的心上人是沐云风,我就带着她来寻找沐云风,然后为了救他我回白云山庄偷了天山雪莲和东海龙涎香,被父亲打成了重伤。” 罗涛这般说着,眼睛看向顾佛影与白不愁,道:“我惨吗?如果找你们的想法,我还不是应该由爱生恨去杀那沐云风?” 第240章 往事不堪回首(二) 罗涛确实有一千个理由去恨沐云风,一个男人被抢了女人,他心中最原始的想法一定是给那人一拳,而且最好是一拳打掉那人的鼻子。 但罗涛却没有打掉沐云风的鼻子,相反,他还在沐云风生命垂危的时候冒死救了沐云风。 ——这是因为什么? ——这是为了什么? 因为爱,也为了爱。 因为对燕晓雨的爱,也为了燕晓雨的爱。 “你确实应该杀了沐云风?”白不愁开口道,“他抢了你的妻子,光这一条,你杀了他就不过分。” 顾佛影也是在一旁点了点头,道:“确实,她已是你过门的妻子,沐云风抢走了她,你确实应该杀他,但你却救了他。” “因为我不得不救他。”‘‘ 罗涛抄起酒壶,扬起了脖子,酒水从壶口倾泻而下,映着月色,如飞瀑一般流进他的咽喉。 “如果不救他,我知道燕晓雨会伤心欲绝的,她伤心欲绝,我便肝肠寸断。救沐云风是为了救她,也是为了救我自己。” 顾佛影、白不愁两人听着,心中大有通病相连之感,皆是不由叹气道:“自古真情留不住,你所说这些我们也都懂,我们也都曾经历过,如果是我,我可能做不到如此。不去杀他已够给她面子了,要我去救他,我是没办法做到的。” 罗涛脸上惨然一笑,自淡淡回答了四个字:“情不自禁。” 情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深。 情不自禁,亦是情难自禁。 这世上又有多少人能挡住这一个情字呢? “我听说这世上有人为了情跳了河,有人为了情跳了崖,他们纵身一跃跌进情里,尸骨无存。而我还好,我还在这情里活着,还能和她成为好朋友,这我一时知足,至于其他我是不再奢求,也无力奢求。” 罗涛这般说着,低头向下看了看。 “无力奢求,其实我已算不上一个男人,我的身子已被她所伤,落下了残疾。” 罗涛一言既出,顾佛影、白不愁两人俱是一愣,他们呆呆地看着罗涛,竟是不知道要说些什么。燕晓雨让他落下了残疾,而他还既往不咎,大度地让她去寻找自己的幸福,并且在沐云风性命垂危的时候,豁出性命救他。 这份爱,他们是自愧不如。 “此情之赤诚,我们敬仰,我们兄弟三人当敬你一杯。” 顾佛影说罢,便感觉这话说得有些纰漏,这方应难现在被心魔所困,肯定是不会起身敬酒的,自己这么一多言,众人难免会尴尬,心中暗暗道:自己这次是多嘴了,哎…… 但哪知方应难闻言竟是第一个站了起来,冲着罗涛敬了一杯酒:“我方应难佩服你,你的爱比我的爱更深更诚。” 听方应难这般说着,顾佛影、白不愁两人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看来小方的心结是打开了,哎,这罗涛的一番话或许说到他的心坎里了,说不定他真的就能从对祥儿的执念中走出去。 顾、白两人这般想着,冲着罗涛举起酒杯,一同敬了一杯酒。 罗涛也是饮了一杯,淡然道:“什么真不真,诚不诚,只不过情不自禁罢了。做了难受,不做后悔,这情字之苦、之痛千变万化,人人不同、时时不同。” 众人听着皆是点头称是。 这情字一字便是千变万化,有人先苦后甜、有人先甜后苦,有人从一而终、有人三心二意,有人看破红尘、有人一生执迷,有人情到深处肝脑涂地,有人生性凉薄爱若浮冰。 太阿也在一旁附和道:“现在我说你不懂爱,你可服气,我家少主心中所爱可不是常人所能及的,他对爱的理解也比寻常人要深刻许多,和我家少主一比,你那种对爱的霸占、摧毁,是不是太过幼稚。” 方应难看着太阿一脸神气的样子,不屑道:“我感叹罗少庄主情心赤诚和你有什么关系,对爱的理解可能我不如你,但我的剑法一定不输于你。” 太阿一听方应难话里仍是不服气,也是站起身来,开口道:“比剑,我还没怕过谁,来呀,我就和你再比一场!” 眼瞅着方应难和太阿两人再一次剑拔弩张,罗涛和顾、白双方都是开口阻拦。 “太阿,今天咱们只赏景,莫伤了和气。”罗涛开口道。 顾、白两人也是开口道:“小方,今天咱们只谈风花雪月,不动刀兵。” 太阿闻言,长剑归鞘,抱腿坐在船边,抬头看着漫天繁星,不看那方应难,而方应难就看着太阿那模样,心中虽是不忿,但两位哥哥已开口,没得办法,也只能还剑入鞘,坐在船边,看那晚风吹皱一滩湖水,粼粼波光如星。 罗涛冲着顾、白两人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顾、白还之一礼,是一同坐下。 “罗少庄主,你现在离开白云山庄是打算去何处?又有什么打算呢?”顾佛影开口问道。 罗涛抬头欲寻一只白鸥,无果,开口道:“我刚和大哥说我们打算成立白欧盟,专为红颜薄命与有情难聚鸣不平,这江湖上为了权利而争的事太多了,该有人为了情争一争,既然我没有办法和心爱的人相聚,那就帮帮其他人。” 顾、白、方三人一听,罗涛此言和他们所求不谋而合,俱是开口道:“那不知道这白欧盟里现在有几人?” 罗涛一愣,开口道:“目前只有我和大哥两人。” “如此甚好!”顾、白、方拍手道,“那加上我们三人如何?实不相瞒,我们三人结为兄弟也是因为如此。” 罗涛一笑,脸上扬起一分豪气,开口道:“好!” 太阿瞅着顾、白、方三人,脸上一凛,问道:“既然三位要加入我们白鸥盟,那三位可等听从我们盟主的调令。” 太阿话刚出口,罗涛脸上便露出尴尬之色,忙张口道:“盟主之位暂且不提……” 罗涛话还没说完,方应难便抢白道:“咱们现在都是一个盟里的兄弟,即是兄弟应以年纪排长幼,这才有道理。” 太阿听着方应难如此说脸上登时不悦,开口道:“这难道没有先来后到之礼?” 方应难闻言立马回嘴道:“先是长幼再是先后!” 常言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这情敌见面更是如此,两人你一眼我一语,是谁也不让谁,眨眼间便是又要拔剑相向。 好在是有顾佛影与罗涛两人打圆场。 顾佛影开口道:“咱们入盟自然是要听人家的规矩,小方不得胡闹,快放下剑!” “大哥,快放下剑,都是自己兄弟莫伤了和气。”罗涛在一旁开口道,“这样,顾大哥,咱们既论先后也分长幼,在盟内我是盟主,但在兄弟排名上我们尊你做大哥,顾大哥,看这样可行吗?” “甚好,甚好!”顾佛影开口道,“小方还不快叫盟主!” 方应难听着罗涛所说也有些道理,点了点头,拱手道:“方应难拜见盟主。” “咱们兄弟何必在乎这些虚礼?”罗涛连忙将方应难扶起道:“咱们报一下年纪,排一排年纪怎么样!” 方应难接口道:“顾大哥今年五十有八,应该是咱们当中辈分最长的。白大哥三十有六,我今年正好二十。” 罗涛看着方应难一笑,道:“方四哥,我今年不到二十,看来我是兄弟里最小的了,太阿大哥今年三十有三。” 顾佛影闻言哈哈一笑,捋了捋长须,道:“既然如此老夫可就厚着脸皮当了这个大哥了。” “顾大哥实至名归。”罗涛道,“白二哥,三哥,方四哥。” 罗涛这般说着,一一向几位哥哥行礼,几人也是依次还礼。 月色之下,五人立在船上,迎月敬起一杯酒,齐声道:“今日,我顾佛影、白不愁、太阿、方应难、罗涛在此结为异性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有违此誓,天打雷劈,万劫不复。” 五人说罢,一同饮了那杯中之酒,并将那酒杯朝着湖里一扔,五个水花应声而起,荡出了阵阵涟漪也碎了满湖粼粼的波光。 “咱们五只白鸥可是要大展身手了啊!”顾佛影笑得爽朗道。 五人闻言都是哈哈大笑,倒是方应难忽地开口问道:“那咱们还杀不杀燕卓啊?” “杀燕卓干什么?”太阿问道。 “我们三人当初结拜时,曾说过杀燕卓,抢祥儿。那我们现在不杀燕卓又要去干什么呢?”方应难说着,想起刚才罗涛与太阿所说的话,心中对狙杀燕卓这事也是没了多少兴趣。 五人一下子愣住,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顾、白、方三人原本是因为杀燕卓联合在一起,现在罗涛、太阿两人肯定不会参与到狙杀燕卓的行动中,那他们又要干什么呢? 罗涛看着三人,皱着眉道:“如果你们要杀燕卓倒也没什么,我是不会动手的,你们动手我也不拦着,燕卓和我也没什么交情,我不在乎。” 他这么说着,想起下午时,燕卓曾挺身而出救下自己,但自己也为他疗伤,算是两清,两人也没什么恩怨,自己何必和他牵扯不清。 顾佛影见罗涛这么说,便开口道:“我们起初杀燕卓也都是各有目的,不过现在那些事都已经过去,杀或不杀都是无所谓,不过现在倒是有一件事或许咱们可以干!” “什么事?”罗涛问道。 顾佛影看了白不愁一眼,开口道:“白兄弟的身份,盟主知道嘛?” “这我不太清楚,请顾大哥直言。”罗涛道。 顾佛影应声道:“白兄弟是江左王朝的内卫,那江左的许霸先对他有恩,所以他才为江左卖命,但那许霸先放心不下他,将白兄弟的妻子拘禁在江左都城,白兄弟为了报恩,对许霸先忠心耿耿,但还是受到如此遭遇,我想白兄弟这些年也算是还清了许霸先的恩情,所以我劝他救出妻子,逃离江左,在江湖上快意恩仇不比做王朝的鹰犬舒服。” 罗涛和太阿刚从白云王朝脱离,心中对王朝势力多少有些厌恶,一听白不愁此事,立马开口道:“白二哥这件事,咱们当仁不让,明日咱们就前往江左都城,救出白二哥的妻子,白鸥岂能受牢笼束缚!” 白不愁见罗涛与太阿如此,心头一恸,道:“谢谢诸位兄弟了!” “都是自家兄弟,怎么如此见外,来一起干一杯!” 湖上,轻舟,五人相互揽着肩膀,饮酒高歌,酒到微醺五人俱是放浪形骸,不再拘泥。 客栈。 燕卓已能自己坐起,他看着窗外的一轮明月,想起梦里那神秘人说的,一对眉头紧皱,心道:燕家灭门之事既然和许霸先有关系,那和江左内卫、赵含国都有联系,自己要报灭门之仇,许霸先、赵含国这两人自然是不能放过。除了报仇,自己的妹妹呢?周老前辈也曾说燕家是一对龙凤胎,妹妹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自己又要去哪去寻她呢? 他这般想着,燕晓雨在门外叩开了门。 燕晓雨一进门,倒也不客气,直言道:“我下午和沐云风商量了,我想让他易容带进江左……” 听着燕晓雨这么说,燕卓一双眼睛微微瞪起,他刚想开口便被燕晓雨拦住。 “你别说话,你听我说。”燕晓雨拦住燕卓的话头,“我知道你身负深仇,想要查清燕家灭门的惨案,我也知道这事也许霸先和内卫都有些关系,既然和他们有关系,那许霸先自然也是难免牵扯其中,你要报仇,你要杀许霸先和赵含国,自然就要潜入江左,而我正可以帮你们这个忙!” 燕卓听着燕晓雨所说,嘴角一笑:“你帮我这个忙,不是白帮,你费心尽力将我和沐云风安插进江左,肯定不止是想让我报仇那么简单!” “那是自然,我帮你也是帮我自己、帮我哥哥,我哥哥正是因为赵含国才一直无法勤政,我自然想杀了赵含国,让我哥可以亲政,这样江左才能国泰民安。这对我们是双赢,你去不去?” “我去!” 第241章 重回江左(一) 大正历成玄七九年,江左历佑南十七年,江左攻破后汉王城成川,后汉亡国,此后后汉之地虽时常有后汉遗孤起兵,但都被北府兵与银剑卫剿灭。 为了更好地控制后汉之地,赵含国假借钦天监之口,提出迁都汉阳,并将汉阳改名为江都,意为江左之都。 江左皇帝燕玄机在朝堂上极力反对,但赵含国以江左民怨与南方水灾为由,说这一切都是天子之过,只有迁都才能改过,上天才不会降下新的责罚。 燕玄机本想通过下罪己诏来暂缓迁都,但遭到赵含国的言辞反对,说“言不如行,上不行、下不果。前朝大儒言天人合一,皇帝贵为天子,应是万民表率,做事更应亲身躬行。” 赵含国说得冠冕堂皇,赵含国一党也是随声应和,燕玄机知道自己再说也是有心无力,只能屈口道:“相国所言极是,一切都依相国所说,即日准备迁都江都。” 在一声声“皇上圣明,江左之福”中,燕玄机黯然下场,却是赵含国站在群臣之中,眉眼生花是得意非常。 燕玄机退到后宫,一头栽进床帐内是一言不发,帐外两名太监守着不时向床帐内观察。 燕玄机在床帐内,扯下自己的衣裤用手指甲一点一点掐着自己的皮肉,大腿内侧之肉是人身上神经最丰富的地方,指甲一掐便是疼痛非常。他一边掐着自己一边紧咬着后牙槽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一双眼睛更是涨得通红。 他死死盯着眼前的一个玉如意,心中之恨透过双眼射在那如意上,炙热到似要将那如意烧成灰烬。 这些年,每当他在朝堂上因和赵含国闹出矛盾,失了天子威仪,他便会如此,用肱骨之痛提醒自己不能忘记赵含国给自己的耻辱。这些年来,他大腿内侧常是青紫一片。 他要报仇,总有一天他要扳倒赵含国,让赵含国跪在他的脚下,乞求他饶他一命。 那两名太监看着床帐里的燕玄机,还以为他是在蒙在被子里发闷气,嘴上一笑,心中皆是道:这小皇帝在相国手下只有蒙头大睡的命了! 燕玄机透过帘帐看向帘外的两个小太监,轻声道:“小全子、小贵子去给我拿一杯燕窝羹还有一些点心,我饿了,我要吃些东西。” 他这般说着,声音极是温柔,丝毫不见刚才那种切肤之恨! 那两名小太监应声道:“是,皇上。” 看着那两名太监离开的背影,燕玄机心中一股杀气骤起,但转瞬间那股杀气又隐藏在他平静的神色之中。他不能露出一丝不满,他知道这些人都是赵含国的眼线,一旦他做出什么反常的举动,他们一定会告诉赵含国的。 想到这,燕玄机心里不由隐隐思索道,这赵含国这时候选择迁都是为了什么?这其中原因肯定不是因为钦天监说的那些。汉阳靠近后汉之地,难道他是为了更好地统辖后汉之地? 但就算是为了统辖后汉之地,也不至于如此大费周章,将都城都迁到汉阳,难道是他发现了自己正在培植自己的势力,想要借迁都之事,一举将自己培植的势力一举瓦解? 燕玄机的脊背不由发凉,冷汗霎时浸透了他的衣衫,如果真是如此,那自己苦心培养的势力顷刻瓦解不说,那汉阳之地肯定也早已布满了赵含国的眼线,自己此行,是羊入虎口,想要扳倒赵含国可就是难上加难了。 他这般想着,看着眼前鲜红艳丽的帘帐,一股寒意陡然而生,好似眼前那鲜红的帘帐已化作一片鲜血铺在自己全身。 殿外,那两名小太监刚走出房门,便被一个禁军统领拦住了脚步。 那统领开口问道:“两位公公,这皇上回房后有什么异常没有?” 那两名小太监和这统领也是相识,知道他是赵相国的人,也是直言不讳道:“有什么异常?小皇帝哪有什么异常啊,还是和往常一样,一回来就蒙在被子里,应该是难受了一会,这不现在说饿了,让我哥俩出来给他拿吃的。” 那统领脸上一笑,拱了拱手,道:“辛苦两位公公了,皇上不会想不开了?” 那两名太监满脸不在乎道:“他一个小娃娃当了皇帝这么好的日子不过,怎么会想不开呢,衣食无忧得如此安乐,不知道是他修了几辈子的福气呢!” 那统领听着这两名太监如此说,也是笑着点了点头,并从怀里掏出两锭银子,送到两名太监手里,道:“辛苦两位公公了,相国不会忘记两位的。” “托都统大人和相爷的福。”两位公公是喜笑颜开道。 殿内。 燕玄机趁着两名太监出去的时机,从床底拿出一个锦盒。他将那锦盒打开,里面竟是藏了一只半个巴掌大小的小翠鸟。 那小翠鸟看见锦盒打开,忙是眨巴了眨巴双眼,翅膀一展就是落在燕玄机的手上,亲昵地在他手里打了一个滚。 燕玄机看着那翠鸟也是一笑,走到书岸边,写下一张小纸条,上书“迁汉阳”三字,绑在了那翠鸟鲜红的小腿上。 “靠你了!” 他这般说着,悄悄打开后窗,任那小翠鸟如箭一般窜出窗户。 事毕。 燕玄机回到了床上,只那么平躺在场上,双目紧闭。作为一个傀儡皇帝,他实在是有太多的不甘与愤恨,他自命不凡却毫无用武之地,他梦想重塑大正燕氏荣光,但外无肱骨之臣可以依靠,内有赵含国之狼子野心,这番窘迫之境,就算是秦皇汉武怕也是有心无力。 门开,一束光线从他脸上一闪而过。他知道是那两名小太监回来了,他起身带着一脸笑意走到桌前,笑盈盈地看着那两名小太监将饭食摆在桌上,然后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丝毫没有在意那两名小太监脸上那一抹不同寻常的笑意。 就在燕玄机吃着饭食之际,一名小太监慌里慌张地推门闯了进来,扑通跪在燕玄机面前,道:“皇上公主回来了!” 第242章 重回江左(二) 燕晓雨回来了? 燕玄机脸上一愣,一时竟是不知道是喜是忧。 数月前,燕晓雨从都城逃走,他起初还十分担心他这个妹妹,但过了几天,他不由又羡慕她可以逃出这个牢笼,去享受皇城外自由自在的世界,但如今她又回来了…… 哎,我的傻妹妹,你到底回来干什么? 他这般想着,缓缓站起身来,对着那小太监,开口道:“公主现在在哪?” “已进了城,他身边还跟着两个人,说是公主的救命恩人。”小太监开口道。 救命恩人? 燕玄机想着这四个字,想到自己的妹妹,心中生出一丝心疼,这难道晓雨在外面遇到了什么生死之难? 想到这,他忙是起身向着殿外走去:“通知御膳房设宴。” 忽地,他走了几步又开口道:“告诉御膳房不要做太多菜,只做些公主喜欢吃的就好,十几个菜足矣,再拿一坛好酒,我要亲自感谢那两位英雄。” 那两名小太监闻言,也是道了一声“是”便向着御膳房走去,只留下那报信的小太监在自己身边。 “小安子,你去把公主还有那两名英雄迎到养心殿,哦,还有通知禁卫军派出两个小队来养心殿护卫。” 小安子一愣,开口问道:“要叫禁军吗?” “叫,不叫他们,赵含国是不会安心的。” 小安子点了点头,道:“是。” 燕玄机看着周围人都已走了干净,抬头看起那天上无边无际的蓝天,凌冽的双眼中悄然生出一丝落寞。 养心殿。 燕玄机、燕晓雨、燕卓还有沐云风都已落座。 御膳房照着燕晓雨的喜好,上了桂花鱼翅、荷包里脊、辣炒凤舌、豌豆黄、小糖窝头等十几道好菜。 燕玄机看着站在一旁的太监,挥了挥道:“你们在门口守着就行。” 那太监看了燕玄机一眼,是一动不动,对燕玄机所说是充耳不闻。 “出去!”燕玄机声色更厉,“我们家宴不需要你们伺候。” 看着燕玄机脸色生怒,那太监才缓缓走到门外,但就是走到门外,他也是敞着门,一只耳朵是紧紧贴着门框,显然是不愿放走一点消息。 燕玄机见那太监站到了门外,这才举杯开口道:“感谢两位英雄仗义出手,不知两位英雄高姓大名。” 燕卓、沐云风照着之前燕晓雨说的,都是改头换面。 燕卓开口道:“草民渤海人士赵公道参见陛下。” 沐云风也是开口道:“草民范阳人秦虎拜见陛下。” “当真是英雄之名!”燕玄机称赞道,已是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见皇兄称赞两人,燕晓雨也是在一旁,故作可怜道:“皇兄,你不知道若不是这两位好汉,我就要命丧后汉了。” 燕玄机一听如此,忙是关心道:“小妹在后汉遇到什么了?快和皇兄说说。” 于是燕晓雨将沐云风告诉自己的北府兵屠村之事又添油加醋说给了燕玄机,直说得温正所率的北府兵灭绝人寰,屠村屠镇,若不是赵公道与秦虎两人出手相救,怕是已经命丧后汉了。 燕玄机一听如此,又举起酒杯向着燕、沐两人举杯道:“感谢两位义士大恩,请饮了这杯浊酒。” “公主殿下是金枝玉叶,人间龙凤,有上天庇佑,我们只不过是顺天而为,不敢冒认如此大功。”说着,燕、沐两人也是举杯,将那酒水一饮而尽。 燕玄机听着两人这般说,也不由开始打量起两人,他见那赵公道一身书生打扮,气宇轩昂,不似俗人,但他面色苍白之极,是毫无血色,似是一脸病容。再看那秦虎,是一身猎户打扮,模样敦厚老实,一看就是山村汉子。 看着两人如此,燕玄机心中不免隐隐有些失望,他本还想着这两人会是天降大才,但这两人看起来模样也是普通,并没有什么出众之处。 燕晓雨看着燕玄机灿然一笑,端起酒杯,开口道:“皇兄,有件事我要和你说,这两位义士武功、谋略都是出众,留在江左肯定能为江左所用。” 燕玄机也是一笑,道:“两位英雄想要留在江左的话,自是没有话说,不想留在江左,皇兄也可以送上黄金千两。” “才黄金千两,皇兄你可真是够扣的!” 燕晓雨这般说着,眼睛向门外的太监一瞥,见那太监没有看向他们,便用手指在桌上写下“大才”两字。 燕玄机看着燕晓雨写下的这两字,心中一怔,眼睛又看向燕卓与沐云风,心想:晓雨古灵精怪、心思聪敏,既然是她所说,一定是有些理由,难道这两人是她专门打扮成这样? 想到这,燕玄机开口道:“两位想要留在江左吗?” 沐云风装出一副乡下人的样子,道:“俺要留在江左,俺娘说了江左是个好地方,俺能在这出人头地、光宗耀祖。” 燕卓则是一副书生样子,开口道:“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在下自然想留在江左,还希望陛下能给在下一个机会。” 两人这般说着,冲着燕晓雨点了点头,而燕晓雨则是笑着冲着燕玄机点了点头。 燕玄机当即明白自己妹妹的意思,知道这两人确实是和晓雨事先就商量好如此,掩人耳目,于是便开口道:“两位想在江左做些什么呢?” 燕卓和沐云风一齐开口道:“愿为陛下鞍前马后,请陛下分吩咐!” 燕玄机看向燕晓雨,脸上一笑,心道:自己这妹妹还真是不错,她出去一趟还不忘给自己这个哥哥找两个心腹,有这两个人在宫里也能做不少事,如果他们真想晓雨说的那样有大才,那对我扳倒赵含国更是强助。 他这般想着,开口道:“那晓雨你有什么打算,让这两位做些什么?” 燕晓雨道:“就让他们当我的侍卫?这样不为难哥哥,也没人说你是以权谋私,偏袒我了。” 燕晓雨话音刚落,养心殿外便传来一声雄浑的男声。 “如此太屈才了!” ——正是赵含国。 第243章 倭贼犯境 赵含国自养心殿外阔步走来,他外罩一身褐色长袍,内里穿着紫底镶红大褶衣,腰间束着玉蹀躞,蹀躞上挂着算囊与一把黑鞘金刀,走起路来,常有猎猎之声。 也因此这赵含国虽是一副书生模样,但一言一行中却是英武不凡,带着一股看淡浮生之事的淡然与傲气。 他阔步走进养心殿,冲着燕玄机行了一礼,又冲着燕晓雨行了一礼,开口道:“如此太过屈才!” 他话刚一开口,燕玄机便是忙起身站了起来,恭敬道:“相国不必拘礼,快落座。” 燕玄机一起身,燕晓雨、燕卓与沐云风也是起身站在一旁。 赵含国见状,脸上一笑,客气道:“那老臣就不客气了,斗胆与陛下喝上一杯。” 他话里虽是客气,但屁股确实毫不客气,脚下迈出两步,便一屁股坐在了主宾的位置上。 燕玄机见状脸上一变却是一笑,好像丝毫不放在心上的样子,他冲着赵含国一笑,又向燕卓几人做了请的手势安排几人落座。 燕卓看着正坐在自己面前的赵含国,心中一紧,不由向他脸上多看了几眼,但也就是这几眼,竟猛地让他心中生出一股恶寒,就好似是有一股寒意从毛孔钻进了脊髓。 ——杀气! ——好浓重的杀气! 燕卓心中如此喃喃道,眼睛已从赵含国的身上移到了饭桌上。赵含国此人确实是名不虚传,这离开宴也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他便能衣冠整洁地赶过来,可见他在宫中的眼线之密,而且这人虽是一脸书生样子,但浑身上下却透露出一股杀伐果断的杀气,特别是那一双眼睛锐利得简直就像是刚开刃的宝剑! “闻名不如见面,两位义士果真名不虚传,一看便是俊杰之才!”赵含国这般说着已是举起酒杯看向燕玄机,“皇上,如此俊杰之才如果只能做一个小小的侍卫,当真是太过屈才了。” 燕玄机也是抬手举起一个酒杯,看向赵含国,恭敬到几乎谦卑的地步向赵含国道:“那相国认为给两位英雄安排一个怎么样的官职合适?” 赵含国一笑,眉眼只在脸上轻轻舒展,便勾勒出一丝耐人寻味的微笑,道:“户部侍郎与兵部侍郎的位置还有空缺,北府兵京口卫也有几个三品将军的位置有空缺,不知道皇上意下如何?” 燕玄机一听赵含国这番安排,心中大道不好,这户部、兵部还有北府兵都是赵含国的人,他这一手,是想把这两人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这老东西心思是真重。 “相国,这两位刚一到江左就委以如此重任,会不会不太好呀,朝中大臣会不会认为是我有意偏袒公主,任人唯亲,恐怕是要生出闲话的。这两位英雄虽是武艺高超,但到底是初入朝堂,也应该历练历练、熟悉熟悉再做打算。” 赵含国听着燕玄机所说,脸上笑意更浓,他捏了捏自己胡须,向着燕玄机敬了一杯酒,道:“所谓举贤不避亲,这两位英雄救了公主,这可是天大的功劳,可比光复成川,如此功劳一个侍郎、三品将军自是实至名归。” 燕玄机听着赵含国这般说,心中暗暗道:赵含国已经如此说了,如果自己再多说怕是要惹他生疑,照此看来现在也只能照他说的了。 “朕原本担心这两人虽是救了公主,但国事与家事终究不可一概而论,不过现在相国开口,那也没什么,一切都听相国安排。” 他这般说着与赵含国酒杯一碰,将那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燕卓也听出两人弦外之音,举起一杯酒,向着燕玄机与赵含国道:“在下区区一介白衣,只是顺从天意救下了公主,受此荣幸实在是有愧,草民无以为报,只能叩谢陛下与相国之洪恩。” 他这般说着,已是伏地而跪向着燕、赵两人行了一个大礼。沐云风见燕卓如此,也忙是起身跪到燕卓一旁,朗声道:“俺也叩谢陛下与相国洪恩!” 赵含国一见两人如此,又是捏了捏自己的胡须,小啜了一口道:“这一切都是皇上圣明,你们感谢皇上就是,咱们都是为皇上、为江左办事,心中有君有国就可以了。” 燕卓应声点头,将那杯中之酒豪饮而尽,道:“定不负相国期望!” 沐云风也是学着燕卓的样子,仰头将酒饮尽,朗声道:“俺也定不负相国期望!” 燕晓雨看着燕、沐两人,心中喃喃道:这燕卓还真看不出来,平时一副生人莫近的样子,竟也有如此谄媚之态,看来把燕卓安插在赵含国身边可行。倒是沐云风怎么办?他一个大呆瓜,若是到了户部、兵部难免不露出马脚,得想想办法,把他留在自己身边。 “相国一双慧眼当真有识人之明,用人之度。赵兄武功、韬略皆是一流人才,只是晓雨有一言不知怎么开口。”燕晓雨故作扭捏之态看向赵含国。 赵含国眉头一皱,不知道这公主葫芦里装的什么药,只开口道:“公主有话直说,老臣自当为公主排忧解难。” 燕晓雨眼皮向着沐云风一挑,开口道:“这个秦虎是山中的猎户,不明这四书五经、三纲五常,只怕在户部、兵部办不事还要给相国惹下不少麻烦,不如就让他在我身边做个侍卫,也历练历练,免得犯下过错,误了朝政。” 赵含国看向沐云风,看着他那一身打扮,土里土气,又想起他刚才所说,只会鹦鹉学舌,言行中是与山野猎户无异,这种放在公主身边也闹不出什么风浪,便开口道:“老臣听公主的吩咐,公主所说老臣没有异议。” 燕晓雨听着赵含国所说,脸上灿然一笑,举起酒杯是一饮而尽,一双嫩白的脸颊登时生出粉黛之色,恰如初荷般惹人怜爱:“我就说相国就如父亲般疼爱我们兄妹,我说什么相国都会答应的。” 看着燕晓雨那天真活泼中夹着的一丝媚态,赵含国双眼淡然,竟是不为所动:“皇上与公主是天生龙凤,含国一身枯骨不敢与日月争辉。” 燕玄机与燕晓雨脸上一尬。 “相国吃菜,吃菜,这都是御膳房准备的,请相国一定尝尝。” 燕玄机、赵含国等人一番推杯换盏,面子上是客客气气地吃完了这一顿饭。 “感谢圣上的招待,老臣酒足饭饱了。”赵含国放下碗筷,“公主刚回宫,皇上与公主一定有很多话要说,那老臣就不打扰了。” 燕玄机见赵含国起身要走,心中一喜,脸上确实依依不舍道:“相国怎么如此着急,这御花园里的牡丹真开得热烈,咱们一起去赏花如何?” 赵含国脸上一笑,躬身道:“老臣老了,这吃完饭就想打盹,老臣要是打着哈欠赏花,怕是打扰了皇上的雅兴。” “那如此相国早点回去歇息,相国身体要紧万不可为了国事太过操劳。”燕玄机恭敬道,一张脸上是七分关切三分忧虑。 “多谢皇上挂念,老臣告退。”赵含国躬身行了一礼便起身离开了,他这一边走一边向着门口的太监使了一个眼色。 那太监瞅着赵含国的眼色在赵含国走过拐角时,悄悄动身跟了上去。 燕卓看着那太监跟着赵含国离开,心中不禁感叹到:赵含国眼线之密已然遍布燕玄机的衣食住行,这种境地想要将赵含国扳倒可不简单。 燕玄机瞅着燕卓若有所思的样子,开口道:“赵英雄,想必也看出来了。” 燕卓看着燕玄机,眉头一皱,装出一副懵懂的样子,开口道:“在下一介草民不懂这朝堂之事,只知忠君体国四字,盼着九州天下能有海清河晏之日。” 燕玄机闻言看着门外,见那些太监都不在了才敢小声说道:“实不相瞒,江左赋税之重,我也知道,天下人只知道皇上年幼贪图玩乐,故皇室之税占江左之六七,却不知道这六七里有四分都落进了赵含国一人的手里,此番利害,不用我多言,赵兄也该清楚。” 燕卓点了点头,此中利害他自然能看清,赵含国借皇室之名征税,天下人只知皇帝豪奢,而不知道这背后赵含国的狼子野心,到时候,时机一旦成熟,他赵含国便能以顺民心为由,逼迫燕玄机逊位。 “赵含国之心路人皆知。” 燕玄机闻言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想我一心抱负却是有心无力,只能如一个提线木偶一般听命于赵含国。” 燕卓看着燕玄机,想到自己的境地,不由生出一种同病相怜之感,这种无力感他自然也是清楚。 ——有心无力。 ——无可奈何。 “陛下,我有一个计划,可以助陛下亲政,清除赵含国一党。” 燕玄机闻言一怔,忙是看了看门外,确定那太监还没回来,才开口道:“英雄请说!” “明日请陛下下诏,着我补户部侍郎之位,只要赵含国准我任户部侍郎,我就有办法扳倒赵含国!” 燕玄机闻言一愣,看着燕卓,一双眼睛里是四分吃惊和六分不可思议。 这户部侍郎虽是从二品高官,掌江左之财政度支,但户部尚书可是赵含国的心腹,他一个侍郎又能发挥多大的能量。 “赵英雄,你可能不知道这江左朝堂,这户部、兵部都是赵含国的心腹,别说任你做户部侍郎,就是户部尚书你也使唤不动户部上下的官员。而且近日赵含国正准备迁都的事,这百官之任命与禁宫侍从的人选都要轮换,这其中之事还得赵英雄提前考虑。” 燕卓浅浅一笑,虽是没想到这迁都之事,但这似乎也并不妨碍自己的计划,于是开口道:“在下自有办法,请陛下相信在下。” 燕玄机看了看燕卓又看了看燕晓雨,虽是点了点头,但心里却对燕卓所说并没有抱多大希望。 殿外,拐角处。 那太监站在赵含国面前,满脸堆笑,谄媚道:“相爷,您什么吩咐?” 赵含国报以微笑,开口道:“自然是有要事烦劳公公了。” “相爷有事吩咐,能给相爷效劳是小的荣幸。” 赵含国脸上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那银票惧是一千两一张,足足有五万两之多。他从五万两中数出四万两递给那太监道:“这四万两是给公公的辛苦费。” 瞅着那四万两银子,那太监的眼睛都直了,连忙道:“愿为相爷鞍前马后!” 赵含国又将那一万两送到了那太监手上,道:“这一万两给公公的那些干儿子,也辛苦辛苦他们替我做事。” “我那些不成器的干儿子能给相爷做事是他们的荣幸!”那太监再接过那一万两银子道。 那太监怀里塞这五万两银票是鼓鼓囊囊,那脸上的笑意也和他的胸口一样,笑得圆润饱满。要知道他作为皇城里的统领太监,一个月的俸禄也不多四十两银子,赵含国这四万两别说是让他办件事,就是买他的命,都是绰绰有余。 “相爷,您什么吩咐?” “也没什么,只请公公安排几个眼尖心细的干儿子看住公主还有那个叫秦虎的年轻人,她们有什么一举一动我都要知道。” 那太监一听是如此简单的事,笑得更是合不拢嘴,道:“好说,好说。我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别说是这事,相爷就算是想知道他们何时如厕吃饭,吃了几晚饭,上了几次大的、上了几次小的,咱家都给相国您查得清清楚楚!” “如此可就是有劳公公了!”赵含国向着那太监拱了拱手。 那太监也是向着赵含国拱了拱手,道:“相爷您抬举咱们了。” 正当赵含国与那太监即将分别之际,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看见干爸爸与相爷正在一起聊天,那小太监也不掩饰,只当着两人的面开口道:“镇海出了战事,那扶桑国派兵攻打咱们了,镇海守将报扶桑派兵三万,正四面攻打镇海!” 第244章 同仇敌忾 赵含国看着那小太监慌慌张张的样子,心道:扶桑三岛之小国,怎敢犯我九州之威? 这扶桑国,在前朝曾被称为倭国,大正狩元十一年,扶桑国曾遣使朝贡,前朝也因此封其国王为倭奴王,还赐了大正倭奴王金印,示意这扶桑倭王乃是大正朝属国。 小太监跪在赵含国与干爸爸面前,将一份加急文书呈到两人面前。 赵含国一看那文书上,上书“八百里加急,马上飞递”九个大红字,心中登时一紧。 这八百里加急可是急事,难道这倭贼已经攻进镇海了? 他一把抓过那文书,凑到眼前,霎时,青筋暴起、双目赤红,后槽牙已咬得咯吱作响,怒喝道:“三岛之国还敢冒犯九州之威,镇海将军是怎样守的城!” 赵含国这一怒,腰间挂着的黑鞘金刀也随之发出铮鸣之音:想我刚平后汗克成川,兵锋所指,所向披靡,三万战马十万战将整装待发,正准备一举光复北齐,这群倭贼竟然打算趁乱扰我镇海,是可忍孰不可忍! “随我面见皇上!” 赵含国抓着那封八百里加急,再往养心殿而去。 养心殿内,燕玄机已与燕卓等人商量妥当,正准备去那御花园赏花。几人看着一脸怒不可遏的赵含国气势汹汹地走来,心中都是一怔,莫不是隔墙有耳,刚才所谈都被他知道了? 燕玄机一颗心砰砰直跳,额角也是渗出丝丝冷汗。燕卓也在一旁凝起真气,随时准备出手,一举狙杀赵含国。 “皇上,三岛扶桑派出三万倭贼犯我镇海!”赵含国脸都被气白了,“这倭贼贼胆包天,敢犯我九州神威,实当以雷霆之势,尽快诛灭!” 燕玄机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气急的赵含国,在他印象里赵含国一直是一个情绪内敛、老谋深算的老狐狸,但这次他却是一改往常,怒气竟直接写在脸上。 不过也正常,这倭贼犯境,就如同一头雄狮被一只老鼠咬了鼻子一般,伤口不大,丢的却是脸面! ——任哪个九州人也咽不下这口气! 我悠悠华夏九州,虎踞龙盘之地,岂能被倭贼之鼠辈欺辱! 燕玄机看着气急的赵含国,开口道:“大胆倭贼竟然敢犯我九州之地,相国有何应对之策,说与朕听听,若是妥当,相国可便宜行事。” 赵含国也不客气直接开口道:“镇海是我东境重要的出海口,连接东境四镇三州是东境的交通枢纽和战略要地,镇海不能有失。因此老臣打算抽调镇守后汉的北府兵一万人,留守京口的北府兵京口卫一万人,再调南境镇洋水师350艘巡船、200艘战船、10艘远洋宝船和五千水师,共两万五千人,560艘舰船从水陆两地夹攻镇海,让倭贼尝尝九州的饺子!” 燕玄机听着赵含国的安排,心思一紧,开口道:“如此调度,只为了区区三万倭贼,是不是有些浪费?” “倭子国,最是反复无常之国。其人,甚卑贱,不知世上有恩谊,只一味慑于武威,故尔,只能以雷霆之势尽数诛灭,不得对其有稍许好颜色。”赵含国这般说着,已将手中那一封加急文书揉作一团。 燕玄机见如此,开口道:“既然如此朕可御驾亲征,再聚禁军五千人,给这些倭贼迎头痛击!” 燕卓听着燕玄机所说,心中一紧,默默苦叹道:这燕玄机还是太年轻,太想表现,赵含国这老狐狸怎么会允许让他带兵出征呢,他这么说只会让赵含国更忌惮他。 果不其然,赵含国开口道:“皇上乃天子,九五至尊,这刀剑无眼,皇上还是待在宫中静候佳音。” 赵含国话音刚落,又一个小太监握着加急文书跑了进来,慌张道:“镇海八百里加急,前线战事有变。” 赵含国刚接过那文书,心中还在犹豫,燕玄机便心领神会道:“相国,快看一看这文书上写的什么,念给朕听一听。” 赵含国一愣,看了燕玄机一眼,目光刚在那文书上一扫,两只眼睛便瞪了起来,开口道:“镇海城破,倭贼屠我百姓五万,镇海将军孙成柱战死,八千守城将士,战死六千余人,失踪百余人,逃到附近城镇的千余人。” 听着赵含国所说,燕玄机和燕卓俱是一惊。这倭贼生得矮小,有如侏儒,身高刚到九州人的胸腹,体弱无肌,就如此孱弱之徒,怎么能攻破镇海。 燕玄机紧皱着眉头,语气中带着九分气愤与一分苦涩,道:“五万民众,如此深仇,当诛尽倭贼三岛,倭贼孱弱怎么能战过我江左军士嗯!?是镇海将军轻敌冒进酿成大败,还是镇海城里有倭贼的内应!” 他这般说着,有加重语气道:“一定是镇海城里有倭贼的内应,我镇海军才败于倭贼之手,这群江左的败类实在应该灭他们的九族!” 赵含国听着燕玄机的牢骚,神情平静地看着那加急文书,接着道:“文书上说,这次的倭贼好像有些不同,他们装备精良,每人配备一长一短两把倭刀,还有长矛、盾牌之物,有的甚至还配备了火器,他们的火炮在海战中杀伤巨大,镇海水师一千余人百余艘战船都在此战中沉没。而且这次他们身上还有统一的樱花纹饰好像一个家族的私人武装,攻伐迅猛,似是有备而来。” 燕玄机听着赵含国所说,隐隐有些诧异,距离倭贼到九州讨封“倭奴王”也不过百年的时间,难道仅仅百年倭贼就变得如此强大? 其实,扶桑国在九州这百年间已经历过大大小小千余场战斗,三岛二十八国,也逐步统一,成为统一的扶桑国。而统一扶桑的织田一族,也名正言顺地成了扶桑第一大族,他们以樱花纹为家族象征,在整顿好国内后,便开启了征伐邻国的征战之路。 “相国,既然这群倭贼是如此丧心病狂,我建议还是从内宫的禁军中抽掉一部分参与前线作战。”燕玄机这般说着,“这算是我的绵薄之力。” 赵含国文闻言嘴角一笑,开口道:“皇上大可不必,区区三万倭贼,一股流民罢了,有我们江左三镇军士出马,定是不足为虑。” 燕玄机皮笑肉不笑,倒是赵含国一副忧国忧民大忠臣的样子:“禁军拱卫王畿,岂能轻易抽,而且迁都在即,禁军还要护卫皇上迁都,不能抽调。” 赵含国双管齐下,摆明了就是不想给燕玄机摆脱禁军的机会。 他看着燕玄机,心里狡黠地一笑:这小皇帝那点心思我还看不出来,他无非是想借禁军抽调之名,在禁军里安插一些自己的势力。 燕玄机见如此无望,只能改口道:“愿听相国安排,只是于倭贼一战关乎我国之国威,万不可有失,还请相国费心。” 赵含国心里又一笑:这小家伙是在给我挖坑啊,万一我与倭贼一战有失,这小皇帝不光要说我几句,我这赵氏祖庙怕也是没脸进去了! “请皇上费心,老臣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辱江左国体!” 赵含国这般说着,燕卓在一旁开口道:“相国大义,赵某钦佩,赵某愿为相国做马前一卒,为平倭尽一份力!” 燕卓此言一出,赵含国、燕玄机、燕晓雨俱是一惊。 燕玄机心道:这赵公道是怎么回事,刚才不还说只要给他户部侍郎之位,他就能扳倒赵含国吗?怎么现在就要求着赵含国跑去与倭贼作战?难道他还有些什么私心? 燕晓雨也是没搞懂燕卓所想,只在一旁愣愣地看着燕卓,不明白燕卓这葫芦里到底装的什么药? 而赵含国则是看着燕玄机与燕晓雨两人的表情,心中隐隐察觉出什么,感觉赵公道此人好像与燕玄机、燕晓雨两人的关系十分微妙,而这份微妙也正好可为自己所用。 “你为什么要去平倭?”赵含国问道。 燕卓抬头,一双眼睛里闪着湛湛精光,朗声道:“异族犯我边疆,九州之众自当同仇敌忾以卫九州,卫国护家,是九州男儿的本分,今日我不顾镇江五万百姓的冤魂,他日又有何人顾我九州生死!” 第245章 清风明月楼 燕卓之言,如晨钟暮鼓,惊得燕玄机与赵含国俱是一愣。 赵含国看着眼前的燕卓,心道:想不到这年轻人还有如此之心,他虽不是我的心腹,但其心可用,而且外人都知道这人是公主带回来的,如果真的战败我还可以把锅甩在他的头上,如此一举两得,也省了我许多麻烦。 他这么想着,向着燕玄机一拱身道:“江左得一如此忠义之才,是江左之幸,老臣恳请陛下封赵公道为北府兵京口卫从二品平海将军,出征镇海平倭!” 燕玄机听着赵含国这么说,右边脸皮不由接连抽动,他看着赵含国又看了看燕卓,脸色是三分无奈三分漠然三分不忿与一分的无能为力:“相国所言极是,朕这就加封赵公道为从二品平海将军,赵公道你还不谢相国知遇之恩?” “臣谢皇上、相国的知遇之恩,臣此去镇江定为陛下、相国扫平倭贼,让倭贼血债血偿!” 赵含国听着燕卓所说,心情甚是愉悦,与燕玄机又是客套了几句,便起身打道回府,临走前他对着那统领太监使了一个眼色,那太监也是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燕玄机见赵含国离开,瞪了一眼燕卓,冲着门外的太监喊了一声:“回宫,送公主回房,也将两位英雄送出宫外好生安置。” 燕晓雨见哥哥如此,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燕玄机却一脸笑意地拦住燕晓雨道:“你呀,刚从外面回来,舟车劳顿,好生回去休息,有什么事情,咱们明日再说。” “哦。”燕晓雨点了点头无奈道,“皇兄慢走。” 说罢,众人各寻各路四散而去。 皇城外,四海酒楼。 燕卓与沐云风被安排进了酒楼的上等套房,这酒楼是专门迎接五国十派的贵客所用,装修极是奢靡豪华,酒楼里的侍从也都是由皇城司的抽调。因此,这酒楼里的眼线当真可用“庞杂”两字形容。 燕玄机与赵含国的眼线那是自不必说,那渤海、白云、北齐、大丹、少林、丐帮等各国各派都在这地方布有眼线。 燕卓与沐云风半躺在榻上,看着窗外屏气凝神,似是察觉到什么,他们举着手掌,手指不时变动,一会竖起三指,一会又竖起一指,直到手掌落下,两人才轻声开口说话。 “小虎,你的耳朵蛮灵的嘛。”燕卓轻声笑道。 沐云风眉眼带笑,也是轻声道:“我要是没这点本事,我就白和赵大哥闯荡这么久了,不过也真是,咱们就刚进这客栈,就有三拨人来打听咱们的消息,这地方可真是不简单啊。” “皇城之地本就鱼龙混杂,咱们得小心一点。” “嗯,赵大哥。”沐云风点了点头,“话说你刚才为什么要和赵含国那家伙说去镇海平倭啊?” 燕卓听着沐云风所问,眼睛稍有一丝黯然:“你不知道,当年我在渤海国就听说过倭贼的恶名,东海与巨鲸两帮常在海外贸易,我也常听他们说起倭贼,说那扶桑国人,心性卑劣,只慕强者,虽讲究小礼却不重大道,常在海上烧杀抢掠,所杀者多以妇孺老幼。今天我听说他们屠杀了镇海五万百姓,心中更怒,誓要将这群犯境的倭贼尽数诛灭!” 沐云风听着燕卓如此说起,心中对那群倭贼更加鄙夷,开口道:“我也陪你一起去?” 燕卓摇了摇头,道:“不行,皇城里要留下人,而且我还有要事分配给你。” 沐云风眼睛一亮,忙问道:“什么事?” 燕卓狡猾的一笑:“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沐云风满脸疑惑,犹豫了一会,贴到燕卓耳边,轻声道:“燕卓呀。” 燕卓一笑,道:“是清风明月楼的燕卓!” 第246章 情报 清风明月楼! 沐云风听到这五个字,面上露出七分期待与三分惊讶,他虽是常在燕卓口中听到清风明月楼这五个字,但这清风明月楼到底是什么样、有多少人,他却是半点也不知道。 “大哥,这清风明月楼到底是什么,我常听你说起过,却是从来也没见过。” 燕卓脸上一笑,开口道:“一会就介绍给你认识。” 他这么说着,思绪不由回到与白不愁的第一战,那一战自己与乔镇岳、柳清风、关明月三人拼尽全力才和白不愁打了一个平手,想想也是唏嘘不已。离江湖大会也过去将近一年了,也不知道清风和明月现在过得好吗。 咚咚咚··· 门外传来三声敲门声。 “谁?”燕卓开口问道。 “小二,给两位客官送点心和茶水的。”门外那小二客气道,虽是不见其人,但只听这声音,也能听出这小二的脸上正带七八分谄媚的笑意。 燕卓从怀里掏出些散碎银子,喊了一声:“进来。” “哎。” 那小二单手端着漆木托盘,推开门,手脚麻利地将那上好的滇红与各式点心摆在了桌上,然后笑意盈盈地走到燕、沐两人面前,垂首而立。 燕卓知道这小二是在要赏钱,讲了几句客套话,便将那散碎银子送到了那小二手里。 小二接过银子,笑意更浓,忙是向着燕、沐两人鞠了一躬,也就在他鞠躬的瞬间,他嘴唇微动,轻声道:“乔帮主已经收到两位的信,他很好勿念。” 这小二说罢,便拿起那漆木托盘,笑意盈盈地退了出去,没做半分停留。 燕卓看着那紧闭的房门和桌上摆着的茶水、点心,不由喃喃道:“不愧是横跨五国的九州第一大帮派。” 他正这般想着,门外又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 “谁啊?”燕卓又问道。 “小二,给客官铺床、打扫屋子的!” 燕卓眉头一皱,这皇家的酒楼就是不一样,这才多大一会就来了两波小二了:“进来。” 门外的小二“哎”了一声便推开门,阔步走了进来。 燕卓看这小二,脸上一怔,一双眼也是圆瞪着,一旁的沐云风脸色更惊,他半张着嘴,双眼惊讶地看着来人,心中满是不解与疑惑。 只见来人穿着一身淡青色长袍,手中握着一把竹扇,扇尾上还挂着一个和田玉扇坠,玉质温润一看便是价格不菲。 沐云风愣了,疑惑地看着这人的一身打扮,心道:这皇家的酒楼就是不一样,就连小二的穿着都是如此气派,诶,不过也不对,怎么刚才那小二穿的就是那么朴素。 他正这般想着,燕卓已经起身迎了上去,而来人也是张开双臂与燕卓抱在了一起,两人脸色皆是激动与喜悦。 “清风,怎么是你!”燕卓激动道。 柳清风也是激动道:“大哥,想死我了!” 燕卓与柳清风两人紧紧相拥,倒是给一旁的沐云风看得愣了:怎么回事?这···燕大哥脸上还易着容呢,这个清风是怎么认出来燕大哥的?而且这客栈里不是好多眼线吗?怎么他能如此堂而皇之地走进来。 燕卓拍了拍柳清风的背,开口道:“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沐云风,现在叫秦虎,是公主的贴身侍卫。而我呢,现在叫赵公道,是京口卫从二品的将军。” 柳清风调皮地一笑,两只眉毛也是得意地一挑,道:“我知道,我还知道大哥你马上就要去镇海平倭。” 燕卓一愣,嘴角也是一笑,道:“眼线已经安插进皇宫了,可以啊!” “小沐来,我给你介绍一下。”燕卓又招呼来沐云风,“这是柳清风,是清风明月楼的二当家,年纪比你稍长,你就喊他柳大哥就行。” “柳大哥!”沐云风拱手道。 “沐兄弟,久闻大名。”柳清风拍了拍沐云风的肩膀,“你的剑法我可是听说过的,英雄出少年啊。” 沐云风脸上一红,忙道:“不敢当,不敢当。” “清风,你就别跟小沐打趣了,跟我说说,这四海客栈里是不是也有你的眼线,而且还不少?”燕卓看着柳清风问道。 “什么都逃不过大哥的眼睛。”柳清风眉毛一挑脸上满是笑意,“我这就向大哥汇报一下我和明月这一年来的战果。” “这四海酒楼明面上是江左皇室出资建立专供五国十派外交之用,实际上则是由赵含国一手掌控的情报交易场所,这酒楼里共有掌柜、小二、伙计三百二十人,其中直属与江左内卫的就有两百人,剩下的一百二十人里有白云国、渤海国、丐帮、少林的眼线也有一些杀手组织的眼线。而且,这客栈里常年住着也有四五十人都是各国各派的使者,在这江左做一些情报买卖的勾当。” 燕卓点了点头,示意柳清风接着说下去。 “这内卫和其他各国各派虽是来得早,但还是被我和明月钻了空子,现在这酒楼的三百二十余人,咱们清风明月楼就安插了六十人,我能堂而皇之地走进大哥的屋子,也正是这六十人的功劳,而且有了这六十个眼线,这酒楼里的一举一动都不逃不去咱们的眼睛。” 说完这四海酒楼,柳清风又将话头引向了清风明月楼。 “咱们清风明月楼现在是以农场山庄的名义开展活动,这庄里种了各式蔬菜、水果、花草也养了各种禽类,还有马匹牛羊等牲畜。庄内大部分产出卖给了皇城里的达官贵人还有禁宫里的御膳房,就靠着这些咱们在江左的达官贵人和宫里各个衙司都有不少眼线,就连那三司内卫里也有一些咱们的钉子!” 燕卓点了点头,开口问道:“咱们楼里现在有多少人,既然咱们在江左有眼线,江左的内卫也难免也在咱们这里有眼线,这些眼线查清了吗?还有你再给我说说内卫和江左朝堂还有赵含国的事。” “咱们楼里总共有门众三千四百余人,核心弟子五百六十人,现在已查明的江左眼线有五十一人,其中内卫三十六人。这五十一人都是负责生产与安全的外围门众,并不知道咱们其实是一个江湖门派,也不参与楼内的核心事务。”柳清风顿了顿再开口道,“内卫,咱们现在查明的事不多。江左的内卫分为三司,镇抚司、掌刑司、缉事司,这三司原本叫神衣卫,都归许霸先统领,但后来赵含国怕许霸先一家独大,将神衣卫划分为三司。许霸先现在只掌管镇抚司,掌刑司总卫叫卢道远和许霸先不太对付,缉事司的总卫据说是曹青衣,但目前并没有验证,缉事司做事隐秘、低调,能查的事情不多。三司估计总共有三千余人,人员配置应该相当,而且这些人应该每个人都学过《百炼玄光》,有其中高手还学过白不愁自创的《百炼玄光》,实力不容小觑。” 三千个学过《百炼玄光》的内卫,其中还有学过白不愁自创《百炼玄光》的,这股力量放在江湖上,足可和原先的六大派匹敌。 “朝堂上的事呢?”燕卓开口问道。 柳清风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接着道:“江左的皇帝燕玄机虽名义上江左之主,但其实他处处受赵含国节制。皇城禁军三万人全都是赵含国的人,宫中各衙司大多也都赵含国唯命是从。朝中尚书省六部,户部、兵部尚书是赵含国的心腹,吏部、刑部尚书与赵含国交好,礼部、工部尚书虽是保皇一派,但受赵含国打压,权力早已下放早侍郎手里。中书、门下两省,名义上是燕玄机的直属机构,但都已被赵含国掌控,形同虚设。御史台里倒是有几个手握实权保皇派不过他们手里没有兵权,对赵党也只能口诛笔伐,伤不到赵党根骨。大理寺、鸿胪寺形同摆设,安置了不少皇室子弟,虽人数不少,但并没有什么实权,对赵含国一党并没有威胁。” 燕卓听着柳清风所说,点了点头,心道和自己设想的也差不太多,江左的燕氏一脉早就被赵含国架空了,说不定自己父亲当年正是燕氏皇族反击的绝唱。 “吏部、工部的尚书都是谁?是不是都已经上了年纪,御史台里的保皇派都有谁,还有大理寺、鸿胪寺里的皇室子弟有没有可堪重用的?” “吏部尚书是张煦大人,年纪刚过五十身体健朗,算不上老。工部尚书是王成恩,年近六十,我见过他一面,虽也说不上年迈,但没有精神终日里都是郁郁寡欢。御史台里的保皇派多是王成恩的学生,王成恩曾经担任过江左的主考和吏部侍郎,在江左朝内还算有些根基。至于大理寺与鸿胪寺,皇室子弟有诗文绘画之才者挺多,至于治国理政、行军打仗这方面的才能怕是不多,不过他们也可能是没有机会施展。” “这些大理寺和鸿胪寺里的皇室子弟倒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如果能从这其中选一些想要匡扶皇室的人才,于名于利对咱们都有好处。”燕卓开口道。 “其实···怎么说,这个我和明月也曾想到,但我们都觉得这个计划不太可行,因为燕玄机之前便试过,他想依靠皇室子弟组建皇室内卫,代替一部分禁军的职能,但这计划刚一实施,皇室子弟中便爆发了一场瘟疫,而且感染瘟疫的只有皇室子弟,外面人都说是江左皇室遭到了诅咒,自此以后皇室子弟是一蹶不振,少有留心朝政的了。” “诅咒之言根本就是无稽之谈,这分明是赵含国给这群皇室子弟下了毒。” 燕卓的目光从柳清风身上移到窗外,他看着窗外的天空,竟感觉有一股凄凉之意正疯了似的要涌进他的胸口。 “赵含国呢,这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赵含国的父亲是大正朝琅琊王的国丞赵括,而琅琊王燕肖正是燕玄机的祖父,后来巫蛮入侵、六王内乱,赵括带着琅琊王南渡江左,并在江左依靠南北氏族的支持上位称帝,赵括也名正言顺的成为了江左的丞相,他还因为立国有功被封为忠勇公。而赵含国因为父亲的关系,袭为忠勇侯。赵家在江左政坛根基也很深,因此无论是军中战将还是朝中老臣,和赵含国都是关系匪浅,他为人和气,出手又大方,在朝中依附者众多。” 听着柳清风所说,燕卓轻轻点了点头,他的胸中仍是烦闷,心也是仍是凄凉,这件事他不能操之过急,想要扳倒赵含国这颗大树,只能一点一点清理他树根上的泥土,一根一根切掉他的根茎,让他只剩一根光秃秃的树干,等到那时便可一举拔掉赵含国这颗大树了。 “这件事咱们不能着急,只能慢慢来,他赵含国不是手握户部、吏部、刑部、兵部吗?” 燕卓这般说着将沐云风和柳清风拉到身边,小声在两人耳旁吩咐着。 “我此次要先去平倭,这京中之事,就交给你们了,这件事要悄悄的做,不要声张。” 沐云风和柳清风都是点了点头,神色之激动是溢于言表。 “哦,对了。”柳清风又开口道,“镇海倭贼之事,我们也收集了一些情报。” “快说说。” “扶桑三岛刚刚完成一统,织田一族的族长织田不太长为了凝聚各部族的力量,提升自己的声望,并顺便削弱手下豪族的势力,这才出兵镇海。这个织田不太长号称扶桑战神,这次派到镇海的三万先锋倭贼有两万人是他的精锐,据情报说他们还有六万人还在海上,最迟半个月后就能赶到镇海。” 三万加六万,扶桑这次出动了九万大军,是要举全国之力犯我九州? 柳清风接着说道:“这群倭贼都修习扶桑术,这扶桑术很是诡异,与咱们九州的武术大相径庭,而且他们的刀具又快又利,和咱们大刀也不相同。大哥要去镇海平倭,还是得早做准备。” 第247章 兵马未动,粮草已失 江左驰道。 燕卓跨着一匹棕红色骏马,身披黑光细鳞甲,两肩肩吞刻着睚眦,都是张着一张大嘴,凶悍非常,而头顶一个黑色虎纹抹额不仅将头发归拢得整齐,更显风姿之硬朗、潇洒。他右手单手拉着马辔头,左手扶在鞍上,一把黑鞘金纹长剑别在马鞍左侧,正是蓄势待发。 在他身后,三百名北府京口卫皆是跨骏马、披鳞甲,盔甲鳞片碰触之声,传一里,犹如雨疾风骤之声。 燕卓回身看了一眼身后的士兵,眼神一冷,显出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倘若这江左十万北府兵都归我统领,何愁扳不倒赵含国啊。只可惜,这十万北府兵现在都是赵含国的,就这三百人中不知又有多少人是赵含国的探子、眼线。 哎··· “将军,前方似是有人!” 这校尉话音刚落,燕卓突听一声骏马惊嘶,驰道前方一人正单手勒住马辔头,骏马前蹄凌空,如化龙升空一般,立在驰道正中。 燕卓看向那人,只见那人单手勒马,双腿紧紧夹在马腹两侧,身子直挺挺地立在马背之上,犹如铁铸一般,可见此人的骑术与力道皆是惊人。 “来着何人?”校尉喝问道,“怎敢拦我大军!” 那人将马一坠,宽大的衣袖随风飘扬,就如两片云彩一般:“你可叫赵公道,是北府兵的将军!” 他这般说着,直盯着燕卓,两只眼睛一开一合,犹如生火的风箱催发出阵阵星火。 燕卓看着那人,一笑道:“我就是赵公道,你找我何事?” 那人冷冷一笑:“我叫阎罗手吴不哭,待会到了阎王殿你也做个明白鬼。” “你想要我的命?”燕卓淡淡道,“是谁派你来的。” “你只要知道杀你的人是阎罗手就可以了,其他的事不要问!” 燕卓打了个哈欠,笑着道:“阎罗手?这个名字很出名吗,我怎么从没有听说过?” “找死!”说罢,吴不哭已出手,只见一团黑光霎时扑向燕卓面色。 “护卫将军!”那校尉这般喊着,已有十余骑窜了出去。 “好,多来几个,我让你黄泉路上也不孤单!”吴不哭大笑着,但他的笑实在是比鬼哭还要吓人。吴不哭,无一不哭,这名字或许就是说他的笑实在是太吓人,听到的人无一不哭。 那十余骑刚窜出去,只听“刺啦”一声,那黑光已透过这十余骑的身体,只瞬息间这十人便跌落马下,就连那十余匹骏马也随之倒地不起。 ——惊。 ——惊悚。 这实在是一个极惊悚的场景,京口卫的眼睛里也显出三分惊怖之色,但北府京口卫终究是江左的精锐,他们心中虽是恐惧,但随着校尉一声令下,又有十余骑拔刀催马。 “你们退下,让我来!”燕卓一喝,眼睛中显出一丝冰冷的杀气。 十余骑闻令而止,退到燕卓身后。 燕卓看着那阎罗手吴不哭,脸上一笑,淡淡道:“你这一手用毒的手法倒是不错。” 吴不哭听燕卓说出自己的秘密,心中一怔,他这手法藏得极秒,平常人见那黑光一闪都会认为是他内力高深,在眨眼间震杀旁人,怎么这个赵公道这么会就看穿了自己的门道···怕他个球,他就是看穿了,也破不了我这奇毒! “少啰嗦,动手!” 说罢,他脚下一点,已如飞豹一般杀向燕卓。 “我其实还有一句话要说的。”燕卓看着朝自己扑来的吴不哭,双指在铠甲上一扭,扯下一块甲片。 只见他手腕一抖,甲光一闪,那吴不哭的身子竟似僵住了一般,停在了半空,旋即又重重地跌在了地上。 鲜血缓缓溢出,血腥气铺满了整片驰道。 看着吴不哭的尸身,燕卓冷冷道:“你不应该来送死的。” 风起,风如刀。 叶落,叶如雪。 天地在刀和雪中,一片静寂。 三百北府京口卫看着燕卓,看着自己的主将,心中是三分激动、六分惊叹还有一分的恐惧。 “继续走,离镇海还有好几天的路程,咱们在路上耽搁一天,那些倭贼就要在咱们的土地上肆虐一天。”燕卓淡淡道,已拍马跨过吴不哭的尸体。 京口卫们一愣,随后齐声道:“是,将军。” 声如雷滚,震彻十里,而吴不哭的尸体就摆在路中间,任马蹄践踏成了一片烂泥。 燕卓想着吴不哭所说,这人不知道自己是燕卓,开口便问是不是“赵公道”,看来我这将军刚上任,就有人看不惯我想要杀我,可究竟是谁要杀我呢?是赵含国?他杀我直接用内卫就好了,为什么还要找一个江湖人,是为了掩人耳目? 燕卓一时也想不明白,只能拍马而行,以后再做打算。 天色渐暗,奔走一天,已是人困马乏。 燕卓看了看天色,勒马,道:“天色晚了,咱们就在这安营扎寨,休息一晚。” 校尉站在一旁,开口道:“是,将军!” 士兵们循着山势扎营,三百人的队伍虽算不上多,但也是扎起了七八个营帐,火头军也是垒起七八个大锅,收拾准备伙食,一天奔走,肚子里空虚,将士们都是想吃些热食。 燕卓绕着营帐走了一圈,看着那飘起的炊烟,口中也不由生出口水,他安排了十几个哨兵轮流放哨后,便走进了大帐,卸下一身盔甲,准备躺下休息片刻。 就在他刚躺下不到半炷香的功夫,他闻到那炊烟的味道好像不对,忙是如箭一般弹起,喊道:“都别动锅里的饭食,小心有毒!” 燕卓此话一出,原本端着饭食、满脸笑意的京口卫们霎时变了颜色,忙将手中的饭食扔在了地上。 “是谁下的毒!” “是谁下的毒!” “快把火头军喊过来!” 众人七嘴八舌地喊道,一旁的校尉忙是跑到燕卓身边,轻声问道:“将军,您怎么知道这饭里有毒,这事关军心可不能随便说。” 校尉话音刚落,几名刚才贪嘴的士兵已伏在地上,捂着肚子,五官拧在一起,面色极是痛苦。 那校尉见状,冲着燕卓拱了拱手,又喊道:“快喊大夫,把火头军还有负责粮草的人都押来!” 听到粮草两字,燕卓神色又是一紧,忙喝道:“快去检查草料!” 那校尉一听也是神色也是一紧,忙喝道:“今晚上不要喂马,快检查草料有没有被人下毒!” 随着燕卓与校尉的命令,营帐内的士兵霎时变得火热,他们在营帐中来回穿梭,一面押来火头军与负责粮草的士兵,一面收治中毒的士兵,但这毒性又急又猛,还没等大夫赶到那几个中毒的士兵就已断气而亡。 燕卓看着那些中毒而死的士兵,心中默默道:这毒又急又猛,看样子是江湖人的手笔,难道是自己招惹了什么人?也不对呀,自己当上这平海将军不过两天,我会招惹谁呢? 燕卓思索之际,那校尉已将那火头军与押送粮草的士兵押送过来。 “说,是谁下的毒?”那校尉一喝,一把钢刀已抽出,银白的刀光晃过那些火头军的面、颈,亮得他们心寒。 “没有,将军我们没有下毒!”那些士兵跪在地上,纷纷道。 “那是谁下的毒!”校尉喝问道。 “我们也不知道啊。”那些士兵跪在地上,皆是一脸委屈的样子。 “看来不给你们一些厉害看看,你们是不会说的了!”那校尉恶狠狠地走到一名士兵身后,刀身一转,就要在那士兵背后敲上一刀。 那士兵眼瞅着校尉绕到自己身后,身子已不由开始哆嗦,嘴里喃喃道:“我真的不知道,不是我下的毒,将军明察啊。” 那校尉冷哼了一声,似乎并不在乎这士兵所说。 “这毒不是他们下的,放他们走,这毒是江湖人的毒,他们是拿不到的。”燕卓开口道。 那校尉听着燕卓所说,又想起刚才燕卓一击狙杀阎罗手,心道:这位将军武功高强,似乎对江湖之事很是了解。 “将军,毒可能并非他们所下,但仍要罚他们看管不周之罪。” 燕卓听那校尉这么说,点了点头,道:“一人五杖军棍,罚一个月的粮饷。” 校尉本想说这处罚也太轻了,但又不能违了军令,只能摆了摆手,道:“这次算你们运气好,要是还有下次,本尉定当军法从事。” 说罢,这校尉还刀入鞘,走到燕卓身边,开口轻声问道:“将军,现在咱们的粮草被人下了毒,咱们怎么办?” 第248章 当讲不当讲 兵马未动,粮草先失! 不过好在这不到三百人的队伍,粮草补给起来也算方便。 “今晚上就先委屈诸位兄弟,咱们等明天路过市镇的时候咱们再补充粮草,这些粮草就地烧了,免得生出其他祸端。”燕卓开口道。 那校尉点了点头,道:“是,将军。” 一夜过去。 天色渐近拂晓,一线晨光照进燕卓的军帐之内,他早已穿戴整齐,端坐在床边,心中盘算着,究竟是谁三番两次地要置自己于死地。 如果说自己现在是燕卓,那想杀自己的人当然不少:顾佛影一伙,白云山庄的罗傲、顾知远,江左王朝的内卫,还有一些贪图赏金的江湖杀手。 可现在自己是赵公道,刚升为从二品平海将军的赵公道呀,谁会想杀赵公道呢? 燕卓想不明白,也不想再想,他掀开营帐的门帘,阔步走了出去。 营帐外,校尉已吩咐士卒将营帐收拾妥当,见燕卓出来,那校尉立马迎了上去,开口道:“将军,咱们已经收拾妥了,现在拔营出发吗?” “好,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出发。”燕卓点了点头又问道,“这离镇海还有多远的路程?” “照现在的行军路途两天。”校尉答道。 “那离最近的城镇呢?” “前面就有一个镇子,一个时辰就能赶到,咱们可以在那个镇子上补充粮草。” 燕卓点了点头,道:“好,让兄弟们再忍一个时辰,到了镇上,我请大家吃肉!” 那校尉闻言一阵,脸上笑呵呵地向着众人喊道:“将军说了,到了镇上请咱们吃肉!” “好!谢谢将军!”众士卒起身喊道,精神都是一阵。 一个人精神好,他脚下的步子难免就轻快一点,走路的速度也就快了一些。 燕卓一行人用了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便赶到了市镇,守门的士兵一见是北府兵都是赶忙让路不敢怠慢:“将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欢迎各位军爷来俺们这个小镇,俺们镇上的煎饼果子可是一绝!” 那守城的士兵这般说着,燕卓等人便闻到了一股集市独有的味道。这味道里掺着馒头的面香、肉馅的肉香、面汤的鲜香、炒菜的油香、卤味的酱香当然这集市上也少不了逛街女子的胭脂香。 燕卓从怀里掏出几张一百两的银票,递给校尉道:“把这些银票兑了,让兄弟们十人组,拿着这些钱买点吃的,自己准备自己的干粮,想吃什么就买什么。三个时辰为限,到时在城门会合。” 那校尉拿着那一叠银票,一怔,开口道:“这些是不是太多了。” 这北府兵虽是江左精锐,军饷也是江左各路军中最丰厚的,但饶是如此,他一个校尉一个月的军饷也不过十二两白银,这几百两银子可着实不是一个小数目。 “没事,不算多。”燕卓伏在校尉耳边轻声道,“下毒之事绝非偶然,如果统一采买粮草难免不又被有心之人下毒,让兄弟们分开买,更安全些。” 那校尉听着燕卓所说,点了点头,道:“还是将军考虑得周到。” 校尉吩咐人兑换了银子,又将银子吩咐给了众人,众士卒拿着钱都是心生欢喜,随着各自的分组在镇里逛了起来,饿了一夜的肠胃,也终于可以饱餐一顿了。 燕卓也看着长街边的牛杂汤不错,便拉着那校尉一同坐下,要了一大份牛杂汤,还有七八个芝麻烧饼。 那校尉看着牛杂和烧饼,嘴一咧,笑得憨厚:“将军,有句话不知道俺当讲不当讲。” 第249章 阎罗殿 “讲!” 燕卓摆了摆手,将一大块牛肚豪爽地填进嘴里,汁水从嘴角稍稍溢出,是满口香气。 那校尉看着燕卓如此豪爽,也是直言道:“将军,您是不是在朝堂上惹了什么人?” 燕卓牙关一僵,满脸疑惑地看着那校尉,道:“此话怎讲?” 那校尉将嘴里的芝麻烧饼咽了下去,又喝了一口牛杂汤,扯匀了一口气,说道:“将军,您可是从二品的平海将军,从二品啊,这才北府军里可算是高官,比您官阶高的可不过七八人,可就是如此高官就让您带三百人去平倭,这不摆明了有人看您不顺眼?” 燕卓点了点头,不以为意道:“或许,那我是去送死,那你们这不也是一样?” 那校尉嘴里嚼着滚烫的牛杂,烫到仰起了脖子,嘴里含糊道:“我们不过是小兵,将令下到哪,我们就得去到哪,我们家里都是农民,没多少钱,战死了还有抚恤金,你看我一个校尉要是战死了,我家里能领到三百两的抚恤金呢,我媳妇怕不是盼着我……” 那校尉这般说着,嘴里的牛杂竟生出了丝丝苦涩。 燕卓看着那校尉,心里也清楚这校尉所说,一个常年离家的丈夫,一个独守空房的女人。 ——能发生什么? ——会发生什么? 燕卓拍了拍他的肩,开口道:“相信我,我不会让你们送死的,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让你们活着回去!” 那校尉将烧饼沾在酱红色的牛杂汤里,吸满了汤汁,一把填进了嘴里,嘴边溢出的酱汁随着他的咀嚼而颤动,就像一块又一块即将被太阳烘干的小泥坑:“这人总会死的,当了京口卫也算是光宗耀祖了,只是就这样被人当了炮灰,心里窝囊啊。” “你是觉得跟着我会送死啊?”燕卓看向那校尉道。 校尉哼了一声,道:“咱是个小喽啰,但不懂上面人的心思,但一个从二品的将军带着三百人去平倭,美其名曰先锋,还不就是上面人看你不顺眼,想搞掉你。” 燕卓脸上一笑,开口道:“那你觉得他们能搞掉我吗?” 校尉看了燕卓一眼,脸歪向一边,道:“我不知道。” “放心,平倭我已经有了对策,上面的人想让我出丑也没有那么简单,江左这片地方,我朋友可多着呢!”燕卓笑着看向那校尉道,“抓紧吃完,离镇海还有两天的路程,咱们抓紧赶过去。” 校尉点了点头,低着头,将那些牛杂与烧饼一扫而光,甚至将那碗里的芝麻都捡了干净吞进肚里。 一旁,一男一女两个脏兮兮的小孩子看着那校尉将桌上的牛杂和烧饼吃得干净,两对黑漆漆的小眼睛里都满是失望,那男孩牵着女孩的手,向另一个摊位走去,眼睛又看向另一桌的客人。 这两个小童刚转身,路那头走过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小男孩,这男孩头顶扎着两个发髻,一身鹅黄绸缎长袍刚够到脚边,两只黑布白底的靴子是黑白分明,两只手里一手攥着梅花糕一手拿着鲜奶,身后还跟着七八个仆人护卫左右。 燕卓看着这三个孩子,从怀里掏出三四两散碎银子,招呼老板道:“这几两银子给你,你做两碗牛杂再弄十几个烧饼给两个小孩送去。” 那老板一愣,接过银子,看了看燕卓又看了看那两个小孩,脸上换出一副笑脸道:“军爷您真是好心啊,小的这就给您安排!” 校尉看着燕卓如此,眼睛向着那一对小孩看了看,开口道:“小时候我也曾这样带着我弟弟、妹妹在街上看人喝酒吃肉,却从没有将军这么好的人给我们兄弟几两银子、几块烧饼,后来我们家兄弟姐妹六人死了三个,只剩下我和弟弟三个男丁。” 他这般说着,眼睛又看向被自己舔得干净的碗筷,又道:“这种孩子江左多的是,九州也多的是,将军您救不来,也救不及。” 燕卓听着那校尉所说,心中一怔,道:“如果我想救呢,我就想让这群吃不饱饭的孩子吃饱,让这九州的百姓能够安居乐业,让这九州的山河海清河晏。” 那校尉抬眼看了一眼燕卓,道:“我现在知道将军您为什么身居从二品的高官却只能带着三百人去平倭了。” 听着那校尉的话,燕卓的心里是更加震动,他本以为这校尉有着和那对小童相似的经历会对自己的想法更加认同,却是没想到他说的话竟是如此冷漠。不过,后来燕卓也渐渐想明白了。 他所想的是理想、是诗,是几百年来经史子集里那些的大儒大家所谈的梦想。 而那校尉所说的是官场、是人间,是成千上万年人在搏杀与争斗中形成的人性。 “走。” 燕卓起身,看着那老板将烧饼和牛杂递给那一对小童,脸上的笑意有些僵硬。他隐隐感到些许奇怪,却又说不出来是哪里奇怪。 那校尉随之起身,将钢刀挂在腰间,手掌在油光的双唇上一抹,已是吃了个肚圆。 那一对小童接过那掌柜递的烧饼与牛杂,灰蒙蒙的脸上显出一瞬笑意,那哥哥拉过妹妹的手,迈着轻快的步子跑到燕卓和那校尉身前,作揖开口道:“谢谢两位恩人,我和我妹妹再不吃饭就要饿死了,请受我们两人一拜。” 说着,那一对小童已伏下身子。 但也就在那小童伏下身子的一瞬间,那校尉已拔刀出手,而燕卓也是紧随着抽剑刺向那一对小童。 那老板看着燕卓与校尉突然拔出刀剑,心中一惊,已是叫喊出来,他不明白刚才还一副善人模样的将军,怎么突然会抽剑杀向两个稚童。难道这是那将军奇怪的癖好? 燕卓当然没有这奇怪的癖好,他拔剑,只因为在这两名小童身上发现了问题。 ——致命的问题。 也就在燕卓和那校尉拔剑之际,那小童的脸上突然现出一抹阴诡的笑容,一团黑气已从两人的手里迫出,只听“波”的一声,那黑气霎时炸开,扑向燕卓和那校尉的面门。 燕卓长剑一划,聚起内劲,猛地一喝,真气四溢,将那黑烟反而迫向那一对小童。 只见,那黑烟刚散到那两名小童脸上,那小童便是倒地不起,双目紧闭、面若死灰,又过了一会,那小童脸上皮肉溃烂,已能看到白骨,模样甚是吓人。 那校尉见状,面色也是一紧,双眼中满是惊恐,而那一旁的老板更是吓出魂散,一屁股瘫倒在地上,屎尿已是屙了一裤子。 燕卓看向那校尉,说道:“你的眼睛很毒啊,发现得比我还早。” 那校尉确实淡淡道:“发现得早有什么用,若不是将军出手,我现在怕和这两个小童一样了,只剩一滩白骨了。” “你是怎么发现的?”燕卓又问道。 “一来这两个小童步子轻快,不像是饿了几天的孩子。二来,这两个孩子太有礼貌了,像这种流落在外靠拾荒而生的孩子,看见吃的一定先吃狠狠吃上两口,就算是有礼数,他们看食物的眼神也不对,他们根本就不饿。” 那校尉这般说着,脸上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好像他所说的这些,根本不值一提一般。 燕卓点了点头,道:“你只做一个校尉实在是屈才了。” 两人这般说着,镇上的差役也赶了过来,见两人是北府兵,大概问了几句便差人将那两名小童的尸骨一敛,拱了拱手便带着笑走了。 燕卓看着那小童的尸骨,眉头一锁,心中那也纳闷,究竟是什么人想要置自己于死地。 一旁的校尉看着燕卓皱着的眉头,开口道:“看来有人连炮灰都不想你做,只想着在路上把你解决掉,你招惹的人看来来头不小啊。” 来头不小? 燕卓越想越觉得奇怪,自己刚到江左,这赵公道的名字才用了几天,究竟是谁要对这个“赵公道”下毒手呢? 是赵含国?是内卫?是朝中其他的大臣? ——难道是燕玄机? 燕卓心中猛地一紧,他想到了自己说要带兵平倭时,燕玄机面上的神情,那种冰冷的笑意,难道是他怀疑自己要倒向赵含国,就想先下手为强除掉自己?可他一个傀儡皇帝真的有这么大的能力吗? 就在燕卓思索之际,一道凄厉的声音突然传来,惊得燕卓和那校尉心头一紧。 赵公道,惹了我们阎罗殿,定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听着这声音,燕卓下定决心得想个办法查查这个阎罗殿究竟是个什么组织。 “将军,你招惹过阎罗殿的人?”那校尉问道。 燕卓摇了摇头,道:“没有,我连他们是谁都不知道。算了,也没事,就他们这点三脚猫的功夫还伤不了我,走,该到时间到城门集合了。” 校尉点了点头,没有多言,便随着燕卓一同赶到城门。 城门。 三百京口卫已经在城门列队等候燕卓,他们二十人为一排,排列整齐,腰间挂着长刀,身后跨着背囊,背囊里都是塞得鼓鼓囊囊,显然都是采买了不少干粮。 燕卓看着他们脸上一笑,众士卒也是一笑。 “上马!”燕卓道。 “是,将军。” 众士卒闻令而动,脚下一踩,已是跨在马上,整军待发。 燕卓向着一旁的校尉点了点头,那校尉右手一拉马辔头,跟着燕卓一同出了城去。 “离镇海还有两天的路程,兄弟们,咱们加紧步伐,莫到了镇海没有咱们的仗打!” 校尉向着众士卒吆喝着,众士卒闻之一笑,都是扬起马鞭,啪啪甩出两声脆响,马蹄飞奔,扬起阵阵黄沙。 燕卓看着身后的士卒,想着如此两日赶到镇海,自己带着他们大杀四方,一朝名震海疆,也能和自己父亲一样,威震江左,但他又转念一想,当年父亲那么厉害,故去也不过十几年,这江左军中就无人再提起他的名字,这人间虚名又有什么用,只求问心无愧便好。 马蹄飞奔之际,又有一人拦在路中央,肩上抗着一把宽刃巨剑,冲着燕卓喝道:“来人可是赵公道。” 燕卓勒马,右手一扬,长剑已握在手中,开口问道:“你是阎罗殿的人?” 那大汉点了点头,开口道:“正是!” 校尉听着又是阎罗殿的人,喝道:“京口卫,上!” 那大汉闻言,哈哈大笑道:“上什么上,你们先看看你们的脸色。” 校尉闻言看向身后士卒的脸色,皆是一片死灰,无一例外:“将军你看!” 燕卓见状也是一惊,这从离开镇上也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怎么这三百人全是面若死灰? “赵公道,识相的下马束手就擒,我还能给你解药,饶了这群人的性命。”那大汉巨剑向地上一砸,语气骄横道。 燕卓道:“你身上有解药?” 大汉道:“有。” 燕卓眼睛一亮,又道:“你拿出来我看看。” 大汉道:“我拿出来怎样?” 燕卓答道:“你拿出来我就下马束手就擒。” 大汉道:“此话当真?” 燕卓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大汉听着燕卓这般说,脸上一笑,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向着燕卓摇了摇:“解药就在这里,只要把这药抹在他们鼻子下面,他们的毒就可以解了。” “谢谢你啊。”燕卓脸上一笑,开口道。 那大汉看着燕卓的笑,疑惑道:“你为什么要谢我?” 话音刚落,只见甲光一闪,燕卓又是扯下一块甲片,手腕一扬,甲片激射而出,直穿那大汉咽喉,血水如柱,顷刻泼洒出一道血色的彩虹。 那大汉直愣愣地站在原地,两只眼睛瞪着燕卓,满眼尽是不可思议与惊恐,他嘴唇颤动着似是还要说些什么。 “校尉,去把解药拿过来,给兄弟们涂上。” 燕卓右手一拉马辔头,将身子调转,看向众士卒。 “大家别慌,依次涂抹解药,人人都有。” 京口卫们看着燕卓一击便将那拦路的大汉击杀,都他都是信服,齐声喊道:“是,将军!” 燕卓脸上一笑,转头又看向那毙命的大汉,心中喃喃道:这阎罗殿究竟是什么组织,而且他们这毒是什么时候下的,怎么能让这三百人一齐中毒呢? 第250章 快来救救我 天时恰是正午,一轮火辣的太阳挂在天上,翠绿的竹林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出深沉的绿色,一只小翠鸟在竹林中如箭一般一闪而过,惊得一片竹叶轻飘飘落下。 燕卓胯下骏马一声嘶鸣,一队挂着丐帮旗号的人马迎面飞奔而来。 那打头的丐帮汉子,抱拳拱手道:“可是前去平倭的赵公道将军?” 一见又有人拦路,那校尉脸上霎时一紧,一只手已握在刀柄之上,刀锋蓄势待发。 燕卓伸手拦住校尉,扯了一下马辔头,向前踏出了几步,回道:“在下赵公道,不知各位丐帮的英雄有何指教?” 那打头的丐帮弟子,道:“指教不敢当,感念赵将军大义,特为将军送上几份礼物。” 那丐帮弟子这般说着,手一挥,身后几名丐帮弟子已是朝路中间甩出几颗人头。 “赵将军,这都是阎罗殿的人,我们舵主知道他们在暗处想要拦阻将军,已将他们一网打尽,斩阎罗殿十三人,人头尽在此处!” 打头的丐帮弟子这般说着,又是抱拳拱手道:“赵将军一路顺风,平倭事大,兄弟不敢打扰。” 说罢,那一队丐帮弟子又是扬蹄飞奔,惊起竹林中一滩飞鸟。 燕卓看着地上那几颗人头,又看了看那群丐帮弟子,张开的嘴还没来得及开口,那一队丐帮人马就已不见了踪影。 “看来将军您和丐帮关系匪浅啊,这要是有心之人向相国参将军一本……” 那校尉这般说着,一双眼斜视着燕卓,眼神不咸不淡,看不出是关切还是冷漠。 燕卓听着校尉所说,神情突然一紧,大喝道:“快向后退,捂住口鼻!” 他话音一落,手中内劲激扬,浩浩真气如巨浪般拍向那十三颗人头。那校尉也似察觉出此中端倪,勒马指挥着身后的京口卫向后急退,只马蹄奔出十几步的时间,地上那十三颗人头便在原地爆开,又是一团黑烟弥散。 ——这群阎罗殿的人还真是贼心不死! 燕卓催起真气将那一团黑烟冲散,指尖一扬,甩出一片甲片射向竹林深处。 只听竹林中一声惨叫,一道人影应声而落,跌在地上,只手脚抽动了两下,便断气身亡。 燕卓跨马而立,一双眼睛傲视竹林,沉下一口气喝道:“你们阎罗殿搞这种下三烂的手段,今日我赵公道立誓,此后见你阎罗殿一人便杀你阎罗殿一人,只杀到你们灭门为止!” 燕卓这每一句话都带着内劲,方圆十里之内都是听得一清二楚。 京口卫们听得主将说出这话,心中都是不由窜出一股劲力,他们手握钢刀、长枪,握着马缰,双眼看向竹林皆是一团杀气! 风吹叶动,竹林中一片簌簌之声。 燕卓手腕又是一抖,接连发出三片甲片,只见甲光一闪,林中接连三声惨叫,惊得那被太阳炙烤的慵懒的鸟儿也不得扑闪翅膀飞到另一片枝头。 那校尉看着燕卓右腿上的鳞甲已扣出一个小洞,从背囊中掏出一个备用的鳞甲丢给燕卓,漠然道:“从这个上面扯,把你的都扯光了,遇见倭贼丢我们北府兵的面子。” 燕卓看向自己的甲胄,脸上一热,实在是没想到自己的鳞甲已被自己扣出一个小洞。 “走。”那校尉依旧是漠然道。 燕卓点了点头,手一挥,三百京口卫又是纵马飞奔,向着镇海奔去。 竹林深处。 一人身穿黑衣,面上覆着阎罗鬼面具,负手而立。在他身后,一众黑衣人垂头、单膝跪在地上,身上佩戴着各式不同的兵器。 那负手而立的黑衣人,缓缓转过身,宽大的黑袍罩在他身上,随风而动,犹如一片暮色掠地。 跪在最前头的人抱拳道:“殿主,那赵公道杀了我们两个堂主、三位护法、三位分堂主,还扬言要灭我们满门!” 那黑袍人咳嗽了一声,声音低沉道:“我都听见了。” “殿主,我们要报仇!”那黑衣人跪在地上,虽是看不见他的脸,但只听他的声音也能听出他声音里的悲愤与怨毒。 那黑袍人没有说话,只深沉道:“现在还不是报仇的时候,让倭贼替我们报仇。” “可是···” 那人还想再说,却是被黑袍人厉声喝断。 “你是在质疑我的决断?” 那人头立马压得更低,慌张道:“属下不敢。” 黑袍人转过身,道:“散了,咱们现在应该保存实力,主人养我们不容易,如果我们被一个赵公道灭门了,主人这十年来的心血可就都白费了。” “属下明白。” 黑袍人点了点头,向着竹林深处走去,浓重黑色在一片苍翠中渐渐隐去,原本跪在竹林中的黑衣人也在一瞬不见了踪影,如风一般,四散而去。 燕卓带着三百京口卫狂奔一日,期间再无阎罗殿的杀手骚扰,离那镇海也只一天的路程。 校尉看了看地图,向燕卓报告道:“将军,已快到镇海了,据报镇海主城已经陷落,咱们在这可能也会遇到小股的倭贼,得提前做好准备。” 燕卓点了点头,想着之前柳清风给自己的情报,开口道:“倭贼的兵器远胜于我军,据说前线有传言说倭贼一刀,可断我们十杆长枪?” 校尉摇了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前线的情报到不了我这个校尉的手里。” 燕卓看着校尉,他总觉着这校尉身上有一股说不出的东西,就像是一块带着棱角的石头,但这块带着棱角的石头是在激流里的石头,他的正面已被打磨得光滑,只有背后仍是尖锐。 “那我把我知道的情报告诉你,这些倭贼不仅身怀利器,而且一名倭贼身上,还不止一把战刀,他们身上一般都会带有三把刀,一把长五尺佩在腰间,是其长刀。一把刺刀,长一尺有余,倭贼称这把刀为急拔,也是作战所用,还有一把匕首,作为杂用,前线战报说这种小刀不易察觉,常在出其不意间给我军杀伤,很是阴险,而且他们还擅长使用各种暗器,这些暗器也给我军造成不小的杀伤。” 燕卓这么说着,那校尉只是点头,并不多说,只开口问道:“那将军有应对之策吗?” “有。”燕卓道,“那倭贼不是刀刃长而锋利吗?咱们就用更长的兵器和他们缠斗。” 校尉看着燕卓,双眉一挑,疑问道:“将军想用什么来对付他们?” 燕卓看着那成片的竹林,手指一指,道:“就靠它们。” 竹子? 就是竹子! 将竹子整根砍下,将细软的枝条与枝叶折下,只留稍微粗壮锋利的,并在其前端覆盖上铁片。那些倭贼不是想靠着长刀锋利近身缠斗吗?咱们就偏不让他们近身。 咱们这三百人就按照之前在镇上采买时的一样,十人为一组,选两名力壮者使用竹子拦阻倭贼,和他们拉开距离。这两名竹兵身前,再安排两名盾兵护卫竹兵,在竹兵身后在安排两名枪兵,击杀近身之敌,在这两名枪兵之后,再有四面弓箭手,进行远程击杀,如此十人一阵,相互联系,可在远中近三处破敌。 那校尉听了点了点头,向着众士卒吩咐了燕卓的安排,一时间众士卒纷纷伐竹,制造燕卓所说的奇形兵器。他们虽是按照燕卓的吩咐伐竹,但私下里仍是会小声嘀咕。 “这珠子真能对抗倭贼的长刀吗?” “咱们一会扛着这竹子进城,其他士卒看见咱们不得笑话咱们?” “咱们这赵将军武功虽是不错,但听说是初次带兵,他说的真的能行吗?” 燕卓和那校尉一同站在竹林边,他内功深厚,耳聪目明,将那士卒们的嘀咕听得是一清二楚,但他并没有责骂那些士卒,只是微微一笑,站在一旁,心道:等到遇见倭贼一切就能见分晓了。 镇海,是江左海陆交通之要地,往来商贾云集,江左盐商商会的总会亦是坐落于此,镇海民资之富饶可想而知,但就是这么一座海疆重镇,却被倭贼攻破,上万人口被屠杀殆尽,百姓多年积累的财富也被倭贼洗劫一空,城毁家破、妇孺遭难。 倭贼大本营。 织田不太长同母异父的弟弟种布太短正坐在大帐之内,端详着镇海周遭的地势,织田家族五大家将分列在他左右,亦是看着镇海周遭的地势出神。 种布太短指了指与镇江接壤的连江,开口道:“连江与镇海相连,是海河相连之地,咱们攻下连江,战船就可长驱直入攻进江左腹地,到时候咱们就可以在江左的地盘上为所欲为了!” 大家将富春一郎开口道:“种布大人,咱们目前只有三万人的兵力可以应对江左军的反扑吗?咱们长驱直入势必要分兵各处,咱们能守得住吗?” 二家将桃木真香也是随声应和道:“大人,咱们还是以镇海为大本营一点一点向周边蚕食,不能急功近利。” 种布太短见两位家将齐声反对自己的战略,手掌在桌上猛地一拍,大声道:“混蛋,你们是织田家的家将,而我是织田不太长的弟弟,你们都是我们家的奴才,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咱们现在只有三万人,但我们海上还有六万人,只要这六万人一上岸,咱们就可以一举攻下江左!” 看着种布太短发怒,两家将是默不作声,只是站在一旁,垂首称“是”。 “就这么决定了,明天就兵发连江,都退下。”种布太短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将众将赶出了大帐。 作为织田不太长同母异父的亲弟弟,他在织田家的地位很微妙,他一方面是织田不太长的弟弟是织田家的一家人,但同时他又不是纯血的织田家人,纵是织田不太长信任他,可织田家的家将们却很是讨厌这个骄纵的王弟,这也是使得种布太短更是急于表现自己,想要在这些家将面前眼眉吐气。 织田五家将离开营帐,脸上俱是愤愤不平之色。 富春一郎手握着刀柄,迈着宽大的步子,垮着张脸,道:“他又不姓织田凭什么使唤我们!” “对呀,只不过是织田大人一个母亲罢了,有什么了不起的!”桃木真香也在一旁道。 “那我们明天还要不要按照他说的进攻连江啊?” 富春一郎道:“就照他的计划进攻,只出三分力就好,出了问题我们也可以把锅甩在他身上。” “嗯,还是大哥想得透彻!”桃木真香在一旁附和道。 镇海城郊。 燕卓带着三百京口卫已赶到镇海城郊,空气中弥散着尸体烧焦的味道,遥遥看向镇海城,不时有断断续续的黑烟从城里冒出来。 校尉抽了抽鼻子,眉头微皱,道:“这尸臭味真是难闻。” 他这般说着,抽刀出鞘,眼睛在周边一扫,充满了警惕。在他身后,京口卫也是按照燕卓的吩咐,十人分成一组,做好了战斗准备。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对这战火刚熄的战场最是熟悉不过。 燕卓走在最前,那校尉手持盾牌就跟在燕卓身侧,他眼睛里的那种冷漠已被警惕替代。 “全军准备,随时准备接敌!”校尉喊道,脸上的神情更是严肃了一分。 “将军,咱们现在是要直接进城还是在周围寻找友军。”校尉向燕卓问道。 燕卓道:“先在周围打探打探,看看能不能遇到友军,咱们只有三百人贸然进城万一被包围,便是孤立无援。” 校尉点了点头,带着众人开始在城郊周围摸索。突然,两声脆笛声响起,校尉听出这是江左军独有的暗号,开口道:“是咱们的人!” 他这般说着,已率着众士卒寻声而去。 只走了不远,便看见一个小洼地里,一个身穿江左军服的士兵正倚在一截端墙上,不时吹着挂在脖子上的脆笛。 “是江左镇海军的兄弟吗?”校尉高声问道。 “是,快来救救我!那人闻声,也是高声答道。 第251章 初次交锋 那校尉听到呼救声,赶忙点了一组士卒前去救援。这一组士卒按照燕卓的吩咐,成既定队形,小心向前摸索,他们一边向前靠着,一边向那人呼喊着:“兄弟,坚持住,这附近还有倭贼吗?” “没有,快来救我!” 那人高喊着,声音透过洼地传到众人的耳朵里。 燕卓与校尉脸色一变,一个倚在墙角的伤兵怎么会有如此雄浑的气力,忙是高喊道:“停下,有诈,有埋伏!” 燕卓话音刚落,从那断墙后和那洼地周围便窜出一众倭贼,大约有七八十人。 这群倭贼有的手拿倭弓,有的持长矛,还有的双手已握着长刀,明晃晃冒着寒光。还没等京口卫反应,他们便呐喊着发起了冲锋,十几支羽箭朝着救人的小队激射。 “盾兵、竹兵准备!”燕卓高喊着下达军令,“两组前去救援,其余各组护卫左右!” 京口卫毕竟是江左精锐,军令一到,众士卒便如同有了主心骨一般。盾兵持盾拱卫在前,两名竹兵握着竹竿,如端着两个扫把一样,左右横扫,拦阻倭贼的攻势。 那倭贼的矛兵刚一冲到京口卫近前,那两只竹竿便拦住了他们的去路,那竹竿上竹杈又密又利,前端还覆着锋利的铁片,左右一扫起来,呼啸生风,打在倭贼身上,“刺啦”便是一道血痕,直扫得这群倭贼鬼哭狼嚎、哭爹喊娘。 倭贼的矛兵进攻受阻,那刀兵仗着长刀锋利又是冲上前去,想要砍断那竹竿,那倭贼的长刀是锋利,但锋利的长刀砍在竹竿上,竹竿的切口也是锋利,那竹兵变横扫为戳扎,只眨眼的功夫便有三个倭贼死在这竹竿之下。 眼瞅着倭贼进攻受阻,京口卫士气大振,那增援的两个小组也是赶到,与之前救人的小组,合做一团,六根竹竿如一道铁幕一般拦在那群倭贼面前,急得他们跳脚也是冲不进来,只能“八格牙路、八格牙路”地骂着。 “抬起竹竿,放箭!”燕卓在后方指挥着。 前方那三个小组闻声,立马抬起竹竿,那群倭贼还想趁竹竿抬起的间隙冲到近身,但哪曾想那竹竿刚一抬起,数十支羽箭便是迎面扑来,还没等倭贼反应过来,已有七八个倭贼是中箭倒地。 倭贼见占不到好处,忙是下令撤退,原本倚在断墙的那名“伤兵”也是麻利地爬了起来,迈着罗圈步向后狼狈逃去。 京口卫初战告捷,众士卒脸上都是一团喜色,他们保持着阵型向前打扫战场,但就在他们打扫战场之际,一声惨叫却从阵中传来,一名京口卫小腿一歪,已是瘫在地上。 众人忙是向身下看去,一名装死的倭贼手持两把短刀,一刀扎进那受伤士兵的心口,一刀扎进自己的小腹,已是切腹自尽。 “不留活口,矛兵检查尸体!” “是!”众士卒应道。 这一仗燕卓率领的京口卫只伤亡了一人,斩杀倭贼十二人,初战告捷,士气大振,士卒们对燕卓也是更加信任。 那校尉看着士卒们激动的神情,看向燕卓道:“将军,现在这群兄弟已经信任你了,希望将军不要让他们做无谓的牺牲。” 燕卓看了看那校尉,那校尉依旧是一脸漠然,看不出他的心里究竟是在想些什么,他跃马而下,走到那倭贼的尸体边,扯下一把倭刀,抽刀出鞘,是看得仔细。 燕卓走到校尉身边道:“这倭贼的刀是比咱们的锋利。” 校尉道:“来之前我在史书上看前朝百年前,倭贼朝贡九州天子还穿兽皮、用骨杖,八十年前,倭贼朝贡大正朝天子时,只有使团里的高官才能穿布衣,所朝贡的东西也不过是兽皮、珊瑚之类的东西,可到了现在这群倭贼的锻造之术已在九州之上,而且他们这长刀、长矛都比九州之地的武器长上那么一寸,看来他们图谋我九州之地久已,倭贼之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九州内乱,五国十派交错纵横,虽说近年来九州少有战事,但如此分裂之九州,终究不复昔日九州荣光,要想倭贼不敢觊觎我九州,九州必须一统,五国十派合一,九州才能成为真正的九州!” 燕卓这么说着,看向天空,眼中是一片壮阔的蔚蓝。九州一域,这普天之下,应尽是我华夏九州之地! 那校尉转头看向燕卓,开口道:“将军这些话以后还是少说,被人听了去,别说带三百人出征,怕是一百人王朝也不会拨给你。” 燕卓又问道:“那赵相国出兵后汉不也是为了天下一统?” 校尉冷冷道:“江左只有一个赵相国,而这唯一的一个赵相国也不会希望有另一个人有和他同样的野心。” 燕卓看着那校尉,他那一双始终挣不太开的眼睛里似乎隐藏着一股巨大的能量,让人看不透也琢磨不透。 倭贼镇海大营。 逃窜的倭贼一路跑回了大营,赶到织田家将富春一郎的面前,慌张开口道:“将军,我们在城外遇到江左的先锋精锐了!” 富春一郎皱了皱眉头,沉沉道:“先锋精锐?有多少人?打着什么旗号?你们伤亡了多少人?” 那逃窜的倭贼不敢说对面只有两三百人,扯谎道:“有千余人,旗子上写着北府两个大字,他们的武器很奇怪,阵型也很奇怪,他们不像其他江左军队是几百人组成一个阵型,而是十人为一阵,很是奇怪,我们刚一对战,便死伤了十二个弟兄。” “那他们死了多少人?”福春一郎问道。 那倭贼支支吾吾道:“不···知道,估计两三个人?” “两三个人?”富春一郎厉声道。 那倭贼说话更是支支吾吾,道:“五···六···个人。” 富春一郎瞪了那倭贼一眼,手往桌上猛地一拍,道:“死伤了十二个才伤了对面五六个人,奇耻大辱,我们织田家什么时候遭到过如此惨败,你回来干什么,你对了织田家的脸面,应该自尽!” 织田不太长作为织田家的领袖,在扶桑三岛的国战之中所向披靡,他所率的织田军伤亡比从未超过一比一,在扶桑无能寺一战中,他率领十余名亲卫,在敌将大本营无能寺中左右冲杀,只率领十几人便将无能寺中的六百守军屠杀殆尽,被称为扶桑战神。 那倭贼颤颤巍巍道:“将军明察,确实是那北府兵太邪门,我们都近不了身!” 富春一郎见手下煞有介事的样子,心中也不由犯起嘀咕,开口问道:“他们用的是什么兵器,比我们的兵刃如何?” 那倭贼道:“他们的兵刃和其他江左军没什么区别,只是他们用竹子做兵刃,那竹子被他们修剪,还包裹有铁片,那竹竿左右横扫,咱们的武士根本就冲杀不进去。” 富春一郎神情一冷,他头脑中想象着手下讲述的景象,心道:如果是这样,这支江左军队会是我们织田家不小的麻烦。 “他们还有配合,那竹竿一抬起,弓兵便射箭,只一轮箭雨便伤了我们七八个弟兄。”那倭贼接着说道。 富春一郎点了点头,开口问道:“那你靠什么击杀他们五个人的?” 那倭贼刚张开的嘴又僵住,他逃跑的时候北府兵还没有一个伤亡呢。他含含糊糊道:“…是…是我命令在高处用手里剑击杀的。” 富春一郎听到他这么说,又是一拍桌子,不过这一次他的脸上已然显出了笑意:“没错应该用暗器在高处对付他们!”你的主意不错,你不用切腹了,你下去,等着下一战找回你武士的荣誉! 那倭贼一听,眉毛打弯、眼角生褶,一张嘴是咧得老高:“谢将军,我一定会在下一战中夺回我武士的荣誉。” 那倭贼退下,富春一郎拍了拍手,召来一位下属道:“把伊贺东乡和袁飞佐佐木找来。” 只听这富春一郎刚一开口,两道黑影已窜进了营帐,开口道:“忍卫已等候多时了,富春大人。” 这一句话声如鬼魅,听得富春一郎背后渗出一滩冷汗,他看着面前的两人,面色一点也称不上不和善:“你们到现在也学会敲门的礼数嘛?” “忍者从不发出声响。”伊贺和猿飞开口道,声音依旧阴冷。 这两人都是穿着一身劲装黑衣,脸上带着鬼目獠牙面具,身后背着一长一短两把倭刀,腰间一边别着一把短刺一边挂着鼓鼓囊囊的暗器袋,脚下的靴子通体黑色,画着黑蛇与黑狐两种纹饰。 富春一郎摇了摇头,脸上颇是无奈,开口道:“现在有任务给你们,点忍卫一百人去歼灭今天出现在镇海城郊的江左军队。” 伊贺和猿飞点头称“是”,又如鬼魅一般离开了营帐。 富春一郎看着来去无影无踪的两人,不忿道:“也不知道织田大人为什么会信任这群忍者,这帮见不得太阳的人,心里只有阴暗的利益,怎么懂得武士的美德!” 镇海城郊。 燕卓率领的三百京口卫已靠近连江方向,这附近不是主战场,战火味稍淡一些,还有几颗老树与几户小院立得周正,没有毁于倭贼之手。 “这附近好像还没有被倭贼袭扰,应该会发现友军的踪迹。”燕卓开口道。 那校尉却是摇了摇头,道:“这靠近连江,附近就是有友军也都在连江城里。” 燕卓问道:“那我们也去连江城里和大部队汇合,等军队调齐,一同向倭贼发动反攻。” 校尉摇了摇头,道:“他们不会让你进城的,赵相国派你来是收复失地的,这连江城里的守将也一定接到了命令,不会顾你的死活的。” 燕卓看了一眼这校尉,开口道:“你早就知道你们来的目的?” 校尉点了点头,道:“打仗嘛,离不开炮灰。你是炮灰将军,我是炮灰校尉,他们是炮灰兵。” 校尉说的平淡,好像是早已对自己的命运坦然接受。 “我说过,我不会让你们白白送死呢,你们不会成为炮灰,我也不会成为炮灰。既然连江城里没有支援可用,那我们就自己更生,三百京口卫破不了倭兵三万,但破他三千我是还有信心的。” 听到燕卓这么说,那校尉额头不由渗出一滴尴尬的汗水,只道:“一切都听将军的吩咐。” 天色渐暗,昏鸦复惊。 如弯刀一般的月亮挂在天上,闪烁着锐利且冰冷的光。 伊贺与猿飞两人带着一百名忍卫在黑夜中穿梭,他们的步伐小而急,而且没有一丝一毫声音,身法之怪异和九州轻功大不相同。 “伊贺君,目标就在前面,请做好准备。” “明白了,猿飞君。” 他们这般说着,已是抽刀出鞘,百余把长刀出鞘,闪出一线寒光如月,冻落了片片落叶盘旋而下。 伊贺给了猿飞一个眼神,只见伊贺手中长刀一挽,小碎步一踏,已如流星一般杀向京口卫哨兵的脖颈。 刀冷,血热,洒在空中冒出缕缕白烟。 这一刀好快,快到那哨兵还没有反应就已倒地身亡。 再见那猿飞,带着一众忍卫已是杀入营帐,只眨眼的功夫,一整个营帐二十名京口卫便在睡梦中被忍卫斩杀殆尽,一股血腥气在京口卫营帐中弥散。 “什么人!” 随着这声音一同而来的还有三片甲片,那甲片如流萤一般拖着蓝光向那群黑衣忍卫杀去,那黑衣忍卫听见尖啸声还想挥刀抵挡,但刀还没架起,甲片便穿喉而过,三条血柱齐喷,惊得伊贺与猿飞瞳孔一震。 伊贺道:“猿飞君,遇到了厉害的人了。” 猿飞道:“伊贺君,只要我们两人联手,就不怕他!” 伊贺和猿飞两人这般说着,双手结印,聚起内劲灌注于刀刃,顷刻间,伊贺与猿飞两人刀刃一红一篮,如水火一般杀向燕卓。 燕卓看着那两人奇怪的手势,又见他们的刀刃乍起光芒,冷哼了一声道:“聚个气还做这么多姿势,让你们见识一下九州的内功。” 说罢,燕卓一声轻喝,聚起周身内劲如流虹一般铺展开来。 第252章 如卵击石 燕卓周身内劲是流光溢彩,极为华丽,他本不喜如此纷乱的颜色,常言道“五色乱目”,色彩太过纷乱,会使人眩惑,但如果燕卓不对自己的内劲稍加修饰,他又担心会被江左内卫认出来,耽误大事。因此只能极尽浮夸之势,掩盖自己。 他一边铺展内劲,一边大喝了一声,警示众北府京口卫。 伊贺与猿飞见燕卓周身乍起华彩,又听他大喝一声,面具下的瞳孔都是一紧,但刀已出鞘,焉能停手! 他们两人师出同门,都是扶桑忍者之神服部全仓的弟子,服部全仓对两人寄予厚望,将毕生之所学风、火两种秘术分别传给了两人,其中伊贺修习了服部全仓的火之秘术,刀锋一起,侵略如火,而猿飞则修习风之秘术,身法诡秘、刀锋无影。 两人一左一右,刀光一蓝一红,扑向燕卓的心口与面门。 燕卓看着两人杀来,周身华彩铺展,只见他大拇指在刀柄上一推,一瞬银芒如星,划过伊贺与猿飞面具。 ——是杀气逼人! 这逼人的杀气掩过冰冷的月光,也掩过那一蓝一红的两道刀光。 伊贺与猿飞背对着燕卓,晚风将他们脑后的束带吹得飞扬,他们都还站着,他们的眼睛也都还能活动,刀也都握在他们手中,他们也都还活着。 只是他们的身子已开始颤抖,因为恐惧而颤抖。 “伊贺,你刚才砍出几刀?” “六刀,你呢,猿飞?” “我砍出了五刀。”猿飞答道。 “那这个人出了几刀?” 猿飞再答道:“好像只有两刀。” ——只两刀便挡住了他们两人的十一连击。 猿飞和伊贺转动身上看向燕卓,只见燕卓身上的内劲依旧如流虹般璀璨,一把长剑斜指大地,闪出一轮寒芒。 “你是人还是神?”伊贺开口问道。 燕卓一笑,似是被伊贺的愚蠢逗笑,开口道:“我当然是人。” 听到燕卓说自己是人,伊贺与猿飞的心里稍稍镇定下来,只要是人就会死,既然会死,当然就有可能是被他们杀死。他们两人深吸了一口气,刀锋一转,又看向燕卓。 “既然阁下是人,我们就不怕了。” 燕卓脸上又是一笑,笑中带着三分冷漠七分讥讽,道:“哦,原来你们怕神,我以为只有鬼才怕神,原来你们倭贼也怕神啊。” 伊贺与猿飞没听出燕卓这是骂他们是鬼,开口道:“不是,我们不怕鬼也不怕神···不是,我们不怕你们九州的鬼神,只怕我们扶桑的鬼神。” 燕卓脸上的讥讽之意更重,他手掌一挥,甩出两枚甲片,射向两人面门。 伊贺与猿飞见燕卓手掌翻动,心下大骇,身子贴地一翻更是躲的狼狈。 “猿飞君,他用暗器,咱们也用暗器!” “好的,伊贺君。” 他们这般说着,从口袋里掏出飞针,这飞针尾端绑着细长柔韧的蚕丝线,既可以用飞针射杀敌人,也可以用那蚕丝线限制敌人的行动。 只见伊贺双手拿出八只飞针,双手腕子一抖,那八只飞针便从八个方向朝燕卓杀来。 燕卓初见这飞针,以为是和九州暗器无二,只脚下一点便躲过接连射来的飞针,并没有在意那飞针尾端绑着的丝线,直到他突然感到脚踝一紧,才发现那些飞针尾端的丝线已将他的双脚牢牢束在地上。 猿飞瞅着伊贺的飞针已将燕卓束缚住,深吸了一口气,大喝道:“火之秘术,火龙四起!” 只见四条火焰从他口中喷射而出,顺着伊贺的丝线,朝燕卓猛扑了过去。那火焰在丝线上愈燃愈烈,直化成四条磨盘粗细的火柱。 燕卓见那火焰,心道:雕虫小技,就敢说是秘术,他吐出这火焰还不如杂耍艺人大呢。 他这般想着,手中长剑挽出一个剑花,只剑光一闪,便斩断了那些束缚着他的丝线,接着身子向后轻轻一跃,那四条火龙便扑在地上,扬起一团白烟如雾。 伊贺与猿飞见燕卓如此轻松地便躲过了两人的配合,心下大骇,抓起七八个手里剑与苦无便向着燕卓激射而去。 “扶桑的忍者只有这点本事吗?” 燕卓长剑在手,只轻松地一挥,剑气纵横下那手里剑与苦无皆是惨然落地,就像是那夏末死掉的知了,茫然地伏在地上是一动不动。 “你们那火之秘术还不如我们九州的杂耍艺人,蚕丝线浸上火油就敢说是秘术,你们扶桑忍者真是有趣呢。” 猿飞听着燕卓所说,双拳紧握,道:“侮辱,你这是对我的侮辱,对我扶桑国术的侮辱!” “猿飞,不要中了敌人的激将法。”伊贺看着猿飞开口道:“看我的!” 他这么说着,猿飞点了点头,脚下一点,掠到伊贺身前,将腰间的短刀拔出,摆出一个二刀流的架势。 伊贺见猿飞已摆好了掠阵的架势,从暗器袋里又掏出两只手里剑,捏在指尖。只见他口中聚起内劲,吐向指尖的手里剑,那手里剑随内劲而动,而那内劲也是依附在手里剑之上,眨眼间,那手里剑便因为附着内劲而放大了数倍,风噪之声已若雷鸣。 瞧那样子,颇有些几分《百炼玄光》御气成形的模样。 燕卓看着那手里剑,心中好奇,抄起长剑便向伊贺杀去。 猿飞见燕卓冲向伊贺,手中双刀翻飞,拦在燕卓身前,使出了他的独家刀法“火魔二道流”。他这刀法取自野火燎原,侵略之势甚猛,一刀接着一刀是又快又猛。 燕卓眼睛瞥着伊贺手中的手里剑,又对付着猿飞接连不断的进攻,心道:这两个家伙看样子也不是庸手,放在九州武林,也能算得上顶尖高手。不过,就双刀来说,这倭贼离顾佛影的“惊龙变”还有不少的差距,撑死也就顾佛影六分的实力,倒不知道那手里剑有几分厉害? 燕卓正这般想着,那伊贺一声大喝:“风魔手里剑!” 猿飞听到伊贺的声音,双刀骤然而止,身形向上急掠,已是窜出三丈之远。 燕卓听那伊贺大喝,又见猿飞身形急掠,知道是那伊贺出手,嘴角一弯,显出一抹冷笑,长剑在手,脚下一点,迎着那手里剑便是冲杀而去。 “我倒要看看这手里剑有几分厉害!” 伊贺见燕卓径直冲向手里剑,面具下的瞳孔一亮,显出几分得意之色:“愚蠢的九州人,我的风魔手里剑可是能轻易切开巨石的!” 一旁的猿飞心中也是讥讽道:“蚍蜉撼大树,如卵击石。” 第253章 说,我什么都说 燕卓剑光一闪,只出一剑。 这一剑如青天飞霹雳、瀚海出蛟龙,浩浩剑气一出便将那风魔手里剑整个剖开,切成了两半。 伊贺与猿飞俱是一愣:这是什么人?这是一个人可以拥有的力量吗?只一剑便将服部全仓最引以为傲的“风魔手里剑”给斩成两半,难道这人的实力比师父还要厉害? 不可能,不可能,师父可是忍者之神! 他们两人心中大骇,愣在原地,一时竟是不知道是要再战还是逃跑。 伊贺的牙关已在打战,开口问道:“你真的不是神?” 燕卓冷笑,道:“我在九州是人,若是到了你们扶桑,我可能不光是神,还有可能是弑神之神!” ——弑神之神。 伊贺与猿飞面具之下已满是惊怖之色,若是一开始燕卓说他是“弑神之神”,他们肯定会嗤之以鼻,认为这是九州人膨胀到极致的自满,可到了现在,他们的心中已有了几分相信。 “猿飞君,咱们撤,咱们回去从长计议。”伊贺开口道。 猿飞歪头看向伊贺,开口道:“伊贺君,我也正有此意。” 两人说罢,口哨一吹,扔下一颗烟雾弹便带着自己的属下施展起了逃之秘术。 燕卓看着逃跑的猿飞和伊贺,感叹道:“他们跑起来竟然没有声音,这逃跑的秘术倒是不弱。” 燕卓这边感叹着,校尉已是带人打扫起战场。 这一战,除了一开始被扶桑忍卫偷袭击杀的二十一名京口卫外,京口卫再无伤亡。 这群忍卫暗杀技法一流,但到了真刀真枪的拼杀时反倒不如久经战阵的京口卫,一番搏杀下来,忍卫死伤了十二人,还有一人被生擒。 那被生擒的忍卫被京口士卒如杀猪一般五花大绑扔在地上,发出阵阵惊恐的哀嚎。 校尉走到燕卓身边,开口道:“将军,咱们死了二十一个弟兄,杀了敌军十二人,还抓了一个活的,将军要问话吗?” 燕卓看着那校尉,点了点头,道:“把那人带过来。” 校尉点了点头,手一挥,两名士卒便将那忍卫抬了过来,丢在燕卓身前。 那生擒倭贼的士卒笑着道:“将军,这倭贼可狡猾了,他刚还想自杀,幸亏我爹是杀猪的,我在老家给我爹打过下手,这绳子绑得可结实呢,五百斤的大猪也挣脱不开。” 燕卓听着那士卒所说,脸上一笑,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啊,等回去了我给你请功。” 那士卒一听,笑得更是起劲,嘴角一咧是更显憨厚,道:“俺叫王满仓。” 燕卓与士卒脸上俱是一笑,倒是一旁的校尉神情冷漠,道:“好了没你们的事了,你们下去。” 那两名士卒收住笑容,拱手称是,便退了下去。 “将军,我刚检查过这些倭贼的尸体,这群人不是简单的倭贼,他们的身上都带着三把刀,一个暗器囊,有一个身上还带着抓钩飞索,而且他们的穿着都是制式统一的服装,看样子这群人来头不小。”校尉道。 燕卓点了点头,绕着那被俘的忍卫走了一圈,开口道:“他们是忍者。” “忍者?”校尉疑惑道,显然是第一次听说这个称呼。 燕卓点点头道:“没错,忍者,就类似于扶桑的江湖势力,只不过不像九州的江湖势力分为十大派还有诸多小的门派,忍者在扶桑只有一个门派,他们的掌门叫服部全仓,被他们称为忍者之神。” “将军看样子对他们的事情很了解。” 燕卓点了点头,道:“我以前和渤海国的东海帮、巨鲸帮打过交道,他们和扶桑有贸易往来,知道一些那扶桑岛上的事情。” 燕卓和校尉这般说着,那被俘的忍卫却是没了耐心,在地上如一只蛆虫一般扭来扭去,嘴里叫喊着:“九州人,快杀了我,忍者是不会像你们屈服的!” “杀了你,杀了你就便宜你了,这么痛快地杀了你,我二十一个弟兄不就白死了!” 校尉这么说着,抬起一脚就踩在那倭贼的脚踝上,“咔嚓”一声,脚踝骨应声而断,那倭贼疼得大叫,一双眼睛恨恨地盯着校尉。 “蠢猪一样的九州人,我师兄弟会来给我报仇的!”那倭贼接着骂道。 一听倭贼骂他,那校尉更恼:“妈的,还敢威胁老子!”他这般骂着,又是抬起一脚,踏在那倭贼膝盖骨处,“咔嚓”一声,膝盖骨也是应声而断。 那倭贼听到接连两声脆响,知道他这一条腿是废了,也不再开口叫骂,只恨恨地盯着校尉,改用扶桑话小声诅咒。 校尉见这倭贼小声嘀咕,又没一个好脸色,看向燕卓问道:“将军,这家伙说什么呢?我看着不像是说咱们好话。” 燕卓开口道:“你把人这半条腿给废了,你还想人家谢谢你啊。” “那他现在是不是又在骂我?”校尉叉着腰,一双豹眼怒瞪。 燕卓道:“这扶桑话我也不懂,我听不懂他说些什么。” “靠,他骂我,我把他腰给废了,让他生不如死!”那校尉恶狠狠道。 那倭贼一听要把他腰废了,忙是不再嘟囔,开口道:“我没有骂你,我没有骂你,你不要把我的腰废了。” 校尉听着那倭贼求饶,哈哈大笑道:“我还想这倭贼是个什么硬汉,没想到就是一泡尿泥啊,快给爷说说你们是什么人,不说我把你浑身上下所有的骨头都打断喽!” 那倭贼一颤,问道:“那所有骨头都断了我还能活吗?” “能,怎么不能,所有骨头都断了,人还活着,这才是酷刑呢!”校尉一把扯过那倭贼,恶狠狠道。 那倭贼浑身一颤,愣愣地看着校尉,一双眼睛里是说不出的惊恐:“说,我什么都说……” 第254章 三百对两千 那倭贼浑身颤栗,一条腿蜷缩着,另一条腿因为小腿骨折只能任它瘫软在地上,像一滩被人踩扁了的大肉虫子。 “我说,我什么都说,你不要打断我的腰!” 校尉看着那倭贼苦苦哀求的样子,哈哈大笑,笑声中满是嘲弄:“行,现在我问你答,明白吗?” 倭贼点了点头,道:“明白,明白。” 燕卓看着那校尉与倭贼,一时心绪有些恍惚,他虽然也厌恶这些扶桑人,也恨不得将这些来犯九州的扶桑人赶尽杀绝,但要他如此嘲弄一个扶桑俘虏,他心里还是有些抵触。 镇海被倭贼屠杀的那数万民众,虽让燕卓有一种切肤之痛,但那终究都是江左王朝的人,和他没有一丝亲近关系,因此这也使得他并没有一种强烈的切肤之恨。 燕卓这般想着,突然心中如有雷击:我怎么可以这么想呢,江左也是九州之地,江左的百姓也是九州的百姓,倭贼屠杀江左百姓也是屠杀九州百姓,如此切肤之痛,我怎么能无动于衷呢! 假如九州各地的百姓都这么想,屠刀不抬到自己的脖子上,就对他人之难无动于衷,那今日镇海之难,难免还要发生在九州其他地方。 “九州一统势在必行,只有九州统一,天下百姓才能齐心。一方有难,八方齐援,这样外敌才不敢觊觎我九州之地!”燕卓心中默默想着,双拳已然握紧,下定决心一定要将九州一统,让天下百姓安居乐业,让外敌不敢再觊觎九州! “你叫什么名字?”校尉问道。 倭贼趴在地上,如丧家之犬一般连连点头道:“我叫番倍进四。” “番倍!你这家伙不应该打仗,倒适合去赌场。”校尉哈哈哈大笑道,“说,你们是这群人来这是干什么的,你们的头领是谁,你们的大营在哪,像着这种忍者还有多少人?” 校尉接连几个问题压得那倭贼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我的九州话不太好,听不太明白,你一个一个问。” 那校尉看了看这倭贼忍者,笑骂了一句“还是一个呆瓜”又接着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问道:“你来这有什么目的?” 倭贼答道:“我们收到命令,说这里有一支江左精锐部队,要我们趁夜色一举歼灭你们。” 校尉看着这倭贼,又看向燕卓,心脏不由多跳了两下,生出些许后怕。若不是燕卓察觉到了这群倭贼忍者,发出示警,这剩余的京口卫恐怕也会像那二十号弟兄一样,死在梦乡里。 “那你们的头领是谁?”校尉接着问道。 倭贼答道:“我们的头领是伊贺与猿飞,就是这位将军阁下交手的两人。” “他们两个厉害吗?什么来历?” “厉害!”倭贼点点头,“他们两个是我们之中忍术最好的,是忍者之神服部全仓的两大弟子,在扶桑三岛上也是数一数二的高手。” 听倭贼这么说,校尉不由又看向燕卓,此前燕卓虽是数次出手,数次一击毙敌,但对手都是些什么阎罗殿,不入流的江湖门派。因此他虽知道他这将军武艺不俗,但不俗到什么地步他却不太清楚,现在听着倭贼说伊贺与猿飞是扶桑岛上数一数二的高手,而燕卓却能轻松击退这两人,想必他在江左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高手了。 “那你们的大营在哪,你们有多少人?”校尉又问道。 “我们的大营就在镇海,我们忍者总共有一百多人,扶桑士兵大约有三四万人。” 校尉皱了皱眉头,问道:“那你们扶桑的主将是谁,什么来历?” 倭贼忍者答道:“我们的主将叫种田太短,是我们扶桑王织田不太长的同母异父的弟弟。” 太短?不太长? 这名字一听就是兄弟,这扶桑人的名字真是有意思哈。 校尉问道:“那你们这个主将种田太短是个什么人,你们信服你们的将军吗?” “我们的主将···”那倭贼忍者犹豫了一会道,“我们的主将我觉得性格有些暴戾,我听说不久之前他还和织田家五家将吵了一架。” 校尉再问道:“五家将?这五家将又是什么人,他们因为什么吵架?” “这五家将就是织田不太长最信任的五位将军,他们都是织田家的奴仆对织田不太长忠心耿耿。织田不太长担心弟弟,所以派出这五位家将扶住种田太短,至于他们吵架的原因好像是因为,种田太短想要攻占连江,顺江直逼江左腹地,而五家将则主张占据镇海然后步步为营,小心蚕食。我听说织田不太长的意思是攻占整个江左,然后举国从扶桑搬到江左。” “搬到江左?” 校尉眼睛一瞪,眼睛中是七分愤怒与三分吃惊。 “你们不是有扶桑三岛吗?为什么要到我们江左!” 那倭贼叹了一口气道:“我们扶桑三岛都是弹丸之地,小得可怜,而且还有地震、海啸、火山,不像九州之地安稳、富庶……” 燕卓听到这倭贼所说,心头一怔,感叹道:这倭贼之贪心实在是可以用贪得无厌、恬不知耻来形容,自己家不好就想要霸占邻居家。 校尉听了更是直接啐了一口,拔出明晃晃的佩刀道:“你们想占我们江左,先问问老子手里的刀愿不愿意!” 那倭贼吓得一激灵,缩着脖子道:“我不想占你们江左,我只是听首领的安排,你不要杀我,你不要杀我……” 校尉又啐了一口,还刀入鞘,看向燕卓道:“将军,问也问完了,这倭贼怎么处理?” 燕卓看着那倭贼,想了想,开口道:“先不治他的小腿,就绑着,说不定以后有用处。” “好,将军。” 那校尉这般应着,冲两名士卒一挥手。 “你们两个把这倭贼带下去,就这么绑着,别让他跑了,吃喝拉撒就都这么绑着,不用管他,明白吗?” “明白!”两名士卒齐声应道。 倭贼镇海大本营。 伊贺与猿飞已站在了富春一郎的面前。 富春一郎面色凝重,看着带着面具的伊贺与猿飞,冷冷道:“你们的任务失败了?” 伊贺道:“对不起,将军阁下,对面的主将太厉害了,连我们两个联手也不是对手。” “是江左的主将太厉害,还是你们太无能?”富春一郎看着伊贺与猿飞,眼神冰冷。 “将军阁下,我们说的是事实,我们摸进了他们的营地杀了他们二十一人,若不是他太警觉,我们少说也能悄无声息地灭掉他们一百人。”伊贺道。 “大话谁都会说,我要听的不是如果,而是事实。”富春一郎的眼神更冷,直盯着伊贺与猿飞两人。 “将军,那人的武功深不可测,只有我们的师父才能和他一战!” 猿飞在一旁,抢白道:“不,或许连我们的师父也不是他的对手,他说他在扶桑是弑神之神。” 富春一郎冷哼了一声,道:“我看你们这群忍者是吓破了胆。不用你们师父出马,我可请不动忍者之神,明天我亲自带兵去会会这位深不可测的将军,如果我将他们一网打尽,两位就做好切腹自尽的准备!” 他这般说着,心里已经将这群忍者骂上了几百次:只会在阴暗里作乐、贪生怕死的蛆虫,不配享受扶桑武士的荣光,扶桑武士就算是争斗到一人也不会逃跑的! 富春一郎集结本部六千兵马,竖起织田家的樱花旗帜,准备给燕卓带领的三百京口卫以雷霆重击! 但正当他准备出征之时,他的副将却跑到他耳边说道:“富春君,今天可是种布将军下令进攻连江的日子,你将本部的六千兵马全都带走,攻打连江的兵马怕是不足啊,万一贻误了战机,织田将军会怪罪我们的!” 他的副将名叫安田武熊,是一个机灵人,他知道富春一郎和种田太短关系不好,所以直接拿出织田不太长的名头,想要震慑住富春一郎。 富春一郎一听织田两字,不由一愣,自己领六千兵马去绞杀那几百江左精锐,纵然将那几百江左精锐剿灭,如果连江战事失利,那种田太短一定会把战败的原因推到自己头上。 “安田,你领四千本部兵马和种田太短一起攻打连江,我领两千兵马去会一会那江左精锐,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可以吓退我们引以为傲的忍者!”富春一郎这般说着,眼睛不由看向站在一旁的伊贺与猿飞。 伊贺与猿飞带着面具,他们看到富春一郎在看自己,也听到了富春一郎所说的话,两人心中俱是不忿,腹诽道:带着两千人马去对付人家不到三百人,就算是赢了又有什么可吹嘘的。 安田武熊见主将这般说,也只能无奈地点点头道:“富春君,我在连江等着你的好消息,还望你剿灭完那群江左精锐,尽早到连江支援。” “我知道了,安田君。”富春一郎点了点头,翻身上马,一手拉着马辔头一手挥鞭,马儿四蹄飞奔,扬起一团烟尘,是绝尘而去。 这边富春一郎正往燕卓大营这边赶去,而燕卓听了那倭贼忍者的情报正准备集结队伍去连江附近寻找有利地形,打倭贼一个伏击。 校尉开口道:“将军,咱们就不到三百人去打人家四万人的伏击?” 燕卓点了点头,道:“我是这么想的,不过这也得看连江附近有没有有利地形,如果有类似后汉登剑阁那种狭长的谷道,别说是四万人,十万人我也敢打着伏击。” 校尉摇了摇头,道:“后汉有登剑阁还不是被咱们江左给灭了,更何况连江附近根本无险可守,这连江是江水入海的泥沙堆积而成,周遭都是一望无际的平原。” “那照你这么说连江守不住?”燕卓问道。 校尉一愣,又开口道:“也不是,连江城城墙坚固,守城士卒有三个大营,一万余人,而且连江城水路交错,水师人数也不少,倭贼想要攻进连江怕是不容易。” “那我们怎么办?”燕卓叹了一口气,“我们就在连江城外等着那些倭贼来打我们?” 那校尉倒是看得透彻,不慌不忙道:“咱们本来就是炮灰,多火一天都是咱们赚了。”他这般说着,眼睛突然一亮,露出些许凶光,接着道:“咱们要想活着进连江,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连江与倭贼两败俱伤,连江城急需要兵力补充,他才会放咱们进城,否则,咱们就只能在这城外自生自灭。” 燕卓听着校尉所说,仍是不死心,问道:“那为什么我们现在就不能去连江城?” 校尉淡淡道:“因为上面的人不想让你现在进连江城,他拨给你三百人马的时候就想让你死在外头。” 燕卓盘算着,赵含国虽然只拨给了自己三百人马,但这也不一定就代表他想让自己当炮灰,而且那群阎罗殿的人也不像是赵含国的人,赵含国的内卫还看不上这种人。 如果不是赵含国,那和自己有利益纠葛的也只剩下户部和北府军里的一些人,他们虽和我有一些利益纠葛,但总不至于一上来就想要我命。那谁想要我的命呢? ——燕玄机。 现在也只有这一个名字摆在他面前了。 看来这个傀儡皇帝也不简单,如果真是他,他倒真是个面善手黑的小皇帝啊。 “报将军,东南方向有烟尘,似有敌军向我方移动。”一名士兵跑到燕卓面前道。 燕卓与校尉立马向东南方向看去,只见东南方向烟尘滚滚,黄沙漫天,看样子来人不少。 校尉看了看烟尘,又伏在地上听了听敌军的马蹄声,道:“对面少说来了一千五六百人。” 三百人对战一千五六百人? 京口卫一人至少应对五人,这种人数差,燕卓心里也是一紧,他深吸了一口气,冲着众士卒喊道:“京口卫,听令,布阵!” “是!”众京口卫齐声应答。 盾兵、竹兵、枪兵、弓兵依次站好,七个小组站在正面,其余小组分列左右,严阵以待。 第255章 不留活口 红甲、黑马、乌刀。 马蹄扬飞尘,天寒生薄雾。 两千倭贼在富春一郎的带领下,向着燕卓的京口卫营帐发起了冲锋。 富春一郎一身红甲艳丽非常,甲片上下起伏,就如万片红叶奔腾一般。 在扶桑他的盔甲称为大铠,头盔称为星兜,星兜前面设有前立,雕刻成凶兽之形,在这凶兽周围是如狮鬃一般的赤发装饰。 风一吹,赤发随风而动,凶兽亦是活灵活现,瞧那模样倒真有几分恶鬼的模样,若是黑天见了保不齐要吓哭多少妇孺。 “五百步!”京口卫令兵高喊道,“倭贼骑兵距离我们还有五百步。” 燕卓站在阵中,手中将旗一挥,道:“弓兵五十步放箭,竹兵架竹预备!”他这军令灌注内劲,声音虽是不高,却能清楚传到每一个士兵耳中。 “四百步!”令兵又是高喊道。 正面八组京口卫神情凝重,一个个都已摆好了架势,蓄势待发。竹兵们攥紧了竹竿,弓兵箭已搭弦,只等令兵喊到百步时便拉弓蓄劲。 “三百步!” 京口卫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深深呼了一口气。心燥,天寒。呼出的热气遇冷成雾,汇集在京口卫阵前,如云低垂。 “两百步!”令兵的鼻翼两侧已渗出点点汗珠,一双眼睛紧盯着那奔腾而来的红甲。 燕卓也已能看见那红甲,他跨马而坐,一双眉眼吊起,锋锐的似是刚开刃的宝剑。 富春一郎眼瞅江左军已摆好了架势,马鞭一抽,骏马嘶鸣:“冲!一鼓作气冲破江左的防线。” “一百步!”令兵喊罢,便是快跑着赶回阵中。 竹兵吸足了一口气,将竹竿架在盾兵的盾牌之上,后腿紧蹬着着地面,如树生根一般,弓兵也是拉满弓,只喘了一个呼吸,便是射出第一轮箭雨。 第一轮箭雨刚落,倭贼的骑兵就是冲到眼前,强劲的冲击力顶在竹竿上,催得竹竿噼啪生响。那竹兵一个个涨红着脸,用咯吱窝紧紧夹着竹竿,纵是虎口迸血也是不愿退后半步。但那骑兵的冲击终究不是寻常人能抵挡,那竹兵拼劲全力,最终也是被冲击力顶的滑出了十步之远。 不过这竹兵虽被顶开,但那倭贼的骑兵也因为这竹竿的阻拦聚成一团,发动不了冲锋。 富春一郎眼瞅着骑兵乱做一团,挥舞倭刀,高喊着,想要指挥后队骑兵向两侧迂回。还没等他调配好两侧迂回的骑兵,燕卓已是下令左右埋伏的二十组士兵向中心靠拢。 霎时间,五十多枝竹竿,从正面及东西两侧向倭贼杀来。 富春一郎看着周围,直感觉自己掉进一片竹林一般,青光扑脸引得他一阵晕眩:“下马!跟他们陆战!”他高喊着,翻身下马,长刀对这眼前的竹子是一阵挥砍。 众倭贼随富春一郎是一同下马,但他们刚下马便也是陷入一片竹林之中。 “竹兵左右上下阻敌,弓兵趁机放箭!”燕卓再下一道军令。 二十余组京口卫齐声喊杀,杀声震天,喝得二千倭贼左右茫然,俱是一愣。那竹兵左右横扫,竹枝覆盖着贴片更加锋利,扑在倭贼脸上便是条条血痕,有那运气不好的倭贼伤在眼睛,是捂脸痛哭哀嚎。 竹兵这左右横扫一遭后,便是抬起竹竿,那倭贼瞅着这个空隙刚想向前冲杀,便被迎面而来的弩箭射翻在地。 倭贼阵脚已乱,不由后退,而京口卫则是步步紧逼,竹兵前扑,盾兵护卫,守在盾兵身后的矛兵负责补刀倒地之敌,不留倭贼一个活口,而那弓兵依旧瞅着空档便是射杀一波倭贼,如此步步紧逼之下,倭贼军心动摇已是无心再战。 富春一郎高喊着还想组织进攻,但兵败如山倒,军心已失,倭贼无心恋战,逃兵如山洪泻地一般向后涌动。 ——三百人逼退两千人。 校尉看着那满地倭贼的尸体,粗略地估计了一番,一脸惊讶道:“将军,这地上少说有七百具倭贼的尸体。” 燕卓一笑,眉眼依旧如刀锋一般锋利:“校尉,你看好,今天我就要用咱们这三百人全歼他们这两千人!” 校尉听着燕卓所说,心头一惊,这用不足三百人逼退两千倭贼已是不易,这全歼是不是太异想天开。 校尉正这般想着,燕卓脚下一点已是蹿入阵中,只见他脚下连点,如蜻蜓点水一般,每一脚都正好落在那群倭贼的头上,踩得他们更是晕头转向。 燕卓就这般横跨而去,以一人之力拦住倭贼退路,与正面和左右两侧的京口卫合围剩下的一千余名倭贼。 那一众倭贼见退路上只有燕卓一人,又见他身上穿着黑甲一副将军模样,脸上都是露出变态的笑容,心中发狠道:杀他们一个将军也值了! 那富春一郎也看见了燕卓,他又恨又怒又羞又怨,一双眼睛盯着燕卓似要喷火:“给我杀了那个将军!” 众倭贼抽出倭刀,如饿狼一般,向着燕卓直扑而出。 燕卓看了那富春一郎一眼,不屑地哼了一声,他手腕一翻,是长剑挡胸,剑身之上闪出一种耀眼的光辉。 马蹄声更急,带着人与马凄厉的喘息声。 燕卓脚下一点,长剑迎风挥出,只一瞬,那冰冷的剑气便刺碎了西风。 富春一郎只觉眼前一颗寒星乍亮,咽喉处便生出一线暖意,他想低头看一看自己的脖颈,但他的头稍一垂下便感觉那地面是越来越近,随着一阵翻滚,他的眼前便只能看见一堆沾着泥土的脚和马蹄了。 众倭贼看着富春一郎人头落地,虽是一惊,但心中仍还存着妄想,想要靠着人数冲破燕卓的阻挡,但下一秒,他们便会为他们的天真付出代价。 只见燕卓催出华彩内劲,一声长啸是冲天而起,人剑合一化为一道飞虹。璀璨的光彩、逼人的剑气,摧得这群倭贼毫无招架之力,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一剑飞虹化作千万道光影,落在自己头上。 血光掩过剑影,灰白的薄雾渐渐显出红色,天地一片肃杀。 燕卓还剑入鞘,脚下一点又落回校尉身前,淡淡道:“我说过咱们能全歼这两千倭贼。” 校尉看着那一地的倭贼尸体,倒吸一口凉气,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燕卓,看着那一身黑甲,看着那没有沾染一点血污的剑鞘,一颗心像一块刚出来的桃酥,是再也受不得一点点惊吓:一个人斩杀了一千人,这还是人吗?! 那些京口卫看着燕卓也是目瞪口呆,他们看了看燕卓,又看了看满地的尸体,脑海中闪现着刚才的血光与剑影,就好像几个眨眼的功夫这一千人就被斩杀殆尽。他们面面相觑,小声嘀咕着,脸上是惊奇也是怀疑。 “喂,你看到了吗?刚才咱们的将军一挥剑像是有白光窜出去一般,你看到了吗,咱们将军是不是会什么法术啊?” “什么法术,那是剑气,咱们将军的武功就是放在江湖上也是数一数二的。” “你怎么知道那是剑气?” “我有个远房堂兄在白云山庄,他是银剑卫,他回乡的时候秀过一手,不过他的剑气可比咱们将军的剑气差远了。” “诶,那照你这么说,咱们这个将军在江湖上也算的上大有来头!” “我看肯定是十大派里的青年才俊,刚下山就被招揽进咱们京口卫啦,而且还不是后来的十大派,是一开始的四大派。” 京口卫众士卒叽叽喳喳地说着,都对他们这位“赵公道”将军的来历来了兴趣,一时间少林寺方丈的私生子、罗傲的私生子、玉女宫宫主的小白脸等等等传闻是一箩筐似的传了出来。 燕卓看着手下叽叽喳喳的样子,也不做解释,只将长剑重新挂在马鞍一侧,开口喝道:“都打扫战场,回收羽箭,顺便看看这群倭贼身上有什么咱们需要的。记住先看生死,再捡东西,不留活口!” 第256章 连江之战 校尉看着燕卓,眼神很是奇妙,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有三分惊讶三分感叹三分敬佩还有一分不易察觉的恐惧。 “将军,我们现在怎么办,这两千倭贼都被您灭了,咱们要不要去支援连江?” 燕卓看着校尉,一双眉眼带笑,开口道:“你之前说连江城不会让进去的,那我们为什么还要觍着脸去连江城?” 校尉听着燕卓这么说,不由叹了一口气道:“是啊,就算咱们现在去了,连江城守将也不会让咱们进城,就算是进城了也不过是换个头子接着当炮灰罢了。” 他虽是这么说着,但一双眼睛看向燕卓,是不由闪出希冀的光芒,他不愿去连江一来是不想弟兄被别人当炮灰,二来也知道自己这区区三百人对守城来说不过九牛一毛。 可现在燕卓露了这么一手,让他觉得,他们这三百人或许也能在连江大显身手呢。 “我们不去连江!”燕卓斩钉截铁道。 校尉一愣,嘴唇轻轻颤动。 燕卓接着道:“咱们不去连江,咱们直接去攻打倭贼的镇海大本营。你说连江城坚,倭贼想要进攻连江必定是倾巢而动,那他们的镇海大本营一定守备空虚,咱们趁虚而入,直接打他们的大本营。如此,一来咱们趁机攻下镇海,就算攻不下镇海也能使攻打连江的倭贼有所顾忌,能解连江一时之围。二来咱们领军令攻打倭寇镇海大本营,咱们直扑倭贼大本营也算是完成了军令,报到上头,上头也无话可说。” “围魏救赵!”校尉激动道,一双眼睛看向是不由又多了一分敬意。 “可进出他们的营帐应该也不容易,咱们怎么进去呢,就算是倭贼大本营守备空虚,咱们想硬攻进去也不容易啊。” 燕卓答道:“咱们有番倍进四啊,你忘了。” 校尉一拍脑门,激动着,大手一挥,喊道:“集合,咱们兵发镇海!” 众京口卫一听是兵发镇海,群情激越,手中刀剑齐举,纷纷喝道:“逐倭贼,扬军威!逐倭贼,扬军贼!” 燕卓这边已做决定要兵发镇海,而种步太短那边,他的四万大军已是汇聚在连两城下。 种布太短打量着周围的将军,突然喝到富春一郎那去了?他的兵马呢? 富春的副将安田武熊忙是站了出来,开口道:“报将军,富春将军今天早上接到战报,说附近有江左精锐部队,就带了本部两千人去歼灭那股江左军队,以防他们趁乱偷袭我军后方。” 种布太短瞪着富春的副将安田,冷冷道:“怎么这件事他不向我亲自汇报,他眼里还有我这个统帅嘛?” 安田倒是不卑不亢道:“事出突然,富春将军来不及请示,将军说等他剿灭江左军队,就马上赶到连江,支援连江的战事。” 种布太短冷哼了一声,道:“等他来了,这连江城早就被我攻下来了!” 他这般说着,又喊来传令兵道:“通知海军的铁甲战船,让他们撞破连江城水道的吊门,咱们水陆两路并进!” 听着种布太短这般安排,井口将军开口问道:“统帅,咱们把海军也调过来,镇海大本营守备会不会过于空虚,万一被敌人偷袭了大本营……” “不可能!”种布太短喝道,“镇海周边的江左军队都已经聚在连江,其他地方的乡兵根本对大本营构不成威胁。” 井口见种布如此执拗,也不在开口说话,只退到一旁。 种布太短见没人再说话,长刀出鞘,举在半空,开口道:“扶桑的勇士们,为了日出之国的荣耀,为了织田家的荣耀,冲啊!” “杀!杀!杀!” 随着种布太短一声令下,四万余人的倭贼主力向着连江城发动了猛攻。一时间,火箭齐发,喊杀声震天。 连江城守将王大勇也是做好了准备,等候多时的弓箭手一轮齐射,五百多支羽箭是撕风铮鸣。 连江之战,从一开始便是猛攻,双方都是不遗余力,倭贼一方是倾巢出动,而连江一城也是调集了多镇兵马死守江左水路,战况甚是胶着。 第257章 下国之君难驭上国民心 黄昏,又是黄昏。 连江城的四角城楼已断了三角,夕阳如血挂在那仅剩的一角,将整个连江战场映得艳极也惨极。 连江城的守军已和种布太短率领的倭贼战斗了两天一夜。 灰石堆积的城墙上布满着被火箭烧焦的黑色斑块,城下四散着七八个攻城用的云梯,在这云梯的周围是如雪花般相互堆叠的倭贼尸体。 种布太短盯着那城墙上的垛口,一双眼睛映着残阳,也映着一团焦躁的火。战事已经进行到了第二天,那一眼望尽的城墙下已躺下了五千多扶桑武士,如此大的损失,让他的心里不免有些焦急也有些恐惧,这织田家的五大将军本就不信服自己,如果连江战事失利,那自己怕是没有脸回去见老哥织田不太长了。 连江守将也向城外望着,残阳映在他的背上,将他整个人照得落寞,他手中的长剑已满是血污,血腥气顶着他的鼻头发痒,一皱,是连接打了两个喷嚏。他收回视线扫视自己面前的城墙,原本那整齐的垛口,已变得和老头老太太的牙齿一般,不是空了、断了就是乌黑一片,而自己手下的士兵也如在火坑里刚抛出来一般,灰溜溜,只剩下半条命的样子。 战事已快两天,士兵疲惫,这城墙虽是还在自己手里,但若是被倭贼这么围个一个月,城里的粮食用尽,这些士兵就是不战死也要被饿死…… 连江守将这般想着,一个传令兵跑过来,道:“报将军,水师报告,他们的弩箭已经用完了,若倭贼水师再进攻,他们只能沉船阻拦河道了。” 连江守将握紧了手中的宝剑,后牙槽咬得咯吱作响:“副将,咱们还有多少弩箭?” 副将看了那令兵一眼,脸上颇有难色,道:“报将军,咱们羽箭只剩下一千支,仅够两次齐射了。” “匀给水师两百支,告诉弟兄们,把羽箭留给射术好的,其余射手拿起长矛、钢刀加入编入前营。” 副将点了点头,道:“是,将军。” 残阳更残,血色却淡,仿佛是那日头被人放了血一般,没了刚才的气力。 连江主将叹了一口气,又冲着副将分吩咐道:“等今晚倭贼退兵,让守城的士兵先退下去休息,让预备队上城门守城,另外吩咐火头军,今晚上加肉,多加五香粉!” 副将愣了一愣道:“将军,战局还不明朗,现在加肉,万一以后没了粮草,影响军心啊。” “听我安排!”主将不再多说,只定定地站在城楼之上。 连江城内炊烟渐起,晚风吹着肉香,飘向倭贼的军阵。 一众倭贼闻着那肉香,嘴里都是不由分泌出许多口水,有的倭贼闻着那肉香那咂了咂嘴,眼睛里已浮现出鲜亮肥美的大肉块子。 “统帅,连江城的守军已经开灶做饭了,咱们是不是也休战,等明天一早再做打算。” 种布太短看了看连江城,又看了看自己身后飘扬的樱花旗,眼中射出一团精光,道:“不能退兵,连江城的守军现在开灶,正是我军攻城的大好时机,江左守军现在一定是军心涣散,咱们现在攻进城,正好吃他们炖好的酱肉。进连江,吃炖肉!进连江,吃炖肉!” 种布太短这般高喊着,手下的士兵也是举刀高呼,一时间倭贼军心大振,都想着一鼓作气攻进那连江城。 连江主将见倭贼声势骤起,眉眼一笑,长剑在手,高喊道:“弟兄们备战!打完这一战,咱们吃炖肉!” “吃炖肉!吃炖肉!”连江守军也是一齐高呼。 正所谓“食色性也”,这天下少有人可以挡住美色的诱惑,当然也少有人可以抵挡得住美食的诱惑。霎时间,兵锋再起,两方人马围绕着炖肉开始了激烈的争夺。 倭贼们扛着云梯向着城墙飞奔,一人中箭倒下,一人替补接着扛起云梯,他们怒喊着像一匹匹饿狼,仿佛这连江城已不是一座城,而是一块肉,一块冒着浓浓的香气的肉! 他们刚奔到城下,连江守军便抛下了数不尽的礌石与滚木,倭贼们仰头向上看去,只觉眼前一片漆黑,血浆迸射间,便是命丧“石木”,但死亡并没有吓退他们吃“肉”的欲望,趁着连江守军准备礌石滚木的时候,那扛着云梯的士兵将云梯一架,已如猿猴一般向上直窜。 连江守军看着那架起的云梯,抄起叉子就要将那云梯掀开,攻城与守城之军,就在架梯子和掀梯子间来回拉扯。 一场牵扯数万人,死伤近万人的战斗,就聚焦在一种机械、枯燥且缺少效率的运动之上。此时,主将的智慧、行军布阵的巧妙已不再重要,能牵动胜利天平的只有人数、意志和勇气。 一群又一群的倭贼如蝗虫一般涌到城下,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七个、九个,数不尽的云梯被连接架起。 守在城门上的士兵又是将那数不尽的云梯一个又一个地掀开,汗水已浸透他们的衣甲,他们喘着粗气,面色如夕阳般赤红,疲倦却不敢停歇地重复着那机械的动作。 一队倭贼寻着间隙,冲上城墙,他们挥舞着倭刀,一张嘴咧到了耳边,像疯了一般地叫喊着,冲向守城的士兵。 连江守军一惊,被那一小队倭贼杀了个措手不及,城防立乱。守城主将看见倭贼,拔剑,暴喝一声:“稳住阵角,这群倭贼交给我!” 他带着七八个亲兵,朝那缺口处奔去,一番拼杀下来,虽是被倭刀豁开了两道皮肉,倒也是稳住了阵脚。 “传令兵,通知预备队上城门!” “是。” 预备队是什么队伍?是以备不时之需的队伍,一个将军动用了预备队,就代表着这场战斗已到了不时之时。 守城的士兵听到将军已召集了预备队,心中先是一惊,然后又是一番感叹,最后又被那架起的云梯与冲上城的倭贼拉回了现实。 战斗还在继续,容不得他们多想,生与死已在一瞬间,他们想生不想死! 可就在这预备队刚登上城墙还没有参与战斗之时,那倭贼的阵营里竟然传来了退兵的号角声。 那正在攻城的倭贼听着那号角声都是一愣,他们缓缓慢下步子,又缓缓向自家阵营望去,都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有的倭贼还拍了拍耳朵,确定那真是退兵的号角而不是的幻觉。 他们如蝗虫一般涌来,又如三伏末的蝉一样挣扎着落在地上,不甘心地扑腾两下翅膀,然后无奈地接受自己的命运。 连江主将看着倭贼退兵,一双眉头紧皱,似是想不通这倭贼的想法,自己预备队都上了,他们却退兵了? 种布太短看着那连江城,右手一拉马辔头,依依不舍地看着那城门上的“连江”两字。 他好恨,恨自己也恨老天,为什么老天要这么玩弄他! 他叹了一口气,只留给了连江城一个落寞的背影。 “元帅,镇海大本营被偷袭,咱们怎么办?”一个将军在他身边开口问道。 种田太短瞪了他一眼,喝道:“怎么办!能怎么办?把大本营夺回来!”他这般说着,马鞭狠狠抽在马屁股上,带着他的一众残兵败将向着镇海大本营奔去。 “井口君,这镇海大本营出什么事了?” “桃木军,镇海大本营被江左军偷袭了,守备部队被全歼,镇海又在江左夺了回去。” “我就说,咱们就不应该进攻连江这种军事重地,应该在镇海周边蚕食,诶,不知道富春将军怎么样,他不是去剿灭江左军吗?怎么还没听到他的消息。” 桃木看了看周围,悄声说道:“富春将军阵亡了,听说就是死在那群攻占镇海大本营的江左军手里。” “啊,富春将军的武力在咱们织田家可是数一数二的,如果他真死在那群江左军手里,那咱们这场仗可就不好打了。” “哎,其实从一开始我就不看好这一场仗。种布统帅有三分织田家主的谋略,也有三分勇气,却有织田家主十二分的刚愎自用。” 连江一战,倭贼阵亡一万余人,元气大伤,种布太短威望大损,倭贼军内军心四散。 倭贼镇海大本营。 燕卓与校尉并肩站在种布太短的大帐里,他们看着大帐内挂着的扶桑盔甲,又看着那墙上挂着的扶桑地图。那如鸡卵大小的三个小岛,飘荡在汪洋大海上,显得那么孤独,又显得那么渺小。 “倭贼三岛之地,竟然敢侵占我九州之地,蛇吞大象,他们这份贪心可算是不小。”燕卓盯着那墙上的地图不由感慨道,“他们这三岛能调配出十万兵马就算不易,但这十万兵发在江左也不过北府一军的人数,他们能攻下这一城,也难攻下十城。” 校尉跟着道:“攻下一城容易,攻下十城也容易,国战之道不在攻城而在攻心,古之七国虽亡却仍有遗民复国,这就是国心不亡,今日就算是扶桑攻下我江左全境,也灭不了我江左国心。将军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燕卓道。 “下国之君难驭上国之心。”校尉拔出长刀一刀将那墙上的扶桑地图斩成两半,“他扶桑小国想吞占九州下辈子!” 燕卓看着校尉如此,也是拔剑将那日本盔甲斩成两半,只不过他这一斩,倒是惊坏了校尉。 校尉一脸可惜道:“这么好的盔甲你干什么?这不糟践东西吗,这可是战利品,战利品!” 他一边这么说着,一边伸手捡起那地上的头盔,乐呵呵道:“这头盔还没坏,可以留着,日后战报上也能写上一笔,光说咱们攻进镇海大本营谁信啊,得留点证据。” 燕卓看着校尉乐呵呵的样子,眉头一举,眼中凝出些许笑意,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这校尉微笑:“好咱们走,一会那群倭贼收到消息回来,再给我们包了饺子。” 校尉抓着那倭贼的头盔,道:“行,走。这一仗咱们不亏。”他一边向外走着,一边看着手里的头盔,嘴里喃喃着:“这扶桑人的盔甲也奇怪,搞得这么花里胡哨,人不大,头盔倒是不小。” 他这般喃喃着,突然又开口喊道:“王满仓,王满仓!” 那叫王满仓的士兵腰间别着七八把握刀,慌慌张张地小跑了过来。 校尉将那头盔丢给满仓,道:“你把这个头盔,还有那个今天死的那个倭贼的红甲都保管好了,以后有用,要是有什么闪失,我军法从事你!” “是!”王满仓挺胸一喝,一把倭刀从腰间滑了下来,他忙是蹲下去捡那倭刀,却不想那七八把刀别在腰上就跟长了刺一般,难以蹲下。 校尉看着王满仓的憨样,哈哈笑道:“瞧你个样子,就他妈和倭贼一样,贪心不足蛇吞象,整那么多刀,怎么你留着回家割麦子啊。” 王满仓嘿嘿一笑,道:“俺就打算回家以后给他融了,给俺爹杀猪、割麦子呢!” 看着校尉和那王满仓闹得正欢,燕卓一笑,思绪又不由回到校尉所说的国战之道上:国战之道在于攻心而不是攻城,那想要一统九州是不是也得将天下民众之心融为一体,使他们不知国别只知九州,让他们凝聚在九州之下,而不是一国一派之下。 燕卓这般想着,心绪更重,这天下之人各有其心,又怎么能将他们的心聚在一起呢? 他一时想不出答案,只能随着校尉的脚步向外走去。 “也不知道连江城怎么样了?”燕卓问道。 校尉看了看天上的月亮,道:“今晚上的月亮这么亮,一定是好事,连江城一定还在咱们手里。再说了,连江城要是连两天都守不住,那连江城的主将也太废物了。” 燕卓点了点头,道:“也是,那咱们现在去哪?去连江城吗?” 校尉皱了皱眉头,思索道:“嗯,我觉得可以去了。他们和倭贼打了两天,怎么也得补充兵力了,咱们现在去正好!” 第258章 小兵的梦想 出了倭贼的镇海大本营,燕卓带着这一队京口卫向着连江城的方向赶去。 连江城距离镇江有大半天的路程,燕卓等人特意绕着远路,避免和回援的倭贼碰个正着。 一路上校尉和一众京口卫都是有说有笑,燕卓看着他们,心里也生出一种奇妙的感觉,接连几日的战斗让他们之间关系更加紧密。 原本不苟言笑,一副生人勿近样子的校尉和燕卓的话也多了起来。 “将军,这一仗打下来痛快啊,先是斩了对面的将军,再是偷了对面大营,攻如迅雷闪电,势如山洪泄地,这是上乘兵法之道。”那校尉这般说着,仰头大笑起来,露出一排焦黄的牙齿和鲜红的上牙膛。 燕卓看着那校尉,又想起之前他说的国战之道,隐隐觉得这校尉好像不简单,寻常士卒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呢,不由开口笑问道:“校尉,你学过兵法?看你说的,不像个校尉倒像个将军。” 那校尉闻言笑得更大声,咧着黄牙开口道:“那可不,我娘怀我的时候找算命的算过一卦,说我能当将军!” 他这般说着忽然神色一暗,砸了咂嘴,无奈道:“谁知我在这的校尉的位置上一待就是二十三年,直到我娘死了我也没能当上将军。” “那你爹呢?”燕卓开口问道。 “死了,他也是北府兵,我十六岁的时候他就军阵中犯了军法,被斩了首,他倒是个将军,可当了将军又怎么样,还不是被斩首了。”校尉这般说着,习惯性地往自己腰间摸了摸,原本挂在腰间的水囊却是不见了踪迹。 那名叫王满仓的小兵看到校尉摸水囊,忙是跑到跟前,把自己的水囊递给他,笑着道:“大叔,喝我的,刚在倭贼营帐里装的,扶桑酒,挺香的。” 校尉一把抓过那酒囊,横眉瞪眼道:“你小子倒机灵,要不是酒丢了,我才不喝着倭贼的酒呢,不稀罕!给老子把盔甲看好了!” “是!”王满仓咧着嘴又屁颠屁颠地退了下去。 校尉灌了一口扶桑酒,咂着嘴,毫无兴致地说道:“他娘的,没味,跟他娘的烧刀子兑水了一样。” 燕卓听他发牢骚,笑着道:“那叫满仓的小兵跟了你很久了。” “啊,他啊,他跟着我有三年了,刚当兵的时候跟个呆瓜一样,每到农忙的时候就念叨着要回家帮爹娘种地,收稻子。”校尉又灌了一口酒,“娘的,这倭贼的酒一点味道没有。” 他虽是这般说着,但还是把那酒囊别在了自己的腰带上。 燕卓紧了紧马辔头,道:“你就不想回家?” 校尉摆了摆手,一双眼睛里的又三分要强又有七分无奈,道:“这离家的人再想回家可就不容易了,混好了荣归故里,街坊邻居都高看你一眼,混不好,那些七大姑八大姨还不一定怎么编排你呢。人嘛,说到底不是给自己活的,是活给别人看的。” 燕卓听着那校尉所说,眉头一皱,他心想这校尉所说和那圣人之道太不一样,不过他又转念一想,这世间又有多少人能做到那所谓的圣人之道,寻常百姓还不是活在世俗之道里:“是啊,这人终究是活给别人看的。对了,你说你父亲是北府兵的将军,那你听说过燕故渊这个名字吗?” 一听“燕故渊”这三字,那校尉突然神情大变,瞪着眼睛看着燕卓,他对这三个名字可太熟悉了,当年他父亲给他的信里不止一次说过这个名字:“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 “他是我父亲的一位故人,我父亲说他死的冤屈,让我调查一下。”燕卓这般说着眼睛看向前方,双眼中似有一丝落寞。 校尉又将腰间的水囊扯下,再是灌了一大口,他本想饱饱地打一个酒嗝,但哪曾想这倭贼的酒实在是没什么度数,只哈了一口气,连点酒味都没闻到,他无奈道:“我只听我父亲说起过他,我说的那些,也是我父亲听燕老将军说的。不过,我也记不太清都说了什么,只记得他在最后一封信里谈过官场的黑暗,说忠良被陷害,后来我老爹就因为临阵脱逃,被军法从事了。” 燕卓本还想再问,但听说他父亲是如此被军法从事也不好意思再问,只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倒是那校尉,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开口道:“我不信我父亲当了逃兵,所以你说什么都没关系,我不会在意的。” 燕卓看了校尉一眼,开口说道:“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你名字。” 校尉苦笑,道:“王展襟,可惜了我这好名字,我这辈子只十八岁升到校尉算是展襟,剩下这二十多年都不过虚度罢了。” 他又灌了一口酒,酒还是倭贼那没味道的酒,可他脸不由泛起了红,神色也有了六分醉意。有些时候,醉人的并不是酒,而是愁情,是往事,是不堪回首的过往,是说不尽的不得志。 燕卓看着王展襟,眼神中有关切却没有同情。 他懂酒,也懂男人,对于一个郁郁不得志的人,同情是对他最大的侮辱。 “那我叫赵公道,我这名字也不错,可我到现在也没有找到这公道两字究竟在什么地方,这么说来,倒是我比你更惨一点。” 燕卓这般说着,那王展襟竟不由哈哈大笑起来,带着七分醉意道:“要不是你说,我都没听出你名字里还有这么一分含义,好笑!好笑!有趣!有趣!” 那王满仓瞅着王展襟像是喝醉了,又是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从怀里掏出一袋肉干:“大叔,肉干。” “这也是从倭贼里搜来的?”校尉问道。 王满仓点了点头,说道:“这倭贼的酒不好喝,这倭贼的肉应该不难吃?” 校尉笑了笑,一把夺了过来,笑骂道:“好不好吃,我尝尝再说!话说,你还有吗?自己吃过没?” 王满仓咧着嘴一笑,一脸憨厚的样子,拍了拍鼓鼓囊囊的肚子,道:“我还有呢,我不急着吃,我等饿了再吃。” 校尉看着王满仓,笑骂道:“呆瓜,回去。” 王满仓又是点了点头,退了回去。 校尉看了看燕卓,抓了一把肉干塞进怀里,然厚将剩下的肉干丢给了燕卓,道:“我说这孩子是个呆瓜,将军在这呢,不知道孝敬将军,这种孩子也只能回家种田了。” 燕卓接过肉干咬了一口,道:“这世上要那么多精明人干什么?更何况这世上也没有那么多精明人,多得都是些自以为精明的人。” “哈哈哈哈,将军,你现在说这话,别说是从二品领着三百人的将军了,领着十个人的伍长你也当不了。这世上怎么没有精明人呢,这上司就是最是精明的人!”校尉这般说着,虽是放声大笑,但眼睛里却是显出说不尽的落寞与悲戚,点点泪光映着一轮皎洁的月光,闪烁着诉不尽的愁苦。 王展襟清楚这些官场的道理,也看得清世俗,可人有时候人就是这样,你会巴结也想巴结,你拼劲全力去讨好主子,可你的主子就是看不上你,连一个当狗的机会都不愿意给你。这小兵能有什么梦想呢,只不过是想活着,少受点欺负…… 酒肉下肚,人困马乏。 燕卓看了看周围,确定周围安全后,吩咐安营扎寨,明日一早再向连江城进发。 可这人倒也奇怪,不在床上的时候就想着能在床上好好睡一觉,可一旦到了床上,却又没了睡意。 校尉王展襟正是如此,水囊就在手边,怀里还有两三片大肉干,要说这倭贼的酒不怎么样,但他们做的肉干倒是别有一番风味。只不过现在王展襟都这酒、肉、睡觉都没了兴趣,他只躺在床上,任由神思游走。 “你给我看好赵公道这个人,他有什么异常都给我汇报上来,你这次要是做得好,我给你记大功,让你升将军……” 王展襟的耳边回响着自己上司的声音,他翻了一个身,想起自己母亲的样子,又想起妻子对自己厌恶。他想着一个声音出现在他耳边:把赵公道查燕故渊的事情报上去,这可是大事,上面一定会满意的,到时候你升了将军,你娘的在天之灵也能安息,你媳妇也能高看你一眼,左邻右舍也得看着将军的面子,说你的好话! 这声音说的王展襟有些心动,他一双拳紧紧握着,似是在下了一个极艰难的决定。突然又有一个声音响起:王展襟,这赵公道查的可是你父亲朋友的事情,你这么做对得起你父亲,对得起你父亲对你的期望吗?一个将军之位就能夺走你的赤子之心,夺走你的尊严?将军的称谓应该是你在战场靠战功换来的,而不是你靠出卖同袍换来的! 王展襟又翻了一个身,握着的双手有了些许松动,他想长舒一口气,但耳边另一个声音又响起:机会已经摆在你眼前了,你只要去做,你就能当将军,你要一辈子当一个窝窝囊囊的校尉,还是要风风光光地当一个将军。 王展襟再翻了一次身,咬着牙、握着拳,神情似是极为痛苦,那声音又响起:王展襟,你是想一辈子摇尾巴的狗,还是要当一辈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你生这身躯,是给人弯腰当奴才用的?王家的脸都给你丢尽了。 他就这般左右反复折腾了许久,也没有下定决心,只能起身将那扶桑酒和扶桑肉掺着愁思塞进肚子里,盼着那些心绪能随着那酒肉穿肠而过。 “王兄,自己吃独食啊。” 营帐外,燕卓掀开帘子冲着王展襟一笑,走了进来。 “将军,这么晚了,你还没有睡啊?”王展襟开口道。 燕卓道:“你不也是没睡着,有心事?” 王展襟苦笑,将酒向燕卓一递:“喝两口,喝醉了就容易睡了。” “酒入愁肠愁更愁,我从不在忧愁的时候喝酒。” 王展襟一皱眉,“哦”了一声表示疑惑。 燕卓笑道:“我只喝高兴的酒,酒会放大人的情绪,高兴时喝酒就越高兴,忧伤时喝酒就越忧伤。” “将军可曾听过乐极生悲?”王展襟开口道,“有肉便吃肉,有酒便喝酒,人肚子里饱了,心情也就好了。” 燕卓听着他所说,一笑,道:“你也说的也有道理,人嘛,活着不就为了吃饱喝好,肚子里有饭吃,人生啊就少了一大半的烦恼。” 王展襟点了点头,道:“客套也客套完了,将军你有什么事就直说。” 燕卓看着王展襟,拿过一块肉干,慢慢地咀嚼着,他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如何去说,他本想慢慢引着王展襟的话题,现在让他这么一问,却让他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还是燕故渊的事情,你有没有想过,你父亲是因为知道了些燕故渊灭门的内情才被灭口的?” 王展襟神情木讷,脸上没有悲伤也没有愤怒,开口道:“这我就不知道了,父亲是在军中被斩首的,我和母亲听到这消息的时候,父亲的尸身早就下葬,除了一块石碑、一个坟头,我再什么也没看见。” “你不觉得这其中很奇怪吗?你父亲是贪生怕死的人吗?”燕卓接着问道。 “我觉得奇怪又有什么用呢?上头已给了定案,我们一家老的老、小的小,我说是已成人,但也不过一个半大小子,哪懂得这些。”王展襟喝了一口酒,眼神显出一丝凄楚。 燕卓看着他,心底竟生出一种同病相怜之感,他看着王展襟的眼睛,说出了一件让王展襟不敢置信的消息。 “其实我和你差不多,我父亲也走得早,说起来,你比我还好一点,我还见过我父亲呢。其实,我不叫赵公道,我姓燕,正是燕故渊的儿子。” 王展襟看着将军,一张嘴上下震颤着,迟迟说不出一句话:“你···你是燕故渊的儿子?” 第259章 枪炮一响,黄金万两 王展襟愣了,他感觉他的脑子在一瞬间如有雷击,看着眼前的燕卓,那两种声音又在他的耳边吵闹。他猛地甩了甩头,眼睛迷离地看着燕卓,开口道:“你说什么?我没有听见。” 燕卓看着王展襟的一副醉态,心中隐隐觉得不对,开口问道:“是不是有人让你监视我?” 王展襟一听燕卓竟这么直白地问了出来,迷离的眼睛重回镇定,叹了一口气,盘腿坐了起来,开口道:“你知道吗?如果我把你说的告诉上头,你会死,而我会当将军。” 燕卓听着王展襟的话,笑了笑:“这好像是一个不错的买卖。” 王展襟也一笑,道:“嗯,没错,而且还是一个稳赚不赔的买卖。一将功成万骨枯,在战场上攒军功升将军不知要杀多少人,而现在用你一个人的脑袋就可以换一个将军,这是多好的买卖啊。” 燕卓仍是笑着道:“可是你现在说了出来,再想要我这颗脑袋这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王展襟也笑了,笑得如泉水一般清冽:“哈哈哈哈,如果我真的要说我就不会告诉你了,当上将军又有什么用呢,还不如做一个校尉在战场上杀个痛快。” 燕卓笑了,笑得如春光一般明媚:“我知道你不会说的,如果不是看清你的为人,我也不会告诉你,从你吃牛杂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们会成为兄弟。” 兄弟,这两个字有时是那么的沉重,有时又是那么的轻浮。 昔年,刘关张三人桃源结拜,同生共死、患难与共,关二爷不慕曹操虚荣,刘大爷为报弟仇亦不顾江山社稷,这一字一句说的是兄弟。 再看后来,贾家楼四十六友,同时磕头焚香、歃血为盟,等见了荣华富贵、高官厚禄,都是不顾当初誓言,拔刀相向斗了一个你死我活,这一死一生也是兄弟。 这兄弟二字说来轻巧,但要想配得上这两字,可是要祭出成缸的酒、成斗的血。 王展襟笑了笑,脸上有些苦涩,道:“我王展襟在军中这么多年,弟兄两字听得多,兄弟两字听得少,有时候我都不知道这世上还有没有兄弟这两个字。” “有的,这兄弟两字,就和良心与理想一样,就算是遇到再多的人,经历过再多的事,得到了很多,也失去了很多,但无论如何都是不能丢弃的。” 燕卓从王展襟手里夺下水囊,痛痛快快地喝了满怀的扶桑酒。 “你说的没错,这扶桑酒是没味,看在咱们这顿酒得等到了连江城再喝了!” 王展襟笑了笑,道:“和兄弟一起,就算是喝水也能合出三分豪态和七分随意。”他这般说着,又夺回自己的水囊,亦是痛痛快快地喝了一大口。“只不过,燕老将军的事我知道的不多,父亲来信里只说忠良遭陷害,我也不知道说的是不是燕老将军,那一年北府军里事不少,好几个将军要么被调离要么就突然死在任上,这背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好。” 燕卓听着王展襟所说,点了点头,他自然也清楚,燕家上下被灭门,许霸先当上主将自然要扶持自己的人,至于后来赵含国再派人来接手北府军,肯定也要清洗。这其中被换下的人,有愿意的也有不愿意的,有调离的也有被害死的,王展襟父亲的一封信,并不能说明什么,也不能证明什么。 “嗯嗯,我知道,这件事我会自己接着调查的,我燕家上下都灭门,这背后的元凶一个也跑不了!” 王展襟看着燕卓,低声道:“这件事最后是赵含国获利最多,而且现在他也是权倾朝野,北府军、内卫、禁军都是他的人,这件事和他离不开干系。” “这一点我也知道,我在京中已见过赵含国一面,也打探了一些消息,燕家灭门的时候,赵含国不过是一个户部尚书,虽是六部高官,但我还是怀疑仅凭他一人是否有这么大的能量。”燕卓这般说着,眉毛不经意又是皱做一团,陷入沉思。 王展襟道:“官场本就是盘根错节,这其中的隐情怕也只有当事人知道。” ——当事人! 王展襟这三个字一下子就提醒了燕卓,要想知道这背后的真相,只要找到和这件事又利益关系的人就可以了,而但凡与这件事情又关系的,一定会在燕家灭门之后,或平步青云或一坠谷底。 “展襟,话说你还记得当年燕家灭门之后,有什么人平步青云或是一坠谷底吗?” 王展襟一愣,说起一坠谷底他一时能想起的人不多,但要是说起平步青云,他可是再熟悉不过了:“我现在就能想起一人,这人原来在先父手下当一个伍长,但燕家灭门之后,这小子先是升了校尉,然后又当了我父亲的副将,等我父亲死后,他又因功顶替了我父亲的职位,他现在还在北府军中,还是我的上司,前几天还升了一次官,现在是三品将军。” “他叫什么名字?”燕卓问道。 王展襟咬着牙,狠狠道:“刘作诚!说起来那连江城的主将从前就在他手下做亲兵,也是他一路提拔。” 燕卓点了点头,道:“等到了连江城,咱们再从连江主将的嘴里问一问,看看能不能问出什么。先不说这个了,话说连江城里有什么好吃的,咱们在这荒郊野岭也待了十几天了,该吃点好的了。” “我的将军,倭贼还没退兵呢,你就想着吃了?”王展襟翻了一个白眼道。 燕卓笑呵呵道:“镇江大本营被偷袭,连江还没有攻下来,种布太短想要再统领这织田手下的家将可就不是那么容易了,军心已失,他们一时也无力发动攻击了,只等着咱们兵马就位,一举收复镇海,将倭贼重新赶到海上。” 王展襟可没有燕卓这么乐观,他看着大帐外,开口道:“这行军打仗可不能只看对手失利,觉得胜券在握,就忽视了自己这方的问题。如果这江左军的将领都和你一样,这扫清倭贼就如同捏死一群蚂蚁一样,但现在战事一开,朝廷上下、江左军上下,盯着这场战事的人可不少,各地筹措军饷、军需官筹备军械、户部调拨粮草、军饷这等等等可都是肥缺,你想一战剿灭倭贼,可上面可不见得这么想!他们要拖着,一来可以敛财,二来也可以转移国内的矛盾。你猜扶桑为什么要出兵江左?我猜扶桑国内也不好过…” 王展襟说的没错,这战争财、国难财不光是各地官员盯着,就连燕玄机也盯着和倭贼的这一战,他手下虽不似赵含国那般盘根错节,但六部和各地官员里也有他的人手,他也盼着从这一场仗里扣下些钱粮以图大事。 燕卓看着王展襟,一双眼里闪出精光,心道:此人确实有将帅之才,若能收归己用,日后不论是行军打仗还是朝堂权谋都有用处。 “展襟兄,你离展襟也只差一个机会,一遇风雨便化龙,看来那算命说的没错,你一定能成将军,还是大将!” 王展襟哈哈大笑道:“虚浮凌云万丈才,一生襟抱未曾开。要想当大将,也得有命当,就现在这个江左,能活下去的都是些阿谀逢迎左右逢源的小人,像我等这人有小才没好命的人,想出头难于登天。” “所以这世道需要能给人才活路的人!”燕卓看着王展襟道,“我就要召集这群人,给他们一个实现抱负的机会。” “什么机会?”王展襟看着燕卓,一双眼睛里有惊讶、彷徨,也有激动。 “海清河晏的机会。”燕卓没敢说出改朝换代那四个字,一来他也没想好要不要辅佐燕玄机,二来他也担心王展襟心有芥蒂。 “可现在这世道又怎么可能海清河晏呢?”王展襟颓唐道。 “事在人为!” 燕卓的目光落在王展襟脸上如烈日一般炽热,王展襟直感觉自己的一腔热血似是被慢慢点燃,沸腾。 这一夜月明星稀,天色虽暗却不昏,凉爽的晚风吹过大帐,带来了独属于夜的静谧。燕卓与王展襟畅谈了一夜,酒虽喝了整宿,但精神愈盛,两人眼睛里都是闪出一轮明亮的光。 第260章 事在人为 种布太短也相信事在人为这四个字,他发兵连江,意图一举控制江左河道,从水路直穿江左腹地。这一招,不可说不阴险,也不可说不是一条奇策。 可连江城地势之险要,城墙之坚固,超出了他的想象,让他更没有想到的还有镇海大本营会被奇兵偷袭,而且五家将之寿的富春一郎会被斩杀…… 连江一战他折损了一万余精兵,伤亡之大,让远在扶桑的织田不太长也是一惊,要不是母亲拦着,他恨不得下旨诛杀自己这个同母异父的弟弟。 扶桑,守成一派趁机向织田不太长进言:“国主,江左之地离我扶桑太远,跨海作战,对兵员补给、粮草运输都是问题,咱们不如先攻占新罗,以新罗为跳板再攻九州之地。” 织田不太长纵横扶桑三岛未尝一败,怎么能容忍如此大败,他喝退守成一派,狠狠道:“向江左再排三万人马,告诉种布太短,这次要是还攻不下江左,就让他不要再回来了。” 他虽是这么说,但心里仍是担心他这个弟弟,他用厚礼请忍者之神服部全仓出山,扶桑忍者几乎是全体出动向着江左进发。 镇海大本营。 种布太短看着一座空营,心中发狠,他不愿面对这一切,也不甘心面对这一切。他跪在大帐内,面前摊开着锦布,锦布上摆放着一把精致的短匕,一块似雪的白丝手帕。 他解开了自己的衣带,露出了一张松垮的肚皮,面色凝重。他抽出匕首,刀光一寒,激起他鼻翼渗出点点汗珠。 他用手帕轻轻的擦拭匕首,每擦一次,他的呼吸就更急促一分。 “想我种布太短随王兄征战半生,自负韬略不输王兄,竟没想到在江左落得如此地步,我有什么脸面去见王兄,有什么脸面去见母亲。” 他这般说着,匕首已擦了七八个来回,寒气更盛。他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握着匕首,抬起头,双眼紧紧闭上。 “别了,我的故乡!啊…” 他这般说着,门外一个倭贼急匆匆地跑了进来,高喊道:“国主下令,再调三万精兵驰援,忍者之神服部全仓先生和三千忍卫随军一同支援江左。” 种布太短听着那倭贼的传令,猛地睁开双眼,冷汗霎时透出全身,他的胸腔不停起伏着,只过了许久才喘匀了一口气,问道:“王兄有说起我嘛?” 那倭贼看了种布太短一眼,开口道:“国主只说望你勇武,如果此战再败,就…就…就不要回扶桑了!” 种布太短听了长舒了一口气,冲着扶桑的方向,深深地叩首道:“哥哥,你放心,我不会辜负你的期望的,我一定会将江左攻下的。” 倭贼大本营的另一侧,伊贺和猿飞也听说了老师要来的消息,他们的精神也是一震,心中斗志昂扬。 “伊贺君,这次老师亲自出马,一定可以将那江左将军斩杀!” “猿飞君,你说的没错,有咱们的老师出马,再加上咱们两个,那个江左将军不足为惧。” “是的,伊贺君。咱们一定要让那个目中无人的江左将军知道咱们扶桑忍者的厉害,要把恐惧深深刻在这群江左士兵的头脑里,让他们永远害怕我们扶桑忍者。” “没错,猿飞君,要让他们永远畏惧我们!” 伊贺和猿飞这般说着,那面具下的眼睛都是闪出一轮阴险的光芒。 种布太短和一群忍众是情绪高涨,幻想着可以一雪前耻,但那些将军的情绪都不太高,他们不想听从种布太短的命令强攻连江。 在他们眼里,攻打连江损失太大,不如在周边步步蚕食,一边作战一边搜刮劫掠,他们可没有织田不太长的远见,他们只想发一笔横财,回家安享晚年。 第261章 分功 旭日东升、霞光万丈,金黄的阳光洒在灰色的城墙上,隐去了昨日那些种种伤痕。 城门楼上,三四个士兵围城一圈,聚在已不见火星的篝火前,脸上都是疲倦之色。 那士兵甲打了一个哈欠,右手拨弄了一番篝火,悻悻道:“凭什么就让咱们哥几个守城门,要说是守城门也好说,那炖肉怎么也没有咱们的份啊!” 士兵乙踹了士兵甲一脚,狠狠道:“要不是你骂了王小佳,咱们他妈的用在这守城门?” “骂王小佳怎么了?他妈的,他打个仗都尿裤子了我还不能骂他?”士兵甲嘴里嘟囔着,抱着一杆长枪,又打了一个哈欠。 “他可是咱们将军的亲外甥,你骂他不就是骂咱们将军!”士兵乙冷着一张脸道,“你倒是过了嘴瘾了,苦了我们这一票弟兄,我们还没捞着骂呢!” 听到士兵乙这么说,士兵丙、丁都是一笑,随声附和道:“就是老甲,你那嘴太快了,我们还没反应过来呢!” 士兵甲笑着啐了一口,道:“你们这群怂蛋,现在来了本事了。爽快的事俺老甲的干了,这遭罪的事大家一起受着。” 士兵乙、丙、丁纷纷不怀好意地看向老甲,阴险道:“弟兄们,看见了,这就是老甲的真面目,怎么办,咱们能放任老甲这种无情无义之流吗?” “不能!”众人异口同声道。 “那怎么办?”士兵乙问道。 “一顿酒!”“一顿酒太便宜他了,还得加两只羊腿了,立秋了哥几个也得贴贴秋膘!”“还得加醉红楼的两个姑娘,咱们得让老甲好好出出血,让他知道知道作奸犯科的下场!” 众人这般说着,都是咧着嘴哈哈大笑,一扫刚才的疲态。 这人活着,少不了烦心事,这有的人出身好,有的人脑子好,还有的人运气好,他们活在这世上总能得势、总能出头,但也有些人他们或出身不好,或脑子不够灵光,亦或运气不够好,庸庸碌碌几十年出不了头。 但出不了头就要寻死觅活?倒也不用,做个普通人,努力赚钱糊口,得闲的时候,喊上四五个朋友,吃上两三斤羊肉,喝上一小坛子好酒,亦是人间最惬意不过。 正当这四五个士兵说得兴起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惊得他们不由起身张望。 只见朝阳之下,燕卓披着金光,带着不足三百人的京口卫向着连江城赶来。 “快开城门,赵将军到!”王展襟向着城门楼上高声喊道。 城楼上的老甲看了看身后的弟兄,皱着一双眉头,低声道:“你们听说过这赵将军吗?” 众士卒是纷纷摇头,道:“没听说过。” 老甲咽了一口唾沫,扯着嗓子向下喊道:“是哪位赵将军啊,小的代为通报一声。” “北府军京口卫从二品平倭将军赵公道,速速通报,速速打开城门。”王展襟喊道。 “小的,这就去通报。”老甲回了一句,立马吩咐人去给连江主将送信。约莫过了半炷香的时间,那连江主将爬到城门楼,向下望去。正见那燕卓,一身黑甲英武不凡。 “赵将军,朝廷不是命你攻下镇海吗?你怎么跑到我这来了?”连江主将道。 燕卓听着连江守将这么说,和王展襟相视一笑,心道:王展襟说得没错,这江左王朝里真的有人要害我性命。 “将军,我军刚偷袭了镇海的倭贼大本营,急需修整,还请将军放我等入城。” 那王展襟这般说着,燕卓也是跨马走到城门下,高声道:“还请将军准许我等进城。” 连江守将看着燕卓和王展襟,皱起了眉头,按说这两人说的应该没错,若不是倭贼的大本营被偷,他们也不会轻易撤兵。他想着,又开口问道:“将军,现在手下还有多少人?我担心这城里的粮草不够。” “不足三百人。”燕卓答道。 连江守将一惊,几乎是带着笑声道:“你们用不足三百人的兵力就偷袭了倭贼的镇海大本营?你们该不会是吹牛?”他这般说着,脸上的神情显出些许怀疑,就算是倭贼倾巢出动攻打连江,这大本营也不会连一千人的守卫也没有,凭他们三百人真的能攻克倭贼的大本营? 王展襟换来王满仓,道:“把盔甲拿来!” 等王满仓拿来盔甲,王展襟又是高声道:“将军,这些都是从倭贼大本营缴获来的战利品,这个红甲是倭贼将军富春一郎的盔甲,这个头盔是种布太短大帐内摆放的头盔。” 连江主将听着王展襟所说,又见那盔甲,心中已是信了七八分。他眼珠一转,心思已是弯成一条羊肠小道:上头有命令,不让这赵公道进城,可现在他们手里有功劳,日后有了封赏记恨我,我在江左军中怕是不好混呀。哎,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我看那赵公道似是有几分武艺,若是倭贼再来犯境也用得上。 他这般想着,换了一副脸色,展颜道:“将军神武,在下佩服,在下这就吩咐大开城门,迎接赵将军凯旋。” “开城门,设宴!”连江主将这般吩咐着又道,“你们几个接着守城门,若城门有失,拿你们是问!” 老甲抱手称“是”,在他身后乙丙丁几人是面面相觑,看着主将离开,不由都是小声嘟囔道:“薅羊毛也没有就抓着一只羊薅的呀,给羊毛都薅没了,我看他再薅什么!” 老甲见主将离开,面色阴郁道:“薅你们的命!” 士兵乙、丙、丁叹了口气,道:“站了一夜,早饭还没吃呢,就又是一天一夜,就照这个薅法,不用他薅我的命,今晚上我自己就得猝死喽……” 老甲看了一眼,确定主将已回营,对着士兵乙说道:“小乙,你下城楼去找小戊,我让他昨晚给咱们存些酒肉,你去拿来,他不给咱们饭吃,咱们也不能饿死,记住把酒放在水囊里,就说下来打水。” 说着,老甲和众人把水囊都递给了小乙。 小乙拎着酒囊下城楼,正看见燕卓跨马进了城门,他看了燕卓一眼,心道这将军比我们的主将倒是多几分神武。他这般想着,脚下不由快了几分,窜到了那一群营帐之中。 燕卓与王展襟等一众京口卫进了城,那连江主将面上也算热情,接风宴搞得和庆功宴一般隆重,酒是上好的黄酒,肉是火头军自己养的香猪、羔羊,就连那陪酒的侍女都是从城里几家青楼里请来的头牌。 连江主将嘿嘿一笑,冲着燕卓道:“赵将军神武,在下佩服,仅凭着那三百京口卫就能杀进倭贼大本营,这份功劳当真了得。” “将军高看我了,这也多亏了我这些弟兄和我同生共死。”燕卓答道。 “是是是。”连江主将又是嘿嘿笑道,“赵兄,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能不能说。” 燕卓看着他一脸谄媚的样子,又见他这美酒佳人的招待,心中已感觉,这家伙憋着坏心呢。他点了点头,换上一张笑脸,开口道:“将军但说无妨。” “不知赵将军这偷袭镇海大本营的功劳能不能分我一点?” 第262章 赵公道的结拜兄弟 连江主将这般说着,拿起酒杯来到了燕卓面前,他刚一坐下觉得不妥,又是起身坐到燕卓身边,伸手揽住燕卓的肩膀:“在下大号王飞虎,敬赵将军一杯。” 燕卓看他一副亲昵的样子觉得好笑,举杯道:“我当是什么大事,就这点事不必多说,若不是王将军在连江城吸引倭贼主力,我也不能偷袭倭贼的镇海大本营,这功劳自然是少不了王将军的。” 那王飞虎笑了笑,道:“这是自然,我要的功劳不是这份功劳。”他这般说着,眼睛在燕卓与王展襟两人身上一转,接着道:“我说的意思是这赵将军能不能对上面说是连江城主将王飞虎出此奇谋,偷袭镇海大本营,解了连江之围,杀敌万人打击了倭贼的嚣张气焰。” 燕卓看着眼前笑意盈盈的王飞虎,心中暗道:想不到这家伙还是一个笑面虎,我本以为他只是想多占一分功劳,现在看,他是想得头功啊。 他这般想着,脸上却是不露一分,开口道:“这也好说,不过我也有条件,只要王将军答应我这条件,这偷袭之策别说是王将军谋划,就是王将军您亲自带兵偷袭镇海大本营都可以。” 王飞虎精神一震,将手中的酒杯一放,看着燕卓问道:“赵将军此话当真?” 燕卓一愣,开口道:“当真。” “好,赵将军你有什么条件尽管提?”王飞虎一脸兴奋,在他看来这偷袭倭贼大本营,斩杀倭贼大将这都是奇功,有这功劳在身,再用钱在上下一番活动,何愁不能升官发财。 “我要借你连江城的兵马,借我五千兵马,我整备一个月定能一扫镇海的倭贼,将他们全部逐出江左,到时候这份功劳,头功也是王将军的。” 燕卓这般说着,没想到那王飞虎竟是满口答应下来。 “好说,好说,不就是五千兵马吗?虽你挑,我这连江城城里没别的东西,就是兵多。”王飞虎所言非虚,自从镇海被倭贼占据后,镇海周遭各城镇的乡勇、兵丁都聚在了连江城里,他连江城原本只有八千人的编制,可如今他的手底足足有四万余人。光养着这群人就不知要耗费多少粮草,还不如放出去博一搏功名。 区区五千兵马,他还嫌燕卓要少了呢,他恨不得燕卓直接要个两万人,直接打到倭贼的扶桑老家,赌上一票大的。 “赵将军,还有什么要求,粮草有什么要求吗?尽管提,不要客气!” 燕卓见王飞虎如此一时也不知道再提什么要求,只开口道:“还希望将军可以适时提供一些帮助,这具体的我暂时也没有想好。” 王飞虎自然是满口答应,举起酒杯,敬道:“赵将军仁义,俺老王自然也不用多说,赵将军需要什么和我直说就好。”他这般说着,突地又一拍脑门道:“赵将军,咱们情投意合,不如就结为异姓兄弟如何?从今往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王飞虎此话一出,着实惊到了燕卓身边的王展襟,他惊讶地看着王飞虎,似是没想到这世上竟然有如此厚颜无耻的人。前一秒还算计着如何争功,下一秒却要和人拜兄弟。 燕卓倒是无所谓,满口答应了王飞虎的要求,毕竟这“赵公道”结的拜,和我燕卓有什么关系。 王飞虎端着酒杯揽过燕卓,来到月下,一齐跪下道:“苍天在上,今日我王飞虎、赵公道,结为八拜之交,从此以后白首同归,深情厚谊,生死不渝,情同手足,皇天后土,实鉴此心,背义忘恩,天人共诛!纳投名状,结兄弟谊;死生相托,吉凶相救;福祸相依,患难相扶!” 说,王飞虎和燕卓两人一同饮尽了杯中之酒。 王飞虎看着燕卓,眼角微微一笑,心道:还好现在是黑天,没有苍天,日后咱们你有福我同享,你有难我就溜之大吉。 “兄弟,以后有什么事就和哥哥说,有困难别藏在心里,做哥哥的一定掏心窝子的帮你!”王飞虎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道,“咱们是兄弟,讲的就是仁义!” “放心,大哥,兄弟我有什么事都不会忘了大哥。”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五千人马够不够,不够我再给你五千。都是为了国家做事,哥哥我绝对不留私心!” “仁义!我们为国家为社稷,讲的就是忠君爱国,大哥这份心兄弟我心领了,五千兵马足矣。” “好,那就练兵的事就拜托兄弟了,哥哥不胜酒力,要回帐休息了。”王飞虎这般说着,打出一个酒嗝,眼神一瞬就变得迷离,倒真有了那么几分醉态。 “大哥好生休息,兄弟不多打扰。” “好,兄弟,这想吃什么就吩咐我的这些亲兵,酒肉管够哈。”王飞虎看向自己的亲兵,“我兄弟要什么就上什么,熊掌鱼翅在我这可以兼得!” “是。”亲兵们齐声答道。 送罢了王飞虎,燕卓看向王展襟,开口道:“计划开始!” 第263章 将军威武 王展襟看着燕卓,目光中隐隐仍是有些担忧,他开口道:“五千人马够吗?这倭贼虽是刚吃了一场败仗,死伤惨重,但聚集在镇海还有附近海上的倭贼少说也有五万人,咱们用五千对五万,这力量还是太悬殊了些,你刚才怎么就不再要他五千人,有一万人,这事就有七分的胜算了。” 燕卓摇了摇头,道:“渤海国的牧民有一句话,一个一百斤的人可以吃掉十头一千斤的肥牛,只不过不是一天。他倭贼有五万人,但这五万人不可能一齐上阵,咱们就用这五千人,今天灭他三千,后天灭他七千,切割包围、逐个击破!而且,咱们手里的这不到三百人,也只够分散到这五千人中。” “其实,我不懂为什么要把咱们的精兵分散出去,这三百人可都是江左军中的精锐,把他们聚在一起,可是一把尖刀!”王展襟道。 “这三百人聚在一起是一把尖刀,撒出去可就是燎原的星星之火,我的目的不是打赢一场仗,而是控制这五千人,做大事手里没兵怎么能行。” 燕卓这般说着,眼睛中闪出一轮狡猾的光芒,他对一战一城的功劳不敢兴趣,他要手握兵权,这三百京口卫随他征战久了,对他都是信服,而燕卓也信任这帮弟兄,他要把这群弟兄散下去,让他们担任这五千人中的中下级军官,将这五千人紧紧聚集在他燕卓的手下。 王展襟点了点头,又问道:“可日后打赢了仗,这兵权还是要交的,这五千人还是落不到咱们手里呀。” “所以就要靠你了。”燕卓看着王展襟一笑,“到时候我会设法将这支五千人交给你,你有了这五千人也足够当一个将军的了。” 王展襟不敢置信道:“这五千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要交在我手里,可不简单。” “放心,这点事我还是可以办到的。”燕卓自信道,“有了这五千人,接下来咱们可就要练兵了,还是按照咱们之前的安排,十人一组,盾兵、竹兵、弓兵相互配合,要是能将这五千人训练好,到时候我就在镇海给倭贼们布上一个大阵!” 王展襟口中虽是称“是”,心中不免仍有些犹豫,一来担心燕卓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二来也是担心那王飞虎专调些老弱病残充数。 不过担心又有什么用呢,尽人事听天命,把自己的七分做好,剩下的三分就交给老天。 一夜过去,风寒露重。 冷风吹着帘帐,将帘帐吹得噗嗤作响。 燕卓听着帐外的风声,翻身坐起,他整理了整理衣襟,穿上靴子,走出了大帐。乳白色的晨雾还没有消散,草叶上还挂着露珠,巡逻士兵的身影在雾中时隐时现。 王展襟正独自站在大帐不远处,扎着马步,练着一套拳掌。 燕卓认识这套拳掌,正是工字伏虎拳,这套拳法据说是少林祖师达摩所创,在江左之地颇为流行,江左的习武之人几乎人人都会这套拳法。燕卓幼年也曾随着周万通学过这套拳法,知道这工字伏虎拳讲究腰马稳健、桥手刚劲、进退有规,是少林寺入门的拳法,说不上精妙。 但见王展襟使出这一套拳法,却又是说不出的奇怪,只见他一出拳便是虎虎生风,拳风所至雾气四散,再见他脚下足影点点,带动着腰身宛若老虎纵跃翻扑,更是威风凛凛。他这一套拳,越打越紧,气息也越打越密,最后猛喝一声,恍若虎啸,一脚跺在地上,是烟尘四起。 燕卓见他一招使毕,也是来了兴趣,大声喝彩道:“好拳法,我来讨教讨教!”他这说罢,脚下一点已是冲到王展襟身前,单掌使出一招“蛟龙吐须”,这本是一招剑招,却被他化为掌法直刺王展襟胸口。 王展襟一惊,忙是夹起左掌向上横拨燕卓这一掌,接着右手使出伏虎拳,直崩燕卓面门。 燕卓和王展襟贴身而战,这一拳挥来势大力沉、威猛无比,忙是出掌挡架。按说燕卓内劲远在王展襟之上,只要稍在掌中聚上内劲便能化掉这一拳,但他不愿以己之长攻彼之短,只单用拳掌较量。 两人拳掌相交,身子都是猛地一震。 燕卓没想到这王展襟拳法如此凶悍,心下也起了敌忾之心,运掌成风,连出三招。 王展襟看着这三招,眉头一皱,脚下迈出工字步向后急退,他这后退虽急不乱,退了三步也接下了这三招。 “好!王兄,你这伏虎拳可和别处的不一样啊。”燕卓开口称赞道。 王展襟一笑,道:“将军,我还有杀招没用出来呢,你再接我几招。”他这一说,前脚掌在地上一挖,身子猛地向前扑去,提起左拳右掌,一招扑向燕卓面门、一招扑向心口。他这一招使的都是重手,而且都是运出全力,拳掌之威都是猛极。 燕卓有心接他这一招,也不闪避,伸出双臂格挡,四臂相交间,砰的一声脆响,两人都是不由向后退了一步。 两人越斗越猛、越斗越酣,周遭的士兵也是越聚越多,他们目不转睛地看着燕卓与王展襟交手,生怕稍不留神错过了决定胜负的那一招。 王展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这兵法云“兵不厌诈”,他见和燕卓一时分不出胜负,身子一低,扫出一腿飞沙,想要迷住燕卓的眼睛。要是以往,燕卓可以靠内劲扑散那些飞沙,但现在他想只靠拳脚和王展襟斗一斗! 那飞沙来得突然,燕卓甩开衣袖抵挡,但仍是有飞沙溅在眼里。他强忍着疼,不敢放松,但眼睛被迷,这拳脚上总有迟滞。王展襟趁势向前抢进,双拳翻飞是虎虎生风,燕卓霎时便处在劣势。 围观的士兵不由都是惊呼,心里都已觉得这“赵将军”是要输在这校尉手里。 燕卓耳朵微动,施展出听声辩位,双掌施展出“粘”字诀,将王展襟的抢攻也一一被化解。 “将军,咱不和你啰嗦了,我出杀招了!”王展襟这般喝道,身子猛地一跃,在空中连踢了三脚。 这三脚踢得精妙,引得周遭士兵一番喝彩,但这脚法精妙归精妙,能不能踢到人才是关键。 燕卓听到王展襟飞身的声音,知道他要出脚,身子向后一倒,躲过他的第一脚,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下王展襟脚踝,只一拉一拽,便将空中的王展襟给拽到地上。 王展襟一来脚下不稳,二来脚踝被燕卓抓得生疼,一落地便直接摔了一个屁股蹲,狼狈之极。不过,他也不恼怒,只拱了拱手道:“将军好武艺,属下想再和将军讨教几招兵刃?” 说着,他便从身旁士兵的腰间抽出一把长刀,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燕卓见状,喊了一声:“那位兄弟借把兵刃来?” “将军要什么兵刃?”士兵们问道。 “来把刀。”燕卓道。 言罢,一把刀便从人群中扔了过来。燕卓脚下一点,接刀就砍,只飞起这一招便将王展襟整个罩住。 王展襟只觉眼前一片刀光大盛,刚一抬腕抵挡,那霸道的刀势便震得他虎口连着手腕麻成一片,长刀登时脱手。 围观的士兵见了这一招,先是一惊,然后便是高声喝彩:“赵将军威武,赵将军威武!” 第264章 展襟九式 眼见着士兵纷纷呐喊,燕卓与王展襟相视一笑,拱了拱手便向着大帐内走去。 原来,这一场争斗正是燕卓与王展襟计划的第一环,他要在这群士兵面前立威,要让他们知道,这个新来的将军武功高强,要让他们在心里种下敬佩的种子。 等进了营帐,那王展襟才换出一副贼兮兮的面孔,道:“将军,你这最后也放点水,我这虎口麻一点倒是无所谓,你这一刀把我刀砍掉了,我这可丢面子啊。” 燕卓听着王展襟所说,脸上一笑,开口道:“这可就是你学艺不精了,你这刀法要是能有拳法那么用心,少说也能挡住我三刀。” 王展襟“哼”了一声,转脸又笑着道:“将军,你再教我几招,等练兵的时候也让我在弟兄们面前显摆显摆,找找面子,要不这群兔崽子可就不听我的了。” 燕卓眉眼一笑,道:“好说好说,只要时间够,我还可以教你一些内功心法,让你也能当个武林高手。” 王展襟咧嘴一笑,道:“将令如山,你可不能反悔。”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燕卓也是笑着道,“说,你想学什么?” 王展襟想了想,道:“就学你刚才那个刀法。” “我刚才那个其实不是刀法,不过应该也没事,我给你改改就是了。”燕卓抽出剑鞘道,“我用剑鞘代刀,这刀法原本是白云山庄的刑堂堂主罗烽火的剑法,这罗烽火原本用的巨剑,我给他改一改,变成刀法。” “那这套刀法叫什么名字?”王展襟问道。 “这···这我还没想好。”燕卓愣了愣道,“就叫展襟九式,不过你可注意,这刀法见了白云山庄的人还是少用为妙,别惹上什么麻烦。” “我知道了。”王展襟点了点头。 “这展襟九式,取自巨剑,因此每一式都是霸道非常,刀法凌厉,一出手是侵略如火、势如雷奔、有进无退,也因此这原本的剑法攻有余而守不足,罗烽火用巨剑尚可以用巨剑防守,但换成长刀难免不漏出破绽,因此我稍加改动,让这套剑法攻守兼备,我先传你三式,你这三式练好了,我再传下剩下的。” 燕卓说着,已用剑鞘演示起来。 他一边演示,一边将这刀法的诀窍仔仔细细,一路路地解释给王展襟,并将其中难处演示了数遍。 “这第一式的下马饮君酒,是一记巧招,你可得多练几遍。”说着,燕卓挥起剑鞘向着王展襟横扫而去,这一招挟风带劲,甚是凌厉,王展襟挪步闪躲,燕卓却是刀尖一转,斜扫王展襟的小腿,王展襟腿上中了一刀,登时站立不稳跌在地上。 “你这刀法绝了!”见着这么凌厉的刀法,王展襟也是学得认真,他天分不差又有燕卓指导,只小半天的功夫便领会了这三式的精要。 等王展襟这边学好了刀法,演武场上,王飞虎拨给燕卓的那五千精兵也是集合完毕,正等着燕卓前去练兵呢。 演武场。 众士卒见燕卓出现,都是不由小声嘀咕。 “这就是今早他们说的那个武艺高强的新将军?” “没错就是他,听他们说今天早上他和另一个校尉比武,只一招便将那校尉的刀打落在地。” “这有什么?不就是力气大一点吗?” “那可不是力气大,有刀光的,听人说那刀光那叫一个耀眼,就跟评书里说的那个···那个什么···那个水银泻地一样。” “真有那么神?” “那么多人亲眼所见呢,听说那个校尉武功也不弱,但在这将军手里都走不过一招。” 众士卒你一言我一语,只把燕卓说得神乎其神。这也正是燕卓的目的,这有人的地方就有八卦,有八卦的地方就有碎嘴子,而有碎嘴子的地方就一定会有传说! 毫无疑问,燕卓现在就是他们的传说。 燕卓一身黑甲昂首站在台上,没有自我介绍,直接开口道:“镇海城破,倭贼屠杀我江左数万父老,这个仇咱们要不要报!” 那群士卒一愣,他们都是镇海附近镇上的府兵,有的还有亲戚在镇海城里,一听这倭贼屠城的事,都是群情激奋,高喊道:“报仇!报仇!报仇!” 燕卓又道:“我来连江城只办三件事,也是报仇!报仇!报仇!” 一听燕卓这话,那五千精兵更是激愤,都是恨不得马上就上战场和那倭贼决一死战。 “王飞虎,王将军,将你们交给我,是让我训练你们,让你们在一个月的时间里成为专门克制倭贼的奇兵,这一个月里你们将活得十分辛苦,你们害不害怕?” “不怕!不怕!不怕!” 第265章 就叫狼牙筅 燕卓看已经调动起士兵的情绪,心里也慢慢放松,他吩咐一旁的亲卫把军中制式的各类兵刃都抬了出来。 江左王朝的制式武器分为长兵、短兵与远射武器。 长兵武器又以槊、矛、枪为主。槊长一丈八尺,枪头较宽,多为骑兵装备,至于矛与枪,刃长者为矛,刃短者为枪,矛和枪在江左军中十分普及,几乎人手一支。 短兵武器则以刀为主,这江左军中的刀分为横刀与陌刀两种,其中又以陌刀为主,多装备于步兵。 远射武器也分为弓和弩两种,弓弩在江左军中占有重要地位,在北府军这种精锐部队中,弓箭是人手一具,随之一同配备的还有三条弓弦和三十支羽箭,而在地方府兵,弓的数量则按照人数配备,一般每一百人配十具弓。至于弩江左军不配备单兵用弩,而是配备多人操作的重型弩车。 除了这些江左军中还配备了一种方盾,这种方盾上下都安装了利刃和倒刺,可攻可守,主要装备在步兵阵营前列。 燕卓将这些武器一一介绍给了手下的士兵,并根据倭贼武器的特点介绍了各类武器的利弊。 他喊来王展襟手拿倭刀,展示倭贼的刀法路数。 “倭贼的刀法,讲究三先,先先之先,先之先,后之先,出招迅猛,以快制胜。” 燕卓这般说着,王展襟手持倭刀已是迎面杀来。燕卓抓起一把长枪,用枪头接下王展襟的第一击,接着脚尖一扭,撤枪上步,枪尾已打到王展襟的脑后。 燕卓接着道:“倭贼想要以快制胜。那咱们就来一个以静制动,他击枪枪头我用枪尾还击,他击枪尾我便用枪头回劈。” 众士卒听到燕卓这么说,都是不断鼓掌喝彩,接着燕卓又陆续演示了如何使用其他武器应对倭贼:“倭贼进攻多采用弓兵掩护步兵冲锋的路数,因此只要和倭贼拉开距离,那他们的倭刀就发挥不出作用。” 听到燕卓这么说,底下有士兵发问道:“那倭贼进攻镇海时都扮成平民的样子突然袭击,这时候我们应该怎么办啊?” 这群士兵大多经历过镇海之战,知道倭贼的狡猾,对这士兵所问都深有感触。 “你问得很好!”燕卓一边肯定这名士兵一边吩咐亲卫将那事先准备好的竹竿拿出来,“这便是我的办法!” 竹竿? 底下的士兵纷纷低语道。 “靠这一根竹竿有什么用?那倭刀那么锋利,三刀就给竹竿砍秃了!” “就是,就是!” 看着士兵议论纷纷,燕卓也不着急,只浅浅笑道:“看来你们都不太信这东西可以克制倭贼,那我给你们演示演示。” 说着他喊来一组京口卫,让他们按照之前的阵型,站来演武台正中。然后又从军阵中选来二十名身强体壮的士卒装备倭刀,从左右两边向京口卫发动进攻。 那二十名士卒都甚是精壮,盯着那一组京口卫都是毫不服气的样子,道:“将军,我要是把你这竹子砍坏了,可不要我们弟兄赔钱?哈哈哈哈。” “不但不用你们赔钱,你们要是能破此阵,我一人奖你们五十两银子!”燕卓道。 “军中无戏言!”那群士兵眼睛一热,是生怕这将军出尔反尔。 “本将说话算话!”燕卓道。 那群士兵里有个头子名叫王二虎,他生得壮硕,是宽肩蜂腰螳螂腿,在军中也是颇有威望。他咽了一口唾沫,紧了紧手中的倭刀,对身边人说道:“一会你带十个弟兄从左侧佯攻,我带人迂回偷袭,捅他们的大后方,让他们京口卫也知道知道咱们的厉害。” “二虎,放心!”说着,这人带着十个弟兄举着倭刀便向京口卫冲了过去。 这十把倭刀每一把都是锋利非常,在半空闪着骇人的寒芒。 京口卫看着举刀杀来的士卒,是不慌不忙,他们已和倭贼交手了数次,对付这倭刀可谓是经验颇丰。 只见盾兵在前,竹兵在后,盾兵架着正前方,竹兵则将那竹竿架在盾上,以盾为支点,左右横扫。 那一小队刚一举刀杀来。正撞在那竹子上,他们想要挥刀劈砍,但竹茬子越往里越多,纵是倭刀锋利也是抵挡不住那竹竿横扫之势,一时都是僵在原地不敢贸进。 就在一队发动进攻的同时,王二虎一个飞身已从左边掠到阵前,这一掠速度极快,竹兵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钻了空子,盾兵想要抵挡但盾上架着竹子,一时也挪动不开。 王二虎握刀直冲,嘴角显出一抹邪魅的笑:“这一千两银子,俺王二虎替弟兄们要了!” 就在他志在必得之时,四支羽箭已是一同向他射来,还没等他眨眼,就觉胸口一痛,是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僵在原地,眼珠子向周围转了转,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口,见是没有伤口,又是伸手小心在自己胸前摸了摸。 “兄弟,别摸了,你没事,箭头都拔了,没有箭头!”京口卫笑着道。 王二虎看着地下没有箭头的羽箭,是长舒了一口气,手掌一松,倭刀落地:“俺王二虎不敌将军这阵法,二虎佩服!” 见王二虎这么说,众士卒都是精神一震,他们欢呼着,那喜悦的神色简直此自己得了这五十两银子还有开心。 “再也不用怕那倭贼了!” “是啊。” 他们这么嘀咕着,又是齐声喊道:“将军威武!将军威武!” 燕卓举起双手,接受着一众士卒的欢呼与爱戴,然后迈步走到王二虎身边,揽起他的肩道:“好小子,叫什么名字,身手不错,有没有兴趣加入京口卫?” 王二虎看着燕卓,又看了看身后的一众弟兄,咧着嘴一笑道:“将军,俺叫王二虎,俺知道您这是看得起我,但我和我这群弟兄待惯了,俺要是一个人走了,这群弟兄要戳俺脊梁骨了,再说了我们镇海军也不比你们京口卫差!” 一听王二虎这话,燕卓倒是没啥,王展襟倒是吹胡子瞪眼,急了! “你小子……” 王展襟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燕卓拦了下来,他看着王二虎,笑了笑:“你小子有点骨气,好,赏你一百两银子,和你的兄弟们去喝酒!” 王二虎一听,瞪着一双眼睛,是满脸的不可思议,他本想着,自己顶撞了将军,纵是不受罚也得受到冷落,但哪曾想这无罚还赏,忙道:“谢将军!” 燕卓摆手让王二虎等人下去,悄声在王展襟耳边道:“这王二虎和那个王飞虎有没有亲戚关系?” 王展襟哼了一声:“他要是和王飞虎有亲戚关系,还能在这当小兵?我也姓王,你怎么不说他是我亲戚。” 燕卓点了点头,坏笑道:“这小子倒是一个好手,你以后可要关照关照他!” “好手?我看是个刺头还差不多。” 王展襟虽在北府军不得意,但对北府军还是有很深荣誉感的。北府军是江左精锐,是职业化军人,奉行的是服从,而镇海军作为地方部队,是屯兵制,这些兵农忙时要劳作,一年里受训的时间少的可怜,军事素养离北府京口卫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因此,王展襟可看不上王二虎这个野路子。 燕卓拍了拍王展襟的肩,脸上一笑,转过头向着众士卒喊道:“现在大家应该都见识了我这竹阵的厉害了,我把大家分做二十组,每组二百五十人,每一组配备教头5人,教你们演习竹阵,大家都明白了嘛?。 他这般吩咐着,有士兵在底下开口问道:“将军,这竹竿子叫什么名字呀?我们总不能就一直叫他竹竿,这别人问起来一点也不霸气啊!” 燕卓被问的一愣,他还从来没想到这个问题,脑里空白倒显得几分局促,这叫什么名字好呢?看他长得向狼牙,就叫狼牙筅(此篇提到的狼牙筅和阵法皆取自抗日英雄戚继光)。 “这竹竿叫狼牙筅!他们倭贼敢犯我九州海疆,咱们就要像饿狼一样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 “杀!杀!杀!” 第266章 忍者之神 燕卓这边是整军备战,倭贼那边也没有闲着,从扶桑三岛派来的援兵已是陆续到达,倭贼镇海大本营已是盘踞着六万余倭贼。 种布太短坐在大帐内,看着那江左地图,眼中又是燃起了一团火焰。他已从战败的阴影中走了出来,此刻他又是志得意满。 “这次我手里有六万人,我带五万人攻城,一万人留守大营,这样万无一失,连江城定是唾手可得!” 他这般想着,一名倭贼慌里慌张地跑了进来道:“报,将军。营里那群忍者都疯了。他们穿得五颜六色,正跳着舞,向港口跑呢!” 种布太短听着倭贼的汇报,心里也满是疑惑,这群忍者平日里就神出鬼没,行为也不同于常人,现在又是奇装异服、高歌起舞,这是因为什么呢? 种布太短和其他倭贼都是想不明白。 镇海大本营港口。 一艘船缓缓驾进港口,那船上满载着忍者。一个须发斑白的老人站在船头,手里拄着一根拐杖,头顶稀疏的头发迎风而动,显出麦黄的头皮。在他身后,一众忍卫站在他身后两侧,都是戴着奇怪的面具。 伊贺和猿飞各带着一队人马,跳着奇怪的脚步,似是在迎接这老人。 那老人看见伊贺和猿飞脚下一点,竟是直接从船头跃到两人面前。 “老师,好久不见,您身体还好吗?”伊贺和猿飞开口问道。 那老人看着猿飞和伊贺,眼皮微动闪出一线如刀剑般的寒芒,开口道:“你们的任务失败了,是因为什么?” 猿飞伊贺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最后还是猿飞率先开口道:“对不起,老师,对手实在太厉害了,我们不是对手。” 一旁的伊贺也是附和道:“老师,他实在是太厉害了,我在扶桑,从来没见过如此奇特的剑法,也从没有见过如此可怕的人。” 那老人听着伊贺和猿飞所说,眼中乍起一道寒芒,手中拐棍向着猿飞伊贺两人急刺,他这一刺便分两招,势若迅雷闪电,眨眼间便刺向两人咽喉。 猿飞伊贺两人向后急掠,堪堪夺过这一招。 “你们的本事并没有退步,看来确实是那人太厉害。” 那人这般说着,眼睛一闭,看向天空。 “这确实是一个可怕的对手,老夫对他已有了些许兴趣,我倒要看看这九州武功和我扶桑忍术孰强孰弱。” 伊贺和猿飞点了点道:“若不是情势危急,学生也不会向老师求助……” 那老人点了点头道:“就算你们不求我我也会来的,岛内的织田大人很生气,已命我替种布大人夺取连江城,这一战事关我们忍者的荣辱,我们不能有失。” 伊贺和猿飞两人点头,道:“一定不负老师期待。” 就在师徒三人说话的同时,种布太短也带着织田四家将赶到了港口。对于忍者的态度,种布太短倒是和织田家将一致,看不上对这群见不得光的家伙。 “这群白天也要戴面具的家伙,只会搞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井田将军冷脸道。 桃木在一旁也附和道:“靠这群人打仗简直是对我们武士的侮辱!” 种布太短听着将军们的牢骚也是不由开口道:“如果不是哥哥的命令,我才不想让这个老家伙来呢,这老家伙像个鬼一样,看见他我就觉得恶心。” “那个人就是被称为忍者之神的服部全仓?他有什么厉害的?” “他?他最厉害的可能就是在粪坑里躲了两天两夜,替哥哥杀了大寺社。” 众人一听脸上都是憋笑。 井田将军脸上又是吃惊又是嘲弄,道:“在粪坑里两天两夜,这老头子可真够狠的,那他在里面不渴不饿嘛?” 织田家将们听到井田这么说,是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种布太短脸上虽笑,但并未大声发笑道:“另外,我听说他的耳朵也特别灵敏,能听到三十米外人的耳语。” 就在种布太短这么说着,服部全仓已是开口道:“种布大人,别来无恙!” 第267章 服部的贪心 服部全仓站在岸边,离着种布太短一众人等至少有二十丈远,但他这一句话却清清楚楚落在了种布等人的耳朵里。 种布太短听到服部全仓开口,心神当即一颤,心道:难道他听到我说话了,这老家伙耳朵是真灵! 在他身后,一众织田家将也都是一怔,心中都是惴惴不安,不知刚才所说有没有被这“忍者之神”听到。 “服部先生,好久不久,您身体还好吗?”种布太短这般说着,不敢怠慢,是挥手下马,快步向服部半藏走去。他心里虽是看不上这群忍者,但也知道他哥哥织田不太长最是信任这群忍者,特别是这服部全仓,那可是织田不太长的宠臣、爱臣。 “身子还算硬朗!”服部全仓说着,身子却是不动,只等着种布太短走到自己面前,才象征性地低了低头。 种布太短满脸堆笑,客套道:“辛苦服部先生了,这有了服部先生出马,攻下连江城自是指日可待!” 服部全仓颔首道:“种布将军真是抬举我了,我一介武夫,只会杀人的技法,要说起这韬略我等可比不上众将军。” “先生过谦了。”种布太短讪笑道,“扶桑国内谁不知道忍者之神的名号,有了服部先生这江左之战就如同有了定海神针。” 服部全仓冷冷一笑,目光在种布太短与一众将军脸上一扫而过,他知道这群自诩为扶桑武士的军人看不起忍者,也知道这种布太短是在捧杀自己,但他并没有反驳什么,只是浅浅吸了一口气。 “种布将军,不必这么说,如果我真是什么神仙,真有什么定海神针,我就不会是这副糟老头子的模样了。” 他这般说着,握着拐杖的手突一用力,只见那木制的拐杖竟如利剑一般刺入地面。他轻喝了一声“开”,一股蓝光带着风鸣从他双手向拐杖尖涌去,只一瞬便将那地面的泥土震得四散。 种布太短一惊,鼻翼两侧霎时渗出细密的汗珠,他看着那地面,又看了看眼前的服部全仓,只见那服部全仓一双如鹰隼一般锐利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自己,种布太短不由细细打量起眼前的服部全仓。 服部全仓头发稀疏,两鬓发丝迎风而动,一张长尖脸上挂着一双小眼睛、一个小鼻子和一张小嘴,显得尖锐且局促。他身上套着一件黑袍,腰间紧紧扎着一根白底黑纹束带,将他的腰身勒得极细,一支细长的铜制烟杆斜挂在束带之上,闪着一种历尽沧桑的幽光。 “服部先生当真是宝刀未老,这一手功夫在下实在是佩服,还望先生不要在意我刚才的所说,大家同是为织田家办事,自当是精诚合作,为早日实现出日计划而努力!”种布太短收起脸上的客套,换上一副真挚的样子,开口道。 服部全仓点了点头,道:“种布将军能以大局为重自然最好不过,老夫也当竭尽全力为将军排忧解难,我这三千五百名忍卫也甘为将军做马前卒。” 种布太短冲着服部全仓深深鞠了一躬,道:“先生大义,种布十分佩服。先生请和我来,我在大本营已经为先生设下了宴席接风洗尘。” 服部全仓点了点头,道:“那就辛苦将军了,我还有事和我的两个徒弟交代,恕老夫先行告退了。”说罢,他便带着伊贺与猿飞径直离开了。 看着服部全仓离开的背影,种布太短的眼睛里的笑意也慢慢消失,那刚才还弯着的眼角似是被熨平了一般,成了一条冷漠的直线,直等着服部全仓已完全消失在他视线里,他才对着身后的织田家将缓缓开口道:“这老东西真是傲慢的可以,我倒是真希望他能在这连江城吃些苦头!” 织田家将们也是开口道:“看他那样子好像根本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似的,三千五百名忍众很厉害吗?干脆直接让这群忍者去打仗算了,还要我们这些带兵的将军干什么。” 风汹浪涌,一时,卷起千堆雪。 种布太短站在海风中,眼皮一紧,心中已是有了一条恶计:“看,他们蹦跶不了几天了,这神仙哪有在地上的,还是趁早到天上去。” 织田家将们默不作声,均是默认了种布太短所说,在对付忍者这件事上,织田家将们倒是和种布太短站在了一条战线上。 服部全仓带着伊贺与猿飞来到了一片密林里,服部全仓在前,伊贺和猿飞紧跟其后。 “伊贺、猿飞,你们两个和那人交过手了?”服部全仓开口问道。 “是的,老师,我们都和那人交过手。”两人答道。 服部全仓接着问道:“那他多大年纪?用的什么武器?他的“气”是什么样子的?” “二十左右岁的模样,用剑,他的内劲像是彩虹,一铺展开来是极其华丽,而且他的“气”很奇怪,就像是凝在武器上一样,和他的剑融了一体。” “人剑合一!”服部全仓眉头紧皱,“难道他这么年轻就已经达到了人剑合一的境界?” “那是什么境界,老师?”伊贺问道。 服部全仓开口答道:“那是我只在传说中听过的境界,传说在百年前在九州有一个道士自称玄真子,他就达到过这种境界,听说他后来还达到了天人合一的大境界,手中纵是拿着一截子枯枝也有劈山裂石之威势。” 伊贺和猿飞惊道:“老师,这世间真有这样的人吗?那这个玄真子有没有留下什么武功秘籍,要是咱们找到这秘籍,那咱们不是可以纵横天下了?” 服部全仓眼中闪出一轮精光,道:“这世上岂有空穴来风之事,为师是相信这世间真有玄真子这号人物的,以我现在的实力尚可以竹木裂地,那玄真子开山裂石自然也不无可能。其实这也是为师来江左的目的,如果那年轻人真如你们说的那么厉害,那他极有可能是玄真子的传人!” 听到老师这么说,伊贺和猿飞两人也是眼前一亮,道:“老师的意思是咱们可以从那江左将军下手?” “嗯。”服部全仓点了点头。 “那咱们怎么做?他肯定不会乖乖将秘籍交给我们。” 服部全仓道:“先礼后兵!” 伊贺和猿飞看着老师,脸上显出难色道:“那种布太短那边怎么办?如果让他知道咱们和江左将军私下见面,他会不会冲咱们发难?” 服部全仓微笑道:“我这次来是织田不太长的命令,种布太短还管不着我,你们按我说的做就是,大不了派一队忍卫做做样子。” “是,老师,都听老师吩咐!” 第268章 竹林会谈 天高气爽,长空万里。 演武场上五千人一队一队整齐地排列着,燕卓站在台上看着台下的众将士开口道:“蛇蟠阵起!” 随着燕卓一声令下,五千人霎时分为天轴、地轴、天冲、地冲四组八队,天轴、地轴居中,天冲、地冲各列左右,只听点鼓三通,那蛇蟠阵就已布成。 燕卓竖起大旗,手中令旗挥舞,喝道:“风扬阵起!”众士卒闻令绕着天轴旋转,又是变成了风扬大阵。 “全军出击!”燕卓又是发令道。 五千兵马眨眼便化为五百战斗小组,那挥舞着的一千余根狼牙筅,就如一片行动的竹林一般,让人目眩神迷、望而却步。 “将军,这就半个月的时候这五千兵马就让你训练的有模有样,这可够镇海的倭贼喝一壶了!”王展襟看着那训练有素的士兵,脸上满是笑意。 燕卓倒是忧心忡忡,道:“这天覆、地载、风扬、云垂、龙飞、虎翼、鸟翔、蛇蟠八阵,到现在咱们能演习纯熟的也只有其中三阵,就算再有半个月,最多也只能再练三阵,这八阵之威全靠应战随机变化,有了这两阵就是如虎添翼,少了这两阵变化那就是龙戏浅滩,威力是天差地别。” “是龙就不错了,浅滩的龙也是龙,也能把那群倭贼统统吃掉!”王展襟这般说着,是双拳紧握,一副兴致勃勃想要和倭贼大干一场的样子。 燕卓看着王展襟的样子,开口道:“咱们要一击必胜,一战将镇海的倭贼剿灭,要让那群贪官还没反应,咱们就把他们的财路断了!” “我看你嫌树敌不够多,来的时候就有人想杀你,看来这一仗打完,你回去也不好回去喽。”王展襟虽是在打趣燕卓,但说的也不无道理。 这朝廷上下为了备战倭贼,可是筹备了不少的粮饷,这批粮饷可都是用军粮的名义低价收购,各地的军需官和道台只需要将囤积在各地的粮仓在时机成熟时高价卖出去,这利润少说能番一番,这可真是躺着就把钱赚了。这还不算这群贪官获利的大头,各地的贪官还可以接着备战的名头吃大户,从各地的富商手里敲一笔大竹杠。还有,军械的铸造,那木材和铁矿的贩卖都是大宗交易,倒手一次就是上百万银子。 燕卓断了这群人的财路,那这群人能让燕卓好过? 燕卓倒也不慌,只耸了耸肩,道:“我就是要碰碰他们的霉头,看看这江左王朝里有多少人把我看做眼中钉肉中刺,我给他们都记下,以后一锅端了!” 王展襟笑了笑,道:“那我恭候将军的好消息了!” “你不信?”燕卓瞥了王展襟一眼,“一年,一年内我就要赵公道这个名字在江左如雷贯耳,我就要那群贪官听到我的名字就颤上三颤!” “我拭目以待,可到时候我再去找你,你在土堆里我在土堆外。”王展襟冷言冷语道。他现在和燕卓的关系更加亲密,他那原本不轻易示人的本性也显露了出来,那如小刀一般的嘴,可是不停输出着王氏冷语。 “报将军,八阵演示完毕!”一名京口卫开口道。 “嗯,很好,辛苦各位弟兄了,大家原地休息。”燕卓回答道。他话音刚落,一支飞刀带着一点寒芒径直朝着他射来。只见,燕卓右手一闪,两只手指一夹,竟将那飞刀夹在两指正中。 燕卓露了这么一手,一旁的士卒都是一愣,心中对他们这将军正是佩服。 他看着那飞刀,竟然是扶桑忍者的苦无。在这苦无后边还挂着一张布条,上面用隶书写谢:今晚子时三刻,城外竹林相见,望君不要推辞,咱们只比武不淡战事。 “这是谁呀?”王展襟问道。 燕卓答道:“这不是很明显,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是扶桑忍者发来的战书,他们想约我今晚上竹林一见。” “你要去?”王展襟接着问道。 燕卓道:“为什么不去,盛情难却呀。” “可你要是去了,万一被人抓到了把柄说你是和倭贼私通,那你的什么计划、什么八阵可统统派不上用场了,我可也当不了将军了。”王展襟开口道。 “那我把他们的人头带回来不就好了?”燕卓轻描淡写道。 王展襟一时语塞,只道:“您武功高,您厉害,当我没说。” 夜,子时三刻。 明月高悬,黑鸦栖树,晚风吹起竹林如浪。 燕卓穿着一身黑衣独自来到竹林,他手中握剑,一双眉眼盯着竹林深处,是冷峻也是漠然。 “你来了,久仰赵将军大名,如雷贯耳。” 黑暗中,服部全仓缓缓向燕卓走来。 “老夫服部全仓。” 燕卓听着服部全仓这个名字,嘴角稍稍勾起,道:“你就是那个忍者之神?” “你竟然听说过老夫,荣幸之至,忍者之神不敢当。”服部全仓拄着拐杖,停在了距离燕卓三丈远的位置。 “嗯,听你的徒孙说起过。”燕卓冷漠道,“不过你也应该听你徒弟说起过我,你是扶桑的忍者之神,而我是你们扶桑的噬神之神!” 服部全仓冷笑,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燕卓:“年轻人不要把话说太满,记住满则溢,你说的太多,日后打的可是你自己的脸。” “少废话了,咱们手底下见真章!” 第269章 我当然是想活着 燕卓话音刚落,一道霹雳乍响,漫天的紫电盖过苍翠的竹林,将那一片片竹叶勾勒的如尖刀一般锋利。 惊雷再起,一阵风吹的满树尖刀摇曳,那哗啦啦的声音,似是要的将那黝黑的苍穹划破、撕裂。 “你的口气好大,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服部全仓盯着燕卓,一双眼睛闪烁出幽暗凶狠的光芒。 “或许这是我们九州的天神正在警示你们这群可恶的扶桑臭虫,让你们赶快滚出九州!” 服部全仓两颊已泛起火光,怒火已在他心头熊熊燃烧,在扶桑就算是织田不太长也不敢和他这么说话,他狠狠道:“好小子,这是你找死!” 话出,雨落。 倾盆的暴雨就像是服部全仓胸中积聚的怒气,终是落了下来。 燕卓站在暴雨下,也站在了服部全仓的怒气前。 无疑,服部全仓是一个极可怕的对手,他站在雨幕中,一股杀气在他身上陡然而生,竟是将那暴雨都冲淡了三分。 燕卓看着服部全仓眼睛突然一亮,那明亮的眼睛中没有恐惧与退缩,只有兴奋和激动。 他已经好久没有感受到如此强烈的杀气了,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个快要渴死的人突然看到了一汪甘冽的清泉。 可服部全仓仍是站在原地没动,他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他在等什么呢? ——等一个机会。 作为一个忍者,服部全仓天生就是杀人的人,他可以为了刺杀在粪坑里带上两天两夜,自然也可以为了杀燕卓等候一个最好的出手时机,这种坚韧、沉着、狠辣与狡黠实在是让人不由生惧。 燕卓看着服部全仓不敢放松,突然,一道闪电划过,湛湛的青光将整个竹林都照得一片亮堂。 就在那闪电过去,黑暗重新降临的一瞬间,一瞬刀光乍起,在那掩目的黑暗中,一道亮眼的刀光猛地撕裂黑暗,挟着裂地之势,斩向燕卓的脖颈。 这实在是极惊人的一刀,时机正好、速度正好,气势也正好。 ——只不过燕卓躲得也正好。 服部全仓这一刀斩空了,他站在燕卓面前,刀锋离燕卓的脖颈只有一寸的距离,他本可以挺锋直刺,但忍者之神的直觉告诉他,这人的身法足可以躲过他的追击,他若是追击定会露出破绽被对手反制。 因此,他选择了忍与等。 忍住自己的杀心,等待下一个杀机。 燕卓看着服部全仓,心中也是一惊,这服部全仓竟然不继续追击,他手中扣着的飞刀也只能默默收回袖子里。 不得不说,服部全仓是一个很可怕的对手,燕卓此前三番五次的羞辱他,都没使他乱了心境,他的耐心与沉着不愧于忍者之神的名号。 “你很厉害,不得不说,你是一个很可怕的对手,在我交手的人里你可以派进前五。”燕卓开口道。 “哦?”服部全仓的眼中闪出一种冷酷且妖异的光芒,“看来九州武林确实是卧虎藏龙,我自认在扶桑没人能躲过我那一剑。” “在九州能躲过你那一刀的人也不多。”燕卓故意将服部全仓所说的剑改称刀。 “我用的不是刀,是剑!”服部全仓道。 燕卓摇了摇头,道:“剑在九州是君子器,只有君子才可佩剑,才能配剑,你们扶桑倭国怎么能配用剑?” 服部全仓脸色一变,道:“阁下为什么三番五次羞辱我们扶桑?” “因为你们侵略了我们九州,屠杀了我们镇海数万百姓,就冲这一点,今天我就要拿走你的项上人头!” 闪电划过,在一片亮堂堂中,燕卓拔剑出手。 君子剑,自当堂堂正正,光明正大。 服部全仓看着燕卓出手,脸上冷冷一笑,手腕一转喝道:“火之秘术!”只听他口中这么一喝,一条火龙竟从他口中喷射而出,直扑燕卓面门。 他就是在等燕卓出手,等他主动出击,等他靠近自己,等他避无可避! 服部半藏的火龙要比当日猿飞的火龙大上数倍,那硕大的火龙如张着血盆大口的巨蟒般,势要将燕卓生吞活剥。 燕卓手中长剑一挥,如流虹般的华彩顷刻附在剑上,只一斩便将那火龙从当中劈成两段。 那火龙霎时如飞叶一般四散,在黑夜中绽出一团璀璨的火花。 火龙散,剑光却未散! 燕卓的剑光如流虹般璀璨,直耀得服部全仓双目生光。 服部全仓知道燕卓这一剑乃是人剑合一的一剑,势不可挡,但终究是身经百战,临危不乱,身子一翻,就已滚出了数丈开外。 燕卓看着服部全仓翻身躲出数丈,脸上不由露出讥讽之色,道:“这一招叫什么?也是你们扶桑的忍术吗?是叫滚之秘术。” 服部全仓脸上一笑,竟是哈哈大笑起来,又是一道霹雳,天地一亮过后又是一片漆黑。 燕卓持剑当胸,耳朵一动,竟听地下传来“哗啦啦”的声响,只眨眼间,在那地下竟是窜出了十几个黑衣忍卫。 这十几个忍卫都是身穿黑衣,手中扣着七八支手里剑,冲着燕卓蓄势待发。 服部全仓停下了笑,悠悠道:“阁下可知道这扶桑手里剑,这一百多支手里剑要是一同射出去,就算是神仙也难脱身。” “我知道,这手里剑是你们忍者惯用的暗器,而且我还知道这十三个人一定都是使着暗器的高手。”燕卓开口道。 服部全仓笑着道:“没错,你说的很对。那么现在你是想活还是死?” 燕卓挑了挑眉,苦笑道:“我想这世上没人会想死?” 好死不如赖活着,一个活着总会享受到死了没法享受到的东西。因次,你若问一个人想活还是想死,大多数人的回答都是想活,即是他们活得并不如意,他们仍是想活着。 “只要你告诉我,你的武功是从哪学的,我就让你活。”服部全仓道。 燕卓听着服部全仓所说,心中一惊,他本想着这服部全仓是想让他率军投降,竟没想到这老东西是在觊觎他的武功。 他满不在乎的开口道:“我当是什么大事,原来是想学我的武功啊,那我还是死了算……” 服部全仓的脸上是先喜后怒,暴喝道:“动手!” 只听服部全仓一声令下,那百余支手里剑便如急雨、飞星一般朝燕卓射来。 燕卓看着那漫天的手里剑,手中长剑一甩,霎时剑光飞舞,一团流虹汇成一道光圈,将那手里剑皆是震落在地。 人群中伊贺见燕卓一招使毕,认定他定要喘息,手中倭刀一闪,使出一招“迎风一刀斩”,急砍燕卓颅顶。 但那知他这一刀还没砍下,燕卓手中长剑已飞出一道剑气。 那剑气劈风断雨,还没等伊贺反应过来,他已是身首异处,脖颈上鲜血喷溅,如火箭窜天! 服部全仓见爱徒被斩首,是目眦欲裂,双眼霎时瞪得通红,暴喝一声:“猿飞,和我一起上!” “是,老师!”猿飞应道,拔出腰间双刀,当即使出他的杀招“风魔斩”,这一招双刀旋转,带动全身如旋风一般飞旋。 服部全仓也是不再手软,手中倭刀一转,也是使出他的杀招“居合一刀斩”,只见那刀锋瞬间从夺鞘而出,当真是出其不意,一击必杀! 竹叶一片片落下,一片、两片、三片……无数片。 那竹叶落在积水中,显出一片红晕。 竹叶本是青色,怎么落在水里竟生出红晕? 是血溅在竹叶上,也是血染红了竹叶与积水,那这些血是谁的血呢? 第270章 两个人头 连江城。 明月高悬。 燕卓手里拎着两个人头,脚下连点眨眼已是跃上了城门。 城门上,王展襟热了一壶酒,身边还散着几张油纸包着些酱牛肉、猪耳朵、驴肉、花生毛豆,他剥了一个花生,将那花生米轻巧地扔在嘴里。 忽的,他听到一阵脚步声,耳朵一动,神情立刻紧张道:“你回来了?” “你怎么知道是我?”燕卓说着,将人头扔在王展襟面前,一屁股坐在了他身旁,豪不客气的抓了一大块酱牛肉放进了嘴里。 “谁大晚上不睡觉和人出去拼命呢?”王展襟打了一个哈欠,“这两个人是谁呀?” “伊贺和猿飞。”燕卓答道。 “嚯,你把镇海大本营的忍者头子杀了?”王展襟眼睛一瞪,一扫之前的困意。 “是之前的头子了,现在老头子来了,他们就没用了。”燕卓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酒烫且烈,炙得喉头发紧。 “还是咱们的酒有味道!”燕卓长舒了一口气,“他们的师父忍者之神来了。” 王展襟惊道:“你和他交手了?” 燕卓点了点头。 “他厉害嘛?”王展襟说着摇了摇头,“他要是厉害,他两个徒弟怎么会死在你手里?” “你还挺聪明的嘛?” 王展襟也喝了一杯酒道:“这不傻子都能看出来?” 燕卓一笑,然后神情又变得肃然道:“他厉害,确实是一个可怕的对手,放眼九州,武功能在他之上的也不过七八人。” 王展襟皱了皱眉,道:“那你怎么不把他干掉啊,让他们师徒路上也有个伴。” “不是我不想留下他的人头,是他的人头确实不好拿。”燕卓又喝了一杯酒,“他接了我三招全身而退,虽说是他徒弟替他挡了一招,但能接我三招的人并不多。” “嗯嗯,算了,别管这么多了,杀了他两个徒弟也挺好,等下次遇见他咱们再成全他们师徒,就在猿飞伊贺先在地下等等。”王展襟说道,“吃肉喝酒,驱驱寒气。” “其实我并不是杀了他两个徒弟,我只是带回了伊贺和猿飞的人头。”燕卓冲王展襟挑了挑眉,悠悠道。 “嗯?”王展襟一脸疑惑,“那你杀了他几个徒弟?” “十五个!”燕卓道。 倭贼镇海大本营。 服部全仓坐在蒲团上,嘴里嘟囔着:“十五个,十五个,我十五个徒弟,我的爱徒啊,猿飞伊贺啊!这个仇我一定要报!”他坐在蒲团上,双手握得咯吱作响,一双眼睛瞪着门外,似要喷火! 在他身边,漩涡和佐藤看着老师都是噤若寒蝉,不敢做声,只能靠扭动五官对话。 这五官扭动传递信息的本事在扶桑也是忍者独有,被称为“脸遁”。这两个眉毛左挑、右挑、上挑、下压,各有含义,配合这个眼睛、耳朵、鼻孔、嘴唇、舌头,足可以覆盖扶桑的基本对话。 漩涡给佐藤使了一个眼色:佐藤,老师这是怎么了? 佐藤摆了摆手,翻了一个白眼:这不明摆着师兄们都没回来。 漩涡瞪着一双眼睛:啊,师兄们都没回来,伊贺和猿飞师兄那么厉害也没回来,这是遇到埋伏了? 正在漩涡,佐藤两人五官乱跑之际,服部全仓却是一声暴喝道:“漩涡、佐藤!” 漩涡、佐藤脸上一怔,以为是自己用脸遁被老师发现了,忙是跪在地上,开口道:“请老师责罚!” “漩涡、佐藤,现在你们两个就是大师兄和二师兄了,现在我要传给你们两个人火之秘术和风之秘术,等你们学会这秘术,就带一百忍卫回扶桑,记住要把忍道发扬光大!” 漩涡、佐藤一愣,一时都是没有明白服部全仓话里的意思,道:“老师,您这是什么意思?” 服部全仓叹了一口气,仅剩的几缕头发如枯叶般半死不活地挂在头皮上:“你们的师兄都死在了江左,不为他们报仇,我还有什么脸回扶桑,这忍道大业就靠你们两个了。” 漩涡、佐藤还是没有反应过来,只是跪在地上,眼圈含泪。突然,佐藤身子一扑,抱着服部全仓的大腿,哭喊道:“师父,让我留下来,我舍不得老师,也舍不得师兄,我也要为师兄报仇。” 佐藤是声泪俱下,任谁看了也要说一声师徒情深。 服部全仓冷冷看着佐藤,开口道:“好,佐藤,你留下来。我教给你火之秘术,漩涡,你先出去。” 第271章 服部全仓的打算 佐藤心里咯噔一声,竟是没想到老师会就此答应他留下来的请求,他看了看一旁漩涡,一齐应道:“是,老师。” 看着漩涡离开的身影,佐藤的心里隐隐生出一丝恐惧,他虽是知道伊贺与猿飞两位师兄也是各掌握一门秘术,但想到刚才服部全仓那冷冷的眼神,他心中还是不由发寒。 “佐藤,来,我这就教你风之秘术。” 服部全仓掏出一个苦无放在自己嘴边,只轻轻一吐,一股湛蓝的内劲便附着在那苦无之上。 “你看见了吗?这就是风之秘术,将体内的内劲催出体外,附着在武器上。” 他这般说着,手中苦无朝着小桌轻轻一挥,还不等那苦无落在桌上,那真气就已经将那小桌劈成两半。 佐藤看着那两半的小桌,眼神中带着三分惊叹与七分渴望,开口:“好厉害!” “这只不过是风之秘术最基本的招式,你若能练到精妙处,便可以随意催发周身各处内劲从毛孔中充溢而出。”服部全仓这般说着,手掌一挥,只见一股湛蓝之气已是附着在手掌之上,如火焰若浪涛。 “请老师传授给我风之秘术!”佐藤以头抢地叩首道,“我一定会将忍道发扬光大的!” 服部全仓点了点头,开口道:“天之力有风火雷电四势,这风之秘术就是在天之力中演化而出,以天力入人力,天人合一,以成天人之威,现在我教你练气的口诀与印法,你将这基础学会,日后的修行就要靠你自己了。” 佐藤点了点头,道:“学生一定不负老师所望!” 帐外。 漩涡看着天上的一轮明月,想起那些曾经和伊贺、猿飞两位师兄一起欢闹的记忆,心中陡然生出一丝落寞之情,他苦苦地叹了一口气,眼边渗出了点点泪光,如果没有这场战争该多好啊…… “漩涡,老师喊你进去。”佐藤迈着轻快的步子,一脸得意地看着漩涡。 漩涡点了点头,走到佐藤身边,开口问道:“佐藤怎么样?你已经学会了风之秘术?” 佐藤嘴角一弯,拔起路边的一个狗尾巴草,冲着它吐出了湛蓝的内劲。不得不说,佐藤的天赋极高,只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就已掌握了风之秘术的基础。 “好厉害,佐藤。”漩涡陈赞道。 佐藤一笑:“快进去,老师等着你呢。” “嗯。” 佐藤看着漩涡,脸上的神情很是得意,他可是知道伊贺师兄当初可是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才掌握了这风之秘术的基础,而自己只用了一个时辰,可见自己天赋之高,看来未来发扬忍道的大业只能落在自己肩上了,至于漩涡,他的资质还不如伊贺师兄呢,想要靠他发扬忍道——下辈子。 漩涡进了营帐,服部全仓一看他的眼睛,便开口问道:“你刚哭了?” 漩涡知道老师不喜欢弟子哭,忙说道:“没有,被风吹的。” 服部全仓苦笑道:“这外面哪有风啊,是你的心里有风。” 漩涡愣了愣,一时没有明白老师所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还记得你上次哭是什么时候吗?”服部全仓开口道,“已经有七八年了,那时候你还是一个孩子,现在却是长得这么高了。” 漩涡没想到老师会和自己说这些,只开口道:“七年前,我因为和伊贺兄玩打碎了师娘的花瓶,被伊藤吓唬说师父要赶我出师门,吓哭了。” “时间过得好快啊,漩涡。”服部全仓道,“伊贺和猿飞都死了。”他这般说着,被一片褶皱包裹着的眼睛也湿润了,那是他寄予厚望的两个徒弟,如今却是都死在了江左。 他这般想着,突然神色一厉,猛地开口道:“佐藤,你想在门口偷听吗?还不快去休息!”说着他手腕一甩,掷出一个茶杯砸在帐外。 只听帐外噗嗤一声,佐藤被吓出一个跟头,仓皇逃窜。 服部全仓叹了一口气道:“漩涡,我想把振兴忍道的任务传给你,你能担任起这个任务吗?” 漩涡一愣,他再傻也知道这句话的重量,开口道:“振兴忍道?只有我吗?我能担当起这个重任吗?” “你可以的,虽然你天资算不上聪慧,但你的心地最为淳厚,也只有你能将忍道带上正道,摆脱阴暗。”服部全仓看着夜色接着道,“岛内的武士都认为我们忍者是只配活在夜里的蛆虫,我要你改变这个局面,我要把火之秘术与风之秘术都传给你,你学会这秘术回扶桑要勤加修炼,将我忍道一门开枝散叶。” 漩涡的双眼闪动,他抬头看了看服部全仓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开口道:“我一个人将风、火两个秘术都学会了,是不是对佐藤不公平?” 服部全仓道:“佐藤会留在江左的,我也会留在江左的,回扶桑的只有你一人,扶桑忍道一门能否发扬光大就只靠你一人了。”他这般说着,将自己怀里的两本秘籍和一把象征宗主地位的黑钢匕首交给了漩涡。 “漩涡,现在我将风火秘术还有宗主之位都传给你,你能担当振兴忍道的大任吗?”服部全仓冲着漩涡喝问道。 漩涡一惊,看着自己老师的双眼,重重地点了点头道:“我可以,我一定会将忍道发扬光大的。” “好,明天上午我会派佐藤去连江城探查情报,你就在那个时候坐船回扶桑。” 漩涡点了点头,眼中又是含泪道:“老师,那您什么时候回扶桑啊。” 服部全仓怔了怔,目光颓然地看着空地,眼边皱纹一下子堆了下来:“伊贺和猿飞都死了,我得留下来,给他们两个报仇!” 第272章 演武场内外 报仇。 这世间有很多仇,杀父之仇、夺妻之仇、灭门之仇等等等等,这些仇都要报,而且还得血债血偿,你杀我父、妻我便杀你满门,你灭我满门我就灭你全族,这仇恨膨胀起来,简直是无边无际,弥天盖地。 服部全仓下定决心要给伊贺与猿飞报仇,但他也知道,单凭他的武功还不是燕卓的对手,所以他要用计,而且是狠计、毒计、绝计。 他喊来佐藤,开口道:“佐藤,你带三十人潜入连江城,我要知道那个江左将军每天都在干什么,他每天的起居、作息统统都要记下来。” “老师,放心我一定完成任务。”佐藤点了点头,双眼射出独属于少年天才的傲慢与得意。 就算是此时服部全仓派他去刺杀燕卓,他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这便是少年的无畏、果敢、自信与骄傲,但在这些美好词汇的背后是少年的无知、冲动、傲慢和自命不凡。 少年因此而锋利,也往往因此而折戟沉沙。 浩浩江湖千波浪,又见几人终白头。 连江城,江左军演武场。 燕卓手里握着长剑,正和王展襟对招。 王展襟的“展襟九式”已学会了六式,一把钢刀施展出来,刀光如银虹掣电,引得台下围观的士卒是连连赞叹。 “你的刀法练得不错。”燕卓这般说着,只是躲闪,却并没有拔剑。 “拔你的剑!”王展襟喝道,他已将自己学会的六式都使了出来,任是他如何变幻,刀锋却是始终近不得燕卓分毫。 他的掌心已在流汗,额头上也渗出了点点汗珠,整个人在日头下火热得似是要燃烧一般。 “你确定要我拔剑?”燕卓道。 王展襟挥起钢刀,刀光直劈燕卓的心口,喝道:“拔……” 话音未落,燕卓出手。 他没有闪避,没有招架,也没有拔剑。 他只是猛地朝王展襟冲了过去,用他手中的剑鞘,挡住了王展襟的这一击。 只听“噗”的一声,王展襟身形向后急退,退到急时竟是站立不住一屁股蹲在地上,又是翻了一个跟头才停了下来。他伏在地上,紧紧捂着自己的肚子,一股酸水猛地从胃底翻涌而出。 没人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就连王展襟也不知道,他只听“噗”的一声,他的胃便是猛烈的收缩,剧烈的疼痛从他的左腹蔓延,直将他顶了出去,趴在地上。 “你下手也太狠了点,要我老命了。”王展襟伏在地上久久不能起身。 燕卓将剑柄在王展襟眼前晃了晃,道:“我要不是手下留情,早在你肚子上扎一个对穿了。再说,谁让你拔剑、拔剑喊得那么欢,我还以为你能挡下我这一招呢。” 王展襟吃了瘪,冷哼了一声,道:“技不如人,技不如人,等我学会了那三式再来找你。” 他这么说着挣扎地爬起身来,冲着台下的人喊道:“有谁想试试赵将军的高招跳上来试试,别他娘的像个怂蛋一样在下面躲着,咱五千多人还没有个千里挑一的人才,教训教训这个骄傲的将军?” 台下人听着王展襟这般说着,都是嘘声一片,高喊道:“王校尉脸上挂不住了,吁!” “去,去,去。”王展襟摆手道,“我技不如人,我输得心服口服,有没有咱们江左的汉子来和赵将军会一会,输了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拔刀的气魄,没这种气魄,你们他娘的还当什么男人!” 王展襟话音刚落,那叫王二虎的刺头兵就是跳了出来,他将军帽扔给同袍,拔出长刀便是跳到台上,开口道:“将军,你还记得俺吗?上次你用阵,俺服气,这次俺想和你比比功夫!” 王展襟看见有人来遭罪了,开心道:“好小子,我就知道你有种,一会你狠狠地打,别因为他是将军就给他留面子。” 王二虎听罢,冲着燕卓拱了拱手,道:“将军,请。” 燕卓一笑,开口道:“你动手,我就站在这里不动,你要是让我动一步,就算你赢。” 王二虎一怔,握刀的手背上突然绷起一条又一条凸起的青筋,他是一个骄傲的汉子,他可不喜欢被人看轻:“别小看我,看刀!” 只见王二虎大喝一声,手中长刀劈出一道刀光,直扑燕卓面门,“叮”的一声,刀剑相交,刀锋顺着剑鞘便是削了过去。 王二虎的身手敏捷,一挥一砍虽谈不上是什么成名刀法,也刀势也煞是凌厉,他自信这钢刀虽是伤不到燕卓,但让他挪一步总是可以的。 但哪曾想,他这刀锋刚一斩下,燕卓挥动剑鞘绕着钢刀转了一转,也就在这一瞬之间,黑漆漆的剑鞘已落在了他的头顶,正落在他的眉心。 “你输了。” 王二虎只觉浑身发冷,冷到发颤。 第273章 消失的佐藤 日头高悬,天光大亮。 明媚的阳光将演武场内的沙子晒得金黄,在这些沙坑旁边,几棵高大的杨树和粗壮的榕树交错而立,挡下一大块阴凉。 演武场的伙房就建在这片树林边上,几个火头军正从沙坑里抛出之前存放的西瓜。 那西瓜一个个翠得喜人,轻轻拍打,便发出砰砰如石子落进深潭的声音,浑厚深沉,正是一个好瓜该有的声音。 一阵风吹过,一名火头军抬头看上树梢,隐约是听见了什么声音,但他寻声看去又是什么也没有发现。 “看什么呢,快把西瓜都搬出去,这么热的天,大家都靠这个解暑呢。” “哦,我刚像是听见了什么声音。”那火头军低着头抱起一个西瓜,“老张头今天不是做了绿豆汤,还加了冰块呢?” “你消息倒是挺灵,那是给将军准备的,没咱们的份,就你那贱命还想吃冰,能等冬天你。”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说不定哪天我也当将军了呢。” “别做你的白日大梦了,小心点瓜,跌破了一个十文钱!” 那火头军一惊,道:“十文,你怎么不去抢?” 几人这般说着,抱着西瓜都是往伙房里走。 人有时候活着就是这样,谈理想的时候总会忘了生活,拼命生活的时候又记不起理想,有谁愿意毫无波澜地活着呢,可又有谁愿意饿死呢…… 树梢,佐藤看见那些个火头军进了伙房,松了一口气,开口道:“一会我换上他们的衣服,潜入进去,你们盯好江左军的阵型变化,一个不落的都记录下来。如果看到我发信号,就代表我被人发现,你们就在这里闹出点动静,分散他们的注意,伺机逃跑,明白吗?” “明白!” 说罢,佐藤套上江左军的衣服,身形一闪就是跃到地上,信步走向演武场。 恰逢正午,八阵演练完毕,燕卓将众将士遣散,让他们好生休息。佐藤也趁着演武场人多纷乱之际,在演武场周围随意走着,并不时与周边的江左士兵进行着眼神交流,一副老熟人的模样。 “辛苦,辛苦,棚子里有西瓜。”佐藤冲着擦肩而过的士兵殷勤道。 那士兵一愣,点了点头,看着殷勤的伊藤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心道:这人怎么一脸奴才相,说个西瓜还点头哈腰的。 佐藤倒也不在乎,仍是先前走着,直看到那黑衣将军才定住脚步,他深吸了一口气,目光紧盯在燕卓身上,脚下却是不敢靠近。他知道,像这种高手,五感都是十分敏锐,自己稍不留神就会露出马脚。 他正这般想着,一名火头军拎着冰镇的绿豆汤正快步向燕卓的大帐跑去。佐藤敏锐地察觉到这个机会,尾随在那火头军身后,手刀一起一落,冰镇的绿豆汤就落在了他的手里。 他换上一副笑脸,露出两颗硕大的门牙,向着燕卓一路小跑。 “将军,将军,冰镇的绿豆汤,清热解暑。”佐藤跑到燕卓跟前,殷勤地给燕卓盛了一碗,又见王展襟在燕卓身边,脸上一笑也是给王展襟盛了一碗。 燕卓和王展襟也察觉到什么不对,脖子一仰已是将一碗绿豆汤喝了个干净。 眼瞅着燕卓没有防备,竟是一口喝干了一大碗绿豆汤,佐藤心中却是暗暗懊悔:唉,我怎么没有下毒啊,这么好的机会白白错过。 燕卓看着佐藤,开口道:“好了,你把这绿豆汤送到我的大帐。” 佐藤低头心中一怔,说了声“是”,便下了擂台向营帐走去,他虽是不知道燕卓的大帐在哪,但心里料想这将军的营帐怎么也是这营帐中最阔绰的,应该不会难找。 燕卓看着佐藤的背影,冲着王展襟开口道:“这小子有点问题,一会你派几个人跟着他。” “怎么?”王展襟回想起之前遇到的阎罗殿一众人道,“不会又是阎罗殿的人?刚才那绿豆汤里该不会有毒?” 他这般说着,两只手指已伸进了咽喉,一股冰冷从胃底翻涌而出,直冲他的喉头。 燕卓皱着眉头,只等王展襟将刚喝的绿豆汤都吐了出来,他才开口道:“应该不是阎罗殿的人,那绿豆汤里也没有毒,只是那人的动作有点像倭贼,我怀疑他是忍者。” 王展襟听着没有毒,哪还管他是倭贼还是忍者,只盯着那一地的绿豆汤,满脸惋惜道:“我这绿豆汤啊,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二次喝道冰镇的绿豆汤呢。” 江左地处长江以南,天气炎热,一到夏天人们便会想尽办法清凉消暑,那冰镇的饮品自然是消暑的佳品,但江左之地的江河即使在冬天也罕能结冰,江左的达官贵人都要在冬天前去渤海买冰,然后运到江左的地窖中,整个江左能存放这种冰块的地窖只有十八座,也只能存上大约二十万块的冰。 说是这冰比金贵也不为过,寻常百姓有的一生也没喝过一次冰镇冷饮。 燕卓看着王展襟一笑,道:“绿豆汤现在在我帐里,你要喝就喝,不过这一次他有没有下毒我可就不知道了。” 王展襟啐了一口,道:“算你狠,我这就派人把那小子抓起来,我不让他把肠子从嘴里吐出来,我就把我的姓倒着写!”他这般说着,手一挥,带着一队京口卫便朝燕卓的大帐跑去。 不过,要说这扶桑的忍术确有玄妙之处。 王展襟眼瞅着那佐藤钻进大帐,可等他进去,却是连一个人影也没看见,那佐藤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消失地无影无踪,就连那冰镇的绿豆汤也是不翼而飞,引得王展襟是着急上火、咬牙切齿、蹦高跺脚。 “妈的,这小倭贼钻地里去了?”王展襟叉着腰道,“给我搜,给我一个营帐一个营帐地搜,老子今天就不信了,抓不到他。” 人影攒动,脚步声四起,但就是不见佐藤踪影,有。 些人就是这样,看得见,却是抓不着,眨眼便消散在人海。 王展襟确实是抓不到佐藤了,因为他现在已不在营帐,而是在树梢。他冷冷地看着营帐里左突右窜的江左士兵,手里端着一碗冰镇的绿豆汤。 ——又凉又甜。 第274章 冰镇绿豆汤 王展襟盘腿坐在地上,仰头喘着粗气,汗水从他的额头、鼻尖渗出,一滴串着一滴,汇在脸颊,砸在地上。他的心里很气,气燕卓,气倭贼,也更气那一碗冰镇绿豆汤。 “王校尉,没人啊,整个营区都找遍了,没见人影啊。” 几名士卒跑到王展襟面前,气喘吁吁,皆是满身大汗。 王展襟骂了一声娘,起身拍了拍屁股,道:“走,去伙房劈个瓜吃,老子天生的贱命喝不起冰镇的绿豆汤。” 他虽是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却是盘算着:那小贼来演武场肯定不止是为了给燕卓送一碗绿豆汤那么简单,他既然摸了进来,总得捞点有用的东西才行。好小子,咱们山不转水转,这几天你看看黄历,别栽在你王大爷手里。 王展襟心里发着狠,走到伙房冲着那桌上的三个大瓜使出一招展襟九式中的“酒酣胸胆尚开张”,这一招刀锋轻灵迅捷,只一招斩出,三个大瓜已是被切成六六三十六块,引得众士卒连连赞叹。 “王校尉,您这刀法神了。” “王校尉,您这用的什么刀法啊,也教教我们,让我们也威风威风。” 王展襟捧起一块西瓜,面带骄傲道:“我这刀法叫展襟九式,是我们王家祖传的刀法,不外传不外传。” 在一众奉承下,王展襟心情总算舒坦了一些,兴冲冲地连啃了三块大西瓜,是暂且放下了那一碗冰镇绿豆汤。 树梢。 佐藤已将那冰镇的绿豆汤喝了个干净,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打了一个长长的饱嗝。这冰块在扶桑更是稀少之物,就算是织田不太长这般一国之主,也不能天天享用冰块,这冰块用度稍一多,就要被史官扣上一个,挥霍无度、纵情享乐的帽子。 佐藤这一次当真是过了一把瘾,双眼带弯,很是得意:就算是织田国主一天里也喝不到这么多冰镇绿豆汤呢。不过,这绿豆汤喝多了也无益,还是任务要紧,得抓紧查清那将军的信息。 他这般想着,身子往树上一倚,闭上眼,静静等候黑夜的降临,他要在夜里好好探查一下这个将军。 夜总是黑的,今夜犹黑,而黑总是最会隐藏,那密不透光的黑就像一个面罩将天地都在罩在一起,让人看不清那天地本来的模样。 佐藤从树梢跳下,身上仍是穿着那一身江左军装,他走在演武场的小路上,打着哈欠并沉沉地伸了一个懒腰,那自在的模样就好似他才是这演武场的主人。 他走着,迎面看着一名持刀士兵正半裸着上身,在空地上施展着一路刀法。 佐藤不由来了兴趣,站着看了一会,心道:这汉子长得结实,但这刀法可实在是稀疏平常,就是小孩子练得入门刀法嘛。 佐藤说的不错,那练功的汉子正是王二虎,他练得这趟刀法,是他从镖局里的镖师手里学的,名唤“八卦刀法”。 这八卦刀法和八卦其实没有丝毫关系,只是那街头卖艺的艺人图个威风起的名号。这刀法耍起来大开大合,虎虎生风,乍看起来好不威风,但实际上一触即溃,根本上不得台面。 佐藤见王二虎刀法漏洞百出,不由生出“人师”之心,走上前去,喝道:“你这刀法漏洞百出,遇到会武功的对手,根本走不上三回合。” 那王二虎正在练得起劲,咋一听如此,心头无名火骤起,喝骂道:“你说我刀法不行,你敢我和我比比吗?”说着就是给佐藤扔了一把钢刀。 佐藤一愣,眼瞅着王二虎,二虎(彪)劲上来了,隐隐懊恼到:自己没事开什么口呀,这再动手引来其他人,自己不就暴露了。 “不了,不了,我还有急事要通报将……” 还没等佐藤讲话说完,二虎迎面便是劈来一刀,他这一刀势大力沉,在黑夜中陡然划出一线刀光。 佐藤见状,只能回刀,只见他单手握刀,施展出“绞”法,只一瞬便将王二虎的刀刃绞了下来。 “你输了,我有急事去通报将军,不和你纠缠了。”佐藤这般说着又道,“将军的大帐是哪一个?” 王二虎愣在原地,看着坠在地上的钢刀,双眼颤动,只道:“第三排正中那个…” 佐藤“哦”了一声,就继续悠哉悠哉地向前走去,只留王二虎一人愣在原地,独自凌乱。 王二虎是个极为骄傲的人,一天之内接连两次毫无还手之力的大败,让他骄傲的心已如鸡蛋一般脆弱。 这人的悲伤与痛苦,多半来自于自我的认知和自我的实际不符。王二虎自认为与众不同,遭受打击便心神恍惚,而另一边的王满仓却是在营帐中擦着盔甲和倭刀,想着回家把那倭刀融了打上几个上好的镰刀和农具,想到这王满仓的脸上不由露出一抹满足的笑容。 佐藤在营帐外谨慎观察,他数着营帐,确定了燕卓的大帐。 只见燕卓的营帐里还亮着,里面依稀还能传出人声,听声音正是燕卓和王展襟在交谈。忽的,有传来几声刀兵之声,两人似是动起手来。 佐藤在帐外听得迷惑,直过了一会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两人是在传授武功。想到这,他抬头看了看天时,在心里记下:子时三刻,两人在帐内传授武艺。 又过了一阵,王展襟冒头大汗地从大帐内走了出来,燕卓也将灯灭了。 佐藤又看了一眼天时,记下:丑时,主将休息。 忽的,他又听到燕卓帐内传来稀稀疏疏的水流声。又记下:丑时,尿一泡。 接连几天,佐藤就是如此记录燕卓呢作息。一日何时起床,何时三餐,何时大遗,何时小解,何时睡觉,何时起夜。事无大小,都被佐藤记录在册。 第275章 会九龙 佐藤凭着自己忍者的直觉断定这是一条极为有用的消息,他赶忙赶回镇海大本营,将这个信息和自己在演武场的所见所闻一同告诉了服部全仓。 服部全仓听着佐藤所说,对那大阵还有竹竿都是不敢兴趣,只听着那会九龙酒馆,陡然来了兴趣。 人去酒馆当然是去为了喝酒,而两个人喝酒难免要说些什么,这话一多,喝的酒也会多。 这人一旦喝多了酒,就难免会醉,而一个人醉了,他的神智就难免会有些许混乱。 “佐藤,你的这个消息很有用,这个周末咱们就去九龙山瀑布埋伏,点上咱们门内二十名好手。”服部全仓顿了顿又道,“点上四十名好手,再派人在酒馆里埋伏好,这次我要把雪上一支蒿也带上。” 佐藤一怔,开口问道:“老师,真的有必要带雪上一支蒿吗?” “那人不简单,咱们得求个万全。”服部全仓这般说着,目光看向门外,一双小眼睛里射出两道逼人的寒光。 这雪上一支蒿是扶桑国内最为诡谲、狠辣的毒药,这毒药生长在扶桑富土山人迹罕至的雪山之巅,传说是一百年一开花,一支蒿上只生一朵花,而这一朵花上只有三个花瓣,这三个花瓣每一瓣都是剧毒,利用这花瓣制成的毒无色无味,可溶于水也可藏于香炉内,内服外用沾之毙命,而且无论何种方式都不会影响这药性,堪称是扶桑岛内的万药之王。 只不过这雪上一支蒿虽是毒性诡谲,但其数量极其稀少,整个扶桑也有服部全仓手里有两片花瓣。 这一次为了诛杀燕卓,他要用掉一片这世所罕见的奇毒! 佐藤心中正想着那奇毒,心中突然想起漩涡,左右扫视都是不见漩涡踪影,忙是开口问道:“老师,漩涡呢,他的火之秘术修炼得怎么样了?” 服部全仓收回目光,看向佐藤,开口道:“我派漩涡去执行一项秘密任务了,他不和我们一起行动。” 听到老师这么说,佐藤点了点头,道:“那没事,学生就告退了。” “你退下。”服部全仓点了点头。 佐藤刚从老师这一出来,瞅着四下无人就奔向了种布太短的大帐,将他在演武场看到的大阵还有竹竿又一五一十地和种布太短说了一遍。 佐藤想要靠这些情报在种布太短这谋得一些好处,这忍者与武士之间的矛盾他最是清楚,他知道这迟早有一天,武士和忍者之间会有一战,他要提前在两边押宝。 种布太短听着佐藤的情报,不屑地一笑,道:“五千江左士兵,就算是他们是天兵天将也挡不住我的五万大军,你们忍者总是这般小题大做,目光短浅的家伙。” 听着种布太短对忍者的侮辱,佐藤深吸了一口气,嘴角上扬,如一个奴才般走到种布太短跟前,开口道:“没错,忍者都是群目光短浅的家伙,他们怎么能看得出武士的光芒呢。” “怎么?你不是忍者?你能看得出武士的光芒?”种布太短看着佐藤来了兴趣。 佐藤“扑通”一声跪在种布太短面前,开口道:“小的自小就崇拜武士,只是一时受人哄骗,投身当了忍者,这么多年我一直都想当一名堂堂正正的武士,希望种布将军能给我这个机会!” 种布太短听着佐藤的吹嘘,心里十分受用,毕竟这世上哪还有比来自敌人的认可更让人受用的呢,开口道:“那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对我说,我们武士可不养废物。” 佐藤看着种布太短,双眼一怔,似是一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忽地,他猛然抬起头看向种布太短,开口道:“忍者行踪诡秘,我想将军一定想在忍者内部安插一个眼线,小小的愿为将军效犬马之劳,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种布太短哈哈大笑起来,道:“很好,很好,想不到忍者里还有你这么样聪明的人!” 会九龙酒馆。 这酒馆不同于酒楼、酒庄,酒楼、酒庄要大要阔气要有排场,这酒楼、酒庄里不光得有酒,还得有茶、有菜、有包间、有雅座,还得有上得了台面的硬菜。 而这酒馆就不同了,只要有一间房,四五张桌子,还有几大缸烈酒就能称得上是酒馆。 会九龙酒馆就是这么一个小酒馆,这里供应的只有自家酿的烧酒,还有一些卤好的花生、毛豆、鸡蛋还有牛肉,往来的客人也多是山里的脚夫还有一些慕九龙山瀑布而来的游客。 这会九龙,顾名思义,就是那九龙山九条瀑布交汇的地方。 这九条瀑布如九条从天入海的蛟龙,虽都是人间美景,却是各有各的不同,有的气势非凡,有的声势浩大,有的清灵俊秀,有的粗狂大气…… 燕卓和王展襟到这酒馆已是轻车熟路,手一挥,那看店的小二便迎了上来。 “二位爷又来了?”小二殷勤道,“还是四小坛烧酒,一盘花毛一体,一盘牛肉?” 燕卓看着那小二,道:“你这脑子还挺好使。” “我不仅知道这些,我还知道一会还有两位客人要来,你们每个周末都来,我可记得你们呢。”小二一笑,便是转身忙活起来。 这店是一家父子店,店老板是这小二的父亲,店小二则是店老板的儿子。店虽是在荒郊野地,但往外游客不少,忙活起来倒也是闲不住手脚。 “今天你那两位兄弟来得可有点晚啊。”王展襟开口道。 燕卓道:“应该快到了,就在这一刻钟左右。” 那小二手脚麻利,燕卓和王展襟刚说两句话,那四坛子烧酒还有牛肉、花生和毛豆就一同端了上来:“这次这烧酒里加了桂花,是香又烈,您二位尝尝!” 王展襟点了点头,刀起一块牛肉就扔进了嘴里,道:“你现在说话是越来越有将军的味道了,这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不看天时,就知道人什么时候来啊,有点统帅的味道了。” 燕卓听着王展襟所说,一笑道:“运筹帷幄还可以,统帅可就算了。这人一旦觉得自己是统帅了,觉得自己高高在上了,就会觉得曾经一起出生入死的弟兄低自己一等,是这小酒馆的酒也不能喝了,毛豆、花生也没了滋味,话说做事都要拿捏着统帅的架势,你说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燕卓这般说着,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燕大哥,永远都是我们的燕大哥!” 燕卓和王展襟一笑,纷纷起身,道:“这人啊,就是不禁念叨,刚说你们,你们就来了!” 来人正是柳清风和关明月。 柳清风道:“大哥每周的吩咐,做小弟的怎敢不从啊。” 关明月也在一旁道:“特别是这大哥还是这么好的大哥,那更不能不从了。” 两人这般说着,已是落座。 燕卓一笑,将那四坛烧酒匀到几人面前,道:“喝酒,咱们边喝边聊。” 几人将那酒坛打开,迎面就是扑鼻的酒香,这酒香醇厚,可酒劲却是着实不小。 “这好水酿的酒就是好,够辣、够冲、够劲,喝上一碗就像是肚子上挨了一拳,过瘾!”柳清风倒了满了满一碗,先是自己干了一碗。 燕卓再一旁道:“确实,这烧酒就该是一碗一碗地喝,酒烈劲大,喝一碗就像是吞下一团火,爽到能把牙咬得稀碎!” 王展襟听着两人的发言,开口道:“酒鬼就是酒鬼,还整这么多说辞,你们学学我,一口闷不多说,话都在酒里了,来来来,谁不喝谁不是兄弟。” (劝酒要适度,浅酌情更深。) 几人这般说着,推杯换盏间,都是喝下了小半坛烧酒。 燕卓抓起些花生,道:“清风,阎罗殿的事情查的怎样了?” “基本上已经查清楚了,这个阎罗殿是近几年才创立的江湖门派,帮主外号叫阎罗王,据说挺有势力。一年前,阎罗殿收编了王盟山的王盟门,人数估计得有个一两千人了,不过无论这阎罗殿还是王盟门,他们在江湖上连三流势力都算不上,帮众的武功也都是寻常。”柳清风这般道,“他们敢招惹大哥也是他们没有脑子,咱们要想剿灭他们,是分分钟的事情。” 燕卓道:“比起剿灭他们我对他们背后的金主更感兴趣,不说这个了,小沐最近还好吗?皇城里就他一个人,我还是有点不放心。” 柳清风和关明月一笑,道:“沐兄弟有公主罩着,那可比我们罩着安全多了。他现在的官职可比你还要高,人家可是二品的禁军龙威将军。” 燕卓听着眉眼一皱,开口道:“禁军不是赵含国的势力吗?赵含国怎么会让小沐在禁军里当将军。” “赵含国最近正出使白云国,再加上刚迁都江都,可能被小皇帝钻了空子?”关明月疑惑道。 燕卓摇了摇头道:“不可能,赵含国那般老谋深算的人怎么可能在出使白云之前不做好万全的准备,而且他手里的内卫也不是吃素的。” “那大哥你觉得呢?” 燕卓紧皱着眉头,一碗烈酒入喉竟是没尝出丝毫酒味,他看着那瀑布从高处奔流而下。心道:天之大道轮回无非因果两字,小沐能当上龙威将军一定有原因。 “我觉得有两种可能,一来是这事赵含国和燕玄机达成的默契,两人可能进行了某种交易。二来,是赵含国在白云国出了事,无暇他顾。” “白云国?”关明月神情一冷道,“大哥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燕卓问道。 “我安插在白云国的钉子这几天都没消息了,往常昨天他们就要给我送消息了。” “白云国有事发生!”几人一同说道。 话音刚落,刀光突现。 第276章 绝刀斩 水光、刀光乍起。 冲天的水柱,掩日的刀光。 十四名忍者挟着杀气、杀器、杀心,势要将燕卓的人头斩下。 刀有十四把,而人头只有一个,满天的刀光从四方将燕卓的人头包围、笼罩。 ——这实在是一个死局。 但燕卓却不惧这死局,因为他不仅有盖世的武功,还有三个值得交托生死的兄弟。 就在那十四人一同杀来的同时,清风、明月、展襟也是一齐出手。 刀展襟,剑破风披月,刀光剑影间, 九龙飞瀑俱是一白,出手的十四名忍者已扑地六人, “服部全仓你也该出来了,躲在那瀑布后面不冷嘛?”燕卓朗声道,“出来喝口酒暖暖身子啊。” 瀑布后面,服部全仓哈哈一笑,破流点水而来,道:“燕将军,好久不见,你怎么知道我在那瀑布后面的?” 燕卓一看这群扶桑人心中就来气,再知道他们事先埋伏在这,嘴上更是不由夹枪带棒道:“有些人的气是藏不住的,就比方说,守财奴总会带些铜臭气,风流公子总会有些脂粉气,青楼里的妓女总会有些男人的脏气,而你身上的臭气简直比五条街的泔水再和上七条街的大粪还要臭,我要是闻不到你在哪简直就是鼻子失灵了!” 服部全仓一笑,竟摆出一声武林前辈的样子道:“我道九州武林出了一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却没想到只是一个好耍嘴皮的小泼皮。只不过,你的鼻子那么灵,怎么就没闻到那酒里已被我下了毒?” 一听那酒里有毒,燕卓四人先俱是一惊,随后又哈哈大笑道:“那你看我们像是中毒的样子吗?” 服部全仓皱了皱眉头,看着燕卓的样子,开口问道:“你刚才催动内劲的时候丹田就没有隐隐作痛?”他这般问着,心里也泛起了嘀咕,按说燕卓刚才如此催动内劲,这药劲应该发作了才是。 柳清风嘴角一弯,装出一副肚疼的样子,笑道:“我的肚子好痛啊,燕大哥快救救我……” 服部全仓见几人一直在逗弄自己,冷冷道:“这酒里的毒你们是怎么发现的?那雪山一支嵩可是我们扶桑的第一奇毒,无色无味,放进酒里根本就察觉不出来。” 燕卓道:“你这毒确实够毒,无色无味,但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服部全仓一愣,眉目紧皱,神情满是疑惑。 燕卓道:“这酒里放了桂花,引来了不少小虫,但这些小虫刚落在酒里连动也没动就死了,你说我看着这些小虫还会喝这些酒吗?” 服部全仓双眼圆瞪,竟是没想到会出这种纰漏,叹息道:“想不到我百密一疏还是被你看出了破绽,好,既然这样,你就别怪我无情了,都出来!” 随着服部全仓一声令下,除了刚才那湖底的十人外,另有三十人从四面涌了出来,将燕卓四人团团包围。 “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要为我那两个徒弟报仇!”服部全仓这般喝着,拔出倭刀凝起湛蓝的真气于剑身。 有水珠溅在剑上,眨眼便凝成滴滴冰珠,可见这真气之霸道。 在服部全仓身后,佐藤也是掏出长刀,使出风之秘术,将内劲吐在刀刃之上,也是湛蓝一片。 燕卓看着服部全仓和佐藤开口道:“你要为你的徒弟报仇,我也要为被你们屠杀的无辜百姓报仇,今天我不会再让你走的!” “笑话,你们只有四人,而我手下有三十三人,今天你们必死无疑!”服部全仓这般说着,带着一众弟子冲了上去。 刚才十四人的刀光已足够遮天掩日,现在这三十三人一同拔刀,那刀光简直似是要斩黄泉、飞流火、断生死、逆时光。 燕卓看着那刀光,开口道:“咱们先散开,再做打算。”说罢,他脚下一点已是跃到一处飞瀑边缘。 那三十三个忍者根本不顾他人,只朝燕卓杀去,打头的服部全仓与佐藤两人,更是直逼燕卓脖颈,势要一击必杀! 三十四对一。 三十四把刀,对一双肉掌。 这简直是一场毫无悬念的争斗,双拳已是难敌四手,更何况这还是三十四把削铁如泥的倭刀。 寻常见此,估计也只有逃跑一条活路,但燕卓没有,他迎难而上,要给自己拼出一条活路。 他轻喝一声,凝起内劲,那如流虹般的内劲透体而出,带着一股劲风,卷起激流的飞瀑向上倒流! ——只一瞬天地间便是充满了凄凉肃杀之意。 出手! 燕卓出手! 流虹般的内劲汇在四散的水珠之上,原本无色的水珠眨眼竟闪出如蓝、红宝石一般耀眼的光辉,引得人不由多看了两眼。 但这世界上,美丽的东西也往往是致命的东西,美人、宝玉是此,燕卓的内劲也是如此。 又是一声轻喝,那耀眼的水珠如飞箭一般向外激射。 一颗水珠便是一只飞箭,数不清的水珠便是数不尽的飞箭。 情势霎时逆转,刚才还是三十四对一,眨眼间就变成了三十四对无穷无尽。 服部全仓看着那扑面而来的飞箭,手中倭刀一挥,卷起一道光圈将那飞箭拦住。他虽是有如此功力可以抵挡,但他其他的弟子这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耀眼的水珠激射,射出阵阵血色如雾,如漫天血雨一般,凄绝也艳绝。这 一轮水珠射出,活下来的也有服部全仓和佐藤两人了。 燕卓开口道:“你要接着打嘛?你还是自我了断,这样咱们两个都轻松些,这里躺着你那么多徒弟,你这当师父的没能为之前的徒弟报仇又白搭了这么多人的性命,你还有脸面活着吗?” 服部全仓看着地上躺着的三十二具尸体,这些都是他从扶桑带来百里挑一的好手,论武功都是以一敌十的高手,如今却是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我在扶桑打下这份基业用了五十二年,现在地上躺着的三十二人还有之前死在你手里的十五人,都是耗费半生心血培养的忍道传人,你把他们都杀了,还要我自杀?”服部全仓双手紧握刀柄,“我要是就这么死了,我拿什么去见我的这些徒弟,今天我就是拼上我这条老命,也要将你碎尸万段,佐藤和我一起上!” 服部全仓长啸一声,冲天飞起,手中倭刀劈出一道飞虹,直向燕卓而去。 这一刀之威,当真是镇魂摄魄,湛湛蓝光所触,水珠顷刻冻成冰珠,嘈嘈落地之音如急风骤雨,亦如银瓶乍破。 燕卓周围三丈之内,都被服部全仓的刀光笼罩,无论是朝何处闪躲,这一刀都已是闪避不开。 第277章 如梦如幻 王展襟拔刀欲救,却被一旁的柳清风拦住。 “让大哥自己应付,咱们现在上去只会给他添乱。” 王展襟听着柳清风所说,心中不由生出疑问:“诶,你和我说,这燕卓的武功能在江湖上排个什么名号?” 柳清风和关明月相视一笑,一手五根手指,另一只手伸出两根手指。 “五十二?”王展襟道,“这怎么还有零有整。” 柳清风摇了摇头,开口道:“天下无双。” 王展襟瞪着一双眼,道:“难道那些什么少林、金顶、丐帮那些个大派的掌门也不是燕卓的对手?” 关明月在一旁,道:“这些掌门的实力应该和这个老忍者差不多,都是燕大哥三招之敌。” “三招之敌?” “只能扛得住三招的对手。” 关明月这般说着,只听“叮”的一生,火花四溅。 燕卓从拔剑出鞘,只一剑便挡住了服部全仓那断生死、逆时光的一刀。 霎时间,飞瀑自天而降,满天的刀光消失的无影无踪,水珠坠在礁石四溅如银瓶乍破。 服部全仓站在飞瀑之下,面色虽是凝重却也如常,而在他身后的佐藤已是气喘吁吁,双眼疲惫地盯着燕卓,像是耗尽了全身的气力。 服部全仓开口道:“你修炼的可是昔日玄青子修炼的武功?” “你还知道玄青子?看来你对九州武林还挺了解。”燕卓并没有回答服部全仓的问题,只随口应了一句。 “玄青子的威名冠绝四海,就算是远在扶桑也有所耳闻。”服部全仓道,“传闻他已经到了天人合一的大境界,我一直都以为这是传言,竟没想到这是真的。” 身后,佐藤听到师父这么说,疲惫的双眼陡然生出一抹亮光。 燕卓一笑,道:“我离那天人合一的大境界还差得远。” 服部全仓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果你已经到了天人合一的大境界,刚才那一剑已经要了我们两人的命了。也因此,我还有机会杀你!” 说,服部全仓将上衣脱下,露出了绑在身上的八把短刀。 “到目前为止能让我用出八刀断水的也只有铁守家的二百五十名铁守卫。” 他这般说着,双眼猛地射出两道精光,正如他年少时独杀两百五十名铁守卫时一样。 今日垂垂老矣的老倭贼,当年也是心怀梦想、以一敌百的少年。 他从身上先是抽出两把短刀,握在手里,口中一喝,已是爆出杀气如云。 双刀轮转,刀锋破空、破风、断水、断流。 燕卓长剑一挥,先是挡下一刀,紧接着左肘一提又是挡下一刀。 按理说这一个人只有两只手,只能出两刀,但服部全仓却不一样,他能用八刀! 只见他用嘴叼出一把短刀,竟直逼燕卓咽喉。 眼瞅着服部全仓再起一刀,燕卓提膝撞向服部全仓下腹,并趁势向后急闪,躲过了这一刀。 可这一刀刚避开,服部全仓将左手的短刀向空中一抛,又抽出一把短刀向着燕卓急掠而去。 燕卓看着服部全仓如此,心中一惊,竟是没想到这世间竟有如此招式。 一般人能将双剑练得纯熟已是不易,更别说这八把武器一同施展了。 服部全仓手中拔出一把短刀,就向空中扔出一把短刀,但就在每一把短刀将要落下之时,他又能将手中的长刀扔向半空,如此反复,直到八把短刀都是出鞘。 一时间,八把短刀翻飞,服部全仓就如一座八臂罗汉一般,以一种极其诡异又极其迅捷的方式攻向燕卓。 燕卓挥剑抵挡,但服部全仓的攻击实 太快。 一刀刚落,一刀又起,一起一落间,杀气更盛,是丝毫不给燕卓反应的机会。 “今天我就要你为我死去的徒弟报仇!” 他这般喝着,刀光大涨,映得飞瀑深潭都是一片惨白。 柳清风、关明月还有王展襟这才发现情形不对,忙是拔刀相助,但那八刀断水一施展出来又哪由得人靠近,更何况还有一个佐藤拦在三人面前。 燕卓双眼上下左右频动,不光要盯着服部全仓手里呢双刀,还得看着他嘴里的刀,他脚上的刀,射向半空的刀还有那从半空落下的刀。 “燕大哥!” 柳清风喊着,想要掠到燕卓身边,但他脚下刚一动,那佐藤便甩出附着内劲的苦无和手里剑封住他的行动。 服部全仓看着燕卓,眼中闪出比刀锋还有锋利的光,轻声道:“他们过不来的,你死定了,如果你想活命,就把你武功的来历说出来!” “原来你也想知道我这武功的来历啊。”燕卓一笑道,“说是为了给徒弟报仇,还不是为了自己,我这一身武功就能比得上你那些徒弟的命?看来你那些徒弟的性命也不是特别值钱呢。” “你不早说这些,如果你想活命,就把你武功的来历说出来,我不旦可以放了你,还可以放过你的这三个兄弟。”服部全仓冷冷道。 “哈哈哈哈。”燕卓道,“用一本武功秘籍换四条人命,好像是一件很值得的事情。” “稳赚不赔!”服部全仓道。 “可我不喜欢稳赚不赔的生意,我喜欢冒险,喜欢大大的收益。”燕卓答道。 “那你的兄弟还有你的兄弟今天都要死!” 燕卓冷冷一笑,道:“我要和你说两件事。第一,我不喜欢别人用兄弟威胁我,第二今天死的人不会是我,而是你!” 第278章 神陨 “你找死!” 服部全仓一声暴喝,八把短刀闪动,催起白练一般的白光,扑向燕卓的面门。 这八把刀很险、很厉、很狂、很绝。 这险、厉、狂、绝正是服部全仓在扶桑的立身之本,他纵横扶桑武林三十余年,这八刀断水的绝技“八花九裂”还是第一次现在他人面前。 “你会后悔的,我这八花九裂可是我武功中的精要,你要是现在说出你武功的来历,你还有活路可走,等着八把刀扎进你的脸上,给你脸裂成九块,那时候你再想活命,就是大罗神仙也是回天无术!” 没错,刀若扑脸,必死无疑。 燕卓不想死,于是他反击,一出手便是气贯山河的一招。 ——以气贯山河破他的八花九裂。 那气是什么气,山河又是什么山河? 气是英雄气,是豪气、胆气、勇气。 山河是九州的山河,是雄浑险峻、是奔腾壮阔、是屹立不倒、是源远流长。 九州的山河里,只能容得下英雄,岂能容得下扶桑贪利忘义的蛆虫! “想知道我武功的下落,上地府去问阎罗王!”燕卓道。 “混蛋!”服部全仓更气,手中短刀如飞花漫天,在燕卓的头顶织成了一片刀网,将他是当头罩住。 出手,燕卓手中长剑一亮,剑气四散只一瞬便将那九条瀑布冰封。 冰很亮,剑光很白,眉毛很黑,一双眉眼中闪着凌厉的神采,只一剑便斩破了服部全仓的剑网。 天地一片寂静。 燕卓与服部全仓站在深潭之上,就如同站在平地之上。 没人看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就连燕卓和服部全仓也没有看清,他们谁都没有开口,就站在湖面上,小心地呼吸着,一点一点感受身体的变化。 燕卓的手里握着剑,剑依旧很白,他的眉毛依旧很黑,眉眼中的光还是那么凌厉。 服部全仓的手里也握着刀,两把断刀,仅剩的两把短刀。 两人的呼吸渐渐急促,胸膛开始上下起伏。 一缕发丝从燕卓的头顶轻轻飘下,是刚才被服部全仓刀锋斩断的头发,紧接着,他左手的衣袖突然破开,露出了他青筋暴起的腕子。 服部全仓呢,他的上身显出一丝丝血痕,鲜血一点一点从那血痕中渗出就如同是种子破土发芽一般。那“种子”越长越壮,他的血也越流越多,眨眼间,服部全仓上身一片赤红,就如同穿上了一件血衣一般。 “你败了!”燕卓开口道,“不过你也是第一个接下我一剑而没有倒下的人。” 服部全仓哼了一声,笑了:“你也是第一个能挡下我这八刀断水的人。” “你的伤应该很重了。”燕卓道。 服部全仓嘴角一弯,脸上显出一种阴险、狠辣的笑容,道:“我的伤是很重,但你的伤也不轻,你不用装的,我手里的刀我最清楚,我看到你手腕的那一刀就知道,你背后已中了我十二刀,而且每一刀,刀伤都已贴骨。” 一个杀手或许不了解自己的内心,但他却肯定十分了解自己的刀,也十分了解刀砍在人身上是什么感觉。 燕卓听着,脸上一笑,轻轻柔柔的一笑,像白云一样轻像清风一般轻:“如果我真的受了伤,我背后的衣服为什么没有像袖口一样的衣服一样迫开,我为什么没有像你一样,浑身是血?” 服部全仓道:“你的内功很厉害,你应该是用内功将伤口还有后背的衣物吸附住了。” “你说的太过玄幻,一个人如果真能如此操纵内劲,那他的武功应该可是说是独步武林了。”燕卓脸上仍是带着轻轻柔柔的微笑,“一个人若有如此武功还会被你伤到,那他可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服部全仓一笑,开口喊来佐藤:“佐藤,拿刀来!” 佐藤这边还和清风、明月、展襟三人周旋,听到师父传唤,他脚下一点甩出三支手里剑便跳到服部全仓身后。他看着浑身是血的服部全仓,忙是开口问道:“老师,你没事,你浑身都是血,咱们要不先撤,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等种布将军攻进了连江城,咱们借武士的力量再除掉他不就好了……” “别废话,我是不会借那群武士的力量的,这是我们忍者的骄傲!”服部全仓开口喝道,“这家伙也受了重伤,现在不灭了他,以后就没机会了!” 佐藤看着对面一副淡然模样的燕卓,心中隐隐疑惑到:老师这是受伤太重已经神智不清了?对面那人明明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哪像是身受重伤啊。 想到这佐藤的心里一股心思猛地一动,他看着老师,刚递出去的刀也僵在了半空。 “佐藤,快把刀给我!”服部全仓再次喝道。 佐藤晃了晃神,“哦”了一声,还是把刀递给了老师服部全仓。 另一边,清风、明月、展襟三人也是站在了燕卓身后,为燕卓掠阵。 “燕将军,你还能扛得住我这一刀吗?”服部全仓将刀擎在空中,“我这一刀叫绝刀斩,是比八花九裂还要狠辣的杀招!” 说着,服部全仓催动全身内劲,原本那湛蓝的内劲附着鲜红的血液,弥漫在他全身,就像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柳清风道:“大哥,让我来会会他。”一旁的关明月、王展襟也是拔刀挡在燕卓身前。 燕卓伸手,从怀里掏出三支飞燕镖,开口道:“让我来,你们不是他的对手!” 说话间,服部全仓已是踏步而来,他每走一步湖面便荡起一阵涟漪,那每一点涟漪都是一样的大小、频率,刚刚好好十八层,不多不少。这代表着,服部全仓每一步溢出的内劲都是一样,他每走一步呼吸与心跳都是和上一步相同,他已经做好了出手的准备。 ——万无一失的准备。 燕卓看着一步一步走来的服部全仓,飞燕镖上的内劲也是陡然而起,杀气霎时铺天,惊起一圈又一圈波浪向外铺展,宛如蛟龙出水。 出手! 三支飞燕镖如箭一般激射而出,随着那飞燕镖一齐而出的还有燕卓的剑! 剑光潋滟,杀气如虹,催起风浪狂涛。 服部全仓看着那迎面而来的飞燕镖竟是不闪不避,任由那三支飞燕镖透体而过,射出三道滚烫的血注。 绝刀斩。 ——绝刀。 ——绝杀。 ——绝命。 绝对手的命,也绝自己的命。 服部全仓猛喝不断,倭刀自半空向下劈斩,化出无数的飞虹,如星光一般洒向燕卓的头顶。 只听“叮”的一声,闪出一瞬火花。 燕卓手中的剑已迎上了服部全仓的刀锋,天地霎时一团苍白,惊起的波浪也是乍停,铺天的杀气随之消散。 浪止,风停。 燕卓与服部全仓两人的手都是缓缓垂下,两人手里的武器都是一齐脱手,就像是一根针,缓缓坠入深潭,无声无息、无影无踪。 服部全仓看着燕卓,燕卓也看着服部全仓。 突然,服部全仓长叹了一声,咳出了一滩鲜血,开口问道:“刚才那一刀劈没劈到你?” “你觉得呢?”燕卓长剑虽是脱手,但脸上仍带着那轻轻浅浅的微笑。 服部全仓摇了摇头,看着燕卓身前衣衫无损,开口道:“看来,我真的是老了,这个仇我是报不了了,但是你记住,我们忍者的弟子会将这个仇记在心里,总有一天我们忍者会让你血债血偿的。” 燕卓脸上仍是带笑,开口道:“我随时恭候,只是有一句我要提醒你,在九州可有许多人想要我的脑袋,你想要报仇,可得让你的徒弟抓紧点。” 服部全仓狠狠道:“放心,不会太晚的。” 他这般说着,身子向后一跳,佝偻着站在佐藤面前,道:“佐藤扶我回去。” “是,老师。” 佐藤这般说着,伸出手来架在服部全仓的腋下,但随着那只手一起伸出来的还有一把如冰锥一般冰冷的短匕。 短匕锋利,只一瞬便刺进服部全仓的后心。 服部全仓眼珠一怔,缓缓转过头来,目光却是正迎上佐藤挥斩的刀光。 刀光起,人头落。 忍者之神服部全仓的脑袋就是一个皮球一般浮在水面上,飘飘荡荡。还没等燕卓等人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那佐藤手一抓提起服部全仓的脑袋,便逃进了一片飞瀑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279章 大战之后 佐藤看着手里的人头,脑袋里轰鸣一片,如有鼓槌,他不敢相信自己真的下手将自己的老师,扶桑的忍者之神服部全仓,斩首。 这可是在扶桑被称为神的男人啊,就在他下手的时候,他的心里还有一些后怕与后悔,万一这一刀被老师发现怎么办?万一这一刀没有成功怎么办? 佐藤长舒了一口气,心中默默道:老师并没有发现,而且我已经成功斩下了他的人头。 想到着,他的嘴角不由一笑,有了服部全仓这颗人头,他就可以在种布将军面前好好邀功了,然后借着武士的势力一举接收老师的忍者,那自己不就成了新一任的忍者之神! 不,他要成为比忍者之神更厉害的人物,他要成为扶桑的大名,他要成为领主,成为称霸一方的雄主! 脑海中的轰鸣声,还有他心中的后悔与后怕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兴奋、喜悦和对未来的憧憬,一切美好的东西都在向他招手,似乎一切都在按照他的设想顺利进行。 ——除了那不知所踪的漩涡。 “回去之后还得去找到那象征宗主地位的匕首,也不知道这老家伙把宗主的信物放在了什么地方!”佐藤这般想着,眼睛又看向手中服部全仓的人头,这一次,他已没有恐惧,甚至他的脸上还带着一丝戏谑和嘲讽。 “老家伙,你以前不是最不看好我吗?可你看不好我又有什么用,你已经死在了我的手里,你闯下的基业也要落在我的手里,放心,我会将忍道发扬光大的。” 他说着,还将手里服部全仓的人头如颠皮球一般耍了几圈,好不快活! 会九龙酒馆。 燕卓的胸前与背后已被鲜血染红,他跪在地上,嘴里不停喘着粗气,一旁的柳清风三人都是一脸着急,忙着给燕卓找药、止血。 “我这有金疮药!”关明月道。 “金疮药有什么用啊,这伤口这么深,金疮药止不住的,得缝针。”柳清风道。 “缝针?”王展襟道,“缝针得消毒,咱们得拿酒啊!” “那酒里有毒,用不得!”清风、明月忙是阻拦道。 燕卓咬了咬牙,如玉无暇的脸上现在没了血色显得更加苍白,一双眼睛因为疼痛布满了血丝:“不要急,我没事,这点伤还伤不到性命,明月你快去把服部全仓的尸身捞起来,带回去,日后咱们还有用,他的徒弟弑师,咱们得留下证据。” 他这般说着又看向柳清风,道:“将我怀里的白云散抹在伤口上,这还是罗涛给我的疗伤秘药,没事的。” “可你流了这么多血,怎么还能说没事呢?”关明月关切道。 燕卓一笑:“我也是没想到那服部全仓竟还有这么一招,我一时没招架住。” 服部全仓不负忍者之神的名号,那八花九裂,又诡又奇,竟能从正面伤到后背,八把短刀翻飞,四面八方每一处都有可能刀锋所在,是猝不及防也防不胜防。 再说他那一记绝神斩,威势之大足九州江湖无二。 “不过那服部全仓就这么死了,他这两招也算是绝学了。”燕卓眼神中突然生出一丝落寞,“而且他还是被自己徒弟斩首,也真是讽刺,为了徒弟报仇,最后却被徒弟杀了……” 俗话说英雄惜英雄,这对手有时也会惜对手。一个好的对手不仅能磨砺你,还能让你看到未见过的事和物,找到前进的目标,成为更好的自己。 清风明月展襟三人也是一怔,感叹起那服部全仓的命运:“唉,这人还真是可怜…” 燕卓点了点头,道:“是呢,走,事了了,咱们回大营。” 第280章 你是不是有什么打算 路阔天高,凉风喜人。 几只飞鸟在路边的草丛里歪着脑袋,好奇地看着燕卓几人。 燕卓跨在马上,上半身已是缠满了绷带,他的面色虽是苍白,但一双眼睛明亮有神,就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刃,冰冷也凌厉。 “燕大哥,你的伤真的不要紧吗?”关明月开口问道,“楼里在连江城里有药铺,有些上好的药材,要不一会咱们先去药铺里疗伤,再做打算?” “不必了,进了城耳目太多,容易暴露。”燕卓摇了摇头,“而且我这伤也不算上什么,这服部全仓的这两招和顾佛影、白不愁、方应难差不多,要不了我的命。” 他这般说着,心中陡然想起罗涛,也不知道罗涛最近怎么样,云梦泽一别,到现在已经有好几个月了,他的武功是不是又精进了,放眼整个九州,也只有他的内功可以和自己比肩。 “顾佛影、白不愁、方应难?”王展襟皱着眉道,“这几人是谁啊?” 王展襟久在军阵之中,对这些江湖上人物并不了解。 燕卓道:“这几人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杀手,那顾佛影近几年公认的第一杀手,白不愁是江左内卫的顶梁柱,论武功天下能胜过他的也屈指可数,那方应难轻功、剑法都是算是顶尖,他们三人算是九州大地上最厉害的杀手了。” 王展襟听着“杀手”两字,嘴上冷哼了一声,似是对这些杀手颇为不屑:“杀手再厉害也是杀手,就和倭贼手下那些见不得光的忍者一样,上不了台面。” 有人以为杀手便是快意恩仇,是执杀人刀、行快意事、奋布衣怒,但其实这杀手也要吃饭,这一旦要吃饭,这所杀之人所行之事,就不能尽是快意,这杀人刀、布衣怒也就得看别人的眼色。 还有人以为杀手是风骨如雪、高歌击节,有敌必诛、有仇必血,但浩浩江湖千古以来也只有荆轲易水一别,显出那一丝男儿壮烈之情,更多的只不过是生活所迫,走投无路,以命做赌,搏个出路。 若不是见得人,又怎么会以黑布蒙面,若不是看不得光,又怎么会隐姓埋名。 世人多以为这刺客便是豪侠,这不过是自顾自的遐想罢了。 刺客不是侠士,杀手也不是英雄。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侠士要有一颗慈悲之心,有敢为人先,敢为人难,要有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的当仁不让之心。 而杀手,没有慈悲,一个杀人的人若有了慈悲,那他注定便杀不了人,反而还要被人所杀。况且杀手杀人是为了利益,人命在他们眼中便是白花花的银子、白花花的肉。 一个为了利益出卖自己生命的人,又有什么资格谈“大侠”这两个字。 燕卓看着王展襟,点了点头,道:“没错,这杀手和忍者都是见不得光的人,任服部全仓如何想要发扬忍道,也不过是在黑夜里孤芳自赏罢了,他的招式虽凌厉,但是却并不懂这武学之根本,乃是仁义两字,一人只有有了这两个字,他才能生出浩然之气!” 柳清风在一旁也是附和道:“想那顾佛影在江湖上浮浮沉沉大半生,财富、声威、武功都已是当世少有,但纵是如此也没人喊他一声顾大侠。” 王展襟点了点头,道:“确实,这倭贼、杀手还有那群内卫没一个是好东西!” 一说起内卫,柳清风突然想起之前说的赵含国出使白云国的事情,忙是开口道:“刚才咱们说了赵含国出使了白云王朝,这其中一定有蹊跷!” “你细细说说清风。”燕卓开口道,“我记得你刚才说,你在白云的钉子都被拔了?” 柳清风点了点头,道:“自江湖大会后我便着手在白云山庄安插眼线,到目前为止白云山庄上上下下与我三十多个眼线,这些眼线被我分成了六组,每组垂直管理,组员之间都互不认识,按说如此,应该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被一网打击的,但从前天开始我就一条消息也没有收到,这在以前可从没有发生过。” “难道是他们被白云山庄或者江左的内卫给拔了?”关明月道。 燕卓皱了皱眉,道:“先别着急下结论,也可能是赵含国出使白云王朝,将沿路的要道都封锁了,你的那些线人一时传不出来消息。” 柳清风点了点头,道:“但愿如此。” 王展襟在一旁道:“这赵含国去白云国是为了什么?他刚带着小皇帝迁都江都,这又跑去白云国,他不怕小皇帝在他后院给他放一把火?” “只怕是这火,小皇帝已经烧上了。”柳清风在一旁道,“在以前,他哪有胆子在禁军里安排人。” “只怕咱们这个小皇帝,操之过急用力过猛,落进了赵含国的圈套里。”燕卓在一旁叹了一口气道。 王展襟一愣,问道:“此话怎讲?” 燕卓答道:“赵含国之所以迁都为的不就是在新都更好的控制燕玄机,燕玄机之前那些的举动很可能已经被赵含国察觉,那你们说赵含国在迁都前会不会在江都安排好自己的人手,确保能完全掌控燕玄机?” “肯定会啊。”三人一同答道。 燕卓又问道:“那赵含国那种老谋深算的人,他会露出破绽让燕玄机有机可乘?” 三人又是摇了摇头,道:“应该不会……” “既然如此,燕玄机在江都明目张胆地将沐云风安插进禁军,而且还是禁军的副统领。这样一个险要的职位,你们觉得赵含国会允许一个明显是皇帝一党的人染指?” 三人还是摇了摇头,道:“不会。” “那你们说,小沐为什么能被提拔到禁军副统领的位置?是燕玄机手段高明,还是赵含国百密一疏?”燕卓问道。 “哎呀,你别卖关子了,你快说,究竟是为了什么?”一旁的王展襟已是按捺不住,发问道。 “我觉得有两种可能。”燕卓道,“其一,燕玄机已经和赵含国达成了某种协议,或者完成了某项交易,而且燕玄机手里的筹码还是赵含国非常想要的。其二,赵含国是故意露出破绽,引得燕玄机上套,赵含国极有可能就是故意让燕玄机觉得江都有机可乘,可以趁机扶持自己势力,等他看清这朝野中谁是皇帝的人,他就可以一并清洗,省得留下祸患。” 燕卓这般说着,又将目光看向一旁的柳清风,开口问道:“清风,旧都那些保皇一派有多少跟着来到了江都?” 柳清风开口道:“全都来了,就连年愈八十的御史中丞韩放渠韩大人都来了新都。” “怪不得燕玄机有底气动赵含国,这是把家底全都搬来了。”燕卓这么说着,“现在看来这还是第二条可能性大一些,赵含国从白云国回来的时候,就是他血洗江左朝堂的时候了,保皇一派怕是要凉透喽。” 燕卓这般说着,脸上没有丝毫难过,他已猜想那阎王殿背后的金主正是燕玄机,如此狠辣的小皇帝如果以后真的亲政只怕是比赵含国还要恐怖一些,还不如让他们争斗一番,闹个两败俱伤,到时候扳倒赵含国,朝堂上也好控制。 可小沐还在燕晓雨那边,得想办法照顾好他们两人。 王展襟看着燕卓脸上没有一丝难色,一脸义正严词地开口问道:“燕卓,你是不是有什么打算?” 燕卓一愣,道:“什么打算?” 第281章 你别装蒜! 王展襟道:“你不要装蒜,我看得出来你不是常人,这江左的皇帝燕玄机能做,你燕卓自然也能做,都是姓燕,而且你也有皇室血脉,说得上是皇室正统也不为过……” 王展襟这话一出,燕卓、柳清风、关明月俱是一愣。 燕卓心里虽是厌恶燕玄机,但还没想要取而代之,他想着就算是燕玄机德不配位,也可以从其他燕家子弟里选出一个,至于他自己,他还想着功成名就之后和祥儿一起天涯海角,快意余生呢。 而柳清风和关明月两人相识一笑,心里都是打定了主意要撺掇燕卓夺这帝位。在他们心里,这清风明月楼的楼主和这江左王朝的皇帝没什么区别,只不过一个管的人少点,一个管的人多点,燕大哥既然能将清风明月楼管好,那也一定能将江左王朝打理好,而且一旦燕卓登上地位,那他们给天下一个海清河晏的梦想就更容易实现。 燕卓开口道:“诶,王展襟,你说这话可是盼着让我杀头啊,你安的什么心?” 王展襟倒是毫不在乎,道:“我说这话,不仅是你要被杀头,我也要被杀头,我可愿意把这头交给你,可这也得看,你愿不愿意收下我这颗头!现在九州内乱已有快百年,五国纷争又起,百姓难免又要遭受战火,都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九州也该一统了。” 燕卓又道,脸上带着一丝戏谑:“那一统,赵含国也想一统,咱们直接拥他称帝多好,还免得生出那么多枝节?” “不行!”王展襟道,“赵含国一统是为了他自己,他想成为开国之君,想要流芳百世,他心里多的是权谋、阴谋还有他自己,要是让他一统了天下,这九州不过是换了一个皇帝,没什么区别。但你不同,燕卓,你一统不是为了自己,你是为了天下百姓,为了九州之地海清河晏,我觉得要是你当了这个皇帝,这天下或许会有些许不同。” 柳清风和关明月也在一旁撺掇道:“大哥,咱们当初创立清风明月楼的时候不就立誓要这九州百姓都能享受清风,都能阖家欢乐看着一轮明月嘛?” 燕卓看着三人笑了笑,道:“皇帝这两字,是开天辟地、威震四海的两个字,一个人一旦被捧上这个位置,他就不能被称为人了,他是天子,他的肩上要担着百姓的粮担子,要管着天下人的温饱,他的两只手一只手得握着刀,另一只手要抓着笔,这叫文治武功。就这一根担子,一把刀、一只笔,就能将人熬老、熬干、熬死!” 王展襟眉眼一冷,露出一抹嫌弃的神情,开口道:“那你是不愿意担这个担子了?能者多劳,一个人的能力越大,他承受的责任也应该越大,你的武功和韬略都是天下无双,你这样的人不承担这份责任,上有愧于天,下有愧于父母,你就能眼睁睁看着九州的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我是想让百姓安居乐业,是想让九州山河海清河晏。”燕卓顿了顿又道,“但就是如此,我也不必就要做皇帝啊,我可以像古时候的墨家弟子一样,游历四方,惩恶扬善,再说那燕家子弟里一定会有宅心仁厚的后生,好好辅佐也会成为一代明君的。” 王展襟听着燕卓所说,两根眉毛高高吊起,狠狠道:“竖子不足与谋!” 一旁的柳清风、关明月此刻也和王展襟处在了同一阵营,对燕卓表示了一番鄙视后,三人拉着手,走在了燕卓前头,丝毫不顾身后燕卓的凌乱。 镇海倭贼大本营。 佐藤拎着服部全仓的人头,脚下一点,如风一般溜进了种布太短的大帐。 “种布将军,属下佐藤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将军!”佐藤跪在地上,如一条野狗一般看着种布太短。 种布太短先是被吓了一跳,后镇静下来看着佐藤手里的人头,大惊道:“这…这是谁的人头?” 佐藤将手中的人头扶正,服部全仓的正脸露在了种布太短的面前。 “啊!”种布太短大叫了一声,“服部全仓,他怎么了,他怎么死了?” 佐藤道:“是我杀了他。” “你杀了他?” 种步太短反问着,又是哈哈大笑起来。 “没想法啊,佐藤你有两把刷子,说,你想要什么?” 佐藤抬起头,眼睛一亮,但:“属下什么也不想要,属下只想做将军手下的一个武士!” 种布太短一笑,心里却隐隐发寒:说什么都不想要的人,往往想要的特别多,因为语言已经无法满足他们的贪念了! 第282章 赐名佐藤三通 种布太短脸上一笑,人中处一撮小黑胡子随着一颤,就像是一只吃饱了正伸了伸腿的屎壳郎。 “佐藤说,你要是不说你有什么要求,服部全仓这颗人头我可收不踏实。” 种布太短终究是身居高位,见惯了这人性的尔虞我诈。这人之交往,无非就是利益交换,你对我用,我讨好你为我所用,你身上有我想要的东西,我就把我有的东西和你换。 你交,我往,这便是交往。 佐藤抬起头,眉眼一笑甚是谄媚,但就是这一双谄媚的眼中兀地闪出一丝阴冷的光:“属下不敢奢求什么,只盼着将军能照顾照顾我。” “你说!”种布太短不耐烦道。 佐藤道:“服部全仓这刚死,忍者一门的宗主之位不就空闲下了,属下希望能有将军支持,成为这忍宗一门的宗主,掌控服部全仓带来的三千忍卫。” “这不是问题。”种布太短开口道,“我可以支持你做忍者的宗主,但至于你能不能安抚住你的手下,这就看你的自己本事了,我听说你们服部全仓有一把匕首是宗主之位的象征,这把匕首你打算怎么办?” 佐藤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就算他不说,种布太短也会任命他做忍宗的宗主,毕竟在一条狗和一头狼之间做选择,种布太短怎么都会选择佐藤这条好狗的。 佐藤皱了皱眉,开口道:“宗主匕首这件事,我可以推托是落在了江左人手里,顺便我也可以把服部全仓的赖在那个江左将军手里,这样我手下的忍卫们就更恨那群江左人了,为将军办事也就更尽心了。” 种布太短看着佐藤一笑,道:“服部全仓要是有你一半的聪明,他或许就不会死在江左人的手里了,你还有什么要求?” 佐藤扑通又是跪在种布太短面前,开口道:“属下还有要武士的名号,我想要扶桑国的正式册封,我要成为光明正大的扶桑武士,要成为将军手下忠心耿耿的侍从!” 种布太短眼角都笑出了褶子,他实在是没想到,忍者里也会有如此擅长拍马屁的,但想到这他心里又不由一寒,这小子如此虚与委蛇,连自己的师父都能杀,万一以后把刀对向我…… 但想到这佐藤目前还对自己有用,他还是开口问道:“我可以给你武士的名号,那你想要什么册封,我封你为军奉行怎么样?” 扶桑军中等级分为:总将、副将、军师、佑笔、军奉行(管辖旗下的旗奉行、弓奉行、枪奉行、兵粮奉行)、军目付、使番、物见番头。 军奉行论职位虽在总将、副将、军师、佑笔之下,但军奉行总裁军中一切,担当军国大任,要帮助总将指挥全军,地位之重可见一斑。 佐藤没想到种布太短张开便封自己为军奉行,扑通给种布太短磕了一个响头,道:“将军赏识之恩,属下无以为报,此话上刀山,下火海全凭将军吩咐。” 种布太短看着脚边的佐藤,脸上露出甚是和善的笑容,道:“佐藤,有你这样的人在我身边,我怎么舍得让你上刀山、下火海呢,连江一战我还得依仗你手下的忍卫呢,那三千忍卫可是我们扶桑军的一把利刃,能不能攻下连江,可就看你的了,这场仗你要是能立功,我就在织田大王面前给你请功!” 佐藤被种布太短画的大饼打动,又是扑通一个响头跪在地上,连声道:“将军之恩,属下永世不忘,属下一定成为将军手中的利刃,一举攻破连江城,为将军拔得头功。” 佐藤这般说着,种布太短脸上虽是甚是欣慰,但心里却是笑得十分阴险,他只不过是给佐藤画了一张大饼,但为了实现这个大饼,是需要拿三千忍卫的性命去填的。他只是动了动了一张嘴,无数人就要为了他去拼命,要因为他的一句话去死。 但对于种布太短,这可是一石二鸟的好计谋,他既可以借江左军之手削弱忍者的实力,也可以让忍者去打探一下江左军的虚实。无论结果如何,对于他都是有利无害。 “你还有什么要求?”种布太短问道,“你现在只说了两个要求,我再给你一个要求你想好再说。” “属下不用想,属下现在就可以说。”佐藤又是扑通一声磕了一个响头道。 “你说。” “属下想请将军给属下赐名,有了名字,属下就是有身份的人了。”佐藤跪在地上,一双眼睛里含着炙热的光。 种布太短一愣,随后哈哈大笑起来,道:“好,好,我给你赐名,你刚才三个响头磕得扑通扑通响,你就叫三通。” “佐藤三通。”种布太短重复了一遍道:“感谢将军赐名!” 在扶桑,寻常百姓通常只有姓而没有名,而一个人一旦有了名,就代表他在自己的家族中已有很高的地位,因此有名有姓在扶桑是一件极为荣耀的事情,就和在九州中了进士一般,都是光耀门楣的喜事。佐藤有了三通这个名字,也证明了他摆脱了忍者的贱籍,成为了有名有姓的扶桑上层人。 “你的三个要求都已经用完了,但本将军还可以告诉你一件事,就当是本将军再送你的一个小礼物。” 种布太短这么说着,走到佐藤三通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开口道:“漩涡昨天秘密坐船回扶桑了。” 佐藤三通一惊,忙是问道:“他为什么回扶桑?是服部全仓让他回扶桑的?”他这般问着,心里猛地一抽,心中生出一个他不敢想象的想法。 ——服部全仓已将宗主之位传给了漩涡。 难道他已经带着象征宗主之位的匕首回到了扶桑? “就在你们出发的时候,漩涡一个人坐船回了扶桑,我不知道是不是服部全仓让他回去的,但我猜想,如果不是服部全仓的命令,漩涡也不敢一个人回扶桑,你说呢?”种布太短又将问题抛给了佐藤三通。 漩涡的性格佐藤还是了解,若不是服部全仓安排他回扶桑,他一个人怎么敢私自跑回扶桑!想到这佐藤三通的一双手不由握得咯吱作响,他心中发寒、发冷、发狠、发恶,他想不通为什么服部全仓会派漩涡自己一个人会扶桑,他难道早就知道了自己会背叛他! “佐藤三通不要再想了,事已至此,想想如何安抚你手下的那些忍卫,编一个好点理由,把服部全仓的死和江左还有漩涡联系上。”种布太短这般平淡地说着,“行了,回去,把服部全仓的人头也带回去。” 第283章 佐藤上位 姜还是老的辣。 种布太短一句话就排解了佐藤三通心中的忧虑。 佐藤三通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又是跪在扑通了一声道:“感谢将军大人,将军大人一言属下是醍醐灌顶……” 还没等佐藤三通把这马屁拍完,种布太短便摆了摆手道:“走,走,我要休息了。”他对佐藤三通的马屁已有些厌烦,有些人总以为在和上层交往时要礼貌客气,仿佛你越尊重他,他就会对你越赏识,但往往并不是这样。 上头的人要你的礼貌和客气,但你要是太过谦卑、自贱,他就会觉得你不过是他手底下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那一只连叫都不会叫的狗,他还会有骨头吃吗? 佐藤点了点头,脚下一点便是带着服部全仓的人头的离开了。 忍者大营,佐藤喊来了二十名精英忍者集会议事。 营帐中,二十名精英忍者分列头戴面具、身穿黑衣、背负倭刀,分列左右,虽看不清面貌,但他们一个个都是垂头塌腰,都是一副失了魂的样子。 在他们面前,佐藤将服部全仓的脑袋供在桌前,眼睛中饱含着热泪,开口道:“老师被江左将军还有漩涡害死了!”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且不说服部全仓的武功如何,就是漩涡的人品这二十名精英忍者也是有目共睹的,漩涡背叛师门,这说出来他们是谁都不信。 “怎么可能?漩涡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欺师灭祖的事情,佐藤,这会不会搞错了。” “对呀,佐藤,你快说说老师是怎么遇害的,其中真有漩涡的事吗?” 众精锐忍者你一言我一语这般说着。 “这是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佐藤这般开口,将事情从头到尾给这二十名精锐忍者编了一遍。 “老师从上个周便开始布置这次任务,九龙山瀑布是那江左每周必去的地方,老师选了四十名精锐忍者在九龙山瀑布埋伏,并排漩涡自己秘密在会九龙酒馆埋伏。为了这次任务,老师连雪上一支蒿都用了,你们想老师对这次的埋伏有多么用心。但就是如此,这次埋伏还是功亏一亏,老师下在酒里的毒被那江左将军发现了,这一发现直接打乱了老师的安排,老师只能和那江左将军硬拼,但那江左将军实在厉害,就算是老师使出了八刀断水还有绝刀斩都是没能打过那江左将军,最后还被那江左将军一招斩了脑袋!” 他这么说着已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 “是我无能,不能将老师的尸身带回来,只能带回老师的头颅!你们知道为什么那江左将军没有中毒吗?就是漩涡提前告诉了那个江左将军,这才让老师的计划功亏一篑。” 他这般说着,那二十名精锐忍者已有了异议,纷纷开口问道。 “漩涡为什么要出卖老师啊?他没有动机啊,他为什么要帮助那个江左将军?我们和漩涡朝夕相处也没见他出过大本营,他什么时候和江左将军联系上的?” 还有的忍者直接开口问道:“佐藤,这件事会不会是你编的?会不会是你担心,大家觉得你保护老师不力,才把这个锅甩在了漩涡身上!” 佐藤听着众人的疑问,一颗心是被气得忽冷忽热,一张脸是一会红一会青,心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群人宁愿相信漩涡也不愿意相信我,难道我就这么不值得被相信? “你什么意思,你是怀疑我出卖了老师?是我冒死带着老师的头颅回到了大本营,如果是我出卖了老师了,我只要一个人偷偷溜回来就是,我何必冒着危险将老师的头带回来,如果是我出卖了老师,老师还会教我风之秘术吗?” 风之秘术? 佐藤已经学会了风之秘术? 一名忍者开口诘问道:“你说你学会了风之秘术,你就学会了风之秘术?你有什么证据?” “好,这就让你看看风之秘术!”佐藤这般说着,拔出腰剑佩刀,吐出一口内劲,湛蓝的内劲吐在刀身上,上下跳跃,就如同一团熊熊燃烧着的蓝焰。 “真的是风之秘术!” “看来老师真的将风之秘术传给了佐藤。” 风之秘术代表着什么,这群精锐忍者心里都是清楚,服部全仓将风之秘术传给了佐藤,就代表着佐藤已经被当成接班人培养,而一个接班人怎么会杀老师呢? 众人的心开始渐渐向佐藤这般倾斜。 “可我还是想不明白,漩涡为什么背叛师门呢,那他现在去哪了,咱们得把他抓回来问个清楚!” 佐藤听过这话,眼睛一转,换了一套说辞,伪善着替漩涡开脱:“其实,我想漩涡可能也有苦衷,漩涡为人最为仁厚,可能是不忍那江左将军中毒而死,好心提醒了一句,这才使老师的计划失败。” 众人一听佐藤为漩涡开脱,心中又向佐藤偏向了一分。 “咱们得把漩涡这小子抓回来,无论他是串通敌将欺师灭祖,还是于心不忍,咱们都得问个清楚!” 佐藤在一旁接着开口道:“没错,咱们得找漩涡问个清楚,但现在咱们的当务之急是为了老师报仇雪恨,咱们要将那个江左将军碎尸万段,为老师报仇,为咱们忍宗一脉雪耻!” “是!是!是!”二十名精锐忍者先都是站在了佐藤这边,“佐藤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我们都听你的!” 第284章 那人,我们可不认识你 佐藤看着那二十名精锐忍者炙热的目光,脸上虽是一副大仇必雪的坚定模样,但心里却早已是一阵狂喜:有你们给我做炮灰建功立业,我求之不得呢。 “诸位既然都决心为老师报仇,那我就将我的计划告诉大家。”佐藤三通走到地图旁边,“这将军的演武场就在连江城的东南一角,附近的情况咱们之前都打探清楚了,从今天白天到明天夜里,咱们要分批混进去一千人,我就不信咱们这一千人还杀不掉他一个人!” “一千人!” 忍卫都是一愣,追问道:“真的需要动用一千人吗?派一千人进城目标会不会太大了一点。” 佐藤三通开口道:“你们的武功离老师如何,老师带领四十精锐任卫尚且不能将那将军狙杀,这一千人我还嫌不够稳妥。” 众人听着佐藤如此说,心中还是有些诧异,就算是那江左将军武功再高,也不可能以一抵千,而且这一千一混进连江城,如何落脚都是一个问题,要是被江左军发现,这一千人不就成了瓮中之鳖? “佐藤君,你有详细的计划吗?这一千人可不是玩笑,得慎重。”忍卫们道。 佐藤看着连江城的地图,神情自若道:“我知道你们的顾虑,你们担心这一千人目标太大,一旦进了连江城被江左军发现,就会成为瓮中之鳖。放心,我早就打算好了,这连江城里有大小客栈五十二家,还有青楼、妓院三十六家,总共八十八个可以过夜的地方,这些地方一家咱们混进去八个人,就是七百零四个人,剩下的三百人在第二天白天进城,可以在城里的酒馆、茶馆、戏园子停留,等一到了晚上,就往演武场集合,杀他们江左军一个猝不及防,给老师报仇雪恨!” 那二十名精锐忍者听着佐藤三通的安排,都是点了点头,既然佐藤已经将事情安排的如此妥当,那为了给老师报仇,他们自当义不容辞。 连江城。 天色已近傍晚,天上的白云稀稀疏疏的排叠着,像一叠一叠的白浪,晚霞洒在这些白浪上,映得它们生出了一种如梦幻般的粉红色。 燕卓、柳清风、关明月、王展襟四人就在这一片梦幻中回到了连江城。 柳、关、王三人走在前头,说起来三人起初并不熟络,加上这一次三人也不过见了三面,喝了三次酒,但由于在撺掇燕卓起事这件事上一致的立场,使得这三人的感情飞速升温,几乎是到了形影不离的地步。 在他们三人身后,燕卓就如同是被小群体排挤的孩子,一个人孤苦伶仃地走着,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他想着三人说的起事之事,不由叹了口气:大仇未报,现在又添上这么一份大业,哎…… 他承认他是有一统天下的雄心壮志,但他的雄心并不是为了成为普天之下的王者,成为这九州大地唯一的皇帝。他只是想让百姓安居乐业,能让九州海清河晏,能让江湖的游侠都以匡扶天下道义为己任,能让朝堂上多一些一心为公、为民的廉吏。 而且,他觉得他自己也不想承担那份责任,他还是一个年轻人,他有大片的河山想去看,有热烈的爱情要去谈,还有那些天马行空的幻想要去实现,他可不想终日绑在那金灿灿的龙椅上,受着那些虚与委蛇的朝拜。 换言之,他只想成为一个忠臣良将,而不是太平盛世的开创者。 “前面那三个,咱们去喝喝酒啊!”燕卓冲着前面三人喊道。 柳清风听着燕卓所说,眉毛一挑,是全然不顾,揽着关明月与王展襟的肩膀便接着往前走,丝毫不在意他们这个身负重伤的“燕大哥”。 柳清风冲着关、王两人道:“咱们去喝花酒怎么样?” “就咱们三个?”王展襟道。 “不会有什么眼线?”关明月问道。 “就咱们三个!”柳清风神情一定,“这连江城里上上下下咱们清风明月楼的眼线也不少,咱们不怕!” “好!”关、王两人一同应道。 男人和男人之间的交情深浅,和这两人之间喝了多少酒有直接的关系,酒喝得越多,这两人的关系自然也就越深厚。当然这喝得多,并不是一顿喝得多,而是日积月累、经年累月在一起喝得多。 交情越久,这酒喝得也越厚。 因此,喝酒便成了提升两个男人感情最快的方法,但要是说有什么办法能比喝酒更快的提升男人之间的感情,那当然就是喝花酒了! 美酒下肚,佳人在怀,推杯换盏,坦胸露乳,自是坦诚相见,再无二心。 柳清风带着关、王两人到了连江城里最奢靡的青楼环采阁。 在江左,这头等的青楼的名字多以“院”、“馆”、“阁”为主,而下等的青楼则以“室”、“班”、“楼”、“店”命名。别看这只有一字之差,但落在实处那可是千差万别。 这下等的妓院里,通常只有七八个姑娘,两三个房间。到了华灯初上的时候,这镖局的下等镖客、游方的艺人、贩私盐的亡命徒都会来着下等妓院里感受一下被滋润的滋味。这些人通常都十分性急,来这也多为舒爽那一遭,也顾不得这房间、床褥是否整洁,是否有个姑娘弹个丝弦,添添雅兴。 而这上等妓院就不一样了,就以这环采阁为例。环采阁里总共有六十一位姑娘,八十八个房间,除了普通的房间外,还有专为富商贵客、多金浪子准备的上等套房,每到华灯初上的时候,这里头便是一片丝竹与欢笑之声。来这环采阁里消费的,自然也不再是那五大三粗、兜里几块铜板的下等人,而是那些自诩风流的公子,有钱多金的达官贵人,声名显赫的江湖大侠。 他们来这也不是为了那一瞬的舒爽,而是为了享受、为了解闷、为了打发时间、为了排解多余的精力。他们虽也想达成生命的大和谐,但在此之前,他们要进行一些文雅的活动,来显示自己与禽兽繁衍的不同。 ——咱们这是寻欢! 四五个姑娘弹着丝竹,四五个姑娘和客人们猜枚行令、唱曲闹酒,当真是笙歌处处,一片文雅风流。 柳清风、关明月、王展襟三人进了环采阁,在三人身后的燕卓无奈也想跟着三人一同前往,却被柳清风开口拦了下来。 “那人,你要来可得自己花钱,我们可不认识你!” 第285章 燕卓的打算 环采阁里,柳清风、关明月、王展襟正喝着美酒、抱着佳人,好不开心快乐。 柳清风看着面前那玲珑有致的美人,在她樱红的嘴唇上轻轻一抹,脸上露出了一副坏笑,而那美人也是风情万种,身子一软就是伏在了柳清风身上,一双剪水秋瞳含情脉脉地看着柳清风。 看着这风情万种的美人,柳清风反而收起了笑意,从怀里掏出两锭银子,塞到那美人手里,开口道:“你们先下去,我们有事要商量。” 柳清风这般说着,几个姑娘都是起身作福,离开了房间。这客人的规矩她们懂,不该听的不听,不该问的不问。 “展襟兄,你说燕大哥为什么不愿意将燕玄机踢开,取而代之呢?”柳清风问道,“燕玄机阴险狡诈,大哥为他卖命,他还要置大哥于死地,这种皇帝,以后一统了天下,他真的会造福万民吗?” 王展襟开口道:“可能燕卓还在等,咱们现在实力还太弱,若现在就要将燕玄机取而代之,树敌太多,万一燕玄机和赵含国联手,就更不好对付了。我现在想想,燕卓说得对,咱们应该还是先灭了赵含国再做打算。” “我看燕大哥不是在等。”关明月在一旁开了口,“燕大哥生性自由洒脱,我看他不像是愿意一辈子绑在龙椅上,我觉得这件事暂且还是不要说了,铲除赵含国才是当务之急,等他安抚好白云和后汉之地,在攻占了北齐,这天下五国大半就落在了他的手里,到时候他的威望可是如日中天,咱们就更不好对付了。” 柳清风喝了一杯酒,道:“我倒觉得可以放任赵含国,这赵含国平后汉、灭北齐,明摆着就是想一统天下,这样一个人不可能久居人下的,他迟早要逼燕玄机退位,到那时就是咱们出手的时机了。” “燕玄机会坐视赵含国不管吗?他在江都所做的,可不像是一个会乖乖退位的小白兔。”关明月道。 “其实这样也不错,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咱们就静待他们两人斗一个两败俱伤。”柳清风道。 一旁,王展襟倒是皱眉,忧虑道:“只怕燕卓想要置身事外是不可能的,这倭贼一旦平定,燕卓就要返回江都,这必不可免的就要在燕玄机和赵含国之间站队,无论他选择谁,那人都会把他当成一把刀,而一把刀砍上硬骨头,是免不了豁口的!” 就在三人这般说着时,房间的窗户突然被推开,一道黑影如风一般闪了进来,正是燕卓。 “你们在说什么呢?不是说不认识我嘛,还在这谈论我?”燕卓飞身闪到三人面前,拿起面前的酒杯便是潇洒地喝了一口。 “你在外面都听见了?”柳清风问道。 “听了一个大概。”燕卓答道。 “那你有什么想法?” “什么想法?” “对未来的想法,你想要怎么做?” 燕卓叹了一口气,道:“我想要做的当然是扶危济困,救万民于水火,一统天下,改变天下分裂割据的局面,让江湖成为道义的江湖,让朝堂成为公正的朝堂。” “可为了实现这个你要怎么做呢?”柳清风又问道。 “那就是先诛杀赵含国一党,随后拥立明君,一统九州五国,然后整顿吏治、与民生息。”燕卓这般答道。 柳清风似是一早就知道燕卓想说什么,开口道:“那要怎么诛杀赵含国一党?就目前江左的局势,赵含国与燕玄机两边你总要选一边站队,而选了哪一边,你都摆脱不了被当刀使的命运。而且你一旦选了这整个江左朝堂就都会知道你是谁的人,日后再是反叛,就是两面三刀,是墙头草,那些个腐儒可不会饶过你。” 燕卓被柳清风搞晕了脑袋,不耐烦道:“那你说我应该怎么办?” 柳清风答道:“我也不知道,你是清风明月楼的楼主有些决定一定得由你自己定,我们可以辅助你,但你才是我们的主心骨,只有你定下目标,我们才有方向。” 燕卓看向柳清风的目光,神色竟有些许惶恐。他倒不是害怕柳清风,而是害怕柳清风所说的,当初他带着清风、明月两人创立清风明月楼,一是想报仇,二便是想以天下为己任,扶大厦于将倾。他想着曾经的过往,想着自己的豪言壮志,开口道:“清风,我记得我们曾经说过的那些豪言壮志,但做帝王这确实不是我心中所想,这也太遥远,我们现在还是先铲除赵含国一党,至于要不要取代燕玄机,我们再等一等。至于站队的事情,这个不用担心,我会让燕玄机给我发配到边境小城,在小城里巩固发展自己的力量,等时机成熟咱们就大旗一挥,招揽天下义士,起兵反赵!” “诶,等等等!”王展襟在一旁开了口,“燕卓,你倒是把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我怎么办啊,我带着这五千人,以后遇到什么事怎么办,我怎么保全这五千人你可得给我出个主意!” 燕卓看着王展襟,道:“这五千人想要保全也不是什么难事,咱们灭倭的时候不将他们赶尽杀绝,只是把他们赶到海里,然后以防卫海疆的名义把这五千人就驻扎在镇海。这样你既可以掌控这五千人,上面那些人也可以继续用平倭的名头敛财,这样双赢的局面我想他们是不会介意的。” 王展襟皱了皱,露出难色,道:“只是这样,倭贼在海上难免会抢掠咱们百姓的渔船,杀害咱们的百姓,这可怎么办?咱们不能不顾百姓的生死啊。” 第286章 斩尽杀绝 柳清风也对燕卓的甩锅行为表示了抗议,开口道:“你把展襟兄放在镇海,这连江的守将王飞虎能善罢甘休,这倭贼会善罢甘休,这苦的还不是镇海的百姓?而且,你自己一个人拍拍屁股躲在小镇休养生息,把江都的烂摊子留给我们,你这大哥也不地道了,小沐还在江都,他现在可是被燕玄机拉到了燕、赵冲突的前线,就算是有燕晓雨护着他,他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王展襟与关明月在一旁附和道:“对呀,当初你拉着我们一起入伙,现在自己跑路了,可不地道。” 听着三人所说,燕卓脸上一笑,拿起酒杯小啜了一口道:“你们三现在还真是穿上一条裤子了,都这么为对方着想呢,你们怎么不想想我劳不劳心、费不费神?”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柳清风开口道,“谁让你是我们大哥呢,这点苦你总是要遭的。” 燕卓“切”了一声,冷眼看着柳清风,开口道:“小时候,太疼你了,疼出个白眼狼来!” 他这般说着,作势就要给柳清风一个脑瓜崩,却被柳清风给轻易躲了过去。 “大哥,你可别怪我,我可是站在公道这一边,只能大义灭亲了!”柳清风一脸得意道。 “好了,不和你们闹了,和你们说正经的,你们说的那些我都想过了。”燕卓凝起眉头一脸正经道,“平定倭乱之后我肯定是要回江都的,不过我并不打算在燕玄机和赵含国之间站队,而是左右逢源、来者不拒,我要他们觉得我只是一个打胜了仗、骄傲自满,整天沉迷于花天酒地的废物将军。” “那我呢?”王展襟问道。 “王兄,放心,我也给你安排好了。后汉之地现在虽是名义上被江左与白云两国瓜分,在汉地境内仍有不少后汉的散兵游勇割地自立,不服江左与白云的管束,丐帮帮主乔镇岳也派驻了不少丐帮势力进驻后汉,我给他修书一封,让他集结兵力进犯后汉与江左边境上的平沙城,我运作你去做那平沙守将,这不就能把这个五千人控制在自己手里?” “那这群倭贼呢?”王展襟又问道。 燕卓眼神一冷,开口只说了四个字:“斩尽杀绝!” 这话刚一出口,这房间的门便被推开,一位姑娘带着两腮桃红,脚下踉跄着便闯了进来,看样子是喝了不少,进错了房间。 燕卓抬眼看去,只见这姑娘穿着一身浅红色的丝袍,胸前罩着淡色的抹胸,脚下提溜着一双青色的鞋子,如藕一般的脚踝上挂着一个红丝线穿起的银铃铛,每走一步,铃铛叮铃作响,配着那姑娘的笑声,当真是步步生花、步步鸣泉,实在是让人移不开眼睛。 柳清风看着那姑娘,眉头一皱,起身,客客气气道:“姑娘,你好像是走错了房间。” 那姑娘听着柳清风所说,脚下一个踉跄,身子一倒,“啊”的一声就是扑在了桌子上。她皱着眉,扬起下巴,一剪秋水荡漾,那抹着纯脂的双唇微张,是如大樱桃一般娇嫩欲滴,一声喘息带着三分娇气七分媚惑。 ——简直是酥到了骨头缝里。 “官人这么快就不认识奴家了,你刚才还夸奴家曲唱得好呢。” 她这么说着,站起了身子就想往柳清风身边走去,她这刚一走,王展襟在脚下使了一个绊子,那姑娘又是摔在了王展襟怀里。 王展襟一把揽过那姑娘,一只手抓住她的双手,一只手捏在大腿麻穴的位置,让她不能动弹。 那姑娘眉头一皱,嘴里轻轻呻吟了一声,摆足了醉态与媚态,道:“这位爷,您轻点,奴家疼。” “明月关门。”燕卓开口道,“看看周围还有没有人!” 关明月点了点头,走到门口,探出脑袋四下看了看,确定没人后才将那一扇门关紧。 那姑娘见状也不慌张,仍是一副醉态,开口道:“爷,怎么了?奴家不怕羞。”她这般说着,冲着王展襟抛出了一个媚眼。 “行了,别装了,说罢,是谁派你来的?”王展襟开口问道。 在王展襟一旁,燕卓、柳清风、关明月三人都是冷眼看着这个姑娘,丝毫没有被她的媚态所打动。 这姑娘可能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这美人计还没施展出来,就是羊入虎口。 燕、柳、关、王四人都是混成了精的大老虎精了,怎么会上她一个小绵羊的当呢。 这世上有些女人总是自以为是,认为自己可以看透男人、了解男人、利用男人,倒头来只不过是被男人“看透、了解、利用”了一番罢了。 柳、关两人可是清风明月楼里搞情报的好手,美人计这点小伎俩在她们眼前根本不值得一提,那王展襟更是人情世故中的老手,从那姑娘的步态中就能看出这姑娘根本就是装醉,至于燕卓更不用说,他心里只想着祥儿,对这些个庸脂俗粉连看都不会看一眼…… 那姑娘眸子一闪,开口道:“几位大爷对不起,奴家走错了房间,扰了几位的雅兴,奴家这就离开,这就离开。” 王展襟看着那姑娘一笑,道:“想走,没那么容易了!”他这般说着,掏出自己的钱袋子一把塞进了那姑娘的嘴里,接着手上一用力就想把这个姑娘的双臂给摘(脱臼)了。 可哪知这姑娘身上也有些武艺,眼瞅着王展襟要给自己分筋错骨,抬起一腿就要踢向王展襟脑门。 王展襟身下向下一倒,从凳子上滑了下去,虽是躲在这一腿,但模样甚是狼狈。 那姑娘以为自己得逞,变想从王展襟手里挣脱开来,可王展襟毕竟久经战阵,这手里的力气虽是受惊也是胜过她一个姑娘。 “小蹄子,别白费力气了,你王爷爷要是连你一个姑娘都对付不了,这也不用在京口卫混了。”王展襟这般说着,单手向上一提便将那姑娘的双臂给摘了。 柳清风看着王展襟如此,开口道:“展襟兄,你这可不够怜香惜玉了啊,这么好看的姑娘,你也忍心摘人家的胳膊?” 王展襟看着那姑娘一叹,道:“摘了她的胳膊,也比被她夺了命好,有命在这以后什么姑娘找不到啊,不差这一个。弱水三千,咱老王得留着命,一瓢一瓢地饮。” “通透,还是展襟兄活得通透。” 柳清风这般说着,蹲在那姑娘面前,摸了摸她的下巴。 “可怜了,红颜薄命啊,听着,我就问你三个问题,只要说出这三个问题的答案,我就放了你,明白吗?” 那姑娘点了点头。 “你也不用急着答复我,我先告诉你这三个问题是什么,你再点头也不迟。” 第一个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第二个问题,谁叫你来的。 第三个问题,那个人叫你来干什么。 那姑娘听着这三个问题,又是点了点头。 见这姑娘配合,柳清风笑了笑,将王展襟那沾着酒渍、油渍、汗渍的钱袋从那姑娘的嘴里拿了出来。 只见这钱袋刚拿出来,那姑娘下颌一用力,就想咬碎嘴里的毒囊,但她这点伎俩,在柳清风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就在钱袋拿出来的一瞬,他的一只手已扼住了那姑娘喉咙。 “别白费力气了,乖乖回答我的问题,你的那点心思,逃不出我的眼睛。” 柳清风这般说着,一双眼睛紧盯着那姑娘的眼睛。 那姑娘眼睛一怔,满目秋水也被清风吹得生出了一层霜,她颤抖着开口说道:“我叫青容,是阎罗殿安插在这环采阁的眼线,我的上司是阎罗殿的小头目白小常,他让我来探听你们在干什么,想知道你们和这个赵公道将军是什么关系。我就只知道这些了,求求你放过我,我只是一个小眼线,多了我什么都不知道,求求你放过我!” “一个小眼线?一个小眼线嘴里都含着药,要为阎罗殿随时赴死?” 柳清风显然是不相信这青容所说。 第287章 柳清风的实力 青容脸上一怔,接着卖惨道:“我真的只是一个小眼线,那白小常花了五十两银子将我从我爹手里买了过来,转手又收了环采阁一百两银子将我买给妓院,白小常让我在这妓院给他当眼线,干够了三年他就给我赎身,还给我三百两银子,让我以后不愁吃不愁喝……” 柳清风聚起一拳砸在青容的小腹上,直打得她口中立时吐出一口酸水:“不要在我眼前耍小聪明,我不想听你讲这些,白小常现在在哪?他是怎么给你分配任务的?” 王展襟看着柳清风砸出的这一拳,口中啧啧道:“还说我不怜香惜玉,你这一拳可比我狠辣多了。” 青容受了这一拳,浑身上下已不由开始颤抖,她已知道眼前这四人都不是好惹的,自己这一遭真是羊入虎口了。 “说,说了我就放你走,或许你担心放你走以后,你的上司会杀你,那我可以保证我可以杀了你的上司,然后带你走,隐姓埋名没有人能再发现你,路已经摆在你面前了,怎么走就是你的事了。”柳清风这般说着,是云淡风轻,就好似摆平这件事就如同呼吸一般简单。 青容看着柳清风,瞳孔一动,道:“你说的是真的?可阎罗殿这群人可很厉害。” “阎罗殿在我面前根本不值一提,你说出你的上司在哪,一炷香的时间,我就可以把他的人头送到你面前。” 青容开口了,话已至此,也由不得她不开口。 “白小常就在五福客栈里,他是那个客栈里的伙计,阎罗殿在连江城里总共有七个据点,称为七龙会,我只知道五福客栈这一个地方,其他的地方我就不知道了。白小常叫我来,一来是为了探查你们之间的关系,二来也是让我伺机下毒,看能不能将你们毒杀。他是用青鸟给我传达命令的,那青鸟很邪门,无论我在哪它都会找到我。” 柳清风听着青容所说点了点头,推开窗在窗外挂起一面画着燕子的丝巾。 只见这丝巾刚一挂起,环采阁楼下一家卖牛骨粉的小贩便向身旁人,道:“有令,燕子丝巾拔钉子!” 这小贩身旁的人又是各自飞奔到临近的酒馆、客栈,低声耳语了一番,而这客栈与酒馆里的人,又将消息传递给在店里吃饭、喝酒的刀客、伙计、厨子…… 消息就这样传递下去,如浪头一般愈来愈宽、愈来愈阔。顷刻,便覆盖了整个连江城。如此,一张密集而庞大的情报网便得知了同一个消息——拔钉子。 环采阁。 柳清风又蹲在了青容面前,开口道:“现在只需要一柱香的时间,白小常还有其它六个据点小头目的人头就会在你我的面前。” 青容一怔,看着眼前的柳清风,她实在不敢相信,面前这位身穿一身青衣,笑靥生风的青年公子竟有如此能力。 一旁的王展襟脸上也很是诧异,他也不相信清风明月楼有此实力,他虽看过燕卓的武功,也知道柳清风和关明月都不是寻常人,但要在一柱香的时间里拔掉一个盘根错节的地下组织,江左的内卫也不过如此了。 他看着燕卓、柳清风、关明月,这三人都是一副云淡风轻、胸有成竹的样子,不由冲着柳清风眨了眨眼睛,想要知道他说的是真的,还是虚张声势。 柳清风一笑,道:“展襟兄,你就在这静静地看着就好。”他这般笑着,眼睛看向青容。 青容的目光和柳清风一碰,那一双剪水秋瞳就如受惊的小鹿一般楚楚可怜。 “别怕,只要你说是真的,那阎罗殿在连江的势力就会被我连根拔起,他们都会死,就没有人知道是你告的密了,你就会很安全。日后谁要想杀你,就是和我柳清风为敌,我柳清风说话算话。” 青容又是一怔,竟没想到柳清风会说这些。 柳清风说罢,又补充了一句:“所以,你还有没有隐瞒?” 第288章 七个人头 一炷香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换算成现在的时间也不过半小时。 半小时的时间,一个正常成年人一般能走25公里,若是用跑的,一个成年人一般能跑五到六公里。也就是说,柳清风安插在连江城的眼线,要在半小时的时间里跑遍方圆十平方公里(一万五千亩)的连江城并将阎罗殿插在城里的钉子全部拔掉,还要将几个头目包括白小常的人头送到环采阁来。 虽说这也不是不可能,但听起来多多少少还是有点梦幻。 王展襟拉过柳清风的手,走到一边,轻声开口道:“兄弟,这连江城带上外城可有一万五千亩地呢,就算不算外城这内城也有将近一万亩地,不是当兄弟不信你的厉害,这么大的一块地,一炷香的时间最多也就够一个来回的,更别说这抓人难免还要缠斗一番呢。” 柳清风倒是丝毫不在意,淡淡一笑道:“你就看好了就行。” 话音刚落,一阵破风之声突然袭来。 一支羽箭携着一个包裹射进了燕卓等人所在的房间,只见那包裹渗着血水,上面还挂着一条白布,上书“白小常”三个大字。 王展襟见那包裹一惊,道:“这···这就是白小常的人头?可现在还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啊!” “是!”柳清风说得肯定、笃定、确定,他对自己的眼线有信心,也对自己有信心。他这般说着,拿起那包裹,手一抖,那一颗人头就咕噜咕噜滚到了青容面前。 他嘴角一弯,眉眼虽是依旧带笑,但任谁看了都是不由生出一丝寒意,更别说青容一个小姑娘了。 青容看着那怒目圆睁的人头,心头如有雷击,她的顶头上司,在她印象中无所不能的男人就这样,在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里,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人头。 “你还有什么隐瞒的吗?现在说你还有机会,若被我查出来,白小常的下场就是你的下场!”柳清风蹲在青容身边,“我可不想你临死时再怨我不怜香惜玉!” “没有了!没有了!真的没有了!”青容头摇得就如拨浪鼓一般,一双眼睛也没了刚才那般妩媚。 说罢,又是一支羽箭射进了房间,又是一个渗着血的包裹,包裹上的白布条上写着“赵难来”三个字。 “这赵难来是谁?”王展襟开口问道。 柳清风看也没看那包裹,只道:“西城来顺典当行的老板。” “你认识他?”王展襟问道。 “不认识。”柳清风道。 “那你怎么知道他是来顺典当行的老板?” 柳清风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道:“这连江城里但凡算是个人物的人都在我这脑子里,算不上人物的也都记在册子里,这江左要做清点人丁,连江太守递上去的册子都没我的全!” 说话又落,破风声又响。 接连三支羽箭带着三个人头。 ——王程东。 ——钱老六。 ——孙无霸。 王展襟又开口问道:“这三个人是谁你知道吗?” 柳清风一笑道:“春来坊的老板王程东,四海钱庄的掌柜钱老六,制胜镖局的总镖头孙无霸,这三人也在我脑子里。” 听柳清风说着,王展襟又瞥头看向青容,见青容一双眸子满是震动,他知道这柳清风所说的是都是真的。 一炷香的时间未到,已有五个人头摆在了青容的面前。她看着那五个还冒着血的人头,脸上的神情已有一开始的惊讶、不敢置信变为惊讶和恐惧。 “还有两个人。”柳清风看着窗外,一双眸子里映着被夕阳染红了的屋舍。 王展襟也看向窗外,他看着那如血的残影,也看着那被夕阳铺满的屋舍,心中有一股说不出的感觉。 他不知道他心中所感是感叹是惊讶,亦或是恐惧? “我实在是没想到,有人会这么厉害,我也实在没想到,有人竟然会想到用箭来传递人头。这射箭之人的射术也是一流,我就这么望去,也没看到箭从何来,这人的臂力、射术就算是在江左北府军中怕是也找不出一个来啊。” “展襟兄,可不是我和你说,射箭之人的射术可以说是当世无二,至于其他厉害的地方……” 柳清风看着王展襟,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是展襟兄还没见过其它更厉害的,丐帮的情报网遍布五国十派,江左的内卫更是遍布江左各地,白云国现在也有自己的情报组织一出手便封锁了我在白云所有的眼线,这些人可都不容小觑。” 王展襟点了点头,一愣神间,又有两颗人头被送了进来。 ——李大眼。 ——歪嘴杜老七。 和这两个人头一同送来的,还有一个信封。 “七个人头已来齐了,看来你并没有隐瞒。”柳清风看着青容,“你到楼下去找那卖牛骨粉的小贩,只要跟他说清风两个字,他就会带你离开。” 青容点了点头,起身如失神一般,踉踉跄跄地走下了楼。 只一炷香的功夫,曾经控制她的上司便再也不能对她发号施令,她由一个傀儡又变成了自由人,可她却高兴不起来,她的心里已被恐惧填满,七魂六魄也被这“一炷香惊得散了一半。 见青容已走,柳清风拣起那封信封,打开,送到了众人眼前。 “清风副楼主见,阎罗殿在连江城的眼线已悉数铲除,共诛杀头目七人,门众四十二人。另外,在对阎罗殿围剿中发现,连江城内各客栈、青楼有数量不少的倭贼忍者潜入,截止目前已探查到四百八十人。” 柳清风扫过一眼,开口道:“大哥,展襟兄,这倭贼看来是冲着你们来的,你们可得小心了。” 燕卓笑着开口,道:“本来是要小心的,不过现在已经知道,该小心的就是他们了。这还真得谢谢阎罗殿这群人喽,要不是他们,咱们还不知道查不到这群倭贼呢。” 这世间有些事就是这样,洛阳的蝴蝶闪了一下翅膀,长安就会发生一场大风暴。东城的张三上午打了一个喷嚏,西城的张四下午便从马上跌了下来。 有些事就是这样,看似无关,可冥冥之中又似有天意,将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佛说这是因缘,算命先生说这是命格。 王展襟在一旁开口道:“那弑师的小子可邪门,说不定他还得把那老倭贼的死扣咱们头上。” 燕卓道:“其实他不算是扣在咱们头上,我本来就想杀了服部全仓的,不过这样也好,我已想好了办法,如何应对这小倭贼。” 王展襟点了点头,并不问燕卓想了什么办法,只开口问道:“你们把阎罗殿的人都杀了,没留下一个活口,咱们怎么审他们背后的人是谁呀?” 燕卓看了看柳清风,柳清风也看了看燕卓,两人一笑,倒是燕卓先开了口。 “其实没必要知道他们背后的主使,只要让他知道,我随时都可以将他的眼线铲除,让他畏惧、不敢轻举妄动就好了。” “你还是觉得这阎罗殿的背后是燕玄机?”王展襟问道。 “也不是觉得,应该是确信。”燕卓道,“他对我不信任,他想一面拉拢小沐一面排挤我,让我和小沐之间产生裂隙,分化我和小沐。这帝王之术燕玄机倒也是玩得明白。” 王展襟道:“燕卓有一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燕卓一愣,笑道:“说呗,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客气了?” 王展襟双眼闪出一瞬精光,开口道:“燕卓,既然你手里有这么厉害的底牌,咱们完全可以去暗杀赵含国和燕玄机,费这么多事干什么?趁他们不备,直接狙杀,然后趁乱自立,直接改立新朝,挥师北伐一统天下,大事可成!” 王展襟是战将,战将讲究的是勇往直前,帅令所在、悍将一往无前。因此,在他占有优势之事,他绝不会退缩,他会勇往直前。而燕卓想得则比王展襟更深更远,他要讲道义,要讲仁义,要顺天时、得人心、顺民意,也因此,他不可能在时机不到的时候便亮出自己所有的底牌。 “事情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在这连江城里,你或许觉得清风这些暗桩、眼线能力不俗,但到了江都,到了赵含国与燕玄机身边,我们这些行动从一开始就会被他们察觉,就算我们做得隐秘,没有被他们的眼线发现,那他们两人身边的高手也不容小觑。我虽有把握胜过他们,但要我在胜过他们的同时,还能狙杀赵含国和燕玄机,这我就没有把握了。” 王展襟听着燕卓所说,眉头一皱,道:“那一个人不行,两个呢,八个呢,六十四个呢,你有些这么多暗桩、眼线,让他们一齐出手,我就不信杀不了赵含国与燕玄机?” “他们是我清风明月楼的眼线,不是我的死士,他们只负责情报,我没有那么大的面子,让他们为我而死。”燕卓摇了摇头道。 王展襟听着燕卓所说,一时也是无言,只能悻悻道:“你说得对,你说的有理,是我不讲你们的江湖道义了。好,这件事暂且不谈,咱们说说倭贼的事,这群倭贼忍者摆明了就是你来的,四百多人,你打算怎么对付?” 倭贼忍者? 燕卓担心对付不了朝堂上的尔虞我诈,担心赵含国手下内卫的突然袭击,也担心小沐一人在江都孤立无援,他有种种担心,但他唯独就是不担心这群倭贼忍者。 这服部全仓虽然算得上是个高手,但他手下的这些个徒弟,却实在是算不上出彩。现在忍者之神已死,忍卫的两位大师兄与五十余名精锐忍者也相继殒命,剩下的这些忍卫,别说是来四百个,就算是来四百个,燕卓都是丝毫不惧! “不就是四百多个倭贼忍者吗?让他们来喽,正好咱们的八阵也演练的差不多,也该试试手了,我好觉得他这四百人来人的少了呢,他来四千人我才尽兴。” 燕卓这般说着,言语里毫不掩饰地显露出对这群倭贼忍者的轻视。 “我算是看明白了,对付燕玄机和赵含国你是小心谨慎、唯唯诺诺,到了对付倭贼你就是重拳出击,你知道这群倭贼会在哪埋伏你吗?小心人家来一个突然袭击,给你杀一个措手不及!”王展襟给燕卓翻了一个白眼。 “演武场呗。”燕卓也不在意道,“除了演武场,那群倭贼忍者还会去哪找我,我都不用想,他们今天晚上或是明天晚上一定会冲进我的大帐,想要乱刀将我砍死。” “那你要怎么办?”王展襟问道。 “我就继续睡在我的大帐里等着他们大驾光临啊,然后吩咐旁边营帐的兄弟摆好阵,给他们来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直接一网打尽,顺便也给你这五千兵马当个磨刀石,练练兵。这任卫出动了,种布太短的大军我估计也要马上出动了,得到你表演的时候了。” 王展襟看着燕卓,眼睛里虽是一副毫不在意,但双手已不由搓了搓裤腿是跃跃欲试,这指挥五千人马,这可是将军才有的权利,他早就想看看自己究竟有没有当将军的能力了:“才四百倭贼,这磨刀石多少可有点小,我怕我一用力,把这磨刀石给斩两半了。” 燕卓、柳清风、关明月俱是一笑,道:“就你还说燕大哥,我看你也没把这群倭贼当回事呢!” “嗨,这不是有燕卓吗?”王展襟笑了笑道,“我现在既学会了展襟九式,手下又有五千装备狼牙筅的精兵,对付这一群倭贼还不是卓卓有余,这忍卫敢来,我就送他们一个有来无回!” 连江城。 越来越多的忍卫潜入了连江城,他们或化身商贾、或化身浪子,落脚在连江城各处的客栈、酒楼、妓院。他们虽是换成了九州人的打扮,说话、办事也都和九州人无异,但只要一走起来,那罗圈腿便是带着十分明显的扶桑人特征。 柳清风安插的眼线也由此,记录着各处落脚的倭贼忍者。 第289章 突袭演武场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这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 透了风,就有风声,而有了风声,人难免就会察觉。 “一千人,总共一千人。”柳清风拿着一张纸条道,“这一千人分散在城里的各大客栈、酒楼、青楼里,看来这群倭贼这次是下了血本,一定要杀了你呀,燕大哥。” 燕卓轻蔑一笑道:“他们是下了血本,不过可惜他们没有用脑子,就这一千人潜入连江城,要在演武场暗杀我?他们怕是不知道演武场有多少江左军。” 王展襟捏了捏拳头,道:“现在是就等着今晚上他们动手了,给他们来一个迎头一棒,他们想偷袭咱们,咱们直接就给他放一个大陷阱,让他们来一个有来无回!” 佐藤三通骑着马,穿着一身华服,大摇大摆地走进了连江城,他看着左右的商贩是应接不暇,瞳孔里人头攒动是一眼望不到边际,如此景象比起扶桑的京都不知是繁华了多少倍。 他开始幻想自己是这连江城的主人,他站在高高的城楼上左右揽着七八个年轻姑娘,面前是吃不完的肉、喝不完的酒,而脚下是一众江左人跪倒在地,冲他跪拜,山呼:佐藤三通大人! “今天晚上一定要杀了那个江左将军,有此大功,种布将军一定会给我记下大大的功劳!” 佐藤三通这般想着,牵马来到汇方客栈,这是他和手下约定的地方,他要在这碰头,休息几个时辰,然后趁着夜色奇袭江左军的演武场,杀江左军一个猝不及防。 “您来了。”一名忍卫迎了上来,贴在佐藤三通的耳边轻声道。 佐藤三通点了点头,目光在客栈里一扫,眼见这店里的客人都在低头吃饭,没有关注自己,心下稍安,便抬脚迈步走向二楼客房:“怎么样,没有异常。” 那忍卫应道:“没有,这江左人都和傻子一样,根本就看不出来咱们是扶桑人。” “很好。”佐藤满意地点了点头,“今天晚上准时行动。” “是。”那忍卫说着已打开房门将佐藤迎了进去。 就在佐藤三通进门的一瞬间,大堂里吃饭的人都是小声嘀咕了起来。 “刚才那人可真是奇怪啊,这哪来的野猴子,穿着一身华服竟然缝了六个扣子。” “这四六不成才,不知道他是不知道,还是得罪了裁缝,笑死个人。” “且不说这个,他那个长袍下摆还有毛边呢。” “老哥,这又是什么讲究?” “你在这城里见过有谁下摆上有毛边吗?这下摆有毛边,是丧服的样式,看他那一身华服,不是得罪了什么人,就是根本不是咱们江左人。” 他们这么说着,脸上都是一片嬉笑,借着这份嬉笑,他们又将话题引到了各自的谈资,谁谁谁娶了新媳妇了,谁谁谁被老婆绿了,谁谁谁在外面偷吃被家里的母老虎打了个熊猫眼等等等,说得更是眉飞色舞,笑声不断。 喝酒、聊天、作乐。 这三件事看似大不相同,实则却是紧密相连。 这乱世的世道,谨言慎行这四个字大家可都是清楚,若不是喝了几杯酒,润开了话匣子,这平日里不能说的、不方便说的、不敢说的、羞于说的、耻于说的,又怎么能说出来呢。若不是说了这些,这人们又岂能开怀大笑,坦诚相待,讲出更多的乐事、丑事、秘事。 这喝着酒、聊八卦实在是人间一大乐事,说的人满足了自己的倾诉欲,听的人满足了自己的窥探欲。 一说一听之间,时间也是跑得飞快,只眨眼便到了天黑,聊天的人各自散去,该在夜里的登场人也准备好了,要在夜里大干一场! 夜,冷月。 月光泻了一地,映得满街黑瓦都是亮堂堂的,风兀自吹着,摇摆着榕树茂密的枝叶簌簌作响,像阵阵波涛。 一阵脚步声匆匆而过,惊得更夫不由回头张望,但目光所及,除了满地的月光与夜色外再无一物。 更夫纳闷着回头,可刚一回头,迎面便看到了一道血柱,他自己的血! 佐藤站在了树梢上冷冷地看着刚才发生的一切,他穿着一身黑衣,脑后两条飘带随风而动,飘逸非常:“来了多少人了?” “已经到了六百人,都藏在胡同里了,另外的四百人路程稍远估计再有半炷香的时间就能到齐。” 佐藤点了点头,转头又看向那演武场,眼中射出一道比那月色还冷的光:“等人到齐了,咱们就行动。” 他这般说着,心中回想起自己第一次执行任务,那时他还有老师,有师兄,还有漩涡作为同伴,还有人为他掩护、挡刀,即使最后任务失败,也有师兄为他顶锅。 可现在,他已是孑然一身,这场战斗的结果也只能由他一人担当,有一瞬,他的心里有一些后悔,后悔自己杀了老师,但这一瞬的后悔马上又被他的野心所淹没。他告诉自己,古今成大事者必不拘于小节,要想有胜利就一定有牺牲,他要成为人上人,就一定要失去一些东西。 风冷,衣寒。 飞扬的飘带卷起了一丝落寞。 “人都到齐了!”一名忍卫道。 佐藤点了点头,只说了两个字——行动。 说罢,他脚下一点,是率先闯进了演武场,在他身后,一队又一队黑衣人,如一群跳蚤般,跳跃着涌进了演武场。他们一手握着刀柄,脚下快步向营帐区奔去,接连不断也连绵不绝。 眼看着营帐近在眼前,佐藤开口喝道:“拔刀!” 一千把倭刀霎时出鞘,清冷的月光映着冰冷的刀光,身形起伏间,是波光粼粼,恰如一面平静却又暗藏杀机的深潭。 第290章 聪明反被聪明误 杀! 喊杀声,乍起。 一众忍卫是如奔流一般涌进了营帐,他们一进营帐便是四处砍杀,可那倭刀刚一落下,便觉不对,伸手一拉那床褥,那床上躺着的竟是一堆又一堆的稻草。 “糟糕,中计了!” 一众忍卫这才反应过来,发了疯地向外奔去。 而佐藤呢,他仍狂奔着,他的目标不是这普通的营帐,他的目标是大帐,是燕卓的大帐! 眼见燕卓的大帐已在眼前,他脚下一点,手中倭刀甩出一道刀光,如风一般窜进了大帐。 帐内一片漆黑,倭刀显出的一道寒光格外亮眼。 佐藤对这个大帐内的布局印象很深,简直是深到了骨子里,他脚步连点,飞起一刀正劈在那榻上。 只听“当”的一声,佐藤虎口一麻,只觉自己这一刀根本就没有劈在人身上,而是劈在了一块铁板之上。还不及他反应,大帐内霎时一片明亮,帐外也是火光四起,亮堂堂一片。 “你来了,我在这恭候多时了。”燕卓端坐在椅子上,“你是不是很意外,意外那床上为什么不是我,意外你没有一刀杀了我,意外我好像早知道了你的计划一般。” “你···你怎么知道的?”佐藤惊道。 “别着急,我还给你准备了礼物,就在帐外。哦,不对,不是给你准备的礼物,而是给你的那些手下准备的礼物。” 礼物? 燕卓为什么要给忍卫准备礼物,而他准备的礼物又是什么呢? 帐外。 一众倭贼在火光下是面面相觑,他们慌乱地四处张望,只见目光所及,全都是全副武装的江左士兵。 很明显,他们已经被包围了,被五倍于他们的江左士兵包围了。 “不要怕,咱们冲出去,和他们拼了!”一名精锐忍者开口喊道。 “好!”一众忍卫开口应道。 就在他们想要殊死一搏时,王展襟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开口喝道:“等等!” 他这一声大喝,那群忍卫竟真的愣住,纷纷看向王展襟。 王展襟咳嗽了一声,道:“你们已经被包围了,你们难道就不好奇为什么我们会在这等着你们吗?难道你们就不好奇,你们的计划是怎么败露的?” “奸诈的江左人,不要耍嘴皮子,你要说什么就赶快说!” 王展襟一笑,道:“好,那我就告诉你们,你们的计划之所以失败,是因为当中出了叛徒!” 那忍卫一笑,道:“我们知道,是漩涡投靠了你们!” 王展襟哈哈哈大笑,道:“错,大错特错。你们的新头目是不是说是我们将军杀了你们的忍者之神服部全仓?” 那忍卫眼神中显出凶光,道:“难道不是你们杀的!” “不是,杀服部全仓的不是我们将军,正是你们那个新头目,不信的话,我让你们看看服部全仓的尸身。” 说着,王展襟手一挥,就见满仓和一个士兵抬着服部全仓的尸体,送到了那群忍卫的面前。 “你们好好看看,看看你们师父后心处的伤口,你们也都是行家,应该能看出来这一伤口是在人活着的时候扎进心脏的,应该也能看出来,这伤口来自什么武器。” 那一众忍卫看着服部全仓的尸身,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他们围着老师的尸体,抚摸着、颤抖着、哭泣着,他们小心查看着后心的伤口,又查看了他脖颈处的伤口。 “这后心的伤口,还有脖颈上的伤口看样子都是倭刀斩的,江左的军刀太厚实,没办法砍得这么整齐,而且后心的伤口很薄,剑身也很窄,一看就是就是短刀刺进去的,难道真的是佐藤杀了老师?” “不要多嘴,还可能是漩涡呢,现在不能扰乱军心。是佐藤还是漩涡下的手,咱们等回去再说,当务之急是冲出去。” “是!”众忍卫齐声迎到。 王展襟看着那群忍卫似是打定了主意,开口问道:“怎么样,看清楚了吗?这人是我们杀的,还是你们的人杀的?” 那打头的忍卫回道:“这一点事情证明不了什么,还请你们把我们带着老师的尸体和漩涡一起交给我们,让我们回去仔细调查。” 王展襟一笑,似是在笑这群忍卫的天真:“好,服部全仓的尸体可以给你们,但你们说的那个什么漩涡我不认识,你们派来的四十名忍者除了那个逃走的,其余的都死在了九龙山瀑布,你们想去找那个漩涡可以去哪找。” “好,谢谢将军阁下,我们走。”那忍者使了一个眼色,身后两面忍者立马抬起了服部全仓的尸体。 “等等!”王展襟又道,“我说我可以把服部全仓的尸体给你,但可没说要放你们走,你们走不走得了,要看你们的本事!” 那忍者一愣,喊出了一声“八嘎”:“他奶奶的,奸诈的江左人,大家冲啊!” 随着他一声令下,那一众忍卫纷纷抄刀向着江左军杀来,势要杀出一条血路,逃回镇江大本营。 王展襟见此嘴角一弯,从容地挥手发令。 只见他身后的士兵手持狼牙筅一声齐喝,天轴一队、地轴一队、天冲一队、地冲一队布成虎翼大阵,迎着那群倭贼便是猛冲过去。 那忍卫初见这阵势,又见江左军军容严整,心下一怔,步伐已有些散乱。 “不要慌,不要慌,抓住一点猛冲,像一把利刃刺穿他们!”打头的忍者呼喊道。 听那倭贼呼喊,王展襟心生不屑,手中令旗一转,那天轴一队和天冲一队霎时旋转,变虎翼大阵为龙飞大阵。阵面正朝着倭贼处生出两爪,就如龙爪一般死死嵌住倭贼的倭刀,其余各队从两侧包抄,直将倭贼整个围了起来。 忍者们大惊,霎时前后左右为敌,疲于应对。 眼看着那倭贼没有招架之力,王展襟又是挥舞令旗,命各队化为小组纵横冲杀,将这一千人的忍卫小队割裂阻隔,左右不能相救。 就在这帐外打的火热之时,账内,燕卓和佐藤也交上了手。 只见佐藤刀光潋滟,刀刀狠辣,直取燕卓性命,而燕卓只是面带着微笑闪躲,不招架也不还手。 “你很爱打吗?那我今天不用内劲,只用兵刃,让你见识一下九州武术的博大精深。” “少废话,吃我一刀!” 第291章 一支竹筷 九州江湖门派林立,每一门每一派都要自己看家本领,且不说这各式兵刃,单是这拳脚上的功夫便有南拳北腿之说,这南拳北腿之下又有细分。 这成名的江北腿法有:金顶宫的无尘连环腿、铁线门的铁扫帚、玉女宫的如影随形、小任意门的任意腿、东海帮的排浪腿。 而那成名的江南拳法则有:丐帮的叫花十三式、烧鸡十三式、肉包八式,白云国的穿云掌、揉云掌、碎云拳,点苍的惊鬼拳,少林的金刚拳、伏虎罗汉拳、千叶手等等等。 虽说是以南拳北腿划分,但南北江湖各门各派也不只是光精腿法或者拳法,而是取长补短、兼容并包。 除却这一类拳脚,还有刀枪棍棒斧钺钩叉等各式兵刃和各式内功心法,这每一种兵刃、心法各门各派也是各有所长。 相比于扶桑武林只有忍宗这一派,九州的江湖可称得上百花齐放、百家争鸣,而今天燕卓就要让那佐藤三通好好领教领教九州武林的博大精深! 只见,燕卓右手拇指按住除食指外的其他手指,使出白不愁的绝学惊天一指。 “这一招叫惊天指,让你长长见识!” 话落,指出。 燕卓这一句话说得斩钉截铁,这一指亦是势如奔雷、闪电,眨眼便要刺向佐藤胸口。 佐藤反应也是迅捷,他手腕一转,刀锋在那惊天一指前画了一个圆圈,以刀锋拦住了那惊天的一指。 惊天一指不成,燕卓脚尖一翻,膝盖不弯,足不迈步,使出一招“移形换位”已从佐藤的正前方,闪到了他的脑后。 佐藤一怔,只感觉脑后生风,竟没看出燕卓使的是什么身法,他仓皇中抽出腰间短刀,冲着脑后一挥,防着燕卓突然出击。 燕卓看着眼前一闪而过的白芒,嘴角一弯,又是接着用手掌,使出罗狼烟的绝技“狼烟四起”,只见他双掌翻飞,甩出“呼、呼、呼”的风噪:“这一招叫狼烟四起!” 佐藤回身想要挥刀劈砍,但他长刀还未斩下,燕卓的双掌就是先一步砍到了他的手腕,他只觉手腕一酸,眼前似真有狼烟扑眼,不由向后急退而去。 “狡诈的江左人,有本事你拿上武器,和我真刀真枪地打上几个回合,不要耍这些小聪明。” 燕卓听着佐藤所说,扑哧一声笑出了声,道:“这可是你说的,我本来还想和你多玩一会呢。”他这般说着,向武器架上一掠,抄起一杆红缨枪,将那红缨舞得是猎猎作响。 佐藤看着那一杆长枪,双眉一扯,神情中显露出一丝不屑,心道:这红缨枪是江左军最寻常的武器,我在扶桑时不知斩断了多少枪头,对付这种兵刃我最是拿手。 想着,他将倭刀架在身前,使出一招侧刺法,只待燕卓出招便一击斩断他的枪头,好好搓一下他的锐气。 燕卓长枪一抖,使出一招“蛟龙出海”,枪头红缨飞舞卷起碗口大的枪花,朝着佐藤的心口直搠而去。而佐藤等的就是这一招,他斜身一避,刀刃向上而去,直斩那枪头。 佐藤的这一招已算得上千锤百炼,速度不可说不快,但燕卓的枪更快,还没等佐藤那一刀斩上,燕卓已将那枪头抽回。 紧接着,燕卓攒、刺、打、挑、拦、搠、架、闭,将那一路枪法耍得生风。 佐藤只觉眼前,枪尖银光闪闪,红缨有如火烧,舞得他眼前生花,一把倭刀是如何也斩不下那枪尖。 燕卓使完这一路长枪,开口笑道:“这是九州前朝霸王的破阵枪法,你能拦得住?”他这般说着,走到武器架旁,将那长枪在腕子上一转、一抛,那长枪是乖乖落在架上。 “接下来,我再让你见识见识九州的刀法。”说着,他抄起一柄单刀,向着佐藤劈去。 佐藤只觉耳中有刀剑劈风的呼呼之声,忙是架刀抵挡,“铮”的一声,火花四溅。 燕卓一面挥刀一面开口道:“这单刀分为‘天地君亲师’五位,刀背为天、刀口为地,柄中为君,护手为亲,柄后为师,又有‘展、抹、钩、剁、砍、劈’六决,不过我说着这些你能明白吗?你这个杀师之徒,无亲之辈,又怎么能得天地护佑,又怎么通晓这刀法六决!” 刀光闪动、语音震耳。 燕卓一把单刀如猛虎下山,刀刀硬砍硬劈,直劈的那佐藤只能架刀在大帐内四处游窜、闪躲。 正当佐藤眼花缭乱之际,燕卓又将手中长刀入鞘,扯出桌上的流星锤。 这流星锤是偏门兵器,一条长绳前端绑着一个拳头大小的南瓜形铁块,施展起来,既有几分鞭法的模样又有几分枪法的样子,甚至还能夹杂着一些暗器的手法,是变化灵活,威力极大。 “小倭贼,看好了,这是九州的兵刃流星锤!” 燕卓一喝,手中流星锤一甩,使出一招“星月争辉”。这一招是极为巧妙的一招,流星锤先是如枪头般直纵而去,然后借力一收一弯,弯过头来打敌人的背心。 寻常的人脑后怎能开眼,见着那流星锤一纵,都是侧头闪过,哪能料想到那锤头会拐弯叩打背心。因此,“星月争辉”这一招这算是流星锤中的杀招。 佐藤看着那锤头一闪,刚避过锤头想要挺身挥刀,可哪知后背上忽有雷崩,只听“砰”的一声,佐藤一口鲜血已是喷出。 燕卓见一击得中,也不追击,而是将那手中的流星锤放下,从桌上拿起了一只筷子。 ——一只普通的竹筷子。 佐藤三通看着燕卓接连用枪、刀、流星锤,现又拿起了一只筷子,知道燕卓这是在戏耍他,就如同猫抓耗子一般,不会上来就将耗子咬死,而是先戏耍那老鼠,直将那老鼠玩得气喘吁吁,没了兴致,才一口毙命,大快朵颐。 “奸诈的江左人,你要杀要刮给一个痛快的,你这么戏耍我算什么英雄好汉!” 佐藤这般嘶吼着,口水粘连在他牙齿上拉出两道水丝,像一头野兽,也像一头困兽。 燕卓握着筷子的手一紧,缓缓开口道:“那你们在屠杀镇海城里那手无寸铁的六万老弱妇孺时,有没有想过自己是不是英雄好汉,你们在侮辱我们九州的妇女时,有没有想过自己是不是英雄好汉,你现在和我提英雄好汉这四个字,你不配!” 佐藤皱着鼻头,仍在发狠:“可杀你们江左的人又不是我,我又没侮辱过你们江左的妇女,我只是杀了你们的军人,这是战争,我这么做是天经地义的!” “当你踏上九州的领土时,你就没有什么天经地义,你有的只有死路一条!” 说罢,燕卓口中一喝,手中一支竹筷已是直刺了出去! 第292章 六万倭贼大军 一只竹筷。 竹子做的筷子,本来一折就断,但放在了燕卓手里就好像忽然变得坚韧非常。任是佐藤如何斩击,也是斩不断燕卓手里的那一根竹筷。 一筷一刀,飘忽来去,既没有刀剑的铮鸣也没有交击的火光,就像是孩子的打闹。 但佐藤的脸上可见不得丝毫放松,他知道那一根筷子里大有乾坤,那一刺一击中有着开山裂石的力量。 常言道“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佐藤手里的那一把可不知比燕卓手里的筷子长上多少倍,可就是没占到一丝一毫的优势,反而被燕卓处处牵制,施展不出他原本的刀法,他想使出风之秘术,但燕卓一根竹筷连刺根本不给他凝气的时间,直逼他手足无措。 佐藤招架着,额头与鼻尖已满是细密的汗珠,他的呼吸已急促,脸色也显得有一丝苍白,他明白,自己已快到极限,但他并不服输,不到最后一刻他绝不认命,他要施展出最后一击。 ——舍生忘死的一击。 ——玉石俱焚的一击。 竹筷碰上倭刀,筷子尖顶上了刀剑。 一点寒芒在刀、筷相交处闪出。 燕卓一声轻喝,手臂青筋暴起,手中的筷子竟直挺挺地逼弯了佐藤手里的倭刀。 佐藤看着那弯曲的倭刀,一双眼圆瞪着,是汗如雨下:“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随后,“砰”的一声,倭刀当中而断,佐藤整个人也像一片轻飘飘的云,向后直飞而去,跌在帐外,仰面看天,鲜血从他嘴角缓缓溢出。 一瞬间,他好像看到了老师,无头的老师在向他招手,他好奇为什么老师不开口说话,也好奇老师为什么只是向他招手,而不想杀他。忽然,他的耳边又听到了海浪的声音,他感觉面上很暖,似有阳光直射在他脸上,几声海鸥的低鸣让他心头一颤——是扶桑,是家的声音。 “我回家了?” 他这般想着,已不能再想,他闭上了眼睛,在一片阳光与波涛中死去。他最终也没能成为他想成为的人,他的贪心随着他的死亡一同消逝。 燕卓缓缓走出营帐,他看向帐外,一排又一排的忍卫双手缚在背后,跪在地上,耷拉着脑袋,皆是垂头丧气的样子。 他们看着倒地不起的佐藤,眼中流露出一种难以言说的绝望,低声窃窃道:“现在老师还有佐藤都死了,咱们的忍道大业可怎么办啊!” 王展襟看着燕卓出来,小步跑到他身边,激动道:“一千人,跑了三十二个,死了三百三十八个,剩下的都在这了,都是活口,这下子可有的邀功了。” 燕卓点了点头,问道:“咱们有伤亡吗?” “有十几个兄弟受伤,都是轻伤,被他们的手里剑撇到了,敷几天药就好了。”王展襟又道,“你这有点慢啊,我这在外面都等你老半天了,怎么这小子棘手?” “和他玩了一会。”燕卓打了一个哈欠,“天色不早了,收拾收拾该休息了。” “等等。”王展襟拦住燕卓开口问道,“这些倭贼怎么办,这活着和死了都是功劳。” 燕卓看着那些跪地的倭贼,眼中突然一冷,他嘴唇微张想要说出“杀无赦”三个字,镇海城的百姓惨死,不杀这群倭贼不能平民愤,也不能给死去的那些父老乡亲一个公道。 但现在杀了这群俘虏,消息传到倭贼镇海的大本营,让他们知道投不投降都是死路一条,那这群倭贼难免要负隅抵抗,给收复失地造成更大的困难。 思前想后,燕卓最终还是下令留了这群忍卫一条性命,并放了其中一人回去报信说江左军优待俘虏,只要缴械投降便能平安回扶桑,并将那服部全仓和佐藤三通的尸体一并带了回去。 “杀人诛心,燕卓,你这招高啊。”王展襟在一旁吹着燕卓的马屁,“诶,我那展襟九式已练得差不多了,刚才七八个倭贼近身想要杀我,被我一人一刀全劈了,你该教我点新鲜东西了。” 燕卓瞥了王展襟一眼,道:“我现在可没空,刚才和这小倭贼打了一架,打得我浑身筋骨舒畅,正想睡觉呢,再说再说。” 他这般说着,就转身往大帐走,倒是王展襟在他身后不依不饶,追着道:“燕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气了,再教我两招,等那倭贼大军进犯的时候,也让我威风威风。” “你有你的展襟九式已经够威风了,你现在在江湖也能算得上二流的高手了,不要太贪心,再说了你是个将军,你把那八阵的变幻学好了,比多学几招刀法有用。” 燕卓摆了摆手,将那靴子一踢,已是仰头倒在了榻上,眼睛一闭,是将王展襟的声音、容貌都隔绝在外,任他是怎么说,燕卓就是不理。 王展襟见自己是自找没趣,哼了一声,便悻悻地离开了燕卓的大帐,临走还补了一句:“哼,你不教我,我找清风和明月教我。” 燕卓听着王展襟所说,心里也觉得好笑,这忍卫的突然袭击虽是已被搓败,但镇海城里那六万倭贼大军可仍是虎视眈眈。 六万人,这才是让燕卓最头疼的东西。 第293章 野心家的表演 种布太短的面前摆着两具尸体,一具有头,一具无头。有头的那具是佐藤三通,他很熟悉,而没有头那具,他更是再熟悉不过。 “你把这他们的尸体拿来我这做什么?”种布太短轻飘飘地问着,捏起面前的酒杯轻轻啜了一口。 “请将军为我们报仇!”一名忍者跪在地上,双眼圆睁带着血红,如有火炙。 种布太短眯着眼,“哦”了一声,酒杯里的酒还没喝完便轻轻放下。他的手很稳,酒杯放下没有生出一丝涟漪。 十指连心,一个手很稳的人,心往往也很狠。 那忍卫见种布太短不做表示,跪地磕了一个响头,紧咬着后槽牙,开口道:“只要将军愿意为我们报仇,我们忍者愿听将军调遣!” 种布太短一笑,开口道:“我们都是扶桑将士,都是忠于织田家的勇士,心中当以国事为重,岂能为了一己私利而因小失大。” 那忍者一愣,双眼茫然地看着种布太短,只过了半晌,那忍者才低头掏出一把短刀,道:“只要将军愿意为我们报仇,忍卫愿下血誓效忠将军,刀山火海甘愿赴死。” 说着,那忍卫握住短刀,鲜血扑嗒扑嗒坠在地上,砸出朵朵血花。 “是只有你一人,还是全部忍卫?” 种布太短话音刚落,帐外霎时火光四起,千余名忍卫跪倒在地,皆是手握短刀,齐声喝道:“忍卫愿下血誓效忠将军,刀山火海甘愿赴死。” 种布太短手里的酒杯泛起阵阵涟漪,他匆忙起身,跑到帐外,举起手里的酒杯,颇豪迈道:“忍者、武士都是扶桑的勇士,同气连枝,不分你我,只要你们效忠于织田家,我种布太短定用连江城内江左军的鲜血,祭奠服部全仓和佐藤的英魂!” “谢将军!”一众忍者跪倒在地,冲着种布太短跪拜。 种布太短看着跪在地上的忍者,脸上虽然仍是在惺惺作态,可心里早已是乐成一团:服部老猴子,看见了嘛?你的徒子徒孙正跪在地上给我舔脚呢!你到了黄泉,看到这一幕,还能神气起来嘛? 哈哈哈哈哈哈。 “传令,拿酒上肉,忍者和武士今天都要吃好喝好,明日开拔,兵发连江城!” 种布太短大手一挥,已是转身回到大帐,看着帐内的那名忍卫还有他身边佐藤和服部全仓的尸体,他叹了一口气,将那忍卫扶了起来,道:“刚才不要怪我,我只是想看一看你们是不是真心为你们的老师报仇。” 那忍卫红着眼睛,没有开口,只站在种布太短的面前,脸上的表情也说不出是难过,悲伤还是愤怒。 种布太短拍了拍他的肩膀,开口道:“你们想把服部全仓和佐藤的尸体带回扶桑,还是埋在江左?” 那忍卫眼前一亮,开口道:“带回扶桑。” 种布太短点了点,从腰间解下自己的令牌,道:“这令牌你拿走,去港口调一艘快船,即日回国,我会向王兄修书一封,表彰服部全仓和佐藤的,让他们在扶桑成为家喻户晓的英雄。” 那忍卫眼睛一热,眼泪已如决堤般涌了出来:“将军大恩无以为报,忍卫甘愿为将军赴死。” 种布太短摆了摆手:“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快把服部和佐藤的带回国。” “是。”那忍卫一垂头,转身消失在了帐外。 一阵风吹过,吹起了大帐口的门帘,也吹起的种布太短的嘴角。他微笑着将双手五指紧紧握起,眼睛里闪出一个野心家的贪婪与狡诈。 他回身看向墙上挂着的江左地图,那一山一河、一城一地是近在咫尺,伸手可触:“如此大好河山啊,如果能尽归我手,该多好啊。” 他这般想着,织田五家将之一的井口将军走进帐内。 “将军,兵马、粮草都已整备好,这一次咱们不强攻连江城了?这次咱们有六万大军,耗也能将连江城里的兵耗死。” 种布太短摇了摇头,道:“不了,这六万兵马是大哥的大半个家当,强攻损失太大,这一次咱们兵分两路,绕过连江,攻占连江城周围的小城,让连江城处在孤立无援的境地上,围而不攻。” “可这样战线会不会拖得太长,万一连江守军攻其一点,咱们不就是首尾不能相顾了?” 种布太短捏着拳头,只淡淡说了两个字:“屠城!” “什么?”井田一愣,“屠城?” 种布太短点了点头,道:“没错。屠城,每过一城,便屠一城,让这四城都成为空城。就算连江城里的守军出击,咱们只要弃城撤退就好,让他们一座空城,他们也是无险可守。” “可这些空城咱们占了也没有用啊。” 种布太短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递给了井口:“你看这封信。” 井口接过信,打开一看,眼睛一怔随即也是哈哈笑了起来:“将军英明啊,如此一来,江左之地便是我扶桑之地了,这大船什么时候到,运了多少人来?” 种布太短伸出了五根手指,开口道:“大哥已调集了第一批五万民众,这些人估计再有三天,最晚五天便能到达镇海。” “五万人,一城一万人,也足够了!” “等把连江城攻下来,我让大哥再调集五万民众过来,到时候咱们在江左开设扶桑学堂、澡堂、武馆,种扶桑的大米,让这江左之地真正成为扶桑之地。” 井口看着种布太短,脸上同是一片激动和喜悦:“将军深思熟虑,属下佩服,不过属下有一个建议,那就是再开一个扶桑的青楼,让那些江左的女人为咱们扶桑男儿服务。” 说罢,种布太短与井口都是开口哈哈大笑。 “你的主意很好,就按你说的办!” 井口一拱手,道:“都是将军深思熟虑。” 种布太短点了点头,道:“好了,没别的事,你先下去,今天好好享受酒肉,明天就要攻城了,少说得辛苦半个月呢。” “是,将军。为了扶桑的荣耀这点辛苦算得了什么呢。” 说罢,井口拱手告退。 种布太短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他的心情很好。这种好心情一方面来自对时局的掌控,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拥有了前所未有的信心。 服部全仓的忍卫已发血誓对他效忠,织田五家将这边也没了第一次出征时的分歧。 这一切都让种布太短对明天有了极美好的幻想,他已经幻想他的哥哥织田不太长会封他为九州江左之地的大名,他会在江左的都城为自己竖起雄伟的雕像,让江左与扶桑两地的百姓都跪在他的脚下! 第294章 将军,连江城被围了! 连江城,中军大帐。 一名令兵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报将军,斥候报镇海倭贼有异动,他们兵发两路,绕过咱们连江城,向着宁安和绍安进发。” 王飞虎看着那慌慌张张的令兵,掏了掏自己的耳朵,满不在乎地说:“慌什么,这不是没攻打咱们连江城吗?等他们的兵攻到了咱们城下再说,哦,还有这些事以后不用向我汇报,等再有异动直接将赵公道赵将军汇报。” 那令兵看着王飞虎半卧在榻上,双眼微闭,神情悠闲,满脸疑惑着退了下去,心道:这将军就是将军,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厉害! 王飞虎看着那下退下的令兵,嘴角一笑,右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轻轻拍了起来,嘴里还哼着不知道从哪个窑姐嘴里听过的小曲,这神情倒也真有几分大将风度。 只不过他倒不是真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而是对宁安和绍安两城漠不关心。在他心里,他只是连江一地的将军,他的职责只是守卫连江一城,至于其他城池的安危,他无权管也不愿管,纵使他明知周围各城的主力部队都已收缩在连江城,他也不愿意分兵去救宁安与绍安两地。 而且现在他手里还有赵公道的一支奇兵,那好家伙,只一战就生擒了好几百忍卫,这战斗力他还担心什么,等那倭贼进犯连江,他只要请赵公道出手,管他多少倭贼还不是砍瓜切菜一阵嘎嘎乱杀,自己当个甩手掌柜,战功还能轻松到手。 “有此良将,当真是高枕无忧,咿呀。”王飞虎学着戏腔唱了这么一句,端起桌上泡好的枣蜜人参茶,美美地喝了一口。 正午,又一令兵闯了进来,慌慌张张道:“将军,宁安城陷落。” 王飞虎打了一个哈欠,睁了睁惺忪的睡眼,砸着嘴开口问道:“什么院里落了一只野鸡?那赶快打下来,给本将军炖汤喝啊!” 那令兵一愣,开口道:“不是,将军,是宁安城被倭贼攻陷了。” 王飞虎摆了摆手,道:“哦,本将知道了,你下去。哦,等会,吩咐下去,给本将做个烧鸭腿上来,要用冰糖熬。”他这般说着,打了一个哈气,翻身转向另一边,准备接着睡去。 “哦。”那令兵一愣,满脸迷惑地退了下去,向着伙房走去。 还没等那烧鸭腿送上来,另一个令兵又是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开口道:“绍安、永兴两地陷落,倭贼已对连江呈包围之势,现在怎么办呀,将军?” 王飞虎刚睡熟,只听见一个“呀”字,心想是烧鸭腿到了,便打着哈欠缓缓起身,但等他睁眼看到那令兵双手空空,眉眼一皱,疑惑道:“本将军的烧鸭腿呢?” 那令兵一愣,开口道:“将军,没有烧鸭腿啊,我是来通报,绍安、永兴两地陷落,连江城已被倭贼……” 还没等着令兵把话说完,刚才那令兵便端着两只鸭腿、一壶好酒送到了王飞虎的面前。 王飞虎看着那两只鸭腿糖色烧得正好,舔了舔嘴唇,拔出酒塞,刚想喝上那么一口,却瞥见那令兵正跪在地上,皱眉,开口道:“你刚才说什么?” “将军,绍安、永兴两地已经陷落,倭贼已对连江城呈包围之势。”那令兵言辞恳切道。 王飞虎听了点了点头,道:“那你们也辛苦了,先去吃点东西,就说我说的,你们一人一只鸭腿,一壶好酒,等你们吃饱了喝足,把这件事告诉演武场的赵公道将军,他会处理的。” 那两名令兵面面相觑,脸上甚是尴尬,但也是只能跪地拱手,慢慢退了下去。 见两人退下,王飞虎又是舔了舔嘴唇,也来不及用筷子,直接伸手抓着鸭腿,塞进了嘴里,大口咀嚼起来,只吃得满嘴油光。吃罢,还不忘将手指尖吸吮干净,倒也是一点也不浪费。 那两名令兵退出营帐,本来还想向伙房走去,但两人心里越想越不踏实,不由一齐开口道:“兄弟,要不咱们还是先去演武场。” 演武场。 日头高悬,热浪四起。 一排一排的江左卫士身披全甲,头顶着毒辣的日头,浑身上下早已被汗水浸透。 燕卓也是身披全甲站在他们面前,开口喝道:“我知道你们很热,我也很热,我就是要让你们热,我要让你们明白,我的一句命令你们必须执行,不管前面是刀山火海,只要我冲了,你们就得跟我冲,明不明白!” “明白,明白!”将士们齐声高呼。 在将士的山呼中,那两名传令兵快步跑了过来,拱手道:“将军,有战况。” 燕卓看了那两名传令兵,道:“讲。” 那令兵一怔,道:“将军,这战况……” 燕卓知道这两人的顾虑,开口道:“但说无妨。” 传令兵舔了舔嘴唇,开口道:“将军,宁安、绍安、永兴三城都已陷落,倭贼已包围了连江城!” 此言一出,众将士哗然,纷纷小声嘀咕。 “啊,连江城被包围了。” “这倭贼怎么这么厉害,一听到消息就连克三城,这速度也太快了。” “这…咱们还有胜算嘛?咱们现在都已经被包围了。” 燕卓听着将士们小声嘀咕,面色如常,接着开口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王将军知道嘛,倭贼的兵力清楚嘛?” “就今天上午,王将军已经知道了,倭贼的兵力不太清楚,估摸总共有七八万人。” 燕卓眉头一皱,问道:“斥候呢,为什么是估摸,这三城逃出去的百姓呢,有没有安置?” 那令兵双目低垂,脸上神色一黯,开口道:“斥候不敢靠近,那倭贼没占一城就下令屠城,三城百姓逃出去的寥寥可数…” 惊!恨! ——大惊也大恨。 燕卓握着一双拳头,咯吱作响,而在军阵里,一阵阵呜咽声,由小及大。那悲伤就像一块云,罩在了这五千男儿的头上。 第295章 中计了! 燕卓手下这五千人马,除了王展襟那两百京口卫,其余都是王飞虎调拨给他的,这些将士除了镇海城的残兵外,便都是连江周围各城的乡勇、府兵,他们的亲眷也大多在那永安、绍安、永兴这几座城内。现如今听到三城沦陷,倭贼屠城的消息,那一个个心里都是有如刀绞。 燕卓看着阵前的这些将士,不由也红了眼眶,他锤了锤自己的胸口,喊道:“九州男儿,莫哭!” 那阵中的将士听罢,竟真的夹住了眼泪水,只是那一个个喉头因那悲伤,仍是不断地抽动。 “将士们,兄弟们,我知道你们的难受!”燕卓又锤了锤自己的胸口,“我也难受。我知道,被屠的百姓里可能有你们的父母妻儿,有看着你们长大的邻亲,有盼着你们回家的姑娘。可现在他们已经死了,都死了,被倭贼害死了,咱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报仇!报仇!报仇!”将士们齐声喝道。 “没错,咱们得报仇,咱们得让倭贼血债血偿,得用他们的血祭奠咱们亲友的冤魂!” “血债血偿!血债血偿!”众将士含着泪纷纷高喊道。 燕卓看着眼前士气正好,正是一股作气的好时机,他大手一挥,喝道;“各军整军备战,随时准备全军出击!” 五千兵马散去,燕卓揽过王展襟进了大帐。 “你怎么看?这连江城四面都已经被倭贼包围,形势可不容乐观。”燕卓开口问道。 王展襟摊了手,满脸只写了两个字“没辙”:“除了…坚守等待援军,我也想不出别的办法。” 江左东南沿海一带,丘陵众多,这连江城处在一众丘陵之中,是江水入海之地,交通多靠水运和海运,现在倭贼占了镇海又占了周边三镇,掐断了补给。这连江虽是城坚将广,但这好汉子架不住三泡稀,这连江城也怕没粮,不是? “一点办法没有?”燕卓问道。 王展襟走到地图前,拿手指了指连江城,又拿手指了指周边几镇,开口道:“知道这像个什么吗,这像个瓮,咱们就是这瓮中之鳖。” 他这般说着,还伸长了脖子,扮了一个大王八。 “如果我要冲出去呢?”燕卓问道。 王展襟看着他,脖子又是一伸,开口道:“你在这城里守着,这你这脑袋还有个壳护着,你要是冲出去,倭贼那一刀可就把你剁了。燕卓,这可不是我危言耸听,这连江周围丘陵水路众多,那小路多的是,你前脚刚出城,倭贼的奇兵就能断了你的后路,两面夹击,你燕卓是能逃出去,我和那些弟兄们可逃不出去。” 燕卓听着王展襟所说,知道他说的也有理,皱着眉头道:“难道现在咱们只能等着倭贼包围咱们?” “也不是没有办法,就是风险有点大。”王展襟开口道,“兵法有云高陵勿向,背丘勿逆,佯北勿从,锐卒勿攻,饵兵勿食,归师勿遏,围师必阙,穷寇勿追。” 他这嘴里啰嗦了一大堆,燕卓眉眼一扯,冷冷道:“你要说什么,挑重点说。” 王展襟嘿嘿一笑,道:“这围师必阙嘛,这包围敌人,总要预留缺口的嘛。这缺口处要假装薄弱,实则要屯众兵据守,为的就是引蛇出洞,此乃虚实相生之道。” “你这家伙,竟然还吊起书袋来了,快说你是什么意思?”燕卓不耐烦道。 “燕卓,你武功虽是不错,但要说行军布阵你还是嫩了一点。这倭贼如果说是懂得些兵法,一定会预留缺口的,让我们故意从那个方向突围求援,但要是不懂兵法,只是将兵马平均分配在这四城里,那他们可就是看似铁甲连环,实则处处漏风。他们这六七万人马,分在四城里,一城也不过一万多人,而且这每一城相隔也不算近,奔走一处也得一两个时辰。” 听到王展襟说到此处,燕卓也是明白,拍手道:“你的意思是,佯攻一点,分散歼敌?” 王展襟一笑,眼睛自有一轮精光:“没错,就是要打他们一个时间差。佯攻一城,其余各城的倭贼来救援,咱们再用伏兵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行,就听你的,咱们先打哪一城?” 王展襟道:“绍安!绍安城开阔,城墙也不坚固,是这几座城里最易攻的,就拿绍安开刀。” 王展襟不愧是将门之后,这一顿分析中有军阵之道,又有虚实之理,还揣摩了人性人心,任谁听了不得说一句“王将军,细致!” 燕卓听了王展襟的计策,向王飞虎通报了一声。 王飞虎也不拦着,甚至还吩咐吹鼓手,点鼓三通,吹响号角,以送燕卓出城迎敌。 燕卓的五千人马出城直奔绍安而去,天时地利人和,三势燕卓全占,这一战焉有不胜之理? 连江与绍安两地官道平阔,众将士杀敌之心又迫切,催得胯下良驹鼻息有如雷鸣,只一个时辰便奔到绍安。 绍安城。 绍安城门楼上的樱花旗帜飘扬,城内黑烟如柱直冲云天,显然是一片狼藉之态。燕卓不作犹豫一声令下,箭雨遮天蔽日噼里啪啦直射绍安城楼。 那守城的倭将躲过一番箭雨,见来犯之敌只有千人,当即点鼓要和燕卓单挑,他手持一杆长矛,拍马出城,跨马在燕卓面前叫喊:“大胆江左狂徒敢在本将面前撒野,可敢和我一战?” 燕卓也不睬他,抓起一片甲片,朝他激射而去。 只见黑光突现,带起一抹血色,那倭将已是捂着脖子栽倒在地,腿脚一抽,没了性命。 城楼上的倭贼见此,俱是一惊,忙是拉起吊桥闭城不出,而燕卓这边,众士卒见将军刚开战便斩杀一名敌将,士气顿时大盛,齐声喊杀,正是准备一战破城。 “准备云梯,攻城!” 随着燕卓一喝,七队士兵架着云梯向那城墙飞奔,在他们身后弓手也是不住拉弓射箭,为这云梯队提供掩护。 在弓手的配合下,云梯小队没遭到什么抵抗便将云梯架在了城墙上,他们手脚麻利地向上攀爬,只几个眨眼的功夫便爬上了城墙。 可等他们爬上城墙,一个个都是傻了眼。 “将军,这城里的倭贼都跑了,一个人影也没有!” 第296章 出乎意料! “啊,倭贼这就弃城跑了?” 燕卓看了看王展襟,王展襟也看了看燕卓,两人一怔,心里都是大叫不好。 ——这倭贼还留了一手。 “燕卓,现在怎么办?现在咱们要是撤了,可影响军心。”王展襟伏在燕卓耳边小声道。 “穷寇勿追,穷寇勿追。” 燕卓这般说着,王展襟心里也是明白,转身向着身后的将士们喊道:“倭贼一战击溃,不足为惧,咱们兵力不足,不能深入,先回连江城请王将军调兵再做打算!” 众将士一愣,心里虽是不明白将军这么安排的用意,但心想将军一击便斩杀倭将,此等武功韬略自是不同寻常,因此也不多想,都是齐声喊道:“谨听将令!” 燕卓勒马回身,向着连江城疾驰,在他身后王展襟也是策马扬鞭。 “赵公道你慢点,为将者心要沉稳,就像你们江湖人决斗前一样,要心如止水。这来时都要一个时辰,回去可得一个多时辰,要是倭贼真是调虎离山,他呢现在已是兵围连江城了,咱们更得做好准备。” 燕卓听着王展襟所说,心头一怔,他的心竟然真的在扑通扑通直跳。他不得不承认,他慌了,可成千上万人的性命压在他手上他又怎么能不慌。 江湖比武,无论胜败,拼杀的也不过是两个人的性命。而这军阵之战,动辄就是上万人的厮杀,一将功成万骨枯,这让燕卓如何能心如止水。 “越是像现在这种形势,作为主将,你越要沉稳,你要想好,万一回城正碰到倭贼大军怎么办?” 燕卓听着王展襟的“谆谆教导”翻了一个白眼,开口道:“怎么?王将军,你决定攻打绍安的时候,有没有想过现在的情形的对策?” 王展襟听了一愣,结巴道:“燕…赵公道!你…你这是强词夺理,你这是…你这是卸磨杀驴,没有你这么当兄弟的。” “别说了,回城要紧,万一真被倭贼的六万大军挡在城门口,那咱们也只能拼一把,看我那结拜兄弟愿不愿意出兵相救了。” 王展襟哼了一声,道:“你还是求求我,说不定我还能帮你挡一刀,等王飞虎帮你,下辈子。” 燕、王两人这般说着,催着胯下宝马是四蹄翻飞,扬起尘土如雾,弥漫在这官道之上久久不能散去。 另一边,弃城而逃的倭贼是朝天射出一发红色信号弹,随后每隔五里便有一发红色信号弹升空。 “报,种布将军,绍安方向已接到消息,江左军已派兵攻打绍安。”传令兵跪地道。 种布太短点了点头,道:“向井口将军发令,命他率两万人马分割包围回城的江左军,好好灭一灭他们的锐气!” “是!” 那传令兵退下,种布太短转身看向地图,手指在绍安城上指了指,嘴角显出一丝笑意:“江左小儿,和我斗你还嫩了一点。” 这种布太短也是熟读《孙子兵法》,对孙武所说的“围城必阙,穷寇勿追”非常熟悉,他一早便料想到,江左军可能会利用四地的时间差打埋伏,所以他干脆来了一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只要江左军出动出击,他便要守城的将领佯装败北弃城,等他们发现中了计,想要回城的时候,便在路上来一个守株待兔,打他一个埋伏。 种布太短想得周全,只是苦了绍安守城的倭将,还没来得及佯装败北,便被燕卓一镖射落马下,一命呜呼。 不过战场就是这样,谁能想到自己会遇到一个什么样的对手呢?都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而己尚且不能完全知己,又怎么能知彼呢? 燕卓和王展襟没想到种布太短竟然通晓《孙子兵法》,而燕卓身上也同样有种布太短未曾料想到的。 官道两侧。 井口已经收到了种布太短的命令在绍安返回连江的必经之路上做好了埋伏。 绊马索、铁蒺藜、陷马坑等等等等各式陷阱被密密麻麻、里三层外三层地布置在五十尺宽的官道上,是生怕拦不住江左军的快马。 井口趴在草丛里,耳朵不时贴在地上,探查着是否有马蹄声。忽的,他感觉贴在地上的手掌一震,忙是贴耳伏地。 “有人来了,弓箭手准备,看见人就射。咱们要让这群江左人有来无回。” “是,将军!” 说罢,倭贼已是张弓搭箭,只待江左军一露头便是一番箭雨。 燕卓催着胯下宝马飞奔,是丝毫没有在意那不远处埋在土里的种种陷阱。正待他即将冲到那陷阱之时,王展襟突然大喝了一声小心。 但燕卓胯下的宝马速度实在是太快,纵是勒马扬蹄也是来不及,那前蹄还是被绊马索拦住。 连人带马是整个飞了出去。 不过好在被王展襟拦了一下,燕卓只是摔在近前,没有落在那陷马坑里,虽是腿上沾了两三个铁蒺藜,但好在受伤不重。若是落在陷马坑里,那坑里密密麻麻的尖竹筒可是能将人血放个干净。 也就燕卓摔在地上的一瞬,倭贼的弓手是也是松弦放箭,百余支羽箭穿林而出,朝着江左军激射。 王展襟看着迎面而来的箭矢,长刀一挥,策马而立,高喊道:“将士们,随我冲,倭贼就在树林里!” 众将士闻言,都是勒马想要稳住阵脚,但战马受惊,一时不好控制,直等王展襟已冲进了树林,才有十余骑随在他身后。 王展襟刚冲进树林,迎面五六杆长枪已是搠到他面前,他施展出“展襟九式”中的“大江茫茫去不返”,扯出如茫茫大江的刀光,一闪,将那五六杆长枪斩断。 倭贼一愣,王展襟又是策马奋蹄,东冲西突,冲散了倭贼的阵型。 而摔倒在地的燕卓也是拔剑起身,剑刃一抖,犹如龙吟。 “众将士听令,虎翼阵起!” 第297章 围而攻之 这虎翼阵据说是由黄帝的大将风后所创,后到了春秋时期,纵横家鬼谷子对“风后八阵兵法图”潜心钻研和改进,并将改良之后的八阵记录在《鬼谷子》之中。 这虎翼阵变化精微,尤是那两翼威力极大。兵法有云:“十则围之。”要想包围敌军少说要有十倍的兵力,但虎翼阵变化精妙,纵横来去之间,竟能以少围多。 众将士一听主将下令,神情俱是一凛,纷纷压住阵脚,变阵冲杀。 那井口将军见江左乱军这么快就发动的反攻,心中一怵,忙是指挥身后的弓箭手放箭。 眨眼间,箭矢如流星,直扑江左军,那箭矢噼啪砸盾之声,犹如雨打芭蕉一般。可江左军竟是丝毫没有被喝退,盾兵架盾冲锋,狼筅兵、枪兵还有弓兵紧随着盾兵身后。 兵戈挥舞,喊杀声四起。 燕卓手中长剑一甩,湛湛青光突现,他脚下一点,已是跃到了王展襟身边。只听,“嗖嗖”两声剑鸣,已有两名倭贼是胸口生出血花,栽倒在地。 “王展襟,我这展襟九式你学得不赖啊。”燕卓一战使毕,还不忘调侃王展襟一番。 “什么你的,这是我的展襟九式!”王展襟横刀挡胸道,“擒贼先擒王,你快去拿下倭贼的头领!” 井口将军身上一冷,连打了两个喷嚏。他看着那冲阵而来的江左军,一股寒意不禁在肝胆边游走:这支江左军能在被伏击后,如此快的展开反击,当真是虎狼之师。 “传令,收缩包围!” 井口一声令下,身后的令兵忙是吹响鸣笛,顷刻埋伏在另一侧的倭贼伏兵便对江左军展开冲杀。 燕卓的五千人马霎时落在腹背受敌的境况。 “赵公道,莫慌,你去擒王,伏兵有我对付!” 王展襟这般喝道,手中长刀一挥,又向另一侧伏兵冲去。 “弟兄们随我冲杀,挡我江左军者,人马俱碎,杀啊!” “杀!杀!杀!”江左军一阵齐喝,士气高涨,并未因遭到伏击而折损。 燕卓见王展襟来回搏杀,不敢犹豫,脚下一点施展出一招“三步赶蝉”,掠过一众倭兵向刚才那鸣笛之处奔去。 井口将军看敌军中有一黑盔闪动,向着自己逼来,冷哼一声不屑道:“江左军虽是虎狼之师,但他们的将军却像条疯狗,一人之力岂能为百人之敌?” 他这么说着,手一挥,百余名亲卫已是护在他身前。这些都是他扶桑带来的百战之兵,手中一柄倭刀那一个不是斩了几十人的脑袋,只是拔刀而立便是杀气腾腾。 井口一双细长的眼睛盯着燕卓,眼神中颇有一丝嘲弄之情。 但他眼神中的这股嘲弄之情,马上就随着燕卓的冲阵而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见一瞬如流虹般的剑气铺展,那护在井口身前的百余名亲卫,便如波分涛裂一般,逐个跌倒在地。 井口大惊,一双眼睛更是惊得凸起,他想挥手下令,但手还未举起,喉头已是一哑。 “你…你…” 燕卓手握长剑,站在他身前,身后是已尽数倒地的百名倭贼亲卫。 “你不用说话,我知道你很害怕,我现在还不会杀你,和我走,让你手下的士兵退下,你就能活。” 井口瞪圆了双眼,是眨也没眨一下,直到现在他还是不敢相信,有人可以一剑破百:“你…这…这是不是我的梦?” 燕卓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手中的长剑向前挺了一挺,在井口的喉头上破开一个创口,冷冷道:“痛不痛?” 井口喉头一颤,点了点头。 “那下令退兵。”燕卓又道。 井口又是点了点头,冲着身后的令兵道:“下令,停手,停手。” 随着,井口令下,倭贼们俱是一愣,他们听着将令僵在原地,是没有想明白为什么将军会突然下令停手。 井口看着燕卓,挤出一个笑脸,道:“江左将军,我下令停手了,你放了我,我放你们去连江城,我保证我这两万人马不会背后偷袭,我们扶桑武士最讲诚信!” 燕卓眉头一皱,一脸的不解,开口问道:“你现在在我手里,你让我放你我就放你,难道是你的剑顶在我脖子上?” 井口一愣,又发狠道:“我手下有两万人,你就杀了我,你们也得全军覆没!” “两万人,你当我是三岁小娃娃这么好糊弄?由此可见,你们扶桑武士可算不上诚信,我可不能放你。” 井口心中是怒火中烧,嘴角两片小胡子几乎是都要撅上天,做成眉毛了。他心中一通腹诽着江左人的奸诈狡猾贪婪,但脸上却不敢有丝毫表示,谁让他现在的小命在别人手里呢。 事实证明,无论古今中外,人为了活命总会做一些超越底线的事,无论他之前是君子、屠夫、贞妇、荡女,这屠刀在颈都得屎尿俱下。 “你想要我做什么?”井口问道。 “投降。”燕卓只淡淡说了两个字。 井口一惊,“啊”字还惊出口,燕卓手里剑便又向前递了一分,问道:“怎么?不答应?” “答…答…我答应你个头,死江左人!”井口这般骂道,头一歪躲开燕卓的长剑,拔出腰间短刀,便要刺进燕卓心口。 他这一刀瞬如闪电,不可说不快。 但还没等他短刀落下,他的人头已然落地。 井口就如同一个雕刻的极富有动态的雕塑一般,浑身上下每一处拥有着无与伦比的力量感,可就是唯独少了一个脑袋美中不足! 燕卓剑尖挑起井口的脑袋,向着周遭的倭贼喝道:“你们的主将已死,不想死的就乖乖放下武器投降!” 众倭贼一愣,见那江左将军剑上挑着的正是井口的人头,斗志全无,不是被江左军所擒,便是四散奔逃而去。 燕卓也不下令阻拦,只是检点俘虏,抚慰部下伤亡,直将所有死伤的兄弟都打点好,才押解着俘虏继续向连江城赶去。 这一战燕卓的五千人马损伤三百余人,算是不小的损失。而倭贼这边,主将战死,被俘者千人,伤亡百人,逃散者不计其数。 王展襟胯马来到燕卓身边,打着哈欠,欠欠道:“怎么样?刚才是不是得谢谢我救你一命?” “哦哦,是得谢谢你,要不是你说,我都忘了,要不你一声小心,我也不至于摔下马!我可真谢谢你!” 王展襟嘴一抽、眼一瞪,竟是没想要燕卓能这么无赖,忙开口道:“呵,人都说江湖上的高手能在百里外探查到敌人的杀气,怎么离这么近都没闻出杀气?你这武功在江湖上也不行啊。” 听王展襟这么说,燕卓倒也好奇起来,这王展襟是怎么看出这地上有陷阱的。 “哎,你是怎么知道这路上有陷阱的?” 王展襟脸上得意一笑,扣着指甲道:“你燕卓也有请教我的一天啊。嘿,我偏不告诉你,这叫天机不可泄露,等你什么再教我些武功,我再告诉你。” 燕卓见他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冷哼一声,道:“你不说,我还不愿意听呢!”说罢,便扭头不再看那王展襟。 按说,以燕卓的内功修为,五感已是极为敏锐,若不是刚才纵马狂奔,心绪不平,绝不至于感受不出那林中的杀气。 “唉,这心性还得磨练啊。”燕卓看着渐晚的天色,气守丹田,默念起了那清心的口诀,辅以吐纳之法,不久胸中便是一片畅快。 王展襟见燕卓闭口不言,过了一会又是神情大畅,心里郁闷,又向着燕卓开口问道:“哎,赵公道,你说咱们要是回去,那倭贼大军正在围攻连江城可怎么办?” 燕卓瞥了一眼王展襟:“怎么办?里应外合,围而攻之呗。” “五千人,对倭贼数万大军?谁围谁呀?” 第298章 杀器和宝器 “谁围谁?” 这的确是个问题。 说起来,这五千人对战数万人,从量上看无异于以卵击石,但从质上看,这五千人里可有燕卓这样的一个大杀器,那可是能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可当百万军的存在。 “当然是咱们围他们了,区区数万倭贼而已。”燕卓带着一抹坏笑看着王展襟。 王展襟冷笑道:“宝器!” “哎,王展襟,我可是后汉待过的,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燕卓指着王展襟道。 “嚯,那赵将军懂得可是真不少。那就是不知道赵将军知不知道众志成城和孤掌难鸣这两个词呢?”王展襟阴阳怪气道。 燕卓倒也不恼,只开口回到:“我不但知道众志成城和孤掌难鸣这两个词,我还知道阴阳怪气这个词呢。” “那赵将军懂得可真多,既然赵将军知道的这么多那也不用我这个校尉多言了。”王展襟头一瞥,是再也不看燕卓一眼。 燕卓看着王展襟的样子心里暗暗觉得好笑,他知道王展襟这是不满他的个人英雄主义。他面对这数万的倭贼倒是没什么,就算被包围也能施展出轻功突围,可王展襟和这五千士卒可就没这份轻功了,他们要是被数万倭贼包围,除了等人救援,那也只能拼死到最后一刻了。 “我这不是开个玩笑嘛!”燕卓先服了软,“要是倭贼真的兵围了连江城咱们回不了城,那只能靠你指挥骑兵袭扰,拉扯他们了,我去按照王将军的指挥擒贼先擒王。” 王展襟“哦”了一声,虽是不再回话,脸上却是露出笑意。 在两人身后,五千兵马也是士气昂扬,这五千兵马都来自被倭贼攻破的那几城,对倭贼是既有国仇也有家恨。因此,当他们押着穿成一线垂头丧气如没了大腿的蚂蚱般的倭贼时,心里都是一片舒畅。 “妈的,小倭贼,我让你再神气啊,有本事那刀砍老子呀。”一名士兵这般说着,冲那倭贼吐了一口唾沫。 那倭贼被吐了唾沫,也是立马发起了还击,他虽然双手被缚,但一张嘴却是端的厉害。呸呸呸,眨眼便是连吐了三四口唾沫。 江左士卒们见这倭贼被俘了还敢还击,都是纷纷冲他吐起了口水。 那倭贼终是双唇难敌群嘴,浑身上下被吐了一遍,更有那浓痰黏在脸上,落了个“落汤鸡”的下场,蔫了下去。 众江左士卒见那倭贼蔫了,哈哈大笑:“小倭贼看你还敢不敢在你们江左大爷面前耀武扬威!” 他们这般笑着,身后传来一阵呼喊声:“有人看见王二虎嘛?有人看见王二虎嘛?” “没有!” “没有!” 众人回应着,那呼喊的士卒又是接着向前奔走,只到那喊声传到了燕卓和王展襟的耳朵里。 “王二虎怎么了?王二虎他不见了?”燕卓招来那士卒开口问道。 那士卒快步赶到燕卓和王展襟面前,拱手道:“报告将军,刚才整军清点人数的时候发现王二虎还有十几个士卒不见了。” 燕卓和王展襟一愣,对于王二虎这个人,他们可都有印象。那小子有胆量,在军中也算是个小头目,有些威望,他不见了着实让燕卓心里一惊。 “难道他当了逃兵?”王展襟开口道。 听王展襟开口,那士卒一愣,脸上已有难色。这军中出了逃兵,那可是重罪,不旦逃兵抓到要受军法,就连他的伍长也要连坐,受到牵连。 “不会,王二虎不会当逃兵的。”燕卓开口又问道,“你知道王二虎是哪里人吗?” 那士卒一愣,回答道:“好像是绍安人。” “那和他一起不见那十几人呢?”燕卓又问道。 “他们那十几人,平日里便厮混在一起,估计是同乡,也是那绍安人。”士卒回答道。 王展襟惊道:“难道他们偷偷溜进绍安城了?那倭贼可随时都会回去,他们…” 未等王展襟把话说完,燕卓勒马高喊道:“弟兄们,掉头,回绍安!” 第299章 火烧狼牙筅 燕卓要回去? 连江城已是近在眼前,此刻回去再生什么变故,要知道这战机稍纵即逝,无论是守城和攻城这两个多时辰,都是至关重要。为了十几个小兵的性命,不顾连江城的安危,这岂是大将所为? 王展襟伸出胳膊拦在燕卓身前,质问道:“你难道要为了王二虎那十几个人置连江城而不顾?孰轻孰重你分不清啊!” 面对着王展襟的质问,燕卓只是笑了笑:“你刚不还说咱们现在回去是以卵击石嘛?现在正好有理由不回去了,你怎么还急了。”他这话说得轻佻,倒还真有几分分不清孰轻孰重的样子。 “你真要回去救那几个人?”王展襟问道。 “不得不去,不去不可。”燕卓答得斩钉截铁,“你要不去兵马给你,我一个人去。” 王展襟是将,他的眼里有利害有得失有攻城略地有杀人如麻,他念手足之情,也惜同袍之谊,但为几个陌生新兵的性命,而不顾大局,这他做不到。而燕卓是侠,侠的眼里有情有义有救人水火有侠肝义胆,所以王二虎这几人他不得不救也非救不可。 “你若不去,兵马给你,我一个人去。”说罢,燕卓打马而去,惊起一阵烟尘。 烟尘中,一众士卒蠢蠢欲动,但他们看了看奔走的将军又看了看待在原地大王展襟,也不知如何是好。 王展襟看着燕卓的背影,叹了一口气,王二虎他可以不管,但这燕卓他可不能不顾。他握刀在手,拉起缰绳,大喝了一声:“靠,看什么看,没看见将军都走了嘛?” “那俘虏?”有士卒问道。 “砍两刀,踹两脚,放了!”王展襟正愁一肚子邪火没地方撒呢。 众将士闻言一乐,手起刀落甚是麻利,只两三个眨眼便收拾了俘虏,策马追在燕卓身后,再一次向绍安城进发。 此刻,“赵将军”不仅是能带他们冲锋陷阵、攻城略地夺胜的将军,更是将他们视作手足的长兄、大哥! 王展襟飞奔到燕卓身边,没好气地说道:“赵公道这次要是贻误了战机,这罪名都是你的,我可不替你担!” 燕卓嘿嘿一笑:“江左律,这可是连坐的,你没阻拦我还和我一起,这罪名你逃不掉。不过,一般来说也没事,王飞虎守城还是一把好手,就算被围攻也能撑个十天半个月。” “他是能撑十天半个月,我看你能不能撑十天!”王展襟翻了一个白眼道,“看我一会就在背后给你来上一刀子。” “那你也得能追上我。”说罢,燕卓大腿一用力,是扬鞭催马而去,只留给王展襟一个璀璨的背影。 其实,真说起来,燕卓心里也没有底。 这绍安城的逃兵和刚才的溃兵合在一起少说也有万人以上,他们这么一套连环计下来,显然是早有预谋,万一他们真想到什么攻城的方法,这也不好说啊。 而且万一那逃兵和溃兵又聚在那绍安城,那王二虎那十几人说不定现在已经战死了,自己过去也不过是为他们收尸。 不行,就算是死我也得把他们带回去,我燕卓长这么大还没撂下过自己一个弟兄! 绍安城。 王二虎等人正小心穿梭在一条小巷子里,他们自小就长在这绍安城里,对这城里的一草一木都甚是熟悉,但此刻他们确实分不清究竟哪一户才是自己家。 “二虎哥,这…这都被烧没了,这哪一户才是咱家啊。”一名士卒夹着眼泪,颤声道。 王二虎看着眼前,一片又一片坍塌的房屋,原本的白墙已被火烧得乌黑,几片破碎的瓷器还在夕阳下闪着一点微弱的光,像是被黑云遮蔽的星星。 黑烟已经散去,但浸在断墙、枯树、青石砖里的黑是再也消散不去。 “别哭,这是咱家,咱还能找不到家。我家斜对门那卢员外的家门口有两只石狮子,我就不信那两只石狮子也能被火烧化了!” 王二虎双眼聚光,仔细打量着每一处细节。 忽地,一名士卒惊叫了起来:“二虎哥,这有个死人。” “死人怕什么。”王二虎这般说着,转头看向地上那具尸体,眼睛一瞪是差点吐了出来。 那是一具尸体,一具肥胖的尸体。 那尸体躺在地上已被火烧透,碳化,被那士卒一碰,伸在半空的一只手已是酥散了一地。 “卢员外!”王二虎惊道,“他是卢员外!” “这都烧成这样了,你怎么知道这是卢员外?” 王二虎指了指那肥硕如小丘的肚子,道:“这连江城里除了卢员外肚子里有这么多油水,还有谁有这么多油水。”他这么说着四下打量起来,这卢员外在这,那这一定就是他的宅子,这他的宅子里有有假山有鱼池,可现在除了断壁残垣,竟是什么也看出来啊。 他这般着寻思着,向四周又走了走,直了十几尺,便觉脚下一软,似有流沙一般。他试探性地踩了几脚,竟感觉那薄薄的一层土下还埋着其他东西。 王飞虎喊来其他人,手脚并用的将那薄薄一层土扫开,随着那薄土被扫开,一条胳膊显露了出来,随后是躯干和腿,再然后又是另一人的胳膊。只见那薄薄一层土下,竟是层层叠叠、密密麻麻,数不清被烧焦了的尸体。 “这他妈就是卢员外的鱼池!”王飞虎惊叫道,“他妈的不是人的倭贼,把绍安城里的人杀了都放在这鱼池里烧了!”王飞虎这般喊着,一阵悲风吹起那盖在尸体上的薄土。 黑云更低,将天地笼在一片昏暗中。 那几人先是一愣,茫然无措的眼睛里,眼泪茫然地流了下来,他们瞪着眼睛,既不动也不说话,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久久掀不起一丝涟漪,悲伤在平静的表面下暗流汹涌,直过了许久才化作一阵又一阵的悲鸣。 “二虎哥,咱们没有家了!” “二虎哥,咱们的家没了。” 王二虎眼中也含着泪,他将眼紧紧闭起,将眼眶中的泪一股脑地挤了出去,随后紧握起拳头,道:“都他妈的别哭了,没家了咱不是还有命吗,有命咱们就能报仇!” “我妈还有我妹都在这城里,我要找到他们!” “找个屁找!”王二虎,“都死了,抓一把焦土,做个念想,记住了,杀不尽倭贼,咱们对不起爹娘,也对不起这连江城里的乡里乡亲!” 就在他这么说着时,暮色之中,一队千余人的倭贼军队已进了绍安城,那起伏而起的人头就像是浪头一般向着王二虎等人涌来。 双方几乎是在同时发现了对方。 倭贼喊道:“有江左小队,包围他们!” 王二虎喊道:“他娘的,倭贼又回来了,快撤,到城门口,在那摆阵!” 这王二虎倒也算机灵,知道这十几人绝不是倭贼的对手,只有到了狭窄的地方才能和倭贼拖一拖。 “二虎哥,咱们到了城门口怎么办啊,咱们就十几个人,没人来支援,咱们怎么守得住啊?” “守不住也守,大不了就是死呗,死之前咱们也得多拉几个垫背的。”王二虎这般说着,“咱们有两支狼牙筅呢,少说也能杀他七八十个倭贼。” “够本了,够给俺们一家报仇了!” 城门口。 两名盾兵架在最前,王飞虎和另一个壮士汉子将那两支狼牙筅架在盾上,虽不至于说将城门堵一个严严实实,但也挡了个七八,在这两支狼牙筅之后,是四名矛兵和两名刀兵和一名弓兵。按说,燕卓这小组中少说要说四名弓兵,但王飞虎这一群乡党里就一名弓兵,因此也只能凑合一点了。 那倭贼头目瞅着这十几人的江左小队停在城门口,摆出阵势要和自己硬刚,脸上露出不屑的笑容,嘲讽道:“诶,瘦巴巴的江左爷们,投降啦。” 王二虎听着那倭贼叫嚷,冲着身后的弓弩手歪了歪头,一发箭矢随即射出,吓得那倭贼头目一闪,箭矢擦肩而过,正射在他身后一名倒霉倭贼的胸口。 “不识好歹!”那倭贼头目一怒,下令手下还击。 霎时间倭弓射出数十支羽箭,却都被那狼牙筅和盾牌挡住。 倭贼头目更怒,手中倭刀一挥,指挥着近百名倭贼向着城门口的十几人发动了冲锋,但他们刚到经前便被那狼牙筅给挡住,近百人奋力劈砍,也是不能前进半步,反倒是有不少人被那“狼牙”划伤了眼睛和脸颊,捂着脸跪在地上不住哀嚎。 那倭贼头目见如此,更是怒火中烧,咬牙切齿道:“他奶奶的,这可怎么办?” “用火烧!”一名亲卫突然开口道,“那竹子也是木头,咱们用火不就行了!” 第300章 千钧一发 火烧! 这狼牙筅是由竹子所做,遇火自然能燃,只要将这两支竹竿烧尽,这江左军不就是束手就擒?! 那倭贼头目点了点头,拍了拍身后亲卫的肩膀:“你很聪明,这一战给你记功。来人,准备火箭!” 那亲卫在一旁又接着道:“咱们还可以将火油放在酒坛子里,朝他们盾牌上扔,让火烧得更旺!” “好!好!好!”那倭贼头目连说了三个好字,“扶桑竟然出了你这么一个人才,真是扶桑之幸啊。” 那亲卫嘿嘿一笑,道:“小的,是江左人。” 那倭贼头目一愣,道:“你是海盗?” 那亲卫一笑,点了点头,道:“正是,小的大哥是罗三炮,罗三爷前几年不是归顺了扶桑,小的也跟着进了扶桑军。” “好!好!好!”那倭贼头目又连说了三个好字,“自己人打自己人才厉害!” 这倭贼说得有理,这世界上最了解自己的只有自己人,能发现自己致命缺陷的也只有自己人,因此也只有自己人捅自己人时,那刀才最狠、最辣、最绝! 火箭和火油都已准备好,只见那倭贼头目一声令下,那盛满火油的酒坛子就朝打头的盾兵掷了过去。 酒坛崩裂,火油四溅,紧接着十余支火箭便是激射而来。 火遇见火油,就好比干柴遇上烈火,火势霎时而起,两面盾牌眨眼便被烈火所覆盖,捎带着那狼牙筅也是被火蔓延。 王二虎见此,忙是和一旁的汉子一同挥动狼牙筅,想要靠着来回摆动灭火,那盾兵也是将盾牌扑到在地,想要将那火扑灭。 “朝他们的腿射箭!”那亲卫喊道。 那倭贼头目瞅准机会,又是命令手下弓兵射出一轮箭雨,锋锐的箭头闪着湛青的光朝着王二虎激射。 盾兵的盾牌还在地上,众人下盘就这样毫无抵挡地暴露在箭矢下,这一轮箭雨势必有所伤亡。 王二虎看着那箭芒,他深吸了一口气,弟兄们是带进绍安城的,死了一个他都一生有愧。他吸足了一口气,握着狼牙筅下压,奋力一扫,势如秋风扫落叶一般要将那箭雨扫尽。 他这一扫,劲大势足,确有秋风扫落叶之威,但那箭矢迅如闪电,纵是他如此招架,也不过挡下五六支羽箭,剩下那七八支还是透过狼牙筅,将那两名弯着腰的盾兵射了个对穿。 见兄弟惨死,王飞虎心头一颤,握着狼牙筅的虎口竟是崩裂开来,鲜血直流,他一声怒号,发泄着他心头的愤怒。 倭贼头目见江左小队已无盾兵保护,开口道:“江左军人,赶快投降,我可以饶你们一命!” “草!” 王飞虎一声大喝,虽怒不乱,向后吩咐道:“退!退!退到城墙门口,两支狼牙筅架在城墙两边,矛兵、刀兵、弓兵伺机而动!” 倭贼头目见他还是不投降,倭刀一横已动杀心,喝道:“杀!”一声令下,百余名倭贼向着王飞虎小队便冲了过去。 第301章 狼牙筅也有弱点 百余把倭刀闪着森然的刀光,泼洒出如波涛一般的光点,向着那仅剩九人的江左小队扑杀而来。 王飞虎和另一名狼筅兵一左一右,将那狼牙筅横着挥出,锋锐的竹枝照着倭贼的脸颊扑去,惊得一众倭贼跳脚向后退去,手中倭刀也是慌张劈砍着。他们都见识过这狼牙筅的厉害,一时都是心中胆怯不敢与之硬拼。 反倒是,江左小队靠着狼牙筅的抵挡,矛兵与弓兵接连斩杀了几名倭贼。 那倭贼头目的亲卫见状忙是喊道:“莫慌,斩断那些枝丫,竹子横着好斩断,枝丫不多!” 这汉奸亲卫脑袋确实好使,只一眼便看出了这狼牙筅的缺点。这狼牙筅的厉害,一是它相比于一般的戈、戟、矛、枪、朔都要长,二是那竹子枝杈繁茂,纵是被倭刀斩断当头,那后面的枝杈也只会越来越密。因此,这狼牙筅只能竖着左右横扫,决不能横着御敌,若是被敌人横着拦腰斩断,则是毫无用处。 一众倭贼听着那亲卫的分析,俱是一喝,举起手中倭刀向那狼牙筅砍去。果不其然,那狼牙筅一开始还能勉强抵挡,但当一侧枝杈都被砍光后,那光溜溜的竹竿只一击便被倭刀拦腰斩断。 没了狼牙筅的抵挡,那一众倭贼顷刻便是冲破城门,将江左小队团团围住。 王二虎抽出长刀,架在身前,四面各有一名矛兵和一名刀兵护着,正中站着一名弓兵正是搭箭开弓左右观察着那一群蠢蠢欲动的倭贼。 那倭贼头目见状,揽着那名亲卫便走到了包围圈正中,得意洋洋道:“怎么样,你们这群愚蠢的江左人,还是比不过我们扶桑人,看看这我这个亲卫,他原先也是你们江左人,可到了扶桑之后,脑子聪明的都快要赶上诸葛亮喽!” 王二虎听那扶桑头目说那亲卫竟是江左人,心中更是愤恨,破口大骂道:“他娘的,什么东西,我王二虎今天没想到是被一条忘了祖宗的狗咬了,晦气,小子有本事你死了也见得是扶桑的阎王,要是让我在地底下看见你,老子抽了你皮,剥了你的筋!” 那亲卫笑了笑,似是毫不在乎王二虎的辱骂,只开口平静道:“没错,我好像是江左人,我好像是还是那连江人,可江左给了我什么?我父母被江左的官逼死,我妹妹被恶霸卖进了妓院,生死未卜,而我呢,十五六流落海上成了刀尖上舔血的海盗,你说我忘了祖宗,我可没忘了我爹娘是被这江左的狗官害死,我妹妹是被这城里的恶霸卖进了妓院了!老子才不管见哪的阎王呢,老子要灭了江左!” 王二虎看那人面目已经扭曲,眼梢高高吊起,一对眼白也因为充血犹如迸血一般,可怖至极:“你就为了你的家仇,杀了这么多无辜的其他人……” 还不等王二虎把话说完,那人怒吼道:“我家遭难的时候,这些人在哪,他们为什么不帮我说一句话,我妹才十二岁,他们一句话都没说,所有的江左人都是帮凶,你们谁也不能活,给我杀!” 那倭贼头目见亲卫喊了一个“杀”字,也是挥了挥手,下令将王二虎一干人等就地斩杀。 霎时间,刀光粼粼向着王二虎一众人的头顶扑去。 王二虎几人背靠着背,挥舞着手中的兵器都是一副死战的架势,那四个矛兵架着长矛连扎带劈想要挡住倭贼的攻势。 但这群倭贼手中的倭刀最是适合对付长矛,只侧手一斩便将那枪头轻易削掉,他们狞笑着缓缓靠近王二虎一众人,就好似看着一群待宰的羔羊。 没了盾牌,没了狼牙筅,也没了长矛,王二虎一众人只能贴身肉搏了,可面对这千余人的倭贼,贴身肉搏无异于寻死。 “弟兄们,咱们江左男儿,死也要死得有骨气!”王二虎这般喝道,紧握着手中的刀柄,长刀似有感应冒着寒光,蓄势待发! 而倭贼看着王二虎一声暴喝,脸上都是轻蔑一笑,在他们看来这不过是困兽之斗罢了,他们挥动起手中的倭刀,凛冽的刀光扑向王二虎等人的头顶,又寒又烈又猛! 就在那刀光即将扑面之际,如滚雷一般的马蹄乍响在这群倭贼耳旁。 燕卓来了,带着他的五千兵马又杀了回来,只见马蹄飞扬,刀光剑影闪动,千余骑江左军如尖刀一般瞬时刺破了倭贼的心脏,人头、鲜血横飞,倭贼的哀鸣声霎时响彻整个绍安城,而那“足智多谋”的倭贼亲卫也在阵阵马蹄下被踩成了一滩烂泥。 他的血肉又重新回到了这片曾经生养他的土地…… 王二虎看见是“赵公道”将军,心头一振、一热,紧接着又是一愧,他跑到燕卓的马前,扑通跪了下来,开口道:“二虎,不顾军令私自回城,请将军军法从事!”在他身后,他的一众乡党也是跪在燕卓马前,齐声道:“请将军军法从事!” 燕卓看着跪地的王二虎,脸上一冷,开口道:“这次要不是王展襟王校尉为你们求情,本将才不会回来救你们,你们要谢就谢王校尉。” 闻言,王二虎等人又是冲着王展襟齐声道:“谢王校尉大恩大德。” 王展襟面色一愣,一时被燕卓搞得手足无措,只开口道:“起来,起来,都起来,念你们是初犯,回去一人领五军棍,这事就算结了。” “谢校尉开恩!”王二虎一众人又是齐声道。 王展襟摆了摆手,不愿多说,只抬头向城内看去。 夜色即将降临,乌黑的绍安城里,多了些点点鲜红,那一千余名倭贼已被悉数歼灭,江左士兵们正在抓紧收敛死去同袍的尸体,他们还要连夜返回连江,军情可容不得他们半点喘息。 忽地,王展襟看到那地上拦腰截断的狼牙筅,脸上一惊,忙是喊过燕卓:“你看,狼牙筅断了,这是怎么回事,王二虎,快过来!”这狼牙筅在他眼中可是克制倭贼的法宝,如今被倭贼斩断,他当然得问个明白。 燕卓看着那断成两截的狼牙筅,脸上很是平静,这狼牙筅也不过是一种武器,刀剑可断这狼牙筅又怎么可能不断呢? “二虎,这狼牙筅怎么断了?”王展襟问道。 王二虎将事情的经过说给了王展襟听,并将那“足智多谋”的倭贼亲卫告诉了王展襟和燕卓。 王展襟听了点了点头,眼睛看向燕卓:“将军,这可怎么办,狼牙筅断了。” “这狼牙筅只不过是一根竹竿,又不是什么神兵利器,当然会断,只要尽量不要横向迎敌就好了。”燕卓平静地说着,“那些在扶桑里的江左人才让我更头疼,他们对附近的地形地貌都很是熟悉,有他们在,咱们才棘手呢,这自己人打起自己人来,下手才狠、才辣、才毒、才绝。” 突然,燕卓脑中有寒光一现,这回到绍安城的倭贼怎么只有这千余人,那剩下的人呢?他们去哪了,难道是已经是赶往连江城,围攻连江了? 第302章 大决战(一) 燕卓的担心很对! 很对的意思是,他的担心很有道理,而且他的担心已成为现实。 近五人的倭贼军队已迫近连江城,只不过这一次种布太短并没有选择围攻,而是选择依靠扶桑海军猛攻连江城靠江的一侧,以重兵猛攻一侧,就如以尖刀刺胸一般,一击若中,则一击必杀! 而且这一次种布太短还听从谋士的建议,不再从陆地架云梯攻城,而是直接利用海船,用钩锁、云梯连接城墙与大船。 如此一来,倭贼的攻城速度更迅速也更猛烈,五艘战船一字排开,只一刻钟的时间就能投送三千余名身手敏捷的倭贼向着江左城墙发动猛攻。 江左守军看着倭贼竟一这种方式攻城俱是一愣,原本准备的滚木、礌石都是没了用处,只能靠人力砍断那架桥的云梯和钩锁,但那扶桑海船和江左城墙不过八十尺、不足三十米的距离,想要靠人力根本来不及。 只见那连江城墙上,一队接着一队的江左援军赶向城墙,他们或手持长矛刺杀云梯上的倭贼,或拉弓射箭射杀那船上正准备冲锋的倭贼,而手持钢刀的士兵则不断游走于城墙,将那搭在女墙上的云梯和钩锁砍断。 守将王飞虎也是听闻了倭贼这奇特的攻城方式,心下一惊,他想下意识的去喊赵公道,但此时赵公道已然出城,他狠狠叹了一声,穿上重甲,抄起长朔便是奔往城墙,指挥守城。他虽是对其他城池的守备慵懒、松懈,但对于连江城,他可是不敢有半分松懈,他策马一路飞奔到城墙,看着那五艘一字排开的战船,开口喝道:“火箭,快拿火油,用火箭射他们的战船!” 王飞虎这般喝着,手中长朔一支,迎着朔朔的江风站在那城墙之上,颇有几分豪气。 那江左士兵见将军赶来,心下一定,都是奋力抵挡倭贼的冲锋,但倭贼那倭贼人多势众,两军相距又近,有那身手敏捷的倭贼踩着云梯一路奔来,跳到墙内,便与周遭的江左士兵展开厮杀,他知道只要他多拖一秒,便能有更多的扶桑士兵能冲到城墙之上,而江左士兵也知道,如果他们不能尽快将跳到城墙内的倭贼斩杀,将会有更多倭贼跳上来。 江左与扶桑两军就围着这一线城墙展开了激烈的厮杀。 王飞虎看着越涌越多的倭贼,抄起手中长槊便是冲了上去,他手里这槊要比一般的矛要长,他翻起槊尾击退一人,然后槊身一横逼退两名倭贼,紧接着又是一挑将跳刀的倭贼挑进了江里。他这一击连退四人,端的勇猛,要说也别看他平日里慵懒,但手里也确实有两把刷子,他这将军也是靠一颗一颗贼头攒起来的。 倭贼战船上,种布太短与一众织田家将也发现了王飞虎。 “瞧那人模样是守城的将军。”种布太短平静地说了这么一句。他并没有多说,但他左右两侧的将军都明白他的意思。 这个时候不是点将的时候,两军对战如此胶着,胜负一瞬之间不靠智谋、韬略,而靠一个“勇”字。所以,此时不能点将,只能等自告奋勇的勇将! 小石将军开口道:“大将军,末将愿带亲卫和那江左将军一战。” 种布太短平静地点了点头,道:“去。” 说罢,那小石将军拱了拱手,领了三名亲卫跳上那云梯向着江左城墙飞奔而去,八十尺不过三十米的距离,他们几步越跃到城墙,向着王飞虎发动了猛攻。 小石将军手拿倭刀,而他三名亲卫则分别拿着长斧、狼牙棒、钢叉这类长兵器,他们四人在扶桑八方征战,配合极佳。 只见,那手持狼牙棒的朝着王飞虎的胸口便挥了过去,王飞虎脚下稍一退,那长斧便勾住他的腘窝,一拽便将王飞虎拽到在地,那拿钢叉也不含糊,钢叉猛地刺出,若不是王飞虎滚得快,已是一腔热血洒尽,一命呜呼。 还不等王飞虎喘息,小石拖刀一斩,就要断了王飞虎的子孙。 王飞虎只感胯下一凉,翻起手中长槊挡下小石那一刀,保住了王家的子孙后代,然后翻身跃起,躲过那狼牙棒的一杵,以朔尾扫住他的小腿,朔尖直挑小石心口。他这一挑,速度极快,但那小石身边还有用长斧的人护着,只见他一斧便将王飞虎手中长槊砸在地上,接着顺着槊身便要砍王飞虎的双臂。 王飞虎无奈只能现松开长槊,躲开那斧子的一击,然后脚尖一提又将那长槊握在手中,使出一招“雄狮摇头”将那槊身左右一扫,将小石和使长斧那倭贼都是避开,然后槊尾一扎,将那身后正准备偷袭的倭贼扎倒在地。 小石擦了擦额头的汗,他知道眼前这江左将军不好对付,他跟身旁的三人使了一个眼色,那三人见状,那斧子飞起便是一斧,在他身后使狼牙棒的倭贼朝着王飞虎闪避的方向便是横扫而去。 王飞虎脚步急退,就在他急退之时,手持钢叉那人突然将手中钢叉掷了出去,两点银芒直向他胸口而来,他想要挥槊拦阻,但身侧,小石已抽刀要急斩他的肋下…… 第303章 大决战(二) 只见小石刀光如匹练一般乍起,贴着王飞虎的肋下便斩了过去。王飞虎想要横槊抵挡,但倭刀急快,不等反应便破开他肋下的盔甲。一旁,使狼牙棒的倭贼瞅着机会挥棒便是便王飞虎胸口砸去。 王飞虎肋下吃痛,眉目扭曲,眼瞅着那狼牙棒当胸而来,他只能强撑着向后退去,但他这一退,那使长斧的倭贼又是故技重施,勾住他的腘窝,将他勾倒在地。 眼瞅着,将军倒地,一旁七八名江左士兵忙是抢救,他们手持长矛,或拦、或拿、或扎,迫得小石等四个倭贼不得不反身抵挡。 小石侧刀接连两斩,斩断两根长矛的矛尖,身后那使长斧和狼牙棒的倭贼,一左一右迫开其余江左士兵。他们长短兵配合极为娴熟,有人挡有人斩,只三两个眨眼便将那七八名江左士兵放倒在地。 王飞虎看着手下惨死,一声怒号,扶着长槊,咬牙站了起来。他摸了摸自己的肋下,盔甲虽破,但并没有流血:“妈的,小倭贼,你们他妈的手里家伙也不行啊,和你王爷爷再玩几招!” 他这般说着,拍了拍自己胸口,挺槊而出,槊尖划出一瞬银花宛若北斗明星。 使长斧那倭贼见状,想要靠蛮力将那长槊劈断,但王飞虎已料到会如此,长槊猛地向下一压,左右连打两人小腿,两名倭贼应声倒地,小石和那使钢叉的倭贼想要补救,小石使出一刀截字法,拦住王飞虎的进路,身后那使钢叉的倭贼趁机用两叉之间的缝隙绞住槊身。 那槊身刚一绞住,小石便抽刀竖劈,一线银光霎时罩在王飞虎的面门。 王飞虎无奈只得将长槊猛地向前一顶,然后撒手抽刀顶住了小石那小刀。这一瞬交锋,生死只在电光火石之间,激得王飞虎和小石额头与鼻尖都是渗出点点汗水。 与此同时,两军战况也是激烈。 面对江左士兵的火攻,种布太短忙是下令从江水里打水防备火势蔓延,而那一支支火箭仍是朝着倭贼的海船射去,火舌四射是不死不休。 “倭贼,船身大,往船身上射!” “火油,再来火油!” “箭!箭!快拿箭来!” 江左的弓兵呼喊着,就在他们身侧不到二十步的距离,刀兵与矛兵正和倭贼绞杀成一团。 他们用矛捅,用刀劈,没了兵器的便飞身扑在那倭贼身上,双手猛地掐住倭贼的脖颈左右翻滚。 忽地,那手拿狼牙棒的倭贼突然身子一矮,摔倒在地,竟是被两名缠斗在一起的士兵绊住了腿。 “八嘎!”那使狼牙棒的倭贼杀红了眼,怒气涌上心头,一狼牙棒挥下竟连那倭贼士兵是一同轰杀。 那狼牙棒正是重兵,反应极慢,王飞虎瞅准机会,一脚将地上的长槊踢了出去,正插在那倭贼腰间。 鲜血霎时说着那槊身,噼里啪啦的落在地上。 小石和其他三人一愣,还不由他们三人回身去看,王飞虎挥着刀,刀光如网织一般朝着三人扑杀而来。 那使钢叉的倭贼见刀光扑面,忙是向后急退,他在这四人小队里的作用,正是瞅准机会偷袭补刀,不能靠着敌人太近。但也是他这么一退,踩到了地上散落的枪杆,脚下一滑是狠狠跌在地上,正巧被赶来支援的援军就地扑杀。 王飞虎见这四人已有两人毙命,心下松了一口气,但他手中刀光不减,仍是接连向小石迫去。 那使长斧的倭贼想要迎敌,却被小石拦下,他要和王飞虎一对一、刀对刀,来一场殊死搏杀。 战友已死,只有手刃敌将,才能彰显他的武士精神。 但王飞虎显然没有这样的武士精神,只见他刀光频闪,却忽又弯腰滚了几个跟头,他边滚还边喝道:“快放箭!” 他这一滚是如电闪、雷掣,速度之快是令人咋舌,还没等小石反应过来,那十余支羽箭已是一轮齐射,眨眼便将小石和那使长斧的倭贼射成了刺猬。 小石手中倭刀猛然脱手,口中喃喃道:“你…你…江左人不守武德!” 王飞虎见小石等人倒地,根本不做停留,拔出长槊便摔着援军在城墙上左右冲杀。 倭贼海船。 种布太短皱了皱眉,脸上露出一抹愁色:“小石已经战死了,那江左将军确实勇武,要是我帐下有这般大将就好了。” 他这般说着,眼睛在一众织田家将脸上扫去。 一众家左顾右盼都是面面相觑,不敢言语。 种布太短走到船首,天色已渐晚,一抹残阳胜血,被映红的江水翻腾如沸腾的血水,令人望之生惧,长风似箭,带起破风之声,则如群鬼哀嚎。 种布太短叹了一口气,他抽出腰间倭刀,喝道:“谁能夺下江左城墙,赐名姓,入织田家神庙,世代受祭!家将攻下江左城墙者,立像着说,名垂青史!夺城楼战死者,每人赐田二十亩,黄金五十两。” 他这一声令下,一众织田家将和倭贼士卒眼前瞬时一红。这命令可是三位一体全面撺掇了倭贼的“雄心”。 人活一世,无非名利而字,这名最真不过名垂青史,而利最真不过黄金田宅。 种布太短以这两“最真”,自然能换得一众将军士卒的甘心。 只见两名织田家将大口与狗丸带着五百名倭贼勇士向着江左城墙发动了猛攻。他们踩着云梯,十几步加一跃便是跃到江左城墙。 虽有那几十人被羽箭射落坠江,但剩下的四百余人就如一柄利刃顷刻便在江左的城墙上撕开一个大口子。 王飞虎见火箭射在那倭贼海船上就如隔靴搔痒,又见那四百余人的倭贼精锐已是涌上城墙,心下焦躁,握着钢刀的手是噼啪作响:“妈的,这群杂碎,怎么就跟跳蚤一样杀不完啊!” 就在王飞虎焦躁之际,一名令兵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将军,将军,琉璃门还有詹台门有倭贼攻城,人数都在万人,城门告急啊!” “你说什么?”王飞虎一怔。 “琉璃门、詹台门,城门告急。”那令兵道。 王飞虎一声怒喝,一名倭贼不长眼似地充到他面前,被他一刀将脑袋劈城了两半。他双目充血,面目扭曲露出森森白牙:“命城中守备,向琉璃门、詹台门各调配三千兵马,告诉守城的,城门要是丢了他们也别活!” “是!” 那令兵应了一声,转身飞奔。 王飞虎拾起地上的长槊,将头盔一扔,暴喝一声如一头下山猛虎一般冲了上去:“兄弟,跟我一起杀,连江城要是破了,咱们都得被倭贼屠了!” 倭贼屠城的恶名这群士卒都是知道,一旦将这群倭贼放了进来,等待他们的也只有一死。 与其被人当成砧板上的鱼肉,还不如做一头殊死一搏的困兽。 ——就算是死也得咬你一口肉、喝你一口血。 ——这才是江左男儿的血性。 倭贼海船上,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缓缓从船仓能走了出来,他身穿一身深蓝色长袍,腰间束着玉带,头上的白发用一支无暇的美玉和镶着蓝宝石的发冠束了起来。一旁的倭贼武士见他出门,都是毕恭毕敬,垂头行礼。 见他这一身打扮和一旁的扶桑人格格不入,显然是九州人的打扮,但他在倭贼的船上又好似身份地位极高,就连种布太短见了他都是让了一步,恭敬道:“罗老师,您怎么出来了。” 这罗老师正是早年投奔扶桑的海上巨盗罗三炮。 罗三炮纵横江左沿海几时载,东海与巨鲸两派都对他进行过多次围剿,但都是无功而返。九州历八年,东海巨鲸又是联合五十余艘战船围剿罗三炮,想要打通前往南洋的航线,但被罗三炮一战击沉三十二艘,此后东海和巨鲸两派再也不敢直下南洋。 后来,罗三炮还使了一把反间计,向东海传信,说是巨鲸帮背信弃义泄露了情报,两帮也因此结仇,可见罗三炮其人之阴狠狡诈。 只是后来不知怎的,罗三炮在海上销声匿迹,如投奔了扶桑国王织田不太长,成了扶桑的国士。 罗三炮冲着种布太短拱了拱手,道:“船舱里太闷,我出来看看,现在战事如何了。” 种布太短道:“很是胶着,我军到现在也没有撕开江左的城墙。” 罗三炮点了点头:“琉璃门和詹台门那边呢?” 种布太短道:“按您的计划都打着呢。” 罗三炮又道:“看来今夜要死不少人了,咳…咳…”他说着,不由咳嗽起来,脸颊涨红。 “罗老师还是快回去,江面上寒气重。”种布太短一脸的关心道。 罗三炮点了点头,将身上的长袍紧了紧,开口道:“那这个糟老头子就先回去了,不出意外的话,再有两个时辰这连江城就破了。” 种布太短点了点头,道了声“是”便目送着罗三炮回了船舱。 不出意外? 什么叫不出意外? 不出意外的就是没有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 但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世间的事又岂能事事都在人的预料之中? 就当那罗三炮刚回到船舱坐下,殷红的湖面上竟飘来了数不尽的竹筏。那竹筏上燃着篝火,遥遥望着就像是一颗颗闪动的星星。 起初那种布太短等一众倭贼还没发现那江面上的亮点,他们都只顾着看着城墙上的战事。 直到那竹筏一个接着一个,一排接着一排,闯到了他们的眼前,他们才惊叫起来。 “有火筏子!有火阀子!”倭贼们大喊道。 种布太短忙是向那江面上的竹筏看去,他脸上先是一惊,然后又淡淡的一笑,淡然道:“这群江左人还是还天真,就这些竹筏上的小火烧上半个月也烧不光咱们的海船!” 他这般说着,还不忘嘲讽一句:“愚蠢的江左人,如果要是我,我就在这群竹筏上加上几桶火油,这样火才能烧得更快。” 种布太短话音刚落,一名倭贼便喊道:“有油,有火油!”接着,江面上猛地炸出一声巨响,火焰窜天而起。 种布太短听见那巨响,肝胆俱颤,他慌张地伏在船边,向着江面望去,脸上忽又一笑,道:“我就说这群江左人没脑子,那么一点点火油怎么能炸穿咱们的海船呢!” 他这般说着,捋顺了自己散在额角的头发,缓缓回身,将目光移向了两军血战的城墙。 就在他转身之际,一名倭贼又喊道:“火油,好多的火油。”他话音刚落,江面上火光如巨蟒一般四处蔓延,顷刻便覆盖了整个江面。 熊熊烈火燃烧下,火焰马上便攀上了船头,冲着惊慌失措的种布太短打起了招呼。 “将军,怎么办,怎么办?”一众将领慌张地问道。 种布太短看着那近在眼前的火光,手中倭刀落地:“撤…快撤!” “可咱们还有人在城墙上!” “顾不得他们了,火已经烧上来了,再不撤咱们都得葬身火海!”种布太短又高喊道,“全军撤退!” “种布将军,还有正在攻打琉璃门和詹台门的部队呢!” 种布太短已管不了那么多,他一边指挥士兵救火,一边随意应付道:“让他们撤兵,发信号,让他们撤兵。” “咱们现在撤可就功亏一篑了将军!” 种布太短瞪了一眼:“你没见江左军从上游飘下来这么多竹筏嘛!他们的援军已经来了,再不撤,被包围的就是咱们了,快撤!” 在种布太短的呼喊下,扶桑的海船连云梯都没开得及收,便仓皇逃离了连江城,而那城墙上的倭贼见自家海船抛下自己,俱是一愣,他们茫然地站在城墙上,已不知是战是降。 他们为了追求武士的荣誉而来,却被可以赋予他们荣誉的武士抛弃… 这是多么的讽刺。 王飞虎看着那仓惶逃蹿的倭贼海船,也是一愣,他皱了皱眉,随即脸上一笑:管他呢,倭贼跑了,老子就赢了。 他这般想着,长槊一支,高声喊道:“倭贼龟孙们,投降,老子不杀俘虏!” 第304章 大决战(三) 王飞虎见倭贼海船退去,心下大喜,一声猛喝:“倭贼们,都给你王爷爷放下武器,爷爷我不杀俘虏!” 他这般喊着,挺着一根长槊,江风拂面吹起带血的须发,自是威风凛凛。 一众倭贼见海船退却,心下一凉,但手中倭刀并未落地。 “扶桑的勇士们,主将抛弃了我们,但我们不会抛弃武士的荣耀,为了武士,为了扶桑随我冲杀!” 只听那倭贼将领这般喊着,一众倭贼纷纷齐声大喝,像一群嗜血的野狼也像一群垂死挣扎的恶兽。 王飞虎见倭贼不降,也不客气,手一挥便吩咐弓弩手一字排开,几十支闪着青光的箭头朝着倭贼激射。 江左城墙上霎时传来阵阵哀嚎。 倭贼海船。 船舱的罗三炮感觉到海船的异动,赶忙冲出了船舱,眼瞅着离连江城墙越来越远,他顾不得礼仪,忙冲到种布太短身边,问道:“将军,这是何故啊?” “罗老师,江左军狡诈,他们在上游放了好些火筏子,再不撤,咱们都要葬身火海啦。”种布太短慌张道。 罗三炮眯眼看了看火势,道:“将军,不能退,这一退士气尽失,再想夺连江城可是难于登天了。况且现在连江城守军疲于应对,我军正是攻城的大好时机。” “可那火!” “将一艘海船横在江面上挡住上游的火筏子,其余四艘战船继续攻城。”罗三炮道。 “可这海船一艘造价不菲啊,要十年才能造这一艘啊!”种布太短看着那海船肉疼道。 扶桑的海船长三十四丈、阔十丈,船有三层可挂九张船帆,比之当时九州各国最大的航船还大了一倍,是当之无愧的海上巨兽。 罗三炮开口道:“这造这一艘海船要十年,可攻不下连江城扶桑的百年大计可就毁于一旦了,孰轻孰重将军分不清嘛!” 罗三炮一言,当如炮响炸在种布太短耳边,扶桑为了江左之地苦心谋划十数载,如果在自己手中功亏一篑,他还有什么脸面见种布家与织田家的列祖列宗。 他这般想着,大喝道:“全军血战,不死不休!将宝船横在江面拦住火筏子,其余各艘海船继续架云梯,攻连江城,谁能斩下连江城将军的头颅,那连江城里的财宝、女人都归他一人所有!” 重赏之下必有莽夫,一众倭贼又是被种步太短的“大饼”勾起了血战之心。 只见种布太短的宝船缓缓横在江上,重达千斤的船锚砸进江面,炸开一大片水花宛如鲸涌。 随着宝船上的众人撤到另一艘海船,猛烈的攻城之战又起,那杀不尽的倭贼又如跳蚤一般涌到江左城墙。 王飞虎看着倭贼去而复返,口中骂了一句江左“国粹”:“靠,这几百人还没杀干净,这倭贼又来赶着送死!” 而那在城墙上血战的倭贼残兵,见着大军去而复返都是精神一震,挥舞着倭刀,又和江左军战成一团。 “他奶奶的,这群倭贼怎么没完没了啊。” “别管了,杀,兄弟!” “杀啊!” 血战从天色将晚,一直持续到天色已晚,那奔腾如血水沸腾的江面也已被一片黑暗所笼罩。 幽寂的江面上,唯有连江城那一线火光冲天,嘶吼声不断。 种布太短的宝船已被烈火覆盖,从船头到船尾,熊熊烈火就如同给宝船镀上了一层金箔,在浓浓夜色中闪着金光。倭贼与江左士兵仍在厮杀。 倭刀一闪而过,江左士兵的脖颈便闪出一瞬火光,接着一点寒芒先到,那倭贼又被江左长矛扎进心口,挑落城墙。 刀光与血光,寒芒与月色,生与死,都在一瞬之间。 “将军!将军!琉璃门被攻破了,守门的校尉战死。”令兵慌张地跑到王飞虎身边喊道。 王飞虎一愣,那琉璃门正对着东门大道,琉璃门被攻破,倭贼便能长驱直入…… “你去城防营找老甲,让他带着他的兄弟去守住东门大道,和他说,城防营都归他管,他要是能将倭贼赶出去,我升他校尉!” 那令兵喊了声“是”,又是匆忙而去。 老甲,甲乙丙丁戊的甲。 连江城城防营的一个老伍长,年近半百,在军中混了几十年,也不过一个伍长。人都说他帐下的人头已攒了三百八十多颗,论军功讲道理早就够升上将军的,但这世道并不是总讲道理。 正如好人没好报、有情人难成眷属一般,这世道有时候就是这么操蛋。 不过老甲也看得开,李广都难封,他老甲又算得上什么呢。 当令兵前来传令的时候,老甲先是一怔,随后淡然地整了整盔甲,拿起了那城防营中唯一一根长槊,摸着那槊身上一条条细密的刻痕,喊了一声:“小卒子们,随我冲杀!” 城防营两千守军看着老甲手里的一根长槊,皆是齐声喊道:“愿随伍长冲杀!” 城防营的装备算不上精良,平日里也就在这连江城里看看城门、巡巡逻,战备松弛,可以说是预备队中的预备队,若不是情况危急,绝不至于调城防营上场。 但城防营中也有一个奇人——老甲,在江左军中,拿枪矛戟槊的士卒不在少数,但能拿长槊的却不多,放眼整个连江城里也只有两人配用这长槊。 一个是连江城守将王飞虎,另一个便是城防营的老甲。 老甲带着一众城防营弟兄火速赶往了琉璃门,并在东门大道上架起了第一条防线。 “将两侧的商铺的门板、推车都堆在大道上,堆成半人高!”老甲站在大道中央指挥着,“小乙、小丙你们各带一队枪矛兵守在两侧巷口,咱们先拦住倭贼的攻势,再将倭贼赶出城门,明白吗?” “明白!” “弓弩手一字排开,站在枪矛兵的后面,倭贼一露头就放箭!” “明白!” 有那从琉璃门溃散下的守备军看见东门大道上竖着的那一根长槊,皆是一惊,四下嘀咕。 “快看,那有一根长槊!” “是将军?” “看样子不是,是城防营的装扮。” “是老甲?” “城防营的老甲?” “除了城防营的老甲,连江城里还有谁可以拿长槊?” 就在那溃散的士卒七嘴八舌之际,那老甲吸了一口气,喝道:“守备军的兄弟,琉璃门失守,城中百姓都要遭难,你们可愿和老甲一同守城,将那一群倭贼赶出琉璃门?” 那溃散的士兵三三两两停下脚步,面面相觑。他们看了看同袍,又看了看那一杆顶天立地的长槊。 “这…咱们弃城也要受军法,咱们要不和那老甲再守一遭,夺下了城门,也算戴罪立功。” “我看行,军中都说老甲攒了三百八十多颗人头,武艺不俗,有他在咱们或许能将那琉璃门夺回来。” 那溃散的守备军三三两两地聚集在老甲身后,手持刀矛一同御敌。 倭贼已杀来,向着老甲那由推车和门板堆成的防线奔杀而来。有那身手敏捷的倭贼,一跃便跳过“防线”,可还没等他落地,长槊已经穿胸而过! 老甲将那倭贼尸体一甩,口中喊了一个“一”,然后长槊在手牢牢护住身前防线。 在他身侧,枪矛兵也寻着空隙捅、扎来犯的倭贼,而他们身后的弓弩手也是瞅准时机一轮齐射,便射倒了十余个倭贼。 眼瞅着倭贼进攻收阻,老甲又高声喊道:“小乙、小丙!” 那小乙、小丙听令,从两侧巷口冲杀而出,将那冲进东门大道的倭贼前后围住。 老甲见倭贼被围,高喊道:“弟兄们,随我冲杀!”他这般喊着,率先跳进了敌阵,一杆长槊在手,如蛟龙闹海,直杀得倭贼血水翻腾、人仰马翻。 “二、三、四……” 老甲口中这般念着,鬓边的白发已被倭贼的血染得鲜红,他一双弯刀眼高高吊起,锐利的就如同他手中的槊尖,冒着让人生畏的杀气。 一众守备军与城防营的将士见此都是士气大振,呼喊着倭贼碰撞在一起。 倭贼想要向后退,但退路早已被小乙和小丙挡住,倭贼无路可退只能发疯似的四处冲杀。 打头的几个倭贼看着老甲似是头目模样,相互点了点头,向着老甲冲去。 老甲挥槊一劈,打在一倭贼肩膀,那倭贼身形一矮眨眼便扑倒在地,接着长槊斜挥要斩另一名倭贼。 那倭贼一击拔刀斩便想斩断那槊尖,但长槊槊尖非比一般矛枪,又重又利。 只刀槊一触,那倭贼便被强大的劲力扑倒。 老甲挽槊拉过槊尾向那倒地的倭贼一刺,口中念了一个“八”! 倭贼被那老甲的气势震慑,一时是只敢后退不敢抢攻。 老甲见状也不犹豫,招呼起弓弩手便是对着倭贼一通激射,在前后夹击之下,百余名倭贼眨眼便被全歼。 老甲不做犹豫,迈过一众倭贼尸体,向着琉璃门奔去,他一边跑一边向守备军问道:“琉璃门情况怎么样?” 那人答道:“倭贼从云梯攻了上来,我军防线溃散,攻城的倭贼有近万人,现在登上墙的估计有一千多人。” 老甲疑道:“他们没有攻破城门?” “没有,他们一开始就没用撞木。” “没有撞木,你们是怎么丢掉城门的。” 那守备军一愣,只讷讷道:“守城的校尉被射杀后,军心便散了,我们守城的只有三千多人,倭贼却有万余人,加上有倭贼攻上城墙…” 老甲眉头一皱,万人攻城竟然没有撞木,他接着问道:“你看到他们有万人?” 那守备军摇了摇头,道:“没有,只是数着火把有万人,天太黑,也看不清。” 老甲眉头一舒,道:“快去城门,城门还能夺回来,那不过是扶桑的疑兵!” 人都说老马识途,这老马在路上来往的多了,自然便认识了这路。而这老兵在战场上搏杀的多了,自然也知道军阵之道。 老甲率着一众兵马向着琉璃门狂奔,眼看着即将赶到了城门,那倭贼却是在一众人眼前打开了城门鱼贯而入。 造化弄人,有时候世事就是这样,你明知道这些道理,也明明很努力,但老天偏偏是要和你作对,让你迟上那么一秒,眼睁睁地看着机会从你身边溜走。 周遭的是士卒都在叹气,而老甲的脸上却是甚是平淡,他的一生已经历过太多太多的造化弄人。 他沉住了气,大喝了一声:“兄弟们冲,给倭贼拦在城门口,在城门口堵住他们!” 老甲率先冲了上去,在他身后他的弟兄们紧随其后。倭贼看着突然杀来的江左军俱是一愣,等他们缓过来,一杆长槊已砸在他们的头顶。 “九、十、十一…” 老甲这般念着,长槊在手翻飞,看着那倭贼惊惧的眼神,他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那个一马夺营的青年时代。忽地,他察觉后腰一热,一个半死的倭贼竟然起身在他后腰开了一道口子。 他槊尾一挺,收了他半条性命,口中念叨:“十三。”他一边念着,心中想到:妈的,老子要是有将军的重甲,这倭贼如何也伤不到我。 老甲悍勇,倭贼的血已将他的步卒铠侵染的鲜红,身后他的兄弟也是拼死将倭逼出了琉璃门。 厚重的城门被重新关上,江左军重新夺回了琉璃门。 老甲看着那合上的城门,眼前一花,竟是轰然倒地。 小乙、小丙等一众弟兄赶忙是围了上去,扶起老甲,慌张问道:“老甲,老甲,你这么怎么了?” 老甲睁开眼,看着眼前的弟兄,摸了摸自己的后腰,是满手鲜血:“老了,老了,挨不住这一刀了。” 小乙见了,忙是解下身上衣带,给老甲止血。 “给我在这槊上再刻十四条横线。”老甲说着神情黯淡,“三百八十五加十四,差一点,差一点就凑够了四百个贼头了,我这一辈子总是差这么一点。” 小乙、小丙见如此,忙说道:“老甲,别说了,别说了,我带你去找军医。” “好,好,去找军医,顺便告诉王飞虎,琉璃门我夺了回来。”老甲点了点头,“他娘的,那小子入伍的时候也是我手下的兵……” 第305章 大决战(四) 老甲被一众人抬下前线,生死未卜,自此再未出现在连江城里。小乙和小丙后来多方打探也没找到老甲的踪影,士卒们都说老甲不是死了,而是蒸发了。死人还能留下一具尸体,而老甲连那杆刻着三百九十九条刻痕的长槊都没了踪影。 又有人说,老甲是被老天爷收去做神仙了,是飞升了。小乙、小丙还有老甲的一票弟兄都是不信,说老甲成了仙,也一定会托梦的…… 士卒们众说纷纭,但老甲自此是没了踪影,人们也自此没有见过老甲,就连是做梦、见鬼也没见过老甲。 再后来,老甲就被人淡忘,连着那根长槊也被忘了。说些人就是这样,他有脑子有功夫有阅历,他在时军中还有他的传说,一旦他不在,他的一切都会随风慢慢而逝,他注定不是“命”这场戏的主角,而谁又能成为“命”的主角呢? 万般都是命,是半点不由人啊。 说回连江战事。 江面,一线火光。 种布太短站在扶桑海船之上,火光在他眼中跳动,背负的一双手紧握。 有太多太多的性命攥在他的手里,他挥一挥手边有成百上千的人替他送死,但就是能决定数万人性命大种布太短,此刻也只能在心里默默祈求神助。 他觉得他有王命,因此,他觉得自己可以攻下江左的土地,成为扶桑江左属地的藩王。 罗三炮站在种布太短的身后,他佝偻着背,须发皆白,一身老儒的打扮。他一双眸子里也跳动着火光,那高高蹿起的火焰,似是比种布太短的还要火热。 连江之战,既是种布太短的关键一战也是罗三炮人生关键的一战,胜了他便是扶桑的无双国士,败了他就只不过一条被种布太短收留的野狗…… 城墙之上,王飞虎气喘如牛,他浑身上下皆是血污,犹如浴血。他一手舞槊,一手架刀,左右冲杀御敌,但倭贼已打开了缺口,双方围绕着那小小的破口搏命拼杀。 对倭贼而言,那小小的缺口里冒着金灿灿的光,那背后有金银、酒肉和女人。 而对江左将士而言,那小小的缺口是阎罗惺忪的睡眼,一睁开便是家破人亡、尸骨无存。 一令兵跑来,见城墙之上已插不上脚,只能在城下高喊道:“琉璃门夺回来了!琉璃门夺回来了!琉璃门夺回来了!” 令兵连喊三声,如战鼓三擂,江左将士的战心更盛,冲着那倭贼便是顶了过去,刀光剑影下是血浆飞溅。 倭贼的攻势霎时受阻。 海船上。 种布太短看着城墙上鏖战的将士,又看了看一旁已被烈火覆盖的宝船,狠狠地咬了咬牙,开口喝道:“织田家将、大将亲卫,和我一起上!” 众人一愣,竟是没想到种布太短要亲自上阵。 众人还想拦阻,但种布太短根本不给他们阻拦的机会:“吹响王乐,扶桑的将士们,扶桑王的神威会庇佑我们,随我冲啊。” 种布太短这般说着,腰间宝刀正宗出鞘,射出一线寒光,他脚下一点已是跃上云梯。 家将与亲卫见状也只能随着种布太短的脚步向连江城墙冲杀。 而城墙上的倭贼先听到那振奋的王乐,又眼瞅着种布太短这位大将出手,心中都是振奋,高喊着:“种布将军来了,大家冲啊!” 随着这一喊,一众倭贼不要命似的向着江左将士冲杀,战势陡然胶着。 而那种布太短身手确实不俗,手中“正宗”更是扶桑国内的神兵。三刀便斩倒江左三名士卒,眼睛一转,正对上王飞虎一双火热眼眸。 烈火碰烈火,火势冲天! 王飞虎长槊在手,当头便是一槊,而种布太短手中“正宗”一架,使出一招汲心一刀流。 刀光如雷劈电厉,在夜色中接连闪出两瞬刀星。 星闪又灭,王飞虎手中的长槊也断成了三截。 王飞虎一愣,将手中断槊朝种布太短一扔,向后猛退一步。他将钢刀架在肩上,摆出一种奇怪的架势,一双眼睛盯着种布太短手中的倭刀,心道:这倭将手里的兵刃不简单,能将长槊斩成两半的兵刃已不多见,更别说着一击断成三半的,要是被这那刀碰着,可别把我活剐了,得想个办法不碰着那把刀,一击必杀。 种布太短见着王飞虎那奇怪的架势,心中也是一紧,这王飞虎的悍勇他在船上见过,不敢掉以轻心。他双手握刀,对着王飞虎挑衅道:“江左将军,没见过这么厉害的刀,这刀斩过三十四个扶桑名将的脑袋,正差一个江左将军呢。” 王飞虎冷哼了一声,肩上长刀一甩,刀光如白练般铺展开来。他使的这一招正是白猿通背门下的通背刀法,是放长击远的手法,钢刀如白练铺展,能斩五步之敌。 种布太短见王飞虎在五步之外挥刀,心中不屑,但眨眼王飞虎手中刀光已扑脸,他大惊,忙是挥刀抵挡。 只听“砰”的一声,王飞虎手中的钢刀已断成两截。 王飞虎看着断刀,鼻头、额头还有后背霎时都被冷汗打湿,一瞬间他已感受到了死亡的感觉。 他咽了一口唾沫,眼珠向种布太短一转。 ——眼眶是猛地一颤。 种布太短的眉心处赫然绽放出了一朵血花! 种布太短眼珠稍稍向上挑着,似是在怀疑自己的脑袋里为什么会有风声,但这种怀疑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他很快便没有了怀疑的能力。 他如一根被吹倒的大葱,笔直地向后摔了过去。 就在种布太短摔倒的一瞬间,一道流虹从他身前猛地铺展开来,肃杀的剑气如钱塘涌潮一般只一击便将城墙中的倭贼斩得七零八落。 王飞虎看着那如流虹般的剑气愣在了原地,已没有言语可以形容他此刻的感受。 “喂,将军!别愣神啊,该杀倭贼了!”王展襟拍了拍王飞虎的肩,脸上带着七分得意和三分玩笑。 王飞虎看着身旁的王展襟,两片嘴唇颤抖着道:“那是谁啊?” “赵公道啊,将军。”王展襟这般说着塞给了王飞虎一把长刀,然后便是拔刀冲进了那七零八落的敌阵。 他那“展襟九式”已练得纯青,个倭贼已不是他的对手。 局势就在这一瞬逆转,种布太短与一众织田家将毙命,其余倭贼要么被斩要么翻墙逃生,城墙之上是没有一个会喘气的倭贼! 而海船上剩余的倭贼见主将战死,其余将领也皆是被诛,心下大骇,忙是起帆向镇海方向逃窜。 连江城。 看着仓皇逃命的一众倭贼,江左将士纷纷大声呼号,直将那没撒尽的热血喊尽,直将那浓厚的黑夜喊成天明。 这一战,连江城里的守军死伤近万人,城里的倭贼尸体也是近万人,两军在人数的损失大致相当,但这一战,倭贼的宝船被烧,主将种布太短毙命,一众织田家将也是伏诛。 倭贼的士气经此一战是彻底被打垮,只能龟缩在镇海大本营。 燕卓拾起那地上种布太短的佩刀,看了看当真是寒光四射、杀气逼人,他将那刀朝王飞虎递了递。 王飞虎一愣,然后摇了摇头,他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走出来,他看着燕卓也看着燕卓的手中的剑。 流虹已不见,唯有一身甲甲、黑衣,和一柄套着漆黑剑鞘的黑柄长剑。 燕卓见王飞虎不要,便将“正宗”扔给了王展襟。 王展襟也不客气,手脚麻利地挂在了自己腰间。 王飞虎看着两人,这才想起两人出城是为了收复失地,忙开口问道城外的情况:“赵将军,周边各城镇情况怎么样?” 燕卓拱了拱手,道:“周边各城只有少量倭贼驻守,他们是故补疑兵,想要让我们分兵收复失地,然后集重兵攻打连江城。” 王飞虎点了点头,开口道:“那周围各城镇没有什么大事?” 燕卓听见王飞虎这般说一愣,想起那绍安城里的景象,不禁哑然。 倒是王展襟在一旁开口道:“是没什么大事,只不过是被屠城罢了,就和镇海一样。” 王飞虎瞪着一双眼,道:“全屠了?四城?” 王展襟点了点头,道:“不出所料,无人生还。” 第306章 大决战(五) 王飞虎看着那缓缓升起的太阳,眼睛眯了眯,他没想到倭贼会逐一屠城,心中既愧疚,但又想为自己寻个理由摆脱这个愧疚。 “唉,这群倭贼实在是不算是人,等咱们收复了镇海,一定要将镇海大本营里的倭贼斩杀殆尽。” 燕卓和王展襟点了点头,道:“嗯,这个仇一定要让倭贼血债血偿!” 他们俩这般说,又向王飞虎开口道:“王将军,我们一夜奔驰,很是疲惫,先退下休息了。” 王飞虎道了一声“哦”,摆了摆手:“去,去。”说罢,他又开口道:“今天晚上要开庆功宴,你们可一定得来啊。” “一定!”燕卓和王展襟开口道。 拜别了王飞虎,燕卓、王展襟两人也是回到了演武场大帐。 王展襟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将两条腿舒舒服服地伸得笔直:“燕卓,今可累死我了,这来回好几趟跑的我是腰酸背痛,一会你可得请客去城里泡澡。” 燕卓瞥了王展襟一眼:“你累?那把刀给你正好就算补偿你的了,那把刀可不是凡品,你要是自己用还是熔了再打都可以。” 王展襟看了看那把刀,拔鞘便是寒光一闪,他眯眼看着那剑身,只觉眼前根本不是一把剑,而是一潭深泉、一块寒冰:“切,一把刀就把我打发啦?小气鬼。” 燕卓见王展襟得了便宜还卖乖,阴阳怪气道:“那王将军要是不满意,我可以请您洗澡,还请将军把宝刀还给在下。” “不成,不成。”王展襟摇头道,“哪有送人家东西还要回来的道理,刀是我的,澡也得请我泡!” “强盗啊!官匪一家亲啊!”燕卓哈哈一笑,“王展襟我都怀疑你是不是有一点倭贼的血统。” 王展襟眉尾一挑,又惊又气道:“燕卓,你这过分了啊!” “哦。”燕卓挑了挑眉,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燕卓,你才有倭贼血统呢!”王展襟回口道。 燕卓哈哈大笑,毫不在意的模样:“说点正事,现在扶桑已经没有能力对连江发动攻势了,只能龟缩在镇海大本营里,咱们可以趁势反击了。” 王展襟点了点头,开口道:“我也感觉,现在正是收复镇海的大好时机。倭贼元气大伤,士气低落,咱们可接连打了好几个胜仗,士气正旺,完全可以一鼓作气,收复镇海。” “只怕是咱们有心收复镇海,而王飞虎还想再拖,他这个人保卫连江不可说不勇猛,但对于他有没有出兵收复镇海的雄心,我可不确定。”燕卓开口道,“只怕到了最后也只有咱们的五千兵马可以调动。” 王展襟点了点头,开口道:“也确实,王飞虎才不会挪窝呢,他的眼里只有他的连江城,只要连江城在,他就不会离开连江。到时候攻打镇海也是咱们这五千人。” 镇海大本营。 一众倭贼群龙无首,他们的主将已经被斩杀,一众织田家也是要么死要么消失的无影无踪。整个大本营里级别最高的就是罗三炮了,但没了种布太短的支持的罗三炮也无力指挥所有倭贼,一时间镇海大本营里各种声音是甚嚣尘上。 “将军已经死了,咱们是不是回家了?我好像归家。” “喂。你是过来干什么嘛,我们来着江左不就是为了建功立业的嘛?” “建功立业?主将都没了,我们还能靠什么建功立业,谁能服众?” “那你说什么办?现在回国,要是被织田家住知道这些事,你以为我们还有活路?” “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正当一众倭贼吵闹之时,罗三炮拄着拐杖缓缓走到一众倭贼面前,他坐在次位,将种布太短的主位空了出来,开口道:“扶桑武士的荣耀永远光辉!” 第307章 再借三千兵马! 罗三炮一番说的激昂,但买账的倭贼却不多。罗三炮是江左人,而倭贼是扶桑人,两家人自然是说不上一家话。 那一群倭贼在私下小声嘀咕:“一个江左人谈什么武士的荣耀,简直可笑。” “对啊,我们武士才不会身事二主呢!” “要不是种布太短信他,谁看得上他啊,现在种布太短已经死了,他算了个屁啊。” 有人的地方就有分歧,倭贼也是人,他们之中自然也有分歧。这群倭贼是看不上罗三炮,自然有另一群倭贼则对罗三炮颇为欣赏。 罗三炮的韬略,他们早有耳闻,连江之战的失利和种布太短的指挥不当有很大关系,要不是种布太短中间下令撤退拖延了攻城之机,说不定他们早就登上了连江城。 他们拱手向着罗三炮道:“请罗先生带领我们固守镇海大本营,保住扶桑国的海外之地。” 罗三炮看着这分裂成两方的倭贼,心中也是举棋不定,但作为久在海上漂泊的海盗,他知道,面对风浪最忌讳的便是犹犹豫豫,他咳嗽了一声,开口道:“愿意和我守城的留下,不愿意的可以坐船返回扶桑,但我也给回去的将士们说一句话,种布将军死在了连江城下,大军损兵折将,你们这时候回去,国主怎么想,我希望你们掂量清楚。” 这一句话说出来,一众想要回扶桑的士兵都是哑口无言,这种情况就算是傻子也清楚,一旦回国便是死路一条。 接着罗三炮又是说道:“罗某不才也算是略通兵法,对这守城之道也知道个一二,这连江城要是能守下来,对国主也算是交待,愿意听我命令守城的,留在军中听命,不愿意听我命令的,就地解散,你们可以出去自己游战,可以回国,可以在镇海城中烧火做饭、种田务农,我不会管你们。” “那我们还有军饷嘛?”底下一众倭贼高声叫喊道。 罗三炮一笑:“我说的不管两字有两层意思,一是不用你们服从军令,二是不管你们的生死!” 那一众倭贼闻言,又如无赖般说道:“那我们不走,我们就留在军中。” 罗三炮眯了眯眼,两道凶光从双眼射出:“留在军中的,若是不听我军令的便军法从事,现在不走别怪到时候我法不容情!” 他这般说着,手一挥,那一群倭贼之中走出数十名精壮的倭贼,他们挂刀着甲,列在罗三炮身后。 那一群倭贼愣愣地看着罗三炮和他那一队亲卫,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罗三炮这么底气,原来是在军中早有根基。 而罗三炮看着身旁的一众亲卫,又看着那群噤若寒蝉的倭贼,嘴角阴险一笑。作为一个久经浮沉的老人,他怎么会做毫无把握的事呢,站队种布太短是一回事,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也是一回事,这一队亲卫是他自从踏进扶桑便开始着手准备的,对他都是忠心耿耿。 “现在我要在镇海城里建设三营一司,三营为昆仑营、方丈营、蓬丘营,一司为城防司。三营各八千人,城防司一司五千,三营一司负责镇海城的守卫,各营司的将领只听我一人调令。这份安排我会派人与连江战况一同传回扶桑,面呈扶桑王,在扶桑王安排镇海主将之前,我便是镇海的主将,你们都听明白了嘛?” “明白。” 一众倭贼有的被罗三炮的雷厉风行所折服,是齐声应达,还有的则是,心有不满却又不敢表示,只能有气无力应付一句,盼着扶桑王织田不太长,早日排来新的主将替换这个有江左血脉的罗三炮。 “希望扶桑王能早日派人来替换掉这个罗三炮,被异族人指挥,我实在是咽不下这一口气。” 一旁一稍老的倭贼,叹了一口气,道:“只怕是等不来扶桑的王命了。” “这话怎么说?” “且说这罗三炮真写了书信,这船回扶桑要一个月,来江左又要一个月,来回便是两个月的时间,这两个月的时间可以发生很多事,何况我觉得这罗三炮根本就不会把信传回扶桑,或者说他会伪造一封书信任命他为镇海主将。” 这老倭贼此言一出,有一胆气大一点的倭贼,登时便站了起来,他怒目瞪着罗三炮,喝道:“罗三炮,没种的怂包才听你这个丧家之犬的,老子不用你管,我出城,有胆量的扶桑武士就跟我走,我才不要听一个叛国者的指挥!” 这胆大倭贼一说,又有十几个倭贼站了起来,他们向着罗三炮斜目而视,冷哼了几声便随着那胆大的倭贼而去。 罗三炮见有人离开,也不拦阻,还开口道:“离开的可以去库房拿五个烧饼、半斤肉干和十两银子,也算我罗某人尽了最后的人情。” 那离开的倭贼闻言都是一声冷哼,他们离开镇海就是为了武士的荣誉而抛却生死,哪还需要这点干粮和银子。 只不过,他们没有想到他们的想法,早就被罗三炮洞察,他这么说根本就不是为了他们,而是说给那些留下的人。 老话讲“恩威并施”,但这恩威可不是施在一个人身上的,亲信、仇敌要恩威并重,如此才能驾驭人心。 留下的一众倭贼见罗三炮有如此之心,心下对罗三炮更是拥护。 而罗三炮见目标已经达成,也是解散了众人,除三班轮换的守城士兵外,其余士卒都是回营休息,火头军烹牛宰羊是准备了一顿不亚于庆功宴的盛宴。 只不过这么丰盛的伙食却没有准备美酒,不是这倭贼镇海大本营里没有酒,而是罗三炮特意传下话,宴席不能喝酒。 照罗三炮的原话,这牛羊是为了补足将士们的精神,而没有酒则是让将士们记住连江之战的耻辱! 夜,漆黑而又明亮的夜。 说漆黑的夜,是因为现在天色已黑,说明亮的夜,则是因为连江城内灯火通明,士卒、百姓欢作一团,街头巷尾亮堂堂一片不见一丝夜色。 连江江左大营,王飞虎直接抱着酒坛子开怀畅饮,在他面前,燕卓、王展襟和一众杂将、校尉皆已落座,面前都是酒肉俱全。 王飞虎举起酒坛子,开怀道:“这一战痛快,连江之战的大胜诸位功不可没,大家敞开了喝。” 众将举起酒坛,脸上都是一团喜色,一口下去结结实实喝了一个痛快。 王飞虎见众人都是畅饮,一笑又将酒坛子举起道:“这一战,赵公道赵将军可当头功,赵将军你有什么想要的,娘们、银子,想要什么和哥哥说。” 燕卓见王飞虎开口也不客套,直接了当地开口道:“嘿嘿,兄弟想和大哥再借三千兵马!” 第308章 好兄弟! 三千兵马! 王飞虎手中的酒杯一停,脸上的笑意也随之一僵,酒杯中的酒水泼洒在他敞开的胸口,冰凉。 这三千兵马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若在往常他也看不上这三千兵马,可放在现在,这赵公道手里已有了五千兵马,再给他三千,他手里就有近万人。如此一来,城中四分之一的兵马都是他的人,恐怕… 王飞虎这般想着,僵硬的笑脸转瞬舒展,开口问道:“兄弟,你这一战五千兵马折损了多少呀?” 燕卓答道:“折损百人。” 王飞虎追问道:“几百人啊。” 一旁的王展襟抢着道:“禀报将军,这一战,我们损失八百人,还有一百多人受伤。” 王飞虎点了点头,道:“兄弟,不是哥哥不想给你这三千兵马,只是这一战我的守备军、城防营都是损失惨重,城中可用之兵也不过两万人。就…呃,不知兄弟要着三千兵马要做什么?” 燕卓举起酒杯,面色凝重道:“大哥,这一战,你打出了咱们江左军的勇武,打出了咱们江左军的威风,小弟佩服,这一场胜仗是咱们连江城的荣耀,斩敌将、烧敌船,这都是大哥的功劳,就不说其他的,就这份功劳,大哥也得连升三级,这大哥,来咱们兄弟走一个!” 王飞虎起初还没反应过来,只将那酒杯放在嘴边才想明白,这“赵公道”是要将火烧倭贼宝船和斩杀种布太短的功劳让给自己。 他那一双紧皱的眉头霎时舒展,开怀大笑道:“兄弟,这就见外了,这都是大家的功劳,大家的功劳,来大家一起走一个!” 众人举杯,一同饮了这一杯。 见王飞虎不再往下说,燕卓又是倒了一杯,道:“如今倭贼气势将尽,咱们连江守军在这抗倭之战里是功不可没,可当头功,一战光复绍安、宁安、永兴、嘉丰四城,这除了大哥,江左还有谁有如此悍勇?来小弟再敬大哥一杯。” 王飞虎眉眼生笑,是眉飞色舞:“兄弟,咱们都是一家人,不必这么客套,来我单独和兄弟走一个。” 喝完了这一杯,燕卓又倒满了一杯站起身来,开口道:“大哥,现在倭贼势颓,我军兵锋正盛,正是收复镇海的大好时机,请大哥再拨给我三千兵马,我去收复镇海,彻底荡平倭患。” 王飞虎手中的酒杯又停在半空,一张开怀的笑脸再一次僵住,这一次他没让这笑舒展下去,而是叹了一口气道:“兄弟,你的心思老哥明白,这镇海城好好的一座城被倭贼占着,你当老哥我心里不心疼,咱们兄弟掏心窝子说话,不是我王飞虎不想收回镇海,肃清倭患,而是上头的老爷们还得靠倭贼敛财呢,不靠这倭贼,朝廷的府库里没有钱粮啊,没有钱粮军饷怎么筹备,倭贼屠城掠地在上头的老爷眼里是小钱,而靠倭乱敛的财才是大钱。不是哥哥无心,实在是形势所迫!” 他这般着说着,是声泪俱下、声容俱哀,一副郁郁不得志的样子。 燕卓听他说的心神震颤,看着眼前抱着酒坛子痛哭的男人,有一瞬间他竟然感觉王飞虎还有一点悲情英雄的模样,可哪知下一秒那王飞虎就变了样子。 王飞虎将眼睛里的眼泪一夹,红肿着一双牛眼,开口道:“三千兵马太多,我只能给你一千兵马,这已是哥哥冒着危险能给你最多的帮助了。”他这般着又一愣,咬牙接着开口道:“再多给你五百兵马,老哥我也是有血性的汉子,也想收复镇海,奈何老哥我能力有限,只能帮你这么多了。好兄弟,这接下来的事可就靠你了!” 他这般说着,又是声泪俱下、悲天跄地,好一副忧国忧民却力有不逮的模样。 燕卓看着王飞虎,一双眼睛里是七分感叹三分唏嘘。 感叹王飞虎这一番演技,唏嘘江左王朝竟然把将军也逼成了一副戏子模样。 其实燕卓真说不上对王飞虎有多厌恶,相反,他知道王飞虎守城时每战必为人先,心中还有些许敬佩,但就是江左王朝这世道将这些悍将、勇将都逼成了小丑。 王飞虎、王展襟还有老甲不就是例子:会演戏的成了将军,做了老爷们的小丑,不会做戏的只能当炮灰校尉和守城的老兵,成了生活的小丑。 燕卓拱了拱手,谢过了王飞虎,便回到了座位。他看了看身边的王展襟,他一手酒、一手肉,正吃得不亦乐于。 那王展襟看见燕卓在看他,只将眼睛往他面前的猪肘子看了看,似是在用眉目传话:吃不吃,不吃给我吃。 燕卓也不用眼神回应他,只抓起肘子便咬了一口,王展襟见肘子无望,颇为惋惜地叹了一口气。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王飞虎等一众连江守将都已是吃饱喝足,他们拍了拍浑圆的肚皮,眼皮半闭。王飞虎拍了拍手:“走,今个咱们去唱春楼走一遭。” 他扶着桌子,走到燕卓身边,带着满嘴的酒气道:“走,好兄弟,咱们去唱春楼去耍耍,让那些个姑娘好好给咱们唱唱春!” 燕卓刚站起身脚下一个踉跄,眼神迷离,险些栽倒在地,好在一旁的王展襟眼疾手快,将他扶了起来。 燕卓嘴里含糊着:“好大哥,兄弟我不胜酒力,这实在扛不住了。”一旁的王展襟也道:“将军,赵将军他喝多了,我送他回去。” 王飞虎点了点头,满脸笑意地抱着身边的兄弟,直出了大帐,他才目露凶光回望了一眼,刚才燕卓和王展襟所在的位置。 演武场大帐。 燕卓坐在椅子上若有所思,在他一旁,王展襟一手搭在膝盖上,一手拿着一根狗尾巴草,脸色说不出是凝重还是呆滞。 “喂,你说就这六千五百人能收复镇海嘛?”王展襟开口道。 燕卓摇了摇头。 “不能?”王展襟问道。 燕卓答道:“不知道,镇海的倭贼少说也有两万多人,而且镇海城城防比连江城还要坚固,咱们这六千五百人想要正面攻城,无异于痴人说梦。” “能不能想个办法,避过城墙,直接到镇海城里头。” 燕卓瞥了一眼王展襟,道:“我刚说痴人说梦,现在就看见痴人说梦了,人又不是鸟,怎么能飞进镇海呢,而且就是六千多只鸟那目标也太大了。” 王展襟不知如何反驳燕卓,只回了一句:“那能飞的也不只是鸟嘛,那云不也在天上飘?” “云!”燕卓大喝了一声,“你刚才说什么?” 王展襟一愣道:“云啊,我说的是云,怎么了?” 燕卓看着王展襟哈哈大笑:“王展襟,你不是痴人,我是痴人,我有办法飞进镇海了!” “什么办法?”王展襟激动地问道。 “你知道白云山庄?” 王展襟点了点头。 “当年我在金顶宫曾和白云山庄的顾知远有一战,那金顶宫在绝顶之上,而那顾知远竟能靠一种白云山庄的秘器飞天球飞到绝顶之上,咱们也能仿造那飞天球飞过镇海城墙,对城里的倭贼发动突袭。” 王展襟激动的双眼圆瞪:“你会造那个飞天球?” “没做过,不过我知道个大概。”燕卓又说道,“我需要能坐人的大竹框,还有营帐布、木炭、小火炉,有这些东西咱们就可以先试试。” “可就是有了这些东西,咱们怎么从这飞天球下去呢,要是被倭贼发现,还没等飞下去就被他们射穿了。”王展襟问道。 燕卓眉眼一皱,开口道:“准备绳索,咱们索降!造他一百个飞天球,一次就算只能投送一百人也能挡住倭贼的一波攻势。” 想到了对策,燕卓和王展襟第二天一早便将军中会编筐和城中的篾匠都找到了演武场,让他们就地编筐。 “编筐,编大筐,能坐十个人的大筐,编一个一两银子!” 在一两银子的诱惑下一众士卒和篾匠是开足了“马力”着手编筐,在编筐的同时,城中的裁缝又被燕卓请来改造帐篷。 一时间,那本来应该是士卒演武练兵的演武场,竟被一群篾匠和裁缝占据,一副小手工工厂的样子。而这众人的效率也直接震撼了参与制作飞天球的篾匠和裁缝,他们后来在当地招揽工人进行群体工作,直接促进江左东南沿海的商业发展与资本萌芽,不过这是后话。 燕卓招了一批篾匠和裁缝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王飞虎耳中,他越寻思越迷糊,搞不懂这“赵公道”搞得什么名堂,而连江军中也是各有各的说法。 有说燕卓要作法请天神的,也有说燕卓是在迷惑倭贼探子的,还有的说燕卓这是要囤积居奇大赚一笔。 燕卓听着这些只觉好笑,并不在意,他看着那即将要做好的飞天球,心道:等着这飞天球升空,你们便知道什么是天降正义! 第309章 鲁班门 燕卓对那飞天球信心满满,一旁的王展襟却是忧心忡忡。 当初,顾知远攻下成川城大半都是这飞天球的功劳,要不是白云银剑卫乘飞天球直接空降在成川王城,那银剑卫和北府兵少说也要被后汉的天堑拦上个三年五载。 这飞天球要是真这么容易仿制,那它也成不了白云山庄的秘器啊。五大国十大派都有不少的能人巧匠,那不得争相仿造。 ——飞天球还不得满天飞。 “将军,竹筐编好了。” “将军,这布也按照要求缝好了。” 那篾匠和裁缝都是满脸带笑,等着燕卓发赏钱。 燕卓也不吝啬,发了赏钱,便带着王展襟、王二虎找了一个空地着手组装飞天球。 这飞天球的原理要说也简单,靠的就是空气受热膨胀,比重变轻而上升,带动飞天球上浮。 但落到实处,如何让飞天球产生足够的升力、如何控制飞天球起降和方向这些问题都要解决。 “将军,这飞天球该怎么组装呢?”王二虎开口问道。 燕卓看着满地的零件,道:“先在地上打一个地桩固定飞天球别到时候飞出去回不来了。” “是!”王二虎应声道。 王展襟看着使着一身力气的王二虎,在燕卓身边一倚,道:“先别说能不能回来,能不能飞起来都是一个问题。” “你就看着。”燕卓不管王展襟,自己动手将那飞天球一点一点组装起来。他先将球囊固定在吊篮上,然后钻进吊篮里找到球囊的中心,利用绳索将燃烧器固定在球囊中心的正下方。 做好这一切,燕卓又将木炭和火油放在了燃烧器里,只待点火便能验证这飞天球能不能仿制成功。 “王展襟,你要不要进来试试我这飞天球?”燕卓开口问道。 王展襟抱着“正宗”,脸上不屑道:“将军,您还是和二虎一起,万一真出啥事,也得有个帮手不是。” 燕卓见王展襟不愿上来,也不强求,只拉着二虎兴致勃勃地准备“一飞冲天”。 二虎拿着火石,两只眼睛光芒闪动,激动道:“将军,这火我来点嘛?” 燕卓一笑,点了点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来,试试。” 只听砰的一声,两块火石相撞,擦出点点火星落在火油之上,橙黄色的火焰在火油上蔓延,转眼又覆盖在木炭之上。 火光在燕卓、二虎两人眼中跳动,两人心里都是满是希冀。特别是二虎,他的一颗心在胸腔里砰砰直跳,憧憬着自己飞到天上和飞鸟并肩。 但飞天球还没有飞天,燕卓和二虎便觉喉头被一只大手扼住,喘不过气来。 “二虎,快走,忘了,这球囊不通气,再不走咱们就要被憋死了。”燕卓一把抓过二虎,拉着他就往外飞奔。 王展襟看里头不对,神色一变,是赶忙拉开趴在地上的球囊,将两人拉了出来。他看着大口喘气的两人,脸上的忧虑眨眼便被喜色冲淡,他指着狼狈的两人大笑:“将军,怎么样,能飞起来了嘛?” 燕卓冷哼一声,喝道:“王展襟你别在一边说风凉话,你赶快去给我找两根竹竿去!” “不用,我去!”二虎自告奋勇,一路小跑着进了竹林。自从绍安一战,“赵公道”将军将他倭贼手里救出来,他就暗暗发誓,此生愿为赵将军鞍前马后,牵马执鞭。 王展襟看着二虎的背影,又是欠欠地来到燕卓身边,道:“这小子现在对你是忠心耿耿,你说我要不要把展襟九式也传给他。” 燕卓冷冷道:“怎么想收徒弟,从我身边挖人是嘛?”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王展襟冷哼了一声,“我说这飞天球怎么飞不起来,原来是被人心思坠的呢,这人,不能心思太重,要不飞天球都飞不上天。” 燕卓听着王展襟一阵冷言冷语,心想自己那展襟九式不是刀法嘛,怎么变成嘴法了? 就在两人斗嘴的间隙,那王二虎也将竹竿扛了回来,手脚麻利地将那飞天球的球囊支了起来。 “将军,这下好了!”二虎手握着火石激动道。 燕卓用目光向王展襟发出了邀请,但王展襟还是摇头便是拒绝,并直言不讳道:“嗯,现在球囊支起来了,我可以更清楚地看到你们狼狈的模样了。” “乌鸦嘴!” 这是燕卓给王展襟下得最后定论。 但不知是运气不济,还是这王展襟的嘴被扫把星开过光。 ——飞天球还是没有飞天。 那球囊虽是被热气充得圆鼓鼓,但升力却还是不能将燕卓和王飞虎带上天空。 燕卓、王二虎相视互相尴尬一笑,只能狼狈的从吊篮里走出来,目光正迎向一脸得意的王展襟。 但还等王展襟开口揶揄,一名令兵便匆匆跑了过来。 “报,将军,大门口有一个自称鲁班门的人前来求见。” 第310章 给我两天! 鲁班门? 王展襟眉头一皱,疑惑道:“这也是江湖上一个门派?” 燕卓点了点头,道:“其实鲁班门也不算是一个统一的门派,九州之地的工匠不管是木匠瓦匠泥匠都奉鲁班为祖师爷。因此,但凡拜鲁班为祖师爷的都可以称为鲁班门的弟子,所以这鲁班门与其说是一个门派倒不如说是一个松散的组织。” 王二虎嘿嘿一笑,不以为然道:“那我们村里的那些泥匠瓦匠木匠岂不都是鲁班门的人?” 燕卓拍了拍二虎的肩膀,道:“这也得看你们村里的这些人有没有师承,拜不拜鲁班为祖师爷,手里有没有《鲁班书》等等。” “鲁班书?这世上真有这玩意?”王展襟问道。 “有,这鲁班书上不仅记载着各种工艺的制作技法,还记载着鲁班圣训与历代鲁班门主的遗训。”燕卓回答道。 “可按说鲁班门这么庞大的组织,怎么我们平日里连看都看见过?这城里的那些工匠都本本分分的。”王展襟又问道。 燕卓答道:“这江湖上的黑话哪能让你们这群官差听出来,你随我去看看就知道了。” 说罢,燕卓便带着二王一同去演武场大门口迎接那鲁班门门人。 那鲁班门门人头顶一个斗笠,身上穿着粗布织造的灰衫,一条黑皮束带紧紧扎在腰间,显得那人干练又精神,脚下一双千层底布鞋虽是老旧了些,但黑是黑白是白没有沾一丝土尘,可见这人脚下功夫不浅。 那人一见燕卓等人出来,拱了拱手,道:“”龙归龙位,虎归虎台。在下鲁班门王老泥,海右澄清,袋悬七星,拜见将军。” 燕卓也是随之拱手,道:“龙入云海,虎进深山,一条江水百家喝,三山五岳齐声歌。进了这道门,都是兄弟,有话里边说。” 那王老泥听燕卓答话,显然也是江湖人的派头,点了点头,将那斗笠取了下来。只见那斗笠之下竟是满头花发、皱纹如壑,单瞧那张脸这王老泥少说也过了花甲:“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江河湖海是一家,一山岳水镇高塔。” 燕卓听出那王老泥的意思,开口应道:“人王脚下两堆沙,东门头上草生花。丝线穿针十一口,羊羔美酒是我家。” 王老泥随之一笑,露出一排焦黄的牙齿:“还劳烦将军带个路,在下手下还有点本事,可以帮将军您搞一下那个飞天球。” 飞天球? 燕卓一怔,看着那王老泥双眼满是疑惑,竟是想不明白这王老泥怎么知道飞天球的。 王老泥看着燕卓疑惑的神情,咧嘴一笑,道:“将军一定是好奇在下是怎么知道这飞天球的,对不对?” 燕卓点了点头。 “在下不仅知道飞天球,还知道将军一定是和白云山庄打交道时见过这飞天球的。”王老泥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要说这飞天球和我鲁班一门是关系匪浅,相传鲁班门祖师公输子(鲁班尊称)曾造过一个木鸢,那木鸢御风而行可日行五千里,不过这木鸢的手艺并没有流传下来,我鲁班一门世代门主都以仿造木鸢为己任希望复刻出祖师爷的木鸢,但都没有成功。直到上一任门主刘鬼手换了一种思路,以球囊代替翅膀才有了一点进展,这也是飞天球的雏形。” “那照您这么说,这飞天球该是鲁班门所有,怎么落在了白云山庄手里?”燕卓问道。 王老泥叹了一口气:“唉,这也是门内旧事,罗傲曾帮过我们门主,我们门主无以为报,便将飞天球送给了白云山庄。” 燕卓闻言点了点头,又问道:“那您再帮我制造飞天球,会不会触犯门规?” 王老泥开怀大笑道:“驱逐倭贼是为九州谋福利的好事,门规怎么会禁门下弟子做好事呢,再说我鲁班门弟子就是靠手艺为生,有了手艺不做,那不等于荒废了自己糊口的本事?” “老前辈高义!”燕卓道。 王老泥摆了摆手,呲着一嘴黄牙:“高义谈不上,只不过是看不惯倭贼在咱们的土地上烧杀抢掠罢了。快带我去看看你仿制那飞天球,早点解决好问题,也能尽早收复镇海城。” “老前辈说得是,请随我来。”燕卓应道。 燕卓带着王老泥等人很快便来了空地,王老泥看着那干瘪在地上无精打采的球囊,手脚麻利地钻进了吊篮里。 王老泥看着还没有燃尽的木炭和火油拍了拍脑袋:“将军,这木炭和火油产生的升力不足以让飞天球上天,你听我的改造,我保证两天这飞天球就可以升空!” 第311章 镇海不镇天 王老泥虽是满脸的沟壑与风霜,但沟壑虽深、风霜尤重仍是不挡一双湛清如水的眸子。 一个人只要有痴、有癖,那这个人的眼睛里便总会有一抹不灭的光。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人刚生出来,眼睛里总是有光的,只不过这光后来慢慢的熄了、灭了、没了…… 王老泥所痴、所癖便是那鲁班门世代相传的鲁班机关术。 “给我准备一个火炉、一堆细沙、十斤精铁、十根竹子还有一个风箱。”王老泥在燕卓仿制的飞天球边上转了一圈,“目前就这些,如果可以再给我准备三个篷布,我还想试试新东西。” 王二虎听着王老泥所说,心有不屑,他目光盯着老泥,只觉他和村里的木匠也没什么区别,只不过腰板比他们直了一点,身子更壮硕一些。 他这般想着,一旁的王展襟开口喝道:“二虎,你耳朵聋啊,没听见王老前辈吩咐,你还等着我和将军给你拿东西啊。” 王二虎一怔,忙是“哦”了一声,他对王老泥自是看不上眼,但对燕卓和王展襟还是敬重,迈起步子匆匆向铁匠铺赶去。 趁着准备东西的时间,燕卓又和王老泥攀谈了起来。 “前辈,我仿造的飞天球看样子和白云山庄的飞天球没什么区别啊,怎么就飞不起来呢?”燕卓开口问道。 王老泥笑了笑也不隐瞒,直言道:“这飞天球之所以可以飞天全靠热气上浮,只有热气足够才能飞天,你只靠这木炭和火油是产生不了那么大的升力的。还有你这竹筐并不坚固,你要在这篮子底部用牛筋捆住然后在固定两条竹条,这样才稳固。” 一旁的王展襟也是好奇问道:“那怎么样才能产生足够的升力呢?” 王老泥眯眼一笑,道:“这产生升力的方法其一便是扩大球囊,让飞天球的球囊可以储存更多的热气带动升空。其二便是在短时间内达到更高的温度,释放更多的热气。” 燕卓听着王老泥所说,眉眼一皱,忽地眼中闪出一道精光,开口道:“所以前辈您刚才要了风箱,是想利用风箱来提高温度?” 王老泥抬眼看了看燕卓,眉尾、眼未都是笑成了一道弯:“将军果真是人中龙凤,一说就通,只不过这风箱还要经过改造,那放燃料的火盆也得改一改。” 燕卓点了点头,笑着道:“晚辈猜出来是一回事,可真要说到做,那还得摸索好久呢,脑袋明白了,手可不一定明白呢。” 王老泥也是一笑:“将军您这随口一说便是我鲁班门的祖训——切勿眼高手低,我们这手艺人最忌讳的就是一点。” “其实不光是手艺人,兵法、武功等等都是如此。” “将军非也!”王老泥脸色一沉,“这手艺人要是眼高手低,最坏也不过坏了一件东西,江湖人练武眼高手低,大不了也是坏了自己一条性命。将军统领万军,若是在战场上眼高手低,那便是损兵折将、割地赔款、丧权辱国,纸上谈兵的赵括便是例子。” 燕卓闻言一愣,看着眼前这位老人,心中不由生出一丝敬佩:“前辈教训的是,在下一定牢记在心。” “什么教训不教训的,老头子说些疯话罢了。” 说罢,王二虎也带着采买的东西回来了。 王老泥看着准备的东西点了点头,将那火炉先支了起来,精铁、细沙、风箱、竹筒这些材料也摆放整齐:“将军,请带着两位军爷先四处转转,等傍晚在城中调集二十个铁匠到这空地,两天之内我就能造好五十个飞天球。” 五十个飞天球? 王展襟一愣,忙问道:“那一个飞天球能坐多少人啊?” “最多十人。”王老泥答道。 “啊,十人?那这五十个飞天球也不过五百人,这五百人怎么能够呢!”王展襟急道,“那镇海城里可有数万的倭贼啊,这少说也得一百个飞天球。” 王老泥也不客套,只道:“那要做一百个飞天球就得七天的时间。” “七天?那五十个两天怎么一百个就得七天?”王展襟瞪着一双牛眼是又急又气。 “这两天是这二十名铁匠日夜不休才能造出五十个飞天球,要是造一百个飞天球少说也得让工匠们休息两天。”王老泥道。 “这…”王展襟还要再说,却被燕卓拦了下来。 “五十个飞天球足以,只要这五百人能悄无声息的潜入镇海城,我就有六成把握攻下镇海!” 王展襟一愣:“什么?什么五百人你就有六成把握拿下镇海?镇海城那城墙可比连江还要坚固,这五百人进去了外面人攻不进去,这五百人可就相当于一块肥肉送到了倭贼的嘴里,而且这飞天球里是靠火焰产生热气,就是在夜里这倭贼也能发现踪影,怎么悄无声息的潜入镇海?你刚才还说不能眼高手低,怎么到现在就全忘了?” 燕卓看着气急的王展襟,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这镇海城镇海又不镇天,我带人进去,五百人在我手里是足够给镇海城里的倭贼搅个天翻地覆。” “你是能在镇海城里搅个天翻地覆,可和你进去的五百人呢,他们的武功可不及你,可没你翻江倒海的本事。” 王老泥见两人争吵不开,摆了摆手,道:“老朽除了这个飞天球其实还有一个宝贝——伞鸢。” “伞鸢是什么东西?”王展襟快人快语道。 王老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图纸,上面画着一个类似于蘑菇的东西:“这便是伞鸢,这伞鸢是由篷布制成,两端束有麻绳,人抓着他便可从高空安然无恙的跳到地面。” 王展襟看了看那图纸又听着王老泥所说,问道:“这是你发明的?试过嘛?” 王老泥道:“发明不敢说,传说舜就曾用两个斗笠从粮仓逃生,这便是伞鸢的雏形,我只不过是在前人的基础上加以改造。至于试过吗——我倒是用过牛羊试过,这人还没试过。” “那牛羊怎么样?” 王老泥双眼放光:“无碍,都是平稳落地。” 燕卓点了点头,道:“如此咱们便有七八分的把握攻下镇海城了。” 王老泥闻言又道:“只不过这畜牲的四肢都被我绑着,他们不会由于恐惧而挣扎,只不过这人从天上跳下来,难免心生恐惧,只怕手脚慌乱之际,伞绳纠缠……” 王展襟狡黠一笑,道:“那找个人当众跳下来不就好了?王老,您自己就没试过?” 王老泥双眼眯进褶皱里,笑道:“说来惭愧,老朽恐高,坐那飞天球还好,这伞鸢只怕我还没落地,一把老骨头就见了阎王。” “那这伞鸢……”王展襟还没说完,一旁王飞虎张开道:“我来试试,连江城外的武功山有一峭壁高百尺,峭壁下还有深湖,正合适。” “还是我来,就在这连江城墙上试试,墙外便是江水,我有轻身之法,落水也无碍。”燕卓开口道。 王展襟也在一旁说:“二虎你可别愣,这事还得让将军来,他脚下有功夫,你从百尺的峭壁摔下来还不摔晕了,将军他脑壳硬。” 燕卓白了一眼王展襟,看向王老泥道:“前辈,不知这伞鸢制作起来可困难,咱们抓紧时间试试。” 王老泥大手一挥,道:“简单,一眨眼的事。”说些他扯起一张篷布,在那篷布四角各打上一个铜环,再在篷布正中又打了一个铜环,麻绳从那五个铜环交替而过。 当真是眨眼间,一个伞鸢便递到了燕卓眼前。 “将军,请!” 第312章 翩若惊鸿 燕卓看着那伞鸢,他虽是不怕但看着如此草率的东西心里仍是不由一怔,怀疑这玩意是不是真的靠谱。 王老泥嘿嘿一笑:“将军大可放心,老朽的伞鸢童叟无欺。” 燕卓也是随之一笑,道:“前辈说的是。”他这般说着,又转头看向一旁的王展襟和王二虎,道:“把京口卫喊来再喊三百精兵到城墙上,让他们看这伞鸢。” “是,将军。”两人应道。 “老朽就不去看了,我抓紧在这里组装飞天球。”王老泥拱手道。 燕卓点了点头,再不多说,只拿起伞鸢向着城墙阔步走去。倒是一旁的王二虎不由嘀咕起来:“这老头自己都不敢看,怕不是出了事就要溜,莫不是倭贼的奸细。” “让你去就去,哪来那么多废话。”王展襟一脚踢在王二虎屁股上,“你快去我先随将军去城墙上了。” 言罢,扭头又向着燕卓跑去,他迈着流星大步,几步便赶在燕卓身后,一手揽在燕卓的肩头:“燕卓,你看这伞鸢靠谱嘛?再说五百人去打镇海,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稍有不慎就是五百人全军覆没,还有啊,你刚才在门口和那老泥头说那一大段乱踢八糟的都是啥啊?” 听着王展襟的一连串疑问,燕卓笑了笑,道:“一个一个问,这么着急干什么,我从城墙上跳下去又不会摔死。” 王展襟咽了一口口水:“这伞鸢靠谱嘛?” “靠不靠谱,一会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王展襟又问道:“那就算他靠谱,五百人落进镇海城你有把握能攻下城门?” “七分把握。”燕卓看着手中的纸鸢,“如果这伞鸢真的靠谱的话。” “你有什么打算?” 燕卓答道:“也没什么打算,一会咱们去城里买一些孔明灯,连着每晚放上一些,先布下疑阵,等咱们夜里出发时,倭贼也能少些防备。然后就得靠伞鸢了,快速落在镇海城墙附近,攻下城门,放大部队进城。” 王展襟听了点点头道:“嗯,如此说来倒也可以搏上一搏,我和你。” 燕卓一笑,笑眼如星:“就算你不想去,我也要拉着你一起。” 城墙,江风朔朔,吹起江左军旗猎猎作响。 原本青灰色的女墙上,被火炙血染,黑了一片也红了一片。黑青红三色间杂,更显斑驳。 燕卓站在墙沿,黑袍下摆翻飞像一面迎风的战旗,在他身后一众江左士兵正好奇地看着燕卓。 “哎,你们说将军这是准备干什么?” “不知道啊,怎么站在墙沿了,也不怕掉下去。” “是不是在练什么武功啊,咱们将军武功那么高,别是在吸收什么天地精华。” “对对对,我听说那些武功高的人都在瀑布底下练功,咱们将军一定也是这样。” 燕卓看着人来得也差不多,也不管手下的议论,深吸了一口气,便纵身跃下了城墙。 “将军跳下去了!将军跳下去了!”士卒们大惊,是纷纷涌到墙边,向下张望着。 只见一个蘑菇似的大伞冲天而起,他们的将军飘在半空就如一片羽毛,随风而动,慢慢飘向江心。 燕卓向上看着那伞鸢,又向下看了看江水,江风扑面是一片清爽,心中更是畅快:有这伞鸢,倭贼还不以为我军是天神下凡? 等快落到那江面,燕卓手里一卷,将伞鸢收起,随后施展出蜻蜓点水的功夫,在江面上一点,身姿如燕掠一般,眨眼便回到了岸边。 城墙上的士兵见那伞鸢已是惊奇,再见燕卓那蜻蜓点水的绝技更是惊讶不已,是齐呼:“将军威武。” 燕卓在城墙外侧试了一次,又在那城内试了一次,两次下来,都是安然落地。 见状,燕、王对着伞鸢也是放心,开口向着一众士卒喊道:“这东西叫伞鸢,我要召集五百精兵带着伞鸢从空中夜袭镇海,不想去的现在可以离开了!” 话音刚落,一众士兵都是齐声道:“我们愿往!”竟是无一人后退。 他们随燕卓已打了大大小小的三四仗,心中对这将军都是敬佩,只要燕卓将令所在,众士卒都是只进不退。 燕卓点了点头,吩咐这五百人到那演武场集合,由王展襟当教头,将“展襟九式”中的前三式传授给他们。 王展襟被这突如其来的任务一惊,在燕卓耳旁轻声道:“这展襟九式你说外传就外传啊,你得给我补偿!” 燕卓一笑,道:“好,这次回来教你点厉害的。” 王展襟精神一震,道:“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说罢,燕卓便带着伞鸢去空地找那王老泥,而王展襟则是带人去了演武场开始演练“展襟九式”。 要说这展襟九式可不是什么入门刀法,其刀法之精深在江湖之上也能排得上号,虽不比白云、金顶这些大派的不传之功,但比那些什么追风剑、夺命刀、离别环还是要略胜一筹的。 普通人要想练熟这套刀法,少说也得半年的时间,要不是飞天球上狭窄不能携带狼牙筅,燕卓也不想手下士卒仓促洗练着“展襟九式”。 “现在,我教大家的这套刀法叫展襟九式,一共有九式,但时间紧迫我先教大家其中三式。”王展襟这般说着,手腕一甩,便将那三式使了出来。 这前三式,他已是练得如火纯青,施展出来是行云流水,颇有大家风范。 “这第一式叫大漠孤烟直,大家看好,我先演练一遍。” 众士卒随着王展襟演练起来,演武场上霎时刀光如浪涌,波澜壮阔。 空地。 燕卓拿着伞鸢来到王老泥面前,开口道:“前辈,这伞鸢可真是宝贝,我从城墙跃下,就如羽毛一样翩然落地。” 王老泥手里摆弄着一些精铁组件,点了点头:“好,有用就好,这飞天球的零件我也都准备好了,只要组装起来,这第一个飞天球就能试飞天了。” “全都仰仗前辈了。”燕卓拱手道。 王老泥一笑:“罗傲对前门主有恩,所以前门主将飞天球送给了白云山庄,丐帮的乔帮主对我有恩,这东西送给乔帮主的兄弟合适。” 燕卓点了点头,回想起大哥乔镇岳那热烈的笑容,问道:“前辈,不知你有大哥的消息嘛?大哥最近怎么样?” 第313章 出兵镇海 “乔帮主…”王老泥眯起双眼似在回忆,“我也好久我没见他了,唉,听说他在后汉带着一支弧兵和江左、白云两国苦战。” 燕卓点了点头,道:“乔大哥仁义,若是九州有更多乔大哥这样的人,这九州之地早就海清河晏了,又哪来这一地的战火,满目的疮痍。” 王老泥瞅了瞅四下无人,开口道:“将军,莫怪老朽多嘴,将军手握如此精兵若是能和乔帮主一同高举义旗,那江南之地可定啊。” 燕卓听着王老泥口出此言是毫不惊讶:“前辈,若此时妄起战端,不光江左一国要被战火所累,整个九州的百姓都要因战火流离失所。江左一国事关北齐、后汉、白云三国,不能轻起战端,而且这背后黑手不是江左一国而是赵含国一党,清除了赵含国一党,这江南之地同样可以安定。” 王老泥听着燕卓所说,只叹了一口气,道:“这世道从不是一个人的世道,倒了一个赵含国还有更多的赵含国…算了,不提也罢,将军就当老儿口出狂言。” “前辈之心在下明白。”燕卓拱了拱手。 王老泥抬眼看了燕卓一眼,又叹了一口气,抓起手中的工具又捣鼓起那飞天球:“飞天球马上就做好了,两天,我肯定能将五十个飞天球交到你的手里。” “拜托了。”燕卓道。 时间过得很快,天黑了又亮,亮了又黑,日头升了又落,落了又升,百余个孔明灯也接连飞了两夜。 在朝夕更替下,五十个飞天球已在空地上摆得整整齐齐。 燕卓看着那飞天球,光芒在瞳孔中颤动,他依次看过这五十个飞天球,却是没看见那王老泥的踪影。 有些人就是这样,突如其来的来,出人意料的走,好似他们的出现就只是单纯的为了某一件事。 人在江湖,分别便是常态。燕卓看着那飞天球,轻轻拍了拍那吊篮,似是在和一个老朋友告别。 “令兵,传令,今晚出征!” 夜很黑,无星无月。 飞天球火光橙黄,一点一点停在空地上,就如繁星落地。 五百名精锐士卒已是整装待发,钢刀、伞鸢都是束在背后。 王展襟握着一把钢刀站在燕卓身后,高声喝道:“出发!” 五百人有绪登上飞天球,他们看着这从未见过的东西,心里都是忐忑,但看着主将和校尉都在自己身边,也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登上了那飞天球。 这经过王老泥改造的飞天球升力更强也更稳当,只燕卓一声令下,五百人的小队便是飘飘升空,随风荡向镇海城的方向。 一众士卒看着自己渐渐远离地面,眼中是三分激动三分惊讶三分喜悦与一分的恐惧。 他们小声议论着:“一会咱们就要从这飞天球上向下跳?”“这么高,我还真有点怕。”“这怕是比咱们两个城墙还高。”“怕什么,你没看将军从城墙跃到江面嘛,跟着将军不会有错的。”“嗯嗯,将军不会用我们的性命开玩笑的。” 自从燕卓上次在绍安将王二虎等人救了出来,军中就开始传:赵公道将军爱兵如子,跟着赵将军他轮对不会抛下你的! “赵公道赵将军”的声望在军中也是水涨船高。 镇海城。 倭贼的巡夜士兵看见夜空中有点点亮点,忙是惊道:“那是什么?” 另一倭贼士兵,淡淡道:“孔明灯,江左军最近放了好多那玩意,也不知道要干些什么。”说罢,他还打了一个喷嚏,显然对此是毫不在意。 另一倭贼“哦”了一声,看着那点点亮点,道:“哎,还真是好看啊,像是故乡的星星。” 想家,倭贼也会想家,但他不会想到再过一柱香的时间,他便可以安心回家了。 ——回到他的老家。 第314章 百花齐放 飞天球上。 燕卓长剑负在背后,一身轻装,并未穿戴盔甲,他一双眉眼如剑如星,闪烁一股幽幽的寒气。 在他身后王展襟、王飞虎一众士卒都是面色凌然,他们看着那漆黑的夜,心里有惊有奇,但唯独是没了惧。 因为他们的身前站着燕卓,只要有燕卓,他们就如躯干有了一根坚硬的脊椎,弯不了也跨不了! 燕卓一拍手掌,大喝了一声“上”,率先跃下,王展襟、王二虎两人紧随翻身着跃下。在三人身后,一众士卒见着主将身先士卒,纷纷奋勇,一个接着一个翻身跃下。一时间,空中伞鸢点点,宛如百花齐放,带着燕卓与一众将士稳稳下落。 燕卓刚一落地,扯下背后长剑,已向着城门楼奔去。他长剑在手,剑锋一撕,如飞萤流光般,便将两名打着哈欠的倭贼送回了老家。 王展襟和王飞虎也落了地,两人按照之前的吩咐,王展襟带了二十人去开城门,王飞虎带人四处泼洒火油放火。 有那倭贼惊觉,但看着那不断从天而降的江左将士,惊骇之下,哪还有斗志?只燕卓一人便接连斩倒十余名倭贼,那倭贼见眼前人接连战死,城下又是一片火光,皆是惊魂失措。 他们接连经历了几场大败,早就是草木皆兵,军心浮动,虽是经罗三炮整备,但军心之事又岂是整备军阵可以解决的。 只与燕卓率领的江左军稍一接触,便是全线崩溃。 王展襟几乎是没费什么力便打开了那镇海城的大门。 埋伏在城外的江左军,见那城内火光又见城门大开,点鼓三声,便向城门发起了猛攻。 五千兵马顷刻涌进了镇海城,罗三炮反应也算迅速,接连组织三次反攻想要夺回城门,但倭贼刚冲近城门便是被江左军冲散斩杀。 镇海城内的数万倭贼守军只有惊慌失措,是再无反攻的可能。 天色将亮,燕卓率领的江左将士,已是攻陷了大半个镇海城,青石板上散落着倭贼尸体,血水覆盖了整片街道。 罗三炮知道大势已去,带着亲卫坐上那海船,仓皇弃城,顺着河道奔向大海。残存在城内的倭贼,知道逃跑无望,或束手就擒,或做困兽之斗。 王展襟看着那做困兽之斗的倭贼也不放在心上,他的刀法已经纯青,遇到寻常倭贼就如砍瓜切菜一般。倒是王飞虎刚学那“展襟九式”,碰见那倭贼负隅顽抗,当即施展出一招“下马饮酒君”。 他刀锋径直斩向倭贼胸口,倭贼向后急退,随着倭贼闪躲,王二虎刀尖一转,斜扫倭贼小腿,鲜血霎时飞溅,倭贼吃痛跌倒在地。 随着倭贼倒地,王二虎也不拖沓,一脚踏在倭贼胸口,只听“噗”的一声,钢刀已直插那倭贼心口。 那倭贼只扑腾了一下,四肢一抽,便是没了气息。 天已亮,阳光和煦。 城内的倭贼或擒或杀,是再也无力抵抗。 鏖战了一夜的江左将士纷纷抬头看着那一轮新日,脸上都是不由露出笑意。 “镇海光复了!倭贼退兵了!” 燕卓站在倭贼镇海大本营的大帐前,举起火把,将那中军大帐付之一炬。 “将军,那倭贼已是逃到海上,咱们怎么办?” 燕卓看着眼前冲天的火焰,只冷冷答道:“杀,倭贼一个不留!” 第315章 飞虎折翅 那禁军头领在燕卓这里吃了瘪,心中懊恼,催马向着连江城赶去,准备敲一敲那王飞虎的竹杠。 王飞虎久在江左官场,对着来往之道自是熟悉,一听令兵来报“禁军进城”,便是杀牛宰羊,在大帐内给那一队禁军摆下酒宴,且亲自赶到大帐外恭候那禁军头领。 那禁军头领踏马而来,瞅见那大门口有人身穿金甲,知道那就是连江的主将,心中没法对燕卓发的狠,顷刻都落在了那王飞虎身上。 他催鞭踏马奔到王飞虎面前,拉起缰绳,骏马长嘶一声,是前蹄飞扬。 王飞虎眉眼一皱,生出一抹寒气,但那寒气转瞬便被谄媚的笑意所取代:“将军神勇,小将佩服。” 按理说,王飞虎作为连江主将,是江左王朝的从三品将军,论官阶要比眼前这小小的禁军头领高出不少,本是没必要对他如此奉承。 但禁军久在禁宫,而这禁宫之内利益纠缠,保不齐这小小的禁军头领背后就站着皇帝或是相国,王飞虎可不想自毁前程。 那禁军头领看王飞虎一副低声下气的样子,更是蛮横,手中金刀一挥,颐气指使道:“禁军出街,如皇帝亲临,尔不还牵马执凳,迎本头领进帐。” 王飞虎垂首,脸上神色极是阴冷,但他还是上去给他禁军头领牵马进帐。 马背上,禁军头领音容傲慢,四处张望着问道:“连江一战,听说你们打了一个大胜仗,妈的,把那倭贼的头头都杀了,了不得啊。” 王飞虎神色自傲道:“是,杀了倭贼的大将军种布太短,镇海城也已光复,我江左神州再无倭贼。” 那禁军头领冷哼了一声道:“倭贼小国之民,若不是你们没用,这倭贼能进犯我倭贼神州。” “是是是。”王飞虎连忙赔笑道,“若是将军来了,这倭贼早就被驱逐出江左神州了,我这里有一些缴获的战利品,不成敬意。” 那禁军头领和身边的禁军兄弟一笑,点了点头,随后是放声大笑起来,丝毫是没有顾及眼前的王飞虎。 王飞虎听着那禁军的笑声,心中如有针扎,而手中的缰绳此刻也不再是缰绳,而是一条火蛇,炙得他手心又痒又痛又麻。 他想发作,毕竟他可是面对数万倭贼攻城也血战到底的持槊将军,但他又不敢发作,那马上的人不仅是禁军,更是他未来的前程,是战战兢兢、卖脸卖皮想求得的光宗耀祖。 他叹了一口气,抓着缰绳,快走了几步,但那骏马也似看不起他似的,喷出一道鼻息,冷哼了一声。 “你慢点,别拽坏了我的马!”那禁军头领开口道。 王飞虎点了点头,头也没回,只道:“是是是,小将知道了。” 牵马进帐,酒肉饭食也端了上来,随这那饭食而来的还有一盘子金元宝,还有十几把锋利的倭刀。 “小小敬意。”王飞虎展着笑脸道。 那禁军头领也不客套,当着王飞虎的面就把那金元宝和那倭刀给瓜分了,瓜分完,那头领还不忘说道:“你比那赵公道上道,看老子回了江都怎么收拾他。” 这句话对王飞虎来说多多少少还算是些许安慰,他笑了笑,坐了下来。 推杯换盏间,王飞虎喝得极快,酒劲上得也极快。 那禁军头领又开口道:“你给我我们说说打倭贼的事,我们兄弟都想上阵杀敌,可禁宫守卫不能松懈,很是遗憾。” 王飞虎看着那几人拿着倭刀甚是新鲜的样子,心道:就你们几人这个样子,若是遇到倭贼,还不吓得屁滚尿流。 他虽是心中这么想,但嘴上仍是开口道:“这倭贼全是仰仗手中一把倭刀,除此以外也没有什么厉害的,几位将军要打那倭贼就如砍瓜切菜一般容易。” 闻言,那几名禁军都是扫兴,突然,那禁军头领又开口道:“那军帐有没有倭贼俘虏,给我们兄弟练练手,试上一试。” 王飞虎一愣,心道:这倭贼俘虏有倒是有,若是给他们真刀真枪的干,怕是凭这几个禁军的三脚猫功夫,少说也要断手断脚呢,这可怎么办呢…… 正当王飞虎发愁之际,燕卓大步如流星是快步走了进来。 那禁军头领一见燕卓,被王飞虎怂恿起来的勇气登时燃烧起来,他拔出那倭刀,指向燕卓,喝道:“赵公道,你不速速赶回江都,还赖在连江,是何居心,是想要造反嘛?” “我是不是说过,你应该庆幸,你刚才的刀还在刀鞘里。” 那禁军头领不以为意,侧目道:“那又怎样?” 燕卓面冷眼寒,道:“那你现在就很不幸。” “嗯?”禁军头领不屑道。 “因为你马上就要死了!” 那禁军头领大惊,还没等他来得及将双眼惊大、惊圆。 ——一瞬剑光已显。 ——一颗人头也已落地。 燕卓将剑刃上的血一甩,血点扑散在地上,如红梅落地。 王飞虎一愣,其余禁军也是一愣。 愣,然后是惊,再后是嘈杂的叫骂! “赵公道你好大的胆子,你敢杀禁军,你杀禁军视同谋逆,当斩!”一众禁军叫喊道,“王将军还不派人将他拿下。” 王飞虎再愣,燕卓什么功夫他可是清楚,自己派人拿下他,这不是找死。他看着燕卓,手指一指,突然捂起自己的心口,整个人趴在了桌上。 见王飞虎晕倒,那一众禁军,皆是抽刀,将燕卓围了起来,开口喝道:“禁军你也敢杀,你的胆子太……” 燕卓目光向那开口的禁军的一望,那禁军登时哑口,不敢再说。 “你们的禁军副统领是不是叫秦虎(沐云风)?”燕卓冷冷道。 那一众禁军点点头,疑惑道:“你怎么知道?” 燕卓道:“秦虎是我的结拜兄弟,这你们知不知道?” 此言一出,那一众禁军是大骇,惊讶之余,更是面面相觑。这秦虎是何人?长公主面前的红人,皇帝的亲信,赵公道和秦虎是兄弟,这…这…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将军赎罪!”一众禁军眨眼便将手中倭刀扔在地上,跪地磕头道。 “滚!”燕卓道。 “是,将军!”那一众禁军四肢抓地擦起一阵黄烟,便是夺门而出。 随着那禁军夺门而出,那王飞虎也是悠悠转醒,看着那群禁军已不在,当即开口喝道:“来人,把这丫挺的玩意扔进后山喂野狗。” 言罢,他又走到燕卓面前,脸上带着些许醉态道:“我早看这群禁军不顺眼了,看他们那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让人作呕。” 燕卓脸上一笑,道:“这群禁军实在是该杀,王将军要是对他们有对倭贼那份骨气,他们也不敢让你牵马执凳。” 王飞虎惨然一笑,道:“赵将军你上头有人,你不懂我们这些底下人的苦。我自十四岁从军,当过刀斧手、游弩手、矛兵、重甲步兵,从小兵做到伍长,伍长又到持戟长、副尉、校尉、司阶、郎将,最后再到这从三品归德将军,这每走一步都不仅仅是靠实力的,还得拉下脸面、弯下腰杆子,否则就和那城防营的老甲一样,赫赫战功也不过是一个持槊伍长,我想光宗耀祖、光耀门楣,可就凭我一个人的努力办不到啊,我敢杀敢拼我也不怕死,可我上头没人,我自己争下来的功劳都不是自己的。” 王飞虎越说越多,一股热泪也随之而下:“要不是为了出人头地,谁他妈想给人当孙子!上头那些文官只知道治国以信,治军以诈,说什么其容各殊,想给他们当孙子,还得看一张臭脸,可我也不敢多说,咱得罪不起他们啊!” 燕卓看着王飞虎心中突然升起一丝愧疚,说实在的,他其实并不懂王飞虎的痛苦。 他有盖世武功,普天之下,能敌得过他的人不多。他智谋超群,又有周万通几十年江湖经验相传,行走江湖也是老练,再加上他有清风、明月两个左膀右臂,又有丐帮帮主乔镇岳和沐云风两个兄弟,出道至今,虽也经历过生死,有白不愁、顾佛影、罗涛等强敌,但大多时候都是风平浪静,面对各种情况也是游刃有余。 有兄弟,有红颜知己,除了家仇未报外,他的人生已足够精彩。他不必像王展襟一样隐忍,也不必像王飞虎一样谄媚。 他拍了拍王飞虎的背,安慰道:“大丈夫能屈能伸,一时屈居人下也算不得什么,韩信尚有胯下之辱,只要不忘初心他日一飞冲天也能冲个自在、洒脱,王将军你好自为之。” 王飞虎抬眼看了看燕卓,恍惚中他又看到老甲持槊站在他身前,喝道:“男儿以血补天,不露媚颜,我没你这样的徒弟……” 他下意识地伸手,拉了一下,正抓住燕卓的衣襟:“师父…师父…” “王将军!”燕卓拍了拍王飞虎。 王飞虎瞳孔一怔,缓过神来,看着燕卓,支吾道:“啊…赵将军,不好意思,想到一个故人。啊,赵将军,你要回京,那些兵你要带回去嘛?” “不带,我也有一事相求。往江都的战报里只说倭贼余孽还没肃清,要将王展襟所部留下肃清倭贼,让王展襟继续带那五千人,我回京后会找机会将他们调走的,不会威胁你的地位。” 王飞虎也没着急答复,思索了一阵,才开口道:“这件事我可以答应你,你放心,我王飞虎虽然不要什么脸面,但也是说到做到,绝不食言。” “好,就此别过了,王将军。”燕卓拱了拱手。 “一路顺风。”王飞虎也拱了拱手。 第316章 白云有归期 燕卓离了连江,匹马上了驰道。 他看了看路两旁的竹林,那竹叶、竹枝依旧苍翠,风一吹,竹叶摇曳带出些许清香。 竹林旁,一人抱刀,身上穿着枣红色的粗布劲装,坐在连江城的界碑上。 燕卓见他,不由勒马,拉起缰绳缓步走到那人面前。 那人见燕卓来到身上,拍了拍屁股,从身旁掏出一个水囊丢给了燕卓。 “等你半个时辰了,知道你从连江城出来也没时间到镇海和我告别,那我就来送送你。” 说话的正是王展襟。 除了王展襟又能是何人呢? 燕卓接过水囊,晃了晃,脸上一笑,道:“这里面是水还是酒呀?” “离别当然是喝酒了,也只有这酒最解离愁。”王展襟道。 燕卓翻身下马,扭开水囊:“借酒浇愁愁更愁,看来这愁是解不了。” 言罢,两人一笑,都是痛饮了一大口。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酒也喝了我也不留你了。”王展襟这般说着,“皇帝急召你赴京,这说明京城之地有乱,你回去多加小心。” 燕卓点了点头,道:“你在镇海也多加小心。” “嗯,走。”王展襟将水囊扭上,摆了摆手。 “嗯。”燕卓点了点头,翻身上马,挥手告别。 天空云阔,竹枝苍翠,笔直的驰道从南到北,人奔在驰道,就如风在空谷,箭在弦上,再回头已是人影模糊,一片疏离。 燕卓知道这一次回京,自己又要陷入漩涡之中。 那繁华的江都,就如同一潭淤积着污泥的湖水,平静时清澈明朗,可一旦这湖里有鱼龙搅动,那清澈的湖水眨眼便是混浊不堪,翻滚的污泥就如雪崩一般要将一切湮没。 那自己是鱼还是龙呢? 燕卓不知道,他希望自己是龙,而且还是深海里的龙,不是浅滩上的龙。不过究竟自己是什么,还得回了江都再说。 那燕玄机为什么急召自己回京呢?燕卓不知道,清风、明月也没传来消息。 是江都发生了什么事? 江都的确接连发生了好几件大事,江左现在呢朝局可谓是波诡云谲,几方势力交错在一起。 这几股势力中,首当其中的便是赵含国的相国一党。赵含国在出使白云国后。回国途中遇刺,这件事一出白云国与江左王朝都是十分紧张。 在相国一党后,便是燕玄机的帝党。帝党一派虽然实力比不上相国一党,但他可是名义上的江左之主,天命所归、民心所向,趁着迁都也是在暗地里扶持了一批自己的心腹。 相党、帝党之外,江湖势力在江都也是盘根错节,各派官员除了站队赵含国和燕玄机外,和江湖势力也多多少少有些许联系。 除了这些,随着后汉亡国,后汉国主也被接到了江都,被封为违命侯,软禁在江都东南角的一处宅子里。一批后汉的遗老也随着来到江都,密谋复国之事。 阴云已聚在江都的上方,雷蓄雨待,只等长风一起,便是风雨大作、电闪雷鸣。 江都。 作为赵含国主持修建的江左新都,整座城布局以《周礼·考工记》中载的“左祖右社、面朝后市”为原则,南北中轴线与全城轴线重合,以展示其布局遵循礼制、呼应天象与顺应自然。 从紫金山向下望去,城墙壮阔,宫城壮丽巍峨,极富龙虎气象。 再看后市。 市里各类商贾云集,小吃、饭堂、酒楼、勾栏、瓦舍、青楼是一应俱全。有市井小民逛的人间烟火,也有达官贵人的风花雪月。 罗涛、顾佛影、白不愁、方应难四人围着一张方桌落座,面前不多不少是八菜两汤和两坛好酒。 八菜是香菇小鸡、蒜香排骨、清蒸鲈鱼、黄豆炖猪脚、汆水牛肉、烧二冬、白扒四宝和蒜蓉空心菜。 两汤是泰山三美汤与孔府三套汤。 两坛好酒分别是白云边和口子窖。 菜好、汤鲜、酒烈,这一桌子酒菜着实算得上美味佳肴。 按说有如此佳肴美馔,本应该吃得尽兴才是,但看那罗涛四人脸上神情,都是异常凝重。 眼看着那桌上的饭菜已没了热气,白不愁开了口:“先吃饭,不吃,这么好的饭菜可就糟蹋了。” “嗯。”几人点头,都是拿起筷子,吃起饭来。虽不时还会举起酒杯,小啜上一口,但四人谈话始终算不上热烈,就好像是刚进门的小媳妇,和公婆坐在一桌似的。 “这件事干不干?干就赶快拿主意。”终是方应难憋不住开口道。 顾佛影、罗涛闻言不由一齐看向白不愁。 白不愁一愣,握着饭碗的手一僵,但一个喘息间他又伸出筷子,夹起一块排骨。 还没等那排骨进碗,方应难又是开口:“白二哥,你说话啊,我们都等着呢。” 白不愁一颤,手里的饭碗不留神落在地上,碎成了三半。他将手上的米粒吃净,眼神空洞,只过了好一阵,他才缓缓开口道:“带她走了,把她安置在哪呢?” 方应难道:“当然是带到身……” 不等方应难说完,顾佛影开口道:“平怒山后有一片树林,林后有一片大湖,湖心有一小岛。当年我为躲避五派联合追杀,曾到那,很是安全,可以把弟妹安置在那。” 白不愁没开口,仍是僵在原地。 顾佛影又道:“赵含国现在还在白云,内卫的重心都在护卫赵含国的安全,现在正是动手的好机会,机不可失。” 白不愁看了看街市,一名红衣小女孩扎着双髻,蹦跳着笑脸可亲。他也随着那小女孩一笑,开口道:“那,干!” 三人闻言一笑,齐声道:“干!” 第317章 白不愁的愁 干的意思很明白,就是要动手——动杀手。 罗涛等人此番来江都就是为了将白不愁的妻子白燕从江左内卫的手里救出来,让白不愁、白燕这一对苦命的人可以快意余生。 但江左内卫可不光是名头响亮,手里的功夫也都是硬货,罗涛等人不清楚,但白不愁心里可是明白,许霸先为了牢牢将他把控住,在他家周围可是布置了三十六天罡中的八位。 这八人的功夫可都是他一手调教,八人联手实力可是不容小觑。 白不愁看着众人的笑脸,眼底又生出一丝犹豫:“众兄弟的心意我知道,可我家周围都是内卫的眼线,说是龙潭虎穴也毫不过分,这实在是太……” 方应难“恶来”在桌上一拍,狠狠道:“就算是龙潭虎穴又怎么样?白大哥,你在外拼杀时也从没见你如此犹豫,怎么今天偏偏像个娘们一样磨磨唧唧,当断不断。” 白不愁听罢,既不气也不恼,只叹了一口气道:“如果这件事豁上的是我一个人的性命,那我白不愁也没什么犹豫,可一旦你们有个三长两短,我…我…” “那江左内卫就是再厉害,还能拦得住我们几人联手?”方应难道。 白不愁又叹了一口气,酒没喝几杯,双眼中已是一片迷离:“若单论武功,这江左内卫上下无一人是咱们兄弟的敌手,可内卫中不单单有习武之人,还有许多旁门左道,下毒、暗器、机关等等等,我知道的还有从西域请来擅长幻术的幻术师,咱们没有准备,仓促行事……” 不等白不愁说完,一阵阴冷的声音便是从几人身后传来。 “你所说不足为惧。” 众人寻声看去,来人正是太阿。 太阿抱着剑,阴沉着脸坐在了罗涛身边,接着开口道:“我接到消息,赵含国在返回江左的途中遇刺,身受重伤,现在整了江左的内卫都在忙着查这件事,应该无暇顾忌你。” 众人闻之一惊,道:“赵含国遇刺,身受重伤?这件事是谁做的,不会是燕卓?” 太阿答道:“不知道。” 顾佛影又问道:“是在白云境内还是江左境内动的手?” “白云和江左相邻的后汉新地。” “好家伙,下手的是一个老狐狸啊。”顾佛影道,“这下子三家都有嫌疑,可有内卫忙活的了。” 方应难在一旁道:“说起来,也是好久没听过燕卓的消息了,会不会真是他的下手。”他说罢,看向众人,除白不愁神色木讷外,其余人都是作思索状。 罗涛开口道:“先不要想那么多了,赵含国如何和我们没什么关系,咱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将白不愁的亲眷救出来。” 顾佛影随之点了点头,看着白不愁道:“白老弟,内卫的事情你熟悉,你先说说,咱们一起计划一下,如何行动。” 白不愁目光扫视众人,眼睛中是七分感激和三分无所适从:“我家就在后市东区的平安巷里,这巷子里主了八户人家,我家就在正中,其余七家都是内卫所住,说是用作内卫安置亲眷,其实就是为了方便监控我和白燕的动向。如果按照旧都时的安排,这七户人家里应该是安排了八名天罡高手与十六名内卫中的一流好手,我回家匆忙还没来得及打探,也就知道这么多。” 众人点头不言,只有太阿开口道:“平安巷里应该不会有那么多内卫,这江都里也有我的线人,据我的情报,这江都城里的内卫十之有五六都被调了出去,平安巷里应该也就不到十人,凭咱们五人,对付这十人应该是绰绰有余,难只难在如何将白燕姑娘送出江左。” 江都城里的内卫虽是少了十之五六,各地的内卫可都是开始活跃起来,五人带着一个女子,这目标实在太大,很难不被人察觉。 罗涛秀眉一蹙,开口道:“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救了人,出了江都,咱们先走水路,水路不通再想办法,当下赵含国遇刺,正是浑水摸鱼的时候,不能犹豫。” “我觉得盟主说的有理。”顾佛影率先开口。 “我也这么觉得。”方应难也开口附和道。 罗涛见白不愁并不说话,全当他默认,开口道:“那事不宜迟,咱们明天正午就动手,咱们就要在光天化日之下抢人!” 光天化日之下抢人,方应难闻之一惊:“这是不是太高调了?” 顾佛影闻言一笑,似是明白罗涛的意思,开口道:“物极必反,久墨成白,江都腐败,大白天能做出强抢民女之事的不是皇亲贵胄便是达官显贵,寻常百姓和巡城士兵只能充耳不闻怎么敢上去阻拦。” 罗涛也是一笑,开口道:“顾大哥可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说的强抢民女可不是去抢白燕姑娘,而是真抢一个姑娘,在平安巷闹出乱子,这种热闹我想不论是百姓还是内卫都爱看。” “哈哈哈哈哈,是是是,这种热闹谁能不爱看呢。” 众人大笑之余,顾佛影开口问道:“这民女咱们抢谁呢?” 罗涛扫了一轮,将目光落在了方应难脸上,开口道:“那要不就委屈一下方兄弟?” 方应难一愣,道:“啊,不是抢民女,咱们委屈我了呀。” 罗涛笑道:“咱们真要抢一个民女,就算事后将那女子秋毫不犯地放了,周遭的街坊也要嚼舌根,那女子名誉也难免受损。所以,这事还得咱内部来。” 确如罗涛所说,人言可畏,有时候明明什么事都没发生,但人们偏偏就喜欢揣测些什么,靠着他们的“经验”补足一个既不跌宕也不起伏,却能在茶余饭后充当秘闻谈资的故事。 方应难听着罗涛所说,一愣,接着又驳道:“凭什么是我呀?” 罗涛和顾佛影、白不愁、太阿三人相视一笑,开口道:“顾大哥年纪太大,太阿长相太过粗犷,白兄弟得带路,我武功稍高你一些,我随白兄一起事成的几率更大。” “这…这…”方应难想要反驳,但看着眼前的几人,他知道罗涛说的有道理,《紫衣神功》的厉害他也知道,罗涛所说无疑是最好的安排。 顾佛影也在一旁帮腔,道:“小方,我们之中就你长得最风流俊俏,这个活我们都没办法,只能依靠你了。” “顾大哥都这么说了,看你们几个也实在长得不咋地,这活就我接了。”方应难脸一扭,两颊生出一团娇羞的红晕,想我如此冰山男神,竟要化作女装,这要是传出去,以后我在江湖上还怎么混。 见方应难答应,罗涛等人都是一笑。 “如此咱们就明天正午在平安巷再聚。” 众人起身拱手,各自散去,而太阿则是跟在罗涛身后,小声道:“我在庄里的眼线传来消息,老爷好像和赵含国吵了一架,不过离开时两人又是相谈甚欢,不知道两人是不是达成了什么协议。” 罗涛听着太阿所说,一怔,开口问道:“那父亲身体还好嘛?我那个后妈生的是弟弟还是妹妹?” 太阿一愣,开口道:“老爷身体不错,生了一个男孩。” 罗涛闻言,抬头望天,是万里湛蓝,他叹了一口气,道:“离了白云山庄是好久没见那壮阔的云海了,父亲如愿有了王子,他的王位有人继承了。” 太阿不言,只看着罗涛,看着少主一脸怅然,他的心里也想起罗傲对罗涛的宠爱。 云聚云散,人情冷暖,是眨眼不再相逢。 “走,太阿。”罗涛开口道。 “嗯。”太阿应道。 两人一前一后,走下酒楼,渐渐消失在一众热闹的人群之中。 迎阳城,地处后汉旧地,是白云国与江左王朝的交界之地。虽名义上已经归属于白云国,但罗傲为表示以江左王朝为尊,所以并没有派兵进驻迎阳,而是在城里扶持了一个江湖门派——铁剑门。 将迎阳划成了一块两国共管而又都不管的孤城,而像这样的孤城在白云和江左的交界上还有六座。 迎阳福宾楼,天字一号房。 江左的相国赵含国就躺在这间称不上多么奢华的房间里,在他身边阴阳两位侍女正侍候他喝下一碗人参蜜枣粥。 他身穿一身白绸缎睡袍,精神看起来很是矍铄,看不出是身受重伤,他将一口粥咽下,抬起眼皮看着跪在地上的许霸先。 “霸先,起来。” 许霸先跪在地上,开口道:“属下无能,致使相爷受惊。” 赵含国一笑,道:“你看我像是受惊的样子嘛?你起来,没事。” 许霸先颤颤巍巍地起身,他不敢看面前的赵含国,只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霸先,我这次是有意对外宣称身受重伤,我就是想看看,是谁听说我受伤后,跳得最欢!” 第318章 天高云低风啸哀 赵含国坐在榻边,两只眸子漆黑如夜,仿佛随意一瞥就能将人带进无尽的黑暗。 许霸先仍是看着自己的脚尖,开口道:“江都确实发生了一些事。” “嗯。”赵含国点了点头。 “皇帝在禁军中调换了一些人,禁军副统领被秦虎取代,另外三百五十三人被替换,这三百五十三人都是农家子弟,由帝党的司马大人挑选送进江都。另外,江都附近兴起了一个名叫明罗会的宗教,声势很大,有教众三千余人了。还有就是违命侯的旧部召集一批大约百人的死士准备刺杀燕玄机,意图占江都复国。” 赵含国听着许霸先所说,神情自若,缓缓开口道:“皇帝调换禁军也就是想让自己安全点,有点自己的空间,这一点可以理解,不用干涉。明罗会倒是个棘手的东西,宗教这种东西最能蛊惑民心,若是任其发展,恐成大患,你吩咐卢道远让他尽早把明罗会灭了,要斩草除根。至于违命侯的那些旧部,不去管他,任他自生自灭。” “是。”许霸先垂头,“相爷想得妥当,属下这就照办。”他本想拍个马屁,可没想赵含国并不受用,反而敲打他起来。 “霸先,我身边拍马屁的有卢道远一人就够了,我要你给我作实事。”赵含国脸上一冷,“这次白云国里的内卫全军覆没你就没有收到一点消息?” “是属下失察,这次白云国的反应实在是太快太狡猾,属下来不及反应。”汗水沿着许霸先的帽沿缓缓流下。 赵含国摆了摆手,语气平和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这次失察了,下次眼睛就擦亮一点,我要在你白云国里再安插一批眼线,罗傲这个老狐狸,不能放着他不管。” “是。”许霸先应道。 这一次,赵含国出使白云可是被罗傲狠狠阴了一招。 他本想借着给罗傲封号的机会,和白云国缔结联盟,要让江左军在白云国的地盘驻军,如此他日起兵吞并白云也是易如反掌。可哪知罗傲竟直接硬刚,不旦拒绝了自己,还把狄惊风的人头扔到了自己面前,并直言白云境内的江左内卫已被他悉数剿灭。 若不是他手中还另有筹码,他能不能从白云脱身都不一定。 罗傲这笔仇我一定会记下的! 白云国。 罗傲揽着翠娘,站在一丛丛茶花前,阳光斜照,那醉人的金黄撒在一瓣瓣娇嫩的茶花上,也撒在婴孩粉嫩的肌肤之上。 罗傲伸出手指,在那婴儿的脸上轻轻一刮。那婴儿是立马皱起眉头,张开嘴巴,一张小脸是涨得通红,似是在为一场狂风暴雨蓄力。 翠娘看着婴儿要哭,轻轻拍起了他的后背,如摇篮般将他轻轻摇晃,口中哼起不知名的童谣。 那婴儿在翠娘的怀中,眉头眨眼便舒展开来,嘴角也显出甜甜的笑。 翠娘的手轻轻拍着婴儿,而罗傲的手则是轻轻拍着翠娘。 “傲哥哥,这小家伙还没有个乳名呢?”翠娘将头歪在罗傲的肩膀,颇为娇媚道。 “就叫浪儿。”罗傲随口一答,脸上看着翠娘和浪儿的眼神里仍是宠溺。 “报,顾知远顾大将军求见。”一名内侍道。 听着内侍所说,罗傲脸上有些许不悦,似是在埋怨有人打破了他的天伦之乐。 翠娘看着罗傲稍稍凝起的眉头,脚尖在他脚后跟轻轻一踢,故作娇嗔道:“我要去给孩子喂奶了,你快出去。” 罗傲眉头一舒,笑了笑,道:“嗯,知道了,我这就去见顾知远。” 白云宫外。 顾知远一身白甲,腰悬银剑,只往那一站便有纵横捭阖,睥睨天下之气。 罗傲见顾知远站在那,脸上一笑,心道:好在这小子还没学会藏锋,只要他一直这么骄纵,就能一直为我所用。 “知远啊,来,有什么事情啊?”罗傲脸上带着浅笑,语音甚是亲昵,就好似是一个长辈在唤自己子侄。 顾知远明媚一笑,拱手道:“赵含国在迎阳遇刺,说是身受重伤,但我问过迎阳城周围的银剑暗卫都说是没有消息,赵含国的马队虽有骚乱但并没看见刺客,不过最近这江左的内卫倒是来了不少。” 罗傲点了点头:“这一次咱们阴了赵含国一把,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顾知远一笑,笑中带着一丝独属于少年人的不知天高地厚:“他不善罢甘休,那咱们白云就怕了他了?成川城若不是咱们打下来了,他江左能这么顺利灭了后汉?” “嗯,咱们白云确实不怕他赵含国,他还想要挥师北上进攻北齐,咱们要是在后方给他搞点乱子,他也不能安生,他除了和咱们结盟,现在也没有其他办法。”忽地罗傲双眉一皱又道,“不过这老家伙竟然能知道翠娘生子的时辰,看来咱们这里还有他的眼线。” 顾知远一拱手道:“王上放心,知远一定将这钉子尽早拔掉,誓死王妃与王子的安全。另外,在江都发现了大公子的行踪,咱们怎么办?” “杀,我不是已经吩咐过了嘛?罗涛的事交给手下人去办就好了,你还有更重要的事。”罗傲说罢,摆了摆手,示意顾知远退下。 顾知远也是心领神会,拱了拱手,退了下去。 他一步一步退了下去,直到确定罗傲再也看不到自己时,他才叹了口气,心道:想当初是父慈子孝,现如今却是不死不休,真是世事弄人啊,也不知道要是真下手杀了罗涛,罗傲会不会迁怒自己,虎毒还不食子,罗傲真的有这么毒? 他一时想不明白,决心先回家,问一问顾氏的想法。 顾知远离不开顾氏,就像所有男人都离不开女人一样。只不过他所要的不仅仅是顾氏的身体,还有她脑中的智谋。 “杀不杀罗涛?” “不杀。” “为什么?” “一,打不过。二,你现在主要的任务并不是杀罗涛,而是巩固白云新控制的后汉的之地。” “怎么巩固?” “恩威并施,收买人心,要让后汉之地的人佩服你顾知远、尊重你顾知远。” 顾知远和顾氏的交谈很简短,有时候顾知远会觉得,他们有时候并不像是一对夫妻而像是师徒。 其实这夫妻关系只不过是众多关系中的一种。就比如:这兄弟有亦师亦友、有亦父亦友,也有酒肉之友、卖友求荣之友。这夫妻自然也有各种类型,有的男强女弱,有的男弱女强,可只要过得舒心,是哪种类型又有什么关系呢? 顾知远听着顾氏所说,又想着自己的小心思,最后得出结论:只要自己的娘子是个女人,其它又有什么关系呢! 可女人都是女人嘛? 这有时候就不一定了,就比如现在,在江都后市平安巷外的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就不是一个女人。 这“女人”身穿一身藕粉色西域长裙,露着一侧香肩,面白如玉,一双柳梢眉、吊梢眼,更是生得风情万种,加上那一面薄纱下若隐若现的红唇,引得路人是连连侧目。 “这小娘们长得真标志啊,看样子还是个西域人,异域风情,上等货色。” “你看那个腰,你再看那个屁股,可真结实啊,一看就有劲。” 街市里的地痞流氓看着那“女人”都是如野狗一般,流出了长长的口水。 而那“女人”看着这群流氓,眼里满是冰冷,而这份冰冷更是激起了这群流氓的兴趣。 他们吹着口哨,眼睛里满是渴望,高喊道:“哟,还是个冰山美人呢!” 那“女人”一听,停下脚步,一双秀手紧握,几欲破口大骂。 那地痞流氓见“女人”停下脚步,下巴一扬,带着一群小弟就将那“女人”团团围住。 “小娘子,来让哥哥看看你面纱下面的小脸蛋!”一个流氓呲着一口黄牙,笑得极是猥琐,伸手便要勾住那“女人”的面纱。 那“女人”一惊,身形向后一退,大喊了一声:“非礼啦,救命啊!” 经这“女人”一喊,街市的游人纷纷驻足,围了上去。只不过他们谁也没有上去阻拦,只是站在了一旁,笑呵呵地看热闹。 巷口的吵闹声,也惊起了巷内的内卫。三四个脑袋从黑瓦间探了出来,见是恶霸欺负西域女子,他们也是来了兴趣,纷纷笑呵呵地招呼兄弟来看热闹。 那一众地痞流氓见无人拦阻,更是大胆,其中一人竟是直接扑了上去,一手抱住那“女人”的腰肢,另一只手便要撕扯她身上的衣物。 这西域女装,本来清凉,那流氓一撕,腰间一大块布就被撕了下来,霎时一大片如玉的肌肤就露了出来,引得在场人连连尖叫。 罗涛、顾佛影、白不愁三人见时机已经成熟,点了点头,便是从墙后溜进院里,向着白燕的住所急奔。 但就在三人急奔之时,一声叫骂自街市猛地传来…… 第319章 慎终如始 一声厉喝自街市传来,一名身穿内卫蟒袍的年轻人拔刀站在了那群流氓地痞面前,将那“女人”护在了身后。 “光天化日之下,你们竟然胆敢调戏民女,你们眼中还有江左律法嘛?” 那一群流氓地痞看着那一身蟒袍,知道是他内卫,互相看了一眼后,道:“军爷,您说的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这西域女子这般极品,自然是军爷您先享用!” “无耻之徒,快滚,再不滚,老子要了你的命。” 说罢,刀光一闪,打头那流氓胸前的布衣已被撕开一个口子。 那流氓头子一愣,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见没伤到皮肉,心中更是大骇:这内卫刀法了得,若是再接着纠缠,恐怕有变。 “军爷,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小的这就滚!” 说罢,一众流氓地痞便作野兽散,那看热闹的百姓更是摇头叹气一副不尽兴的样子,而那黑瓦后的几个脑袋都是开骂道:“他娘的,愣头小子,管什么闲事。” “陈升,你他娘的抽的什么疯,赶快给老子回来!”黑瓦后,一名内卫高声喝道。 那蟒袍内卫一愣,忙应道:“大哥,我这就来,这就来。”他这般说着,脱下自己外袍丢给了那“女人”:“在下陈升,不便叨扰,有缘再会。” 就在这外袍脱手之时,那平安巷内突然传出了一片喊杀。 “陈升,快回来帮忙,来刺客劫人了!” 陈升闻声,脚下一点,就要施展轻功跃回巷内。可就在他点脚的一瞬,他身后的那“女人”,猛地掠起身来,手指连点,点住了他周身三处大穴。 他来不及反应,已愣在原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抹倩影从身前一闪而过,托起一头秀发如瀑,让他不禁神迷。 平安巷内。 罗涛、白不愁、顾佛影三人已和看守的内卫交上了手。 这七名内卫都不是庸手,其中有三人还是三十六天罡这种内卫中的顶尖高手,剩下四人也都是练过《百炼玄光》的前两夜,在江湖人也属于一流高手。 那三位天罡高手都是用剑,其余四人也是分用刀、剑、霸王枪。 剑光自三面而起,如飞萤扑面,眨眼便将罗、顾、白三人笼在剑光之下。 在三位天罡高手一侧,那用霸王枪的高手,挥起一杆七十三斤的长枪,夹带着风声,也向着三人杀来。 杀机已起,再不出杀招再待何时? 罗涛轻喝一声,拔出手中长剑,一道紫光自剑匣泄出,只一瞬便将三道剑幕撕开。 接着,顾佛影也出手,相思出鞘,出手便是“惊龙变”,一刀一剑,带着血色般的红光,斩向那霸王枪。 罗、顾两人挡住这七人,白不愁身形一掠,惊天一指迫开追兵,向着白燕所在奔去。 那一众内卫见来人使出一招惊天指,又向着白燕的住所奔去,心中一骇,高声喝道:“刘青,你快走,报信,就说白不愁反叛!” “是。”刘青应罢,转身便向巷外奔去,可他刚迈出一步,一瞬青光便从他头顶泄出。 正是刚才那“女人”拔剑而来。 第320章 已是黄昏独自愁 青光当头。 陈青眼睛一眯,只眯眼的一瞬便被那青光劈成了两半,鲜血自半空洒下淋了一地,平安巷里霎时是一片血腥之气。 几名内卫回头,看着那“女人”,心中一骇都是明白,这次是被人算计了。 “陈升呢,他怎么还没回来?” “那娘们和他们是一伙的,陈升早完了。” “靠他娘,拼了!” 三名天罡剑客和霸王枪围着罗涛与顾佛影,另两名则分头,一人阻挡那“女人”,另一人去纠缠白不愁。 那“女人”见持刀内卫施展出刀法向自己迫来,想到刚才陈升那破衣的一刀,料想这人刀法应该也不弱,大喝了一声:“看剑!” 那持刀内卫见面前这“女人”面容姣好,出口却是男儿之声,心中一愣,手上刀法也是一顿。 那“女人”瞅准时机,手中长剑连刺,点出青光点点,恰如碧潭生出层层涟漪。 持刀内卫见眼前一片青光,忙是挥刀护住门户。他同陈升是同门师兄弟,两人刀法是江左刀法名家柳破衣所传的破衣刀法,刀风凌厉霸道。据传,这破衣刀法练到如火纯青之时,可在三米外,只凭刀风破衣。 “小方,别恋战,速战速决!”顾佛影这般喝道,一刀一剑已是在一名天罡剑客的胸前划出两道血口。 天罡剑客道:“顾盼生姿也生相思?阁下可是顾佛影,顾老前辈?” “少废话!”顾佛影不愿多说,见那天罡内卫看出自己来历,也是不再隐藏,催起顾盼生姿心法,一柱红光是透体而出。 “小霸王,你拦住那紫衣人!” 用霸王枪那人,挥起霸王枪向着罗涛冲杀,霸道的枪势撕风裂雨,将罗涛的紫袍吹得猎猎作响。 而那三名天罡剑客言罢,都是屏气凝神,催出一道无形剑气凝在剑上,齐道:“追风剑请教了!” 这三名剑客所学都是追风剑,这追风剑是渤海名剑李追风的得意之作,剑招三十六式,一式快过一式,足可追风。 除追风剑外,这三名天罡剑客还修炼了白不愁后续的《百炼玄光》,虽算不上纯青,却也修炼七八分的火候。 剑招一出,剑势骇人。 顾佛影眉眼骤然一冷,左刀右剑舒展,正迎着那三人冲杀而去。 红光对上青芒,激起阵阵剑气,催得树上枝叶乱缠。 罗涛正在这阵阵剑气中出剑,他只出一剑,一剑出紫光显。 ——风静。 ——树止。 ——枪断人亡。 罗涛一剑便将霸王枪斩断,剑气透枪而出,正斩在小霸王的咽喉,一点猩红从动脉洇出,像浸水红墨,缓缓舒展。 天罡剑客看了看手中的剑,又看了看静寂的天地,俱是一愣,心中不禁生出一股恶寒。 但这恶寒并没有持续多久,一股热气便从他们的心口溢出。 三人低了低头,正看见心口一个血洞正噗噗向外冒着鲜血。 血落地,人也倒地。 三名天罡剑客和霸王枪好手都已倒地,目光空洞地望着那湛蓝的天空。 罗涛、顾佛影这边解决掉敌手,纷纷向着白不愁的方向奔去:“小方,你快解决他,去帮白二哥!” 方应难闻言面色一凝,掌中“恶来”自半空划圆,挡住那人刀势,接着一招“碧波万顷”,眨眼剑光已是扑脸。 陈青见三位天罡剑客和霸王枪已死,知道这帮人身手了得,不愿和“小方”纠缠,只施展出破衣刀法中的“敝衣遮天”,想靠着纷乱的刀光,逼退小方。 方应难也看出陈青所想,身形向后一撤,让出一瞬空方让陈青逃窜。 那陈青也是不加思索,脚下一点便是欲逃,可他刚是掠空而起,一把长剑便是从背心直透前胸! “这怎么可能?怎么有人可以这么快!”陈青看着胸前那惨碧的剑身,瞳孔震颤道。 方应难贴在他脑后,低声道:“你可知道万古云霄这门轻功?” 就在方应难开口之际,那陈青竟是不顾催心之痛,扭身挥刀,刀势骇人,直扑方应难的咽喉。 这一刀是破衣刀法中的杀招——孔雀尾。刀光一展,如孔雀开屏一般,在周身三米内挥起一道足可破衣的刀势! 这是极绚丽的一招,鲜血随着刀光飞散,落在地上,正如红墨点出的雀尾。 但这血并不是方应难的血,在陈青刀光舒展的一瞬,方应难便已抽剑落地,那身影之快,已胜追风,可称追电。 方应难看着陈青,又想起巷外的陈升,心中不由叹了一口气:这两人刀法都不弱,可惜! 不过局势也由不得他多想,白不愁那边已传来一声惊呼! 就在罗涛、顾佛影、白不愁解决掉最后一人,进入白燕的住所时,无数暗器从门内激射而出。 银针携着黑石,如狂风骤雨般,扑面而来。 顾佛影大叫不好,而白不愁救妻心切,内劲一催便是夺门而入,是根本不顾那漫天的暗器。 罗涛和顾佛影见状,都是各自施展出内功心法,迫开那扑面的暗器,紧随着白不愁身后。 可当几人冲进白燕的卧房时,脸上不由都是一愣,因为那房间里已是空空如也。 “燕儿,燕儿……”白不愁喊了两声后,竟是直接栽倒在地上。 顾佛影忙是抱起白不愁,只见他双唇俱是黑紫显然是中毒颇深。 罗涛手指连点,封住了白不愁的穴道,然后又快步走到床边,伸手向被子里探去。 “被子凉了,人已走了许久。” “现在怎么办?”顾佛影问道。 罗涛看着白不愁,开口道:“走!白兄弟的毒拖不得,先救他要紧!” 顾佛影点头,点头架起白不愁,拉起刚进门的方应难便是向外急奔。 方应难还没弄明白局势,刚想开口问,却见白不愁瘫软在顾佛影肩上,心中大骇:“这是怎么了?” 顾佛影也不解释,只推着方应难向外急奔,直奔出了江都城,到了城郊的一个破庙里才停住脚步。 黄昏,破庙。 窗纸凌乱,金身落土,一张供桌断做两节,趴在地上。 白不愁躺在一堆稻草上,面色苍白,双唇黑紫。在他一旁,罗涛手拿银针,封住了他颅顶、心口十八处大穴。 在两人一侧,顾佛影、方应难心中俱是惴惴不安,汗水顺着额角不住流淌。 “怎么样?白二哥怎么样?”方应难身上还是一身女装,问道。 罗涛亦是面色凝重,鼻头渗出点点汗珠:“毒已攻心,我只能用银针暂时封住毒气上涌,若没有解药,恐怕活不过明晚……” “解药…解药。”方应难这般念叨着,“咱们快去找解药。” 说罢,他步子一迈,就要出寺。 “小方,你不要慌,你知道老白中的怎么什么毒嘛?”顾佛影拦住方应难道。 “那白二哥中的什么毒!” “不知道!”罗涛答道,“白兄弟身上中了四支毒针,这四种毒各不相同,就算是找到解药,也不知道这四种解药一齐吃下,会不会其它反应?” “那…那…那白二哥是没救了?”方应难眼已含泪。 在他心中,顾佛影、白不愁早已是他同生共死的至亲兄弟,生死不离。 他们几人当初结拜虽是为了追女人,多少看起来有点儿戏,但几番波折下来,几人之间的情谊已是可比天高地厚。 “也不是没救了,只是还需要点东西,只是这东西怕是没了…”罗涛道。 “是什么?不管是什么,就算拿我的命去换,我也去换!”方应难道。 “千年血灵芝!” 千年血灵芝本是大丹国的镇国之宝,先前沐云风身中剧毒,燕卓曾去大丹求药,求得正是这千年血灵芝。只不过现在,这千年血灵芝已经没了,而且就没在了方应难手里。 第321章 更着风雨 方应难听见这“千年血灵芝”的名字先是一愣,然后嘴角又显出一抹笑意,然后又哈哈大笑起来。 顾佛影见小方这般模样,还以为他得了失心疯,开口唤道:“小方,没事,没事,咱们总有办法的。” 罗涛也开口安慰道:“方兄,世事无常,这也不是你能联想到的,你可不要太过自责,伤了自己的心神。” “世事无常,世事无常…哈哈哈哈哈”方应难狂笑着从怀里取出一个瓷瓶,“这世事当真无常,我就说我方应难得运气不会那么差!” 罗涛、顾佛影看着方应难一愣,都是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 “这就是千年血灵芝!”方应难将瓷瓶交给了罗涛。 罗涛看着瓷瓶一愣,道:“千年血灵芝不都已经被你毁了嘛?燕卓亲眼看到你把它扔在地上化成了一滩烂泥。” 方应难笑得更张扬,道:“那么珍贵的东西我怎么舍得全都把它扔了,我在扔之前已经在灵芝的背面扣了好几十块小块,就为了日后有什么变故能派上用场。” 罗涛和顾佛影闻言俱是一笑,接过那瓷瓶便给白不愁上药。 “有了这千年血灵芝,白兄弟的性命已是无碍,只等药效发作就好。” 三人脸上神情一轻,憋了许久的一口气终于舒了出去。 有人欢喜有人愁,就在罗涛等人舒心之时,陈升的苦头才刚刚开始。 掌刑司刑狱。 一点幽暗的火光下,陈升赤裸着上身,身后是铺着密密麻麻、长短不一钉子的刑具。 一名负责审讯的内卫站在他身上,撅了撅他嘴上的长及眼下的刀疤,开口道:“你知道我是谁嘛?” 陈升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不知道就对了。”那内卫点了点头,“知道我名号的人还没有一个能活着出了这刑狱的,记住了我叫周大疤,到了阎王那也做个明白鬼!” 周大疤这么说着,从自己身后的人皮袋子里翻了出一个凿子、一个锤子和一把锯子。 “你现在交待还能少遭点罪,你说不说?” “说什么?”陈升问道。 “说什么?当然是说你如何和反贼勾结,如何任反贼杀了六名内卫,又如何放跑了这些反贼。” 陈升厉声道:“我没有和反贼勾结!” “那为什么平安巷里的六名内卫都死了,只有你一个人混着?”周大疤反问道。 “不是我,我没有和反贼勾结。我出去只是为了救被地痞流氓调戏的良家妇女。” 周大疤眼睛一眯,露出一线寒光:“那你知不知道那女子就是反贼之一?” “知道…”陈升怯怯道。 “那你没有和反贼勾结,怎么会知道那女子就是反贼?” 陈升答道:“她点了我的穴道才知道她是反贼,在此之前我都以为他只是一个良家妇女。” 周大疤一寻思,道:“你说的有些道理,可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活了下来?” “我被那女人点了穴道,不能动弹,只能愣在原地!” 周大疤又是点了点头,道:“合情合理。” 陈升松了一口气,他看着眼前的周大疤,心道:这人看着一脸凶相,没想到这么讲道理,看来他之前所说的都是在吓唬我。等我从这出去,我一定要好好调查这件事,我要给师兄报仇! 可还没等他想完,周大疤又是开口道:“合情合理,可就是不合规矩!” “合规矩?”陈升一愣,“合什么规矩?” “合内卫的规矩,合我的规矩!”周大疤抄起锤子,“你身为内卫就该负责平安巷的安全,而你却为了救一个女人坏了门卫的规矩,这就有罪,这是内卫的规矩。而你进了刑狱,落在了我的手里,你就有罪,这就是我的规矩!你说你没罪,是不是不合规矩?” 陈升一愣,看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周大疤,心中陡然生出一股恶寒,他实在是没想到,自己的英雄救美不光没有让自己搏美人一笑,反而还让自己落在这么一个人手里。 “你这是屈打成招,你这不符合江左的律法!” 周大疤轻蔑地一笑:“在这我就是法!” 说罢,他手中锤子一挥,正落在陈升左手的食指上。 陈升吃痛,身子向后一仰,那长短不一的钉子霎时又扎入皮肉,是痛彻心扉。 “你招还是不招,再不招,我就砸你右手的食指了!” 陈升大骇,他看了看自己的右手,那是他握刀的右手,右手食指意味着什么,他比谁都清楚。 第322章 总有意外 陈升当然不想失去自己右手的食指,但他又实在是不知道自己要招些什么,只能大喊着:“我真的不知道,我不是内奸,我没有勾结反贼!” “还不老实!”周大疤从鼻孔猛地哼出一团热气,锤子已举在半空,只要他想,下一个眨眼锤子便能不偏不倚地落在陈升右手的食指上。 陈升看着那举起的锤子,心如鼓噪,汗水不住向下淌着,眨眼便将裤腰湿透。 “说不说!” “不知道!” 只听“砰”的一声,锤已落地。 锤落地的意思就是锤子落在地上,而没有落在手上,那本该落在手指上的锤子为什么会落在地上呢? 首先,不可能是周大疤失手,作为一个在刑狱干了二十年的老人,他手里的锤简直和前朝某位探花的飞刀一样——例无虚发。 既然周大疤不可能失手,难道是有人出手相救?这也不可能,刑狱是内卫重地,其中九曲八弯六堂九殿三十七密室,要进这刑狱找人简直是比进秦始皇陵还难。 那既不可能失手,又没有人来救,锤子为什么会落地呢? 周大疤猛吸了一口气,揉了揉自己差点抻了的肩膀,骂道:“他奶奶的,这锤子头竟然松了,真晦气!” 他这般骂着,脸上那条疤也如恶蟒一般扭动,望而生畏。 “你小子运气好,再给你个机会,再不说,爷们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钝刀杀人!” 陈升经刚才一吓,浑身上下已是冷汗直流,他和师兄到京城入内卫本是为了出人头地。可哪曾想,这还没出人头地,人头马上就要落地… “我真的不知道,我也没什么好招,你要杀要剐随你,我和师兄到京城是为了出人头地的,现在事办砸了,我可以死,但我没勾结反贼就是没勾结反贼,你不能往我身上泼脏水!” 陈升这般说着,腰杆竟是挺得笔直,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一个刀客,刀可以断,但脊梁不能断!这是我们破衣门的规矩!” 周大疤见陈升和自己杠上,一张脸胀如猪肝,狠狠道:“娘的,今天老子让你看看爷的手段,别说你是个硬骨头,再硬的骨头老子也能嚼碎了,北府军的中郎将厉害,一样得死在老子的手里!” 他这般说着,从那人皮袋子里掏出一个小锯子,这锯子的锯齿有的已残缺,上面凝着一层油花,看着不甚锋利的样子。 “今个爷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钝刀杀人!” 看着那骇人的钝锯子,陈升却是打定了主意,目光毫不躲闪,昂起下巴,伸长了脖子:“动手!” “嘿,你这小玩意!” 周大疤抄起锯子,一锯子就砸在陈升的膝盖骨上,鲜血四溅,可陈升愣是没叫出一声。 “我先卸你条腿!” 话音刚落,一束光猛地照了进来,一个人影已是缓缓走了进来。 周大疤一愣,眯起眼睛,仔细端详起那人影:“你是…”他话还说要,忙是起身站了起来,紧张道:“卢总卫到访,小的有失远迎!” 卢道远身穿一身大红蟒袍,摆了摆手:“这家伙硬嘛?” “硬!”周大疤又道,“再硬的骨头落在我手里我也能给他嚼碎喽!” 卢道远点了点头:“知道你的本事,这个人我带走了,没你的事了。” 周大疤一愣,犹豫了一会才道了声:“都听卢总卫吩咐。” 卢道远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子:“一会送到我府里,这钱拿着喝酒。” 周大疤嘴角夹起一抹微笑,低头送走了卢道远,又瞥了一眼陈升,笑道:“算你小子命大,不过你落在卢总卫手里,恐怕也是生不如死。” 又近黄昏。 破庙内,白不愁终于睁开了双眼,他体内残毒虽是未清,但有千年血灵芝护住心脑,性命已是无碍。 “白燕找到了嘛?”白不愁开口问道。 罗涛、顾佛影、方应难一同看向太阿,想要太阿开口。 白不愁见众人一同看向太阿,知道事情不简单,开口道:“太阿兄弟,你的眼线广,有什么事直说,咱们兄弟不必隐瞒。” 太阿点了点头,开口道:“有消息,但不多。人是卢道远提走的,他应该是想趁着许霸先不在江都,想趁机夺权。” “可许霸先和卢道远不都是内卫的总卫,他们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方应难开口问道。 “卢道远和许霸先一直对付,两人虽是同为内卫的总卫,但一直以来势若水火。许霸先是内卫的创始人,在内卫里常以老大哥自居,而卢道远为人圆滑,是赵含国面前的红人,平日里也是飞扬跋扈,两人都想稳压对方一头。”白不愁神情黯然道,“或许卢道远想利用白燕逼我为他所用。” 众人闻言,神情一时也是黯然。 “现在白燕姑娘落在卢道远手里,咱们得想办法,将她从卢道远手里劫出来。”顾佛影道。 罗涛点了点头,看向一旁的太阿,道:“太阿,白燕现在被藏在哪,查出来了嘛?” “还在查。”太阿回答道。 还在查的意思很明显,就是不知道、没找到、生死未卜。 只不过直接说不知道、没找到、生死未卜太过直白,容易让人绝望,只得委婉地说一句还在查。 白不愁当然知道“还在查”的意思,他叹了口气,随着这口气一同呼出来的,还有一口血。 众人一惊,忙是扶住白不愁,安慰道:“白兄弟,太阿兄弟的眼线你知道的,再过几天一定可以找出来的,你先安心养伤,等你伤好了,白燕姑娘就回来了。” 白不愁惨然一笑,他已是一个中年男人,自然懂得这宽慰里的意思:“卢道远手段狠辣,他手下的内卫每一人都吃过的豹变丸,谁要是不效忠于他,他就不给谁解药。白燕落在他手里,凶多吉少。” 他这般说着,眼角渗出点点荧光,似是夜空中一对乎暗乎亮的星。 众人听着白不愁也都是沉默。 只可惜今夜的沉默并不能变成桥,让白不愁和白燕聚在一起。 忽地,白不愁又猛地抬起来了头,紧紧握住了拳头,咬牙问道:“太阿兄弟,你有燕卓的消息嘛?” 太阿摇了摇头,道:“自从后汉一战后,燕卓好像是人间蒸发般没了踪影,江湖上鲜有他的消息。” 白不愁眼神透出些许失望,又问道:“那燕晓雨呢?就是那个江左公主。” “燕晓雨倒是已经回了江左,听说她还带了两个帮手,说是她的救命恩人。” 太阿这般说的,眼前猛地一亮。 “难道那两个帮手就是燕卓和沐云风?” 白不愁应道:“我猜是的,咱们得试探试探一下!” 罗涛皱起眉头问道:“白兄弟,咱们找燕卓干什么?难道燕卓知道白燕姑娘在哪?” 白不愁眼神有些慌张,他双唇微张,两排牙齿也在嘴里捉对打架:“他不知道白燕在哪,但或许他会帮我们找白燕……” 第323章 意外总是意外 燕卓为什么要帮白不愁找白燕? 虽然后汉一战后,燕卓手下的清风明月楼和罗涛的白鸥盟,再无纠缠。两边也都将曾经的恩怨放下,可真要说再无间隙,那也不可能,毕竟那白不愁、方应难、顾佛影都曾一心憋着要搞死燕卓。如今张口要燕卓帮忙,他真的会出手帮忙嘛? 顾佛影也愣道:“老白,咱们之前和燕卓可是仇家,他怎么可能帮咱们?” 白不愁眼中显露出一丝犹豫,而燕卓胸前的飞燕纹身也再一次浮现在他眼前:“燕卓的胸前有一个飞燕纹身,那个飞燕纹身,白燕的胸前也有一个,而且一模一样……” 惊,大惊,所有人都大惊。 罗涛、顾佛影、方应难、太阿都是瞪圆了一双眼睛,张着嘴巴,脸上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 “这…这…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顾佛影问道。 “后汉一战,咱们曾重伤燕卓,我惊天指正好打在他胸前,正好看到那飞燕纹身。” “那白燕弟妹身上的纹身是她出生时就有?还是她后天纹上去的,会不会是她们都认识同一个纹身师。”顾佛影接着追问道。 “我当初也希望这是一个巧合。”白不愁摇了摇头叹气道,“可我和白燕自小生活在一起,我还问过她,那纹身是她记事起就有的。” 风吹着破碎的窗纸,嘶嘶作响,而庙内却是鸦雀无声。 “那…白燕姑娘和燕卓是亲戚?”罗涛疑问道。 “不,应该是兄妹。”太阿在一旁道,“燕卓的家世你们听说过吗?” 众人看着太阿,道:“听说过一点,但不甚了解,愿闻其详。” “燕卓是燕故渊的儿子,而燕故渊则是北府兵京口卫的头头,他家也算是皇亲国戚、官宦之后。只是后来在京口发生了一桩惨案,燕家上下都被屠了一个干净,后来官府清点说是燕故渊一脉三十二人全部惨死,那刚满月的一对龙凤胎也是不见了踪影。”太阿说着顿了一顿,“如果我没有猜错,白燕姑娘正是燕卓的姐姐或妹妹。” 罗、顾、方、白四人听着太阿所说,都是若有所思。 “老白,这你…你…”顾佛影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这燕卓会信吗?” 罗涛在一旁道:“现在也不管他会不会相信,咱们先告诉他,如果他肯帮忙最好,如果不肯,咱们就靠自己找也一定能从卢道远手里把白燕姑娘抢回来!” “是,咱们现在就动手去找!” 罗涛点头,看着众人,开口道:“太阿,你继续派人盯着卢道远,看看能不能从他身上发现找到一些蛛丝马迹。顾大哥,咱们两个今夜去一趟江都禁宫,去打探一下燕卓的消息。” “那我呢?”方应难问道。 罗涛拍了拍方应难的肩膀:“你留在这里照顾白兄弟,他重伤未愈还需要人照顾。” 方应难看了看一众兄弟,又看了看白不愁。他心中虽是遗憾不能出去,但想到白不愁深受重伤,还是开口道:“好,你们去,我在这里照顾白二哥。” 众人相继离开,破庙内只剩下白不愁和方应难两人。 晚风颇凉,一线长风透窗而入,在庙内回荡、呼啸。 白不愁看着方应难,方应难也看着白不愁。 白不愁知道方应难少年心性,待在这破庙里也好不自在:“小方,你扶我出去走走。” 方应难看着白不愁,开口问道:“白二哥,你的伤,不打紧吗?还是在这庙里再休息休息。” 白不愁一笑:“这破庙里也都是灰尘,在这躺了一天怪闷得慌,出去走走透透气也好。” 方应难听白不愁这么说,心里也是愿意,手脚麻利地将白不愁扶了起来,搀着他向庙外走去。 这破庙四周杂草丛生,风一吹,便是如浪一般翻涌。 白不愁深吸了一口气,顿觉心肺清冽:“小方,你知道天来子吗?” 方应难摇了摇头。 “天来子就是生下来无父无母的人,在我小时候住的那个城里,人们说天来子是老天的孩子,是天上的星星落在了俗世。”白不愁这般说着抬头望了望天空,“无星无月看来今天是不会有天来子落进俗世了,我和白燕都是天来子,我小时候就住在破庙这外的杂草堆里,和野狗住在一起。” “有破庙为什么还要住在杂草堆里啊?”方应难问道。 白不愁一笑,道:“破庙里住的都是有些势力的天来子,我那时候还进不了破庙。” 方应难也是一笑,开口道:“那现在谁外想来破庙,可就抢不过咱们了。” 白、方相视,都是放声大笑。 笑声未落,一队人马持刀向着破庙奔来。 他们三三两两,都是腰挂钢刀,其中一人肩上还扛着一个麻袋,依稀可见是个人形。 那打头的持刀汉子抬眼正看到白不愁、方应难两人,厉声喝道:“滚开滚开,不知道这阎罗庙,是我们阎罗会的地盘?” 白不愁和方应难听那汉子所说,脸上一笑,都是没想到这说啥开啥,刚一开口有头有脸的“天来子”就来了。 那持刀汉子不耐烦道:“他娘的,再不走,爷砍了你们!” 第324章 阴差阳错 那阎罗会的小头目挥着刀,模样十分嚣张,丝毫不把白不愁和方应难放在眼里。 方应难还想上前理论,倒被白不愁一把拦住。 “几位好汉,我们只是路过歇脚,这就走,这就走。” 那小头目冷哼一声,将钢刀又别回腰间,手一挥,便从白不愁和方应难两人中间硬顶了过去。 “白大哥,咱们就这样走了?一会顾大哥、罗盟主回来了找不到咱们可怎么办?”方应难轻声道。 白不愁用眼神瞥了一眼那口袋,低声道:“看见了嘛?是个姑娘。” “你怎么知道?”方应难问道。 “经验!”白不愁应道。 白不愁久在内卫,这杀人越货的事也没少干过,这口袋里装的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他抬眼便知道。 方应难听着这玄之又玄的回答,白了一眼白不愁,开口问道:“那咱们怎么办?救还是不救?” “救!不救还对得起咱们白鸥盟的盟约嘛?” 说罢,白不愁已出手,他体内虽仍有残毒,但三步之内取人性命还是轻松。只见,他脚步向扛袋子那人一移,两指如剑,指出“惊天”。 血柱霎时扑散开来,一众阎罗会的帮众都是一惊,他们纷纷向着那扛袋帮众看去。 迎面是血色和青光。 血是阎罗会的血,青光却是剑的青光。 方应难已拔剑出手,只见他脚下施展出“万古云霄”的轻功,手中“恶来”斩出青光如涛,只眨眼之间,那一众阎罗会的歹人便是颈下喷血而亡。 “白二哥,这些的尸首怎么办,扔在这被他们同伙看见,怕有麻烦。”方应难开口问道。 白不愁看着一地的尸体,眉头一皱,也是想不出来办法:“不管他们大不了往杂草堆里一扔,先把那麻袋里的姑娘救出来。” 方应难点了点头,长剑一挥,那麻袋便是自当中破开。这一剑力道刚好,虽是将麻袋破开,却是不伤那姑娘一毫。 “小方的剑法又精进了。”白不愁脸上一笑又忽地一冷,“只是下次别这么解麻袋了,姑娘家伤了皮肉可是一辈子的事情。” 方应难开口道:“放心,我下手有数,再说大不了我赔她便是,要杀要剐随她。” 白不愁接着道:“若是伤了人家姑娘的脸呢?” 方应难摆了摆手,道:“我娶她总可以了,我方应难武功才学都是一流,就算是给公主当驸马也配得上。” 白不愁哈哈一笑,道:“是是是,只怕人家客看不上你!” 两人这般说着,那麻袋正被血水渐渐洇得鲜红。 “小方,不好,你失手了。”白不愁惊道。 方应难看见那血水也是一惊,连忙打开那麻袋,将里面的姑娘抱了出来。 只是他手脚慌乱,不小心碰掉了姑娘发钗。 发钗落地,满头青丝如瀑。 他低头一看,只见这姑娘是粉面桃腮,描了两道细细春山,一双眼睛紧闭更显温润可人。 他不由得痴了,他感觉他那冰冷的心又一次和冰山撞了一个满怀。 “小方,小方!”白不愁唤道,“快看看她身上的伤。” 直听见白不愁开口叫自己,方应难这才缓过神来,在那姑娘身上看了看:“就手臂被剑刃划破了,这姑娘皮肤太嫩了,这都能划破了。” 白不愁看着方应难那扭捏的神态,心中自然清楚这少年之心。 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少年不多情,谁家烟囱还不冒烟,自是少年易湿。 “把她带进破庙,快点包扎起来,等罗兄和老顾回来让他们去城里买些芦荟膏、珍珠粉别留下疤喽。” 方应难虽是嘴里说着“不着急、不碍事”,但手脚还是麻利的将那姑娘送进了破庙。 白不愁看着方应难,一笑,也不多说,只缓缓向着破庙走去。 江都禁宫,红墙琉璃瓦。 一轮新月挂在天边,像情人相思的眼波,亦像泣血削首的弯刀。 罗涛和顾佛影两人躲在瓦后,左右张望着。 “罗儿,你知道怎么走吗?”顾佛影问道。 “不知道。” “那咱们去哪呀?”顾佛影又问道。 “我原本是打算去找燕晓雨,只要找到了燕晓雨自然能找到燕卓和沐云风,可我也没想到这禁宫这么大。” 顾佛影听罢,脸色多少有些尴尬:“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罗涛一笑:“路在脚下,开口问呗。” “问谁?”顾佛影问道。 罗涛指了指那些守夜的内侍,道:“问他们。” “也只好如此了。”顾佛影点头道。 夜色中,两道黑影闪动。 忽地,一阵风吹得草木簌簌作响,守夜的内侍眯了眯眼,看向不远处,见没有动静,打了一个哈欠,便又歪着脑袋昏睡过去。 可还没等他进去梦乡,一双手便捂住了他的嘴巴。 那内侍还想挣扎,可他刚一动,一把匕首便是架在颈上:“别动,我只问你几个问题,老实说了,就能活命,听明白了,就点头。” 那内侍不住点头。 “燕晓雨住在哪?”罗涛开口问道。 内侍伸手指了指东边,开口道:“往东边走,拐两道弯,看见一丛绣球那就是公主的寝宫了。” 听罢,罗涛一记手刀砍在了那内侍背后,送了他一夜安心睡眠。 “罗老弟,又能看见燕晓雨了,心里感觉怎么样?”顾佛影问道。 罗涛一笑,对于燕晓雨,他已经说不清楚,对她到底是什么感觉了,是倾心之人?是朋友?还是知己? “没什么感觉。” 他虽是这般说着,但看着那丛绣球愈来愈近,心中仍是忐忑,两颊也不由生出些许红晕。 他脚下一点,越过院墙,躲在假山后,露出半张脸,看着那还未熄灯的寝宫。 她还没睡,是在想什么事情?还是在想什么人? “你自己去?还是咱们两个人一起?”顾佛影又问道。 “我自…咱们一起。”罗涛本想自己去找燕晓雨,但不知为什么又总觉如此不妥,只得拉上顾佛影一起,向着那宫门走去。 他轻轻扣响了宫门,低着声音喊道:“燕晓雨是我!” 只听屋内一阵急促的脚步生,似是十分慌乱,久久不见应答。 第325章 燕晓雨在哪? 罗涛在门外一皱眉,看了一眼旁边的顾佛影道:“恐怕有变!” 顾佛影闻言也是点头,道:“不对劲。” 两人说罢,刚想要点脚掠到石柱后,那房门竟是猛地向外张开,随之一瞬剑光乍起,如白练般扑向两人面前。 罗、顾两人大惊,慌忙中都是拔剑出手。 霎时,紫光大涨,红光大盛,白光潋滟,只听“铮”的一声,是三剑齐鸣。 “罗涛!”从屋里冲出来那人惊道。 见来人知道自己姓名,罗涛、顾佛影闻是一惊,一时不知道是敌是友。 来人见罗涛、顾佛影如此模样,将剑放下,来到两人面前,轻声道:“我是沐云风。” 罗涛、顾佛影看着自称“沐云风”的人,脸上是又惊又喜,良久不知道说些什么。 “罗涛、顾前辈,人多眼杂,屋里还有别人,咱们去假山后。”沐云风开口道。 罗顾两人点头随着沐云风躲在假山后。 “你们怎么会来这江都禁宫?”沐云风开口问道,“怎么会来禁军的地方来找燕晓雨。” “我们也不知道这是禁军的地方,是一个内侍说这是燕晓雨的寝宫,我们才到这来的。”罗涛和顾佛影相视开口道:“这…燕卓在嘛?” “你们要找燕大哥?” 罗顾两人点了点头,道:“我们有事要请他帮忙。” “燕大哥现在还不在江都,你们有什么事,我也可以帮忙。” “这件事说来话长。”罗、顾两人叹了一口气,“如果我说燕卓的妹妹被内卫带走了你信嘛?” 燕卓的妹妹? 沐云风倒是知道燕大哥有个妹妹下落不明,可罗涛和顾佛影怎么知道燕大哥的妹妹被内卫带走了呢。 见沐云风犹豫,罗涛也只能将事情从头到尾说给沐云风:“这件事怎么说呢?这燕卓的胸前有一个飞燕纹身,而白不愁的内人白燕胸前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纹身,本来白不愁不想说这件事的,但白燕现在被卢道远带走了,我们一时找不到她的踪迹,只能来请燕卓帮忙,希望能借助清风明月楼的眼线,看能不能找到白燕的下落。” 沐云风一听如此,脸面一僵,开口道:“如果真是如此,咱们得赶快行动,可燕大哥还没有回到江都,这可怎么办?” “那燕卓在哪?”罗、顾两人问道。 “燕大哥几个月前去镇海平倭,前几天皇上才召他回江都,估计最快也得明后天才能返回江都。”沐云风开口道。 一听燕卓还得两天才能回到江都,罗涛、顾佛影眉眼一皱,神情不禁黯然。白燕被卢道远带走,如果真被那卢道远喂下什么豹变丸,那白不愁此后不就又得给内卫卖命。而且卢道远有解药做要挟,怕不是会比许霸先更心狠手辣…… “如此不再打扰,还请沐兄弟等燕卓回来,将这消息告诉燕卓。”罗涛拱了拱手,说罢便要带顾佛影回去。 “罗兄,且慢。”沐云风伸手拦住罗涛,“燕大哥临走前曾告诉我如有需要可以去柳林巷找一间问柳酒庄,和那老板说一句春花秋月,阴晴圆缺。” “这是?”罗涛开口问道。 沐云风答道:“我也不知道,燕大哥只说我如果在江都遇到麻烦可以去找那家酒庄。” 罗涛和顾佛影脸上露出一抹喜色:“好,谢谢沐兄,我们这就去问柳酒庄一探。” 罗、顾两人说罢,便是匆匆离去,只留沐云风站在假山后,呆呆地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 燕大哥的妹妹真是那个白燕嘛?如果不是白燕,她的胸前又怎么会有和燕大哥一样的纹身?可她真是燕大哥的妹妹,落在了内卫的手里,那卢道远不是既可以威胁白不愁,还可以威胁燕大哥。 沐云风这般想着,心中也是暗暗着急,他捏紧了拳头,看了看禁宫,又看了看罗、顾两人离开的方向,心道:还是得尽快通知燕大哥,罗顾两人去问柳酒庄先寻求帮助,我也得沿着大路去找燕大哥,把消息尽快传给他。 这般想着,他也没留下什么消息给燕晓雨,便施展开轻功向着由镇海入江都必经的大路上奔去。 月光下。 罗涛、顾佛影、沐云风三人的身影各自窜动,也各有心思。 顾佛影看着罗涛,开口问道:“罗老弟,你不问问燕晓雨最近怎么样?” “不问。”罗涛开口应道,“燕晓雨在皇城过得肯定很好,这可是她的娘家,谁敢欺负她。” 顾佛影眼角一眯:“你是不问,还是怕问了让沐云风那小子起疑心。” 罗涛不言语,只目视前方匆匆赶路,好似只要他跑得足够快,那些无用的思绪便会随着身后的那些屋舍一齐消逝。 而沐云风呢,他只是打了两个喷嚏,便心无旁骛地接着向大路上赶,此刻什么情臂统统都在脑后,他唯一想做的便是尽快找到燕卓,把白燕的事告诉燕卓。 这是他作为兄弟的责任,也是他作为侠的责任。 作为侠,作为兄弟,肝胆相照是责任。可作为爱人,作为伴侣呢?什么又是他的责任呢? 破庙,篝火将那破败的门窗映得橙黄。 白不愁、方应难和他们救下的那个姑娘围坐在篝火边。 火光跳动,三人的脸上都是忽暗忽明。 往日里,伶牙俐齿的方应难紧闭着一双嘴唇,目光不是瞥向那姑娘的一双蹂胰。 那模样倒不像一座冰山,而像是一座暗流涌动的火山。 白不愁看着方应难扭捏的神情,淡淡一笑,开口问道:“敢问姑娘芳讳?又如何被阎罗会的一众歹人所擒。” 那姑娘抱着双膝,昂起下巴,怯怯道:“林柏笙,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被那群人抓住,只记得我和丫鬟出门逛街,走到一个胭脂铺,好像是闻了什么,后面就记不得了。” 白不愁点了点,又道:“那姑娘是江都人?我这兄弟腿脚还算麻利,武功也不错,姑娘若是不嫌弃,我让他送你回江都。” 林柏笙双腮一红,道:“怎敢再劳烦两位恩公。” “哈哈哈哈,怎么不送你回去,你要一辈子赖上我们啊,我们可没有余粮。”白不愁笑道。 不得不说,这中年男人的话术确实厉害,几句话便封住小姑娘的话头。 一旁的方应难也终于开了口:“就让我送你回去,我正好要去江都城里买一些药。” 林柏笙见状也不好再推脱:“那就劳烦恩公了。” “好了,别在恩公恩公的叫了。我叫白不愁,他叫方应难,你要是不嫌弃可以喊我们两人一声大哥,或者叫我大哥,叫小方一声公子也可以。”白不愁笑道。 他这般说着,脸色渐渐红润,神情也是轻松不少。 “白大哥,方公子。”林柏笙怯怯道。 方应难点了点头:“明天一早我就送你回江都。白二哥,要不你和我一起,你一个人留在这我也不放心。” “这破庙里得留个人。”白不愁摆了摆手,“你去,我去江都太显眼了,我一个人在破庙就好了,我的内力已恢复了个五六,放心去。” 第326章 江都城里唯一的林家 天明,露重。 路边的杂草凝着点点水珠,闪出晶莹的光。 方应难已带着林柏笙走出了破庙,向着江都城走去。 他们两人就那么走着,一路无话。 一柄“恶来”一会拿在左手,一会又拿在右手,一会再拿在左手,就像是一颗躁动的心一般,不能平静、不得安宁。 倒是林柏笙先开了口,问道:“方公子是哪里人呀?” 方应难喉咙一紧,道:“我是北齐人,小时候在金顶宫待过一段时间。” 林柏笙眼睛一睁,双眸灵动,竟是那露水还要晶莹:“你是在金顶宫学武吗?我听爹爹说过,金顶宫是天下道宗,道法、武功都是天下一流,难怪方公子你这么厉害。” 方应难双颊泛红,按说他和金顶宫也算不上师承关系,只是那云霄子喜欢他教了他几招,但虚荣心作祟,他也不做辩解,只道:“还可以,一般一般。” 林柏笙莞尔一笑道:“方公子过谦了,我看你这柄剑也不是凡品,宝剑自然是配英雄。” 说起“恶来”,方应难倒是来了精神,他把“恶来”递到林柏笙眼前,开口道:“这把剑名叫恶来。” “恶来?”林柏笙一惊,“这么好看的剑怎么起了这么一个名字?” “这名字不是我取的,是自古有之,据说这剑里封印着商纣王宠臣嬴恶来的魂魄,所以这剑身上纹路自然形成了‘恶来’两字。”说着,方应难拔剑出鞘,剑光之下果真有恶来两字。 “我知道了,这恶来是飞廉的长子,爹爹给我讲过武王伐纣的故事,说是武王亲射恶来之口,一箭将他射死了。”林柏笙说着,还做了一个拉弓的姿势,引得两人哈哈直笑。 经此一闹,两人之间渐渐也没了隔阂,林柏笙也从方应难身后,追到和他并肩。 方应难眉眼生笑,没想到这小丫头懂得还挺多:“你竟然还知道这事,人不可貌相啊。” “小看人!”林柏笙小嘴一撅,“我···我可是书香门第,官宦之后,懂得自然多了。” 方应难仰天一笑,道:“此言非也,看来我是高看你了,本来我以为你当朝某位公主,原来只是书香门第的小姐啊。” “你这人好坏,我不要和你讲话了!”林柏笙双手抱在胸前,两腮鼓鼓像一只生气了的河豚一般。 方应难见林柏笙生气,再也不敢乱说,讨好道:“林姑娘是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一般见识,好不好?” 林柏笙也不是真生气,见方应难如此,也是一笑,道:“我也没生气,只是装装样子吓唬你,你都这样说了,我再斤斤计较可就太小气了。” 方、林这般说说闹闹,不知不觉,那江都城的城门楼已出现在两人面前,望着那渐渐清晰的“江都”二字,两人的心里都是不觉有了些许异样。 “马上就要到江都了,你家住在哪呀?”方应难问答。 林柏笙低头道:“其实,只要进了江都城,就会有人来接我了。” 方应难点了点头,低声道:“也是,你离家已经一天了,家里人一定都着急了。” 林柏笙也是点了点头。 “那···以后我还能见你吗?”方应难握着“恶来”的手一紧。 林柏笙点了点头,眼睛中漾出一丝秋波,怯怯道:“你只要在江都城内打听林府,自然就有人给你指路,你若来找我,就到林府后门,敲门说找小桃,我就知道是你来找我了。” 方应难讷讷地点了点头,与林柏笙并肩向着江都城走去。 就在两人快到走到江都城门之际,城中突然窜出数十骑轻骑,他们身穿青衣劲装,腰挂钢刀,口中吆喝着便是城外急奔。 方应难看着那几人,心中不由担心起破庙里的白不愁:昨日里的那些尸首还没处理干净,若是被人撞见,白二哥能应付得了吗? 马蹄声渐远,烟尘散去,几声呼喊从城门内传来。 “小姐,小姐!” 城内一个胡须花白的老人挥舞着手臂,匆匆向林柏笙跑了过来。 林柏笙看着那老人,脸上也是一笑:“林伯!” 那老人虽是胡须花白,身子骨却是硬朗,虽说不上童颜鹤发,倒也有几分高人的样子,一看便是个练家子。他迎过林柏笙,又将目光移向方应难,开口问道:“小姐,这位是?” “林伯,这位是方公子,多亏他救了我。” 一听如此,那老人恭敬拱手道:“多亏公子出手相救,不知公子高姓大名,可愿到府上一叙。” 方应难也是拱手道:“前辈客气,在下方应难。不是在下推脱,只是我还有一位兄弟身上有伤,实在放心不下,既然林姑娘已经无恙,在下这就告辞了。” 那林伯还想再客套几句,而方应难已是拱手行礼:“前辈,林姑娘,在下告辞了。” 说罢,方应难目光扫过林柏笙的双眼便是匆匆向着破庙赶去。 林伯看着方应难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小姐的神情,心中也是明白了七八,开口道:“小姐回府,老爷和夫人都快急死了。” 林柏笙点了点头,道:“嗯,我也好想爹爹和娘亲。” 林伯领着林柏笙上了轿子,手一挥数十个随从便是围着那轿子,向林府进发。 如此排场,林柏笙自然不是寻常家的小姐,作为江都城里独一无二的林家,这林府的势力可见一斑。 作为江都的豪门,林府上下有三十二人在江左王朝内出任五品以上的官职,而林柏笙的父亲林成更是江左王朝的元老级人物,论资历比起赵含国也是有过之无不及,而且这林家不光资历老,手段也是老辣。 林家两头押宝,燕玄机和赵含国手下亲信都有不少林家人,无论这政治漩涡如何,林家都能在江左朝堂长盛不衰。 林府。 林家作为江都豪族,府邸自然不小,亭台楼阁连绵,整体布局为“棺材”型布局,在风水里讲是“纳贵聚福”之意,格局上采用“前堂后寝”,由三路五进的院落和后花园组成。 进了府邸,绕过影壁,汉白玉的拱形门上外刻“静含太古”四字,内刻“秀挹恒春”四字,意为享太古之幽静,拥满园之春色。 过了这汉白玉门,已可见院内来回踱步、神色焦躁的林父。 “爹爹!” 林柏笙一声轻唤。 林父住步一愣,回头张望间,已是老泪纵横:“笙儿,我的笙儿啊,你这是去哪了,可急死爹爹了,我要写信求赵相国派内卫找你啦!” 林柏笙轻抚着父亲的背,开口道:“爹爹别急,女儿这不是回来了吗?” “哎呀,让为父看看,你有没有饿瘦了。”“老林你快去,吩咐厨房做些好吃的来。”“丫鬟呢,桃儿这丫鬟呢,快给小姐更衣,洗澡水,还要洗澡水!” 林父拉着女儿的手,向着府里的丫鬟高声喊道。 “笙儿,你快说说,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不见了。” 林柏笙看着父亲着急的模样,安慰道:“不管我怎么了,我现在不是回来了,你不要担心了爹爹。” “那你究竟去哪了呀?”林父接着问道。 “其实···其实,我···”林柏笙怯怯道,“其实我被歹人绑了,好在遇到两个侠士仗义出手,我这才死里逃生。” 林父拉起女儿的手腕果真看到有绳子绑过的痕迹:“啊,是谁绑的你,敢绑我们林家的人,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我也不知道。”林柏笙小嘴又忽地一撅,“爹爹怎么都不问问是谁救了我呀。” 林柏笙话音刚落,林伯走了过来,开口道:“请小姐沐浴更衣。” “对,笙儿,快去洗个澡,把这一身坏运气都洗走,以后就没事了。”林父安抚道。 林柏笙看着父亲的样子,心里既是觉得好笑又是觉得心疼,点头道:“好爹爹,我这就去沐浴。” 看着林柏笙离开,林父慈爱的脸色瞬间一冷,两道眉眼也是如刀剑般冰冷:“老林,小姐是怎么回来的?” “一个年轻人送回来的。”林伯道。 “什么样的年轻人呢?” “一个叫方应难的年轻人,看样子他的武功不错,人长得也不错,他的剑也不错。” “除了这些呢?” “除了这些,我觉得小姐还有点喜欢他。”林伯应道。 林父脸上一怔,再没接着方应难往下问。作为一个父亲,他对任何贸然接近自己女儿的年轻男人都带有一丝敌意:“不说这个了,小姐是被人绑的,查一查是被谁绑了,这个仇我林成记下了。” 第327章 赵含国回来了 沐云风一夜未停,胯下一匹从驿站换来的江左驹已是双鼻喷烟,显是到达了极限。 他看了看胯下的马,又看了看天时,双腿一松,是冲天而起:“马儿,辛苦你了,你自己在这吃草,我先走了。” 那江左驹似乎也是听懂了沐云风所说,长嘶了一声以作回应。 沐云风没有了坐骑,只能先靠着轻功赶路,等到了下一个驿站才能换上一匹马赶路,不过好在他现在是江左禁军的副都统,选匹良驹也是轻松。只不过,也正因为那副统领的腰牌太过炙热,各方安插在驿站的眼线也是没少关注沐云风。 平晋驿站。 一名驿卒瞅见沐云风一身禁卫装扮,又见他轻功不俗,忙是向驿站内吆喝道:“禁军来了,快准备快马、水囊还有干粮。” 等沐云风到了驿站,那驿卒已是将马匹和干粮送到沐云风手边,沐云风一甩腰带,一个翻身便是上马向着镇海方向急奔。 那驿卒看着沐云风的背影,惊叹道:“嚯,竟然还是一个副统领,大官,这可是厉害了。” 另一名驿卒听见这话,双眉紧皱,忙是回屋唤出一只翠鸟。片刻后,那翠鸟便是从窗口飞出,如流星般隐入一片树林。 鸟投林,马蹄疾。 沐云风这边心急火燎地去迎燕卓,而燕卓也是一心向着江都急奔。 燕卓离开江左的政治中心已有三个多月,这期间江左的朝堂里发生了许多事,而且这些事中不乏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大事,更重要的是沐云风被任命为了禁军的副统领,这无疑是将沐云风拉进了最汹涌的朝堂漩涡之中。 驰道上,马蹄阵阵,突然两马相错俱是一惊,勒马长嘶下是两声惊呼。 “燕大哥!” “小沐!” 燕卓和沐云风终于相遇,可还不等燕卓开口,沐云风已是急不可耐道:“燕大哥,你听我说,罗涛他们说找到你妹妹了,就是有另一个人,胸前也有一只飞燕的纹身。” 燕卓还未从遇到沐云风的喜悦中缓出来,便被他所说的惊了一跳:“小沐,我妹妹,这是怎么回事,你快和我说说。” 沐云风不敢耽搁,道:“昨天夜里,罗涛和顾佛影到禁宫来找我,想请你帮忙去救白不愁的夫人白燕,他们说那白燕的胸前有和你一模一样的飞燕模样,说是你妹妹,但她现在被卢道远带走了,不知道关在哪,想要请你帮忙。” 燕卓连连点头,道:“然后呢?” “然后我就你告诉我的问柳酒庄告诉了他们,让他们先去问柳酒庄,我放心不下就来找你,这事咱们办?那真是你妹妹吗,燕大哥?” 燕卓眼中瞳孔微颤,一双手紧紧握着缰绳,对于妹妹,他没有任何记忆。唯一知道的便是周万通所说的燕家灭门之时是为龙凤胎庆生,不过他胸前确实也有那飞燕纹身,这事知道的人很少,难道那白燕真是自己的妹妹?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胸前确实有一处飞燕纹身,是我自小就有的。”他说着眉眼突然一凛,“不管是不是我妹妹,既然罗涛他们开了口,那咱们就不能不管。” “那咱们怎么办?”沐云风问道。 “先回江都,召集清风明月楼的弟兄,在江都全城搜寻白燕的下落,卢道远手下的内卫应该不难对付,找到了人,下面就好说了。”燕卓答道。 两人点了点头,又是一齐向着江都城奔去,而就在两人纵马之际,一双眼睛也在暗处盯着两人! 卢道远手下的内卫是不难对付,但燕卓和沐云风却忽略了另一个人——赵含国。 赵含国已回了江都,而且他一回来就做了一件大事:上疏燕玄机诛杀江都周围的阎罗会。 阎罗会是什么组织,他和阎罗殿又有什么关系? 阎罗会和阎罗殿之间自然是关系匪浅,就好比两个人,一个叫王马六另一个人叫王马七,其中的关系不用说旁人也清楚。阎罗会和阎罗殿关系匪浅,而阎罗殿又和燕玄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那燕玄机会允许赵含国诛杀阎罗会吗? ——当然不会。 ——但他也是无能为力。 一来是因为赵含国在上疏的同时,就已经派出许霸先手下的内卫开始血洗江都城内的阎罗会。二来是他也害怕他和阎罗殿之间的关系被赵含国发现,如果这样他之前所做的所用努力都会化为泡影。 燕玄机选择了隐忍,选择了妥协,但有时候隐忍和妥协并不代表着畏惧,相反这隐忍和妥协正代表着勇气,一种承担屈辱的勇气,一种决战未来的勇气。 他紧紧握紧了拳头,下定决心要在未来对赵含国加倍奉还,但现在阎罗会无疑要为燕玄机的隐忍和妥协付出代价。 许霸先的内卫已经查清了江都城内的阎罗会据点,只三个时辰,这城内阎罗会的三十二个据点便是被“一锅端”,城内的五百六十名信徒也都是一网打尽。 行动四个时辰后,一份详细的调查报告便送到了赵含国的案头。 “念。”赵含国只说了一个字。 “是。”许霸先应声道。 阎罗会,阎罗殿的下属组织,阎罗殿的头领被称为阎罗王,下设六案功曹,代号分别为轮回、赏善、罚恶、查察、阴律、阴曹六案,再其下还有十大阴帅鬼差,分为鬼王、日游巡使、夜游巡使、黑白无常、牛头、马面、豹尾、鸟嘴、鱼鳃、黄蜂,而这阎罗会正是由这十大阴帅鬼差负责。 据查,这阎罗会的日常活动除了发展信徒外,便是与朝堂内的大小官员所联络,希望能拉拢他们为自己所用。据号称“黄蜂”的一个头目交代,他们昨天还绑了林成的女儿,想要借他女人,逼他就范。 还有一件事,据属下所查,这阎罗殿和陛下关系匪浅…… 赵含国听到“林成”两字之后,眼睛里突然显出一抹光芒,再听到燕玄机和阎罗殿关系匪浅,心中更是一振。这林城在江左朝堂可算得上身份显赫,除了已故的范阳郡公,这林城可算得上是江左王朝最有资历的老人,林家一族在朝堂内也是声势颇重。如果将燕玄机和阎罗殿有牵扯一事告诉林成,那林氏一族不就尽为我所用。 “相爷,阎罗会的大体情况就是这些,咱们要不要对阎罗殿动手,永绝后患?”许霸先拱手问道。 赵含国摆了摆手,道:“先不急,先不急,温水煮青蛙,水太热青蛙就要跑了。” “相爷说的是,那接下来咱们怎么办?”许霸先又问道。 “林成的女儿找到了吗?” “已经找到了,今天上午回的家,没什么事。” 赵含国点了点头,道:“那好,咱们就先去林府一趟,把那十个什么鬼帅带着,就当是送给林成的见面礼了。” “是!”许霸先点了点头,“属下还有一件事要禀告相爷。” “说。” “相爷,属下安排在平安巷里的六名内卫被杀,白不愁的家眷也被人带走,有人看见是卢道远派人接走了白不愁的家眷,就在卢道远接走白不愁的家眷不久,一个西域胡女便出现并带着一伙人杀了平安巷里的内卫,而侥幸活下来的一名内卫也被卢道远带走。” 赵含国眼睛一眯,心中也感觉不对,按往常卢道远要知道自己回来,肯定第一时间跑到自己面前请安,可这次已经过去了五个时辰了,他还是没来请安,是真的有事在忙,还是他已经生了二心? “嗯,我知道了,先去林府。” 第328章 事情不简单 林府。 那十名鬼帅已经跪在了林成面前,林成看着他们,一双白眉凛然。 “林老,这十人便是绑架您女儿的幕后黑手。”许霸先开口道。 林成看着那十人,双手背在身后,握得咯吱作响,但看着赵含国在一旁,也是不好将怒气显露出来,客套道:“多谢相国了。” “林老客气了,这几个人为非作歹,落在林老手里也是罪有应得。”赵含国恭敬道,“这十人怎么处置,全凭林老的意思。” 在江左朝堂上能让他这么说话的人并不多,林成便算一个。 这世间上就是有这么一些人,他们不是什么团体的领袖,也很少出现在大众的视野,但手里却掌控着至关重要的力量。 林成先是谢过了赵含国,然后冷漠开口道:“去五人手,押进后院。” “是!”林府的府丁齐声道。 林府的这些个府丁都是久经战争的老兵,手起刀落间,五只手已落在地上。随之,便是不断的血滴和哀嚎。 “押走!”一名府丁厉声道。 赵含国看着林府的这些府兵道:“林老的这些府丁可真是精神。” “都是在战场退下来的老兵,没什么大用,就是一身血气还在。”林成报之一笑,“这次多谢相国解我心头之恨,大恩不言谢,日后相国有事,我林成不会坐视不理。” “林老言重了,举手之劳。”赵含国客气道。 “相国今天中午就不要走了,我这里虽没有什么锦衣玉食,但几个渤海的厨子手艺倒也是别有一番风味。”林成开口道。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赵含国回道。 林成将赵含国迎进了会客厅,然后转身向着身后的亲信吩咐道:“让小风审一审那十个人,问清楚他们听何人指使,绑小姐有什么目的。” “是!”亲信应道。 后院,马厩。 负责审讯这十名鬼帅的是林长风,也正是林成所说的小风。他是林家六爷的二儿子,性格阴冷诡谲,不好文、不好武、不好酒、不好女人、不好牌九,唯独只好折磨人。 这十名鬼帅落在他手里正是大大大大大的“不好”! 林长风将那这十人排成一排,对那被去手的五人也是不管,任由的鲜血流了一地。 “你们当中有准备开口说话的吗?”林长风一把折扇铺展在胸前,一面红梅正是鲜艳动人。 那十人俱是沉默。 “没人说没关系,我要问的很简单,只有两个问题。”林长风将折扇一抖,“一是你们受何人指使,二是你们为什么绑我们家小姐。” 那十人还是沉默。 林长风看着那十人一笑,笑如春风:“你们是不会说话吗?”他这般说着,手腕用力一抖,纸扇正落在一鬼帅的关元一穴上。 那鬼帅受此一击,面色霎时苍白,整个人瘫倒在地上,是眼露三白、嘴角生涎。几个眨眼后,这鬼帅又是不住痛哭哀嚎,如撕心裂肺一般。 其余九名鬼帅见状都是一惊,他们武功虽算不上高明,但也看得出来这林长风用的是极高明的打穴手法。 林长风听着那人的哀嚎,竟喊人搬来躺椅。他躺在那躺椅上,纸扇轻摇,是闭目眼神,一副十分享受的样子。 那一众鬼帅见林长风那打穴的手法已是一惊,又见他躺在摇椅上享受,心中更是惊惧。 因为他们已经清楚这林长风不是在审问他们,而是在享受这种折磨人的快感。 一名鬼帅道:“你要杀要剐请便,老子过了内卫的刑狱已没什么可怕的了。” 林长风闻言,睁眼开口道:“内卫的刑狱?你们确定你们挺过了刑狱,而不是相国大人把你们送给了我们林家,让我们林家审你?亦或是你们当中已有人说出了那些秘密,只是你们不知道罢了。” 他这般说着,纸扇又在那刚被打穴的鬼帅身上一敲,那鬼帅当即停下了哀嚎,无力地瘫软在地上喘息着。 “我比内卫要温柔很多,只要你们说出了我刚才那两个问题的答案,你们就能活。” 那十名鬼帅神情桀骜,都是一副誓死不从的样子看着林长风。 “都是硬汉。”林长风点了点头,“你们也都是江湖人,应该都听说过的打穴这门功夫,我不好武,但唯独对打穴这门功夫很感兴趣,有幸,我在这门功夫上也很有天赋。” 他这般说着,折扇在这十人面前一划,嘴角轻轻勾起,又显露出那如春风般的微笑。 只是别的春风吹开的都是春花,林长风的春风吹开得却是彼岸花。 “别捉弄人,老子要是说出去一个字,老子就是就不是爹生娘养!”一名鬼帅道。 “很好,很好。我就是喜欢想你这样的硬汉!”林长风大笑了起来,“来人把其它九人关进马厩,我先和这位硬汉玩玩!” 府丁得令,将那九人关进马厩“单间”。 这马厩就在林长风对面八尺的距离,刚好能看到林长风的手段和他们这兄弟的惨状。 林长风看了看面前的鬼帅,又看了看对面那九名鬼帅,笑意更浓,他开口朗声道:“这人体上共有409个穴位,包括十二正经和任、督二脉的上361个穴位和48个经外奇穴。其中有108个穴位遭受外力击打或者点击后会有明显的症状。而这108个穴位中,有36个大穴被历代武家称为“死穴”。这死穴的意思明显,意思就是在遭受点击或击打后会有性命之忧。不过这不过是寻常的打穴手法,我的打穴手法会一次连点几穴,还可以控制疼痛麻痒的层次,而且我还可以让你们两边的身子一疼一痛、一麻一痒。” 他这般说着,纸扇连打七星,分别打在那人的百会、神庭、关元、气海、太渊、大椎、长强七穴。 七星点完,那鬼帅先是一怔,然后竟是左眼冒泪、右眼生笑,一张嘴左右扭曲,是一会哈哈大笑一会号啕大哭,跪地捣首,形似疯癫。 其余鬼帅看着兄弟如此模样,心中都是生出一股恶寒。 而林长风看着那人疯癫的样子,突然放声大笑:“悦耳!这简直是世间最美妙的声音。”说罢,他将目光看向其余九人,轻声道:“如果是十个人一起,那会不会更悦耳呢!” 他这般说着,缓缓向着其余九人走来。 那九名鬼帅看着越来越近的林长风,只觉一片阴影正渐渐将他们吞噬。此刻,他们已经称不上什么鬼帅,他们面前的林长风才是这世上真正的魔鬼。 “我会一层一层加重打穴的力道,如果你们受不了,可以告诉我你们知道的,只要你说了我就放你们走。” 林长风突然一激灵,脸上露出如孩童一般的微笑。 “不过,你们只有三个名额哦,如果有三个人交代了,剩下再想说的人可就没有机会了。记住,我说的没机会,是真正没有机会!” 他这般说着,手中折扇已在那九人身上走了一圈,整个马厩已传来此起彼伏的哀嚎声。 林长风看着自己的“作品”,嘴角洋溢着热烈的笑。不得不说,他不仅仅是一个打穴的高手,还是一个能通晓人性和乐理的高手。 三人的人数限制,就像是一场逃生游戏,能活下去的永远都是那些跑得快的人。 而此起彼伏的哀嚎也是经过他精心设计,显露出一种别样的节奏美与韵律美,特别是放在他近前的那名鬼帅,他就像是一个不知疲倦的主唱,不断地或嘶吼或哀嚎。 林长风躺在躺椅上,神情惬意,他不屑于使用刀剑,在他看来刀剑会见血,是下乘,而采用打穴的手法,干净又不见血污有君子之风,是上乘。 他听着那十人之乐有些厌了,起身道:“我要开始第二重了,你们有想说的可以开口了。” 说罢,一名鬼帅开口道:“兄弟们,都别说,看他有什么办法。” “好,我就希望你这样有骨气的人,我可以多玩一会!”林长风这般说着,手中折扇已是准备再一次划过这九人的要穴。 他缓缓走进马厩,那马厩里的鬼帅已是浑身冒汗,神情极其痛苦。他一笑,折扇在那人身上一点,便是不做停留,向着下一个马厩走去。 直到走到第五个马厩,那马厩里的鬼帅突然高声道:“我说,我说!” 第329章 最毒不过人心 林长风一笑,走到那要开口交代的鬼帅面前,轻声道:“说。” “我说你奶奶个嘴!” 那鬼帅瞅见林长风靠近,突然放声大骂,引得其余鬼帅皆是放声大笑。 林长风见自己被戏弄,也不恼怒,只将手中折扇轻轻一抖,又点了那鬼帅身上的三处大穴:“慢慢享……。” 他话音刚落,那鬼帅竟是强忍着痛苦,借着其余鬼帅的笑声掩盖,艰难开口道:“饶命,我什么都说!” 林长风一怔,然后嘴角露出一瞬得意的笑,心道:这人好重的算计。 他这般想着,手中折扇又是一点,解开他的穴道:“说。” “小的受阎罗殿的六案功曹指使,绑架贵府小姐也是为了要挟林府和我们阎罗殿的阎罗王合作。”那怪帅轻声道。 林长风点了点头,反手点住了这人的哑穴,缓步向着下一间马厩走去:“不要想着戏弄我,戏弄我的下场会很惨的!” 他走了这么一圈,将打穴的力度加了那么一分,十人的“大合唱”再一次高亢。 片刻过后,那被摆在前头的鬼帅已是上下失禁,口水、粪尿淌了一地,他已哀嚎到脱力,撅着屁股倒在地上,气若游丝。 林长风看着那人滑稽的样子一笑,抬起脚,一脚跺在那人头上。 只听“砰”的一声,是脑浆飞溅,颅骨崩裂,那鬼帅的左耳已是贴着了右耳。 剩余的鬼帅看着如此骇人的一幕都是大惊,惊怖由胃低直涌出咽喉,落在地上碎成一滩污秽。 林长风看着这群鬼帅狼狈的样子,哈哈大笑道:“就你们这样还自称阎罗殿的十大鬼帅?还想绑我们林家小姐威胁我们家主?” 那一众鬼帅听到林长风已知道自己的底细,都是一惊,忍着那钻心的痛麻,喋喋不休。 “是那个软饭说了!”“挨千刀的东西,出卖兄弟!”“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看着那一众鬼帅的争吵,林长风更觉好笑,他将那纸扇抖开遮在面前,免得笑得太过张扬,失了君子之风。 “好了,不要在吵了,只有两个名额了,想清楚了,诸位!” 林长风话一出口,马厩里的一众鬼帅都是噤若寒蝉,他们收了声,忍着身上的痛麻,垂头,若有所思。 半盏茶后,林长风又一次走进了马厩,他便走便说道:“只有两次机会了,想清楚,这兄弟千好万好,还有自己的命好?” “不说!”一号马厩里的鬼帅开口喊道。 这一次,林长风也不在啰嗦,一掌拍在那鬼帅的下颌。 一声闷响,血齿飞溅,一种如破落风箱进水的声音,在马厩里稍稍蔓延。 林长风不做停留,接着走进下一个马厩。 无声,再也无声。 马厩里安静地几乎可以听到鬼帅们牙齿打架的嗒嗒声与心脏跳动的扑通声。 当林长风有过所有马厩后,他只冷冷一笑,开口吩咐道:“把三、五、七这三人留下,其余人拉下去砍了!” 庆幸、悲叹、无畏、坦然、侥幸、后悔、得意种种情绪都浓缩在这九个人身上。 “老子是鬼帅,老子到了下面,就让厉鬼来抓你!还有你们这三个软蛋,帮主不会放过你们的!” 那三人被这人骂的一惊,纷纷抬眼看向林长风,好似这个刚刚还在向自己施暴的男人,此刻已变成了他们的救世主。 林长风不屑地听着那人的咒骂,他不信鬼神,如果真的有鬼神,那些死在他手下的人岂不是每天都要在他梦里向他索命?那他怎么还能有四个时辰的舒爽睡眠? “早点动手,让他早点下去,这人我是玩够了,玩玩别的,也挺好。”他这般说着,眼神中竟然露出一股媚态。 “变态!十足的变态!” 听着那人的谩骂,林长风竟是哈哈大笑起来,好像是十分受用这人对自己的称呼。 他一边笑着,一边吩咐手下给剩下的三人带一壶老酒一只鸭腿和一副笔墨。 对于这三人交待的事情,他还要再验证一下,不过在继续逼问之前,还是要给这些人一些甜头的。毕竟,就算他是一个变态,这恩威并重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酒肉奉上,三人手脚震颤,都是不敢动手。 “你们面前有一壶酒,有一只鸭腿,你们现在可以好好享用它们了。”林长风开口道,“这酒是八年的陈酿,肉是林府喂的上好肥鸭,厨子是渤海国的名厨,我劝你们不要浪费。” 三人听到林长风这么说,自然不敢不给他面子,都是伸手拿起那酒肉。 “只不过这酒喝了鸭子吃了,要交待的事一件也不能少,看见面前的笔墨了吗?把你们知道的都写出来,谁要是少交待了什么事情,我就把你们做成鸭腿!” 那三人都是一怔,其中一人手中的鸭腿更是“咣当”砸在盘子里,又清又脆。 林长风嘴角一弯,向着身后的手下开口道:“大炮,你看着他们,让他们三个都老实一点。” 说罢,他便退了下去,直等离了马厩,他才沉沉地伸了一个懒腰,打了一个足足的哈欠,轻哼道:“累呀~” 他刚出了马厩,林伯便跟了过来,开口问道:“风少爷,老爷拖小的问问审得怎么样了?” “审完了,一会你去找大炮,把那三张纸交给老爷。”林长风道。 “是,辛苦风少爷了。”林伯恭敬道。 林府,会客厅。 林成、赵含国、许霸先相对而坐,各坐一角。 三人脸上都挂着笑脸,手上也各自拿着杯箸。 “听说相国出使白云国,在回来的途中遇刺可有此事?”林成开口问道。 赵含国一笑,道:“也不算是遇刺,回来的时候遇到了几个小毛贼。” “嗯,这几个小毛贼胆子倒是不小。”林成又看向许霸先,“许总卫人查到了吗?” 许霸先看了一眼赵含国,垂头恭敬道:“霸先愚昧,目前还没有查到这几人是何人指使。” 林成皱了皱眉:“江左最近不太平啊,连相国都能遇刺,人心不古了。” 赵含国一笑,已是听出这林成的弦外之音,开口道:“林老,这世道还是这个世道,人心也还是那个人心,有的人守旧有的人求新,都是一样。” 林成也是随之一笑,开口道:“是一样、一样,我老了跟不上这世道了。” “林老说笑了,林老宝刀未老,江左可离不开您。” 林成摆了摆手,借着仆人上菜的机会,向赵含国介绍起渤海菜:“相国,这渤海菜虽称不上精细,但色美味鲜,粗粝之下别有一番风味,正像这虾子豆腐,材料都是普通,但吃起来可是不同凡响。” 赵含国笑了笑道:“这老豆腐加上鲜虾子自然是不同凡响。” 林成一愣,又忙笑道:“相国喜欢就再来一块。” 正在三人谈话之际,林伯突然走了进来,面带忧虑之色。 “没有外人但说无妨。”林成开口道。 林伯犹豫了一会,开口道:“老爷,小姐上吊了!” 林成一惊,是豁然起身,他刚想迈步,又看向身旁的赵含国和白不愁开口道:“老夫还有些家事,招待不周还望相国和许总卫海涵。” 赵含国和许霸先客套了一句,便目送着林成离开。两人小坐片刻后,也是相继离开。 “小姐上吊了?”林成问道。 林伯拱手道:“大哥不好意思,吓您了,不是,是风少爷审完了。” 林成长舒了一口气,道:“吓得我肝颤,审出什么了?” 林伯将那三张纸交给了林成,林成接过那三张纸,刚平静下来的老肝又是不住颤抖。 “这…这是真的?” 第330章 袖里玄机 林伯点了点头:“风少爷的手段,老爷您应该清楚。” 林成将那三张纸紧紧握在手心:“想不到燕玄机竟然要对我下手,他的心思未免想得太远了点。” “那老爷咱们怎么办?”林伯问道。 “这件事先不要声张,这件事还要印证。”林成皱了皱眉,“赵含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他来拉拢我,保不齐这十人就是他的死士,那群内卫你也知道,大哥。” 林伯点了点头:“如果这十人是赵含国有意为之,那咱们处理燕玄机和赵含国两方的关系呢?” “静观其变。”林成看向头顶的一方天空,“赵含国遇刺后就清洗了这阎罗会,保不齐就是这阎罗会密谋行事,这么说来,这阎罗会是燕玄机指使也有可能,他赵含国来拉拢自己也是合情合理。” 林伯点了点头:“要不要召集族人回府议事?” “不急,先看看。” 林成是不急,赵含国这边可是没有这么好的耐性。既然燕玄机已经出招了,他就不得不和这毛头小子耍上那么几招! 赵含国从林府一出来便是火速召见卢道远,林府这边的事已经妥当了,也该抽出手敲打敲打卢胖子了。 可让赵含国没想到的是,卢道远这个曾经最会拍他马屁的人竟是直接告病无视他的召见。 赵含国眯了眯眼,咂摸出了其中滋味,往常,卢道远要是知道自己回来,就算是亲爹去了要服丧,也会第一时间赶来拍一拍马屁。但照现在看,这小子应该是已经带着手下的内卫投奔了燕玄机。 看来是时候拿这小子开刀了! 想拿卢道远开刀的可不仅仅赵含国一人,燕卓和罗涛都在紧紧盯着卢道远! 燕卓已和沐云风赶回了江都,他们一回来并没有直接赶回皇城,而是一头扎进了问柳酒庄。 问柳酒庄,虽是名字中带走“问柳”两字,但它却绝不是寻花问柳的地方。因为这地方不光是没有群芳争艳,就连一个女人也没有。 来问柳酒庄的只有男人,而且嗜酒如命的男人。 燕卓和沐云风赶到问柳酒庄的时候正是日上三竿的时候,酒庄里已七七八八躺着七八个醉汉。 他们有的是从昨晚喝到现在,也有的是一早便喝成了这样。 小二看了一眼燕卓和沐云风,懒洋洋道:“酒在缸里,一排的三钱一碗,第二排的五钱一碗。自己打酒,量足,我打酒,手抖。” 燕卓和沐云风听这小二说话俱是一笑,心中紧张也被他缓和了大半,两人走到小二身旁,轻声道:“春花秋月,阴晴圆缺。” 那小二一怔,睁开了双眼,看了看燕卓、沐云风两人,开口大声喊道:“二楼,雅间您请,好酒一会就到。” 说着,将燕、沐两人迎上了二楼。 二楼,雅间。 说是雅间,也不过是用木板隔开的单间,随意摆了几张桌椅。 “二位和我走。” 燕卓和沐云风跟着那小二向里走去,过了一个转角,正看见一尊财神爷的神像。 那小二向财神拜了拜,然后扭动了财神爷手中的元宝,一道暗门在神像一侧打开,打眼看去是深不见底的暗道。 “二位沿着密道走,到时候自有接应。”那小二留下这么一句,便是打着哈欠,向楼下走去。 第331章 青衣 燕卓和沐云风进了密道,前后左右都是一片漆黑。 燕卓试探着顺阶梯而下,层层叠叠,直走了数十步才进入平坦的砖道。在他身后,沐云风双眼闪亮,他目力极佳,纵是在暗处也能看清这密道。 “燕大哥,这问柳酒庄真是咱们清风明月楼的产业吗?你见过刚才那小二吗?” “怎么?”燕卓反问道。 “这密道看着怪瘆人的,也没有灯火,乌漆麻黑。你之前来过着吗,燕大哥?” “实话实说,我也是第一次来着。”燕卓一笑,“别说还真挺吓人的,清风这家伙也不在这里面安排个油灯。” “燕大哥,你这个清风明月楼楼主当得也太不上心了。”沐云风讪讪道,“那你知道这密道通向哪吗?” 燕卓尴尬一笑:“这个,我也不知道,路在脚下,走到头就知道了。” 沐云风无奈,却也只能跟着燕卓继续向前走。 约莫走了三百多步,层层向上的阶梯出现在燕、沐两人面前。 “到了。”沐云风道。 燕卓点了点头:“终于到了。” 两人爬上那石梯,只见一大块石板堵在眼前。 “小沐,你眼力好,你看看这附近有机关吗?”燕卓道。 沐云风贴上前去,仔细摸索着那石板周围:“燕大哥,这没有机关啊,应该是从外面打开的,咱们敲敲这石板试试?” 燕卓一窘,他身为清风明月楼的楼主,竟连自己家的密道都搞不清楚,这说出去实在是让人笑话。 他身上敲敲石板,这石板虽是厚重,但燕卓手指灌注内力,每敲一下都是清脆非常。 当当两声传出,那石板后却是没有一点反应。 “会不会是守门的开小差?”沐云风问道。 燕卓挠了挠自己的鬓边:“应该是,咱们等一会。” 燕、沐两人也没别的办法,只能坐在那石阶上,陷入尴尬却又无奈的沉默。 密道昏暗,石阶冰冷,两人坐着,周围是寂静无声。 “小沐,听说你升了副统领了?”燕卓开口打破了沉默。 “嗯嗯,是。燕玄机想要利用我控制禁军,可我对于这官场上的事情一概不知,手下这些兵卫大多也不听我的。” “那统领是谁?”燕卓又问道。 “禁军统领是卢道远,我不太清楚这人,晓雨说他是赵含国的人,而且他以前还是内卫。” “内卫?赵含国的人?”燕卓皱了皱眉,“他也是燕玄机提拔的?” 沐云风点了点头,道:“没错。” “燕玄机心思倒也细腻,对了,小沐,你在江都听说过阎罗殿和阎罗会嘛?” “没有,我一直在禁宫,对宫外的事知道的不多。”沐云风将头转向燕卓,“燕大哥,你这次去平倭,还顺利?” “还好,问题都不大,怎么了,小沐,你似乎有心事。”燕卓隐隐察觉到沐云风语气中的变化。 沐云风又将头转了过去,道:“燕大哥,我感觉燕玄机不太好。” 燕卓一愣,刚想开口询问,那石板后便传来了一声惨叫。 惨叫,男人的惨叫,急促而尖利。 燕卓和沐云风闻声一振,哪还顾得这石板后的守门人是不是在出小差,运起内力,一拳砸在那石板之上。 拳落,板裂,石屑四散。 燕、沐两人从密道钻出,迎面便看见一个青衣刀客挥着环首刀,劈向一人胸口。刀光凌冽,只一闪,便破开那人胸口,又是一声惨叫。 燕卓和沐云风不知道这青衣人是敌是友,一时竟是不知道如何反应,倒是那青衣人一见燕、沐两人,是环首刀绕臂一挥,劈向两人心口。 燕、沐两人见青衣刀客向自己攻来,左右一闪,躲过这一刀,然后同时飞起一脚。 双脚齐出,如擎天之柱,只一击便将那青衣刀客踢飞了出去。 燕、沐两人随之飞身出去,只见空地之上,百余名青衣刀客正和一群布衣战作一团。 这群青衣刀客都是身穿青衣,手持环首刀,一招一式都是极有规矩,攻守配合娴熟,显然是训练有素。 而那一群布衣,人数众多,武器杂乱,横刀、障刀、陌刀,长枪、双枪、短刺是一应俱全。攻守之间也是各自为战,虽也有几名高手,但在围攻之下独臂难支,死伤颇多。 “燕大哥,怎么办?”沐云风开口问道。 “杀青衣!” 燕卓说罢,已是飞身冲入那战阵,和那群青衣刀客战作一团。 也就在燕卓落地之时,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呼喊:“是燕兄吗?” 燕卓望去,一个紫衣少年正被一群青衣刀客团团围住,正是许久不见得罗涛。 “罗兄,别来无恙!” 燕卓催起浩浩真气,一身黑衣如云。 “清风明月楼的兄弟,听楼主令,随我冲杀。” 那群布衣一愣,他们虽是从未见过清风明月楼的楼主,但一听楼主已到,都是精神大振,挥刀向着青衣刀客反扑。 而那群青衣刀客听闻来人是清风明月楼楼主,也都是向燕卓围去,想要斩下燕卓的脑袋回去请赏。 燕卓看着向自己靠拢的青衣刀客,脸上满是不屑。他毫不犹豫,不等青衣刀客出招,身形一掠便是冲进敌阵。 一名刀客挥刀斩向燕卓左肋,燕卓躲过一刀,化掌为刀,拍在那人头顶,那人颅骨霎时粉碎,双眼崩裂。 又一人劈燕卓后腰,燕卓侧身避过一招,猛出一脚,正击在那人气海,那人当即口喷鲜血,身子倒飞而去。 再一人刀光直接扑脸,燕卓弯腰避过,划步绕到那人身后,双臂一缠,使出一招“倒拔垂杨柳”。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那人的脑袋便整个塞进了腔子。 三招连毙三人,而且还是空手,那一群青衣刀客见此,双眼满是惊怖,一时是不敢靠近燕卓一步。 可燕卓却丝毫丝毫没有停手的准备,他运起内力,强劲的内力如狂风骤雨般向那群青衣刀客杀去。 内力所及——遇刀,断刀。 ——遇手,断手。 ——遇腿,断腿。 只眨眼的功夫,已有七八个青衣刀客倒在地上。 翠青的青衣,悲哀的哀嚎。 倒地的青衣刀客就像是在盛夏掉落的竹叶,哀嚎着上天对他们的不公。 “撤!”那群青衣刀客的头目见来了硬茬,也不恋战,纷纷撤走。 见青衣刀客撤走,燕卓扶起身边受伤的兄弟,安抚了几句,这据点的头目也是赶来寒暄了几句。一旁,罗涛等人也向着燕沐的方向靠了过来。 “燕兄,好久不见。”罗涛开口道,在他身后顾佛影、太阿、方应难、白不愁都是拱了拱手。 “好久不见。”燕沐两人也是拱手回礼,“罗兄,白燕的事可以和我说说嘛?” 罗涛看了看一旁的白不愁,开口道:“我们这次来江都,本来是想将白二哥的内人救走,让白二哥可以摆脱内卫的束缚,可没想白燕被卢道远带走了,我们本来也不想麻烦你,但实在也没有办法,那个秘密白二哥本来是不想说的。” 燕卓点了点头,又问道:“那现在有线索了吗?” 罗涛开口道:“有一点线索,我们发现卢道远昨天去过清苑巷,而且那巷子里有不少青衣刀客,我猜想白燕应该就关在清苑巷里。” “青衣刀客?就今天这些青衣刀客?”燕卓问道。 “嗯,没错。”罗涛应道。 “那这些青衣刀客来这是为了你们?” “应该不是。”罗涛道,“我们刚刚去破庙把白二哥和小方带和过来,这群人在我们之前,他们的目标应该不是我们。” “那他们的目标是为了什么?”燕卓疑惑,一时想不明白,难道他们已经查出了清风明月楼?要对这个江湖小门派下手? 第332章 长风一过闻折柳 这群青衣刀客既然不是随着罗涛等人而来,那极有可能便是要对清风明月楼动手。毕竟几次大战后,清风明月楼的名号已有不少人听过,再想躲在暗处发展,也不太可能。 燕卓放下疑惑,开口道:“卢道远既然昨天去了清苑巷,那白燕就很有可能被关在那,事不宜迟,咱们今天就去清苑巷!” “今晚就去?”罗涛双眉一皱,“咱们刚在这击退这群青衣刀客,他们恐怕会有防备。” 燕卓摇了摇头,道:“他们不会有防备的。卢道远是官,清风明月楼是匪,这就好比,他是猫,咱们是老鼠,在猫的眼里,老鼠侥幸逃过一劫,只会继续逃命,怎么敢掉头去咬猫呢?” 沐云风在一旁笑道:“他肯定不会想到咱们却是一群敢咬猫的老鼠!” 燕卓接着道:“这是其一,其二,他们今天刚打过一场败仗,难免会发愁,而这人一旦发愁,难免会做一些事情。” “比如,喝酒!”一旁的罗涛也开口道。 “没错,他们今晚守备一定会很松懈,正是咱们动手的时候!”燕卓道。 罗涛一众人听着燕卓所说,也觉得有道理,左右相视,开口道:“那咱们就今晚行动?” “就今晚行动。” 燕、罗两波人说罢,这问柳酒庄的东家柳清风也是姗姗来迟。 柳清风一头大汗,火急火燎地窜到燕卓等人近前。 “大哥,你们没事?” “我们没事。”燕卓开口问道,“清风,这是怎么回事,这个地方怎么会暴露?” 柳清风摇头,道:“不知道,我也是刚收到消息。” 正在燕、柳两人说话之际,据点里的清风明月楼门众都是缓缓靠了过来,看着燕卓小声嘀咕着。 “这人就是咱们的楼主?”“应该是,你看柳副楼主都喊他大哥了。” 听着门人嘀咕,柳清风暂停下了话头,喊来这据点的头目:“钱大头,快来,见过楼主。” 那叫钱大头的人,人如其名,果真长着一颗大头,而且他这脑袋圆滚滚的,活像是一枚铜钱。他看了看燕卓,拱手道:“属下,宏化堂得胜门门主钱大头,参见楼主。” “都是自己兄弟不必客气。”燕卓拉起钱大头接着问道,“钱门主,这得胜门是不是只和问柳酒庄相连?” “禀楼主,这得胜门只和问柳酒庄相连。” 燕卓点了点头,又看向柳清风,开口道:“清风,看来问柳酒庄和这个据点都不能要了,咱们得换地方了。” “放心,大哥,这地方早有安排。”柳清风道。 “行,清风那楼内的事务就交给你了,我和罗涛今晚上还有事情要计划,就先走了。”燕卓说罢又觉不对,“清风,这是哪来着,我们从哪出去?” “钱大头,你带楼主下山。”柳清风一边笑一边说道,“大哥,你这次回来这楼里的事务可得帮我和明月分担一些,要不我们这十堂三十二门的事情可忙不过。” 燕卓看着众人尴尬一笑,道:“自然,自然,这是自然。” 江都禁宫,御书房内。 一线檀香悠悠向上飘去,香炉一旁,各类诗书典籍是琳琅满目,木架上摆着的铜器玉器,也都是精细非常,一看便不是俗物,书房正中的墙壁上挂着一幅青绿山水,长有一丈有余,绘尽了山川之壮丽,山河之秀美,青绿重色,是灿烂夺目。 燕玄机就站在这幅画前,在他身后卢道远看着他,眼神中有三分忧虑和七分焦急。 “卢统领,你看这山水怎么样?”燕玄机开口问道。 卢道远嘴角一抽:“小人不通丹青,看不懂这山水好还是不好。” 燕玄机回头对着卢道远一笑,又道:“这幅画画的是我江左的万里江山,卢统领觉得这江山怎么样?” “好!江左的万里江山自然是好的!” “哪里好?”燕卓问道。 “江左之好有五好,山好、水好、天好、百姓好、皇帝好。”卢道远面不改色心不跳接着道,“这五好之中又以皇帝好为最好,也正因为有皇帝好这江左才有其余的四好。” 卢道远不愧是赵含国手下的宠臣,一张嘴拍起马屁来是端的厉害。 燕玄机也被卢道远哄的一笑,但这笑意转瞬又被压了下去:“江山是好,这就有一样不好,大好的河山就是多了一些人。” 卢道远忙是点头:“属下明白,属下抓紧办。” “你说的那个白不愁的事情怎么样了,有把握拉拢过来为我们所用吗?”燕玄机问道。 “属下已经将他的妻子劫了过来,白不愁最疼他妻子,有她在咱们手里,不愁他不听话。” 燕玄机肯定地点了点头,又拉住卢道远的手,宽慰道:“卢统领辛苦了,等事成以后,我绝不会亏待你的,我封你做铁胆侯,世袭罔替,永享繁华。” 卢道远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冲着燕玄机是连磕了三个响头:“属下得遇明主实乃三生之幸,愿为皇上鞍前马后,万死不辞!” 燕玄机见卢道远表完态,连忙将他扶了起来:“卢统领快起来,咱们现在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必这么生分。” “谢陛下。”卢道远应道。 燕玄机一笑,揽着卢道远的肩膀,一同欣赏起面前那气势恢宏的千里江山。 此刻这江左朝堂说来也的确有趣,燕玄机趁赵含国出使白云之际,在江都大肆扩充自己的势力,先是在良家征兵抽调禁军,控制一部分军权,再是借阎罗殿的势力在江都附近招揽民心为自己所用,然后还拉拢了卢道远这一内卫“悍将”,直接控制了三分之一的内卫,保皇一党在江左朝堂的实力大振。 而赵含国自白云山庄回来,先是遇刺,再是手下人叛变,自己费劲心力迁都江都,没想到却被燕玄机占了便宜,相国一党在江左朝堂的势力看似受到了重创。不过赵含国,终究是赵含国,他在江左官场经营了数十载,手下既有可颠倒黑白的言官和史官,又有北府京口卫三万余精兵可供驱使,一隅之得失他根本不放在心上。 而在燕、赵两人之下,卢道远、白不愁、燕卓也各有各的打算。 卢道远想要取赵含国而代之,白不愁想带着白燕归隐江湖,而燕卓想得则更多,他想救白燕,也想杀赵含国为燕家满门报仇,还想给九州一个海清河晏。 相国府。 黄门侍郎崔正穿着一身常服,从相国府的后门悄悄溜了进去,他左右看了看,径直向着相府的书房奔去,看起来是熟门熟路。 黄门侍郎,又称黄门郎,是宫门之内的郎官,皇帝的近侍之臣,可以自由出入禁中,为皇帝与大臣往来传达,能接触到众多朝廷机要,因此地位十分重要。 崔正叩开了赵含国的书房,叩首道:“卑职崔正,拜见相国大人。” “崔正,快起来。”赵含国扶起崔正,“你怎么来了,有什么急事?” 崔正也不啰嗦,坦言道:“相国,卢道远背叛您,和皇上跑到一块了。” 赵含国脸上一笑,也不恼怒,对于卢道远的事他已猜到了七八,开口道:“本就是江左王朝的臣子,伺候皇上是应当的。” 崔正脸上一惊,竟是没想到赵含国竟有如此气度,开口道:“大人心胸卑职佩服,可皇上今天在御书房可说了,这大好的河山多了一点什么,还说事成之后要奉卢道远为铁胆侯,这摆明了就是为了对付相爷您啊。” 听崔正这么说,赵含国双眉微皱,卢道远要封铁胆侯,这得多大的功劳赵含自然清楚,他虽是有料想到燕玄机有心夺权,竟没想要会这么直接。 “既然皇上已经出招了,那老臣也不能坐以待毙,也该让这小娃娃知道老头子的厉害了。” 赵含国双眼一眯,背在身后的双手紧握,绽出青筋涌动:“把许霸先、赵英、董顺叫来。” 许霸先是江左内卫的总卫,赵英、董顺是江都府南北两军的上将军。 许霸先控制着江左的内卫这自不必说,而这赵英、董顺则是拱卫江都防卫的南北两大营的主将,手中各握着八千兵马。 赵含国将这三人喊来,目的不必多说,自然是为了向燕玄机反击,他要让这个小娃娃皇帝知道,什么叫“姜还是老的辣。” “许霸先,杀帝师,灭司天监!” “赵英、董顺,随我逼宫!” 第333章 杀机四起! 太傅府。 许霸先带着三百余名内卫,气势汹汹地向太傅府大门逼近。 那守门的守卫看着如此的多内卫,双腿一颤,丢下手中长枪,便是向府内跑去。 他一边跑一边高声喊道:“快去禀告老爷,内卫来了,府门被围了。” 许霸先看着那仓惶而逃的守卫,脸上一笑,神情既不屑又嚣张。在江左,除了赵含国可以对他发号施令,其它人包括皇帝,他都不放在眼里:任他王公贵族,只要手里没兵,在内卫的眼里都是狗屁! 太傅府内,管家刘恒慌张地跑到太傅王广孝跟前,嘴里结巴道:“大…大人,内卫把咱们府给围了!” “嗯。”王广孝点了点头,脸色虽是凝重却不见一丝慌张。他身为帝师,历经江左王朝两代帝王,官场上的尔虞我诈早就看惯,那脸上每一道皱纹、每一根胡须,都是风霜和浮沉的见证。 “老爷,咱们怎么办?”刘恒问道。 “开门,请那位内卫统领进来。”王广孝平静道,“准备茶水,来的是客,我堂堂江左朝的太傅府还装不下几个内卫!” 刘恒见老爷如此沉稳,心中也有了几分底气,应道:“对,老爷说的是,老爷是当朝太傅,是帝师,还怕这么几个见不得光的内卫?” 他这么说着,向王广孝拱手告退,快步走到门边,向下人喊道:“开府门,迎内卫大人进府!” 那太傅府里的下人一愣,他们作为大朝府里的佣人,平日里没少听过这内卫的厉害,心里都是忧虑。 刘恒声色一厉,喝道:“快开门,误了老爷的事,你们的脑袋先搬家!” “是是是。”那下人忙是点头,奔向府门。 门外。 许霸先跨在马上、手握刀柄,看着那缓缓打开的府门,显出一抹微笑:“在下掌刑司总卫许霸先,求见太傅大人。” 那开门的下人,瞅着许霸先如此客气,心中默默道:这总卫莫不是来有求我家大人。 这公门之家的下人最会看人脸色,他这么想着,胆气也盛,开口道:“太傅府为公府,朝中文武大臣,除王族亲贵外都要下马才能进府。” 许霸先听着下人所说,看着那府门上横七竖七的门钉,心中不屑:就是公侯又如何。 “如此,许某下马。” 话心刚落,许霸先身后的一众蟒袍内卫是一齐翻身下马,齐声喝道:“请许总卫下马!” 声若雷滚,是震耳欲聋。 那下人哪看过如此阵势,当即被吓得胆颤,只愣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许霸卫下马,走到自己面前,点了点头,向着府内走去,再也不敢多说一句。 府内。 王广孝端坐在大堂,看着许霸先由回廊走到厅口,也不起起身,只冷漠道:“原来是许总卫,看座。” 许霸先面上一笑,快走了几步,开口道:“太傅大人叨扰,下官来通知您一件事便走,” 王广孝一愣,疑惑道:“许总卫所为何事?” “代相国传句话。”许霸先一笑。 王广孝也随之一笑,心道:原来只是来威胁我,赵含国这家伙,也不过如此。 “说,许总卫,相爷要传什么话。” 许霸先脸上仍是一片笑意,伏在王广孝耳边,轻声道:“相爷说,请您上路。” 说罢,手中钢刀绕臂一劈。 刀光一现,血浆四溅,一颗人头咕噜噜滚在地上,是一脸惊愕。 许霸先身后,管家刘恒一惊,手里茶盘坠地,杯盏粉碎。 许霸先看着刘恒,一笑道:“茶是喝不了了,给你家老爷收尸。” 刘恒抬头看了一眼许霸先带着盈盈笑意的双眼,腿下一软,当即瘫倒在地。 太傅府事毕,许霸先带着手下内卫大摇大摆地进了皇城禁宫,在禁宫里还有一场好戏等着他上场呢! 江都,禁宫。 一个小太监跪在燕玄机面前,惊慌道:“不好了,皇上,司天监被赵英率兵围了,监正师无光被杀。” 燕玄机一愣,惊道:“啊,师无光被杀了?赵英怎么敢的,谁给他的胆子!来人啊,来人啊!” 他刚一口,又一名太监跑了进来,亦是慌张道:“皇上,太傅被许霸先杀了!” “啊!” 燕玄机身子向后一倒,险些栽倒在地。 “太傅可是朕的老师,是帝师,许霸先怎么敢杀他!” 那两个太监跪在地上,那敢多言,只垂头不语,等着皇上开口。 “传卢道远,传秦虎,把禁军都调来,拱卫大殿!” “是。” 那两名太监点头是一齐向外走去,可还没等他们出门,一队禁军便是冲进了大殿,同样慌张道:“皇上,赵英、董顺已经将禁宫包围了,他们吵着要见驾!” 燕玄机只觉一股邪火直涌到天灵盖,胀得他眼前一片猩红,他向后倒退了数步,倚着书架喘了长长一口气。 “赵英、董顺、许霸先他们都是赵含国的人,如果不是赵含国指使,他们肯定没有胆子逼宫犯驾,难道是那件事暴露了?”燕玄机在心里盘算着,想来想去也只有那一件事可以引来赵含国的杀心,但事到如今,是骑虎难下,只能先想办法拖延。 “快叫卢道远和秦虎来,还有朕不是催促赵公道回京嘛?他怎么还没有回来!” 太监飞奔而去,只留下一队禁军站在一旁,看着燕玄机,犹豫道:“皇上,禁军怎么办?禁宫里的禁军只有三千人,怎么抵挡得住宫外的大军,董顺和赵英还吵着见驾…” “你们别慌,等卢道远和秦虎两位统领来了,再做打算。你们先回去,告诉宫内的禁军,守住城门,只要能守住今天一天,每人官升一级,赏黄金十两,还有告诉城外的董顺、赵应,朕一会就到。” “是!” 禁军也离开了大殿,空旷的大殿内只留下燕玄机一人。他看着那宽大的殿门,各种思绪是此起彼伏,恍惚中他依稀看见自己的父亲。 那时候还是孩子的燕玄机,牵着父亲的手,在宗庙里听父亲讲燕家先祖扫六合一统天下的往事,讲他心中的苦闷和他对自己的期望。 “玄儿,我燕氏皇族现在偏安于江左一隅,祖宗江山是四分五裂,我没有能力一统山河,这个担子未来只能交给你了。记住,乱世之道在仁在义,也只有这两个字在乱世里最能收买人心!” 燕玄机摇了摇头,看着大殿外冰冷的石砖,冷哼了一声,心道:父皇,你终究是错了,乱世之道在于霸道,要杀伐果断,要尔虞我诈。 “皇上,皇上,属下护驾来迟!” 卢道远还没跑到殿前,便已高声呼喊,当真是一副忠肝义胆、护国忠君的模样。 “爱卿来得正是时候。”燕玄机迎着卢道远又问道,“秦副统领呢?” 卢道远犹豫道:“这…属下不知,宫中不见秦副统领的踪迹。” 燕玄机点了点头,面上并不其它表情,开口道:“不管他,赵英、董顺逼宫,卢爱卿可有什么办法让他们退兵。” 卢道远拱手道:“属下已派人将镇抚司司下内卫和青衣卫集结,总共有四千余人,还有宫中禁宫的三千人,里应外合,足可和赵英、董顺一战。” 燕玄机点了点头,握着卢道远的手,激动道:“如此,可就倚仗卢爱卿了!” “请陛下放心,卑职万死也要护陛下周全。” “有卢爱卿这句话,朕心甚慰,这禁宫内的防卫可就靠卢爱卿了!” “事不宜迟。属下这就去部署禁宫防卫!” 燕玄机重重拍了拍卢道远的臂膀,似是将他的所有信任都加在了卢道远身上。卢道远顿首告退,留给了燕玄机一个坚毅的背影。 此时此刻,这君臣二心倒真有一些同心同德的样子,可他们两人真的是同心同德吗? 至少燕玄机不是! 燕玄机有自己的考量,赵含国手里可不仅赵英、董顺、许霸先这三人,他还控制着朝堂不少言官和史官,他们虽没多大权力,但说起来话可真是聒噪到让人心烦,更何况他还控制着北府军京口卫,如果不能在恰当的时机妥善解决赵含国,激起内乱恐怕是不好收拾。 想到这,燕玄机不禁大骂起卢道远废物,白白错过了那么好的机会! 如果事情真的闹大,也只能借卢道远的人头,平息一下赵含国的怒气了。只要有个理由,赵含国应该不会直接弑君,保住性命就还有机会! 第334章 马有失蹄 逼宫? 燕卓一众人俱是一愣,都是没想到赵含国这只老狐狸会用这么激烈的手段应对燕玄机的步步紧逼。 燕卓看向一旁的沐云风,开口道:“小沐,看来赵含国对燕玄机这次的擅作主张很不满,你的处境会很凶险。” 沐云风点了点头,他是燕玄机提拔的禁军副统领,是明摆着的心腹,赵含国为了剪除帝党,一定会对他动手。 “那我该怎么,燕大哥?” 燕卓皱了皱眉头,目光又看向一旁的罗涛等人:“救白燕要紧,这次赵含国逼宫,卢道远肯定也要出手,清苑巷的守卫空虚正是咱们出手的机会。”他这般说罢,又看向柳清风,接着道:“清风,让眼线紧跟宫内的局势,逼宫这么大的事,江都城里各家的眼线肯定都是热锅上的蚂蚁,趁机摸清他们。” “是,大哥,我这就去办。”柳清风说罢,催马又赶回据点。 而罗涛身后的太阿,眼中却闪出一道寒光,他在白云山庄时便掌控白云山庄的眼线,对这情报战可谓经验丰富,燕卓可以在眨眼间做出浑水摸鱼、顺藤摸瓜的策略,可见其谋略之深邃,还好现在白鸥盟和燕卓不是敌人,不然可真是棘手。 “罗兄弟,咱们赶快往清苑巷赶,这正是咱们的机会。”燕卓道。 “嗯。”罗涛应道。 说罢,燕、罗一众人催马向着清苑巷狂奔。 黄昏,清苑巷。 残阳已晚,昏黄的光晕中透露出丝丝暮气。灰瓦之上,一只乌鸦拍打着翅膀,发出一声哀鸣,匆匆飞过巷口。 守巷的青衣卫已去了八九,只留下七八名看家的守卫站在巷口和内府。 燕、罗等人来到那清苑巷附近,一名太阿的眼线悄悄来到众人面前:“今天这清苑巷的青衣刀客是倾巢出动,巷里只有几人负责看守。” 太阿点了点,示意那人退下。 “这巷里只有七八个守卫,正是咱们出手的好时机。” “嗯嗯,事不宜迟,小沐你将巷口那两人解决,罗涛咱们进巷子里寻找白燕的踪迹。” 众人点头,开始行动。 沐云风左顾右颁来到巷口,贼头鼠脑地对着那两名看守一笑,开口问道:“两位大哥,要春宫图吗?刚画的,热乎!” 那两名青衣卫双眼冷漠,喝道:“滚!” “大哥,您考虑考虑,小的做生意童叟无欺!”沐云风接着纠缠道。 “滚,滚,滚!别让我说第三遍!”青衣卫不耐烦,推了一把沐云风。 沐云风确定巷口再没有其他青衣卫,目光陡然一冷,握住那青衣卫的手腕,用力向下一压,一把匕首眨眼便送到那青衣刀心口。 另一名青衣卫想要拔刀还击,刀还没出手,一支飞燕镖便穿透他的眉骨,在脑后炸出一滩血花。 沐云风一手一个将这两具尸体拖到门后,向身后的燕卓等人挥了挥手,便自己站在巷口佯装看守。 燕卓等人收到信号,脚下一点,翻墙而入。 燕卓、罗涛、顾佛影、白不愁、方应难都是当世顶尖的高手,这巷里的青衣卫武功虽是不弱,但与燕、罗等人相比,差距还是太大,三下五除二的功夫便将巷里的青衣刀收拾干净。 收拾干净青衣卫,众人开始在巷里搜寻白燕的踪迹,但搜遍了每一个房间,却都是不见白燕。 “没有,没找到白燕。” “这边也没有!” “怎么办,没找到白燕。” “再找找,看看有没有密室。” 燕、罗一众人将清苑巷翻了个低掉儿,仍是不见白燕的踪影。 “盟主,大哥,快来。”方应难高声喊道,“这里有一个密道。” 江都禁宫。 赵英、董顺跨马,手中握着长枪,向城墙之上的禁军士卒高声喊道:“快把皇上叫来,再看不见皇上,我们这就要进宫面见皇上了。” “皇上说他一会就到,请两位将军再等等。” 赵英啐了一口,手中长枪直指那禁军的脑袋:“皇上他老人家架子也太大了,我们这一万多兄弟在这可等了三四个时辰了。” “将军,我们这就再去通报,请将军稍安勿躁。” 大殿。 燕玄机坐在椅子上,天色已晚,屋内也无灯火。此时此刻,在这个王朝帝王的眼前是一片黑暗。 一名禁军走了进来,跪地道:“皇上,赵英、董顺说再看不见皇上,就要进宫了。” 燕玄机双拳紧握,重重砸在桌上:“他们这是要进攻面圣?他们这是要造反!”他说完,眼神中又显出一丝无奈,开口道:“从府库里拿出一万两白银,丢给赵英、董顺,就说是朕慰劳他们的,劝他们退兵。” 他这么说着,心中一紧,好像是觉得自己如此太过软弱,又道:“吩咐御膳房给守城的禁军准备酒肉,还有告诉卢道远,一旦时机成熟,可先斩后奏便宜行事。” 那禁军领命告退,偌大的大殿里又只有燕玄机一人。 第335章 玄机尽露 秦虎不在,赵公道的兵还没有赶回江都,帝师被杀,司天监被灭,叛军兵围禁宫。此时此刻,整个江都他燕玄机能倚仗的也只有卢道远和阎罗殿。 但现在就打出自己最后的底牌,真的合适吗? 燕玄机看了看眼前昏暗的大殿,偌大的大殿却只有他孤身一人,他叹了一口气:“孤家寡人啊。”突然,他双拳一紧,狠狠砸在桌上:“那该死的赵含国他想逼宫,就别怪我不客气。” 他要亮出他最后的底牌,他要命阎罗殿出动——袭杀赵含国。 “起驾,朕要去城墙!” 城墙。 燕玄机缓缓走上城墙,在他身旁一排禁军举着火把,目光空洞且木讷。 “这就是朕的禁军?” 他握紧拳头,不顾匆匆向着自己跑来的卢道远,向着城墙下的赵英、董顺大喝道:“朕来了,你们有什么事!” 赵英、董顺摆弄着手里的银锭,脸上不屑地一笑:“皇上,属下所来是为了清君侧,这禁宫之内有坏人啊!” 燕玄机双眉一低,一股寒气凝在他的眸子里,不过他并没有发作,只是平静地开口道:“赵英、董顺,这宫里太平,你们现在撤兵,朕既往不咎!” 赵英、董顺将手里的银锭向后一丢,开口道:“这君侧不清,末将惶恐。” “那你们说我这君侧到底谁不清?”燕玄机大喝问道。 赵英、董顺却也不惧,直接了当道:“禁军统领卢道远,卢将军!只要看到了他的人头,末将这就撤兵!” 燕玄机回头看了一眼卢道远,卢道远只觉背脊一凉,是浑身发毛,只差扑通一声跪在燕玄机面前,跪求饶命了。 “卢爱卿,朕不负你!” 燕玄机说罢,扭头从一旁的禁军手里夺过弩箭,冲着城下的赵英便射出一箭。 赵英一愣,显然是没想到那小皇帝竟然有如此血性,犹豫间,箭矢穿肩而过,飙出一道血柱,惊得战马仰蹄嘶鸣。 “赵英、董顺,要取卢道远的人头,就杀进这禁宫!”燕玄机大喝道,并将手中的弩箭丢给身旁的禁军。 赵英、董顺、卢道远还有城上城下的江左士兵,都是一愣。 卢道远怔怔地看着燕玄机,竟是没想到这小皇帝竟是如此倚重自己。事已至此,他也不能有所保留,他向着手下禁军喊道:“弟兄们,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放箭!” 霎时间,箭雨大作,无数箭矢向着城下激射。 赵英、董顺根本没料想到禁军会发动攻击,阵脚大乱。 可怜那赵英肩上刚中了一箭,眨眼心口、前胸便又中了数箭,当即跌落马下,气绝身亡。 董顺一看如此,只能指挥手下暂退:“撤,先撤!” 燕玄机险胜了第一回合。 相府。 赵含国正喝着茶,许霸先匆匆跑了过来,开口道:“相爷,赵英死了?” “死了?”赵含国眉头一皱,“怎么死的?” “穿心而死。”许霸先应道,“城上的禁军动了手,而且还是燕玄机先动的手。” “燕玄机?” “没错燕玄机。” 赵含国听着许霸先所说,心中也是生出一些好奇:“想不到这小子也有一些成长。董顺打算怎么做?” 许霸先,开口答道:“董顺打算反击!他手里的兵不错,地盘也好。” 第336章 禁宫内外 董顺点头:“明白了,不进去,就在这射两箭总可以,禁军动手了,咱们不还手,可太丢份了。” 许霸先淡淡道:“那是你的事情,只要不弄死小皇帝就行。” “别说,那小皇帝还真有种。”董顺叹了一口气,“赵英命不好啊,死在了小黄帝手里。也不知道咱们的命怎么样,要是小皇帝掌了权,能有咱们的好果子吃?” 许霸先看着董顺:“你想说什么?咱们的饭是相爷赏的,吃什么饭也得相爷说了算。” “没什么,没什么。”董顺赔笑道,“等,等着皇帝和相爷讲和。” 禁宫。 卢道远的青衣卫从密道里一个接着一个爬了出来,足足有两千人之众。 卢道远看着集结完毕的青衣卫,扯着嗓子道:“叛军已经兵临城下了,为陛下尽忠的时候到了,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们的命是陛下给的,陛下有难你们该怎么办?” 一众青衣卫齐声开口:“效忠陛下,为陛下赴死!” “很好。” 卢道远这般说着,小跑到轿子前,恭敬地问道:“皇上,您要不要训话?” 轿帘拉开,燕玄机握着卢道远的手来到一众青衣卫面前,朗声道:“国家危难,朕替江左千万百姓谢谢诸位了,今日之事若能平息,我为诸位设青衣司,尔等皆为青衣司将军。” “愿为皇上赴滔倒火!”青衣卫齐声道。 卢道远开口道:“好了,沈冰你带队将青衣卫派到各处,加强禁宫防卫。”他这般吩咐完,又来到燕玄机面前,轻声道:“皇上,咱们就在这守着也不是办法,得想办法退敌啊。” “朕知道,撑过今晚,朕自有安排。”燕玄机拍了拍卢道远的肩,“今天晚上让叛军多死伤一些,明天退敌的把握就更多一些。” “是。”卢道远应道。 人散,偌大的禁宫又变得空旷冷寂。 都说一进宫门深似海,其中的落寞也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懂。 眼瞅着四下无人,那密道处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燕卓、沐云风、罗涛等人在那密道口缓缓探出脑袋。 “没人。” “咱们去哪?” “先去燕晓雨那。” “行。” “怎么走啊。” “我带路。” 沐云风先钻出了密道,带着一众人向燕晓雨的寝宫奔去。 沐云风在这禁宫已待了数月,对这禁宫里的一草一木都十分熟悉,左转右折间,便到了燕晓雨的寝宫。 寝宫外,几个内侍和侍女正提着灯笼,不时四下张望,周围的禁军也比平常多了一倍。 “人有点多不好进啊。”燕卓开口道。 “没事,看我的。”沐云风说着从怀里掏出人皮面具,戴在头上,大摇大摆地走了上去。 那一众内侍和禁军见来人是秦虎,脸上俱是带笑,拱手道:“属下见过副统领。” 沐云风点了点头,道:“你们下去。” 一众内侍和禁军也没多问,都是拱手离开,有几个胆大的宫女还回眸望了一眼秦虎,脸上羞了一片娇红。 见内侍和禁军离开,沐云风赶忙推开了燕晓雨的宫门,打了一个手势让燕卓一众人进来。 房门打开,一线晚风吹得屋内烛火摇曳。 燕晓雨抬头望去,正看见沐云风是又惊又喜:“小风,你这几天去哪了!” 不等沐云风回答,燕卓几人便闯了进来。 “这是?” 第337章 情难了 燕晓雨见着深更半夜,沐云风带着七八个男人进屋,不由心惊,忙问道:“小风,这是怎么了?” “晓雨,这里没有别人,除了燕大哥,就是罗涛的兄弟。”沐云风应道。 “好久不见。”燕卓拱手道。 一旁,罗涛也是拱手,却并没有开口,他只是一笑,别将脸别了过去,并不和燕晓雨对视。 见来的也都是熟人,燕晓雨也算缓了一口气,开口道:“小风,你这两天去哪了?宫里出了好多事,我好怕。” 沐云风宠溺一笑:“对不起,我去找燕大哥了。” 燕卓接过话茬:“公主,燕某有一事相求。” 燕晓雨一愣,竟没想到燕卓会如此客气:“燕大哥,有事直说,你是小风的大哥,也就是我燕晓雨的大哥。” “这几天宫中有没有什么异常,或者说卢道远有没有见过皇上?” 燕晓雨眉头一皱,两只眼睛警惕地看着燕卓,问道:“燕大哥,你问这个做什么?” 她虽是说讲燕卓看做自己大哥,但燕玄机可是她亲哥。大哥和亲哥之间,孰轻孰重她还是分得清的。 燕卓一听燕晓雨开口,便知道她是在提防自己,因此也没有将白燕的事情说出,只开口道:“卢道远是相爷一党,我担心他在宫中暗藏了什么杀手,恐怕对皇上不利。公主,你可知道这皇城内有没有密室可以藏下一个人,而且这个地方就在皇上的眼皮底下。” 沐云风看着燕卓一愣,刚欲开口便忙是咽下一口口水,低头看向自己剑柄,不再言语。 燕晓雨眉头一皱,她察觉到了沐云风的异常,但燕卓所说事关自己哥哥的安危,更何况现在禁宫被围,她也需要燕卓的帮助:“我倒是知道一个地方,不过我有个条件,想要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但说无妨。”燕卓道。 “解禁宫之围。”燕晓雨应道。 “没问题。”燕卓不假思索,“不过你要先带我去那密室,那些事我要先弄明白。” 燕晓雨犹豫了一会,开口道:“可以。”她虽是隐隐察觉到什么,但她和燕卓终究早就相识,而且他刚为燕玄机平定了倭乱,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那密室在皇兄的书房里,我小时候常和皇兄在那玩捉迷藏,那地方还挺大的,我小时候去还有点害怕。”燕晓雨说起了她儿时的回忆,“不过我可不保证那个地方有你们要找的人。” 燕卓点了点头,并不说话,他有一种预感,白燕就藏在那。清苑巷的那些青衣刀客既然能通过密道来到禁宫,并参与到禁宫防卫,这就表明卢道远已经反水,成了帝党。那既然是为了皇帝做事,那最安全的地方自然就是皇帝的禁宫。 燕晓雨带着燕卓一众人来到燕玄机的书房,她推开门,轻车熟路地打开那间密室。 一线光影照进密室,密室内立时传来一阵窸窣的脚步声。 “有人。”燕晓雨惊道。 “人还不少。”燕卓这般说着,脱下身上长袍,聚起一道内劲将那长袍扔进了密室。 就在长袍飞进密室的一瞬,各种暗器击发之声噼啪作响。 不等暗器停息,燕卓掏出飞燕镖,脚下一点已是蹿入密室,罗涛、白不愁等人紧随其后。 那密室里的人,刚瞅见那飞来的只是一件长袍,还来不及反应,颈下便是一片冰冷。 “别动!”燕卓道。 “你们是谁?皇上的人你们也敢动。” 燕卓闻言,向外喊道:“里面凶险,让公主待在外面。” 那人听公主在外面,刚想张口呼救,便被燕卓点了哑穴:“想活命就老实点。”他这般说着,目光在这密室里一扫。 这密室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三丈见方的地方被分割成了七八间小房间,每一个小房间都被铁门锁住。 “快去那些小房间里看看,有没有白燕。”燕卓指着那些小房间,轻声道。 罗涛、白不愁、顾佛影几人快步走向那些小房间,也顾不上找钥匙,抽出兵刃一挥,铁门应声大开。 “白燕,白燕···”白不愁小声嘀咕着,在那漆黑的小房间内搜寻白燕的踪影。 “不愁…”一声呼唤,传到白不愁的耳边。 白不愁一愣,浑身颤抖:“我在这,我在这…”他寻声过去,一把抱住了缩在角落的白燕。 燕卓看着紧紧相拥的两人,怔了怔,将目光又移了回来。他想去看看他的妹妹,但又不知道该用一种方式去看她,她会接受自己还有一个哥哥的事吗?他的心里有些激动也有忐忑,但更多的是对未知的恐惧。 他将手中的飞燕镖收回口袋,押着那名看守向密室外走去,临出门时,他又回头看了看,开口道:“把里面关着的人都带出来,用密道把他们都送出去。” 罗涛点了点头,跑到燕卓身边,低声问道:“外面的叛军怎么办,你有办法吗?” “这事我有办法,擒贼先擒王,杀了他们的主将,不怕他们军心不散。”燕卓又看了一眼白燕,“你们先出禁宫,这个看守也交给你,看看能不能从他嘴里套出什么有用的东西。解围的事,我和沐云风够了。” 罗涛点了点头,说:“保重,我们先出去了,我们在城郊的破庙等你。” 燕卓转过身背对着罗涛,走了一步,又停下,开口道:“好。” 说罢,他便快步离开了密室。 密室外。 沐云风站在燕晓雨一旁,两人都是沉默。 燕晓雨的心里有些怨气,他怨沐云风的不辞而别,他怨沐云风时刻将“燕大哥”挂在嘴边。她太爱沐云风了,以至于不能接受任何人想要把他从自己身边带走。 他的生命里只能她一个人,多一个人也不行。 而沐云风呢,他不懂燕晓雨的怨,也不懂燕晓雨为什么会生气。他像许多十七八岁的少年一样。 爱一个人,却不知如何爱一个人,想要开口,却有许多诸如“义气、面子”之类抛不下的拦在嘴边。 见燕卓从里面出来,燕晓雨开口道:“燕大哥,人找到了?” 燕卓点头:“我会帮你皇兄解围的。” 燕晓雨点了点头。 “燕大哥,我和你一起去。”沐云风道。 燕卓看了一眼沐云风,又看了一眼燕晓雨,开口道:“你留在这,带罗涛他们离开禁宫,我去去就回。” 沐云风目光追着燕卓的背影,一双脚想要挪动,却燕晓雨一双眼又如会灌铅一般,将沐云风紧紧钉在原地。 片刻,罗涛等人控制住看守,带着被关押的几人从密室出来。 燕晓雨看着那看守的打扮,又看着白燕等人,心里隐隐有些纳闷。 罗涛迎上了她疑惑的目光,开口解释道:“相爷一党的人,这几个被关押的是江湖弟兄。” 燕晓雨点了点头。 “我们先走了,沐兄弟再会。”罗涛拱手告退。 沐云风也是拱手,目送一众人离开。 燕晓雨看着白燕和白不愁两人举止亲昵,眉头一皱,看向一旁的沐云风,问道:“小风,燕卓是不是骗了我,他们来是不是根本就不是为了卢道远暗藏的杀手?” 沐云风一愣,嘴里有些结巴,他实在不是一个善于撒谎的人。 纠结间,燕晓雨已从他的神情中知道了答案。 第338章 九盘蛇刀 沐云风看着燕晓雨的眼睛,那清澈如水的眼睛里正荡漾出一层涟漪,让人忍不住跳进去,溺死在这一潭春水。 “晓雨,我不是有意向你隐瞒,我只是不知道怎么说,燕大哥是来救他妹妹的。” 妹妹?燕晓雨一愣,盯着沐云风,问道:“妹妹?燕卓还有一个妹妹,那燕卓救妹妹,罗涛为什么要来?” “那是因为,是因为,燕大哥的妹妹,正是白不愁的妻子白燕。” 燕晓雨只觉脑袋被人用力撞了一下,眼前火热,心中一股无名火是熊熊燃烧:“燕卓刚才是有意瞒着我,,罗涛也没有开口,你也没有开口,你为什么没有开口,你们是不是信不过我?” “不是!”沐云风连忙否定道。 燕晓雨瞪着一双眼,狠狠地看着沐云风,可忽地,那一双眼睛中又生出丝丝笑意:“你个呆子。”说话间,她像是一缕春风撞进了沐云风的怀里,搂着他的肩,柔声道:“燕大哥那般做,自由他的道理,我不会多心的。” 沐云风看着燕晓雨,那刚刚还不知所措的心,转瞬就被这一缕春风安抚、镇定,他轻轻揽过燕晓雨的纤纤细腰,久久沉浸其中。 房顶,燕卓透过瓦缝看着这一切,不由叹了一口气;少年难过美人关,小沐怕是爬不出来了。不过燕晓雨虽有心计,但对小沐也是情深,小沐和她在一起,倒也算不上坏事。 他这般想着,看着天上那一轮弯弯的峨眉月,心中也不由想起远在大丹的祥儿。花似浓愁月如钩,一口清风相思愁。 燕卓收起心绪,脚下一点,向着城外的叛军奔去。燕晓雨帮他找到了白燕,那他也得履行他的承诺。 月如钩,夜正浓。 禁宫内外都是严阵以待,一排排火把熊熊燃烧,映得枪尖、刀刃上都是跳动一抹如血染的红光。 “霸先老哥,这在禁宫底下待了这么久了,也得让我手底下的兄弟活动活动,知道的咱们是来逼宫,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子是给他那小皇帝站岗的呢。”董顺双腿夹着马肚子,一手随意地拉着缰绳,目光桀骜地看着那禁宫城墙上的火光。 许霸先打着瞌睡,似乎对董顺所说的并不感兴趣,漠然道:“你想活动活动就去,只有两点,不能动赵英的兵马,不准进禁宫。” “不稀罕!” 董顺双腿一紧,是催马在自家的阵线前走了一个来回,只举刀一喝,手下士卒便是齐声喝道:“威武!威武!威武!” 要说实力,赵英手下的南大营确实不如董顺的北大营,南大营久在江都之地,士兵没经过实战,而北大营则是时刻要防备渤海国的偷袭,每几年便要到边境轮换一番,虽没打过大仗,但小冲突不断,骨子里自然是带了一股嗜血的劲头。 “刚才禁宫里的那群禁军杀了咱们南大营的赵英将军,弟兄说咱们该怎么办?” “报仇!报仇!报仇!” “可禁宫里住的是皇帝啊,咱们能杀皇帝吗?不能杀,所以咱们怎么办,咱们只有揪出皇帝身边的坏人,是这个坏人教坏了皇帝,你们说对不对!” “对!对!对!” 董顺看着手下士卒一笑,抽刀看向禁宫,大喝道:“放箭,放火箭!” 霎时间,密密麻麻的箭雨如流星一般向着城楼射去,城楼上的禁军只能躲在女墙后,躲避这一轮箭雨。 董顺看着那漫天的箭雨心中仍觉得不痛快,他目光一冷,向着身后的亲卫吩咐道:“把投石车拉过来!” 亲卫一愣:“将军,真要用投石车吗?那万一将禁宫内的···” “让你去,你就去,相爷只说是咱们人不能进禁宫,又没说是石头不能进禁宫,砸死谁是老天要收了谁,活该。” “是。”那亲卫应声道。 这投石车在江左已算是重型攻城器械,一般只有江左的精锐部队才可配备,而且江左的投石车经过改造,足足可以抛出三百多斤的石料,威力之大足可一击洞穿土制的城墙。 “报,将军,投石车已经准备完毕,咱们是放石块还是火油弹?” 董顺看了看一旁不动声色的许霸先,知道他不说话已是默许,便道:“好事成双,一样来一个,吓唬吓唬这些禁军。” “是。”士兵喝道,“准备石块,放!” 一队士兵拽着绳索,猛地向下一拉,石弹如脱弦之箭一般被抛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 禁军看着那巨大的石块从头顶掠过,心中都是不由一颤,如果那石块砸在城墙上,那城墙还不被打出一个窟窿! 石弹翻滚落地,擦出火星飞溅,强大的冲击力甚至震得燕玄机手中的茶水泛出涟漪。 不等燕玄机反应,又一发火油弹从天而降,直接将禁宫里一处班房砸得粉碎。火油四散间,竟还引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火灾,引得禁宫中一片慌乱。 “反了,反了,反了!” 燕玄机看着那火光,咬牙切齿,是恨不得直接将赵含国剥皮抽筋,他发着恨,快步走向房间,将鸟笼里的小翠鸟取了出来,口中念叨着:“是你逼我的!” 小翠鸟翅膀一振,顺着窗边便飞了出去,眨眼便没了踪影。 禁宫外。 董顺看着城墙上那些慌乱的禁军,满脸兴奋,一双如秃鹰般的眼睛绽放出阴毒的光。 如果不是许霸先阻拦,他才不顾什么君为臣纲的纲常伦理,在他眼里那群酸腐的儒士除了能说会道外,一无是处。乱世之中,能安身立命的只有兵马,也只有手里掌控了兵马,这乱世才能给你一个立足之地。至于禁宫内的那个小娃娃,只不过是投胎进了帝王家罢了,有名无分! 他娘的,要是让我进了禁宫,我也策马,在那金銮殿上走上一遭,让俺胯下的马儿,也尝尝坐龙椅的滋味!他妈的,皇帝还是个什么东西,还是老子一刀的货。 董顺长刀一横,站在万军阵前,目光睥睨的样子着实有几分霸气。 “将军,石头也扔了,这禁宫还是没有开门的迹象,咱们就在这站一晚上?”手下问道。 董顺看了一眼许霸先,见他仍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故意开口道:“放箭,掩护撞宫门!你们可都注意了,宫门可以破,但是你们不能进去,都明白吗?” “明白!”士卒齐声喊道。 董顺挥刀,狠狠瞪着那城楼,在他身后数百名弓兵已经拉弓搭箭,只待一声令下,便要向那城楼倾泻漫天箭雨,但就在董顺的长刀即将落下之时,城楼之上突然有一瞬银光乍现。 那银光如飞萤一般,扯出一道银线,直冲董顺面门而去。 董顺眼睛微微一瞪,嘴里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那银光已窜到眼前,他脑袋向后一仰,双眼看天。 脑后一个硕大的血窟窿正噼里啪啦地掉着脑浆和血水,脑浆落在马屁股上,引得马尾不断摆动。 “将军死了,将军死了!” 一众士兵顿时大乱,惊慌地看向左右。 “刺客在哪?刺客在哪!” 董顺的一众手下是惊慌失措,而许霸先的一双眼睛却是紧紧盯着那城楼,眼神中带着三分期待与七分激动。 “好汉,现身!” 许霸先这一声灌注真气,如惊雷般炸响在城墙内外,周遭的士兵一惊,都是没有想到这许霸先竟有如此霸道的内功。 “好汉如此武功,却只敢暗箭伤人,说出去不怕别人耻笑?”许霸先又一次开口道。 见仍是没人回应,许霸先一笑,吩咐身后的一众士卒向后退去百步。 “好汉,这样可以了,再不出来,可就是真是缩头乌龟了。” 城楼。 一道黑影轻飘飘落下,恰如一只飞燕,给人一种神秘且优雅的感觉,正是燕卓。 燕卓轻灵落地,看着许霸先,开口问道:“你是谁?你的内功不错。” “江左镇抚司总卫,许霸先!”许霸先跨在马上,昂首挺胸,一把长刀正握在手中。 听到“许霸先”这三个字,燕卓的双眼猛地一寒,丝丝白雾从他周身散发出去,在他身边凝结成了一圈若隐若现的白光。 许霸先敏锐地发现了燕卓周围气场的变化,开口问道:“你认得我?和我有仇?” “认得,有仇,血海深仇。”燕卓冷冷地回答道。 许霸先不屑一笑,开口道:“和我有仇的人很多,和我有血海深仇的人也不少,不如你说说看看你是谁,看我还能不能记得。” “你肯定记得,你灭了我一家满门。” 许霸先仍是一脸轻蔑,道:“我杀人从来都是屠人满门,不过也有几个例外,你说说看你叫什么,我说不定记得。” “我姓燕!” 许霸先瞳孔一怔,惊道:“你姓燕?哪个燕?” “飞燕的燕,燕故渊的燕!”燕卓说罢,已是拔剑出鞘,浩浩剑光在他周身流转,直扑向许霸先的脖颈。 许霸先先是一愣,随后嘴角绽出一笑,手中长刀也是豁然出手:“没想到,你竟然还活着,也好,我这就送你见燕故渊!” 只听“仓郎”一声剑鸣,血花飞溅,映着燕卓一张白皙如玉的面孔,恰似枫叶落雪。 血花在许霸先的肩头炸开,于此同时,燕卓的肋下也被豁开一道口子,血水像打翻的汤水一般,薄薄一层,却是不断向外蔓延。 仅交手一招,两人都是见了血。 “我低估你了。”许霸先开口道,“看来你已经学会了百炼玄光。” “我也低估了你,没想到你没有百炼玄光,也可以达到如此境界。”燕卓冷冷道,“不过今天你肯定会死在我的手下的。” “你这股张狂的劲头,和你父亲倒挺像,不过他终究还是死在了我手上。” 许霸先扭动刀柄,扯出一道锁链,他将锁链握在手中,一抛,那铁链带着长刀竟在他周身如流萤一般飞舞,点点光芒将他周身罩住。在他的驱使之下,那铁链与长刀犹如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时而盘身防守,时而挺身直击,是招招致命、招招出人意料,让人看不出下一招究竟会从何处杀来。 “我和卢道远那只会拍马屁的家伙可不一样,我这官是我一刀一剑拼杀来的!” 燕卓手握长剑,左右格挡,虽也想主动出击,但被许霸先这奇兵拦住,一时也是近不得身。 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许霸先这奇兵名唤“九盘蛇刀”,正是发挥了长兵之灵活,短兵之凶悍,先用长兵破敌,再用短兵杀敌,正是长短融合、取长补短。 “一鞭断沙海,一刺绝横丘,我这九盘蛇刀,已不知斩了多少江湖上成名的侠客。” 许霸先催动蛇刀,如穿花拂柳,绕着燕卓周身打转,将燕卓死死压制在蛇刀之下。 “燕卓,你以为你学会了百炼玄光就可无敌于天下?我告诉你,你想多了,这世间最厉害的武学不在江湖,而是在朝堂!” 燕卓看着一脸平静安详的许霸先,手中长剑如电,有几声兵器交击的声响,便有几次击退那蛇刀的进攻。 “再厉害的武学到了你手上也不过助纣为虐!” 许霸先冷哼一声:“哼,天真!”手中蛇刀猛地架起,如眼镜蛇一般直竖而起,然后径直扑向燕卓的面门。 燕卓看见那蛇刀连接处的缝隙,长剑一抖,是直插蛇刀连接处的缝隙,用力一扳,想借此斩断那蛇刀。但谁知,许霸先反应极快,他催起内力带着燕卓长剑不断画圆。 两人真气激荡,只听砰的一声,燕卓和许霸先都觉虎口一震,两人兵器都是脱手。 燕卓不作犹豫,掏出飞燕镖向着许霸先激射而去。 许霸先看着那如流萤一般的飞刀,心中一骇,忙是侧身躲避。他刚一侧身,燕卓一双铁拳已从天而降。 许霸先避无可避,只能运起内力挡下这一招。又是“砰”的一声,燕卓双拳砸在许霸先身上,霎时周遭内力激荡,就如巨石敲钟一般。 许霸先只觉胸中一片火辣,口干舌燥间,喉头还有一些发甜:“好小子,算你狠,大不了咱俩一起下去见燕故渊!”他这般说着,突然从腰间掏出一把短匕,借收劲之机,直刺向燕卓心口。 血,飞溅 只一瞬便染红了燕卓的衣衫。 许霸先刚才这一刀实在是太快、太狠,燕卓没有想到许霸先竟然如此狠辣,纵使拼上自己性命也要给自己一刀,够狠,够绝! 第339章 霸先没了 燕卓肋下又中了一刀,血流不止。 而许霸先也好不到哪去,他结结实实挨了燕卓一拳,浑身经脉受损,七窍中已有五窍流血,显然是受了很重的内伤。 燕卓从怀里掏出飞燕镖,握在手中,冷冷看向许霸先:“你为什么要背叛我父亲,是不是赵含国命令你做的?” 许霸先双眼通红,束在颅顶的头发也被内力激散,披散在肩头,他擦了擦嘴角的血,漫不经心道:“为什么?好一个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他做了太久的大哥,可能是他挡了我的路,可能是他本就该死,哈哈哈哈。” 说罢,许霸先竟放声大笑起来,他笑得张狂也疯癫,好像丝毫没有将燕卓放在眼里。 “那对不起,只能让你死了!”燕卓手腕一扣,一只飞燕镖已出手。 “叮”的一声脆响,一点寒芒正对上那飞燕镖,将飞燕镖弹开。 燕卓一惊,一杆长枪已杀到眼前。在这长枪之后,一把柳叶刀如柳叶落地一般飘飘然,斜砍向燕卓小腹。更后方,一把苗刀随着一柄长剑也是同时攻来。 眼瞅四人一齐向自己攻来,燕卓向前一挺,跨出一步,伸手拿住那长枪,只一拉一拽,长枪立时便到了燕卓的手里。他握住长枪,以右腿为轴,借着腰力一转,恰好逼住那柳叶刀。 使柳叶刀的刀客见一击不中,变招向上直挑,想要划破燕卓的右肋,但燕卓枪在手中,只枪尖向下一插,借枪杆之力瞬间腾起,接着他将长枪向上一提,左手拿住枪尾,在空中连扎了几十朵枪花,那柳叶刀招架不住,上半身眨眼便被扎成了蜂窝。 不等燕卓从半空落下,那使苗刀的汉子和使长剑的汉子就已杀来。苗刀刀身奇长,使用时常用双手,因此刀势一起便如野火燎原,威力之大足可劈马斩腰。 燕卓不敢疏忽,先是持枪一挡拦住那苗刀汉子的第一刀,然后便将长枪横在腰间打转,以长枪之长遏制苗刀与长剑。见苗刀与长剑退开,燕卓脚下一停,借枪势将枪身一收,绕到后背又是从肋下一穿,眼前迷离间,绽出枪花一朵,霎时便直穿苗刀汉子的胸口。 那使长剑的汉子见此,不退反进,手中长剑势起风雷,眨眼便要刺向燕卓下腹。燕卓大喝一声,手掌大开如蒲扇,使出一招挫骨手正搭在那剑客腕子,那剑客回剑反削,却不想燕卓一脚穿心脚已拔地而起。 只听“砰”的一声,剑客肋骨齐断,连一声惨呼都没发出就已飞了出去,砸在地上如烂泥一般再也站不起来。 从这四人出手道燕卓连毙三人,也不过须臾之间,生命之易逝,令人唏嘘。那使长枪的汉子见另三人的惨状,虽是手中没了兵刃,却仍是握起一双拳头想要再战。 燕卓看着那汉子,眼中有些疑惑,他不知道那汉子为什么要拼死保护许霸先。 “你下去,告诉其他人不用再来送死了。”许霸先开口惨然一笑。 那汉子一愣,却也没有多说,只是点了点头便向后退去。 “你一定很好奇,为什么他们会不顾生死地保护我?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奇的,我还算得上是一个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好上司,比起你的父亲是要强上那么一点的!”许霸先哈哈一笑,鲜血将他满口牙齿染得鲜红,甚是恐怖。 燕卓鼻头一抽,眼中泛起杀机,他小腿肌肉一崩,如离弦之箭一般射向许霸先。他一把抓住许霸先的喉咙,膝盖直接顶在许霸先的胸口,只听“砰”的一声闷响,犹如炮响。 “你为什么要杀我父亲,为什么要灭我燕家满门!” 许霸先一笑:“带我去个清净点的地方。” 燕卓一愣,指尖连点七星封住了许霸先周身五处大穴,一提一夹,将他裹在肋下,向城郊处奔去。 夜浓风寒,一点峨眉月弯弯如勾。 燕卓身姿绰约,带起衣带如风,他脚下不断,只盼早点奔出城外,从许霸先的嘴里得知一些当年的真相。 而许霸先呢,他在燕卓的肋下,看着夜色中壮阔的江都城,嘴角显出一抹微笑,他的双眼仍是泛红,头发依旧披散在脑后,但眼前的江都却因为他眼中的血气,显出了一抹暖色。他不由笑了,露出一排带血的白牙,既可怖又凄惨。 燕卓将许霸先带到了一处竹林。 竹子长得青翠,着实是一个不错的地方。 燕卓解开了许霸先的穴道,蹲在他身前,道:“说。” 许霸先点了点头,从怀中拿出一个酒囊,狠狠灌了一大口:“好,说。是我杀了你父亲,可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你父亲吗?因为你父亲该杀···咳咳咳···” 许霸先咳嗽了几声,又狠狠地灌了一口酒:“我是你父亲的副将,我看着你父亲从一介布衣,一步一步爬上北府兵紫光禄中郎将的位置,那时候你父亲他风光啊,手握十万北府兵一战屠的渤海国连丢三郡十二城,就连他们的镇国秘宝《百炼玄光》也落在了你父亲手里,可你父亲也不想想,为什么他一介布衣为什么会突然受到上面的重要调到京口,他手中握着十万北府兵已经够让人忌惮,更何况他手里还有了《百炼玄光》,你说朝里这群大人能放过你父亲?” “所以是谁派人杀了我父亲?”燕卓迫不及待地问道。 “朝中的大佬都想派人杀你父亲,亦或者说是你父亲自己杀了自己。”许霸先一笑,“你也不想想,燕故渊一个布衣,短短几年内成为京口望族,你们燕家所穿所用无不豪奢至极,你过满月,整个京口都要给你设宴,你们燕家是有钱了,可我们这群和你父亲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可还是老样子。京城里那些大佬,等着你父亲送上些好处,可你父亲竟然不鸟他们,甚至还想京口自治,想要恢复大正王朝。那些大佬本想着找个布衣好控制,但你父亲不光不好控制,还是一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京城里的那些大佬自然想换他下去。我也不怕告诉你,当年杀你父亲北府兵里十八个将军都知道,可谁也没有出手阻拦,你想想是为什么!” 燕卓一怔,嘴角勾出一抹微笑:“你只不过是为了给你找借口罢了,当年的北府老兵都念着我父亲的恩情,只有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人才会···” 不等燕卓说完,许霸先就是开口大笑:“对对对,没错,你父亲是很照顾那些士卒,可你父亲却偏偏不照顾我们这群将军,一个小卒子在这世道上算什么,你父亲笼络错人心了,他应该笼络的是我们!” 他这般说着,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吐得他胸前一片鲜红。 “所以,究竟都有哪些人参与了当年这件事?”燕卓问道。 “所有人,你今天能在江左朝堂上能看到的所有有头有脸的人都参与了这件事,包括这小皇帝的父亲。”许霸先一笑,“想不到,御史大夫、太尉、郎中令、少府、太仆、典客、宗正这些人都是杀你父亲的幕后黑手,哦还有渤海国的巨鲸帮和东海帮,那西域七圣就是他们找来的,哦还有当时丐帮京口舵的舵主彭镇也默许了这件事,你要报仇吗?要把他们都杀光?” 燕卓只觉眼前一黑,似有人在他脑门上重重敲了一记。这一刻,他感觉似有什么东西从他身体里抽离一般,他拿起飞燕镖,一刀一刀地刺向许霸先,似是没有听见许霸先那凄厉可怖的笑声。 “哈哈哈哈,你也只有这么一点能耐啊燕卓,燕故渊你看见了吗?你的儿子也只有这么一点能耐!哈哈哈哈。” 燕卓心口剧痛,他不懂,他不懂为什么明明是他在出手,可那每一刀又都似刺在自己心口,疼得无以复加。 也不知是刺了多少下,许霸先的笑声渐渐被风吹竹叶的声音所淹没。燕卓瘫坐在地上,眼前红翠相间,他从没感觉自己会如此无力,一切都变得毫不真实。 他要杀了那所有人为父亲报仇吗? 他要吗? 第340章 赵含国的改革 天将大亮,忽起了一阵暴雨急电,打了成片的残竹败荷,凄惨中带着一丝艳丽。一只老王八探出了脑袋,却不想雨滴正砸它脑袋上,惊得它忙是退回了龟壳。 屋檐处,雨水成串不住向下流淌,润湿了大殿前一大片青石板,石板上一排脚印是清晰可见。 “主人,事情没有办成,办事的八名弟兄都死了。”一个黑袍老人拱身道。 燕玄机握着一双拳头,重重砸在桌上,震得桌上茶水泛起阵阵涟漪:“死了八个人还没能杀了赵含国?” 黑袍老人垂着头,道:“赵含国身边高手如云,这八个人已是阎罗殿里的精英,如此还没有得手……” “你是想说以后就更难得手了?”燕玄机狠狠盯着那黑袍老人,“我不信,他赵含国是有三头六臂?” 黑袍老人道:“赵含国虽是没有三头六臂,但是他手下的人却可以为他赴死。” 燕玄机无言,只默默地看着殿外突起的大雨,这场对决的结果对于他来说算不上糟糕。帝党这边虽是损失了帝师和司天监的监正,但燕玄机也趁守城之时收买了一波人心也算攒下了一点声望,其一箭斩将的悍勇在宫中也就此传开,而赵含国的相国一党呢,手下三名大将被斩,可谓元气大伤,除此之外还要背上纵容部下犯禁的骂名,他这独夫的名头怕是摘不了。 “你先下去,下次我会注意的,不会让阎罗殿再和赵含国硬碰硬了。”燕玄机摆了摆手。 “是,主人。”那黑袍老人一躬身,便是消失在凄迷的雨雾中。 那黑袍老人刚走,一个小太监便慌慌张张跑了进来:“皇上,相国带着太尉、郎中令、典客、太仆等九卿正在宫门外想着见驾呢。” “来得可真快!”燕玄机眼睛一眯,“召开朝会,叫他们都进来,朕要看看他们有什么好说的!” 宫门。 以赵含国为首的王玄晟、刘宗端、李武等一众江左重臣纷纷身着官服,踏过那象征皇权的汉白玉门坎,向禁宫内走去。 赵含国走在正中最前,身穿一身大红色朝服,朝服的补子上绘着一只仙鹤,象征着他朝中一品大员的身份,在其身后一众高官皆是红色朝服,只不过有的补子上绘着仙鹤,有的补子上绘着麒麟。 大殿内,燕玄机端坐在龙椅上,目光灼灼地看着为首的赵含国,是丝毫不惧。 “老臣参见皇上。”赵含国开口道,一众大臣随之行礼。 燕玄机看着赵含国,嘴角一冷,道:“赵含国你好大的胆子,昨天夜里竟敢指示赵英、董顺犯禁!” 赵含国面不改色心不跳,像是料定了燕玄机会发难一般,一副心如止水的样子,开口道:“臣惶恐,臣不知皇上所言何事。” “你是想抵赖?”燕玄机目光一冷,“昨夜赵英、董顺率兵犯禁,朕一箭射死赵英这还有假?” “臣不敢。”赵含国躬身道,“只是老臣怕其中有什么误会。”他这般说着,挽起了朝服的衣袖,只见那鲜红的朝服下的胳膊竟是紧紧缠着一层白纱。 赵含国又将那白纱解下,只见一条伤口从他的手肘直贯手腕,是猩红可怖:“皇上,老臣得到消息有江湖势力要在江都暗杀我江左上下官员,于是老臣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便调南北大营的主将赵英、董顺进京,护卫京都,不幸两位将军都已为国捐躯。” 燕玄机死死盯着赵含国,竟是没想到这老东西的脸皮是如此之厚,事到如今还是死不承认:“赵英、董顺明明是逼宫犯禁!” 赵含国垂首坦然道:“可能是夜里太黑,皇上您看走了眼,这赵英、董顺只是在禁宫外围,皇上看到的恐怕正是那群刺客,况且这赵英、董顺既然逼宫犯禁数万大军还攻不破这禁宫一道城门?” 燕玄机气得浑身发抖,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赵含,喝道:“那投石车呢?朕的禁宫可被投石车砸了两个大窟窿,投石车这种东西,江湖上的刺客可没有!” 赵含国见燕玄机提到投石车,更是言之凿凿道:“这投石车正是刺客行凶的证据,昨夜这群刺客潜入府库,偷盗了投石车,此事,太尉大人可以作证。” 一旁的太尉忙是开口道:“确如相国所说。” 燕玄机被噎得哑口无言,愣了半天才缓过神,开口道:“既然如此,赵英、董顺真是护国的英雄,朕要追封他们。” “皇上英明。”赵含国又道,“皇上,老臣这次来还有一事。” 燕玄机强忍住眼睛里的杀气,开口道:“相国但说无妨。” “老臣以为,我江左朝十余年未改革朝制,朝中积弊甚多,老臣近日来日思夜想,决定拟定改革章程,以求富国强兵。” 燕玄机一愣,隐隐感觉这老家伙想的不是好事,推脱道:“朕有些乏了,这件事咱们再议再议,况且这朝制自古以来皆是如此,轻易变动恐怕会引起朝野震荡、社稷不安啊。” “非也!” 赵含国一口回绝道硬是拦下了燕玄机:“管仲相齐国,改革军制内政,使齐国成为春秋霸主。商鞅废井田、开阡陌,奠秦国一统天下之基础,以史为鉴,唯有改制才有新生,江左想要成就霸业,必先改制!” 赵含国一顿唇枪舌剑,说得慷慨激昂,但燕玄机对其所说仍是一心只想推脱:“相国,这事牵扯国本,咱们稍后再议,再议。” 见燕玄机推脱,赵含国嘴角一笑,神情自然地说起了另一件事:“那改制之事可以再议,老臣还有另一件事。” “相国请讲。”见赵含国不再谈改制之事,燕玄机也松了一口气,心中却不由隐隐生疑,怎么今天这赵含国如此好说话。 赵含国将双臂背在身后,又向前进了一步,开口道:“请皇上下旨,控制江左境内的所有江湖势力” 燕玄机一怔,忙问道:“相国这是何意?” 赵含国是何意?自然是平天下之意。 现在长江以南已尽归江左,虽另有白云一国,也不过是江左的附属,能对朝堂产生威胁的也只有那散落在各地的江湖势力。 赵含国抬头看向燕玄机,朗声道:“江湖势力在我江左实在是一大祸患,不光是各地盗匪四起和江湖势力有关,就连昨晚江都一事也有江湖势力在背后,如果不加以管制,民心浮动、天威受损,我江左社稷危矣。” 燕玄机道:“那相国有什么办法控制这江湖势力,王朝和江湖各自独立已久,如果贸然行事,恐怕会遭到十大派的一同反对,万一再被有心之人利用。” 赵含国应声道:“特别之事行特别之法,对江湖之事,老臣已有打算。江湖势力庞杂,只有将其收归中央管制才能长治久安,所行措施,老臣已想好,只请皇上下旨即可!” “即可”两字赵含国咬得极重,显然是不想给赵含国辩白的机会。 第341章 丐不由己(一) 正午,烈日。 这是一条足以容下两架马车错身的长街,街上见不到几个行人,偶尔有人经过也是拖着短短的影子,步履沉重。 一条野狗躲在阴凉处,伸着舌头,不住地喘息。口水顺着两颊滴在地上,砸了一个又一个的印子。 忽地,一匹快马自街北奔止街南,蹄声阵阵,炸响了周遭干燥的空气。 马停,声止。 马上的人从背包里掏出一纸告示,贴在了街口的告示栏。那人将告示抹得平整,转身又是翻身上马,向着另一条街奔去。 只三天的时间,这一纸告示便贴遍了江左的大街小巷。这告示的内容很简单,概括起来不过两个字——限武! 何为限武?就是限制江湖在江左的势力。上至十大派下至江湖草莽,都在这限武之列。 对十大派,赵含国推行了江湖户籍制度。在一个月内,对十大派在江左之地的人员统计造册,并颁发江左江湖令,凡在江左行走的江湖子弟都要有此令才能在江左各处关隘自由通行。对从各地到江左云游的江湖子弟,应有各门派江左驻地的介绍信,才可在江左关隘通关。各门派江左驻地,应统一设在江都规定区域内,人数不得超过一百人。分散在江左各地的堂口、分舵,一个门派不能超过三处,人数不得超过五十人。对拒不服从者,由江左军拘捕送还各江湖势力。 对江湖草莽,赵含国采用了更简单直接的方式。各地的小门小派如果配合便收编进江左军队,如果不配合,便将起定为土匪流寇就地扑杀。 这限武令一下,十大派中比较有实力的丐帮、少林、金顶、玉女宫都是颇有微词,纷纷派使者和赵含国交涉。 但赵含国就一句话:旨意为皇上所下,我也是没有办法,爱莫能助。 江都,相府。 少林寺监寺圆济,叩开了相府的大门。圆济一身灰色僧袍,并未着袈裟,只手上捏着一串佛珠,朴素非常。在他身后,跟着两个觉字辈的正僧,他们身穿一身灰色短打僧袍,太阳穴高高鼓起,一看便不是庸手。 “圆济大师。”赵含国热情招呼着,“阿弥陀佛,不胜惶恐,快请进。” 圆济回礼,也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赵含国将三人迎进了会客厅,以贵客之礼待之,并吩咐下人准备上好的素斋与热茶。 圆济快人快语,也不和赵含国客套,开口道:“相国大人,老僧此来是有求于相国大人,还请相国大人帮忙。” 赵含国心里知道圆济想说什么,无非就是江左各地佛寺之事。这江左几代皇帝对佛教都极为推崇,江左境内大大小小的佛寺共有三百多座,早已超过了对十大派规定的三处堂口、分舵的要求。不过他心里虽是清楚,但仍是开口问道:“不知大师所说何事?” 圆济双手合十,开口道:“阿弥陀佛,老衲想请相国大人向皇上进言,我少林寺虽是被推选为九州禅宗之首,但终究代表的只是我少林一派,和其他寺庙并无太多关系,还希望相国明察秋毫,向皇上阐明其中道理,保全江左三百多座寺庙。” 赵含国看着圆济,脸上一笑,开口道:“圆济大师,这件事不是在下不愿帮忙,只是这限武之事是皇上亲自下令,金口玉言,天威难测。而且天下主持出少林这句话,皇上也是有过耳闻的。” 闻言,圆济双眼圆睁,滴滴冷汗自鼻尖渗出,一时竟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天下主持出少林”只此一句话,少林寺就和江左的寺庙撇不开关系。 “不过圆济大师也不必惊慌。”赵含国安慰道,“在下愿为大师冒险一试,不过圆济大师您可能也得做一些让步。” 圆济一愣,问道:“什么让步。” “皇上限武,其根本就是担心江湖势力内乱,引发江左社稷震动。”赵含国贴在圆济耳边又道,“前几天有人逼宫犯禁,传言就是江湖势力所为,皇上这才下定决心限武,只要你们把武僧调回佛都,我觉得皇上就不会为难你们。”赵含国这般说着,心中不由默默钦佩自己,好在自己没有废掉燕玄机,自立为帝。有这么一个人肉盾牌顶着,自己便可以把锅都甩给他,简直不要太痛快。 圆济眼角一弯,脸上已有三分笑意,他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保全江左诸寺,有没有武僧事小,普渡众生(保全信众)事大。 “阿弥陀佛,真能如此,老衲就先谢过相国大人了。” 赵含国摆手,脸上神情一片祥和,颇有几分慈悲之相:“阿弥陀佛,大师言重了。” 圆济见事情处理的如此简单,心情也不由大好,和赵含国也多聊了几句,直到天色将晚,才从相府离开。 少林这事办得顺利,金顶、玉女、丐帮等派也都是相继登门。 不过除了少林、金顶两派可以保存佛寺、道观外,其余各门各派都是被赵含国婉拒。特别是丐帮,赵含国直接就假传圣旨,说皇上觉得乞丐有碍江左国体,直接下令将各地乞丐驱散,如果是丐帮弟子就请丐帮召回弟子,一切按照限武令,公事公办。 丐帮吃瘪,上下帮众对赵含国与江左王朝的敌视不由又多了几分。 处理好江左佛寺事物的圆济,心情大好。作为少林寺第一位俗僧监寺,他的名头很大,压力也很大。少林寺的正俗之争虽在了戒大师死后有所缓解,但正俗之分仍是存在,正僧依旧是看不上俗僧。 他作为俗僧之首,在寺内自然容易遭受更多非议,好在这次江左之行顺利,算是积累了一波声望。 驰道,天将近昏。 圆济带着两名觉字辈的正僧返回嵩山。一路上,三人话虽是不多,但不时也会开口说几句,谈谈人间疾苦和玄光妙理。说的东西都是寻常,但圆济心里明显感觉这两人对自己是更为尊重。 又走了十里路,一阵狂风骤起,带起一片黑云是遮天蔽日,天光立时大暗。 “师叔,这离最近的村子还有五里路,咱们是赶过去,还是就近在马车里凑活一晚上。”觉非开口问道。 圆济看了看天色,道:“还是再走一走,这天怕是要下雨,还是进村子里好些。” “是。”觉非赶着马车接着赶路。 忽地,几道惊雷闪过,觉非恍惚间看见几个黑影正站在路中间。 觉非勒马,聚了聚眼力,再向那黑影看去:“师叔,路上好像有人。” 圆济掀开门帘,向前看去。又是一道闪电,天地青亮。 少林三僧借着闪电终于看清路中间的人,共有三人,三人都带着兵刃。 噼里啪啦的雨点从天上落下,那三人也是一齐迈开了步子,向着少林三僧冲开。 圆济看着那三人眼中一寒,作为少林寺的监寺,他绝不是庸手,他的少林易筋经已练到了六层,在江湖上也能勉强跻身顶尖高手之列。而他手下的两名正僧,易筋经也已入门,功夫自然也不弱。 “这是少林寺的马车,三位如果不想惹麻烦,就赶快离开。”觉非开口道。 那三人只当是耳旁风,手中长枪兜头而来。 少林三僧,身形一闪,不由齐声惊呼道:“少林风波棍!” 那三人并不说话,手中长枪凌厉猛恶,招招杀手向着三僧杀去。两名觉字武僧身手虽是不弱,但几招下去,便落在下风。 圆济见状,心中一沉,知道这次是遇到了硬茬:“是嵩道盟的同门吗?” 三人仍是不语。 “既然不说话,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他这般说着,脚下一点,冲入战阵。只见他左冲右杀,双手穿花,如落花纷纷,令人眼花缭乱。眨眼间,便遏制住那三人的攻势。 三人攻势受阻,纷纷扔掉手中长枪,施展出正宗的少林拳脚功夫,一手摔碑手是刚猛霸道,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圆济一愣,心中更是纳闷,能将摔碑手使成这样,少说也有三重易筋经打底,这三人究竟是什么来历。 他这般想着,左右双臂不住画圈,催起周身内力充盈于袖袍之间,正是少林绝技“千手伏魔”。 “砰砰”两声,圆济双臂一阵,正砸中两人胸口。只听那两人大叫一声,口吐鲜血,跌出去一丈多远。 就在那两人跌飞的一瞬间,中间那人突然伸出一只手,一招分筋错骨手,正搭在圆济手腕。 圆济心道雕虫小技,根本不当回事,催起易筋经便要与之抗衡。可哪知他内力刚起,那人便如鲸吞一般将他的内力整个吸去。 “枯荣功!”圆济大惊,“你是觉悟?” 话音刚落,那人一招分筋错骨手直接扭断了圆济的手臂,接着又是一招“千手伏魔”直接将圆济击飞了出去。 圆济当即昏死过去,另两名觉字辈武僧也是被那人击飞,殒命当场。 一个月后,江湖限武令的最后期限。十大派的江左驻地都已搬到了江都,各地的堂口、分舵也不断精简,多余的弟子只能北上回到各派本部。 丐帮因为弟子众多,此番精简后能留在江都的不过二百五十人,剩余的数千人只能前往由丐帮控制的三州:江州、泰州、横州。 不过好在江州紧邻江左,丐帮一众子弟北上也算便捷。不过丐帮作为九州江湖第一大帮,十年一轮的江湖盟主,被江左如此驱逐心里自然不忿。 作为丐帮二把手的金狮彭镇直接下令在江州设立公共区,接收被江左驱逐的江湖势力,以此表示自己对江左王朝的不满。 霎时,被江左驱逐的江湖门派纷纷涌入江州。巨鲸、东海、玉女、唐门、彭家还有清风明月楼都在江州设立了自己驻地。 江州也因此变得龙蛇混杂,热闹非常。 第342章 丐不由己(二) 江州,秋末冬初。 天已冷,树叶也尽黄,秋风一吹,萧萧落叶便散了一地。 彭镇今年已六十一岁,按人之生理也算是入秋之人,活头是屈指可数。他时常想,要是再能活十个年头,到七十一岁,在丐帮里也算是寿星了。不过再活十年又有什么用,还不是得给乔镇岳打下手、擦屁股,想着那个已一年不见踪影的帮主,他心里就来气。 忽又一阵风起,吹得他眼前公文哗啦作响,似是在催着他快点落下朱批。 彭镇看了一眼那公文,脸上神情似有些许不悦,他将镇纸往公文上一拍,起身离开了那黄花梨制成的书案。 公文上的内容很简单,是江左分舵各处人员的安排问题。江左一纸限武令,丐帮分舵明面上的四千余人便都要离开江左,这么多人如何安排,是一个大问题,稍有不公就要激起帮派内乱。 “娘的,十几年的功夫就窜出这么多五六袋长老,老子怎么处置,光养他们就不知要花费多少库银。”彭镇抓了抓自己满腮的白须,愁肠已是满腹。他走到铜镜前,看着自己的老态,脸上凄然一笑。 他十四岁入丐帮,已在丐帮打拼了四十七年,靠着自己一身武功谋略和一腮金须,搏了一个“丐帮金狮”的名号。可现如今,这金须现已被风霜染白,雄狮也变成了老猫——威风不再。 他也不是没想过退休,按丐帮规矩,九袋长老在六十五岁就要封刀退隐,回家养老,他已六十一岁,也是到了卸任给后辈更多历练机会的时候。但放眼望去,整个丐帮又有谁能担当起刑堂和财库两项重任呢? 身不由己啊! 彭镇又回到那黄花梨的书案前,看了看眼前的公文并没有批示,而是从抽屉里拿出丐帮各分舵的花名册,仔细审阅。按丐帮规矩,总舵九堂堂主都应是九袋长老,各分舵舵主为八袋长老,其下是八袋护法,再其下的一至七袋都是帮派资历的象征,在各分舵担任一些中下层职位。 总舵九堂堂主:传武堂堂主沈通,暗堂堂主吴三省,刑堂和财库两堂堂主彭镇(兼任副帮主),义堂堂主马如龙,法堂堂主龙应云,战堂堂主胡北风,护法堂堂主张敬酒,工堂堂主卢玉才。 六分舵舵主:大仁分舵(北齐分舵)舵主鲁三炮,大智分舵(大丹分舵)舵主吴尽忠,大义分舵(渤海分舵)舵主沈阔,大信分舵(后汉分舵)舵主彭有义,大礼分舵(江左分舵)彭有武,大勇分舵(白云分舵)胡大炮。 彭镇看着那花名册不禁又是愁得挠头,后汉分舵和江左分舵的分舵主都是自家子侄,他们虽也算是有才,但若是直接让他们顶替自己位置,帮内少不了人要说自己任人唯亲,因此这两人的早早就从他的候选名单中踢了出去。 他又将目光看向了鲁三炮和沈阔,这两人年纪都是四十出头,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而且鲁三炮为人耿直,沈阔为人谨慎,看似是刑堂和财库两堂的最佳人选,可一旦让他们两人分别担任两堂堂主,那副帮主的位置又由谁接任呢?副帮主要兼任两堂堂主才有足够的权力和能力辅佐帮主,这两人都还差着那么几分。那从现在的堂主里选? 沈通为人憨厚耿直,传武尚可,但要成为副帮主,接管刑堂和财库任何一堂都不算合适,慈不掌兵亦不可掌财。那吴三省?也不可行,这人行事阴冷,处理起帮派内部诸事难免惹人猜忌,而且作为副帮主还要代帮主处理与各派的外交,吴三省气量太小不合适。 彭镇又看了看马如龙、龙应云、胡北风、张敬酒、卢玉才几人,觉得都是不甚合适,不由又是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还有四年的功夫,再看看。”这般想着,他在公文上朱笔一批:江左分舵舵主与八袋以上弟子留守江左驻地与三堂口,其余人按户籍远近,分散至其余各分舵,各分舵分配五百人,剩余一千余人送至总舵三州。 接着,彭镇又处理了一些公文,多是各分舵发来的通知,并无重要的事宜,看过几眼便是朱批落地。 等他将所有公文处理完毕,天色已暗。他的独子彭有仁快步走到他身边,低声道:“父亲,该休息了,饭食已经在大堂准备好了。” 彭镇看了看自己的儿子,欣慰一笑,起身向着大堂走去。对于他这个儿子,他是满意的,四十不到的年纪已将他彭家的五虎断门刀练得炉火纯青,一声金狮内功也是得其真传,武功修为绝不在其下,可见天资之聪颖。不过,就是这样一个好儿子,他却并没有将他纳入丐帮,而是一直将他作为一个边缘人留在身边。 饭桌上,彭镇看向彭有仁开口问道:“有仁,我将你一直留在身边,看着你两个兄弟都已成了分舵舵主,你可有怨气?” 彭有仁拱身道:“父亲这般做自由父亲的道理,孩儿理解。” “我不是问你理不理解,而是问你有没有怨气。” “孩儿没有怨气,孩儿知道父亲不愿以此落别人的口舌。” 彭镇点了点头,道:“是啊,如果我把你扶上丐帮分舵主的位置,那帮内的众人少不了要说我彭镇是要搞世袭,要将丐帮变成彭家的丐帮,丐帮能长盛不衰,就是不像其他各门派搞世袭,帮主之位只能推贤不得世袭。” 彭有仁拱了拱身,沉稳道:“孩儿知道。” “我再有四年就该封刀退隐,今时不同往日,我也该和你说说以后的事情了。”彭镇将手中的碗筷放下,“你辅助我处理帮里各项事物也要几年的时间了,我看得出你有谋略,你愿意给帮主当一个幕僚吗?当然你不愿意也没有事,彭家想在江湖上长盛不衰光靠丐帮也不行,你已快四十岁,已有一派之长的沉淀,足可以开宗立派,自立门户。你有些什么想法吗?” 彭有任低头道:“孩儿听从父亲的吩咐。” 一听此话,彭镇的脸上有了些许怒色,开口道:“我要听你的想法,而不是听从我的安排。” “孩儿一时不知,请父亲给孩儿一些时日考虑。” 彭镇摆了摆手:“也罢,随你。” 关长云快步走进大堂,在彭镇耳边低声道:“副帮主,帮主回来了,找你到大殿议事。” 彭镇一惊:“帮主回来了?”他这么说着,已是起身向着门外走去,并没有给彭有仁留下一句话。而彭有仁好似也是习惯了一般,只是将桌上的饭菜碗筷拾掇好,便静静地回屋练起了彭镇传他的“金狮功”。 从彭家到丐帮大殿不过七八里的距离,用不上骑马也犯不着坐轿,对于轿子这种东西,他一直有一些抵触,一个臭乞丐还要人抬,传出去让人笑话。他一人迈着大步,向着丐帮大殿赶去。 夜色已是昏暗,路上既没灯火他手里也没掌灯笼,彭镇年老眼睛难免昏花,但这条路他走了少说也有三十多年,闭着眼都知道怎么走,因此一路上步履生风,丝毫没有停歇。他一边走,一边心里想着,这狗日的乔镇岳跑了快有一年了,这时候才想着回来,一会见了一定要劈头盖脸地给他骂一顿! 他这般走着,忽地,面前显出一点烛火,点睛一看,竟是约莫四五人掌着灯笼站在路中间。 彭镇也不觉纳闷,近日来来往丐帮三州之地的人不在少数,有几个赶夜路的算不上稀奇。他这般想着,就要和那几人错身而过,但哪曾想,就在他错身之际,刀光一线已猛地扑向他心口。 彭镇终究是久历江湖,听到那拔刀声的一瞬间,双掌已是瞬时拍出,强劲的内力贯穿双臂,只听“砰砰”两声闷响,两人肋骨尽碎,已是跌飞出去三四尺远。接着他,脚下一点,向后一退,厉声道:“何方肖小,敢在丐帮的地界犯事!” 那几人也不应声,只是将灯笼吹灭,往地上一扔,便拔出腰间佩刀。 “不说话,那就别怪彭老头手下不留情了!”彭镇这般说着,鼓动起周身内劲如风,将身上衣袍吹得猎猎作响,脚下一踏,便是奔着那几人而去。他手掌劲力巨大,身形一掠,如白虎跳涧,落地便将脚下石板炸得粉碎。 碎石四散如崩,那几人只能向后散去,手中钢刀或左或右向着彭镇围攻。 彭镇视力受限,只能靠着双耳听声辩位,与之应对。他脚步错踏,时而如白鹤独立,时而如飞猿荡木,身形灵动非常,迅捷无比,让人根本就想不到这已是一个老眼昏花年过六旬的老汉之姿。只听“唰唰”两声,彭镇飞起一击钻天脚,手中借力使出一招“一啸风声”,直插另一人咽喉。 这两招兔起鹘落,正是彭镇得意的招式,速度之快,寻常人根本看不清他是何时出手。 黑暗处一人手握钢刀,一双冷眼锐利,已是瞅见此中破绽,刀锋一起,是直插彭镇小腹。 彭镇瞅着刀光逼向下腹,心头一惊,这一刀正迫向他这一招的破绽,根本躲闪不急,他身子向后一倒,想施展出一招铁板桥躲过这一刀,但刀锋随着猛然下坠,纵是彭镇身形迅捷,还是在小腹破开一道血口。 “五虎断门刀!”彭镇看出这一刀的招式喝问道,“你是谁?” 那人冷冷一笑,开口道:“要你命的人!”话音未落,那人手中钢刀陡然绽放出一瞬刀光,正是五虎断门刀中的“伏虎胜狮”,这一招由两招合并而来,以腕花而起,接撩、砍、崩三式,又以缠头为尾,以绞、架、横扫三式而收,变化迅捷刚猛,是五虎断门刀的精要。 彭镇神情凛然,这“伏虎胜狮”是五虎断门刀中的精要,想要施展出这一招少说要三年以上的功力:“你究竟是什么人?怎么会彭家的五虎断门刀,是江南彭家的后辈?” “我不姓彭,谁说只有姓彭的才会五虎断门刀?”那人冷冷道,手中刀光四起,雄霸群山、负子渡河、八方分雨三招接连使出,刀势连绵不绝,显然是尽得五虎断门刀的精髓。 彭镇躲闪之间,身子一滚抓起地上钢刀,挥刀抵挡,“锵”的一声,声动四方,两道刀光瞬时滚做一团。两人都使得是五虎断门刀,刀光潋滟间是不分上下,直斗了五六十招,仍是不分胜负。 彭镇盯着那人,口中默默计数,这五虎断门刀共有六十四招,其中六十二招可传寻常弟子,另有两招,一招传嫡子,另一招传于掌门候选人。彭镇作为彭氏嫡子,所学共六十三招,差那作为掌门候选人的一招。因此,只要数清了来人所用的招式,自然也就清楚这来人是何来历。 “六十一式——五虎朝阳。” “六十二式——分花拂柳。” “六十三式——猛虎回头。他是彭家的嫡子,难道真是江南彭家?” “六十四式——纵横天下!” 彭镇双眸震颤,盯着那人手中的钢刀,大喝道:“你竟然会纵横天下,你究竟是谁,你说你不是彭家人,怎么会用这六十四式,你究竟是谁?谁派你来的?堂堂彭家掌门候选人,就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那人手上不做停歇,声音低沉道:“不过是一套六十四式的刀法,又什么寻常。” 彭镇勉强挡住那人的钢刀,但他终究年老气衰,几招下去身上已多了两三道血口,他心想此人所说必有隐瞒,恐怕对我彭家不利。 他这般想着,手中飞出一把飞蝗石,挡住那人攻势,身形一掠便要赶回府宅,打算和自己独子一同应对来人。 那人见彭镇逃回自己府邸,并不着急,收起长刀,只慢慢随着彭镇的脚步向着彭府掠去。 彭镇虽是受伤,但内力不弱,轻功也是不俗,几个起伏间便掠回自己府邸,向着彭有仁的卧房奔去。他推开门,口中喊道:“有仁,拔刀!” 第343章 丐不由己(三) 彭镇话刚出口,却看见这灯火通明的房里,竟是空无一人。他回身要奔去别院呼喊彭有仁,可那黑衣刀客眨眼已是追到他身后。 彭镇挥刀抵挡,一招纵横天下,刀势极为霸道。他潜心钻研五虎断门刀已有四十余年,在这刀法中的造诣自然不俗,自信虽是一时难以取胜,也能招架到等来援兵。 那黑衣刀客,开口道:“你只知道这五虎断门刀有六十四招,却不知道这刀法还有两招,只有历任掌门才能研习。” 彭镇一惊,只见那人,刀光大涨,施展出一招,竟是见所未见。怎么可能!这五虎断门刀里竟然还有他不曾知道的招式,他可是彭家的嫡系,江北彭家的正传。 由不得他吃惊,那人又是翻起一个腕花,钢刀自左向右一个横扫。 见这一招霸道,彭镇脚尖一点就要向后撤出一个身位,右手握住刀柄,准备等那人追击之时寻隙反击。可他身形刚向后一撤,那人手中长刀就如能伸缩一般,刀光一闪,便在彭镇的胸口炸出一团血花。 “怎么样?”那人冷冷一笑。 彭镇看了看自己的胸口,又看了看那人手里的刀。一步的距离按理来说应该刚好避过这一刀,可为什么他还是能伤到自己?他的刀也是寻常,并没有长那一寸。忽地,彭镇的目光落在那把刀的刀柄之上,大惊道:“你的刀柄!” 那人见彭镇看破的招式,神情突然变得狂暴可怖,一声怒号,刀势是冲天而起。眨眼间,只见刀光一闪,彭镇已是被拦腰斩断,肠胃流了一地。 “你为什么这么…?”彭镇憋着一口气凄惨道。 可不等他把话说完,那人竖起又是一刀,直接将彭镇的上半身劈成了两半。 夜色平静,无风无雨无电,只有那一轮弯月,从乌云中探出来,用那清冷的月光涤荡彭镇满身的猩红。 彭镇的尸身是第二天一早被发现的,其死状之可怖,直将那传信的丐帮弟子吓了三个跟头。 有谁能想到,丐帮的副帮主会是这般下场,明明还有四年就可以封刀退隐,和儿孙共享天伦之乐。 彭府。 丐帮七位堂主悉数到场,彭镇的尸身已被裹上白布,就如那被落叶覆盖的庭院,是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吴三省目光沉沉,开口向沈通低声问道:“沈长老,看出彭大哥是被什么招式所杀吗?” 沈通神情凝重,开口低声道:“五虎断门刀。彭大哥被他彭家的五虎断门刀所杀。” 吴三省点了点头,他也看出来了,可能用五虎断门刀斩杀彭镇的天下又有几人。 沈通看向吴三省,低声道:“听说过前几天少林寺监寺圆济的事情吗?” 一个月前,少林寺监寺圆济死在了少林绝技“千手伏魔”手下,这件事早就在江湖上传开,大多都说是嵩道盟余孽所为。 吴三省应道:“听说过,圆济大师胸骨、肋骨尽断,正是死在少林绝技千手伏魔手下。” 沈通点头,低声道:“据我所知,那千手伏魔正是圆济的杀招。” 吴三省一惊,道:“这件事你怎么知道的?你在少林有眼线?” 沈通一皱眉,道:“你是丐帮暗堂的堂主有眼线也是你有眼线,更何况丐帮不在少林插钉子这是规矩,我可没有这个胆子。” 吴三省一想也是,开口问道:“那你怎么知道这事的?” 沈通答道:“几年前我到少林,和圆济有过几面之缘,我曾和他切磋较量过,那时他就说少林寺里千手伏魔能胜过他的人,不超两人。” “谁?” “了戒大师和成难大师。” “两位大师都已圆寂。” “没错,那圆济就是少林寺内千手伏魔的最强者。” 说罢,沈通、吴三省两人俱是沉默。圆济和彭镇都死在了自己的绝技之下,这显然正是有人刻意为之,这江湖怕是不太平了。 “得把帮主叫回来主持大局了。”过了半晌,吴三省才开口道。 沈通点了点头:“这件事得尽快通知帮主。” 两人这般说定,手下慌张跑来汇报道:“报堂主,没有发现彭有仁的下落,据府内下人说,昨夜彭副掌见过关长云,还出了门,至于什么时候回来的,下人就不知道了。” “快找关长云,快把他带过来!多带点人马!”沈通、吴三省齐声道。 丐帮和少林寺两位二号人物的惨死在江湖上引起了轩然大波,一时间种种流言甚嚣尘上。 有人说这江左王朝的限武令刚一发,江湖上两位大人物便惨死,摆明了就是江左王朝想要削弱江湖势力。 还有人说两人都是死在自己的绝技之下,怕是练功走火入魔。 另有人说是有人故意杀了两人,在两人死后再模仿其手段击打尸体,以此在江湖上散播恐慌。 反正怎么说的人都有,毕竟这江湖上从不缺奇闻异事,两位大人物的死不过是给更多人谈资罢了。 圆济和彭镇的死还未落定,江湖上又兴起另一件事。 一份神秘的武林秘籍一夜之间便出现在大江南北,仅仅两页,得之便能在武学上大有精进。 ※※※※※※ 江左北境,庐山之南。 燕卓一人一马向着江左之地的江州进发,清风明月楼不属于江湖上的十大派,因此江左之地并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地,除了几处可以做正当生意的暗桩,其他弟子要不就地解散,要不就是随着清风、明月到了江州。好在丐帮帮主乔镇岳是自己大哥,这千余人的帮众到了江州也算是有个不错的落脚之地——望越城。 这望越城地处庐山之北、大月湾之南,依山傍水,不光是风景秀丽还是易守难攻,是江州咽喉之地,丐帮能把此地交给清风明月楼,也足见两派关系之亲近。 燕卓一身黑衣胯下一匹黑马,长剑挂在马鞍一旁,手中握着一支玉色长箫不时在指尖打转。他并不会吹箫,也不好那些金石之声,他拿这支长箫只是因为这箫是白燕送给他的。 白燕是他妹妹,也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他去那破庙找白燕,本来是想着问问她关于报仇的事,作为燕家的后人,她也有权知道自己身世,也有义务为报灭门之仇出一份力。可当他看到自己妹妹的一瞬间,他心里便下定决心不能告诉她关于报仇的事情。 报仇是燕家后人的义务,让妹妹有一个美好的生活也是哥哥的义务,白不愁是条汉子,白燕能和他在一起,是件好事。那一晚燕卓和白不愁、白燕三人在篝火前坐了很久,可话说的却不多。 临行前,白不愁起身相送,直送到山路尽头才挥手作别。 “燕卓,我知道你身负血海深仇,按理说我作为白燕的丈夫,这该为这件事出力,如果你需要帮忙尽管开口,我白不愁言而有信。另外,我还有一些话想对你说,这世事纷纷,有些人生出来就是为了百年功名、千秋霸业,正如你要报仇一样,这是家族、命运要你承担的,但我想对你说的是,这家族、命运还有老天算个屁,人活着世上是为了自己而活。这是我这几十年领悟的道理,希望对你有用。” 想到这,燕卓摸了摸那玉箫,心中泛起一阵苦涩,他拿起玉箫放在嘴边,一口气吹下去,呜呜咽咽如老猿吐气,实在是难听至极。 报仇?杀光所有负于燕家的人?江左的高官要杀,东海帮和巨鲸帮是帮凶也要杀,那袖手旁观的彭老前辈也要杀?可自己这条命可是周万通周老前辈救下的,他可是丐帮的前帮主,杀了彭镇自己不就成了忘恩负义之辈。 燕卓的心有些乱,有一瞬甚至已起了杀心,他要杀光这世间所有沾有他燕家鲜血的恶人,但这念头一瞬又被他按了下去,有些事终究是做不得的。 一声哀鸣自山涧中传出,燕卓收回心神,纵马寻声而去。 只见山涧之中,一个手拿钢刀的汉子正被四五个黑衣刀客围杀,其中一人刀法凌厉,眨眼间又在那汉子身上添了两道伤口,那汉子刀法不弱,但面对那黑衣刀客却是毫无招架之力。 燕卓不清楚这此中恩怨,但看着一众人围殴一人,又见那黑衣刀客好似有意戏弄那汉子,心中不忿,决心出手相救。 “手下留情!”他这般一喝,长剑扯出一线寒光已是封在那黑衣刀客身前。 那黑衣刀客没想到这深山之中还有人多管闲事,先是一惊,随后冷冷开口道:“此事和阁下无关,刀下无情,阁下还是不要引火烧身。” “好像是和我没什么关系。”燕卓转头看向那汉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汉子一愣,开口道:“彭有仁。” 燕卓心中暗笑,这“彭”家还真是和自己有缘。没有多想,他又扭头和那黑衣刀客道:“我有一个前辈彭镇,也是姓彭,看来这个兄弟和我有点缘分,你们有什么恩怨,说出来我给你们化解化解。” 那几名黑衣人互相看了一眼,又看着突然冒出来的燕卓,眼中是三分不解与七分不屑:“你后面那人就是彭镇的独子,彭镇已经被我们杀了,看来这事你是躲不开了,既然是朋友,那就陪他们一起上路!” 听到彭镇已死,燕卓瞬时一惊,彭镇号称“丐帮金狮”,在江湖上也在顶尖高手之列,要杀他绝非易事:“你们杀了彭镇?” “正是!”说话间,打头那人已是拔刀而起,招式大开大合,刚猛迅捷。 燕卓识得这刀法,正是五虎断门刀,也是彭家的家传刀法,他长剑在手,剑光抖动,以剑气迫开刀锋。那黑衣刀客一招未尽,又起一招,他捞起刀柄将刀身捧如怀中,一手握柄,一手贴在刀背之上,脚下一转,周身如陀螺带起强大的刀风向着燕卓扑来。 燕卓知道这一招,这一招是五虎断门刀中的“负子渡河”,地势先是将钢刀捧如怀中,等对手松懈之时,刀锋一转负在背上接连斩击,因刀锋突转,且是从阴囊处由上劈斩,少有人能抵挡,是极阴狠的一招。 “砰”的一声,刀剑相撞,击出阵阵火花。 燕卓看出这一招是退不得,也进不得,只能左脚一渡,向左侧身避过这一招,借那黑衣刀客向前的惯性,错开一步,再踏中宫,运起百炼玄光真气,以强劲的内劲破敌。所谓一力降十会,燕卓的内劲远在这黑衣刀客之上,只长剑一震,那黑衣刀客便被震开三步。 见头领落了下风,一旁三名刀客是一齐出手,刀锋贴身而过,眼瞅着就要砍进燕卓的血肉,却是被那强劲的内劲逼开,只划破外衣。 燕卓不容那打头的黑衣刀客喘息,不顾一旁的三人,手中长剑接连使出“汉塞归篷”“胡天归雁”“边秋一雁声”三招快攻,那蒙面刀客刚吃了燕卓一招,一时气息未稳,只能接一招退一步,等到了第三招“边秋一雁声”时,已是连退三步。燕卓想要乘胜追击,剑势刚起,那黑衣刀客竟是俯身以刀为轴,轻飘飘如落叶般一转,吃住燕卓中位,提肘架住燕卓右臂,接着屈膝撞向燕卓小腹。 燕卓只觉小腹一痛,一股巨力顷刻钻进他的肠胃,打得他身子前倾,险些吐出口中酸水。燕卓吃了一亏,心中发狠,长剑剜起地上一块沙土向后一扬,借着这一剑之势,飞身甩出一招连坏脚,这一招连环脚是狠辣非常,那蒙面刀客胸前大开来不及抵挡,是生生接了这两脚,飞跌了出去,一屁股栽在地上,口中鲜血一吐,肋骨少说已是断了七八根。 一旁那三名刀客见状,喊了一声“杀”又是和燕卓缠斗在一起。 三人三把刀,一把刀横斩燕卓小腹,一把刀从背后砍他背心,另有一把刀扑面竖劈而来,只眨眼的功夫三把钢刀已是攻向燕卓周身。 第344章 丐不由己(四) 燕卓单手负剑,挡住那偷袭背心的一刀,左脚一记穿心脚拔起,踢飞那横斩小腹的一刀,接着身子一低避过扑脸的一刀,顺势一个顶心肘接冲天掌将来人直顶飞了两尺,下颌骨尽碎。 偷袭背心那人瞅见空隙,刀花一挽就要斩向燕卓心口。只见燕卓背负长剑突然向下一蹲,长剑绕背猛地穿出,直将那人捅了一个对穿。 见两名兄弟已毙,打头那黑衣刀客强忍着肋骨断裂之痛,大号了一声,是刀光猛涨。燕卓以为他是要使出绝命一刀,却没想到那人刀锋只是轻轻一飘,碰在剑刃上还没个声响。等燕卓反应过来,那人已是带着兄弟抽身而退。 燕卓也不追,看了看自己衣服上的破口,叹了一口气便又看向那倒地的彭有仁:“你是彭有仁,彭镇的儿子?” 彭有仁身上已有七八处刀伤,流血甚多,说话已是虚浮:“是,英雄是?” “在下燕卓。”燕卓拱手,“乔镇岳是我的结拜大哥,和彭老前辈也是相识。” 彭有仁点了点头,一双眼皮几近黏在一起。 燕卓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用多说,随后便从包里掏出白云散给他止血。等将他周身伤口处理好,天色已晚,一抹残阳挂在天边,将翠绿的山林都染了一层血色。 燕卓将彭有仁扶上了马背,自己牵着缰绳走在前头。一路上,彭有仁也不说话只坐在马背上闭目养神,燕卓见状也不好开口,心想,这彭镇已死,也不用我自己报仇了,也算是一件好事。可他转念又是一条想,彭镇可是乔大哥的左膀右臂,他这一死,丐帮恐要生乱,如此可是大大的坏事了。 他心般想着,心中更是烦躁,只得托心于周遭景色,以慰心神。 庐山虽不在五岳之中,但风景之秀丽,飞瀑之绝美比之五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若不是少了一个帝王来此巡猎封禅,这九州五岳恐怕就要变成六岳。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庐山的风景少了几分俗气多了几分自然。 用周万通的话来说就是“去他娘的,看什么石刻石碑皇帝洗脸盆,都他娘的和狗皮膏药一样,要看就看庐山的云海,瞅着那云海把大山掩住,一线飞瀑自云海倾泻而下,那他娘的才是绝美!” 想到这,燕卓不由又有些心酸,曾几何时他也想趁年少,鲜衣怒马,踏遍万里河山。可天不随人愿,这河山之上有醉心的风景更有恼心的人事。 燕卓不由又转起了手中的玉箫,好似随着玉箫旋转,他的那些烦恼也会被抽离、消逝。 江州,近江城。 燕卓载着彭有仁进了近江城,这近江城和望岳城相邻,是江左入江州的门户,因此驻守的丐帮弟子甚多,皆是精兵强将。 燕卓一进城里,一队丐帮弟子便盯上了两人。燕卓察觉有人跟着自己,心中也没当回事,毕竟江左限武令一发,从江左到江州的人数不胜数,难免有几个江左探子混在其中,丐帮小心也是应当。 待到了客栈,燕卓将马匹扔给了小二,吩咐了几句和彭有仁一起进了客栈。刚落座,彭有仁便起身说要如厕去了后院。 燕卓虽是隐隐觉得不对劲,但彭有仁是彭家独子,刚又丧父,心神震荡下有什么不合常理的举动也算正常,因此也并没有多想。他四下看了看,见也没什么古怪,端起一杯热茶,咕咚咕咚便是下肚,驱散了周身的风寒。 茶碗刚一落桌,门口突然闯进来了七八名手持竹棍的丐帮弟子。那打头的弟子一进来,便指着燕卓道:“就是他和关长云一起进城!” “拿下,带走!”身后一个六袋长老喝道。 话音一落,七八根竹棍已是穿进燕卓肋下,不等开口就要架起他向客栈外走去。 燕卓运起一口真气,使出一招千斤坠牢牢钉在地上,看着那一众丐帮弟子,微笑道:“几位兄弟,为何要拿我?我可不认识什么关长运。” 那六袋长老不认识燕卓以为他那微笑是在挑衅,大喝道:“你好大的胆子,在丐帮的地界上还敢拒捕,打他小腿!” 丐帮一个小队多为八人,站八卦位,行动起来以八卦相生变化,俗称“打狗阵”,和少林十八罗汉伏魔阵、金顶宫七星阵齐名。一声令下,是棍影重重,七八根竹棍上下翻飞,有架胳肢窝的,有夹两肋的,还有扫小腿的,端的变化非常。 燕卓未曾想这一时的变化,还没来得及反应,胸口就挨了两棍。他有百炼玄光真气护体,挨上两棍倒也没事。不过,虽说是没事,但也不能白挨,话还是要讲清楚的。他两臂夹紧咯吱窝的竹棍,双膝打了一个圈化解棍棒之力,一声低吼,真气四溢,将那七八名丐帮弟子直接冲倒在地。 “各位丐帮的兄弟,稍安勿躁,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我和乔帮主结拜兄弟,在路上还救了彭有仁彭公子,当真不认识什么关长云,不信那彭有仁就在后院厕所,你去寻了便是。” 那六袋长老下巴一歪,吩咐手下向后院查探,然后看向燕卓上下打量,道:“你是燕卓燕少侠?” 燕卓见那人认识自己大喜,道:“正是。” 那倒地的丐帮弟子看着燕卓,大声道:“长老,我们一队人都看到他带着关长云进城,他们肯定是一伙的。” 探查后院的弟子也报告道:“后院没人。” 燕卓和那六袋长老眉头俱是一皱,神情中都带有那么一丝疑虑。 “我那马上载着的不是彭有仁彭公子吗?”燕卓皱眉道,“我在庐山见他被黑衣刀客追杀,两边人都道他是彭有仁啊。” 燕卓和一众丐帮弟子是面面相觑,一时是难以分辨其中真伪,那六袋长老也是无奈,只能拱了拱手:“这件事在下一时也难以论断,燕少侠要是不嫌弃,咱们到堂口请了堂主再商议?” “正好。”燕卓点头答应,随着一众丐帮弟子向着堂口走去。 路上,燕卓向那六袋长老询问了关于彭镇的事情,又问了彭有仁和关长云的事,那六袋长老也是一一回答。 “彭副掌死的惨啊,人被斩成了三块,听说是死在了五虎断门刀手下,彭副掌已是那五虎断门刀的高手,能用五虎断门刀杀了彭副掌,那人的刀法怕是出神入化了。” “那关长云就是叫彭副掌出门的人,帮里都说就是他伙同那歹人杀了彭副掌,也因此帮里一众弟兄对他是恨之入骨,刚才冒犯了燕少侠,还望燕少侠莫怪,而彭有仁是彭副掌的独子,彭副掌出事以后就是不见踪影,应该是被歹人劫了去,想要要挟我们丐帮。” 燕卓听了这六袋长老所说点了点头,又问道:“大哥什么时候回来?” 六袋长老应道:“快了,已给帮主送了消息,预计明后天就会赶到江州。” 听完这六袋长老所说,燕卓双眉紧皱,一个月之前少林寺圆济大师一行人三人死在了少林绝技千手伏魔的手下,现在彭镇死在了彭家的五虎断门刀手下,这绝对不会是巧合,这两件事之间一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可江湖上能将千手伏魔和五虎断门刀使出这般水准的,又有几人呢? 燕卓这般想着,摇了摇头,他一个人也想不到。圆济和彭镇在各自的武功上少说也沉淀了几十年,靠别的武功杀了两人倒还可能,死在自己的绝学下这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是用了“移花接木“这类的奇门功法?可“移花接木”这类武功用来对付少林的千手伏魔还好,那五虎断门刀作何解释? ——难道是用了《百炼玄光》。 《百炼玄光》的玄妙,燕卓自然清楚,对于寻常的外们功夫只要与之交手便能学个七八,而内功只要掌握了其中心法只一天便可入门。若是那歹人学会了《百炼玄光》时机得当,确有可能反杀彭镇和圆济两人,可放眼天下,能掌握《百炼玄光》的又有几人呢? 丐帮江州堂,近江分堂。 传武堂堂主沈通、暗堂堂主吴三省恰在此处,两人和燕卓都是相识,几句寒暄过后,便将燕卓迎进了内堂。 沈通先开口问道:“燕少侠怎么遇到那关长云的?” 燕卓便将自己如何在山间听到呼喊声,如何和那几人缠斗,如何救下自称是彭有仁的关长云,又如何带着他一同进了近江城的事说与了沈通、吴三省两人。 两人点了点头,吴三省又开口问道:“那围攻关长云的黑衣刀客用的什么招式?” “五虎断门刀。”燕卓应道。 吴三省又问道:”那人刀法如何?“ “不弱。”燕卓扯了扯自己漏风的黑袍,“打头的那黑衣刀客刀法凌厉,我这衣服就是拜他所赐,小腹还吃了他一膝。” 燕卓的武功沈通和吴三省自然清楚,能伤到他,那人的武功自然是不弱,确有斩杀彭镇和圆济之力。 “可我有一点不明白,既然关长云是勾结杀手的奸细,那黑衣刀客为什么会说他是彭有仁,还要杀他?”燕卓看向沈通、吴三省开口问道。 沈、吴两人相视,摇了摇头:“这个我们也不清楚,也只有找到彭有仁和关长云两人才能知道其中的隐情。” 就在三人说话之际,一名七袋弟子匆匆跑了进来,伏在吴三省耳边低声道:“白云山庄那边传来消息,顾知远遇刺身亡,死在揉云剑法手下。” 吴三省一惊,又将消息告诉了沈通和燕卓两人,三人相视而立,眼中尽是震惊与骇然。 一月之间,少林、丐帮、白云的二号人物都是遇刺身亡,还都是死在了自己绝技之下,且不说结果如何,只这三件事一出就必会在江湖上掀起惊涛骇浪。 吴三省攥着一双拳头,狠狠道:“大事要来了。” 燕卓、沈通两人神色也是沉重。 “吴长老,丐帮情报网遍布五大国,你们的情报里有没有可疑的人或者可疑的组织,他们专门招收各门派的叛徒。”燕卓问道。 吴三省一愣,知道燕卓所问的用意,既然这三人都是死在自家武功手上,那下手之人也有极大的可能是自家的叛逆:“容老夫想想,类似组织倒是不少,暗榜、黑市、王朝的内卫都会招揽各派的叛逆。至于可疑的人,少林有正俗之争,前几年又有嵩道盟叛寺,可疑的人不少,不过武功能高过圆济的不多,精通千手伏魔的就更是少之又少。彭家的五虎断门刀,这路刀法会得人太多,但称得上精通的人不多,特别是彭老哥死在了纵横天下之下,那是只有彭家掌门候选才会的招式,据我所知,会此招的彭家叛逆也只有上一代江南彭家的掌门候选彭博阳,不过彭博阳若是活到现在,恐怕已经一百二十岁了。再说揉云剑法,这套剑法白云山庄会的人不少,顾知远的武功在江湖上算不上顶尖,只能勉强跻身高手之列,要杀他不难。不过白云山庄家法极严,能称得上叛逆的也只有少庄主罗涛和剑卫太阿。” 燕卓听着吴三省所说,神情不由更加沉重,从吴三省所说的情报来说,这几人都不可能是凶手。嵩道盟势微,彭博阳估计已经入土,罗涛、太阿更无可能,那杀死这三人的凶手究竟是谁呢? 就当三人一筹莫展之际,一名丐帮弟子又是慌张跑了过来,开口道:“关长云找到了。” 吴三省目光炙热,忙问道:“人在哪?快把他带来!” 那弟子支支吾吾道:“人在客栈的茅房里,他…他被人溺死在了茅房。” 吴三省一拳砸在身旁的木桌上,发狠道:“他娘的,别让我抓到这崽子,逮到他我定将他碎尸万段!” 燕卓想到目前的局势,心中隐隐懊悔,如果一开始他仔细一点、谨慎一点,关长云也不会遭遇不测,他们也就还有一点线索,不至于想一个没头苍蝇一般不知所措。 第345章 丐不由己(五) 燕卓不断告诫自己要冷静,这背后之人费了这么大劲,先后斩杀圆济、彭镇、顾知远,制造出了这么大的江湖骇闻,一定是有所企图的。天下熙熙攘攘,无非名利两字,谁能从这三人的死中寻得最大利益,谁就最有可能是幕后黑手。 那谁能从三大派二号人物的死中获得最大的利益呢? 首先便是各门各派的掌门人和三号实权人物,他们或为了巩固地位或为了上位都有可能诛杀二号人物。 少林寺的方丈是成无大师,少林成字辈正僧,若是从正俗之争来说,他确有斩杀圆济的可能,但成无老迈少林寺内的大小事物早就交给了圆济,显然是想将圆济作为接班人培养,此时杀圆济不是要将少林寺重新推向动荡边缘,这种事成无大师应该做不出来。那是三号人物要上位夺权?除了成无、圆济,燕卓对少林寺其它首座高僧知道的不多,一时也无从查起。 又想丐帮,丐帮帮主是自家大哥,手下几位堂主呢武功又逊于彭镇,好像也没有线索。 再想白云国,罗傲为人小肚鸡肠,如果说他因为顾知远声名日省杀了顾知远倒有四五分可能,而且顾知远手下的罗家人也不一定看他顺眼,也有可能斩杀顾知远。可白云国远在江左之南,从他们那追寻线索可太难喽。 燕卓鼻头冒汗,这似乎是已成了一个死局,而能解开这个死局的恐怕只有下落不明的彭有仁了。想到这,他不由垂头叹气,一双眼睛看着地面落在一众丐帮弟子的布鞋上面。 忽地,他猛地抬头看向吴三省,开口问道:“吴长老,彭副掌的家里可曾留有脚印?这几天夜里湿气都重,土石松软,杀手和彭有仁应该会留下痕迹。” 吴三省一愣,没想到燕卓竟会想到此事,他本来只想试探一下燕卓是否和彭镇之事有牵连,没想让燕卓参与,但想到燕卓和帮主之间关系,他决心还是告诉燕卓:“燕少侠,这件事本是丐帮帮内的事,本不想劳烦少侠,不过想着少侠为人仗义,又和我家帮主是结拜兄弟,还请少侠助丐帮一臂之力。” 燕卓听吴三省所说,也猜到了这老小子的心事,他不喜欢这般思虑周全的人,但想到乔振岳,他还是答应了下来:“燕某愿助一臂之力。” 吴三省点了点头道:“彭家确实有一些脚印,不过杀手和彭副掌的脚印相互踩踏,只留下杀手的半只脚印还算清楚,其它都重叠在一起。另外,在彭镇书房外的庭院还有一个完整的脚印。” “一个完整的脚印?”燕卓皱眉道,“这是什么意思?彭副掌的庭院有多少宽窄。” 吴三省点了点头,开口道:“没错,只有一个完整的脚印,庭院长三丈,宽五丈,脚印打横,房檐和老树上也不见痕迹,刺客一步跨过五丈,轻功之高可见一斑。” 燕卓看向吴三省,问道:“吴长老一步可跨多远?” 吴三省一愣,回答道:“两丈有余。” 燕卓又看向沈通,问道:“沈长老一步可跨多远?” “不到三丈。”沈通答道,“燕少侠问这个是何意,我们的武功比彭老哥还略逊一分,自然是更不敌那杀手。” 燕卓看向这沈通,确实是一副忠厚长者的模样,心中不由多了几分亲近,开口道:“沈长老过谦了,不要说两位长老,燕某也到不了这一步五丈的功力。” 沈通浓眉一皱,惊道:“难道这人比燕少侠武功还高?” 燕卓看向沈通一笑,又将目光看向吴三省,却见他神色如常,并无半点惊讶之色,猜想他早就知道其中的缘由:“也可能,不过我猜想可能是因为落叶挡住脚印。” 沈通沮丧道:“那…这个线索岂不是没用了?” “也不能说没用,只要有脚印就有线索。”燕卓将目光看向吴三省,“我猜吴长老已经派人搜寻相关的线索了?” 吴三省一脸错愕,随后尴尬一笑道:“到底是瞒不过燕少侠的眼睛,那两只脚印确实有古怪之处,他们虽在大小上有差异,但那鞋底的图案却都是相同,都画有一只幼麒的图案。” “幼麒?” “没错,幼麒。”吴三省点头,“而且他们的脚尖处应该是有铁坠,那后院的脚印前掌明显更深一些。所以,我一开始猜想应该是江左的内卫所为,也只有他们才有这种制式的靴子。” 燕卓摇了摇头,道:“不是江左的内卫,他们没有这种靴子。对了,刚才那关长云不是死在了厕所里,他的靴子是什么样子的?” “已经查过了,他的靴子没有幼麒的图案。”吴三省开口道。 燕卓点点头,心中确实奇到,明明刚才那汇报的弟子就在自己眼前,也没有说关长云靴子的事情,吴三省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他们之间有什么暗语?想到这,他心里不由对这吴三省又疏远了几分,一千多个心眼子,和这种人相处是真累! “吴长老、沈长老,现在也只能沿着这幼麒的线索调查了,不过燕某有一事要说。”燕卓神情一凛,“乔大哥还没回来,两位长老还要注意那些有心之人。” 正如燕卓所说,丐帮帮主乔振岳还没回来,丐帮上下没人主持大局,又因为彭副掌的事情人心惶惶,是一片混乱。 近江城里有不少从江左境内逃窜出来的江湖草莽,他们平日里打家劫舍、贩卖私盐,做的是杀人越货的勾当。他们一看丐帮有乱,加之有江左奸细从中挑拨,勾结起四五百人的队伍就准备伺机而动,夺得近江城再投奔江左,换个乌纱帽戴戴。 这群人为首的名叫钱大勇,绰号“蹿山豹”,使着一把九环刀,到江左之前是江左蒙山上的山匪头子。 钱大勇肩上扛着九环刀,一条腿踩在椅子上,满嘴酒气地指着一旁一个瘦脸汉子骂道:“他娘的,丐帮有什么好怕的,副掌门都让人杀了,别罗里嗦的,就今天,他娘的,天一黑,老子就带人冲进丐帮的堂口,谁要是敢拦老子,我他娘的就给他砍成八半!” 他的一众弟兄围着他,脸上也是一脸酒红,笑哄哄道:“大哥说得真他娘对,一群乞丐罢了,咱们杀了他们,占住近江城,咱们也开门立派,整个蹿山帮,大哥就是帮主。” 众人闻言,又是干了一碗,笑作了一团。 那瘦脸汉子看着眼前一群醉汉,只能讪笑道:“钱大哥说得对,那咱们就今晚行动,杀他娘的一个昏天黑地!” “对!混天黑地,血雨…血雨啥风来着?哦,血雨黑风!”钱大勇将九环大刀砸在地上,铁环哗啦啦作响,极为霸道威风。 一众小弟齐声喊道:“杀他娘的昏天黑地,血雨黑风!” 瘦脸汉子一脸黑线,只得赔上一个笑脸,又送上一坛好酒和两条羊腿,待这一众人吃得兴起后,摸摸转身离开,心道:乌合之众,不过能制造一些混乱也是好的,草芥就该发挥些草芥的作用。 他这般想着,走出钱大勇的落脚地,一点身影是越走越远,只留下一排孤单的脚印。那脚印上一只幼麒呲着利齿,凌厉且张扬。 日落,酒未醒。 钱大勇将九环刀一抡扛在肩上,哗啦啦的响声甚是悦耳。他喜欢听这声音,这也是他选九环刀作为自己兵刃的原因。 不过,若是别人问他这九环刀的来历,他总会故作深沉道:“听到这铁环的声音了吗?这都是我刀下亡魂的哀鸣,这一个铁环就是十条人命,我这不光是利器,还是沾了血的厉器!” 他将九环刀扛在肩上,看着眼前正呼呼大睡的手下,开口喝道:“都起来,天黑了,咱们要干活了!” 那一众手下,睁开惺忪的睡眼,看着自己的大哥道:“老大,还早,咱们再睡会。” 钱大勇将九环刀又是一抡砸在地上,大喝道:“人无信不…不啥来着?人无信不行,咱们出来混靠的就是信用,说是今晚上打丐帮就是今晚上打。” 他那一众手下被九环刀的声音吓得一激灵,又听大哥如此说只能起身抄起家伙。 钱大勇见众兄弟都已起身,又倒了一碗烈酒道:“来兄弟们再喝上一碗透一透,喝完了咱们就要办大事!” 海碗盖过脑袋,喉结涌动,酒入烈肠后,一声脆响,海碗碎了一地。 钱大勇带着一众兄弟风风火火地奔向连江城的丐帮堂口,一路上他们摇旗呐喊,嘴里喊着各种杂乱的口号。 “杀啊!”“干啊!”“他娘的,杀了他们。”“忠肝义胆,替天行道!”“升官发财,娶寡妇!” 丐帮眼线听着这一群醉汉云里雾里的口号,也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只得先向堂口汇报,有一群醉汉要到堂口不知要做什么。 沈通、吴三省、燕卓三人正在堂口吃饭,听到手下汇报也没想着他们敢冲击丐帮堂口,只觉得他们是想来套近乎,求个照顾,于是便派了一个七袋弟子去招呼钱大勇等人。 那七袋袋子听令早早就站在门口等候钱大勇等人。而那钱大勇到了一看丐帮早有准备,也是不怵,直接放话道:“老子是钱大勇,江左蒙山人,绰号蹿山豹,来拜会拜会丐帮。” 那七袋弟子见钱大勇如此不知礼数,眉头一皱,但想着他模样粗鄙,显然是山匪流寇之辈,不知礼数也算正常,便开口道:“钱大哥,久仰久仰,不知钱大哥到丐帮有何贵干?” “贵干?”钱大勇眉头一皱“贵干是啥?贵的我不干,没钱,我只干便宜的。呸呸呸,少他娘的废话,老子是来打近江城的,识相的就给老子滚远点,不然老子的九环刀可不吃素!” 那七袋弟子听着钱大勇所说一愣,怔道:“你说什么?” 钱大勇“呸”的一声吐了一口唾沫:“妈的,老子最烦废话,你和老子的刀说。”说罢,他挥起大刀带着一众弟兄便是朝着堂内冲去。 那七袋弟子和守门弟子显然没想到会有如此变化,一个愣神间,钱大勇就蹿到近前,乱刀之下,守门弟子是当场毙命。 那七袋弟子武功不弱,是边打边退,向着堂内呼救。 “快来人,有歹人!” 燕卓、沈通、吴三省很快便听到喊声,寻声奔去。只见大堂各处,刀光闪动,堂内的丐帮弟子已和钱大勇的弟兄们战成一团。 钱大勇的弟兄都是山匪流寇,武功虽低,但人数众多,而丐帮堂口里只有五十多名弟子,一对一倒是不怕,但人数一多便招架不住,死伤颇多。 沈通、吴三省见状,纷纷出手,沈通使着一手莲花掌,掌出如莲花绽放,飘忽不定,灵动非常,一出手便击倒三四名流寇。而吴三省出手则更为狠辣,哭丧棒一出,带起棍风是如泣如诉,几个回合间便连毙五人,哭丧也变成了报丧。 沈、吴两人武功虽强,但也是架不住流寇人多,一旦被围了,招架起来也是颇为费力。 燕卓看着沈、吴两人出手也控制不住局面,眼睛在人群中一扫,正看见那钱大勇挥着九环刀是威风凛凛。燕卓脚下一点,跃过一众人,正落在钱大勇眼前。 钱大勇见面前来人,脚尖在刀身上一踢,顺势就是一个上癖。 燕卓稍稍向后一仰,躲过这一刀,手腕翻起一掌,横扫钱大勇肋下。他这一掌并未用全力,只想出手试探钱大勇功力,看他是否和那黑衣刀客有没有关系。 他这一掌虽未使出全力,但钱大勇接了这一掌是直接“哎哟”了一声倒在地上,手中九环刀也是坠在地上,哗啦作响。 燕卓眉头一皱,显然是没想到这人是毫无内功根基,开口问道:“你不会内功?” 钱大勇仍是不怵,开口骂道:“他娘的,什么内功外功,老子的九环刀下有九十多个亡魂,啥攻都不好使!” 第346章 丐不由己(六) 钱大勇这般吹嘘着,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手臂绕颈使出一招藏刀式,接着就是向前猛地一踏,九环刀大开大合,舞得虎虎生风。 燕卓看着钱大勇这般姿势,眉头更是紧皱,心想:“这人不光内力全无,刀法也是一塌糊涂,全无章法,和那一群黑衣刀客显然不是一伙。”想着,他脚跟突然一定,瞅着那九环刀将落未落之际,欺身抢进,双臂缠住钱大勇肋下,一招“翻云顶”便将钱大勇仰面摔在地上。 钱大勇被这一摔,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一张脸是被憋得通红。燕卓也不啰嗦,单手将他整个拎了起来,大喝道:“你们的头领已被我所擒,识相的就把刀放下!” 一众流寇闻声向着自己的老大钱大勇看去,只见钱大勇被一少年单臂聚在空中,仰面四肢乱摆如一只翻了盖的王八,狼狈至极。不过,那钱大勇被燕卓擎在半空,仍是不怵,大喊道:“兄弟们,不要管我,大不了咱们十八年后再做兄弟!” 那一众流寇见大哥如此,一时都不知道如何是好,兵刃虽仍是握在手中,却是只守不攻。沈通见状也是停手,而吴三省却是视若无睹一般,一手哭丧棒在手,势不可挡,又是连毙三人,若不是身前人都散去,他是毫无停手之意。 局势陷入僵局,丐帮弟子和流寇相对而立,一时都不知该如何行动。 燕卓将钱大勇在空中如皮球一抛一接,又是大喝道:“还不放下手中刀刃投降?” 话音未落,一个红袍姑娘脚下轻快地进了大门。她一身明艳红袍,生着一张圆脸,两只眼睛也是圆溜溜纯净如珠,正是此前被乔镇岳救下的双儿。她听说乔大哥马上就要回来,心底高兴是按捺不住就要到近江城等候。 “双儿姑娘,快走!”一名丐帮弟子开口喊道。 双儿笑脸一僵,当即愣在原地,双眼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她为人实诚耿直(没太有脑子),长得又讨喜,在丐帮上下人缘甚好,众丐帮弟子见她进了大门,心里都是不安,生怕她有什么三长两短。 而那一众流寇显然也看好这女子不简单,长刀一横,便是架在双儿的脖颈之上,要挟道:“快放了我们大哥,不然我就宰了这小妮子!” “什么鸡毛东西,老子是这么教你们的吗?” 还不等丐帮一众弟子出声,那被举在半空的钱大勇就是破口大骂。 “老子绰号蹿天豹,是山大王,正经的土匪,欺负女人,丢老子的人,你们这群鸡毛东西,快把人姑娘放了,要不老子砍了你们,别让老子的九环刀变成十环刀!” 那一众山匪流寇见状俱是一愣,犹豫间也只能将双儿放了回去。 钱大勇见手下放了双儿,开口向燕卓道:“好汉,我蹿天豹技不如人,认栽,这事是我张罗的,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丐帮要杀要刮都可以,只不过我有一个条件,就是放了我这帮兄弟。” 那一众山匪流寇见大哥如此说,衷肠烹着烈酒化作点点热泪,哭喊道:“大哥,大哥,我们不走,我们投降,放了我们大哥。” 燕卓见这一群流寇倒还有几分忠义,心中已起了恻隐之心,他将钱大勇放了下来,开口道:“我看你是条汉子,我可以饶你们兄弟一命,至于丐帮饶不饶你,你去问问那一旁的沈通沈长老和吴三省吴长老。” 钱大勇听燕卓如此说,双脚踩了踩地面,见不是做梦,拱了拱手道谢,便走到沈通、吴三省两人面前,开口道:“我钱大勇一人做事一人当,放了我这群兄弟,我给他们折罪!” 沈通和吴三省自然能听动燕卓话里的意思。 沈通道:“这件事看在燕少侠的面子上不做追究,你带着你的弟兄走。” “不可!”吴三省厉声道,“我丐帮是他想来就能来,想走就能走的?燕少侠的面子照顾了,我丐帮的面子还要不要了?这件事你得给丐帮一个交代。” 钱大勇点头,道:“江湖规矩,我懂,我把我的人头留下,我的兄弟可以走吗?” 吴三省不做声,视作默认。 钱大勇看了看吴三省和沈通,又回身望了自己众兄弟一眼,咧嘴一笑,抄起地上的九环刀,手臂一轮就要给自己一个痛快——别了兄弟们。铁环哗啦啦的声响已到耳边,但他对自己的决定并不后悔。他自小听先生说书,对书中信义两字看得极重,虽是落草为寇,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但对信义两字从不有失。 “等等。” 一句话、两个字,轻飘飘溜进钱大勇的耳朵,他手掌用了用力,刀柄还在手中。“我已经死了?”他睁开眼,刀身映着日光,白茫茫一片。“这就是地府吗?怎么这么亮堂?” “帮主!”众人齐声在钱大勇耳边喊道。 钱大勇心头一颤,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我生前积德,一到地府那阎王老爷就封我了一个帮主?他心中先是一惊,随后便是激动,他迫不及待地眨着眼睛,想要扫清眼前的白光,见一见他的帮众。 “哈哈,我也是一帮之主了,我当帮主了,哈哈哈,我要给我的帮派起名蹿天帮,在地府也打出我们蹿天帮的威名!” 正当他陷入这美好的幻想之际,一个深沉的男声在他耳边道:“快睁开眼,别乐了,我又没打你。” 钱大勇闻声睁开双眼,只见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壮硕大汉正皱着一对乌黑的眉头看着自己,而那刚才的两位丐帮长老都是站在他身后,神色恭敬。 “你醒了,我又没打你,怎么就晕过去了?”那壮硕大汉开口道,“刚看你慷慨赴死的样子,还以为你是个汉子,怎么胆量如此之小。” 钱大勇一听有人说自己胆子小,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口中振振有词道:“我可叫钱大勇!大勇!我···我这胆子可大了,你是谁,你不服就和我比试比试,看谁胆子大!” “无礼!”沈通喝道,“这是我们帮主乔镇岳,要不是帮主饶你一命,现在你早就见阎王了!” 钱大勇又仔细看了看眼前的乔镇岳,一身灰色布衣长袍,长髯随风而动,满是风霜,一只大手还握着自己九环刀的刀背,看来正是他拦住了自己的大刀,这份劲力真是骇人啊。 “无妨。这汉子有几分豪气,我喜欢。”乔镇岳仰头一笑又道:“沈通、吴三省你们八百里加急叫我回来,是什么事?” 沈通、吴三省互相看了一眼,还是吴三省开口道:“帮主,彭副掌遭遇不测了。” “什么意思?”乔镇岳目光陡然一冷。 吴三省接着道:“三天前的夜里,彭副掌被歹人所杀,凶手用的是彭家的五虎断门刀。” “咯嘣”一声,乔镇岳手掌一红,他手里的那柄九环刀眨眼间便断成了一地的零碎。 钱大勇看着自己的九环大刀如桃酥一般碎了一地,心中的惊怖是难以形容,这还是常人能拥有的力量吗? “凶手查出来了吗?”乔镇岳一句话说出,掌中的血水和眼中的泪水也是一齐落下。 “还在查。”吴三省道,“现在知道的就只是凶手不止一人,凶手鞋底印有幼麒的图案,应该是江湖上一个隐秘的组织。” 乔镇岳只觉心如刀绞,强忍着痛苦道:“查,抓到凶手杀无赦!” “我···我有话说!”钱大勇结巴道,“那个幼麒的图案我见过。” 众人一惊,忙看向钱大勇,一齐道:“快说,你在哪见过的!” 钱大勇刚要开口,房檐之上一线金光爆射,那暗器又急又快,众人都是反应不及,乔镇岳情急之下,灰袍一扬,就要用自己的肉身护住钱大勇。 千钧一发之际,燕卓手腕一抖,飞燕镖豁然出手,正击落那一道金光。房檐后的杀手不甘示弱,手中金光闪动是铺天盖地而来,燕卓也是将飞燕镖铺天盖地还了回去。一时间,撞击声噼里啪啦是不绝于耳。 钱大勇见身前一身灰袍,又见一地裂成两半的金钱镖,一颗心是狂跳不止:“他娘的,开眼了,这群人是真鸡毛厉害,和他娘的神仙打架一样。” 只听最后一道声响乍停,燕卓和那杀手都是没了暗器,那杀手在屋檐下暗骂了一声国粹,脑袋一低便是不见了踪影。 燕卓握了握拳头,缓解着酸疼的手指。那杀手使得是金钱镖,这种暗器在江湖上十分常见,只是所用的手法各不相同,不过能将金钱镖施展出这般铺天盖地气势的也只有江南的唐门和江北的落花公子。唐门所使的金钱镖叫三十六路飞云金钱镖,双手左右连发,能一口气射出十八枚金钱镖,而落花公子使得叫漫天花雨洒金钱,比之唐门更厉害一些,一口气可以射出三十六枚金钱镖,不过他这三十六枚不仅是左右双手连发,更有袖中机关的功劳。 “按照刚才那人的手法,那人应该是落花公子的徒弟,不过落花公子已有十几年没在江湖上出没,也没听说他有传人。” 燕卓走到乔镇岳身旁,开口问道:“大哥,你没事。” 乔镇岳点了点头,拍了拍燕卓的肩膀,没有说话便又看向了钱大勇,问道:“你在哪见过那幼麒图案的。” 钱大勇不敢隐瞒,是一五一十将自己所知都说了出来:“那人是两天前,在东边荒山主动找我们的,那时候我们刚从江左逃出来,没地方住没饭吃,他过来和我攀谈,请我喝酒、吃饭很是豪爽。大丈夫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所以他让我攻打丐帮堂口我也是一口答应,虽说那是我喝多答应的,但人不信不···不行,我就来了。” “那你怎么知道他身上有幼麒的图案?”乔镇岳问道。 钱大勇答道:“那天山上湿气重,他每走一步都会留下脚印,我看到那幼麒图案觉得有趣,所以记得特别深刻。” “那人长什么样子你还记得吗?”乔镇岳接着问道。 “记得。”钱大勇道,“那人长着一张瘦脸,眼睛细长,是个丹凤眼,没有蓄须,面皮干净,看样子像是个书生,犀牛骨有点高,鼻子不长但高挺,有些鹰钩鼻,嘴唇很薄,很能喝酒,我们一起喝了三坛酒他还是一点没醉。” 乔镇岳听过点了点头,看向一旁的吴三省,吴三省也是点了点头,掏出笔墨当场绘出一幅画像。 钱大勇看了那吴三省画的画像,双眼圆瞪,直呼是一模一样。 “吩咐丐帮的兄弟,把这幅画像给我贴满三州,严查各处澡堂和妓院,一旦发现鞋上和身上有幼麒图案的人,立即发射令箭围捕!”乔镇岳吩咐道。 沈通、吴三省两人齐声称是,带着手下弟子和钱大勇一同退去,而一身红袍的双儿看着乔镇岳无言的背影,也是懂事的离开,只留下燕卓和乔镇岳两人站在庭院,相对而立。 乔镇岳道:“陪我喝一点?” 燕卓道:“好,喝多少都可以。” 乔镇岳一笑,转身进了内堂,他脚步沉重,每走一步都会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这里有一个内堂,是一个酒窖,是彭镇专门为我准备的,其实这三州每一处的堂口里都有一个酒窖,都是他给我准备的。他说我成亲的时候要喝光一个酒窖,生子时再喝光的一个酒窖,孩子满月时再喝光一个酒窖。” 说到这,他眼圈不由又是一红,热泪已满眶。 “乔大哥,节哀。”燕卓心里也是一酸,他想安慰乔镇岳又不知如何安慰,任何安慰在此时都是没有丝毫用处,这种极致的痛只能通过报仇和时间来缓解。他能做的,也只能是喝酒。 他拿起一坛酒,掀开酒封,递给乔镇岳,接着自己也捧起一坛。 “喝酒,乔大哥,就用这一窖的酒送送彭老前辈。” 第347章 丐不由己(七) 吴三省伏在案桌上眯眼看着公文,旁边一豆灯火,映得他半边脸温暖红润,他今年五十五岁,已有些老了。三年前他还笑谈自己正值壮年,但转眼皱纹与黑斑都已爬上了眼角,头上更是欺霜胜雪,与老叟无异。但他的眼睛很亮,下巴也很尖,仿佛刀削一般锋利,显得他比寻常老叟多了几分干练和利落。 “彭大哥,你怎么就先走了呢!”对于彭镇他心里有着八分敬佩和两分畏惧,“留下这么一个烂摊子,谁能收拾?丐帮上下要为你报仇,可你却一点线索也没有留下来,你这让我怎么办!” 吴三省心中既悲且愤,手在头上一抓又是小半缕白发。 一名丐帮弟子快步走了进来,匆匆道:“堂主,我们在城郊发现了幼麒的图案。” “在哪?”吴三省问道。 那弟子答道:“城郊的土地庙。” “好,点上堂下好手,和我一起去土地庙!”吴三省这般说着,抄起一旁的哭丧棒便随着手下出门。 城郊土地庙。 那瘦脸男人的画像就贴在土地庙的大门旁,画像下零零散散留下三两个脚印,每一个都留有幼麒的图案。 吴三省带着堂下六名好手和十余名亲卫赶到了那土地庙近前,低头看了看那脚印,又看了看那墙上的画像。 “人在里头吗?”吴三省开口问道。 弟子拱手应道:“就在里头,进去了有小半个时辰了,没见他出来。” 吴三省点了点头,点了两个手下跟着自己向正门走去,其余分散在左右与后门之处,想要来一个瓮中捉鳖。 那土地庙不大,朱红的大门因为风吹雨打已有些掉色。进了门去,一道砖石垒得整齐从门口直通大殿,砖道左手边还有一株枇杷树是亭亭如盖,风一吹是哗啦啦作响,掉下一地的落叶。 吴三省三人腰劲下沉,脚下步子更是谨慎,他们都见过那“漫天花雨洒金钱”的暗器功夫,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吴三省向身后两人使了一个眼色,两人摸出兵刃,一左一右散去。 离大殿仅有十步的距离,殿内却有男声突然传来:“吴长老,外面风霜重,请进。” 吴三省一愣,只觉那男声甚是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是谁,只得应声道:“是哪位朋友?” “吴长老进来说话。”那男声又道。 吴三省看着眼前一片漆黑的神殿,握紧了手里的哭丧棒,对着旁边两人摇了摇头,示意他们两人留在原地,然后自己一人进了那大殿。就在吴三省进殿的一瞬间,一道气力骤起,将那大门紧紧关上。 殿内既无灯火又无月光,漆黑之中似有一股阴风游荡,带起一种莫名却细小的声音。 “是谁?快显出身来,少在这装神弄鬼。”吴三省一手哭丧棍架在胸前,已摆开了阵势应战。 “吴长老心里没鬼,又怎么觉得是人在装神弄鬼?” 吴三省运气一吐,一颗丧门钉是脱口而出,是寻声而去。只听“砰”的一声脆响,黑暗处闪出一瞬火花,花火飞溅中,一瞬身影也在暗处显现。 影显,棍出。 吴三省脚下一点,手中哭丧棒直接使出了“雷霆霹雳十八棍”,或点或扫,或突或锤,是不住往那黑影身上招呼。他在这哭丧棒上沉淀数十年的心血,棍影重重,泼洒自如,既有枪招又含剑势,最绝的是还融进了打穴手法,只要被他这一棍扫住,非死即残,即便不残身子也要麻上几个时辰。 可那黑影身如鬼魅,每当那哭丧棒即将杀到之时,他总能先一步闪开。吴三省见那黑影身形太快,脚下一变,踏起七星步,忽左忽右忽进忽退,飘无不定间将那棒花越舞越窄,直接封住那黑影的进退之路。他这一招名叫“棒打七星”,是步法和棍法交融的招式,能封人进退,让对人闪退不能。 “吴长老这棒打七星是越来越熟了!”黑影道。 吴三省听那人所说心中一沉,这棒打七星是他的绝学,别说旁人就在丐帮里知道的也不多:“你究竟是什么人?是我丐帮弟子?若是我丐帮弟子又为何叛帮?”他这三问中气十足,回荡在大殿内仿佛空谷惊雷。 “吴长老到现在也没听出我是谁?”那人哈哈一笑,脚下连进三步,正踏进吴三省七星步的空缺,占住中宫之位,出脚拔刀几在一瞬之间。 吴三省眼见胸前绽出一瞬刀光,手腕一翻将哭丧棒顶在胸前,堪堪挡下这一刀。他这一招虽败,但变招又起,只见他脚后一踏,翻手为掌,从下向上就要顶那黑影下巴。 黑影忙是向后躲闪,但吴三省毕竟有几十年的经验,早料到这一步,接着一个上步砸肘,瞬息之间,手肘直接撞在黑影胸口。那黑影受此一击,脚下连退,口中也是不由喘起粗气。 “你究竟是谁?”吴三省一边发问一边追击,根本不给他喘息之机。 那黑影突然爆出一阵狂笑:“吴老叔,我都和你说了这么久话了,你还不知道我是谁?我在这丐帮果真算不上个东西。” 吴三省听那人叫自己“吴叔”心中猛地一颤,而在殿外的弟子听见殿内的狂笑,纷纷撞门想要进殿。 “都别进来,没我的命令你们谁都不准进来。”吴三省喝住手下又低声道,“是你?你为什么这么做?” 那黑影一笑:“为什么?为了当一个人,当一个被人看得起的人。” 吴三省眉眼一皱,脸上满是不解:“你是彭镇的儿子,这丐帮里谁……” “不要提他!”不等吴三省把话说完,彭有仁暴喝一声,刀光大涨,一横一竖又一横一竖再一横一竖,转眼便是九横九竖,正是五虎断门刀中的六十六招——虎豹九关。 九横九竖刀光闪烁,吴三省只觉眼花缭乱,他不想招架,将手中的哭丧棒一扔,便是融入这刀光血影之中。在即将栽倒之前,他的眼前突然浮现出彭有仁小时候的模样,那时的他一脸纯真,看见自己是一把挣开彭镇的糙手,口中含蜜似的叫着“师父”,闯进自己的怀里。 “有仁,回头……” 等吴三省的一众手下进殿时,大殿内只剩下吴三省的尸身和一张与画像一模一样的人皮面具。 孤月,枯树,一只寒鸦孤零零挂在枝头。 彭有仁捂着自己的胸口,倚着树干,如一滩烂泥般缓缓坐在地上。他望着月亮,眼神空洞,泪光汇在眼底像一片反光的鱼鳞。他在想着什么?不得而知,他为什么要哭?是悔恨还是懊恼,也不得而知。 唯一知道的是,他哭了。 “你后悔了?”一个男人双手合十,突然出现在他身后。 彭有仁一笑,眼中还有泪光:“后悔?爷们从不后悔,什么事我都能承担起。” “阿弥陀佛。”那人捏着佛珠垂首道,“我会给他诵经,送他去西方极乐世界的,我们要做的是创世,俗世皆空,人情不过是执着,放开才能放下尘缘。” 彭有仁点了点头,口中一咳,吐出一口鲜血。 “你受伤了,我给你疗伤。”那人盘腿而坐,运起真气灌注到彭有仁体内。 彭有仁用眼角瞥了一眼,开口问道:“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等罗冽到江州。” “再然后呢?”彭有仁接着问道。 “燕卓。”那人开口道,“那个燕卓的人看起来很有意思,他武功不弱,看能不能将他拉拢到咱们这边,如果有他加入,新世界或许会来得更快一些。” “你说的新世界是真的吗?”彭有仁问道。 “你怀疑我?”那人平静道,“只要照我说,那新世界就是真的,在新世界里九州既没有王朝也没有江湖,普天之下再无帝王豪强,人们自食其力、安居乐业,一切均等,在新世界里人可以成为真正的人。” 彭有仁点了点头,道:“希望如此。” “一定如此”那人道,“等你伤好一些,我传你《易筋经》第八重,你若练成便可成为江湖上的顶尖高手。” “你真是少林寺的和尚?”彭有仁问道。 “如假包换。”那人道,“我和你说过我法号觉悟是少林寺方丈的亲传弟子。” “既然你是少林寺方丈的弟子,你为什么要叛寺,是佛法救不了大众?”彭有仁问道。 “少林寺是佛寺,但他不是佛,少林救不了天下,但不代表我佛救不了天下。”觉悟道,“少林纠结于正俗之分太久,佛法已断,少林救不了苍生只能我救。” 彭有仁点了点头,道:“我也希望你的新世界可以快一点到来,我已看够了这样大国和大派,只有他们都消失,九州才会更好。” “让我们一起为新世界努力了,为了这个新世界咱们还需要更多的兄弟姐妹,咱们得更快的发展起来。”觉悟神情激动,眼睛里满是憧憬。 近江城。 吴三省的死讯和那一张人皮面具已被送到乔振岳的耳朵和眼前。 乔振岳抓着那人皮面具,手背上青筋暴起,短短几天的世界,丐帮已连损两名大将,这无论是对丐帮还是乔振岳都是一个巨大的大击。一只巨掌重重地拍在桌子上,砸出了一个清晰的掌印:“接着查,近江城里的所有暗哨都启用,就算是挖地三尺也要把凶手给我抓住!所有有幼麒图案的人都不能放过。” “是!”丐帮弟子得令退下。 燕卓走到乔振岳身前,开口道:“乔大哥,吴长老的尸身和面具我能看一下吗?说不定会在尸体和面具上追查到线索。” 乔振岳将面具送到燕卓手里,道:“燕兄弟,大哥知道你脑子好使,这件事你得帮大哥。” “大哥客气。”燕卓应道,“咱们是兄弟,不必客套,旦凭乔大哥吩咐。” 燕卓拿过那人皮面具,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人皮面具不错,看得出来应该是出自他的手笔。” “谁?!!”乔振岳赶忙问道。 “江北忘情先生的手笔。”燕卓回答道。 传言,忘情先生样貌丑陋,但却爱上了天下闻名的美人落花先生,他为了博得美人所爱,只能靠易容之术赢得落花的芳心,但易容之术虽可改一时之容颜,但不能改一世的容貌。无奈之下,亡情先生做人皮面具三十六个,每一个都是世所罕见的绝美少年,他用这三十六个面具追求落花先生,每次一到得手就抛弃落花先生,至到落花先生恨绝天下俊美男人,忘情先生才以真面目接近落花先生,落花先生不知忘情先生的计谋,被他的真情所感,嫁给了忘情先生。 这本是江湖上一段佳话,直到一天落花先生发现了无情先生的人皮面具,无情先生无奈只能告诉落花先生真相。落花先生大骇,震惊之下断了情根,立誓再也不靠近男人,最后靠着一手“漫天花雨洒金钱”成为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暗器高手,而忘情先生被情所伤、精神受损,时常易容成男人,时常又易容成女人,骗了男人又骗女人,渐渐在江湖上声名狼藉,说起来他也有十多年没有在江湖上露面。 乔振岳听到忘情先生的名号,开口道:“这忘情先生在江湖上鲜有露面,能找到他制作人皮面具,这得是谁才有这么大的面子?” 燕卓摇了摇头:“求人办事也不一定要靠面子,胁迫要挟也是一个办法,说不定这群人手里有一些无情先生想要的东西。” 乔振岳道:“我对这些不感兴趣,我就想知道是谁找忘情先生做了这些面具。” 燕卓道:“很简单,忘情先生已经告诉我们了。” 忘情先生这种人,看古今多少英雄也不过是沉浸在此一个情字,自己这般做也不过时发自真心真情,纵是被人发现又有什么?只要能得每人一笑,死又何惧?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只为褒姒一笑,自己这样做才是情种所做所为,是至情之人! 让他这种人折腰的只能是一件事,那边是情! 第348章 丐不由己(八) 乔镇岳看着燕卓,嘴里喃喃着一个“情”字:“燕兄弟的意思是说,有人找到了落花先生的下落,利用落花先生引诱忘情先生出手?” 燕卓点头,道:“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忘情先生为什么要帮这群年轻人。” “年轻人?”乔镇岳不解道,“你怎么知道这群人是年轻人?” 燕卓道:“我也只是推测,不过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一来,这群人所用的是幼麒的图案,应该是有所寓意,暗示他们还年轻一旦长大便有搅动风云的能力。二来,这头套里带着花香,栀子花的花香,这种花的味道太冲只有年轻人才会喜欢这种花香。” 乔镇岳点了点头,道:“还是燕兄弟细致。” 燕卓道:“这群人也很细致呢,还留了一把飞燕镖在这。” 乔镇岳不屑道:“我才不会信呢,这么低劣的离间计,你昨晚上和我喝了一窖的酒,难不成你会分身术不成?” 燕卓道:“这离间计的本来就不是为了让别人相信,而是让人生疑,大哥对我推心置腹,但不代表丐帮上下都不会有所怀疑,三人成虎,只要有人说起这件事总会有人心存芥蒂的。” 乔镇岳双眉锁住印堂,两条粗眉眉峰高耸如钢刀一般锋利:“我看谁敢说,兄弟,丐帮现在正值用人之际,你要不就加入丐帮,顶替副帮主的位置,有你在我也放心。” “不妥,大哥。”燕卓摇了摇头道,“我不是丐帮弟子,就算是没人怀疑,到了副帮主的位置上也不会有人服我,而且他们不光不会服我,还会编排大哥的流言蜚语,人言可畏。” “我是丐帮的帮主,哪一个敢说我的坏话?”乔镇岳气急道。 燕卓宽慰道:“大哥,他们自然不敢说你的坏话,但他们可以议论你,彭副掌和吴长老刚走,你就调了一个丐帮以外的人做副掌门,他们会觉得你是在任人唯亲,准备坏了丐帮的帮规。” “我丐帮弟子上下一心,他们才不会信这些谣言。”乔镇岳道。 燕卓摇了摇头道:“他们会信的,毕竟这世上有很多人他们只长了耳朵和嘴巴,却没有眼睛和脑子,他们不会看也不会想,只能把耳朵里的谣言添油加醋从嘴巴再说出去。” 乔镇岳一愣,然后看着燕卓一笑,开口道:“你说这些道理的时候让我感觉老彭就在我身边……算了,你不做副帮主就不做副帮主,不过这件事调查清楚前,你得留在我身边帮我。” 燕卓点了点头,道:“这是自然。江左限武令刚出,这幼麒的势力便冒出头来,说不定他们之间就存在某种联系,我也想调查清这里面的事情。” 乔、燕两人话音刚落,便听见门外“咚咚咚”三声敲门声,来人正是丐帮传武堂的堂主沈通。 沈通见过乔镇岳,又转眼看见一旁的燕卓,脸上神情立时一惊,开口道:“燕少侠,你有麻烦了,吴长老身边的那支飞燕镖在丐帮上下都传开了,有不少人都觉得是你害死了吴长老,你要不离开江州躲躲风头。” 乔镇岳闻言,一张国字脸涨得通红,厉声道:“不要说了,燕卓昨晚上和我在一起喝酒,他没有时间去杀吴三省。” 沈通一愣,脸上露出独属于老实人的惊讶和不解:“是这样,那属下这就下去告诉那些乱嚼舌根的弟子,让他们不要再传那么风言风语。” 乔镇岳点了点头:“你下去,让兄弟们把心思都放在缉拿凶手上,不要听这些流言蜚语。” 沈通点了点头,向后退去,并仔细地将门关严,没有留一丝缝隙。 “老沈人是迂腐了一些,但人可不坏。”乔镇岳开口道,“燕兄弟,你不要在意,等我下午召开堂主大会时我和他们说清楚。” 燕卓点了点头,但总觉刚才沈通的话里有一些奇怪。起初,他刚到丐帮时,他总觉沈通要比吴三省要好一些,因为沈通看上去更随和一些,言语上也更让人舒服,而吴三省人尖嘴利,处处透露出刻薄与狡诈,但刚才又看,他总觉沈通的憨厚下隐藏着什么。 乔镇岳看到燕卓似有所思,开口问道:“怎么了?” “大哥下午你召开堂主大会的时候我能在暗处偷偷听一下吗?”燕卓问道。 乔镇岳道:“偷听干什么,你是我兄弟,这帮里的事不瞒你,你要听光明正大的听的便是。” “我不是这个意思,大哥,你也不要多问,我这么做自有打算。”燕卓道。 乔镇岳行事一向光明正大,他虽不喜欢这偷偷摸摸的事情,但既然是燕卓所说一定有他的道理,开口道:“随你,到时候你贴在墙根便是。” 近江城,丐帮四方殿。 四方殿是丐帮议事的地方,不论是丐帮总舵还是各处分舵,都设有这四方殿以供议事。这四方殿的由来,据说最初是来源于“吃四方饭”,有说是希望丐帮各处弟子走到哪里都可以吃上一口饭食,也有说是丐帮弟子是吃四方饭讨生活,以此立殿是为了不忘本。不过后来丐帮势力日盛,“吃四方饭”这词说出去实在掉价,丐帮众堂主在一齐商议,在这四方殿左右又加了一副对联——忠孝仁义纲纪四方,礼义廉耻德被四方。 这副对联虽说不是那么规矩,但也彰显出了丐帮不是为了一口饭讨生活的丐帮,而是为了忠孝仁义礼义廉耻的丐帮。不过用周万通的话说:当初丐帮讨饭是真的要讨饭,现在说这些忠孝仁义却不一定真是忠孝仁义。不讨饭的丐帮,早就变味了。 “帮主到!” 八名四袋弟子齐声喝道,随着他们这一喝,八根竹竿杵地,发出阵阵脆响。 乔振岳皱了皱眉头,他对这些虚礼一向也是不喜,好好的一个乞丐,整得和青天大老爷升堂一样。 他走过这八名弟子,从另一弟子手里接过三支香,冲冲面前由精铜打造而成的巨大铜碗拜了三拜,这才得以进殿。 殿内,沈通、胡北风、马如龙、龙应天、卢玉才几位堂主已等候多时,见帮主到来,都是起身拱手迎接。 乔镇岳也不啰嗦,招呼几位堂主落座,众人围坐在一个大圆桌,桌上放了一个两尺多宽的黄铜锅,正是为了吃火锅准备。 这也是丐帮的规矩,吃是乞丐的立身之本,游走四方不过为个吃字,所以在这四方殿里议事,总是要边吃边议的,而且是一定要吃火锅,取一团和气之意。 乔镇岳看了看眼前的铜锅又看了看外头的大铜锅,想着那四方殿的对联,心中不由感叹:这忠孝仁义里头还不是一个吃字。 “帮主,开火嘛?”沈通开口问道。彭镇、吴三省死后,他便是几个堂主里最有权势的。作为传武堂的堂主,这丐帮上下少说有半数人在武学上受过他指点,要喊他一声师父,如此人脉自然是其他一众堂主难以比拟的。 乔镇岳点了点头:“开火。” 沈通手一挥,一盘又一盘牛羊肉被端了上来,那被切好的牛肉每一片都是红白交间状若雪花,一看便是上等的牛肉,而与之同上的羊肉自然也是上等。牛羊肉上罢,海参、鲍干、野兔、鹿肉、飞龙等山珍海味也是上场,当真是琳琅满目。 乔镇岳看着那一桌子的菜碟,眼中陡然一冷,低声道:“诸位这是打算开席?彭镇、吴三省尸骨未寒,咱们就在这如此吃喝,兄弟的亡魂就在天上看着咱们呢,你们吃得下这些东西?” 诸位堂主听着乔镇岳这么说,俱是沉默不言,只垂头看着自己眼前的桌沿。 “帮主,这四方殿议事吃火锅是规矩。”沈通开口道,“这吃饱了大家才有力气干活。” 他这一言说出,有几个堂主也是应声点头。 乔镇岳看着那几个点头的堂主,大手在桌子上一拍,震得杯碟一片脆响:“规矩是吃饭,不是吃山珍海味,把肉都撤下去,弄些青菜叶子和面条子一样能吃得饱。” “这…这些肉?”沈通接着问道。 乔镇岳翻眼看向沈通:“把这些肉分给近江城里那的弟兄,他们这几天查案东奔西跑需要补补。” 沈通脸上一尬,也只能点头称是,让手下将那山珍海味撤了下去,换上青菜面条。 待那青菜面条上桌,一众堂主皆是没有动筷,有几个堂主脸上神色似还是颇为微词。 乔镇岳见状直接将青菜面条往锅里一扔,翻腾了两筷子,就是捞了出来,不等放进碗里就是塞进嘴里,囫囵吞下:“吃啊,等什么呢?还要我给你们煮吗?” 说着,他伸手将两盘一青菜、萝卜丢进了锅里。 “吃,吃,吃。”见沈通招呼起来,一众堂主才纷纷动筷。 乔镇岳嚼着生萝卜,看着眼前一众堂主的反应,他隐隐感觉有一点危险——被架空的危险。 “沈通,彭副掌和吴长老的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沈通愣了一愣,道:“还在查,咱们的兄弟已经铺开了,只要他们再露头,我们一定能发现他们。” 乔镇岳道:“那意思就是一无所获吗?” 沈通点头,脸色一尬是无言以对。 胡北风看了一眼沈通,开口道:“帮主,吴堂主尸体边放了一把飞燕镖,这事说不定和燕卓有关,不如咱们把燕卓抓来问一问?” 乔镇岳眼睛眯了眯,看得胡北风浑身直打冷战:“燕兄弟,昨晚上一直和我在一起喝酒,他不可能是凶手,再说你会蠢到不把凶器带走?” 胡北风道:“说不定他是故意的呢?” “那你的意思昨晚上是我和他一起杀了吴长老是吗?” 胡北风低头不敢再看乔镇岳:“我可没这么说。” 乔镇岳骂了一声“废物”看向一旁的沈通:“沈长老坐,咱们说一下正事,副掌和暗堂、财堂、刑堂的位置都空下来了,人选大家说一下。” 胡北风又抬起道:“副掌我推荐沈长老。” “那暗堂、财堂、刑堂呢?胡堂主你是不是要兼任一个?” 胡北风低头吃了一大口面条,含糊道:“没有,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们不要说了,我说,你看行不行,沈通沈长老。”乔镇岳直言道,“副掌一职撤了,这十大派里有副掌一职的也只有我们丐帮,没必要留着。刑堂堂主由大丹分舵的吴尽忠接任,财堂堂主由后汉分舵的彭有义接任,暗堂由我直接管理。这个安排大家说说,有什么意见。” 众人无言,直到护法堂堂主张敬酒开口道:“安排我没有意见,只是这一切都由帮主做了主,还要这四方殿做什么,帮主做什么直接下命令就是。” 乔镇岳一愣,张敬酒这番话着实让他无法反驳,只道:“我说的是建议,不是命令,大家有其他的人选也可以提。” 墙后。 燕卓听着丐帮一众长老交谈心中不由感叹,这丐帮可无愧是天下第一大帮,人多,规矩多,这麻烦也多,大哥没了彭镇的辅佐要想管住这一众人确实不易,不过大哥做的那些安排也合适,他也提不出什么别的建议。 正当他这般想着,身后突起一道劲力,他猛地回身拍出一掌,正迎上那人的手掌。两人掌力相对,内劲霎时四溢,催得墙上书画翻腾。 燕卓看着面前这人,这人一身黑衣蒙面,身姿挺拔,食指一侧的老茧凸出甚是明显:“少林寺的和尚?” 那人一笑,手中更是催起一道劲力,似要和燕卓比个高低。燕卓提起一口气,是不甘势若,两人内劲飞扬已有风声响在耳旁。 那人内力越积越重,渐渐燕卓只觉手掌似有千斤之重,更奇的是这人运力根本不用提气,好似信手拈来便可运起巨力。 “你的内功不弱,不如加入我们,咱们一起改变这世道?”那人开口道。 燕卓眉头一皱:“改变这世道?” 第349章 丐不由己(九) “没错,这世道太乱,得变一变了,你看看丐帮还有一个乞丐的样子吗?”那人道。 燕卓不屑回道:“难道这天下的乞丐就应该穿破衣、吃剩饭,这乞丐就不能过好日子?” “乞丐过上了好日子,这其他人呢,那些百姓的日子好吗?丐帮吃的这些牛羊还不是从百姓手里刮来的,他们收的那些盐税、关税、茶税、种税,这哪一项不是吸百姓的血汗。” 燕卓冷冷应对道:“不收税这丐帮三州哪来的粮饷应对周遭的变乱,你也知道这世道乱,不靠这税钱,丐帮哪来的人手拱卫三州。” 那人道:“那就更得改变这世道,让这些动乱的王朝的江湖一同消失,给天下百姓一个安宁。” 两人愈说声音愈大,直至吵到那大殿内的诸位堂主也有所察觉。 沈通耳朵一动,目光直掠向后堂,喝道:“是谁!” 那人听到声响,又是拍出一掌,掌力之大饶是燕卓也不由向后退了一步。那人击出一掌,借力一个翻身,身姿翻转间两道黑光脱手,是穿墙而过。燕卓看着此间变化,脚下一点也是追出,他那“三步赶蝉”的轻功起势极快,第三步刚迈就是欺到那人身后,右手一搭已是抓在那人肩膀。那人在被抓的一瞬间从肩膀喷出一道气力,立时整个衣袖鼓动,挣脱开燕卓的束缚,飞身撞开窗户,夺窗而逃。 燕卓抓着从那人胳膊撕下的一截衣袖,心中惊道:那人的内功好生奇怪,怎么全然不用调息,那内劲就好似信手拈来,是挥洒自如。 他这般想着,乔镇岳和一众丐帮堂主也是追了过来。 不等乔镇岳开口,那沈通就是开口责难道:“燕卓,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我们丐帮好生招待你,你不仅偷听我们的谈话还打伤我们丐帮堂主,来人啊,给他拿下来!” 几名丐帮五袋弟子闻令就是将燕卓围了起来。 “都他娘给老子退下去,谁要是敢作乱,别怪老子的气冲斗牛无情!”乔镇岳大喝,一掌将沈通推到一旁,“沈长老,这丐帮还由不得你做主,是我让燕兄弟在后堂看守,以防有人作乱。更何况,刚才内堂明显有打斗声,这一点沈长老都听不出来吗?那我看你这个传武堂的堂主干脆也不要干了!” 沈通仍是不依不饶:“可他出手伤人是事实,胡堂主刚就被他的飞燕镖所伤?” 一听沈通如此说,燕卓精神一震,立马开口反问道:“沈长老,你怎么知道是飞燕镖伤了胡堂主?” 沈通振振有词道:“我亲眼所见这还有假。” 话音刚落,燕卓出手,一道黑线猛地从他袖中射出,只听“噌”的一声响,那黑线又是穿墙而过。丐帮众堂主一愣,大喊道:“燕卓你还敢伤人!” 燕卓却是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向沈通开口问道:“沈长老,你看我刚才出手的是什么?” 沈通不假思索道:“肯定是你的飞燕镖!” 燕卓闻言一笑,从袖子里掏出刚才吃剩下的半块绿豆糕,在众人眼前晃了晃,接着手腕一抽,绿豆糕脱手而出,在那墙板上砸出一个茶碗大小的洞:“我的飞燕镖随身带着的只有三十六只,为了应对那漫天花雨洒金钱已经全部用尽。” 张敬酒在一旁喝问道:“那这飞燕镖是从何而来的?” 燕卓看了看沈通:“这就要问问沈通沈长老了,这歹人出手和诸位堂主进来不过一瞬间,沈长老是怎么看清是飞燕镖的?” 沈通霎时无语,嘴里结结巴巴道:“我···我是··我是怀疑,我是怀疑。” “可沈长老刚才可是言之凿凿地说,是你亲眼所见。” 沈通老脸通红:“是我老眼昏花,是我老眼昏花。” 燕卓接着又逼问道:“沈长老不去看看胡堂主的伤势?不看看他身旁有没有飞燕镖?” 沈通不言,只能呆站在一边,其他几位堂主见状也是不再说话。乔镇岳看着众人情绪稍微缓和,开口道:“说些正事,燕兄弟刚才那人是谁,是幼麒那些人吗?” “不太确定,那人身形太快,我看不清他的鞋底。”燕卓答道,“不过我倒是敢肯定,他是一个僧人,而且还是少林的正僧。” 乔镇岳一怔:“僧人?还是少林的正僧,你怎么看出来的燕兄弟,这可不是儿戏,容不得玩笑。” “我敢肯定他是少林僧人,他的食指一侧有很厚重的老茧,那老茧没有十几年的早晚功课练不出来,而且他用的掌法是少林的大须弥掌。”燕卓说着突又一顿,“只不过有一点奇怪,那人的内功很奇特,他不用运气便可随意抒发内劲,这种内功我从没见过。” “不用运气!”乔镇岳双眼一瞪,眼中满是不可置信,“这种内功我倒是见过。” “大哥见过?”燕卓惊道。 乔镇岳点了点头,道:“那是少林寺了戒大师的绝学枯荣功,之前少林与嵩道盟一战我曾见过,了戒大师之气力信手捏来如浑然天成,不过这枯荣功了戒大师还没参悟透便圆寂了,少林也将《枯荣功》的心法束之高阁,这江湖上应该没人再会这门功法了啊。”他这般说着,又是一惊:“难道是觉悟!” 乔镇岳喊出这个名字后,立马下令道:“张敬酒,我命你速去少林寺传信,就说发现了觉悟的下落,让少林派使者火速赶往丐帮。” “属下听令。”张敬酒拱手道。 “沈通,你去大丹走一趟,带着一箱珠宝去玉女宫走一趟,顺便把吴尽忠叫回来,让他接任财堂的堂主。”乔镇岳接着道,“彭有义接任刑堂堂主,空出的暗堂先由本掌暂管。龙应云,你去拟定一下大丹分舵和后汉分舵的分舵主的候选人,等这两舵的舵主确定下来,再从八袋弟子里比武遴选暗堂堂主。” 乔镇岳的帮主令是一条接着一条,每一条都是中气十足,落在耳旁如有惊雷炸响,让人生不出胆子冒犯。 “是,帮主。”众堂主应道,不敢再有异议。 乔镇岳点了点头,拉着燕卓便是出了四方殿,向着城里的酒楼走去,步履轻快之极,如踏春风。而四方殿内,几位堂主相继散去,只留下沈通和胡北风两人坐在那大圆桌旁,手里拿着碗筷,看着那一桌的萝卜青菜发呆。 胡北风的胳膊扎着绷带,看着沈通,开口问道:“沈大哥,怎么样?帮主什么安排?” 沈通双眼无神,夹起一块萝卜丢进胡北风的碗里,叹道:“别问了,多吃点,再不吃就要喝西北风喽。” 沈通的心里生着一股怨气,他十一岁入丐帮,论资历他比吴三省老,那乔镇岳刚进丐帮的时候,他就已经是四袋弟子了,吴三省看见自己还得叫自己一声师哥,乔镇岳见了还不得叫一声师叔? “彭镇死了,我凭什么不能当副掌!” 他狠狠咬着嘴里的白菜,那白菜已煮了很久,又老又涩,正像他的心情。 “我不过是想得到尊重罢了,我有什么错,我为丐帮辛苦了一辈子,他乔镇岳为什么就不能高看我一眼,老实人就活该被无视吗?” ※※※※※ 秦淮香。 秦淮香不是一种香,也不是一个地方,而是一个人,一个活色生香的人。这近江城里没人不知道她的大名,正如在这丐帮三州没人不知道丐帮帮主是乔镇岳一般。通常来说,像她这样出名的女人,已不用出门迎客,但今天却是个例外。 为了今天的约会,秦淮香已经斋戒沐浴了十天,这十天里她每一天都要用花瓣精油沐浴、熏香,确保她的每一处肌肤都要浸上沁人心脾的花香。除此之外,她每天还要用白术、白芍、白茯苓、白芨、白僵蚕、白芷、珍珠粉这七种中药和着蜂蜜制成七子美白散涂抹全身,就连那最私密的部位也不容放过。 究竟是谁能让活色生香的秦淮香如此大费周折呢? “周太爷,您来了!” 街口,那抹着红嘴巴的老鸨将手中的红丝巾一甩,肥硕的身子已如肥鸽进笼一般涌进那人的怀里。 “我们香儿已经在楼下等您多时了,蛐蛐、斗鸡、牌九、骰子都给您准备好了,今个您一定得玩个尽兴啊。” 那周太老爷呲着一口黄牙嘿嘿一笑:“小桃红,还是你贴心啊。” 那老鸨年纪已近四十,听着那周太爷叫了一声小桃红,两颊不由羞了一片酥红:“也就您老还记得我这个花名喽。” “忘不掉,忘不掉,一辈子也忘不掉。”周太爷用脚挠了挠自己的脚背,又趿拉着一双草鞋迈步向前走去。没错!正是草鞋,这周太爷不仅脚上穿着一双草鞋,身上也是穿着百家布缝成的百家衣,一头杂草一般的头发被一个漏了风的破毡帽扣住,正是一个老乞丐模样。 那老鸨重重点了点头,似是十分受用一般,抬手一指道:“妃子甸,我就送您到这,香儿就在楼下等您。” “妃子甸,还是那块老招牌。”周太爷点了点头,“一看这字我就想起他呀,说起来,我们都有二十年没见了。” 他正这般想着,那秦淮香带着扑面的花香如一只彩蝶般已绕着他飞舞了一圈,然后一双玉臂轻轻搭上他的胳膊,将他轻轻带进了这妃子甸。 “香,真香!”周太爷抽了抽鼻子,“推牌九、摇骰子,你最擅长哪一种?” 秦淮香一笑,道:“小奴这三样都不错,斗胆和太爷比试比试。” 周太爷拍了拍手道:“好,太爷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女子,上楼,咱们先推牌九,再摇骰子,谁输了谁喝酒!” 秦淮香淡淡一笑含羞点头,如牡丹初放。 天香房内,三十二张骨牌、三颗骰子还有一坛美酒已摆好。 周太爷也不客套,落座便翘起二郎腿,趿拉着草鞋,开口道:“来,甭客气,今天周太爷我就要红六加红三,响遍江州!” 秦淮香一笑道:“周太爷是要响遍九州的人物。” 周太爷搓着牌九,摆了摆手:“我响遍江州就可以了,九州就让给那老家伙了。” 这“响”是牌九里的术语,是最大的一级骨牌,红六点加红三点是称为响,其次是宫(天地人和梅长板)再次是点,(红九黑九、弯八平八、红七黑七、红六、红五黑五、红三)。最次是幺(斧头、四六、幺六、幺五)。 周太爷搓了几手,不是点便是幺,眨眼间便是连输了六把,连喝了六杯:“他娘的,今天这手气太坏了,不给我响一个,给我一个宫也好啊,今天运气不好,看来一会我要出去做点好事。” 他这般说着,手中使了一个巧活,正将手中的黑七与红三,变成了红六与红三成了一个“响”。他这手法迅捷,别说是秦淮香,就算是赌场的荷官来了也是看不出门道。 “小香啊,我这把要是成了响,这一坛子酒可都是你的了。”周太爷坏笑道。 秦淮香道:“周太爷这把要是成了响,别说着一坛酒,就是两坛酒我也是照单全收!” “好,你就等着喝酒!”周太爷说着,就要将手里的牌打出去,但就在牌出手的一瞬间,一只大手却是将他的手死死按在桌上。 周太爷看着那一双不惊、不恼、不悲,只叹:“我说今天怎么运气不好,原来都是有预兆的。” 秦淮香看着周太爷,脸上已有些许惊惧,一双明珠似的眼睛眨巴着甚是惹人怜爱。 周太爷宽慰道:“你下去,没事,和小桃红说,就说我哥回来了,让他上来一趟。” 秦淮香错愕地点了点头,起身行了一礼,便是向外退去。 周太爷看秦淮香出去,扭头看向那人,恶狠狠道:“你一回来准没好事!” 那人一笑,坐在周太爷身边,开口道:“你又要使老千,你这样缺德,平日再做多少好事也是没用!” 第350章 丐棺定论(一) “大哥,都快二十年没见了,见面也不能说句好话。” 这周太爷大名叫周百通,而他嘴里的大哥自然就是丐帮前任帮主周万通。 周万通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也不喝就摆在那:“是啊,也快二十年没见了,要不是听说丐帮出了事,我才不会回来见你这糟老头子。” 周百通翘着二郎腿,右手食指正在大脚趾缝隙痛快地扣索:“不是我说你,你都不是丐帮帮主了,这丐帮里的事你还操心干嘛,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们兄弟讨生活那时候,死两个人不是再正常不过?” 周万通瞪了自己着不着调的弟弟一眼,开口道:“死的可是彭镇,你心里就不念念旧情?” 周百通又将扣了脚缝的手指填在自己鼻孔里,懒散道:“大哥,你知道的,我信命,我之前就给他算过一卦,他活不到封刀,那时候你还骂我。” “你这狗嘴里就是吐不出象牙,你算算你大哥我什么时候死!” 周百通把那指甲缝里的鼻屎一弹,拿过周万通眼前的那杯酒,仰头一饮而尽:“我看大哥你头顶一片紫气东来,少说还有四十年的寿命。”说着,他又伸手从牌九里摸出两张牌,正是红六点和红三点——响。 “嚯,十多年了,终于自己摸出来了,大哥你这寿命能翻牌,你还能活个八十!”周百通开口道。 “我能活一百六,我可真是谢天谢地!”周万通白了一眼自己这个不着调的弟弟,“和你说正事,你眼线广,这几天发现可疑人了吗?彭镇和吴三省死的蹊跷。” 周百通摇了摇头:“不知道,我早就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了,要不是你回来我才不到这妃子甸呢。” “得我是自讨没趣了,我走了,这事还得我自己查。” 说罢,周万通就是起身要走,而周百通也是不拦着,悠哉悠哉地扣着自己脚趾缝隙。 门开,一线春风涌入。 “万通,你这么急着走,也不留下见我一年。”说话的是那两腮通红的老鸨,她站在门前,两颊绯红不减,高高盘起的发髻上插着一枝桃花,娇嫩欲滴。 周万通一看是她,眼睛一瞪,满腮胡子被惊得笔直,结结巴巴道:“啊…小桃红,你…好久不见,你和百通先聊,我先走一步了。” 他这般说着,身子向前一倾,是无路可走,无奈只能翻身越过那圆桌,从窗户逃了出去。 小桃红伸手想要去抓,可周万通几十年轻功沉淀,身形早已如风似电,哪是她一个女子能追得上的,眉眼颤抖间只能无奈叹道:“他还是不愿见我。” 周百通看着小桃红,道:“你也别伤心了,强扭的瓜不甜,你这扭了三十多年了,要能成早成了,算了!” 小桃红那已有赘肉的腰肢一转,杏花飘然落了一瓣:“我不管,我小桃红谢客三十七年,就为那个丑东西,他不回来我就一直等他!” 周百通点了点头,看着握在手里的红六点与红三点,手掌一搓,将那牌拍在桌上:“算喽,也就是为了你,我帮他一个忙,这代价就是让他留下陪你,你觉得怎么样?” 小桃红发髻一颤,眼角已有泪光,悠悠转头看向周百通:“真的?” 我这百通虽然比不上他万通,但说出的话,还是算数的,你几时看我周百通食言。 周百通这般说着,趿拉着草鞋也是翻窗而出,向着那城门楼奔去。他知道周万通一定在那,这是他们兄弟的默契,不用多说的默契。 ※※※※※※※ 望江楼。 几乎每一个沿江的城镇都会有一个叫“望江楼”的地方,这地方或是酒楼或是茶馆,或在江头或在江尾,总之总会有这么一个地方,可以俯瞰整个江景。此时,燕卓和乔镇岳就在这望江楼。不过,他们不是在望江楼里,而是在望江楼顶。 乔镇岳负手立在楼顶,浩浩江风下衣袍张扬:“燕兄弟,你说这件事和少林有关系吗?” 燕卓倚着那屋脊,歪头看楼下烟波浩渺:“我也不确定,但出手的那人一定是个少林和尚。” 乔镇岳叹了一口气:“我能想到的只有觉悟了。” “这觉悟是谁?少林觉字辈的弟子中竟然有如此高手。”燕卓问道。 乔镇岳答道:“这觉悟是了戒大师的关门弟子,我在少林寺曾和他有过一面之缘,那人长得周正白净,简直就像是从佛经里走出来的人儿一样,了戒大师对他很是器重,不过他在嵩道盟作乱那晚就失踪了,这也是了戒大师一块心病。” 燕卓点了点头:“那一晚只有觉悟一人失踪?” “好像是就他一个人,我也记不太清了。”乔镇岳道,“哦,还丢了几本藏经阁里的武功秘籍。” “什么武功秘籍?有五虎断门刀吗?” 乔镇岳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那枯荣功了戒大师有传给觉悟吗?”燕卓又问道。 乔镇岳又摇了摇头:“不知道。” “要是那人用的真是枯荣功,那他应该就是觉悟,只是他好端端一个方丈关门弟子为什么要逃出少林寺,还出手杀人,这不是犯戒吗?”燕卓疑问道,“他还和我说他要建立新世界的事,如果真要是按照他这么说,他的野心不小。” “新世界?”乔镇岳眉头一皱,“这话是什么意思,燕兄弟他都和你说什么了?” 燕卓将那人所说又复述了一遍:“他就是这么和我说的,他要创立一个没有王朝和江湖压迫的新世界。” 乔镇岳神色一紧,心中突生起几分不安,道:“如果真照他这么说,那他的目标可就不仅仅是丐帮,难道他要颠覆整个九州?只是这世道没了王朝和江湖就不会有压迫了吗,如果他要是真能造出这么一个新世界,我这丐帮帮主传给他。” 燕卓一笑,点了点头,并未说话,眼睛看向那江上的几只白鸥,心中不由想到了罗涛的白鸥盟。白燕和白不愁现在过得好吗,也不知道他们现在过得自不自在。 “大哥,如果是你,你隐退江湖你最想去干什么?” 乔镇岳皱了皱眉头,一时不解燕卓这么问是何意,但还是开口答道:“我想在云梦湖上开个小酒馆,自己酿酒自己卖,闲时就自己打打鱼,将那鲤鱼草鱼鲢鱼河蟹河蚌小虾王八炖上一大锅,就凭我这个手艺保准是云梦泽生意最好的酒馆。” 燕卓脑海中想象着一个络腮胡子的糙大汉,将鱼虾螃蟹王八各种河鲜一股脑丢进大锅里闷煮的样子,不禁摇了摇头,道:“大哥,你退隐的时候告诉我,我去尝尝你酿的酒。” “咋的只喝酒,我不尝尝我的手艺啊?” 燕卓摇头道:“东西就劳大哥动手了,我自带。” 两人说罢,俱是仰天哈哈大笑。 “那兄弟你退隐之后想去干什么?”乔镇岳看向燕卓问道。 燕卓一愣,他问乔镇岳这个问题时他自己想的是什么,是在羡慕白燕和白不愁,还是在憧憬随风飞翔的白鸥,他有些忘了亦或是他根本就没有想过隐退的那一天:“我其实没太想好,我可能去当个皇帝,可皇帝日理万机又太忙,也可能去做个富翁,不过富翁又容易被贼惦记,想想当个猎户、农民,又要看老天爷的脸色吃饭,我也不知道退隐之后要去干什么。” 听着燕卓所说,乔镇岳哈哈哈大笑:“燕兄弟,想不到你如此人才的一个人,竟然如此不痛快。” 燕卓闻言一笑,乔镇岳说得对,他就是不痛快,他的性子里就少了那么一些放手一搏的勇气与不顾一切的鲁莽。他太聪明,他有足够的智慧与计谋去为自己谋得更好的结果,他在乎他行为的得失。 想报仇,他又担心赵含国一死,清风明月楼苦心经营的势力就要直接暴露在燕玄机面前,到时候自己动不动手都会十分被动。 想举义旗搅动天下,他又担心生灵涂炭。 想带着祥儿从此隐居,他又抛不下家仇和心中的包袱。 燕卓苦笑,这世间有些人就是这样,他太聪明,所以事事都要算计、衡量,以至于他根本就看不清自己真正的所思所想。 乔镇岳看着燕卓苦笑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开口道:“燕兄弟,你看这奔腾的大江,里面不知道装了多少东西,泥沙、污泥、死鱼、枯骨、沉船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这江里都有,但这江水还是一头扎向东边。” 燕卓听着乔镇岳所说,脸上显出笑意:“大哥,你这话里有机锋啊,想不到你也会讲大道理呢,我看你也不用去湖边酿酒了,出家当和尚。”他这般说着,又显出坏笑,道:“大哥,我看那个双儿姑娘对你可有点意思,你要不还是别出家了。” “哈哈哈,你···你在损我!”乔镇岳大笑道,“双儿是个好女孩,我只把她当妹子,咱一个臭乞丐不祸害小姑娘了。” “大哥,这情根易种,可不易解。” “去去去!” “大哥还有一个事得请教你。”乔镇岳突然脸色一板,严肃道,“你觉得我的安排怎么样?” “什么安排?”燕卓问道。 乔镇岳急道:“就是丐帮副帮主和几位堂主的安排,我把张敬酒派去了少林,沈通派去了大丹,然后调了吴三省彭镇两人的子侄进总堂,暗堂的堂主先由我暂管,你觉得我这个安排怎么样?大哥我心里实在是没谱,说实话这个安排还是之前老彭在时给我留下的。” “彭前辈!”燕卓一惊,“彭前辈之前就给你留了安排?” 乔镇岳点了点头:“只不过他只是让我提防张敬酒,然后如果可以就将暗堂收到自己手下,其他的安排都是我自己的安排,我实在是没想到沈通竟然会跳出来,他一向很沉稳的。” “我也没有想到,我印象里沈长老一向也是老实本分,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燕卓又问道,“彭前辈为什么要你提防张敬酒,这个人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乔镇岳答道:“张敬酒是护法堂的堂主,他手里把控着丐帮的规矩,你知道的大哥做事不太按规矩,若是被他抓住了把柄了,少不了一顿口诛笔伐,其实我觉得他人还可以,是铁面无私一丝不苟那类人。” 燕卓点头道:“如果是这样,我觉得大哥这个安排也不错,不过最好是发一个告示,将现任的各堂堂主的名字也写上,给他们一个定心丸。特别是胡北风,他见你把沈通派出去,心里一定会紧张的,要好好安抚一些,然后抓紧熟悉暗堂,将暗堂牢牢握在手里,以防万一。” “就按兄弟你说的办。”乔镇岳点头毫不犹豫道,“嗯,安排好丐帮的家事,咱也得对付对付觉悟这小子,这笔帐得好好算!” ※※※※※※※※ 城门楼。 周万通和周百通两兄弟嘴里喝着烧刀子,手里各拿着一只鸡腿,看着眼前一轮的红日,那样子是好不快活。 “大哥,你干什么跑那么快,小桃红又不是老虎,又不能把你吃了。”周万通的草鞋挂在大拇指上来回晃荡。 周万通吃着鸡腿道:“她要是一个老虎我还不怕她呢,可她是小桃红啊,她二十年前就逼我要和她在一起,我对她根本没那个想法。” “怎么你嫌她是个妓女?”周百通抠脚道,“小桃红年轻时也是这妃子甸的头牌,这招牌还是你给题的,你敢说你没动过心?” 周万通沉默,将手里的鸡腿往怀里一踹,板着脸看向周百通,道:“你是给她做说客的?” 周百通摆了摆手,也不正眼看他,道:“我没这个闲心,我就是搞不懂,你为什么就不愿意和她在一起。” 周万通闻言,抬头看了看头上的云,道:“我就是天上的那片云,拴不住的。” 周百通闻言脸上来了兴趣,坏笑道:“谁说拴不住,你这不是为了丐帮的事就回来了。哥,我可以帮你,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第351章 丐棺定论(二) “你和我谈条件?”周万通看着自己的亲弟弟,“你先说说你能怎么帮我?” 周百通道:“你这不也是和我谈条件?” “亲兄弟明算账!”说着周万通一把抓住烧鸡的鸡屁股,“鸡屁股是我的!” “老东西,死性不改!”周百通也不在意那烧鸡屁股,“你也知道这近江城里,有人不敢不听丐帮帮主的话,但没人敢不听我周百通的话,这城里上上下下,从贩夫走卒到达官贵人,甭管他是丐帮的堂主,还是街角掏粪的,只要看见我周百通,那都得乖乖听话等候吩咐。” 周万通清楚自己这弟弟所说非虚,周家在江州是世家大族,在江州根基颇深,丐帮起事割据也全赖周家支持,而且这周百通行事狠厉,讲究恩威并重,虽平日里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但在江州城里名望甚高:“少在这跟我白话儿,你能怎么帮我?” 周百通白了一眼道:“彭镇的事我本不想掺和,那老小子心机太重,他把江左赶出来的江湖势力赶到咱们江州,不就是想削弱咱们周家的实力吗?别说我不在乎兄弟的生死,那是他没把我这个二哥放眼里。” 见周万通有些着急,周百通一个但是接着道:“但是,为了你,这个忙我可以帮。这一个月里,从江左到这近江城里的人员我都登记造册,哪门哪派、姓甚名谁都记得清楚,这个送你,你让乔镇岳一个一个排查就是。和你提个醒,这伙人不简单,有来头。” “这屁话用你和我说?这花名册的分量不够,你手里还有别的东西没有?”周万通道。 周百通道:“有,当然有。不过你先得答应我的条件!” 周万痛借着瓦峰蹭了蹭后背,道:“行,说,你什么条件。” “我要你在近江城里待上三个月。” “行!” “好,叫花子一言,五马难追,这件事我给你查!”周百通许诺道。 两人达成了协定,也不再说话,只接着喝那一壶酒,吃那一只烧鸡。 城门楼,一片孤云向东,带起红霞三千里。 周百通起身拍了拍屁股,他腚后的裤子很亮,像一面镜子。他并不在乎自己的衣着,在他眼里,只有内心丑陋、昏暗的人才需要通过衣服的艳丽来包装自己:“大哥,你回来了也去敲打敲打乔镇岳,那孩子还不错,能听进去劝。现在这丐帮越来越不像丐帮了,穿新衣逛酒楼,四袋弟子每月就能领上二十两银子,这可是近江城里农户一年的口粮钱,彭镇死了,这规矩也得改改了。” 周万通一听又是这话,摆了摆手:“管不了,要是能管,当年我就管了,也用不着把帮主的位置传给乔镇岳。这众人搭手盖房子,谁不想在自己的小房子里置办点金银珠宝,这是人性,天定的,只有老天能管,只要丐帮的侠名还在,众弟子还念着仁义,给百姓们一条活路就成。” 周百通闭口不再说话,脚下一点,被从城门楼直掠而下,惊得那守城的丐帮弟子一惊。“别害怕,是我没站稳,从上面掉下来喽。”周百通这般说着,趿拉着那双草鞋,向着长街走去,只留那城口的一众看客暗暗心惊。 ※※※※※※ 近江城外近江山,近江山里小山村。 觉悟徒步向着那小山村的方向走去,上山的路并不难走,只是稍稍有些曲折,弯弯绕绕,遍地芒草,颇有几分幽深。等过了这一阵曲折的小路,拐过弯便是一片平坦的林地,林地约有百丈来宽,紧贴着一面山壁。 靠着这山壁再往里走个百余步,可闻溪水潺潺,顺着溪流而上,一个小山村便在眼前,这小山村,小是真小,只有二三十户人家的样子,站在溪边便可将山村一览无余。 觉悟是在一年前发现这个小山村的,那是他刚跑出少林,一路风餐露宿、苦行游历,正好发现这山村落在近江山山崖附近,可以俯瞰整个近江城,于是便在这小山村住下。 “和尚哥哥!”一个娇气的声音喊道。 觉悟寻声看向那矮丛,颔首微笑,道:“春妮,来,哥哥给你买了白糖糕。” 那名叫春妮的姑娘从矮丛里钻了出来,这小姑娘六七岁的模样,扎个两根脏辫子,两颊上稀稀落落长着几颗黑点子,在她身后,两个吸溜着鼻涕的小男孩也跟了出来,围在觉悟腿边。 “都有,狗子、狗剩,你们也有,不用急。”觉悟微笑着将一块一块的白糖糕放到了这几个孩子的手心。 那狗子、狗剩接过白糖糕冲着觉悟呲牙一笑,便是匆匆跑开,倒是那小女孩春妮浅笑着道了一声“谢谢”才随着狗子、狗剩走开。 觉悟看着孩童跑远的身影一笑,将仅剩的一块白糖糕放进了自己的嘴里,白糖糕很软、很甜,让他想起了他的师父了戒。 了戒还在世的时候,他床边的柜子里总会放着一小包白糖糕,那是专为觉悟准备的。 其实,觉悟并没有觉得白糖糕有多好吃,几乎全天下的白糖糕都是一个味道,软、甜,没有特色也不精致。但他这么多年,每一次心里苦闷时都会吃一块白糖糕,就好像那甜不仅仅是甜在嘴里。 觉悟抬头看了看天,嘴里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师父,枯荣有数,得失难量,你的道走不通,就让徒儿换一条道走。 枯荣过处皆成梦,得失两忘变是禅。 觉悟坐上那山崖,向下望去,只见整个近江城都在眼底:“那个燕卓功夫了得,要是能将他带入正道,这新世界或许会来得更快,但他太顽固,已被旧世界的伦理道德腐坏了脑袋,要想让他认清这世道着实得下一些功夫。” 他有些想不明白,按理说燕卓那么聪明的人应该早就看出这江湖和王朝都已经烂透了,少林寺的和尚没有一个和尚样子,丐帮的乞丐也没有一个乞丐的样子,当权者尸位素餐,这世道还有什么坚守的意义,不变这九州的百姓怎么能活下去!四大皆空,我就是要让这王朝和江湖都成空! “奶奶,奶奶!”山村中传来一阵娇弱的啼哭,觉悟听得出来那是春妮的声音。 觉悟收敛戾气起身寻声而去,只见村里人都围在春妮家的门口,见觉悟来了,那些村里人又不由都让开了道路。 “法师,您给送一送?”一个老者走到觉悟面前祈求道。 觉悟点头,缓缓走到春妮奶奶面前,伸手握住老人的手掌,口中默念了一遍《往生咒》。念罢,他摸了摸春妮的头,便离开了。 佛的意义是什么呢?和尚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觉悟时常会想这个问题,他问了戒,了戒会说慈悲。他又问什么是慈悲?了戒会说杜恶趣,开善门。于诸众生,视若自己。拯济负荷,皆度彼岸。悉获诸佛无量功德。智慧圣明,不可思议。他再问是否佛都有慈悲?了戒会说是。 可既然佛都有慈悲,这九州大地里这么受苦受难的民众为什么没有被我佛视若自己?为什么法相万千的佛没有拯救苍生?为什么少林寺的和尚不再弘扬佛法?为什么和尚也要分正俗?种种种种他都问过了戒,但有的了戒也不能解释,只能告诉他,要去经历…… 彭有仁是天将晚时才见到觉悟的。 山下,小摊。 彭有仁和觉悟相对而坐,两人的面前放着一碟豆腐、一碟豆角、一碟油菜还有两碗米饭。 米泛黄,彭有仁和觉悟吃得很香。 “你比平时晚了一刻钟。”彭有仁道。 觉悟点头阿弥陀佛道:“山村里有些事情。” 彭有仁道:“罗冽传来消息,他再有一天就能赶到,下一步咱们做什么,要杀乔镇岳吗?” 觉悟摇了摇头:“不杀,咱们得让他看到丐帮已烂到骨子里了,得让他自己认识错误,如果能度他,自然是最好,如果度不过,再送他去轮回。” 彭有仁点了点头,道:“如果能把握住丐帮,这份力量会给咱们很大助力。” 觉悟道:“这么大的力量要给真正懂得世人疾苦的人才能更好的发挥作用,丐帮要成为真正的丐帮,不光是乞丐的丐帮,还要是全天下受苦难人的丐帮。” 彭有仁又问道:“如果乔镇岳不答应呢?” “你在丐帮待得久,你还有其他的人选吗?” “周百通!”彭有仁道,“这人是前帮主周万通的弟弟,江州的豪族,而且他至今仍是乞丐打扮,素有侠名,在近江城里名望很高!” 觉悟眼神有些空洞道:“这年头沽名钓誉的人太多,有名望的人不一定就是好人,咱们还得看看。” “其实…”彭有仁有些犹豫,“有一句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讲!” 彭有仁开口道:“我觉得罗冽那人靠不住,白云一滴血,江湖十颗头,罗家人都太刚愎自用,容易出乱子,更何况那罗冽几年前还出过事,我觉得他加入我们目的不纯!。” 周家大院。 周家大院是近江城里有名的大宅,占地之大为江州之最,但就是这么一个本应该是豪宅的宅邸却没有丝毫豪气。 一进大门,两块破旧的木牌子便分列两旁,正是男左女右。 左边一区为男客所住,多是些无家可归或无人赡养的老人孤儿,他们将一间正房改成通铺住了十几号人,左右偏房、耳房则被改成厨房、茅房和杂屋。虽是杂乱,但打扫的还算干净,除了些果皮、瓜子皮、乱煤球外,也没什么别的东西。 右侧一边为女客所住,住的人少些只有七八个人,每人一个单间,打扫的也干净。 左右两侧由一潭名为蛟湖的湖隔开,倒也是井水不犯河水。 过了这左右,便到了原先周家的花园,不过现在这个花园已没了原先的奇花异草,而是种满了各种白菜萝卜玉米辣椒等种种瓜果蔬菜,成了这周家大院住户的菜园。 在这大菜院一侧,屎尿粪堆积如小山,正是为了菜园准备的堆肥,气味熏天。 过了这郁郁葱葱的菜园,便是周百通的住所。 周百通躺在一张红木躺椅上,神情凝重,他扣着脚,扣爽了以后又将手指间那厚厚的一层黑泥抹在那红木躺椅底下。 “这件事从哪入手呢?他们先杀了彭镇又杀了吴三省,这两人都是丐帮内的实权人物,杀了这两人会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呢?是想引发丐帮的内乱,还是想打击丐帮的势力?”他这般想着心中突然生出一个想法,“他们这个做会不会想扶持其它人上位,从而控制丐帮呢?如果真是这样,丐帮上下又有谁可以名正言顺的接替彭镇和吴三省呢?” ——沈通。 “小顺!”周百通开口喊道。 话音刚落,从房顶上跳下来一个十六七岁灰头土脸的少年。 “你去盯着沈通,看他最近见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周百通道。 小顺点了点头,又跃上房顶,身法之快是迅捷如豹。 “小利!”周百通又开口喊道。 又一个少年出现在他面前。 “你去男院喊上老左和老尤,让他们派出人手,在四市八街的入口和出口给我想办法让行人给我留下脚印。” 小利也是点了点头,一言不发,便消失在周百通眼前。 吩咐完这一切,周百通凝重的神情没有丝毫舒缓,他躺在躺椅仍是愁眉紧锁,这么做还是收效太慢,还得想其它办法:“彭镇家那儿子呢?他去哪了?在这小子身上也得花点时间,彭镇那家伙对他儿子不管不顾的,青年人叛逆做出点出格的事,也有可能。” 他这般想着,从躺椅上站了起来,心脑道:这城里有人搜了,城外也得有人搜,这群人说不定就在城外猫着呢。 “老猫,跟我走,去城外几个村里转转!” 门口一只老狗猛地抬头,汪汪了一声,紧跟着周百通的脚步。 第352章 丐棺定论(三) 周百通牵着“老猫”出了城门,这近江城外的三个村子他都是极为熟悉。他年轻的时候没少来这几个村子里刨上几个地瓜、芋头,摘他几个甜瓜、苹果,再顺便摸在墙根上偷瞄几眼那没出门的黄花大闺女。只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他也年近七旬,虽心性不老,但再爬墙根看人家裙下的两瓣春风总归是不好。因此近些年他也很少到这个村里走动,看着沿路的风景,颇有几分感慨。 分叉路口,周百通抬眼看了看界碑。 这路口向东的村子名叫甜水村,村如其名,这村里有一口水井,水质清冽甘甜,很是养人,被这甜水浇灌的瓜果是汁水充盈、果肉肥美,而被这甜水滋润的姑娘更是软玉温香、玲珑剔透。 而路口向西的村子则叫白鹭湾,因其靠着一弯江水白鹭众多而得名。白鹭湾虽靠着江水,但水质却没有甜水村好,种些糊口的庄稼的还好,种瓜果可是少了那么几分滋味。不过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白鹭湾靠着江水,江中的河鲜是数不胜数。周百通年轻时就曾在这白鹭湾钓上过一条四十多斤重的一条大鲤鱼,壮如猪仔,村里人都说他钓上了河神,要让他放生,但周百通哪管这些,带回家一鱼三吃,甚是鲜美。 看着这两个村子,周百通一时也是不知道如何抉择,倒是那“老猫”似是嗅到了瓜果的香气,四蹄轻快奔向了那甜水村。 周百通啐了一口:“娘的,老子还能跟在你这狗东西屁股后面?”他这般说着迈步就要向白鹭湾走去,可他转念一想:“狗都知道甜水村瓜果香,自己背道而驰那不是连狗都不如?” 他这般想着,心中一发狠索性这两个村子都不去,喝了一声“老猫”,迈步便向着近江山走去。“老猫”回头看了一眼周百通,无奈地吐了几下舌头,便随着周百通向着近江山走去。 近江山上村子是一个小山村,那村子太小,小到在前朝县志上根本就找不到这个村子,后来还是周万通、周百通两兄弟四处磨脚皮时发现这个村子。周万通以“不以恶小而为之,不以善小而不为”为引,给这小山村起名为“小善村”,将这个小善村添进县志,成为近江三村之一。 不过这小善村除了风景不错野味不少外,着实没啥玩头,周万通在那山路上走了不久便暗暗生了悔意:早知道就跟着那狗东西去甜水村了,就是不看姑娘,也能顺走几个甜瓜萝卜。 他正这般想着,山腰处突然草丛晃动,三个手持镰刀、锄头的健壮汉子大吼一声蹿了出来,喝道:“你是这个小山村的人吗?” 周百通皱了皱眉头,道:“这村子叫小善村,不是小山村。” 那手拿锄头的汉子被周百通搞得一愣:“我管这是小山村还是小善村呢,我就是问你是不是这山村里的人?” “是小善村,不是山村。” 旁边手持镰刀的汉子见周百通如此,更是气急,甩着嘴里的大舌头道:“我们就问你是不是小三村的村民,我们不想知道这山是不是小三村···” 周百通看着那大舌头的汉子,眼角立时皱出花来,道:“不是小三村,是小善村,你这说的这村里人道德品格都败坏了。” 一听周百通护着这小善村的村名,那拿锄头汉子立时怒道:“这小山村里的人就是天杀的该死,我看这老头就是那村里的,兄弟们和我上,先捆上再说。” 那三名健壮汉子嘴里虽是这么说,但都是庄稼汉子捆柴火自是不在话下,捆人却实在没有经验。三人一个拿锄头,一个拿镰刀,一个拿绳子,将周百通围在正中,一时竟不知如何下手。 “你手里拿着绳子快去捆啊!”拿锄头的道。 “我不知道怎么捆啊。”拿绳子的道。 拿镰刀的道:“你家不是宰猪的吗?怎么捆猪就怎么捆人啊。” 拿绳子的道:“那捆猪捆人能一样吗?猪都躺好了,这人能乖乖躺好啊?” 见三人争执不休,周百通不由笑得乐弯了腰:“你们三个连怎么捆人都不知道,就出来打家劫舍啊,这不让人笑掉大牙?” 拿锄头的道:“我们不会难道你会啊?” 周百通应道:“不但会而且很是精通。”说罢,他向前猛地探出一步,一个勾手夺过绳子,那拿镰刀的汉子反应迅捷,朝着周百通,伸手便是一镰刀,刀光擦着周百通的发梢而过,周百通装出一声惨叫,惊得那拿镰刀的汉子,镰刀登时脱手。 “到底是庄稼汉子。” 周百通见拿镰刀的汉子双手空空,一把将绳头塞进他手里,接着一个转身滑到他身后,手中麻绳宛如织女穿针引线一般在那汉子背后打了一个结。那拿锄头的汉子见状,挥起锄头就要给周百通来一个当头一棒。 “双拳高举肋下空,你出手太慢,锄头举得太高!”周百通这般说着,将绳子一放,双手在那汉子胳肢窝下面一挠,接着在那绳头将落未落的时候,用脚尖一踢,正是绳镖的招式。只见那绳头似能听懂人话,从汉子胯下穿过后又回到周万通手里,他握起绳头,勒着那汉子的裆部绕腰又转了一圈。“看你们哥俩感情不错,让你们抱一个!”周万通这般说着,一脚踹在拿锄头汉子的屁股上,握紧绳头用力一抽,两人立声倒地,紧紧贴在一起。 “你呢,你打算怎么办?” 周百通将目光看向那原先拿绳子的汉子,那汉子打了一个激灵,双手往前一送,是束手就擒。 “你这孩子还不错,没丢下你这两个兄弟跑路,孺子可教。说说,你们为什么在此拦路,这小善村的村民招惹你们了?” 那空手的汉子见自己两个兄弟都趴在地上,索性直言道:“没错,就是这小善村里的村民招惹俺们了,他们村子里死了人,那纸钱顺流而下,冲到俺们的地里,犯了土地公的忌讳,俺们觉得晦气去找他们,他们村长却说死者为大让俺们少管闲事,把俺们哄了出去,俺们没有办法才会在这守株待兔,想劫个人要挟他们给我们赔礼道歉!” 周百通听了脸上仍是带着笑意,他素来不信这鬼神之说,但也清楚这土地公在这些村民心中的分量,来口道:“行,我正好要去小善村有事,你们跟着我一起去。” 那几个汉子闻言,一愣:“你不是小善村的村民,那你是?” 周百通一乐,道:“我是周百通!” 那三个汉子听到“周百通”这个名字,立时瞪圆了双眼,一脸震惊地看着眼前的老头:“你是周百通,那个小魔王周百通?” “不是小魔王了,是老魔头喽了,哈哈哈。” 那三个汉子听到这话不由浑身打颤,他们从小都被爹娘吓唬过,如果不听话就要被周百通劫走做成“叫花鸡”,现在见了真人,仍是心惊胆战,问道:“你不会是要把我们三个带走,烤了吃?” 周百通仰天大笑道:“哈哈哈,我只吃小孩,你们肉太老了,我对你们没兴趣。”他这般说着,给那两人解了绑,带着三人一路向小善村赶去。 这四人一狗走后,树梢上的觉悟和彭有仁也现了身,他们两人瞧着周百通走得将远,也是不急不慢地起身跟着几人向着小善村走去。 小善村。 七八名村民手拿锄头、耙子、镰刀严守村口,在他们面前两个拒马摆得也是有模有样,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 “牛叔,要是山下那帮人叫了人怎么办?咱们村里人也没他们多啊。” 那牛叔抽了一口烟锅子,两只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道:“怕啥,他们人多,但要想进村就这一条路,咱们守住这一条路他们就上不来。” 一旁一个蔫了唧的汉子道:“要不咱们就给他们认个错,都是乡里乡亲的搞成这样,见了血就不好了。” 牛叔瞪了他一眼:“怂蛋,怕什么,他们说什么纸钱冲到田里不吉利,瞎扯淡,他们不就是想让咱们放开溪水,让他们也有水灌田吗?” 那蔫汉子道:“那咱们就放开一点呗。” 另一个汉子道:“你可真是一个软蛋,咱们田为什么好,不就是靠着这山水吗,山水没了咱们靠什么种粮食吃饭!” “别争了!”牛叔喝道,“咱们又不是没给他们放水,咱们就蓄了那么一潭水,正好是村里人的用度,多的水不都是放了吗?他们就是贪得无厌,这事没得商量,想要水,除非小善村绝了户!” “牛叔,有人来了!”一个汉子喝道。 牛叔眯了眯眼,看着越走越近的人影,神情严肃:“都抄家伙,让这群王八羔子知道知道怎么的厉害。”他这般说着,将手中的粪叉抖出了个花,看样子是有点武艺在身上。 那人影愈来愈近,小善村这帮汉子也是越来越紧张,那蔫汉子去一旁尿了一泡,其余几个汉子也想跟着去尿,却被牛叔喝止:“别尿,尿了人这杀气就散了!” 那几个汉子闻言,咽了一口吐沫,不敢再动,都只定定地看着那愈来愈近的人影。突然,那人影中打头的一人挥了挥手,喊道:“小牛头还在不在?” 那牛叔一愣,只觉那声音甚是熟悉。 “小牛头,大眼睛的小牛头,还在不在!”那声音接着喊道。 牛叔眨了眨那眯成一条缝的眼睛,嘴向上一咧,笑道:“周大哥,我还在呢,还在呢!”他这般说着,将手中的粪叉一扔,手一挥吩咐道:“把拒马移开,有贵客上门!” 这周百通和牛叔是老相识,当初牛叔还在江左王朝当兵时,因为杀了逼良为娼的上司,被充到北境为奴,那押运的衙司偷拿了好处想半路搞死牛叔,恰好被周百通所救,并把他安排到了这小善村。 周百通看着牛叔也是乐呵呵,拍了拍他的肩道:“小牛头,你这眼睛怎么小了,那大眼睛怎么不见了?” 牛叔也是笑呵呵道:“老了,皮松了,眼睛都被眼皮子遮住喽。周大哥,你怎么还和以前一样,不见老哦。” 周百通道:“咱从小长得就老,十二岁就有人叫叔,刚过二十就有人叫大伯,等我二十七了人见我都问我老伯你这头发吃什么长这么黑?” 他这一番话引得众人都是哈哈大笑,跟在他后面的那三人也是不由笑出了声。但就是他们这一笑,引得小善村那几个眼尖的汉子道:“牛叔,就是那几个人,就是他们上山说是纸钱坏了他们村的风水!” 牛叔看了看那几个人,又看了看周百通,一时两边人神情都是一紧。 “周大哥,你是要为甜水村的人做说客?”牛叔开口问道,“让我们放水?” 周百通一皱眉,道:“说客?放水?不是,我上山来找你有事,正好遇到这三个娃拦我,他们说他们村和你们村有些争执,我就想着顺手管管。” 牛叔松了一口气,贴着周百通低声道:“这三人是甜水村的人,想让我们放水的。”周百通点了点头,道了一声“哦”。 “好了,既然是周大哥带来的那就是客,周大哥快进村,你可有快十年来了。”牛叔有向身后汉子吩咐道,“小宝,你快回村张罗开席,鸡鸭鱼上一遍,再洗一盆萝卜一盆甜瓜。” 周百通一听那萝卜、甜瓜哈哈笑了起来:“还是老伙计贴心啊。” 牛叔一笑道:”周大哥,你刚才说你上来是找我有事,是有什么事啊?“ 周百通也不客套,直言道:“丐帮最近出了点事,死了两个人,我来问问你,最近有没有看到什么生人?” “丐帮,周大哥,你不是发誓不再和丐帮有往来了吗?” 周百通摆了摆手,一脸无奈道:“没办法,我大哥求着我的。” 牛叔点了点头,道:“要说什么生人,倒也有,不过也不算生人,他来又快一年了,是个和尚。” 第353章 丐棺定论(四) 和尚! 周百通咂摸着两个字,心中隐隐约约有了一种别样的感觉。那少林寺监寺圆济的事情他也听说过,死在了少林绝技“千手伏魔”手下,这和彭镇的死不是异曲同工?他不由将这两件事和那一年前突然出现在小善村的和尚联系在了一起。 “小牛头,这和尚在村里都干些什么?” 小牛头随口道:“也没干些什么,就是到那山崖上打坐念经,走走停停看看风景,可能是在这悟道,我也不清楚。” “那这和尚长什么样?会武功吗?”周百通接着问道。 小牛头摸了摸下巴,道:“长得是真标致,就和玉石刻出来的一般,武功嘛,没见过他使过,但他气力不错,从山脚到这山顶,走上一遭面不改色心不跳。” 周百通看了看身后的三个健壮汉子,他们都是在地里摸爬滚打的庄稼汉,浑身肌肉扎实如铁球一般,就这样从山腰到山顶还是大汗淋漓,那和尚绝不是气力不错这么简单。 “好,我知道了。”周百通点了点头,“他就一个人,有没有同伴?” “没有,就他一个人。怎么,周大哥,这人有古怪?”小牛头问道。 周百通看了看小牛头,宽慰道:“没什么就是问问,他现在在村里吗?”他不和小牛头实话实说不是信不过小牛头,而是知道自己一旦说了,小牛头为了替自己办事一定会想办法擒住这和尚,到时候没拿住人倒是无所谓,若是害了一村人可是不好! “不在,他昨天刚下山,有时候也不在山里住,你要是想找他,等他回来我给你送信鸽。”小牛头思索了一会又道,“不过他早晚都会诵经,如果诵经的话再过半个时辰就要回来了。” 他倒是还挺虔诚。 周百通腹诽了一句,道:“行,我就在村里等上一等,顺便调解调解你们这个邻里关系!”说着,他一把拽过身后那汉子,拍了拍他的肩问道:“来都说说,什么事,搞得这么严阵以待的。” 那汉子脸颊一红,嘴里结巴,一时也说不出一个囫囵话来。最后还是小牛头先开口解了围:“进了屋吃上饭再说,别让周大哥看了笑话。” 牛家小院。 小牛头家的院子在村子正中偏东一些的高地上,院外种了一株枣树,枝叶繁茂。山风一吹,那树上挂着的熟枣子就如下冰雹一样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周百通也不嫌弃,拾起一个,用拇指擦了擦便填进嘴里。那小牛头见状,也不觉奇怪,只殷勤地将一众人揽进院里:“老婆子,周大哥来了!” 屋内,一个身形臃肿的妇人,正抓着一只带宰的肥鸡探出脑袋:“周大哥,今天中午俺给你们做炒鸡,老牛念叨你好久了,今天中午可得多喝两杯。” 周百通扣了扣屁股,笑呵呵道:“劳烦弟妹喽。” 几人落座,那白鹭湾的三个汉子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如坐针毡,都是不知如何开口。 周百通看了看他们笑骂道:“男子汉大丈夫,搞得这么畏畏缩缩像什么样子,你们上小善村要干什么说!” “我们…我们…小善村的纸钱顺着水流流到了我们的地里,这犯晦气,我们要小善村多放些水下来,冲冲俺们地里的晦气。” 一听这几个汉子说要放水,小善村的汉子眉头一皱,道:“你们不是白鹭湾的嘛?你们就靠着江水,用江水就不就行了,要这山水干什么?” 那山下汉子瘪嘴道:“你们以为从江里打水容易?江州这几年降水太少,白鹭湾地势又高,到现在也只有三处的水车可用,根本就不够村里灌溉,若不是实在没水,谁愿意爬到这山上!” 小善村的汉子狠狠道:“你胡说,我们在山上看得清楚嘞,江水宽着呢,那到了没有水用的地步。” 那山下的汉子也是急道:“不信你到山下看看,看看俺们有没有胡说!” 眼见两边要吵起来,周百通喝道:“吵吵吵,吵什么,我是来吃炒鸡的不是来看吵鸡的,在我耳边都清净些!”他这般说着,眼睛看向小牛头,道:“小牛头,一会我下山去看看,要是山下真没水,山上有水放下去吗?” 小牛头搓了搓膝盖,道:“有,但是不多,山下要是有困难我们愿意放水,但我们也得保证我们山上不是,我们这不像他们山下有江水有井水,我们只有这点山水,十几户人家都靠着这点水呢。” 正当他们说话间,那名叫春妮的小女孩跑了过来,看着那三个山下汉子怯怯道:“奶奶的纸钱不脏,那都是和尚哥哥裁的,和尚哥哥干净着呢。” 听春妮说起和尚哥哥,周百通把她叫了过来,问道:“丫头,和尚哥哥是谁呀?” “和尚哥哥是…”春妮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我也不知道和尚哥哥是谁,但我知道他是个好人,他会给我白糖糕吃。” 周百通看着那春妮点了点头,道:“嗯,和尚哥哥是好人,最适合做叫花鸡了,我看你细皮嫩肉的,烤了一定好吃!” 春妮一愣,瞪着眼睛问道:“你是谁?” “周百通!”周百通应道。 春妮一听“周百通”这三字,嗷的一声,吓得是夺门而逃,引得小牛头和那几个汉子都是哈哈大笑。 小牛头也是笑出了满脸褶子,道:“周大哥,你都是年近七旬的人了,这性子还是未改啊。” “七十了,改不了喽。” “炒鸡来喽!”牛嫂端着一大盆炒鸡上桌,“老牛,你在这坐着干什么,赶快拿酒啊。” “说着说着就忘了,我这去。”小牛头起身,从小屋里抱出一坛老酒,“这是我酿的地瓜烧,酒劲可大,整这一坛?” “整,炒鸡就酒,越喝越有。好久没喝你这地瓜烧,我这心里已经开始烧喽。” 小牛头将封土揭开,老酒冲口而出,倒在碗中翻腾了一个旋儿,是酒香四溢。这地瓜烧不同于其它粮食酒,辛辣苦涩是其最大特色,酒浆入口仿佛火炙,呛喉咙不说后劲还极大,寻常人喝这半坛少说要缓上个三四天。 桌上,小牛头、周万通两人用大碗,其余山上山的汉子都用小碗。 “周大哥,我敬你一碗。”小牛头道。 酒碗交碰,响得清脆。 周百通和小牛头仰脖,一大碗地瓜烧顺喉而下,直辣到胃里,让两人大呼痛快。 正当两人酒兴刚起之际,觉悟已缓缓走入院内,双手合十,客气道:“阿弥陀佛,小僧觉悟见过周百通前辈。” 周百通眯了眯眼,挥手示意让小牛头带着山上山下的汉子进屋:“不用这么客气,我一个老乞丐受不住佛门的礼。” 小牛头还想说上几句,但被周百通捏住肩膀,他见周百通一脸肃然,知道是要动真格的,也不再多说,随着那一众汉子进了屋,只在门缝间注视着两人的一举一动。 “周老前辈客气,佛门也是空门,四大皆空,有礼无礼都是有礼。”觉悟道。 “有礼无礼都是有礼?那有奶没奶都是你娘?”周百通也不客套,直接发挥出来其无赖本质,“小和尚别说虚的,我来就是要问你,圆济、彭镇、吴三省是不是你杀的?你杀他们有什么目的?” 觉悟颔首微笑,款款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圆济是我杀的,彭镇和吴三省却不是我出手所杀,我杀他们是为了救人,是为了天下大道,是为了天下苍生。” “杀人还说自己是为了救人,你还真是耗子穿貂皮,真够冠冕堂皇的!”周百通哼了一声,“彭镇和吴三省不是你杀的应该也和你有关系?” 觉悟道:“没错,是我指使人杀了他们。” “是谁?” 觉悟答道:“彭有仁。” “果真是他。”周百通冷笑道,“我就说彭镇这人有问题,养个儿子养成这样,还真是报应呢,彭有仁现在在哪?” 觉悟接着答道:“村外。” 周百通点了点头:“你把这些都告诉了我,我是不是没办法活着下山了?” 觉悟摇了摇头,道:“周老前辈能不能活着下山取决你的选择?” “哦?”周百通疑问道。 “你如果加入我们,你就可以活着下山。” “如果我要是不呢?” 觉悟双手合十道了一声“阿弥陀佛”:“那我会为老前辈超度,让您早登极乐。” 周百通甩了甩自己的手腕,笑呵呵道:“老乞丐喽,早就想去西方极乐世界看看喽,你说我去了那要是吃鸡腿、鸭腿、狗腿会不会被流放去十八层地狱啊?” 觉悟依旧是双手合十颔首微笑:“老前辈,就不听听我们要干什么,我觉得老前辈要是听了我的目的,说不定就不会这么想去极乐世界了。” “那就得看你本事喽!”周百通脚尖用力一挖,炮锤直砸觉悟胸口。觉悟存心相试试周百通的功夫因此不闪不躲,用胸口直接接下他的这一记炮锤。 周百通这手功夫名叫四十一炮,配合着他的凭空一气心法,一个吞吐之间便有千斤之力。 只听一声闷响,觉悟连退三步,是用胸口生生接下这一招:“周老前辈好功夫。” 周百通眉头一皱,心中暗暗称奇:“小和尚,你的易筋经练到第几重了?” 觉悟颔首低眉道:“十重。” 周百通一惊,十重的易筋经,怪不得他可以击杀监寺圆济:“小和尚,莫要大言不惭,十重易筋经这可是少林首座才能企及的高度。” “你若不信,可以借我一掌。”说着,觉悟一掌拍出正是大摔碑手中的一拍两断。 周百通聚气也是拍出一掌,与觉悟这一掌相对,势要比一个高低。 这江湖武林种种心法除了威力各有参差外,内劲运用的法门也是各有不同。周百通所用名为凭空一气心法,可在一个吞吐中聚起千斤之力,但这千斤之力只在一击之中,一招击发需要再次提气,而觉悟所用的易筋经则是醇厚刚正,一击之力虽可能不敌,但可越击越勇,以少林绝学大须弥掌为例,易筋经大成者可连续击出九掌,且一掌胜于一掌,势若憾山劈浪。 两人只击出这一掌,面上好似周百通更强一些,逼得觉悟收掌向后退了两步。但周百通心里却是清楚,刚才这一掌已耗尽他一个吞吐中的七分气力,倘若那觉悟再出一掌,他便是无力相争。 “前辈内力深厚,小僧惶恐,小僧只想前辈听一听在下的肺腑之言。” 周百通一哼:“少废话,接着来。”他这般说着着,施展出四十一炮的本领,拳头紧握,上下两拳一前一后接近击出,破风之声仿佛二踢脚在耳边炸响。 觉悟脚下闪躲,拳掌只是招架却不反攻:“前辈,你难道就看得惯当今这个世道?别说丐帮里的乞丐不像乞丐,少林寺里的和尚也不像和尚,嵩山少林九州佛都竟然有名为少林的妓院,你说这样的少林还有佛可言吗?再说这丐帮的乞丐,一个四袋弟子一月的俸银抵得上十个农户一年的口粮钱,就这种世道不变还让百姓活吗?江湖如此,王朝更是如此,都是些杀人不吐骨的下流胚子,要想百姓过得更好,只能将王朝和江湖一起灭掉。前辈,我知道你有仁人之心也有救世之志,加入我们让我们一道创造新的世界!” 他这一边说着一边招架周百通的攻势,防守滴水不漏,任是周百通出招如何刁钻也终是没能打到他一下。 “你的新世道就是靠弑父之人创立?我不屑和你们这群人为伍,你们也就是说的好听,还不是想自立门户,自己做个帮主皇帝!” 觉悟摇头道:“非也,有仁并非是弑父,而是舍弃执着和执念,只有没执念的人才能无私,只有无私的人才能拥有对世界的大爱,我们是想让世道更好,让百姓安居乐业。” “放你娘的狗屁!” 第354章 丐棺定论(五) 周百通不和觉悟啰嗦,手中攥出炮锤,猛地一跺脚,劲力四溢是尘土飞扬。他不知面前这小和尚是否真有了易筋经大成的底蕴,不敢掉以轻心,出手便是主攻! 一锤轰出,接着又是一锤,他的吞吐与轰击保持着一种奇妙的节奏,确保了每一击都有千斤之力,这是他几十年修为的沉淀,亦是他经验的积累。 他四十一路炮锤轰完,深吸了一口气,拳势不变,内力却是更加浑厚,一招“崩天炮”,聚腰劲直崩觉悟下巴。若是挨上这一招,轻则下颌骨断裂,重则头骨尽碎。 觉悟伸掌一挡,掌心剧痛,竟倒跌了三步。 周百通不给觉悟喘息的机会,趁着这三步,又吸了一口气,补足内劲,猛地又轰出一拳,气势惊人! 觉悟知道这一下厉害,忙是侧身闪躲,周百通这一拳打空,劲力落在觉悟身后的枣树上,顿时枣落如雨,哗啦啦如冰雹坠地。 “老前辈的四十一炮和凭空一气心法当真了得,晚辈佩服。”觉悟颔首道,“只可惜英雄气短,看不透这世道。” “少他娘的废话,想说打赢老子再说!”周百通狠道。 “那就冒犯了!”觉悟说罢,双拳紧握,一锤轰出,威势骇人,正是周百通刚使的四十一炮! 周百通大惊,眼前这小和尚怎么会用自己的招式,难道他仅仅看了一遍就学会了这四十一路炮锤?他这般惊讶,也是运气砸出一拳。 两拳相撞,是炮响连天! 响声之下,两人就那般僵持着,任由周身内力在那两拳周围旋转撕扯,直将两人周围的沙土、落叶都扬了一个干净,露出了坚实的地表。 周百通震惊地看着眼前的觉悟,竟是想不到这和尚这么年轻就有如此深厚的劲力。 “娘的,少林那群秃驴的易筋经还是有两把刷子,内力终究是比我这凭空一气醇厚一些。” 僵持之下,他渐渐力有不逮,只能撤拳侧身,借觉悟之力,以力化力,避过这一招。 觉悟错身而过,双手合十,道:“晚辈用前辈的招式,多有得罪。” “少废话,拳脚之争各凭本事,你看了一遍学成这样是你的本事,别得了便宜卖乖。” 觉悟仍是款款道:“其实晚辈很早就学过这一套拳法。” 周百通一惊,随即恍然大悟,这少林寺的武僧每年都会下山游历与人切磋比武,以求精进武学,这藏经阁里自然是少不了天下各类武功,这和尚一定是在藏经阁见过这门功夫:“好小子,你倒是实诚。” “晚辈不敢撒谎,还望前辈考虑考虑晚辈所说,这世道要变,不变这天下苍生便没有活路!”觉悟道。 “他娘的,活路活路,最烦你们这种满嘴仁义道德的伪君子,只敢暗地里杀人,我这叫花子可看不上你们!” 周百通这般说着,拳势大变,和刚才四十一路炮锤的大开大合全然不同,就连觉悟也不曾见过这一路武功。 “小和尚看好了,你看看我这一套拳掌你们少林藏经阁里有没有!” 只见他,身子微微下沉,双拳半握,浑身松软如棉花,瞧不出有半点气力。他迈步,步伐也是颠三倒四,他抬头,脸上神情透露出一股孤独落寞之感。 孤独落寞从何而来,从他心里而来,这一套拳法,由心意而起,抒心意而发,打的是拳脚,内里却全是心愁。 他周百通,周家二公子,丐帮的创始人之一,少年有为,腰缠万贯,如今盛名不再、恋人不再、理想不再,只能靠往日的威名吓唬吓唬孩子,曾经的雄心壮志都已老迈,能做的也不过是抵上周家老宅,庇一庇江州周围的寒士,何等无奈与荒凉。 觉悟招架了几招,只觉一股悲怆之气透过内劲钻进心腹,惹得他不由皱眉心酸:这世间还有这种武学?竟然可以影响人的心绪。 他不由心惊,开口问道:“前辈这一套拳法叫什么名字?” “无名。”周百通桥手对撞,“没有名字,一个叫花子的拳法要什么名字呢。” 他这般说着,步伐虚浮,身形猛地向前一倒,似是无根之草随风突起。觉悟没见过此般招式,正自皱眉间,周百通双臂突杀到眼前,已成扣腕擒臂之势。觉悟正欲拆解,周百通抓着他的手腕向下一拉,身体收缩如顽猴一般倒转腾空,接着后腿猛地发力一蹬,正蹬在觉悟心口。觉悟吃力身子向后急退,却不想手腕被周百通拿住,两力相挣间,周百通一个翻身就要搓断觉悟右手筋骨。 千钧一发之际,觉悟忍痛催动枯荣功,以内力黏住周百通,周百通只觉手中一软,周身内力竟是如大江东流一般源源不断涌入觉悟体内。 “好小子,你这是什么邪门功法!”周百通喝道。 “佛门正统。”觉悟道,“一枯一荣,得失无常!” 周百通一听这话,立时惊道:“你是少林寺了戒和尚的徒弟!” 觉悟点了点头道:“没错。” 周百通惊讶的看着觉悟,心中感叹:“了戒竟然收了如此妖孽的一个徒弟,当真是无常啊。”不过,他倒是不急,他这凭空一气心法和枯荣功正是相生相克,那枯荣功可以吸收别人的内力为己所用,他的凭空一气却是一气一力,他胸中这口气已快耗尽,这小和尚也吸不走几分内力了。 “小和尚,还是太嫩!”他这般说着,立时脱手,在空中深吸了一口气,内力又是充盈。 觉悟一惊竟是没想到周百通还有这手,手中化掌凝爪,使出少林上堂武学大鹏爪中的一招“展翅鹏搏”,他左手化掌搭上周百通手腕,右手凝爪擒住手肘,一拨一拉间又是带出两拳,直砸胸口。 周百通匆匆回缩双手,紧闭门户,却不想觉悟手中变化不断,肘击、膝撞、拳打、掌劈接连而出,所用招式也是千变万化,有少林寺的大鹏爪、拈花指、穿花手、大摔碑手、大须弥掌,也有其他门派的诸如四十一路炮锤、百步神拳、霹雳旋风手,种种武学是层出不穷,看见其所学之广。 周百通拼力招架,但觉悟所用变化实在繁复,一个不留神小腹与后背便挨了那么一下,直打得他身子前倾,险些栽倒在地:“好小子,怪不得彭有仁能杀了彭镇,看来是你在背后指点!” 觉悟手中正运起穿花手,两只手掌左右交迭,如落花纷纷,令人目不暇接:“彭家的五虎断门刀是不错,只可惜他们学的都不全,这全本只有少林寺才有,我十二岁时便看了一遍,指点指点彭有仁也算不上稀奇。” 周百通一愣,这彭家的五虎断门刀在江湖上可是赫赫有名,彭家先祖靠着这一口刀立下赫赫威名,到头来这全本竟然在少林:“看来你们少林寺的和尚是劣根早种,偷学别人的武功也是源远流长。” 觉悟面上一寒,道:“少林再不济,也不用外人耻笑。” 周百通立时反问道:“少林不济,就不用外人耻笑,难道我丐帮不济,就需要你来管吗?” 觉悟被周百通戳中软肋,一时也不语反驳,一轮抢攻接连打出“铁锁横江”“黄莺落架”“雷打七星”三招,他这三招又快又急,周百通挡住两招,到第三招时实在招架不住,背心忽地一痛,一股巨力立时钻进他后背胛骨,激得他浑身一阵恶寒。 但周百通是何人?吃了这一招,岂能善罢甘休,他调节真气,左脚踏稳中宫,又是扣腕拿臂,右脚向后迅猛一踹,一记蝎子摆尾是狠辣非常。觉悟躲闪不及,正被这一记蝎尾扫中,身子倒飞跌出去一丈有余,喉头已然发甜。 觉悟一手撑地,看着周百通,脸上再也没有起初那般平静的佛相。 周百通冷眼道:“我以为你这个小和尚会一直对我那么笑呢,装不下去了?小子,救苍生不是靠你这么几句话,也不是杀几个人,想变这世道得先变这人心。江湖弟子遍布九州,靠的是什么?是门下弟子可以吃饱饭,你们凭一句话就想让江湖和王朝消失,我问你,那这江湖和王朝里的人呢?靠江湖和王朝养活的人呢?要是这世道真这么好变,我早就变了,还要你在这吆喝!” “正因为你们这些人都以为这世道太难变,所以才没有人站出来,我有这个胆子站出来,只要你敢跟着我走,我就给你一个新世道看看。”觉悟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忍痛道。 周百通苦笑:“跟你走?跟你走去杀谁?是去杀少林寺的方丈还是杀丐帮的帮主,还是说去杀江左的皇帝?眼高手低的后生,这江湖和王朝不是你靠杀几个人就能变的,这几个人死了,还会有别的人被顶上来。” 觉悟道:“正因为如此,我们才来找你,想要你控制丐帮,只要能掌控丐帮,这天下大定之事就已成了四成。” “可笑,天真。”周百通摇了摇头,“你走,我不杀你,我会把这些事告诉丐帮的,你们快走。” 觉悟叹了一口气,也正在他叹气之际,一线刀光突现,正是彭有仁劈刀而来。在彭有仁身后,七八名杀手也是紧随其后。 “我没叫你出来!”觉悟喝道。 彭有仁道:“不能放他走,他知道了怎么的事,回去告诉丐帮,咱们起事就更难了。” 周百通看着彭有仁哈哈一笑,道:“你这小子有股子彭镇的狠辣劲,你们家这鬼心思还真是一脉相承。” “谁他娘的和他一样,他只甘心做乔镇岳的狗腿,我可不甘心,我要改变这世道,我要建功立业。”彭有仁一把钢刀在手,催起金狮功自有一番霸道气概。 周百通弯腰捡起一颗冬枣,咬了一口,嘎嘣脆:“像,太像了,简直一模一样。当年你父亲和我们起事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你小子可真是彭镇第二!” 彭有仁气急,他杀父出逃为的就是摆脱彭镇的阴影,现在竟被说和彭镇一模一样,心中之愤如冲天之火:“草,给我杀!”随着他一声令下,身后七八个杀手瞬时闪出,向着周百通杀来。 周百通将口中枣核一吐,正中一杀手眼球,那杀手还未出手便是捂脸栽倒在地。 也就在杀手倒地的一瞬,七八种兵器已杀到周万通眼前,两支峨眉刺戳腰眼,一柄镔铁剑刺向心口,一把钢刀杀到背心,一杆长枪也是破势扎向咽喉,俱是致命之地。周百通双手夺过峨眉刺,一刺戳向拿剑的下巴,峨眉刺穿过下巴直透颅顶,另一刺则扎在那钢刀杀手的腿上。接着,飞起一脚踢歪了长枪,落地,一个冲天锤砸烂手拿峨眉刺那人的下巴。使长枪那杀手想要收枪再战,却不想周百通的脚掌已踩在他的脚背之上,“砰”的一声,脚骨当中而断,白骨穿鞋而出,哀嚎中鲜血流了一地。 这使长枪的汉子,脚下虽疼,心却更狠,他飞起一个扑身如饿狼一般抱住了周百通的腰,另两个手持双斧和双锤的杀手趁势抢攻。周百通催起“凭空一气”不顾腰上那汉子,侧身躲过那双锤,却不想双斧砍在两肩正嵌在肉里,他不顾疼痛与腰间的杀手,抓起那使双斧的杀手,怒喝一声,带着两人旋转,以两人为武器,拦阻其他杀手的进攻。 只听那两个杀手不住哀嚎,吓得肝胆俱裂,几个眨眼便再也无力纠缠,被周百通整个扔了出去。 “彭有仁,你还真和你父亲一样啊,好算计,让手下替你送死!”周百通将肩上双斧拔出,掷向彭有仁,彭有仁手中钢刀横打,“砰砰”两声脆响,双斧落地。 彭有仁摆开架势,狠狠道:“我再说一次,我是我,不是谁的儿子!”话音刚落,刀光艳艳,正是五虎断门刀中的六十一式——五虎朝阳。 “来,让老叫花也试试,看看你这小崽子有多少本事!” 第355章 丐棺定论(六) 彭有仁出手毫不客气,手中钢刀陡然放出一瞬刀光,正是五虎断门刀中的“伏虎胜狮”,这一招是五虎断门刀中的精要,招法精妙,变化迅捷刚猛,由伏虎与胜狮两招合并而来,起手抖腕,接撩、砍、崩三式是为伏虎。 周百通手中没有兵刃,只能靠脚步躲闪这三式再寻时机出手,腾挪躲闪间,三式贴身而过,他脚步向前一踏,欺身便要夺过彭有仁手中钢刀,但彭有仁好似早有防备,曲臂抱刀,接“胜狮”中的绞、架、扫三式。他运用这三式时稍加变化,改第二式架为第三式扫,只见钢刀一抱一绞,卸了周百通的掌力,接着一个横扫就要斩向周百通的手腕。 周百通一惊,没想到这彭有仁的刀法已到了如此地步,忙是抽手后退。 “周大哥,接着!”小牛头在屋内一喝,将手中的粪叉子丢给了周百通。周百通闻声拿住粪叉,在胸前舞了一个棍花,脸上笑呵呵道:“小牛头,你别出来,这些家伙你不是对手。”说罢,他又将目光看向彭有仁,道:“他娘的,要是我哥拦着,老子当年就想收拾了彭镇,天道有轮回,他的混球小子落在我了手里,今天我就用这粪叉收拾收拾你们彭家的流毒。” 彭有仁听着周百通又提起自己父亲,心下气急,手中刀光大盛,虎啸群山、负子渡河、八方风雨三招接连使出,刀势连绵不绝。周百通架起手中粪叉抵挡,只听“锵”的一声,一道火花从粪叉之中绽出。 这粪叉为近江城小林铁匠铺所造,学名为空心三齿叉,中间的一齿略长,两边略短,通身由熟铁所做,是叉粪、翻土、夺刃之利器。 眼瞅那刀刃劈进粪叉的缝隙之中,周百通架起粪叉一绞一拉,便要夺下彭有仁手中兵刃。但彭有仁的佩刀是用玄铁精钢所造,刀刃锋利无比是吹毛立断,他别过刀柄运起易筋经气力,口中一喝,便崩断了粪叉中间一齿。 得了空隙,彭有仁立马抽刀,飞身高高跃起,刀光在空中大涨,只见半空之中,一横一竖刀光不断,眨眼便汇成了九横九竖,正是五虎断门刀中的杀招——虎豹九关。 周百通眼睛一瞪,来不及惊讶,那刀光也是逼直眼前,他架起粪叉想要抵挡,哪知粪叉与那刀光刚一交碰,强大的气力便从叉尖直贯叉尾,直将那粪叉震成了几段,要不是周百通反应快抛下粪叉,他的一双手怕是也要被那气力震得粉碎。 就在周百通抛下粪叉一瞬,强大的气力吸着那粪叉朝着彭有仁脑袋就是一棒。 “好霸道的招式,这也是五虎断门刀的招式?我怎么从未见彭镇用过。”他说着又想起吴三省的死法,“看来吴三省就是死在这一招手下,我记得吴三省是你的启蒙老师?你这个弑父杀师的狗东西,这粪叉打你也是这粪叉认路!” 弑父杀师,这四个字如一道惊雷炸响在彭有仁耳边,他一声怒号,两只眼球突然布满鲜红的血丝,神情可怖。 “走火入魔!”周百通惊道。 彭有仁脚下一踏,胸中气力四溢,如旋儿风一般带起周遭砂石激荡,那石桌上的酒坛、碗筷也被吹得掉在地上,酒浆四溢:“我杀了你!”他一喝,钢刀劈风而来,刀光艳艳已有鲜红之态。 周百通沉吸一口气,平气凝神,不敢有丝毫放松,“凭空一气”汇起的千斤之力已是蓄势待发。他久经江湖,已不是第一次见人走火入魔,但每次看到那令人惊怖的场景都不禁让他心惊,多少武林耆老为了追求更高的武学境界而走火入魔,那好端端一个人只在气息走乱的一瞬间便会变成毫无理性的野兽,人与兽那一瞬的距离,让他畏惧、让他害怕! 彭有仁扑刀而来,却不想身子在空中一滞,竟是觉悟飞身而起拽住他的衣领,接着竟如扯旗一般带着他向山下狂奔,只留周百通一人愣在原地,长长舒了一口气。 “这把老骨头总算是保住喽。” 周百通摸了摸两肩的伤口,是真疼,但疼又有什么办法,也只能忍着,他笑了笑捡起掉在地上的炒鸡吃了一口。那鸡肉已冷,沾上了沙土又干又涩,实在难以下咽,可他却好似全不在乎,就着那碎坛底的一点剩酒,仰脖咽下。 见人散去,小牛头赶忙抓着布带跑了出来,急切道:“周大哥,你还吃这个干嘛,快我给你巴扎!” 周百通一笑,摆了摆手:“事办完了,我得抓紧回去找我大哥,小牛头,咱们下次再见,告诉弟妹她这炒鸡没以前好吃了,炒老了——老了。”他这般说着,转身迈起步子便走,山间的冷风吹过他散乱的头发,也吹过那一地的落叶、枣子。 叶离树,发离头,光阴转头逝,年老难从头。 牛叔看着故人远去,一片枯叶忽地随风糊在脸上,等他将落叶拂去,故人已不见了踪影。 ※※※※※※ 沈通全身打着哆嗦,身上的被子已加了三层,可身子仍是感觉不到一丝暖气。他将被子又往脖子紧了紧,可还是不管用,他摸了摸自己的手,冰冷。奇怪,明明自己心里热得慌,这身上怎么又这么冰冷。 是昨天酒喝多了,还是螃蟹吃多了?可那螃蟹都用生姜煨过了,酒也是烫过的老酒,不会呀。 不是吃的作怪?难道是自己酒后胡言,冲撞了哪路神仙? “草他娘,这世上哪有什么神仙,这要是有狗屁神仙、星君,早就让我当丐帮副掌了!” 副掌,想到这个词,沈通的心里更热,似有一团火在烤。忽地,他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浑身发冷,他害不是风寒,而是心病。 “昨天都和谁一起喝酒了?”他开始回想这个问题,一辈子小心谨慎的他自然是不能放任自己酒后的胡言在丐帮发酵,乔镇岳已经对自己不满了,自己不能再试探了。 “堂主,大丹之行的东西已经准备好了,咱们何日起程?”堂下一名弟子开口问道。 沈通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任务在身,掀开被子便要起身,可哪曾想刚一落地脚下便是一软,险些栽倒在地。 那堂下弟子连忙开口道:“堂主身体有恙,不如就禀告帮主延期再去,或是改派别人。” 沈通摇了摇头道:“算了,还是我亲自去。”他不敢再用身体推脱,他和乔镇岳之间已有嫌隙,两人关系已容不得他放肆了。可他到底是心有不甘,他为了丐帮兢兢业业了大半辈子,凭什么自己不能当副掌。 他这般想着,门外战堂堂主胡北风阔步走来,他肩膀受伤,还吊着绷带,走起路来一摇一晃活像是一只企鹅。 那堂下弟子见胡北风到来,尊了一声胡堂主,便转身离开。 沈通看见湖北区前来,脸上欣喜一笑,开口道:“胡老弟,你来了,快坐,伤怎么样了,好点没?” 胡北风瓮声瓮气道:“这点小事不碍事,沈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沈通一笑:“沾染了风寒,身子有些不舒服。” 胡北风一惊,关切道:“怎么样,沈大哥?你这样子还能出使大丹?不如就和帮主说说,换了别人去大丹得了。”他这般说着,脸上又显出一丝怒色,道:“乔镇岳算什么帮主,沈大哥你为了丐帮辛劳了大半辈子,你凭什么不能当掌门,这不公平。” 沈通叹了一口气,胡北风这句话也正说在他心坎里,那心火是不由旺盛了一分:“胡老弟,咱们都是丐帮的人,为丐帮干活有什么公平不公平的,踏踏实实做事就是。” “话不能这么说。”湖北省脸色颇为不平道,“沈大哥你可是传武堂的堂主,这彭副掌和吴长老去世,自当是由你做这丐帮的副掌。这丐帮上下少说有七成的弟子受过你指教、启蒙,这丐帮的武功打狗阵、莲华掌、哭丧棒、三十二路狗爪拳、灵蛇掌、焚火刀、雷霆霹雳棍这那一门武功没经你完善,论功劳,你哪一点比不上彭镇?” 胡北风的话就像是一把柴,添在沈通心里催得他心火更旺,他在这丐帮辛劳了大半辈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到头来竟是这般下场,他很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乔镇岳是丐帮的帮主,他的命令谁能不从。 胡北风接着道:“不是兄弟吹捧你,沈大哥,别说是副掌就算是掌门你也是绰绰有余,他乔镇岳除了年轻还有什么!” 沈通一惊,连忙道:“胡老弟,不可妄言,隔墙有耳,你这般说若是被有心之人听到,可乱了我丐帮上下团结。” 胡北风闻言,脸上却是一副颇为不平的神态:“被人听见了怎么?他乔镇岳敢做不敢当,他凭什么将吴三省和彭镇的子侄调到总堂,他这是想拉拢人,在这丐帮里搞家天下,想让这丐帮成为他乔家的丐帮。” 沈通更惊,他连忙起身向屋外张望,见没有人才按下胡北风的肩膀,厉声道:“胡老弟,这件事可不能妄言,事关丐帮大事,咱们得以丐帮大局为重。” 胡北风毫不收敛接着道:“沈大哥,乔镇岳这么做你还看不明白,他把你和张敬酒都调出去,总堂里就都是他的人,他再趁机开堂主大会,改丐帮帮主推选为世袭,这丐帮可不就成他乔家的天下了。” 沈通道:“乔帮主素有侠义之名,他不会坏了丐帮的规矩的,再说他又没有子嗣,这帮主大位传给谁呀?” 胡北风一拍膝盖大骂沈通糊涂:“沈大哥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啊,乔镇岳现在是没有子嗣,你可别忘了,双儿还在丐帮呢,他把双儿放在丐帮干什么?为的不就是等双儿怀了他的骨肉,再纳她为妻,那他的孩子名正言顺的成为下一任丐帮帮主,这点把戏沈大哥看不出来?” 沈通一愣,又道:“可双儿只是她的妹子啊。” “他说是妹子就是妹子?”胡北风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他乔镇岳又没有龙阳之好,断袖之癖,双儿这般姿色的美人放在身边他忍得住一时,忍得住一世?” “那……那”沈通无言,确如胡北风所说,乔镇岳怎么看也不是有龙阳之好的人,看来他把双儿放在丐帮是早有打算,可这又能怎么办呢,他现在是帮主,丐帮上下谁能不从。 他这般想着,叹了一口气,神情落寞地钻进三层被子里,被子虽厚但他仍是感觉如坠冰窟:“胡老弟,此事不要再说了,丐帮帮主是推选还是世袭,也不是我一人说得算,如果大家没意见,我也没意见。” 眼看沈通摆烂,胡北风脸色颇急,他坐到沈通的炕沿,贴着沈通的耳朵道:“沈大哥,乔镇岳这是要破坏丐帮帮规,战堂堂主胡北风自愿毒杀乔镇岳,护帮以正帮规。” 沈通听着胡北风所说,是一字一惊。毒杀,多么卑鄙的一个词语,而护帮这两个字又是多么冠冕堂皇,他看着眼前的胡北风,恍惚间,竟觉得他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团火,一团北风之下的冲天大火。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他只是静静的闭上了眼睛。 胡北风看着他这个反应,自然知道了他的意思,他双手抱拳一个拱手,道:“请沈帮主静候佳音!”说罢,他推门而出,一路阔步向着堂外走去。 而屋内的沈通,脸上一笑,他感觉自己心口的那一团火,已慢慢散到了他的四肢,一股温热之气游遍全身,他不再感觉冰冷,四肢也是充满力量,他猛地坐起,在屋内来回踱步,健步如飞。他感觉自己的肚子有一些饿,他推开房门,向着门外大喊道:“来人,给我拿三个馒头一个烧鸡,我肚子饿了!” 胡北风离了大堂,一路向着城外走去,马不停蹄。他要去见一个人,一个很重要的人。 第356章 丐棺定论(七) 胡北风一路阔步,他的心情很不错,因为他正要去见一个对他很重要的人。 一个女人。 一个他平时根本就不能染指的女人。 妃子甸,暖香阁。 秦淮香将头顶的凤凰簪缓缓拔下,满头青丝如瀑,她缓缓解开衣带,将那黑色的狐狸皮领子退到腰间,露出如玉雕一般的美背。 她转过身,将自己的背对着镜子,慢慢欣赏,这绝对算得上是一块完美无缺的美背,脊线明显腰窝诱人,比之玉石还胜了三分温润。 屋外,脚步声渐重。 秦淮香笑了笑,她是一个自信的女人,对自己的美貌自信,对自己的智慧也很自信。 她将衣服拉到肩边,扎起束带,衬的那纤腰更是盈盈可握。 “砰砰砰”敲门声已响了三声。 但她仍是没有动身,她不急不慢地穿上袜子,那袜子纯白,更衬得她一对修长的小腿是欺霜胜雪。 世人都觉得这青楼女子做的是皮肉生意,自然是能少穿一些便少穿一些,省得那心急的客人撕坏了衣裳,是得不偿失。 说这话的人是既不了解男人也不了解这青楼女子。 男人是一种喜欢探索的动物,一蹴而就的不过是玩物,只有步步深入才能引得男人痴迷。 秦淮香深谙其中道理。听着那门外那不断的敲门声,穿好鞋袜,伸了一个懒腰,慵懒地打开了门,冲着门外的胡北风浅浅一笑。 胡北风见着那笑,心已酥了一半,这还是他第一次见秦淮香笑:“秦姑娘,我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胡堂主,不急说,请进来用茶。”秦淮香将胡北风迎进了屋,举止端庄大方,那模样根本不像是一个红尘女子,而像是一个公主,一个仙女。 胡北风应了一声,跟进了屋,他看着秦淮香扭动的腰肢,下腹一团火热。 秦淮香给胡北风沏了茶,茶很香,却还是盖不住她身上的体香。她很想知道胡北风的事办得怎么样了,但她却并不开口问,她要他主动开口说,这样才能显得她不在乎这件事,才能让胡北风继续想办法讨自己欢心。 胡北风终是按捺不住,先开了口,他就像是一只讨赏的小狗,急不可耐地说着自己的功劳:“我已经和沈通联手了,乔镇岳喜欢喝酒,到时候我在那酒里下毒,毒杀乔镇岳,扶沈通上位,这样我就可以掌控丐帮。秦姑娘,你说过的,我要是能……” 秦淮香在笑,浅浅的笑:“胡堂主,你可别小看了你们的帮主,乔帮主威名远播四海,就连我这么一个个青楼女子都听过他的名号,心中敬仰,一杯毒酒怕是伤他不得,就算是你想不出法子成为丐帮之主,也不用拿这种理由搪塞我。” 胡北风一听,心中更急,自己心爱的女人竟然崇拜别人,看轻自己,他哪受的住这份气,当即开口道:“我这毒药是从西域传来的,无色无味,只要指甲盖一点便能让人武功尽失,到时候乔镇岳不就是我案板上的一块肉,任我宰割!” 秦淮香眼睛微微一眯,心中有了一丝起伏,如果这胡北风真能靠毒酒废了乔镇岳,那丐帮群龙无首,推选个废物当帮主也是不错。不过。最好是能让他们帮内生乱,让他们自相残杀,各地分舵割据自立。这样,相国逐个击破,丐帮可定,那我不就是首功? 靠着这份功劳,相国应该会答应我的请求。 “胡堂主,我果真没看错你,你确实是那有勇有谋的英雄。” 胡北风一听这话,另一半心立时也是一阵酥麻,恨不得整个人化在秦淮香身上:“秦姑娘,这件事办成了,你是不是就肯随了我?”他这般说着,伸手便要捉秦淮香的玉手。 “胡堂主我当你是英雄,不同于其它人,怎么连你也要欺负我?”秦淮香一惊将手猛地一抽,脸上生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胡北风连忙解释道:“秦姑娘,我是爱之心切,爱之心切,你不要误会。你知道我的心意,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 “真的?”秦淮香问道。 “真的!” “没有骗人?” “胡某绝不胡言。” 秦淮香点了点头,脸上仍是楚楚可怜道:“胡堂主,你知道的,香儿立誓这辈子只嫁英雄,如果你能成为丐帮之主,那香儿就是做牛做马也愿意侍奉左右。” “你放心,乔镇岳一定会死在我手里。”胡北风一听这话顿时是喜笑颜开,他连连点头道,“秦姑娘,胡某一定会好生待你,让你吃香喝辣锦衣玉食。” “真的?”秦淮香歪头一笑,可爱动人,“那你给我捏捏脚。” 胡北风闻言,脸上笑意多了一分猥琐:“求之不得,来我这就秦姑娘捏脚。” “胡大哥,以后莫要叫我秦姑娘了,叫我香儿。” 胡北风心神震荡,直感觉眼前不断冒出桃花朵朵,将世界都染成了一片桃色,他双唇颤抖,激动道:“香儿妹子!” 周百通从小善村出来,一路向着近江城奔去,他把这件事办成了,只要把觉悟和彭有仁这两个名字,告诉大哥周万通,这件事就算了了。 至于少林僧人觉悟和彭镇的儿子彭有仁为什么要杀彭镇和吴三省,他不想管也管不着。 城门楼。 周百通跨在那翘起的房檐上,两只脚晃荡着,一根食指扣完了鼻孔又开始扣脚,舒舒服服。 “事查清了?”周万通走到周百通身边开口道。 周百通也不看周万通,闭眼道:“查清了,彭镇和吴三省都是彭有仁杀的,指使他的是个少林和尚叫觉悟,是了戒和尚的徒弟,武功不弱,说是易筋经大成。” 周万通点了点头:“身上伤没事?” 周百通道:“血都止住了,死不了。” 周万通点了点头,道:“行,等我抓住这俩人,我就在这江州待上三个月,我不食言。” “哦。”周百通点了点头,摆手让周万通离开。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想和大哥多说些什么,虽然他独子有不少话要说,但却不能说给大哥。 从小善村离开,他心里其实一直装着觉悟说的话:丐帮没了丐帮的样子。 这事他最清楚不过。曾经的丐帮是大庇天下俱欢颜,这种胸襟与抱负让丐帮在几年之间便招揽了一大批旷世奇才,也让丐帮发展成九州第一大帮。但当基业已定,前途一片光明时,丐帮里的人却变了,曾经的寒士有了权力,便害怕其它寒士夺了他的权力,于是丐帮也立起那些个规矩,一群乞丐也分成了三六九等。 要变一变吗? 难道不应该变一变吗? 周万通身形迅捷,虽是年事已高,但雄风不减当年,一手“风雷走”的轻功绝学,在近江城的房檐上穿梭自如。 他要去找乔镇岳,他要把这些事告诉他,让他为早做打算。 虽然周万通还不知道觉悟和彭有仁有什么目的,但他隐隐感觉这件事不会这么简单,他们费尽心机肯定不会是杀几个人这么简单,说不定他们是想趁机搞乱丐帮,想让丐帮四分五裂? 丐帮江州堂。 周万通阔步向着堂内走去,门口两名丐帮弟子看这眼前一副叫花子打扮的周万通,以为他是从江左逃难来的,开口喝道:“老乞丐,这是丐帮的江州堂,不是乞丐窝,不能随便进,要饭去别处!” 周万通心中苦笑,这丐帮不就是乞丐窝吗?现在乞丐都不能进乞丐窝了?他本想打趣几句,但想着事关重大,便直言道:“去把你们帮主乔镇岳叫来,我是前任帮主周万通。” 他本想着自报门户,这几个丐帮弟子会老老实实听话,却不想这几人非但不动还开口嘲讽道:“听过近江城大爷周百通的,不知道从哪又冒出个周万通,感情数越大备份越好啊。” 另一名丐帮弟子闻言也是哈哈笑道:“就是,那感情我改名叫周亿通周兆通是不是也是丐帮帮主了。” 两人这般笑得放肆,全然没看到周万通脸上已有了一分怒色。 周万通瞪着两人,心道不能和小辈一般见识,遂聚气喊道:“乔镇岳快出来见我。”他这一喊声如惊雷,直透方圆十里。 那几个看门弟子听这一声,心中一颤,知道眼前这老汉武功不俗,但对他虽说什么前任帮主之事还是不信,只当他挑事的莽汉:“老东西,这是丐帮重地,警告你不要在这闹事,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周万通看着这几个看门弟子跋扈的样子,脚下生风是指间连点,点住了他们的穴道:“真是聒噪,安静一点,等你们帮主给你们来解穴。” 乔镇岳姗姗来迟,待他到了门口,一见周万通是满脸堆笑,大步迎了上去:“万伯,你怎么来了!” 周万通冷冷一笑:“我来干什么?来看看把丐帮带成什么样子!” 乔镇岳一僵,看着几个被点了穴道的弟子,心中已猜了一个七八,正当他无言以对之时,燕卓也从大门跃了出来。 “师父!” 周万通一看燕卓,脸上一惊,接着也笑了起来:“卓儿,你也在这啊,快来让师父看看。” 乔镇岳看着燕卓、周万通两人如此亲昵,不由翻了一个白眼,道:“万伯,你这么做这样帮里的弟兄寒心啊。” 周万通也不看乔镇岳,开口道:“先看看你怎么管的丐帮,你还好意思说!彭镇和吴三省的事查清楚了吗?” 乔镇岳无言,只能开口应道:“还在查。” 周万通又白了他一眼:“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不用查了,凶手是彭有仁和少林和尚觉悟,快派人手抓人。” 乔镇岳一听这两人姓名,心中一紧,目光看向一旁的燕卓,道:“果不其然,和燕兄弟推测的一样。” 周万通听乔镇岳所说也不惊讶,燕卓有几分脑力他最清楚:“嗯,这件事和少林寺有关系我劝你查的时候注意分寸,我也会在暗地里帮你们的。” 乔镇岳点了点头:“觉悟是少林寺了戒大师的徒弟,之前突然离开少林,他应该是叛寺,做的事和少林应该没有多少关系。我已经派人去通知少林寺了,到时候可请少林一起抓捕这个觉悟和尚。”他这般说着又问道,“万伯你这次回来不去看看百叔?” “见过了。”周万通道,“这件事还是请他查的呢,这两人武功都不弱,特别是那个觉悟,他的易筋经已经大成,对付起来可棘手。” “易筋经大成?他不仅会枯荣功还有易筋经?”乔镇岳双眼圆瞪惊道,“他也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天赋也这么惊人?我一直以为只有燕兄弟才能这般天赋。” “想让我夸你啊。”周万通冷笑道,“你的天赋也不差,你天赋要是差,我当年也不会挑你当丐帮帮主,二十六当帮主,你也是前无古人。” 乔镇岳嘿嘿一笑:“万伯快进堂里坐坐。” 周万通摆了摆手,道:“不坐了,觉悟的事我要去查一查,你把你这个弟子穴道解开。”说着,他脚下一点,几个起伏便消失在乔镇岳和燕卓的视野。 “大哥,咱们得下令了,彭有仁和觉悟出手绝不可能只为了杀人,他们一定还有其他目的,咱们得尽早找出他们,查清这件事。” 乔镇岳点头,开口喝道:“来人,下九州通缉令,通缉少林寺和尚觉悟和彭有仁,活的赏万金,死的千金。” 周万通离开丐帮江州堂,转身向着周家大院奔去,他已有二十年没有回家了,他要回家看看。 他回家并不是因为想家,而是要找周百通再问些事情,最好是能请他再帮些忙,丐帮这群子弟是指挥不动了,只能委屈自己这个老弟了。 周家大院。 今天的周家大院格外热闹,一来是因为今天开来周府的人很多,二来是因为这些人都带着刀剑。 人多刀剑也多,喊杀声不断,自然热闹。 第357章 丐棺定论(八) 周万通听到那院内的打斗声甚是心惊,当即脚一下即跃上房檐。只见,院内一个青衣男子正执剑冲杀,剑法凌厉顷刻便斩杀了数名丐帮弟子,而这少年身边还有七八名拿剑的卫士,剑法也是不弱。 “看这几人招式像是白云山庄的揉云剑,但白云山庄的人到丐帮的地方干什么,两家虽关系不好但也没闹到水火不容的地步,而且就算是丐帮和白云山庄结仇,这关周家什么事?” 周万通这般想着,纵身而起,直掠道那青衣男子身前。他手上没有兵刃,只能施展起游身的功法小心应对:“公子可是白云山庄的人?” 那青衣男子见一老乞丐从天而降,不惊反喜,开口喝道:“老子是白云国的罗冽,是不是你打伤了我二哥?” “你二哥是谁?”周万通问道。 “彭有仁!”罗冽倒也实诚,一开口便说出来了自己的来历。 周万通一听心里一愣,竟没想到这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要找的人这么快就出现在自己眼前。他单手向前一探,使了一招“青龙出水”。 “雕虫小技!”罗冽不忿,掌中宝剑化成一道白练直劈周万通手腕。他这一招是揉云剑法中的“千山暮雪”,是快打快的招式,专门克制“青龙出水”这类直打的招式。 周万通见他剑刃直奔自己手腕而来,两指一错弹开剑刃,接着后脚猛蹬了一步,欺身使出一招“醉仙傍树”,肩头直撞罗冽心口。 罗冽反应不及,脚下踉跄是向后直退了三步:“老东西,有点东西。”他这般说着,运起周身气力,霎时剑风激荡如奏狂歌。 周万通不知这罗冽用的什么招式,不敢放松,脚下频动是细细拆解:“他这套剑法我怎么没见过,按说白云山庄的剑法也不过揉云剑、排云剑、晴空一剑这几种剑法,难道是罗傲新创的,奇怪了。” 罗冽用这套剑法着实新奇,一把长剑在他手中时而如蓬草随风,时而如暮鼓晨钟,灵动却刚劲,透露出一股清雄之气。 周万通拆解了几招,心中大叫不好,这回轻敌喽,怕是得废些心神了。他双手叉在胸前,看那长剑直刺而来,猛地向前踏了一步,架住罗冽手腕,口中一喝:“吃我一招老汉拔鸡毛!” 他这一招其实化自少林迦叶手中罗汉翻天印,属于空手夺白刃的一招,但他化这招夺为攻,不夺罗冽手中兵刃,而是抢攻他胸口两点。 周万通何等指力,抓着那两点一拉一拽,只听一声哀嚎,罗冽胸前如有火炙,手中兵刃也是当即脱手,双手捂在胸前是原地蹦高。 周万通嘿嘿一笑,开口道:“怎么样,老汉这招老汉拔鸡毛比起你们白云山庄的武功怎么样?” 罗冽心中不忿,揉胸道:“少装蒜,别当我看不明白,你用的是少林武功罗汉翻天印!” “哈哈哈,小家伙眼还挺尖,天下武学殊途同归嘛~”周万通这般说着,脚点一点那剑柄,罗冽那长剑立时便飞到他的手中,“说说,彭有仁在哪。” 那几名银剑卫士见罗冽兵刃被夺,当即也不顾眼前的丐帮的弟子,一同飞身掠到周万通身边,围成一团,将罗冽挡在身后。 “小子们,你们动手前可掂量清楚了,老乞丐下手可不知轻重,打死打残了可算自己的!”周万通用手中长剑扫了一圈,剑气凛冽。 那几名银剑卫士神情不变,口中一喝,便是一齐向着周万通杀来。 周万通见这几人一同杀来,哈哈一笑:“早就听说你们白云山庄的七星剑阵实力不俗,今天老叫花就要试探,看看是你们的七星剑阵厉害些还是丐帮的打狗阵厉害一些。” 其实无论是七星剑阵还是打狗阵所用之道皆是聚小为大、联手搏击,当敌人正面来攻之时,首当之人不用出力进攻而是尽力招架,全由身旁之人侧击反攻,如此一来就如一人生有三头六臂,自然威不可当。其中并没有什么玄妙之处,加上七星两字也不见得就按照七星排位,只不过添个噱头罢了。 周万通持剑抢攻,前脚刚踏出一步,身子却猛地向后一倒,剑尖从正前向左后划去。那当头的银剑卫刚欲招架,剑影却忽地从面前消失,正踌躇间,左边一人一声惨叫已是扑到在地,众卫士寻声看去,只见那人小腿处已被豁开一道口子,鲜血直流。 “这老头狡猾,大家伙看紧脚下!” 周万通闻言一笑,右脚踏地为轴,运起气力如不倒翁一般上下左右来回腾挪,一把长剑在手更是扯出剑光如织,让那一众银剑卫摸不透脑反应不及,几个眨眼间便是一人挨了一剑,或脚或腿或屁股,跌倒在地是狼狈至极。一旁的一众丐帮弟子见状,纷纷出手将那一众银剑卫制住,控制了局势。 周万通将手中长剑一扔,看着罗冽目光一沉,开口道:“说说,彭有仁和觉悟现在在哪,说出来我放你走。” 罗冽看着那一众倒地的兄弟,知道眼前这老叫花不好对付:“老英雄,我也不知道我那两个大哥现在人在哪,不如等一等,等我知道了再来告诉你。” 周万通拍手一笑:“老叫花虽然老了,可脑子还算好用,你刚才不是说是要为替你二哥彭有仁报仇吗?我记得可清楚着呢,怎么现在又不知道他们在哪了?老叫花可不好骗。” 见糊弄不过去,罗冽直言道:“老东西,你少废话,让我罗冽出卖兄弟不可能,我可是要和大哥、二哥一起做大事的,你吓唬不了我,今天我就是死在你手里,我也是一条响当当的热血好汉。” 周万通一眯眼,又点起一把长剑握在手里,笑呵呵道:“响当当的热血好汉?我这一剑下去就知道你是不是响当当的热血好汉了。” 罗冽也是架起阵势,丝毫不惧道:“老东西,你也别以为我会束手就擒,今天只有战死了的罗冽,没有偷生的孬种,新的世界会记住一个名叫罗冽的男儿为他流过血!” 周万通心中实在是无语,一阵腹诽道:这家伙热不热血不知道,二是挺二的。 “傻小子,你的冽字,是两个两点水的吗?” 罗冽点头,道:“没错,就是两点水的冽。” “他妈的,还真是,你是真二啊,不如你以后就叫罗二烈。”周万通又问道,“我也不问你觉悟、彭有仁人在哪,你和我说说你是怎么认识他们的,怎么入的伙,我也想入伙。” 罗冽眼睛一瞪,嘴里咂摸了一声:“老东西,你少蒙我,我大哥、二哥什么人,那可是心怀天下的仁人志士,你一个老叫花子就想入我们的伙儿?你别做梦了。” “那你是怎么入伙的?”周万通又问道。 “老子也不怕告诉你,老子可是杀了白云国大将军顾知远才入的伙儿,知道顾知远是谁吗?平定后汉的第一大功臣,我杀了他,我比他还厉害!”罗冽说起这事来,神情颇为自豪,就好似自己干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一般。 周万通虽然没见过这顾知远,但也听说过这人的名号,想到他竟然死在这般“响当当的英雄”之手,心中不由一阵唏嘘:“我不杀你,但你犯我周家祖宅这事得罚,押你在丐帮大牢,等着你们白云国主罗傲来赎你。” 罗冽一听要罗傲过来,心中不由一阵胆寒,开口道:“老英雄,这事咱们还有回旋的余地,不如我引荐你见我大哥,能不能加入就看你本事了。” 周万通一笑,摇了摇道:“也不知道你这家伙是怎么杀了顾知远的,当真是可笑啊。” 话音未落,周家大院外传来一声清脆的佛号,正是觉悟。 “阿弥陀佛,周老前辈,小僧法号觉悟,久仰大名。” 周万通打量着眼前的和尚,开口道:“佛经里说波旬以法相灭佛,看来还真有点道理,既然来了就把话说清楚,你想对丐帮做什么?” 觉悟双手合十,一副肃穆模样:“小僧并不是想对丐帮如何,只是想拯救这世间苍生,想给他们换一个世道。” “拯救苍生,你拯救苍生就能随意伤人,杀我丐帮两名堂主?丐帮帮众众多,一旦激起内乱,你是拯救苍生,还是陷苍生于水火?” 觉悟神色不变,颔首低眉,颇有三分法相庄严的感觉:“丐帮内乱不是因为我杀彭镇、吴三省而内乱,而是丐帮迟早都要内乱,我只不过是让他暴露出来早点解决而已。” “那你为什么要杀圆济,难道少林也要内乱?”周万通追问道。 觉悟点头:“少林已经乱过一次,如果让圆济回去,俗僧的声望会更重,那少林就不是我佛的少林了。” “说了这么多,我以为你能变出点花来,结果还不是因为你容不下少林的俗僧,妈的,就烦你这种自命清高的人,说什么要建立新世界,还不是拿着别人的命来过自己的瘾!”周万通一喝,手中聚起百炼玄光之气直冲向觉悟。 觉悟脚下一点,侧身避过这一击,口中接着道:“我是有私心,可这又怎么样,我为的是这天下苍生,只能让九州大地上的王朝和江湖统统消失,这九州的百姓才能过上好日子,不受你们这些人的欺负。” “我看你是被自己的欲念冲昏了头,你佛还分个佛祖、菩萨、尊者呢,王朝和江湖消失,只会让这世道变得更乱,人性本恶,没了规矩的束缚,人性中的恶只能更肆无忌惮。” 周万通追身再出两拳,他内力本就深厚又有百炼玄光加持,两只拳头是势大力沉,觉悟挨在身上只觉脚下一软,当即有些站立不住。 觉悟干咳了一声,开口道:“你和你弟弟的路数不一样,你比他还厉害一些。” 周万通沉腰,两只拳头一前一后,摆开架势:“我们是从一个妈肚子里生出来的,又不是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就怪了!” 周万通、周百通两人虽是亲兄弟,但两人所用的武功路数却是截然不同。周百通所用内功为“凭空一气”心法,讲究的是洒脱无为,在一息吞吐间汲取天地之力化为己用,而周万通所用内功为“和光同尘”与“百炼玄光”,这两门功法所求都是与天人合一,不从天天地间讨要一物,而是将自己融入天地,以天地之力为己之力。 “一枯一荣,亦枯亦荣。所求所得,都是本心。”觉悟口中所念正是枯荣功的心法,只见他双眼微闭,一掌金黄,另一掌翠绿,双掌翻动间,聚起一团金光与手心。 周万通见他如此,知道他要和自己以力相拼,当即催动内劲,不等觉悟气转周身便是抢先出击。他一拳正要砸出,觉悟是猛地睁眼,一股强大的气力是迎拳而上。他只觉浑身犹如火烤一般,每一寸皮肤都是如受煎熬。 这就是枯荣功?还挺邪门。 觉悟口中轻喝“破”,脚下一点,聚起一拳直冲向周万通,只听“咔嚓”一声脆响,两拳相碰,周万通的手骨尽碎。 “这怎么可能?他竟然顶开百炼玄光的内劲?”周万通忍着手掌剧痛,向后急退,“周百通和他也交过手,明明他们两人实力相当,我内力比之百通还要更胜一筹,怎么会斗不过他?” “周老前辈,你一定很好奇。”觉悟看着周万通露出一抹奇异的笑容,说这笑奇异是因为你实在是没有办法从这笑看出一丝一毫的情绪,它不是狞笑,不是微笑,不是嘲笑更不是微笑,而是一种难以名状的笑。 周万通暗暗心惊,少林寺怎么出了这么一个妖孽:“好奇?老叫花子从不好奇,你赢了这一招就赢了这一招,我让你一只手又何妨!” 他说的坦荡,脚下运起气力一点,就要再战。 第358章 丐棺定论(九) 周万通运起百炼玄光内劲,只见周身气力涌动,鼓动着衣袍如气球一般。 觉悟见他一身内劲流转,知道他要做拼死之斗,心中一沉不敢放松,两只眼睛紧紧周万通脚下。 一声暴喝,一声低吟佛号。只见,周万通以极快的速度向着觉悟冲了过去,觉悟摆开架势招架,可哪知那周万通奔到中途,不知怎地突然调转了方向,身子猛地向后一倒是直向院后逃出。 觉悟心中一怔,口中讥讽道:“想不到鼎鼎有名的周万通也是临阵逃脱之辈。” 周万通站在那屋檐上,回头呵呵一笑道:“老叫花一般不逃,但到了生死攸关之时也不得不抛下老脸楼。”他说罢,脚下一点就要跳出院外,可哪知就在他转身之际,一瞬刀光已近胸前。 “老头,休走!”扑刀之人正是彭有仁,只见他手中一柄雁翎刀一横接着一竖,出手正是五虎断门刀的绝招“虎豹九关”。 周万通收腹躲开第一击,左手推出一掌拍在彭有仁胸上,彭有仁受着一掌不退反进,手中刀势不断,迫得周万通只能退回大院。 觉悟尊了一声阿弥陀佛,脸上微微一笑道:“周老前辈又见面了。” 周万通扶住右手的断腕用腰间布带缠了几圈,勉强固定住断腕,笑道:“是啊,又见面了。” 一旁落败的罗冽看见自己两位大哥都已带来,欢喜道:“老东西,看我大哥们怎么收拾你。” 周万通不看那罗冽,只是单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道:“也好,你们既然已经到齐了,那也省得老叫花一个个上门去找了。咱们来个痛快的,省得一会招惹来丐帮弟子,你们说我以多欺少。” 觉悟闻言一笑:“不会的,老前辈你想打多久就打多久,晚辈奉陪。至于丐帮,老前辈不用担心,他们自己还忙不过来呢。” 周万通闻言心中一惊,忙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身后彭有仁猛地一喝,飞身一跃,刀光如飞瀑泻地直砸周万通头顶。 周万通狂笑道:“好,来!”侧身避过一击,单拳奋起直砸彭有仁肋下。彭有仁拍刀反削,周万通被迫收手,脚下却跟进一步踩到彭有仁身前,欺身一掌将他拍飞了出去。彭有仁一口气淤在胸口还不及喘息,周万通追步搭手,左手已扣在他脉门之上,一个“巧燕穿云”直接将彭有仁倒摔出去。 这几招兔起鹘落只在电光火石之间,彭有仁反应不及几招便败在周万通手里。 一旁的觉悟见状,知道彭有仁因之前走火入魔经脉受损功力还未恢复,开口让彭有仁退了下去:“老前辈单臂伏虎也算是英豪,只是刚才不分胜负便走可有辱威名。” “这次和老乞丐和你一决胜负!”周万通这般说着,催起一道血红的掌影,正是他年轻时所创的一门武学——血手。这门武学是他十六岁时所创,那时他还有着几分争强斗狠的少年心性,所创武学也多少带了一丝张狂,出手便是飘逸狠辣。 “前辈用掌,那晚辈也掌法相对。”觉悟脚下踩出七星步,一记开碑掌正对着周万通而来。 正当两掌将要相触之际,周万通忽地化掌为爪,手臂一沉使了一招“缠桥拿腕”反抓觉悟手腕,觉悟似是早料到此中变化,一只手掌化作鹤嘴直啄周万通手背,另一只手掌化作虎爪用爪背顶住周万通心窝。 周万通心口挨了一击,身形向后退去,却不想手腕却被觉悟拿住。 “这招是从百通前辈那学的,还给你了!”觉悟口中这般说着,扣住手腕,左脚踏稳,右脚腾空而起,一记蝎子尾带起腿风如雷。 周万通识得这一招,心里暗暗一笑,竟顺着觉悟手臂的力道向前一滑,仰面跌在地上正避开这记蝎子摆尾,接着脚出连环连打觉悟脚踝、腿干、膝盖。 觉悟下盘不稳,当即栽倒在地。 周万通一击得中也不恋战,他心中惦记着觉悟所说的丐帮之事,是转变便走。他脚下刚是一点,那罗冽便是追了上来,只见他双手翻出两道血红的掌影,竟是和自己的“血手”有几分相似。 “老东西,休走!”罗冽这般喊着,已是近身拍出一掌。 周万通不想与之缠斗,回身拍出一掌,可就在两掌相触之际,罗冽的脸上陡然显出一抹阴冷的笑意。周万通只觉掌心一热,似有千百个芒刺扎入手掌一般,但他一时也顾不得许多,提起一口气便要跃上那屋檐,可就在他跃身之际,身子竟是一软,竟是直接栽倒在地上。 原来,这罗冽的一双红掌并非内力催发,而是一双以百毒之血淬炼而成的手套。这手套表面遍布芒刺,只要划破人身上的一点皮肤,便是见血封喉。 一旁的罗冽见状,心中狂喜,提剑便是斩向周万通脖颈,霎时间血光如注,扑洒在地面上如一朵朵桃花。一代枭雄丐帮的前任帮主周万通就这样死在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手上。 觉悟看着倒地的周万通,口中念了一句“阿弥陀佛”便是带着彭有仁和罗冽向着院外走去。 “把周万通的头拿下来,带去江州堂,那还有一场好戏。” ※※※※※※※ 丐帮江州堂。 暮色渐沉,凄迷的云雾中下起丝丝小雨,两盏灯笼挂在门前随风摇曳,像两颗孤零零的星。一排接着一排的人影举着酒坛向里走去,涌进那灯火通明的大堂,涌进那一片安宁祥和之中。 大堂内,胡北风招呼将那一排排的酒坛摆好,直垒得比墙壁还要高出一截,一众丐帮堂主看着胡北风如此手笔心中是啧啧称奇,感叹他是真舍得下本,就连乔镇岳也觉得这胡北风是有点东西,只不过这点东西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呢,还是能屈能伸,狼子野心。 “今天胡某请帮主和诸位堂主前来只为一件事,便是向帮主赔礼道歉。”胡北风举着一个大海碗,“我胡某糊涂啊,只想着这帮里有空缺,想趁机爬上一爬混个肥差,咱忘记咱们丐帮的规矩了,得亏我后来想明白了,要不咱就走上邪路了,在这我胡北风敬帮主一碗,是咱错了,咱以后就跟着帮主干,帮主说东俺不向西。” 他这般说着,一众堂主都是看破不说破,笑而不语,只在心中浅浅骂了一声墙头草。 乔镇岳听着胡北风所说,也是豪爽地举起一个大海碗,开口道:“胡兄弟这么说这就客套了,咱们都是丐帮兄弟,为的是丐帮大业,不说虚的,都在酒里了,咱们干!” “干!” 乔、胡两人捧起脸大的海碗,如鲸吞一般将那酒水喝了个干净。 乔镇岳将嘴边酒水一擦,又举起一大碗,开口道:“在坐的诸位都是我丐帮的堂主,今天我乔某人也借胡堂主这次机会向诸位道一句辛苦了,乔某在后汉待了快一年的时间,这期间的帮内的事务辛苦大家了。” 说罢,他敬了碗,喝了一个干净。丐帮诸位堂主也是随之干了这一大碗,好不痛快。 乔镇岳接着道:“另外还有一件事我要给诸位说,杀害彭副掌和吴长老的凶手已经查清楚了,是少林叛僧觉悟和彭副掌的独子彭有仁,乔某人也接着这个机会恳请诸位兄弟一同出力将这两人捉拿归案,以慰彭、吴两位兄弟的在天之灵!” 一听这两人的名字,一众堂主皆是议论起来:“帮主,敢问这消息确凿吗?彭有仁可是副掌的独子,弑父之罪可是有悖论理,这在丐帮可是重罪是要处极刑的。” “千真万确,这消息是周万通周帮主亲口告诉我的。”乔镇岳道。 一听是如此,一众堂主纷纷表态道:“愿听帮主调遣!” 乔镇岳又一次举起海碗,开口道:“那就辛苦诸位兄弟了!” 见乔镇岳和一众堂主连干了三碗,胡北风心中已是暗暗得意:“喝,喝,多喝一点,一会你们都中了毒,就知道我胡北风的厉害了!” 他所用毒药为子午拘魂散,下在酒菜里无色无味,别说是人就算是嗅觉灵敏的飞禽走兽也是察觉不出这毒药,而且这毒药不光无色无味,药性也是强劲,拇指大小的一块便能麻翻十头野猪。 乔镇岳又拉着胡北风喝了一碗,说道:“胡老弟,莫怪当哥哥的多言,其实大家都是兄弟,有事好商量,沈堂主太着急了。” 胡北风连连点头,开口道:“帮主放心,胡某肯定会在沈堂主面前说清楚的,大家都是丐帮兄弟,自当永结同心。” “好。” 乔镇岳这好字一出口,那一边的龙应云突然身子一软跌在地上。 龙应云捏住喉咙,口中发出如风箱一声,凄厉道:“酒…酒里…”不等他话说出口,胡北风脚下一滑已是迈步到他身边假惺惺道:“龙堂主,你怎么了?”接着,他也是身子一软瘫在地上,学着龙应云的样子道:“大家…小心,这就是被人下了毒!” 一听有毒,众人都是一惊,纷纷起身,可他们刚是起身,脚下俱是一软,是相继栽倒在地上。 乔镇岳见状,双拳紧握,闭住经脉,脑中开始思索:这是什么情况,这酒是胡北风拿来的,要说下毒他的嫌疑最大,但他现在也中了毒,难道是觉悟和彭有仁?他们想要屠我丐帮上下满门? 他这般想着,运起气冲斗牛神功,想要靠内劲逼出体内剧毒,但他刚一用劲,浑身瘫软竟是直接栽在地上:这毒好毒! 随着乔镇岳倒地,胡北风狂笑而起:“哈哈哈哈哈,乔帮主想不到啊,你也有落在我手里的一天。” 乔镇岳和一众丐帮堂主见胡北风好端端站了起来都是又惊又怒,口中喝骂道:“胡北风你做什么!” 胡北风走到乔镇岳面前,一脚踩到他脸上,看着一众丐帮堂主张狂道:“我要干什么?我要丐帮,除了丐帮我还能要什么?你们还能给我什么?” “你放开帮主,就你一个战堂堂主就算是把我们都杀了,丐帮一众弟子也不会服你的!” “总堂里的人就不牢诸位费心了。至于丐帮分舵,那些人有什么用?只要我占住丐帮三州,我便是这三州的王!” 胡北风踩着乔镇岳的头,像碾死一只蚂蚁一般碾了几个来回,乔镇岳伸手想要去抓一双胳膊确实绵软无力,只能用喉头低吼着,犹如一头困狮。 “你们看你们的帮主,他现在就在我的脚下呢,你们识相的尊沈通为掌门,推我做副掌,我保你们性命无忧。” 龙应云闻言是厉声道:“胡北风你使得什么鬼把戏,有本事你给我解药,我跟你单打独斗,赢了我,我就尊你做掌门。” 胡北风一笑,似是在笑龙应云的天真:“你傻还是我傻,我不趁现在废了你,我还给你解毒?胡某在这明着告诉各位,这毒发之时就是诸位经脉尽断内力尽失之时,就算有了解药也不过救你们性命,你们的武功是回不来了。” 众人闻之一惊,神情大骇:“你把我们都变成了废人?” 胡北风狂笑:“正是!” 乔镇岳听着那狂笑,心头如有针扎,他不信自己会变成废人,他想聚起气力,但丹田处是一片空荡,就连双拳也是绵软无力。他想张嘴去咬胡北风的脚底,但一口咬下去,仍是绵软。 胡北风见状更是狂笑不止,一脚踢在乔镇岳面门,直接踢断了他两颗门牙,踢的口中血流不止。 “你们看看,这就是你们的帮主,在我脚下还不是如蝼蚁一般。”胡北风觉得自己的心里有了极大的满足,今天他终于可以讲乔镇岳踩到脚底,领略那站在顶峰的快感。 “你们赶快想好,时间可不等人,再过一会,毒入骨髓,就是大罗神仙也是回天乏术!” 听着胡北风的威胁,几位堂主心里隐隐已有动摇。 第359章 一丐而论(一) “胡堂主饶我一命,饶我一命。”开口的工堂堂主卢玉才,他一边说着一边爬向胡北风,如一条野狗抱腿乞怜。 胡北风大笑不止,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卢堂主不愧是丐帮俊杰,念你首善之功,升你做财堂的堂主。” 丐帮九堂中,以传武堂、暗堂、财堂、护法堂四堂为上四堂,义堂为中堂,刑堂、法堂、战堂、工堂为下四堂。 卢玉才一下从下四堂之末升到上四堂,心中之喜是溢于言表,抱着胡北风的靴子就是一通谄媚。 “卢玉才,我待你不薄!”乔镇岳在胡北风的脚下气急,一张脸几近扭曲。 卢玉才别过脸看向乔镇岳,甚是不屑道:“乔镇岳我就看你不顺眼了,你凭什么当这个掌门,你有胡副掌这般手段嘛!” “你!!!”乔镇岳一口老血喷涌而出。 胡北风看着吐血的乔镇岳,神情满是得意,他仰天狂笑道:“乔镇岳啊,乔镇岳,今天你落在我手里,我心里真是舒坦啊,要不你学个狗叫,我就饶你一命,哈哈哈哈…” “丐帮男儿可杀不可辱!”乔镇岳咬得一口钢牙欲碎,却不想他身后一众堂主堆里却发出了一阵狗吠! 马如龙已是四肢伏地,汪汪叫着向胡北风爬了过去,他伸出舌头将那野狗演得惟妙惟肖:“汪汪,胡副掌,求你饶我一命!” “好说,好说。马堂主,以后你就是护法堂的堂主了,不过你这名字最好是改一改,改成马如狗!” 胡北风说罢便是狂笑,而他腿边的那马如龙则是不住点头道:“谢副掌赐名,谢副掌赐名。” “妈的,一群狗奴才!我龙应云羞于你们为伍,姓胡的你要杀要剐随你,只你可别忘了,这江州城里还有周太爷一家,你就是占了丐帮也夺不下这近江城!” 龙应云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一声清亮的佛号。 “阿弥陀佛,你说的是这个人吗?”只见一个人头随着这句话,咕噜噜滚到一众人眼前,正是那丐帮前任帮主周万通的人头。 堂内所有人都惊了,就连胡北风也是一惊,他并不知道周万通来了这近江城,也不知道这杀了周万通的和尚是谁。 “你是谁,你来干什么?”胡北风问道。 觉悟双手合十,颔首道:“来送一件礼物,来看一场戏。” 胡北风接着问道:“什么礼物,什么戏?” 觉悟答道:“礼物就是地上那颗人口,戏就是眼前这场戏。” 胡北风愣了一会,这在反应过来,大笑道:“原来是自己人,这事完了,你想要什么尽管说!” 觉悟道:“我不要什么东西,看完这场戏就走。” 胡北风又愣了一愣,他虽是不太明白觉悟所说,但也管不了那么多,他还要享受他的人生巅峰。 “周万通已经死了,你们还有什么说,乔镇岳你就等死!”胡北风说着高高跳起,单脚重重地踩在乔镇岳的头上。 乔镇岳只听耳边一声巨响,脑内是一片混乱,他已看不清眼前的一切也听不到胡北风说的话,他只觉自己陷入一片白茫茫的乱云之中,再也无力掌控自己的四肢与意识。曾经的过往如走马灯一般在自己眼前闪现,欢声、美酒还有双儿…… 在他身后龙应云也垂下了头,像是一只待宰的肉猪连叫唤也不叫唤,只静静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见龙应云也不再开口,胡北风仰天大笑:“乔镇岳,你看看,这就是你的丐帮,你的丐帮现在已在我的手里,你还有什么话说,你看看这丐帮上下还有一人为你说话吗?” 无人为乔镇岳说话,四周都是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响。 “他妈的乔镇岳,你这帮主当得是正好啊,没有一个人给你说话,卢玉才、马如龙你们起来,往乔镇岳身上撒尿,他妈的,他不是爱喝酒吗,让他喝个够!”胡北风说着从怀里掏出解药塞进两人嘴里,一手提溜起马如龙,“你先尿,往他嘴里尿!” “是、是!”马如龙满脸堆笑,点头哈腰地解开裤子,朝着乔镇岳脸上就是飞流直下。 胡北风看着此情此景,心中之激动之喜悦之张狂都已达到了极点,他朗声道:“乔镇岳,你喝啊,喝啊,这是下属敬你,你快喝啊。” “住手!”一个脆生生又羞又怯的声音从大堂口传来。 胡北风回头一看,正是那身着红袍俏皮可爱的双儿,他看着这娇滴滴的姑娘,眼中陡然生出淫念:“好啊,乔镇岳,这丐帮还有一个敢为你说话的人,那我就替你料理料理他。” 双儿瞪着胡北风,一双如明珠一般的眼睛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你来啊,有本事你就来啊。” “小美人,你别着急!”胡北风一双眼睛猥琐地上下看着双儿,一只手已勾在了双儿的下巴。 双儿惊得下巴猛地向后一缩,但也就在他伸手勾住双儿下巴的同时,一道黑影突显。 胡北风只觉颈下一凉,一支飞燕镖只抵在他的动脉,鲜血霎时涌出。 “是谁?”胡北风惊道。 “你已不必知道。” 话音未落,飞燕镖已剖开了胡北风的咽喉,喷血如幕,一下子便在地上砸满了朵朵红梅。 局势陡然生变,马如龙和卢玉才看着那断气了的胡北风都是一愣,一瞬间,两人的身子像是被抽了骨头一般,瘫软在地上,是再也站不起来了。他们看着燕卓,眼睛里有惊恐、有畏惧、有后悔也有乞求。 但燕卓却不看他们,连一丝余光也没有赏给他们,他从胡北风怀里搜出解药,给乔镇岳和龙应云两人喂下,并将那周万通的人头收敛起来捧在手里。 龙应云吃下解药并无大碍,而乔镇岳却是陷入昏迷,吃了解药一时半刻也不能苏醒。 燕卓看向乔镇岳,乔镇岳正被双儿抱在怀里,他的门牙被整根踢断,血迹还挂嘴边,须发被那脏水打湿凝成一块没了往日那如雄狮一般的霸气,一代丐帮帮主落得如此下场,着实让人唏嘘。 燕卓又将目光看向一旁的觉悟等人,觉悟冲着燕卓一笑,便带着身后的彭有仁和罗冽离开,他们走得无声无息,像一阵风。 “多亏燕少侠出手,若不然我们丐帮便要遭受灭顶之灾了。”龙应云吃了解药已能起身,他拱了拱手谢过燕卓。 “乔大哥和我是结拜兄弟,丐帮的事就是我的事,只是我终究还是来晚了一步。”燕卓看向乔镇岳,悲叹之情溢于言表,“龙堂主,燕某还有一事相求,周老前辈是我师父,还请龙堂主寻个全尸。” 闻言,龙应云喉头也是一哽,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短短几天,丐帮生出如此大乱,彭镇、吴三省三位元老相继惨遭毒手,胡北风叛帮被诛,前任帮主身首异处,帮主与一众堂主中毒武功尽失不说,还上演了如此一场闹剧。堂堂的江湖第一大帮,不仅元气大伤,脸面也是丢尽。八位堂主里还有武功能当家的仅剩两人,其中一个还是沈通,他和胡北风叛帮脱不开干系。 “龙堂主不必气馁,燕某一定会竭尽全力帮助丐帮度过难关。”燕卓看向龙应云目光坚定,“我就不信这世间有这种奇毒能让人武功尽失,我会一定想办法治好大哥和龙堂主的。” 龙应云苦笑一声:“如此龙某代帮主谢过了。”他这般说着,心中隐隐想到若是这燕卓是我丐帮弟子多好,有这等人才我丐帮大局可定。 燕卓点头又看向一旁的卢玉才、马如龙两人,问道:“龙堂主这两人怎么处置?” 龙应云收回心绪,看着两人,是满腔怒火,却又发作不起,贪生怕死人之本性,他摆了摆手:“吩咐丐帮弟子押下去,等帮主醒来再说。” 等乔镇岳醒来,已是事发三天以后。 他躺在床上,床边是两眼肿成桃儿的双儿。 乔镇岳看了看双儿,见双儿睡着,又仰面看天,昏迷的这段时间里,他的脑海里不断回闪出被胡北风踩到脚底和周万通那颗圆滚滚的人头,剧烈的痛苦时时刻刻、不间断地煎熬着他的内心。 他握了握拳,拳头是绵软无力,他想运起一口内劲,但丹田是毫无反应。他闭上眼睛,又猛地睁开,一切都没有改变,他多想这只是一场梦,只要他醒来就能结束。 “乔大哥你醒了?”双儿惊得睁开双眼,那通红的泪痕还挂在两颊,“我以为你醒不过来了呢,呜呜呜。” 双儿的哭声引得门外的燕卓一惊,燕卓推门而入,正看见乔镇岳抬眼看向自己:“大哥,你终于醒了!” 乔镇岳摸了摸双儿的头,脸上挤出一个笑容,开口道:“双儿妹子,你先出去好不好,我有事要和燕兄弟说。” 双儿虽是不舍,但仍是乖巧地点了点头,走出了房门。看着如此善解人意的双儿,乔镇岳的嘴角浅浅一笑。 “大哥,你感觉怎么样?”燕卓开口问道。 乔镇岳咧嘴一笑,门牙漏风:“大哥钢筋铁骨,这点小伤算什么,只不过内力没了,拳脚可还在呢!” 燕卓心中一酸:“大哥,你……是我来得不及时。” “哎,兄弟,你这样可就见外了,这人又不是神仙,哪能事事都料得到,其实这样也挺好的,我这趟的这几天,我脑子里一直在想一些事,现在醒了我也想明白了,我打算和双儿隐居,就去云梦泽里找个小岛。”他这般说着是眉飞色舞,可忽地他神情又是一沉,“兄弟,有一件事我要和你说,这件事事关重大,也是大哥我思索很久才下定决心的。” 燕卓一愣,问道:“大哥,什么事?” “我想让你接任丐帮帮主。”乔镇岳拦住燕卓的话头接着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不是丐帮弟子按理来说不能接任丐帮帮主,但你又是丐帮上任帮主周万通的徒弟,有了这层关系,你进丐帮也是合情合理。” “大哥,你这么说会不会太突然,这丐帮帮主又不一定就需要武功盖世,大哥……” 不等燕卓说完,乔镇岳抢白道:“兄弟,实话和你说,大哥现在心灰意冷,且不说胡北风叛帮,马如龙、卢玉才这两人就已丢尽了丐帮的仁义之名,我没脸在当这个帮主了,可我不能将这帮主随便抛给一个庸才,我思前想后,也只有兄弟你最适合但这个帮主,也只有你能带领丐帮走出这个困局,我觉得就算是周老前辈在世也会认同你我这个决定的。” “可大哥,我……我对这丐帮也不熟悉,我也难以服众啊。” 乔镇岳大手一拍道:“这丐帮现在哪还有什么众,八个堂主死了三个,剩余的五个人里沈通叛帮,龙应云武功尽失,卢玉才、马如龙两个狗贼更不用多说,仅剩的一个张敬酒他为人太轴,难当重任,燕兄弟你说这个丐帮哪还有什么众,今天你要是不答应,大哥我就撞死在这!” 说着,他一个翻身作势就要以头抢地,燕卓赶忙出手拦住:“大哥,你这不是逼我吗?” “燕少侠,我龙应云也认同帮主所说,愿推举你为帮主。” 门外,龙应云也是阔步走了进来,他神态清健,看样子恢复的不错,一双眼睛看了看乔镇岳又看了看燕卓。 “帮主,你醒啦。” 乔镇岳点了点头,心中又生出几分欢喜,对于龙应云,他心中是敬佩的,在那种情况下还能坚守自己心中的正道,这样的人是条汉子:“燕兄弟,你看连龙堂主都同意你当帮主,这帮主是非你莫属。” 一旁的龙应云也是帮腔道:“燕少侠,起初我也觉得你是外人,不认同帮主所说,但刚听到帮主说你是周老前辈的徒弟,这周老前辈是我帮前任帮主,你入我丐帮是合情合理,而且这次这事也全靠燕少年力挽狂澜,所以我龙应云愿推你做我们丐帮的帮主。” 第360章 一丐而论(二) 乔镇岳和龙应云两人都将目光放在了燕卓身上,对他们来说燕卓正是丐帮帮主最好的人选。他有武功有谋略,忠肝义胆、侠义为先,丐帮的未来必须要由这样一个人物来承担,更何况这个人还是上任帮主周万通的徒弟,现帮主乔镇岳的结拜兄弟。 “燕少侠,你就不要推脱了,如此婆婆妈妈不是大丈夫所为,难道你真的要乔帮主以命相逼才愿当这个帮主?”龙应云开口道。 乔镇岳也是开口道:“胡北风沈通两人费劲心思想要这帮主之位,我白送给你你还不要,难道你还要我搭上一条命送给你?” “别别别,大哥你要是以死相逼,我干脆也死在这一了百了。”燕卓看了看龙应云,又看了看乔镇岳,心下也是拿不定主意,丐帮这块芋头实在是太烫手。如何处置沈通、马如龙、卢玉才这三位堂主就是一道不小的难题,这三人的关系是盘根错节,下面几个分舵里也有不少他们的故旧,稍有不慎就要生乱,自己一个没有根基的光杆帮主哪能镇得住。 乔镇岳似是瞧出了燕卓的顾虑,开口道:“兄弟,你用担心,我还活着,这帮里的人我还镇得住,等你继任帮主,干上几个大事这帮内上下自会服你。” 龙应云在一旁道:“燕少侠救我丐帮于水火,斩杀叛帮的罪魁祸首胡北风,就这一份功劳这丐帮上下谁能不服?燕少侠龙某恳请你就答应了乔帮主。”他这般说着,扑通跪在地上,颇有一副燕卓要是不答应就不起来的架势。 “对呀,兄弟,你就答应了,你忍心让龙堂主就跪在这吗?”乔镇岳帮腔道。 燕卓看着眼前两人,知道自己是推脱不掉,开口道:“好,我答应你们,只不过我也有一个条件。” 乔镇岳和龙应云相视一笑道:“说,兄弟你有什么条件尽管说。” 燕卓答道:“这个帮主我可以先应下,可一旦大哥你武功恢复或者帮内另有贤才,我便退位让贤。” 乔镇岳连连摆手道:“不成,大哥这武功是恢复不了了,我知道,我这浑身经脉已断了七八,就算是大罗金仙也是治不了,就算是武功能恢复,我也不再想过问这江湖事了,我就想带着双儿隐居,过上几天快活日子。” 燕卓一梗,竟是没有想到乔镇岳会拒绝得如此干脆,只能另开口道:“也罢,那大哥,你让我当着帮主你总得给我指条路,这空闲的堂主怎么安排,沈通、马如龙、卢玉才这几个人怎么处置,各地分舵如何处理,你总要和我说说。” 乔镇岳点了点头,叫过龙应云:“燕兄弟说的事咱们是得商量商量,龙堂主你有什么意见?” “杀!”龙应云直截了当道,“沈通、胡北风两人勾结叛帮,按照丐帮帮规这两人当诛,胡北风已死不必多说,对沈通要下通缉令、绝杀令、仇杀令,他知道的太多了,不能留着他。至于,马如龙和卢玉才,属下认为也不必留下他们,杀了一了百了。” 通缉令、绝杀令、仇杀令三令齐出,这意味丐帮各处弟子不仅可以通缉沈通还可以就地扑杀,而且任何包庇沈通的人都会被认定是和丐帮结仇,将被丐帮暗堂弟子列为暗杀的对象。 丐帮建帮百年来,能得此殊荣的也只有沈通一人,可谓是前无古人。 乔镇岳听了过后点了点头,看向燕卓道:“我的意见和龙堂主差不多,沈通不能活,马如龙、卢玉才两人是死是活就听兄弟的,他们都是废人了翻腾不起什么风浪。” 燕卓又问道:“那这几个堂的堂主怎么安排,九个堂现在就剩下龙大哥和张敬酒两个堂主,我从哪找人填这个窟窿?” 龙应云闻言嘿嘿一笑,道:“不好意思了,燕少侠,我也打算隐退了,这江湖人没了武功还算什么江湖人,这八位堂主还得燕少侠你费心。” 一听龙应云如此说,燕卓脑内不由一片晕眩,已是不知如何开口。 “兄弟,这几个堂主的人选大哥可以给你提提。”乔镇岳接过话头道,“你手里不是有清风明月楼?可以将清风和明月两人调到丐帮,担任财堂和暗堂的堂主。这两堂是丐帮的重中之重,握在手里就握住了丐帮的半边天。至于其他几个堂主,可以把彭镇的两个侄子彭有义和彭有武调到总堂,吴三省的儿子吴尽忠也是一个人才也堪重用,还有鲁三炮,兄弟你和他也算认识,这人虽然鲁莽但绝对忠心耿耿,也可以调到总堂当一个下四堂的堂主,如此一来加上张敬酒就是就有七个堂主,大局可定了。” “可大哥,你现在把各个分舵的舵主都调来总堂这分舵的舵主怎么办?”燕卓又问道。 乔镇岳定了定道:“这个嘛,其实也好说,各个分舵的舵主与护法都是八袋弟子,一个分舵主下面有两个护法,让他们调到总堂之前从两个护法里挑一个分舵主就是了,至于护法的空缺就交给分舵去管,总堂不能事事都干涉。” 燕卓点了点头,看着乔镇岳一笑,开口道:“大哥给我安排得明明白白,看来我不答应也得答应了。” 见着燕卓答应,乔镇岳却是收起笑容,一只手重重拍在燕卓肩上,郑重道:“兄弟,丐帮是江湖第一大帮,当这丐帮的帮主可不能如同儿戏,你肩上担着的不仅仅是丐帮帮主这一个头衔,更是丐帮近百年来积攒下来的仁义之名,你不仅要担得住,还得让他发扬出去,要让丐帮成为江湖上第一的仁义之帮。而且,燕兄弟你别忘了,这十年可是丐帮的江湖盟主,你还得担起整个江湖。” 燕卓听着乔镇岳所说,心中一闷,他自然清楚乔镇岳所说的意思,江左王朝在整个江南发布了限武令,这便是明摆着要削弱一众江湖门派的势力,若不想办法予以应对,等江左攻上了江北,一统天下,这九州之地将再无江湖的立足之地:“大哥,你放心,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不会让丐帮在我手里没落的,更不会让江左破坏这江湖秩序!” 乔镇岳点了点头,又看向龙应云:“龙堂主,退隐以后准备干什么?要不和我去云梦泽找个小岛快意余生啊?” “我去干什么?帮主你有双儿姑娘,我一个老光棍去干什么,给你当跑堂的啊。”龙应云摆了摆手,“我打算回老家,咱家里可是有田宅的人,不愁吃喝当个庄稼汉,娶上一房媳妇也挺好。 龙应云这般说着,门外的双儿已是探出脑袋看向三人。 燕卓和龙应云向后看看,又看着乔镇岳一脸笑意,嘴上打趣了几句便是起身离开。 双儿看着起身的两人,含羞一笑,给两人让开了地方,等两人走出了房门,才怯生生地进了屋,抬眼看向乔镇岳道:“乔大哥,你刚才说的是真的?” 乔镇岳愣了一愣,装出一脸不解的样子道:“我刚才说什么了?” 双儿两颊已羞出一滩红晕,道:“就是说你要和我到云泽湖找个小岛,快意余生。”她这般说着,脸上更是含羞,一双眉眼低垂是再也不敢看向乔镇岳。 乔镇岳哈哈一笑,道:“你什么时候听说过你乔大哥食言,我这昏迷的这几天,脑子里不停回荡着你那声住手,我想明白了,能遇见你是我的福气,你愿意和我这个废人一起去云梦泽吗?” “我不准你这么说自己。”双儿猛地抬头看向乔镇岳,两颊通红,“在双儿心里乔大哥一直都是大英雄大豪杰,就算是你没了武功,你也是双儿心里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乔镇岳心中一暖,他看着眼前的这个小姑娘,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就是这么一个瘦瘦小小的小姑娘,竟能迸发出这么强大的力量,她的坚韧、她的不屈、她的勇敢简直比那卢玉才、马如龙两人高出了多少倍,相比之下这两人简直不配称为男人! “双儿,我乔镇岳何德何能能在最如此落魄的时候还有你作伴。” 他说着,双眼竟是一热,生出两行热泪。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世间多得是喜新厌旧、见异思迁、朝秦暮楚、无情无义,少的是患难与共、同甘共苦、相濡以沫。 “我乔镇岳得此良人,武功尽失又有何惜!” 乔镇岳伸手揽过双儿,将她那羞红的面颊紧紧贴在自己的胸口,双儿抬眼看向他,细密的睫毛上下闪动,就像是一团火温暖着乔镇岳。 “乔大哥,咱们什么时候去呀,双儿一刻也等不及了,双儿要给你做饭、洗衣服,还要给你生一大堆孩子,让他们也成为像乔大哥一样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听着双儿说的话,乔镇岳深吸了一口气,他幻想过有朝一日自己可以登上武学之巅,也幻想过自己成为江湖上人人赞颂的大侠,但和双儿的憧憬一比,自己之前所有的幻想都变得黯然失色。 “我也等不及了。”乔镇岳摸了摸双儿的头,“不过在离开之前,我还有一些事情得办,我得看着燕兄弟登上这丐帮帮主的位置,得让他坐稳这个位置我才能安心。” 双儿乖巧地点了点,伏在乔镇岳的胸膛就如同一只粘人的小猫。 近江城,望江楼。 燕卓站在楼顶,俯瞰那江水奔腾,翻涌出阵阵水雾浩渺。此刻的他已不仅仅是清风明月楼的楼主,还是天下第一大帮的帮主,他的心中有豪情也有一股悲怆之情。 身位丐帮的帮主,他可以号令三州还有近十万的丐帮帮众,这样一份力量再加上自己在江左安插下的王展襟,他已经有了和江左掰手腕的实力!但拥有这份实力的代价实在太大,周万通惨死、乔镇岳武功尽失,这两人可都是他的至亲好友。 燕卓望着那空旷的天地,心中之感是无一人能说,但事已至此,他能做的也只有利用好这份力量,巩固好丐帮三州,静静等待江左出兵北齐。 江左出兵北齐之日,就是他号令群雄起兵之时。他要借江左之势,建立一个统一的九州! “大哥!”柳清风从半空跃下落到燕卓身旁,“清风明月楼内的事务都整理妥当了,楼内弟子都已安排妥当,留在江左的钉子也安好,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 燕卓点头道:“清风,你说将丐帮和清风明月楼合并如何?” 柳清风一愣,开口道:“这恐怕不好,咱们楼里人数也不少,和丐帮合并这两帮都会有议论。” “确实。”燕卓又道,“但我又需要你和明月两人进丐帮替我把控财堂和暗堂,如果两帮不合并管理起来会很麻烦。” 柳清风思索片刻道:“倒也没事,我和明月拜进丐帮就是,楼里众人各司其职一时也不会有事,等将丐帮上下打理好,举事之时再以联盟之名合并。” 燕卓点头:“还是你的长远。何时举事,你有安排吗?” 柳清风应道:“前几天我和王展襟见过面,江左已经陈兵北齐,只是白云国生乱不然前几天江左就已发兵北齐了,江左精锐已经尽数调到北齐边境了,他手下的三千人也被调到江都拱卫王畿。” “得想办法把他调到眼前。”燕卓道。 “不如这样,既然江左已经陈兵北齐,咱们就直接在江左边境搞一波,打他几座城池下来,然后让王展襟出动请缨,如此一来不就可以将他调到眼前。”柳清风道。 “你说的有道理。”燕卓心里隐隐有些许顾虑,“但我不确定我能不能指挥动这丐帮三州的兵马,还需要一个引子将丐帮上下的怒火引到江左身上,这样才能让丐帮上下一心。” 柳清风一笑:“大哥放心,这事我有办法,妃子甸的头牌正是江左的钉子!” 第361章 一丐而论(三) 秦淮香的手有些许颤动,握着的一支玉烟杆也险些掉到地上,她用手贴了贴自己的胸口,心跳得很快。 她是一个见过世面的女人,穿绫罗戴锦绣,吃珍馐喝美酒,读诗书通音律,自从六岁进了相府,这世间一切的繁华与富贵她都领略了一遍,放眼天下能让她心动的东西已不多了。 怎么今天腔子里这颗心跳得这么快? 她黛眉微皱,心中隐隐有了一些不好的预感,她端起一杯茶,浅啜喝了一口,想要靠茶水压下自己的心惊。 啾啾啾~ 窗外传来一阵鸟鸣。 秦淮香心一颤,手随着也是一颤,端着的茶碗“砰”的一声,碎了满地。 “翠喜,进来,帮我收拾一下。” 翠喜是个机灵姑娘,人长得水灵不说脑子也活泛,办起事来也称心,可今天她却多少有点不对劲。 她站在门口,两条腿哆嗦着,一张小脸已是煞白。 “翠喜,你这是怎么了,没看见碗摔碎了嘛?”秦淮香眉头紧蹙,两片红嘴唇也多了一分戾气,“快来收拾啊。” 翠喜仍是哆嗦,一颗脑袋如拨浪鼓一般摇摆着。 秦淮香心跳得更急,开口道:“今天是怎么了,谁都要找我的麻烦。” 她话音刚落,一道男声从翠喜身后传来:“秦姑娘,就让龙某代劳。” 说话的正是龙应云,他从门后阔步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三四名丐帮弟子。 秦淮香心猛地一惊,但脸上仍是带着笑意,如一只彩鸡一般扑进了龙应云的怀里:“龙堂主大驾光临,是奴婢的荣幸,翠喜还不给龙大爷倒茶?” 翠喜早如一只木鸡一般呆在原地,不敢动弹。 “你这孩子,没见过世面。”秦淮香展笑道,“龙大爷别见怪,孩子小认生,我来给大爷倒茶。” 龙应云脸上一笑,伸手将一个木盒子拎到桌上:“不劳姑娘动手了,我这盒子里都准备好了,你拿出来就是。” 秦淮香笑容一僵,看着那木盒子心中是惴惴不安,她看了看龙应云的眼睛,那双眼睛里好像是在期待什么。 “打开。”龙应云道。 “诶。”秦淮香应声,伸手打开那盒子,就在木盒打开的一瞬间,她的心忽地一紧就像是被人整个捏住一般。 “秦姑娘果真是女中豪杰,见着这种景象还能稳如泰山,龙某自愧不如,怎么样,这盒子里的人熟悉吗?”龙应云道。 “奴婢受着惊吓,这…这,胡大爷怎么这样了?”秦淮香闻言向后退了两步,是掩面痛哭起来。这盒子里的东西她熟悉极了,正是那胡北风的人头。 “龙大爷,这胡大爷是怎么了?是谁出手害了他,他还要给奴家赎身呢。” 龙应云冷冷一笑,道:“想不到你还是有情有义呢。” 秦淮香掩面道:“都说人情凉薄,但奴婢这颗心可不凉薄。” “秦淮香,江左颖城人,原名刘梦梅,六岁进相府,赵含国亲赐艺名照梅,十二岁时送给左都尉张云逸做妾,张云逸死后又被转送给光禄大夫姚文硕做舞姬,姚文硕死后又被送给太傅李享年,李享年之死牵扯太广,你就被赵含国送到着妃子甸,当了五年的妃子甸头牌。”龙应云一桩一桩说的清清楚楚,“听了这些你还有什么好说?” 秦淮香眼皮一抽,满脸堆笑地走向龙应云:“龙大爷,别和奴家说笑,奴家要是认识这些大官怎么会来这种地方呢。”她这般说着,已走到龙应云身后。 “认不认识,和我回丐帮走一趟就知道了。” 龙应云话音刚落,那秦淮香便抓起了那桌上的玉烟斗,一招“巧袖穿云”便朝他心口杀来。 龙应云武功尽失没办法招架,只能任自己向后仰,摔了一个四仰八叉。他这摔的虽是狼狈,但好歹保住了性命。 秦淮香一击得中也不恋战,一个翻身便要跳窗逃跑,但跟着龙应云的那四名丐帮弟子也不是庸手。 他们一人扔茶杯打秦淮香的背心,一人跃步上前封住她的退路,还有两人从怀里掏出兵刃追在她身后。 只听“哎哟”一声,秦淮香背心正被那茶杯打中,身子向前一扑就是栽在地上,而她身后那两名丐帮弟子也是没有丝毫怜香惜玉之心,手中判官笔直打她背心,劲力之大打得那秦淮香当即昏死了过去。 龙应云拍拍屁股,看着那趴在地上的秦淮香:“这骚娘们,身材还挺不错,凹凸有致,怪不得胡北风坏在她身上呢,给我把她脸刮花了,省得再蛊惑人心。” “是!” 两名丐帮弟子一人架起秦淮香,一人从怀里掏出匕首,大手一挥便在那秦淮香的脸上叉出两道血痕。 秦淮香被那刺痛惊醒,看着眼前一片血红,发疯似的咆哮着,再也不见一点妩媚多情。 ※※※※※※ 荒山。 沈通带着一行十余名丐帮弟子向着大丹国的方向赶去,这是他离开江州的第四天,他的心里很忐忑,总是挂念着胡北风说的那件事。 “我能不能当上丐帮帮主?要是胡北风真把乔镇岳解决了,我是杀他还是不杀他?乔镇岳这人还不错,杀他还有一点于心不忍,可要是不杀他,这就是一个后患。还有,这胡北风为什么帮我,这家伙从撺掇我当副掌之时就很是积极,他是不是也有什么图谋?” 他这般想着,全然忘了地图,只由着胯下的老马沿路而行。忽地,身后一名弟子报告道:“堂主,咱们好像走错了路,进了小路,今晚上怕是没有客栈落脚了。” 沈通闻言皱了皱眉头,骂了一声“他妈的”便没再发作,这路是他带的,这责任自然是得他担。他看了看这路况,前头的小路是越走越崎岖,两侧的野草长得几有人高,当真是荒凉。 “身上都带着雄黄、艾蒿吗?”他向身后的弟子问道,“今天晚上可能得在野地过夜了,大伙将就些。” “都带着呢,堂主。”一众弟子应声道。 沈通点了点头,也是这丐帮弟子本就是四处为家,雄黄石灰粉还有艾蒿这些东西总会随身带着,这也难得没有忘本的地方了。 天色将暗,山路也是越来越难走,沈通索性停住了脚步,吩咐一众弟子就地扎营。说是扎营其实不过是砍下一大捆野草铺在地上,然后将雄黄、石灰粉洒在这野草周遭,烧上艾蒿,驱散蛇虫。 一众弟子点起篝火,围坐一团,沈通也坐在其中,他从怀里掏出几张饼子还有一大块肉干,在火上烤了烤分给了众人。 众人也不客套,拿过饼子和肉干便吃,他们虽是一同吃着,却是很少说话,荒野之上,只有那树枝爆开的噼啪声和一众人的咀嚼声。 “有酒吗?”一名弟子问道。 沈通看了他一眼,开口道:“山路谨慎一点,别喝了。” “嗯。”那弟子随声一应,也不再说什么,荒野又陷入了一片沉默。 沈通看着身边这十几名弟子,这十几人都他精挑细选,可以说是他的亲故中最有能力的十几人。 “沈堂主,俺朱定山是个粗人,俺有件事想不明白。”这叫朱定山的汉子敞胸道。 沈通一愣,开口道:“有什么不明白的就问。” “沈堂主你真的打算为了副掌的位置和帮主对着干?”朱定山这话一出,一众人心里也是一怔,都是神情紧张地看向沈通。” 沈通盯着眼前的篝火,开口道:“我也不知道,你说我有资格当这个副掌吗?” 朱定山也不掩饰直言道:“我自然认为沈大哥有这资格当副掌,但这帮内的事也由不得俺老朱做主。” 他这话说得也直白,沈通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其他兄弟怎么觉得?”沈通又看向其他人。 其他人都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你们不说话,都是默认了朱兄弟说的?”沈通开口问道。 “沈大哥,我们都觉得你有资格当着副掌,但这事还是得帮主做主不是?” 沈通点了点头,他已经知道了自己这群兄弟的意思,就连自己的亲故都不愿为自己和乔镇岳作对,这丐帮里的其他的人更不用多说了。他叹了一口气,心中隐隐有了一丝后悔。 悔不该听了胡北风的鬼话,落得今天这个地步,也不知道胡北风动手了吗? 想到这他回望一眼江州,起身对这身旁的一众人道:“兄弟们,咱们回江州。” 众人一愣,问道:“咱们回去干什么?” 沈通开口道:“胡北风想要对帮主不利。” 啊! 众人闻言都是一惊,他们看着沈通,一张张脸上都是惊讶与不敢置信。 沈通叹了一口气,道:“别看了,快上马,再晚了,可能就来不及了。” “已经来不及了!” 沈通一惊,闻声抬眼看去,此时夜色昏暗,只有些微弱的星光照着前头,着实是看不清来人在哪:“你是谁?” 黑暗中那人莞尔一笑:“你不认识我,不用知道我是谁,你只要知道已经来不及了就可以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乔帮主已经遇害了?”沈通接着问道。 “没错,不仅乔镇岳遇害了,龙应云、马如龙、卢玉才都遇害了。” “那胡北风呢?” “胡北风死了。” 沈通闻言一惊,一时理解不了,追问道:“胡北风死了,那现在丐帮谁当家?” 那人冷冷一笑,一瞬寒光陡然映过沈通一众人的眼睛:“我也不太清楚,不过你们可以问问别人。” “问谁?”沈通问道。 “胡北风!” 胡北风已经死了,活人自然不再找死人问话,要想问胡北风,唯一的办法就是也成为死人。 朱定山盯着那寒光陡现的地方,大喝道:“有本事出来说话,装神弄鬼算什么好汉。”他这话音刚落,只见一道黑影猛地杀来,接着是破风之音擦过众人耳边。 只听“砰”的一声,朱定山的身子是向后倒飞了两丈,腔子也凹了下去,明显是活不成了。 沈通看着倒地的朱定山,瞳孔是猛地一张,他四下张望,却是不见那人的身影。这朱定山可是一个二百多斤的壮汉,能一击将这么一个汉子踢飞两丈,这份功力实在是太过恐怖。 “好汉,可否现身啊?”沈通朗声道,“我们丐帮和好汉有什么过节,还请好汉直言。” “阿弥陀佛。”那黑影一瞬便闪到沈通面前,双手合十道,“在下和丐帮并没有过节。” 丐帮众人见来人只有一人,霎时就围了上去,想要群起而攻之。 沈通伸手拦下众人,看见面前的黑影问道:“你就是那个幼麒?少林寺的圆济大师还有我们丐帮的彭副掌都是你杀的?” “不错。” 那黑影向前走了一步,映进那篝火之中,沈通一众人这才看清楚那杀手的模样,一个如玉雕一般的和尚。 ——正是觉悟。 沈通看着觉悟,开口喝问道:“你想干什么?你杀我丐帮这一众堂主究竟想要干什么?”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觉悟道。 “什么人?” 觉悟道:“不可说。” 沈通狠狠盯着觉悟,咬牙道:“我们这可有十几个人,就算是你武功再高,想要一口气对付我们十几人也不是易事。” 觉悟含笑道:“你大可试试。” “他娘的,一起上!”沈通这般一喝,身子向前一躺,双手已是抓向觉悟的脉门,而他身后的一众丐帮弟子也是一齐出手。 “螳臂当车。” 觉悟轻蔑一笑,反手抓住沈通双臂向上一撅,沈通双臂立时尽断,骨叉破体而出。不等沈通叫出声来,觉悟贴身一靠便将他顶飞出去,接着站住沈通位置,抓起旁边两人腰带如扯旗一般将两人带起,握在手中如双锤飞舞,杀得周遭一众人不敢近身。 沈通双臂尽断,又受觉悟一顶是五脏俱碎,强撑着一口气喊道:“住手和尚!他们都是些丐帮的弟子当不起事,你要杀就杀我一人,放他们走。” 觉悟嘴角一笑,冷冷道:“不成!” 第362章 人云亦云(一) 沈通一愣,着实是没想到眼前这玉雕似的和尚是如此无情:“你为什么如此狠心,就一定要赶尽杀绝?” 一旁几个丐帮弟子豪言道:“沈大哥何苦求他,跌了咱们丐帮的面子,他要咱们死,咱们和他拼了便是!” 说着一人催动机关,暴雨梨花针霎时如雨幕一般朝着觉悟倾泻。 觉悟鼓动内劲,宽大的僧袍一扬一卷,那数十支暴雨梨花针便尽数落地:“我杀这些人也都是你害的,是你带着他们走上邪路的,有些事你做了就回不了头了。” “少废话。”一众丐帮弟子喝道,又是一齐出手,拳脚刀剑都是朝觉悟身上招呼。 沈通看着一众兄弟,紧咬牙关,一个飞身扑到觉悟身上,口中大喝道:“你们快走,你们快走!” 一众丐帮弟子愣住,也就是这一愣的功夫,觉悟催起内劲一拳轰在沈通胸口。 沈通的胸口顿时凹了进去,心肺也如惊雷般炸开,瘀血霎时积满了他整个胸腔,他仰面看着那黑漆漆的夜,嘴唇颤抖着:“快···快走,快走···” 走哪里还能走? 觉悟手掌翻飞,仿佛化出千手百臂,那一众丐帮弟子只觉周身有一股强大的气浪环绕,眨眼便如落叶一般腾空而起,他们呐喊着、尖叫着,在一声生呼喊和不明所以中飘然丢掉了性命。 “阿弥陀佛”一声佛号如洪钟般涤荡着天地的一切,星月无声,虫草寂静。 尘归了尘、土归了土。 觉悟放下衣袖,只身走向归途,将身后是一众如落叶般的尸体交给了黑夜与游虫。 ※※※※※ 丐帮,升龙大典。 升龙大典便是丐帮帮主的交接仪式,在丐帮升龙殿里举办。升龙殿位于丐帮总堂的西侧,比之丐帮寻常房舍要大上个三四倍,据老人们讲,这升龙殿是仿照前朝皇帝宣政殿所造,气势恢宏,颇有几分帝王的霸气。 一声牛角号吹响,接着是一阵鼓声如雷,在阵阵鼓声大殿大门缓缓打开,燕卓在乔镇岳的带领缓缓走过升龙大道,大道两侧新上任的总堂堂主分列左右,顺着大道继续向前,一根高九尺九,直径九寸九的通天香如柱子一般立在一个巨大的香炉上。 燕卓看着那柱子一惊,显然是没想到这通天香会如此巨大,乔镇岳看着燕卓的神情,眼中忽地生出一丝悲凉,遥想当初他见这通天香时也是这番表情,给他带路的周万通还调侃道:“这他娘的小彭定的规矩,丐帮当个帮主就跟当皇帝似的。” 这通天香还是那时的通天香,可给他带路和定下规矩的人却都是不在了。 乔镇岳匀了一口气,又换上一副庄严肃穆的声音,开口道:“请燕帮主点通天香,敬告丐帮先祖,护佑我丐帮三州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燕卓冲着通天香鞠了一躬,从乔镇岳手中接过火把,缓步爬上弟子,点燃了那预先放在香头的硫磺,随着那香头的火焰渐渐消失,一股白烟缓缓升腾而起,直上云天。 “请丐帮帮主与九堂堂主进殿议事。”乔镇岳大声喊道。 升龙殿宽九丈,长十五丈,除了正中放着的一把椅子再无他物。燕卓一进这屋子便觉得一阵冷清:“大哥,这大殿也太过冷清了,一点人气没有。” “这还不冷呢,看见正中那把椅子了吗?那椅子才冷呢。”乔镇岳拍了拍燕卓的肩膀又道,“这升龙殿一直就这样,平时也不太用,主要是这前前前任帮主太过招摇起了这么一个名字,后来继任的帮主碍着帮主立的遗训也不能擅自更改,只好一直留在这和那把凳子一样成了一个摆设。” 燕卓点了点头。 “走,大哥带你坐坐那个椅子。”乔镇岳带着燕卓向着那正中那张椅子走去。 这椅子高九尺、宽五尺,取九五至尊之意,椅背上刻着一条巨龙,五爪齐张,极是威严,在这当中一条巨龙身旁,还有九条蟒龙围绕盘旋,在这九条蟒龙之下,还有六只腾云麒麟分列左右。 “这个椅子叫十龙齐会,当中那条巨龙是丐帮帮主,周遭那九条蟒龙是九个丐帮九个堂主,而这六只麒麟则代表着丐帮的六方分舵。”乔镇岳说着摸了摸这十龙齐会,“这椅子我不爱做,太凉,坐上去这五国十派就少不了非议。” 自大正王朝最后一个皇帝死后,这九州之内便没了皇帝这个称号,就算是自称是大正正统的江左王朝也只能用一个“帝”字,其余四国皆是称王或是国主,稍有僭越便会被其余各国群起攻之。 “确实,就这升龙殿的名字还有这张十龙齐会的椅子就少不得让人联想。”燕卓也拍了拍了这张十龙齐会,“看来这大殿以后还是少进来的好啊。” 乔镇岳笑了笑道:“这大殿就在这,总会被人看到的,还不如光明正大地让人看一看。” 燕卓一愣,问道:“大哥,你……” “我什么意思也没有,一切都看兄弟你自己的。”乔镇岳又看向一旁的一众堂主,“吴尽忠、彭有义、彭有武、鲁三炮,你们四人都是丐帮的老人,丐帮是什么规矩你们也该清楚。” 那四人齐声应道:“我们明白,燕帮主在上,请受属下一拜。” 燕卓连忙将四人扶起,道:“都是自己兄弟不必客气。” 乔镇岳又道:“张敬酒还没有回来,等他回来你们把事情和他说过,沈通还有胡北风的子侄可以继续在丐帮做事没必要赶尽杀绝,行了,我就说这些,丐帮未来如何就看各位的了。” 他这般说着,起身走向大殿后窗,在殿内一众人的目光下翻窗离开了升龙殿。他要走了,正如周万通那时一样,悄悄地离开,去云梦泽上寻一个小岛,快意余生。 看着殿外明媚的阳光,乔镇岳深吸了一口气,是浑身轻松、脚步畅快,他嘴角一笑,感叹道:“这失了武功也不见得是一件坏事。” 大典结束,燕卓接受了各堂主与分舵送来的贺礼,这代表着丐帮各堂与各分舵都接受了燕卓成为他们新一任的帮主,也代表燕卓可以名正言顺地控制这天下第一大帮的近十万帮众。 ※※※※※ 万里无白云,千里血成河,难见河晏清,无君亦无臣。苍生十年劫,善人尽诛灭。忠良难自保,双燕各自飞,好事有时尽,坏事不见头,要想留此命,还得刀在手。 一个头发黑白参半的中年人,口里不断复述着这一段话。他下巴尖削,鼻梁高挺,纵是人到中年也是英姿焕发,眉宇间的锐利俊朗丝毫不逊色年轻人,只是此刻那原本深邃的一双眼眸里竟满是忧愁:“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这连发三问的中年人正是白云国的国主——罗傲。 “夫君,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啊?”翠娘关心道。 罗傲看着身穿一身淡雅素服的翠娘,脸上挤出一个笑容,道:“翠娘,没事。” 翠娘捏了捏罗傲的肩膀,细声道:“这话就像那个,不说总憋着,会把人胀坏的。” 罗傲莞尔一笑,看着翠娘那在欲盖弥彰的玲珑身姿,不由打趣道:“夫人,我没憋着啊。” 翠娘手上的劲道不由更重了一些,道:“老不正经,我是说那个气球,你想什么呢你。你爱说不说,我还不稀罕听呢,再说了就算是你不说我也知道。” “夫人,知道什么?” 翠娘捶着罗傲的肩膀,缓缓道:“这顾知远被罗冽杀了,白云国一下子损失了两位悍将,然后就是这赊刀人的预言又在白云国内流传,引得民心浮动呗。” 罗傲看着眼前的翠娘,笑道:“看来你真知道,你怎么就像我肚子里的蛔虫一样。” “我自然知道,我还知道这男人总是不爱说自己遇到的难事,特别是对女人说,就好似说了就会被女人看不起一样。”翠娘娇笑道,“却不知道这女人在遇到这些难事可比你们男人稳重多了。” “那你说,你怎么个稳重法儿?” 翠娘道:“我就是相信我的夫君一定会有办法的,就算是现在没有办法,喝了我煲的乌鸡人参汤以后也会想出办法。” 不得不说,翠娘实在是一个懂得男人心的女人,任何一个男人遇到她都会被迷住魂魄。 罗傲一把将翠娘抱在了怀里,轻轻吹开她耳边的发丝,贴耳柔声道:“我感觉我有些胀。” 翠娘耳朵一麻,小拳头已是锤上了罗傲的胸口:“你再这么不正经,我可就走了。” “走,你往哪走!”说着,罗傲一个倒拔垂杨柳,将翠娘整个抱了起来。 “你放下我···你放下我,你···汤喝了呀,你···一会凉了···凉……” 罗傲从翠娘身上找到了这几日来最欢愉和放松的时刻,他大口地喘着气,将顾知远、罗冽、赊刀人统统都抛到了脑后。 “夫君,喝口汤补补?”翠娘娇笑道。 罗傲一笑,道:“你看为夫需要补吗?” “怎么,夫君现在已经看不上臣妾的手艺了。” 罗傲哈哈一笑道:“你啊你,好,快把汤拿过来。”看着翠娘扭动的腰肢,他心中陡然又生出一丝顾虑。现在顾知远死了,罗冽不知所踪,江左王朝那个赵含国又逼着自己起兵讨伐北齐,国内还有那赊刀人的流言,这重重压力可实在是让他难有喘息。 翠娘将汤端了上来道:“眉头又锁住了,说说,别憋在心里了。” 罗傲不做回应,喝一口汤,细细酝酿着话头:“翠娘,你说罗冽为什么要杀顾知远?” 翠娘坐在窗沿,将手肘搭在腿上,细细思索道:“顾知远可是你手下的大红人,他嫉妒也不说不定,毕竟现在罗家的亲族在朝堂上地位可都不算显赫,顾知远树大招风也是正常。” 罗傲摇了摇头:“最近江湖上这种事不少,圆济和尚还有丐帮的彭镇,我觉得这事不简单,背后主使是对着整个江湖来的。” 翠娘点了点头:“嗯,也对,夫君说的是,这么说的话,他既然是冲着整个江湖来的,那赊刀人的预言不就不准了?咱们白云总不会第一个被灭?还有那么多小门小派。” 罗傲面色忧虑道:“你说的就是我最担心的,江左的赵含国逼着咱们起兵一同北伐北齐,张口就要了咱们六万兵马,赵含国这人心机太深,我实在是担心他会把这六万人当做炮灰,削弱咱们的实力。” 翠娘眉头一皱,道:“夫君这么说,那赵含国实在是可恶,这六万兵马到了前线若没有一个能人统领,怕真的要被当成江左当做马前卒。” “唉,知远在的时候还可以让他统领这六万兵马,可他现在死了,我实在是想不出这国内还有谁可以担这份差事。”罗傲眉头紧皱,“唉,无人可用啊。” 翠娘拍了拍罗傲的背,宽慰道:“夫君不比多虑,猛将出于行伍,不让手下人磨练怎么能找到能当重任的人呢?罗氏亲族那么多人,就算没有才能比得过顾知远的,也总有相差不远的。” “六万人,可不是小数目,这可是咱们大半个家底,用这么多人磨练一个将军,风险太大。”罗傲看向翠娘叹了口气,“翠娘,你下去,我一个人静静。” 翠娘点了点头,套上外袍便走出了房门,作为一个贴心的女人,她懂得怎么样才不会让男人心烦。 见翠娘离开,罗傲起身站在屋内,他既不坐也不踱步,只静静地站着。忽地,一只鸽子从窗户飞了进来。他认识这只鸽子,这是顾知远用来和他汇报情报用的鸽子。 他抓起鸽子,摸着那脚边的细小信囊,竟真的有信纸! “江左催我白云出兵,意在削弱我白云势力,江左有一统天下的野心,岂能放任我白云发展。存地失人,则人地皆失,请国主统兵亲征。” 第363章 翠娘和采青 那时的采青还不叫采青,更不是白云国大将军顾知远的夫人。那时候的她还叫醉凤,是采芳楼里的一个妓女。 她的采芳楼很有名,只不过她有名气不是因为姿色出挑,而是因为她有两个爱好。 ——喝酒和吸吮手指。 醉凤喝酒在采芳楼里十分有名,这能喝酒的女子不少,但能如她那般鲸吞牛饮的女人却很少。她喝酒从来只用大碗,且一口一碗,从不拖泥带水养金鱼,那喝法就连许多男人也是自愧不如。 而和她喝酒一样有名的便是她嘴上的功夫。 她喜欢吸吮男人的手指就如同喜欢喝酒一样,用她的话讲,这世间的酒大都是一个味道,她只不过是借酒辣盖一下心里苦,而手指则是不同,每个男人的手指都有不同的味道,那是男人的原味。 干粗活的男人手指大都很咸,吮一口满嘴苦咸,像是用粗盐腌得萝卜。滚刀尖的男人手指带着血腥气,杀得人越多这血腥气就越重,舔一口便舌尖发冷。书生的手指带着一点墨香,这也是醉凤最喜欢的味道,白嫩带着点微甜像小时候娘塞进嘴里的甜豆花。 客人们说醉凤这门功夫比之皮肉更有魅力,特别是她双颊泛起酒晕,口中舌头伴着媚眼如丝般一扯,浑身的骨头都要酥上三回。 客人们对她的服务赞不绝口,采芳楼里的姐妹也少不了向她取经学艺,而醉凤总是满不在乎地说一句:“你们学不会的,你们吮手指是为了讨好男人,而我吮手指是为了读懂男人。” 起初这群姐妹还以为醉凤是故弄玄虚,担心抢了她的客人,可后来她们也都试过这功夫,客人们总是摇摇头说是没醉凤那股味道。 这群姐妹也只能作罢,嘴里说上一句“我要留下个干净的地方“来讥讽醉凤。 醉凤听了也不以为意,都当妓女了,嘴巴干不干净又有什么用?再说,她说的确实也是实话——她能分辨出一个男人手指上细微的味道。 一个男人是什么样的人,他的手指就有什么味道。酸甜苦辣咸都是俗味,都是地上俗人,至于什么不是俗味,醉凤也说不清楚,因为她还没有遇到过天上的人。 醉凤看到顾知远时,顾知远正在大笑。 他刚升了白云山庄的银剑卫总都统,迈上了他飞黄腾达人生的第一步,作为白云山庄的外姓,能登上这个位置可以说是难如登天,而他却在他二十四岁这个年纪登上了这天! 顾知远看到醉凤时,醉凤已将他的食指含在了嘴里。 醉凤搅动着舌头,血腥、辛辣带着明显的回甘,接着是一股清新之气在她颅内炸开,她从没过这种感觉,就像是一阵清风透过狭小的山洞吹进空旷的山谷。那一刻,她笃定,眼前的顾知远就是她要找的人。 因此,当看到那老乞丐背后的绝杀令时,她非但没因为那三日的死期而惊慌,反而觉得这三天正是上天赐给她的机会。因为那留下绝杀令的顾佛影,正是她母亲的熟人! 这天下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一切都好似命中注定一番,醉凤只感觉自己手里握着的是主角的剧本,而她遭受的苦难都是为了这一刻的触底反弹,她马上就要站上人生巅峰,去给这恶俗的人间一个响亮的巴掌。 事情也真如醉凤所愿,她完成了和顾知远的三日之约,利用母亲和顾佛影的旧情化解顾知远的危机。 当顾知远问醉凤为什么选择他时,醉凤只是淡淡回答道:“这妓院里的女人不是在妓院老死就是病死,就算是有幸运的被头发昏的嫖客赎了出去又怎么样,也不过是养在笼子里生几个孩子然后老死,我不想要这样的结局。” 顾知远还想问一些其它的,但话在嘴边又咽了回去,他已没什么好问的了。他不是笨人,他知道自己不是她的依靠而是一个抓手,她要登天而自己不过是罢了。 他答应娶她做夫人,他这么做并不是因为喜欢她,而是因为他看中了她的野心,有这样一个贤内助他这辈子绝不会仅仅只是一个银剑卫的总统领。 后来的事也确如两人所想,在采青的帮助下顾知远一路扶摇直上,直当上了白云国的大将军位极人臣。 可就当采青觉得自己会照着主角剧本一路演下去时,顾知远却死了,死得突然,死得不明不白。 采青看着顾知远的尸首,没有流泪也没有悲伤,她的心里只有遗憾。人死了,她的抓手坏了,她要重新选一个抓手了。 翠娘本也不叫翠娘,在相国府时她的名字叫香君。 人如其名,香君的身上总带着一股香气,这香气细腻绵长就如同她的肌肤一般细腻的像是一弯春水,让人忍不住想在上面惊出几道涟漪。 作为赵含国豢养的私人瘦马,香君不同于青楼女子只重那皮肉上的功夫,她不光皮肉功夫了得,对这琴棋书画诗酒花茶文人八雅也是十分精通,张嘴能做词赋,闭口烹茶插花,是算是相国府上能道得出名姓的瘦马。 二八之年,她被当做礼物献给到相府做客的范阳郡公。虽说她早有心理准备,但当被一个足可称得上是她爷爷的男人压在身低时,一种掺杂着疼痛、屈辱、厌恶的情绪萦绕在她全身。 一个不懂风雅的武将,在不经任何装点的情况下便夺了她的处子之身,没有琴音瑟鸣,没有风花雪月。 香君不喜欢范阳郡公,而范阳郡公也不想带走香君,他的家里有一头母老虎容不得他带猫猫狗狗回家。 这对香君来说也是一件好事,她还可以留在相府做一只美丽的金丝雀,沉浸在这无忧的欢愉之中。 不过作为失了身的瘦马,她的用处不再似从前那般珍贵,毕竟这达官贵人们谁不想玩一个新鲜,而像她这样的残花败柳也只能不断被赵含国驱使着爬上更多人的卧榻、酒桌、草席。 这些人大多也不懂风雅,他们只想趁着酒劲将身子揉进那团香气里。 香君渐渐变得麻木,三年的时间她尝过了许多男人的舌头,他们有的声名显赫走的战功卓着,有的称仁称圣,但他们的舌头都带着一股味道。 也是这世界上怎么会有纯净无味的舌头的,正如这世上没有纯洁无暇的圣人一样。 ——是人就带着点龌龊。 香君遇见罗傲时,罗傲正神情冷傲地喝着一杯茶。罗傲看见香君时,香君正如冰山一般抱着一个琵琶。 罗傲是受赵含国之邀,到江左谈论两国结盟之事。赵含国坐在主位,他做在下位,按理说他是一国之主,赵含国不过是江左的丞相,就算江左国力强盛,两人也该平起平坐,他心中虽是不满,但也只能一种冷傲的态度对待这一切。 乱世之下,实力便是一切谈话的根本,尊卑只在长刀和马蹄之下。 赵含国开口道:“罗傲国主,你看这是老夫从渤海花了千金买来的侍女名叫香君,一曲琵琶人断肠,罗国主听听如何?” 罗傲看着赵含国脸上那淡淡的笑意,嘴上虽是说了一个“请”字,心里却是暗骂道:谁他妈的设宴第一曲就放悲曲。 可哪知香君信手低眉五指一挥,琵琶之声便如冰下泉水一般,幽幽咽咽、离愁暗生,只弹得明月也寒了,罗傲的袍袖也湿了。一曲临终,香君取下发簪当中一滑,四弦齐断,声如裂帛。 香君收回发钗,抬头一看,罗傲眼中已是泪痕点点。一瞬间,她的心里似有什么东西裂开。她会这曲子已有十年了,这十年来这首曲子弹了没有万遍也有千遍,但能听懂这曲的也仅有眼前一人。 赵含国看着罗傲眼中含泪,嘴角一笑,道:“罗国主喜欢这曲子,那本相就把这香君送给国主,以示两国永结同心之好如何?” 罗傲心中一愣,他本想着在这赵含国面前保持着白云国的高傲,却不想陷入这曲中无法自拔。他想拒绝,但看着眼前的香君,他还是犹豫了。 “如此谢过相国了。” 赵含国摆了摆手,唤过香君到了近前,接下腰间玉佩递到她手里。 香君握着那玉佩掌心一片冰冷,她并不是不舍这相府的繁华,而是不舍眼前的罗傲。 这玉佩表面上是赵含国送她的礼物,实际上却是一个暗号,一个杀人灭口的暗号。相国府不光是教会了她们琴棋书画,还教她们下毒杀人。 香君握着玉佩,小心翼翼地走到罗傲身边,奉上了一杯茶:“请国主用…” 不奉香君说完,罗傲按下茶杯,道:“香君,你这些年一定很苦?” 这一句话如利剑一般,顷刻便刺破了香君心里那层外壳,她嘴唇颤抖着,别过脸一双眉眼低垂:“国主,请用茶。” 那一夜,香君进了罗傲的房间,她没有带琵琶,只穿着一身素雅长袍。 “小女香君来侍候国主。” 罗傲点了点头,看着香君,道:“怎么没拿琵琶,我还想再听一曲。” 香君点了点头道:“国主想听小女这就去拿。” 罗傲道:“算了,和我说说话也好,我听你的琵琶,曲中幽咽连绵,你的心里很苦?相国府里不应该很繁华吗?” 香君低眉道:“国主说这些做什么,小女说了不是扫国主的兴。” 罗傲摇了摇头:“我听了你的琵琶便想听。” 香君竟莞尔一笑,道:“我弹了这么多年的琵琶,弹哭的也只有你一人。” 罗傲也一笑,道:“这是罗某的荣幸。” 香君一怔,这么多年,他遇到了太多的男人,每一个男人都疯了似的想从她身上找到片刻的愉快,连多说一句都不愿意,而眼前这个人竟然要听她的往事。 她想笑却再也笑不出来了,她眼角含泪扑进了罗傲的怀里,抽泣道:“国主快走,赵含国要杀你。”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说出来,如果眼前这个男人像其它人一样抛下自己,那赵含国便会知道是她泄密,那等着她的也只有死亡。这是她赌上性命的决定。 罗傲拍了拍她的背,柔声道:“你不求我带你一起走?” 香君抬头一怔,眼中仿佛有千万种柔情被泪水堵住荧在眼眶之中:“国主可以带我走吗?” 罗傲点了点头,道:“可以,不过我要你每天弹琵琶给我听。” “这是香君的荣幸。” 罗傲揽过香君,他并没有走,作为白云国的国主,他绝不可能逃走,要走他也要光明正大的走,他可不想让赵含国看扁了! 次日,天光大亮。 罗傲揽着香君的手出了城,守城的士卒问罗傲要去哪? 罗傲只道:“江左湖光山色甚好,要和美人共赏。” 香君在一旁娇媚一笑,倚进了罗傲怀里。 就这样,罗傲带着亲信出了城。 香君看着罗傲,仍是娇笑:“我以为国主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绝不会撒谎。” “我哪有撒谎,是这湖光山色是假,还是美人是假?”罗傲笑道:“还是这一路的湖光山色,你不想和我一起看?” 香君再也不说话,只静静趴进了罗傲的怀里。 “我想改一个名字,我不想叫香君,国主你说我改一个什么名字好?” “翠娘。”罗傲应道。 翠娘点了点,道:“从今以后我便叫翠娘。” 后来翠娘怀了罗傲的孩子,两人成了夫妻,一切都向着美好发展,就算是有风风雨雨,两人也是恩爱如初。 只不过翠娘始终没有和罗傲讲香君的故事,而罗傲也没有再开口问过。 罗傲看着那突如其来的书信,心中纳闷:“这顾知远不是已经死了,怎么还会有他的信鸽,是别人冒用?可他冒用又有什么企图呢?” 他这般想着,又端详起那字条上的字迹,这并不是顾知远的字迹,这究竟是谁写的? 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御驾亲征确实是一个办法,可难道要将白云祖业就这样拱手相让? 第364章 人云亦云(二) 夜,很静,星,很冷。 罗涛跨马走在一片草原,他向四周望去,草浪如海浪一般汹涌,他站在这草浪正中,沐浴着星光,浪涛的声音顺着马鞍传到耳边:“好久没见过大海了,接着向东走,向那海边走走。” 这是他独走的第十八天,白不愁和白燕已在昆仑山落脚过上了退隐的神仙日子,顾佛影、太阿两人也决定在昆仑山隐居,而方应难呢,他还是不死心,要去大丹找祥儿,好好的几个人兄弟朋友就这样散了。 罗涛心中有些惋惜,但他也知道这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其实一个人赶路也不错,除了这路上实在无聊,找不到人说话。 忽地,远处传来一阵歌声,那歌声高亢清丽,带着一股异域的风情。罗傲不知道他们在唱些什么,但那旋律却让他的心里有了一丝兴奋。他看着头顶的星光,清冷的星月让那汹涌的草浪也变成了一弯碧波。 罗傲朝着歌声处走了过去,不知是走了多久,一点篝火出现在了那无边无际的草原中,那红红的一点,映着星光与草色,就仿佛是碧波中的一颗红宝石,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架~”罗傲催马向着你那篝火赶了过去。 篝火旁,有欢声,有笑语。 十几个羌女手拉着手,围着那篝火正在唱歌。她们的衣服说不上鲜艳,上上下下都是一片黑色,只有额头、袖口、腰间用那七彩的彩绳点缀,显示出一丝女人的活泼与明媚。她们的舞蹈很简单,只是随着歌声左右交换着踢腿,她们的腿很修长,正当中一个女子带着满身的银饰,起舞时叮叮当当,仿佛一个漾着笑的风铃。 罗涛骑着白马看得呆了,那一群羌女也看见白马紫衣的罗涛,一齐围了上去,吃吃笑着。罗涛听顾佛影说过,这昆仑山附近有不少部族,他们不同与九州人,各有各的风俗,但比之九州人的市侩与狡猾,这些部族里的人更天真、质朴、爽朗。 那满身带着银饰的羌女,开口脆生生道:“你是谁?” 罗涛回答道:“我是一个路人,听到你们的歌声就来看一看。” “我是问你的名字?”那羌女的九州话说得并不流利,说起来话来仍是带着一股异域的味道。 罗傲应道:“哦,我叫罗涛。” “我的名字是阿尼克孜,在我们羌语里意为年轻女子中的翘楚,我九州名叫阿楚。”那羌女笑了笑:“罗涛,你这名字是什么意思?涛是海浪吗?我看你那么瘦,也经不住海浪的拍打。” 罗涛笑了笑,开口道:“应该是。” 阿楚道:“你好呆,和我们一起跳舞怎么样,我们这里有羊肉有油酥茶还有青稞酒。”她这般说着,篝火旁的营帐里走出一群羌族汉子。他们虽都不高但长得极为壮实,身穿白色长袍大袖,头发上顶着各式银色发饰,有的将头发扎成两个辫子,有的将头发如麻花一般盘在脑后。 他们眼睛细长,瞪着罗涛,眼神中有戒备也有狐疑。 当中一年长者道:“你是什么人,来我们博尔塔拉干什么?”博尔塔拉在羌语中意为银色的草原。博尔塔拉昼夜温差极大,傍晚的露水经过一夜就会变成凝成白白的冰霜,早上太阳一照遍地银光,煞是好看。 罗涛开口道:“我叫罗涛,是一个游客,路过这里。” “你从哪里来,这里有你认识的人吗?” 罗涛一愣,想着这群羌人质朴,索性直言道:“我认识顾佛影,我从他那里离开,要回九州,路过这里。” 一听“顾佛影”的名字,那长者细长的眼睛一眯,尽显慈祥:“哦,朋友,朋友,快请进来,我们这里有酒有肉,博尔塔拉的晚上很冷,你这么走都冻坏的,在这里过一夜,明天我给你快马,向东南走上七天就能到后汉,哦,现在那是白云国的地盘了。” 说着,那长者摇了摇头,道:“白云国人不好,你们九州人的世道乱了。” 听到白云国这三字,罗涛心中陡然生出一片怅然,但还没等表现出那份怅然,那好客的羌族汉子们便揽着罗涛进了帐篷。在一片欢声笑语中,罗涛再想怅然也没了那个气氛,只能随着羌族汉子们载歌载舞,欢闹了一夜。 等罗涛再睁眼时,天光已是大亮,他的身上盖着羊皮缝得被子,床边还放着一壶热气腾腾的酥油茶,有一瞬间,罗涛竟萌生了留在这里的冲动,这里的人是多么干净啊,也只有见过这份纯洁才知道外面的人是多么肮脏和丑陋。 罗傲给自己倒了一碗酥油茶,微咸,带着浓浓的奶香,喝上一碗,浑身经络都暖和起来。 忽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这份宁静,部族里的男女开始高声呼喊,似是遇到了十分紧急的事情。 罗涛听不懂他们的话,只得冲出帐外,查看情况。只见,帐外一片混乱,部落里的女人都奔进了一个帐篷,而男人们则是握起弯刀上马将女人那顶帐篷团团围住。 “把你们部落里的金银酒肉粮食都交出来,如果不交出来,我就把你们都杀光,女人也都带走!” 竟是九州话! 罗涛一愣,抬眼看去,那一队人马正是打着白云国的旗号劫掠羌人的部落,他们的马队后用板车载着一车又一车的金银与粮草。 那长者跨马,弯刀放在胯边,面冷如铁道:“我们部族将女人的银饰都交给了你们,粮食也只留下一点用来过冬,牛羊是我们部落的希望不能给你们,我们部落真的没有东西能给你们了。” 那打头的将领指了指身后的板车,道:“我走过了七个个部落,他们都说没有粮食了,最后还是被我搜出了这些东西,你们羌人现在也不老实了。” “羌人是纯洁的部族,肮脏也是因为你们这些坏人玷污了我们的部族!”那老者拔出胯边弯刀道,“你再抢我们的粮食,就是要我们的命,我们博尔塔拉就和你们拼了!” 那白云国将领也是将手中刀剑一抽,狠狠道:“他娘的,遇见硬骨头了,兄弟给我上,杀光他们,把他们部族的女人都带走,让爷们都爽爽!”他手下的一众士兵也都是抽出刀剑,淫笑道:“刚刚沃尔塔拉的女人都太老,希望这的女人能年轻点。” “冲啊!” “杀啊!” 白云国的士兵和羌人霎时战作一团,羌人剽悍,手持弯刀杀向白云国士兵,极是悍勇,但白云国的士兵却是丝毫不惧,他们看着羌人的弯刀冷冷一笑,仿佛是在等着那弯刀砍到身上。 只见,弯刀砍在白云国士兵的盔甲上只发出“当”的一声,竟是伤不到白云国士兵分毫,白云国士兵反手一剑就将那羌族汉子挑落马下。 羌人老者眉头一皱,他知道这九州人的铠甲是坚不可破,他们的弯刀根本伤不到他们分毫。九州和羌地冶铁技术相差悬殊,白云国这些普通士卒都装备百炼精钢打造的护甲,而羌族的勇士还是用着粗铁打造的武器,因此与九州人对战时,往往七八个羌人才能敌得过一个九州人。 “天灭我博尔塔拉啊!”老者眼神中已露出悲怆之情,他拔出弯刀随着部族里的小伙子们一同冲了上去。也就在他策马之际,一袭紫衣从他身侧猛地杀出,只听一声清脆的剑鸣,那白云国将领的人头已然落地。 “你们的将军已死,快快束手就擒!”出剑者正是罗涛,他斩下那将军的一人,一脚将他的身子踹到马下,站在马鞍上,傲视一众白云国的士兵。他本想靠这一招擒贼先擒王,控制住局势,但哪曾想,那群白云国士卒就是丝毫不受干扰。 一名校尉官高声道:“将军已死,我现在便是将军,兄弟们随我杀了这人,回去大家都升一级,也好领赏。” 罗涛一愣,没想到现在白云国还有这种安排。 说起来,这还得感谢已故的白云国大将军顾知远,正是他整备军纪,将白云国的军队打造成了一个能征善战的战争机器。 罗涛手中再翻一剑,并冲着身后的羌人喊道:“对付他们得用钝器,用木棒、铁锤、斧子打他们。”话音一落,长剑又穿一人,只见他此起彼伏间,已是斩杀了五名白云士兵,而那一众羌族汉子听了罗涛的话,拿起钝器也能打出反击,一时竟遏制住了这群白云士兵的攻势。 白云校尉官道:“快撤,快撤,回去喊人,再剿灭他们!好小子,我告诉你,白云一滴血,江湖十颗头,这事咱们没玩!” 一众白云士兵闻令不顾那劫来的金银粮草,是打马悻悻而逃,而那群羌族汉子则是兴奋地高声叫喊,他们将罗涛团团围住,就如同群星围着月亮一般。 在一众喜悦的脸庞中,唯有羌族老者脸色依旧忧虑,他清楚这群白云士兵不会善罢甘休的,而眼前这个年轻人救得了他们一时,却救不了他们一世。 “博尔塔拉的汉子们,收拾帐篷,赶起牛羊咱们快走。”那老者喊道。 “长老,为什么,咱们打赢了他们,为什么还要逃走。” 那老者摇头道:“咱们现在打赢了他们,但他们迟早会带着更多的人马来绞杀我们,我们不是他们的对手。” 一众羌族汉子闻言,俱是垂头不言,他们知道长老说得对,他们确实不是那些士兵的对手。 “那他们劫掠的金银和粮草怎么办?” 老者看着那一车金银粮草,眼中有片刻的犹豫,随后便下令道:“从里面拿走属于咱们部落的,其余的给他们留下,希望他们看到这些东西,能就此收手。”他这般说着,眼睛一闭,似是在祈祷着什么。 一众羌族汉子听长老这么说,也是无奈,他们只能按照长老的吩咐,收起帐篷和牛羊,向着别的地方迁移。 罗涛看着这群羌人失落的背影,心中生出许多不解,为什么这群羌人如此善良,还要被旁人劫掠,他走到那老者面前,脸上有些愧疚道:“对不起,给你们惹麻烦了。” 那老者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拍了拍罗涛的肩膀:“你是一个好孩子,不是你给我们惹了麻烦,我们要谢谢你。”他说罢,叹了一口气,转身向帐篷内走去,他也要收拾他自己的东西了。 不远处,阿尼克孜站在帐篷口,她凝望中罗涛,两颊红得像红霞,眼睛柔得像春水,她只这般静静地看着,忽地,她脸一垂,泪珠竟已噼里啪啦地落在地上。 罗涛也看到了阿尼克孜,他知道这多情的女人在这一刻已爱上了他,而且还因为这即将到来的分离而感到伤心。但他并不能做什么,那老者清楚的,他也清楚,他别过头,不再看阿尼克孜。 那冷峻的鼻梁,显得有一丝绝情。 但他终究不是一个绝情的人,他叹了一口气,走进了那老者的帐篷,开口道:“你们打算逃去哪里?” 那老者一愣,道:“顺水流而下,只要有水就会有草原,有草原我们就能生活。” “那倘若你们一直追下去呢?白云一滴血,江湖十颗头,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 “可又能怎么样呢?我们这个部族不是他们的对手,不逃守着这,只是等死。”老者低头,皱纹密布的眼眶中涌出点点泪光,“这事我们的命,我们生来就是如此,弱者没办法决定自己的命运。” “这个草原,你知道的又多少被白云国压迫的部落?”罗涛问道,“如果咱们把他们都聚在一块呢?白云国离这要七天的时间,有这七天的时间,咱们可以联合其他部落,只要人多了,白云国的人就不敢欺负你们了。” 老者的眉眼闪出一道光,但这光芒却又转瞬即逝:“年轻人,你不知道,我们这里的情况很复杂,这些部落不会联合在一起的!” 第365章 人云亦云(三) 羌族各个部落都有自己信仰的图腾,有雄健的鹰、阴狠的狼、狡诈的狐狸、恶毒的蛇还有敏捷的兔子、灵动的小鹿、胆小却象征着瘟疫的老鼠。 这些部落因为图腾而相互联合、攻伐。 博尔搭拉的长老向罗涛介绍着:“鹰部落的名称叫布日格德,算了,我还是直接称他为老鹰,老鹰在草原上独来独往,他们强大而高傲,白云国的人不敢招惹他们,而狼和狐狸两个部落是联盟,他们的长老是亲兄弟,他们是白云国在草原上的走狗,蛇部落是一群土匪,他们人数很少,只靠劫掠为生,他们和鼠部落是死敌。兔子部落和小鹿部落是草原上最纯良的部落,他们热爱这片草原。” 听长老这么说,罗涛打量起这营帐,这营帐里并没有图腾的标志,他开口问道:“那博尔塔拉的图腾是什么?” 长老耸了耸肩:“我们的图腾是银狼,我们有着高贵的血统,不过那象征银狼部落的狼头已经被白云国的人抢走了,他娘的,这白云国就没有一个好人。” 罗涛一愣,心中暗暗苦笑道:“想不到白云山庄现在的风评这么差。”他这般想着又回想起自己从前,那时的他贵为白云少庄主,一剑削掉旁人几根手指也是平常,料想那些人心里也问候了几十遍自己的母亲。 那长老嘴上骂着,还是将手贴在胸口向罗涛行了一个礼:“你是一个好孩子,天神会保佑你的。” “愿天神也保佑你们。”罗涛还礼,并将手里的长剑递给了长老道,“这把剑送给你,有了它你们部落的勇士就能破开白云国士兵的盔甲了。” 那长老一愣:“孩子,这是你的配剑…”他话音刚落,又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向着博尔塔拉部落奔来,接着便是箭矢的破风之声与女人、孩子的尖叫声。 “长老,白云国的人带着五六十人的精骑兵向咱们杀过来了,咱们怎么办?”一个羌族汉子冲进营帐惊慌道。 五六十人! 长老听到这个数字险些瘫倒在地上,这五六十人的白云精骑足可对付五六百人的羌族勇士,而博尔塔拉所有男丁也不过三百人:“天神啊,为什么,我们博尔塔拉究竟做错了什么!” 那长老这般悲叹着,但他并不是一个只会悲叹的弱者,作为银狼部落的长老,他有着银狼的勇气与坚韧,他阔步向外走去,向着冲进来的白云士兵喊道:“这件事由我而起,你们抓了我,放过我的族人们。” 白云将军勒马回道:“你们杀了我们的人,一个人二十颗人头,成年汉子的头。你一个人不够,如果不给可以用女人换,一个女人顶一个汉子,处女顶两个。” 羌族汉子们一听,皆是怒气冲冲,有那性急的,抄起弯刀就要上前冲杀,可还没等他出手,一杆长枪便是穿胸而过,鲜血瞬间染红了整片银白的草原。 白云士兵们狞笑着,在他们眼里这群羌人简直就和待宰的家猪一般。 “羌人老头,你劝劝你的族人,不要送死,只要你们交出人头和女人,你们就可以活在这片草原。”白云将领傲慢地看着羌人长老,在他眼里这群人就是天生的奴隶,有他们经营草原,白云国便有源源不断的牛羊和马匹供应。 羌人长老看着自己的族人,低下头道:“我是部落的长老,我的人头可以抵10个人头吗?” 罗涛一愣,竟是没想到这老者竟然答应了白云将军的要求,他想出手,却被老者拦在身后。 那将领看着他,嘴角微微一勾:“五个!” 羌人长老闭上眼睛,女人和孩子是部落的未来,赴死的事只能让男人来了,他无奈地点了点头,向着族人喊道:“四十岁以上的族人站出来。” 他着一声令下,三十多名老者神情悲怆地站了出来。 白云士兵清点人物喝道:“还差两个人。” “我是处女,我可以顶两个人。”一道清脆的女声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正是阿尼克孜。 她两颊微红,一双眼睛就如明珠一般闪亮,脸上的神情倔强也高傲,一身银晃晃的银饰点缀着她仿佛那高贵的银狼。 “阿尼克孜!”长老喝道,“回去!” 白云将军不顾长老的呵斥哈哈一笑,道:“好,你能顶两个,带走。” 长老看着白云将军,乞求道:“将军,她是我的女儿……” 不等他把话说完,那白云将军狂笑道:“好,那她也可以顶五个人。” “阿爷,没事,我不怕他们!”阿尼克孜看向羌人长老微笑道。 一众白云士兵闻言起哄道:“听到没,这小娘们说她不怕咱们,怎么样,咱们今天就让她知道知道什么叫怕?” 说罢,一众人笑作一团。 罗涛一双拳头攥紧,这世间那有这样的道理,善良的人怎么能被这么欺辱!他想不明白也气不过,于是他决定出手! 他脚下一点当空跃起,双掌齐出正拍在打头士兵的胸口。只听“砰”的一声,那士兵倒飞出去三丈,吐血不止,胸口铁甲也被拍得凹下去一块,可见这一掌气力之大。 那白云将军见状一惊,开口喝道:“你是谁,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嘛?敢杀白云国的兵马。” 罗涛拔剑,剑光如练,仿佛在这银白的草原上聚起一条星河:“我是谁,你不必知道,因为你马上就是一个死人了!” 一句话,狂到了极点,杀气也到了极点! “就凭你一个人,小白脸,妈的。”那白云将军哈哈一笑,“羌族老头,你还有胆子找帮手,你们部落的男女一个也跑不了,男为奴女作娼!” 这白云将军嘴里还在不停输出,罗涛已是出手杀来。 只见这一剑,极快、极狠、极绝。 白云将军想要拔剑抵挡,却不想罗涛的剑刃直接将他的配剑斩成两断,并顺带着赏了他一个腰斩。他眼看自己跌落下马,腹腔里的肠胃混着血水流了一地。 一旁的副将抄起长斧当头劈向罗涛,罗涛侧身一躲,飞起一脚正踢在这副将胸口。 这白云副将身形极是壮硕,一身重甲架在身上包得跟个铁人一样,受了罗涛一腿仍是坐在马上,只是胸前铠甲稍稍有些凹陷。 罗涛一愣,暗道:这家伙好硬,踢得我腿好疼,不好对付。 而那铁汉子虽仍坐在马上,但胸口淤了一口气也是难受,他拍了拍自己的胸甲,晃了晃脑袋,猛喝道:“靠,他娘的,踢得老子头昏,别让我逮到你,逮到你给你撕成两半。” 这铁汉子在白云军内绰号“巨灵神”,双臂有千斤之力,一把开山斧足有百二十斤。 罗涛见这大汉模样,想着若是真被他拿住,撕成了人棍可是不好:“铁汉子来,再吃我一脚!”他说着,运起紫衣神功,一道紫气如萤火般凝在他的衣袍之上。 他这一脚刚一踢出,竟没想那铁汉子竟从马上直蹿上半空,速度之快竟是出乎罗涛意料。 那铁汉子人在半空,手中巨斧已抡满,只听一声巨喝,斧刃带光仿佛飞瀑奔流。 罗涛想要架剑格挡,却担心那斧子砍坏手中宝剑,这剑是罗傲所赠,送人倒罢,坏了却实在可惜。他侧身一躲,瞅着那铁汉子肋下又是一脚。 这肋下是人体脏器所在,稍有损伤便是剧痛。可哪知这铁汉子受了这一脚,只是踉跄了几步,拍了拍脑袋是又冲杀而来。 其余一众白云士兵见罗涛和巨灵神纠缠起来,也是放开手脚和那羌族人战作一团。 羌人知道这生死一战已是不可避免,男女老少纷纷出手,他们借着帐篷和牛羊和白云士兵展开游击。 阿楚挥动马鞭吹起哨子,赶来一群牛羊挡住白云士兵,在这牛群之后,羌人用着一种名为吾儿多(抛石绳)的武器痛击白云士兵。 这抛石绳本是羌人驱赶牛羊所用,每一个羌人自小便熟练掌握的一项技能,抛出去的石子是百发百中、例无虚发。 这石子虽不致命,但打在脸上也是疼痛难忍,更何况有的羌族孩童扔的还不是石子,那牛羊粪便糊在脸上可是恶臭熏天。 罗涛和那巨灵神已打了七八个回合,要说单论武功,罗涛比这铁汉子不知高出多少倍,但正所谓“一力降十会”,这铁汉子力气实在太大,身披重甲,速度又快,罗涛实在难以在短时间取胜。 “这铁汉子端的不好对付,要赢倒也简单只要拖着便是,他身披重甲必有力竭之时,但这群羌人可拖不得。”罗涛这般想着,手中长剑又在那汉子身上砍了几剑,只见火花灿灿,却是丝毫伤不到他。 那铁汉子也知道自己体力不支,施展出一招“霹雳旋风斩”,是挥起巨斧如风向着罗涛杀来。 罗涛翻身一跳,跃到半空,手中长剑想要劈斩他的头盔,却不想这铁汉子的头盔竟是和铠甲连成一体。 “想不到,我这浑身铠甲都用牛皮牛筋连做一体,你想要斩我头盔也是没门!”铁汉子哈哈一笑,手中巨斧不停。 而听了这话的罗涛也是一笑,他已找到了这破敌之法,像这种一体铠甲,拆卸时外部必有机关,而这机关往往就在腋窝之下。 罗涛卖了一个破绽,引得铁汉子举斧,趁着他双臂高举之时,罗涛正看见一对由牛筋制成呢绑带捆在腋下。 紫气凝气成霜化在剑上,只听一声剑鸣带着阵阵紫芒在那铁汉子上身炸开,那牛筋绑带也是应声断开。 罗涛剑招不断,眨眼睛连出三十六剑,如穿针引线般将那铁汉子的盔甲一一剥开。 “呔!” 罗涛一声轻喝,长剑斜指大地,而那铁汉子仍觉自己眼前紫光不断,在一片紫霞中人头扑通落地。 罗涛斩杀巨灵神,不做停歇,飞身向着那一众白云士兵冲杀而去,这一次他不再手软,紫光带着剑气如猛龙过江般杀去血光如雾。 直到一声“少主”,他剑尖才是一抖收起紫光。 罗涛看着那白云士兵一怔,问道:“你是?” 白云士兵应道:“少主,真的是你,我是高举啊,当年我在庄里学剑,被人欺负是你救了我啊。” 罗涛一愣,回想起曾经的往事:“高举,不记得。” 他虽是不记得高举这人,但仍是停下了杀手,他看着那仅剩的三个白云士兵,冷冷道:“你们既然知道了我的下落,你们要么死要么留下来,选。” 高举看着身后的两人,率先点了点头,道:“我留下来。”随着高举话音一落,罗涛立时出手,斩了另外两人。 罗涛也不看高举,转身看向羌族长老开口道:“这个人我要带走,可以吗?” 那羌族长老眼见着罗涛如此,哪还能拒绝,忙忙点头道:“博尔塔拉的恩人,不要说这一个人,你要什么博尔塔拉都可以给你。” 罗涛摇了摇头,道:“长老,你把这些人的刀剑收集起来,分发给部落里的勇士,有了这五十多具铠甲,这草原上就没有人可以欺辱你们了。” “是是。”羌族长老连声应道。 罗涛又道:“长老,借你的帐篷一用。” 说罢,罗涛带着高举向着帐篷。 “高举,我有一些问题要问你。”罗涛开口道。 高举点了点,道:“少主,你要问什么酒问。” “你不要在叫我少主了,我已经不是白云少主了。”罗涛冷冷道,“白云山庄…白云国现在怎么样?父亲身体还好吗?” 高举木木道:“白云国,现在其实不是特别好,大将军顾知远被罗冽杀了,罗冽叛逃。白云军现在军心浮动,听说那个江左要白云国出兵六万共伐北齐,大家都不想远征,那北齐和白云也不接壤,咱们也捞不到好处。哦哦哦…国主应该还可以,没听到什么消息,我们在这西疆边地,都城的消息也不多。” 罗涛点了点头,道:“你回不去了,跟着我。” 第366章 人云亦云(四) 罗涛听了高举所说,脸上虽不动声色,心底却是浪潮汹涌。回想起自己在白云山庄做少庄主那些年,不禁唏嘘,他自幼顽皮,给庄里的猪食里放过铁钉,用开水浇过罗傲心爱的山茶花,还趁师兄弟如厕的时候往茅房里丢过炮仗,但他从没有因为这些事受过责罚,哪怕是一句话罗傲也没说过他。哪知现在,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他这般想着,不由神伤。 一旁高举看着罗涛的神情,怯怯开口道:“少主是想起了国主?” 罗傲看了看高举,缓缓开口道:“我已经不是白云山庄的少主了,罗傲也不是我父亲,我和他已经恩断义绝了,这件事你以后不要再提了。” 高举“哦”了一声,心里却是暗暗道:“呵,现在说着不要再提,刚才不知道是谁开口提的呢。” “你以后就跟着我,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吗?”罗傲问道。 “独苗,爹娘死的早,八岁就被卖进你们白云山庄了,跟你跟国主都一样,没差。”高举憨笑道,竟是没有丝毫怨气。 罗涛点了点头,也不再看他,只身向着帐外走去。他刚拉开帘帐,正看见阿楚等在帐外。 阿楚低头摆弄着袖口的羊毛,见罗涛出来,小脸刚一抬起,红霞就已爬上脸颊,她露出洁白的牙齿,一笑道:“罗涛,你出来了。” 罗涛见着那笑,脸上一愣,心中大道不好,这小姑娘爱上自己了。他摸了摸自己的手背,自从知道和燕晓雨没有希望后,他便下定决心封心不爱,而且就算是再爱上别的女人,也是没有结果,不过徒增烦恼。 “啊,我出来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阿楚低头却是不言,她是一个率性的姑娘,宽阔的草原给了她开阔的心也给了她敢说敢做的嘴,可今天看见罗涛却是不知怎么了,话就在嘴边却是如何也顶不开那一张嘴。她从腰上扯下一个银铃铛,一把塞进罗涛手里,是扭头便跑。 罗涛只感觉手心一凉,那小姑娘便是一溜烟跑得没影了。他看着那手心的铃铛,嘴边泛起一阵苦笑,以前他单恋燕晓雨时,罗傲就曾说过“这女人,特别是会笑的女人,那都是山间恶虎化身,越恶笑得越甜”,那时候他还不信,知道被燕晓雨所伤才明白罗傲所言非虚。 他摇了摇那银铃,叹了一口气,道:“罗涛啊罗涛啊,以后还是莫和漂亮姑娘走得太近,容易倒霉!” 正这般说着,羌人老者阔步向他走来,他打眼便看见罗涛手里的银铃,苍老的面皮上扯出一抹和煦的笑意:“好孩子,和我来。” 罗涛见他看到了银铃,心中一阵尴尬,无奈跟了上去。 羌人老者将罗涛带进了一个白顶的帐篷,这帐篷极大,三十余名身穿白云铠甲的羌族勇士分列两旁,皆是神采奕奕。老者让罗涛坐在上首处,自己则是坐在一众人正中:“把咱们最好的酒肉拿上来,款待咱们的恩人。” 帐外,羌族的少女们端着酒肉进来营帐,为首的阿楚明艳如一朵红花,款款走到罗涛面前。一众羌族汉子见着阿楚脸上比往常多了几分妩媚,心中也猜想到她的心事,纷纷起哄道:“阿楚,草原上的红花开了,要引得蝴蝶来采蜜了。” 阿楚刚欲呲牙瞪那汉子,想到罗涛就在眼前,忙是收起憨态,将酒肉小心放在罗涛面前。 她这一番变化,更是惹得一众羌族汉子捧腹大笑:“长老,这朵花还得你给做主啊。” 阿尼克孜见这群人如此笑话自己,是再也装不下去,嘴上狠狠道:“你们再笑,我就把你们的嘴撕了!” 一众大汉见阿尼克孜露出了真面目,更是笑得前仰后合道:“罗涛朋友,你可得小心啊,这草原上的花虽是好看,但也是带着刺的。” 阿尼克孜知道自己的丑态被罗涛看见,是又气又羞,慌忙向着帐外跑去。 那长老看着自己孙女如此,也是哈哈一笑:“好孩子,你不要见怪,我们草原上的人虽是粗鲁了一点,但心里还是善良的,阿楚她平时还是很温柔的……”说到这温柔两字,他自己都是不由老脸一红,顿了顿才接着说道:“今天不谈这些,咱们好好感谢罗涛朋友,要是没有他,咱们博尔塔拉怕是要遭受灭顶之灾了。” 一众羌族汉子都是举杯敬酒道:“敬我们的好朋友。” 羌族的酒又烈又浓,酒碗更是又大又深,一碗干下去,一众汉子两颊都是泛出红光。这草原上的汉子本就天性率直,再加上烈酒下肚,更是解放了天性,一众人又吵又闹,说得兴起还要拉上罗涛跳上一段舞蹈。 罗涛起初还有些抗拒,但架不住汉子们的热情,也是将自己心中压抑已久的情绪释放了出来,好不痛快。恍惚中,他似乎又看到了阿楚的脸,他咧嘴一笑,心道:这小姑娘是挺好看的,只可惜脾气太大,这动不动就要撕人的嘴巴,可太可怕了。她现在对我情深意切,还能伪装些时日,等她看我倦了,还不知道要如何唠叨我呢。 虽说罗涛这样想多少有几分凉薄,但男女情爱不就是如此,多少两情相悦最终熬成了两看生厌。 早知如此熬人寿,不如当初不相识。 罗涛喝了一个尽兴,眼看着那地毯离自己越来越近,忽地,一人竟将他整个揽了起来,扶到桌上,并给他喂了一大碗温热的酥油茶。 一碗酥油茶下肚,酒意退下去三分,他睁眼看去,正看见阿尼克孜站在自己身前。 “你们怎么给他灌成这样啊。”阿尼克孜愤愤不平道。 长老一笑:“阿尼克孜你快出去,男人喝酒时,姑娘不要进来,你和伙伴们玩去。” 阿尼克孜腮帮子一鼓,一肚子的气却是无处撒,只能跺脚跑出了一帐。 长老一笑,见阿尼克孜离开,又见罗涛已能坐起,便开口道:“好孩子,你打算去哪呀?” 罗涛一愣,醉眼迷离中想着自己何去何从,他能去哪呢?他还可以去哪呢?白云国?江左?偌大的一个九州怎么就没有他的立身之地,思绪翻涌,汇成苦笑:“我也不知道要去哪,可能起初游历。” 长老点了点头道:“嗯嗯,好孩子,这草原很大,你要不要在草原先走走?” “这片草原很大吗?”罗涛问道。 长老应道:“大,很大。我们博尔塔拉沿着这条河放牧,从我们部落走到另一个部落要三天的时间,再到下一个部落又要三天,据我们的祖先说,这片草原大到足够走上一整年,而这草原的尽头是一片不咸的大海。” 罗涛一愣,不咸的大海,这世间难道还有不咸的大海?他这般想着,心中又生出另一个疑惑:这草原部落怎么知道大海? “长老,你们知道大海?难道你们见过大海?” 长老哈哈一笑:“我们这是草原,我们哪见过大海啊,这都是祖先留下来的,由老人们口口相传的。” “难道你们祖先是从海边来的?” 长老答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只是传说这草原的和终点都是大海,一个是咸的一个不是咸的,神谕说人生便如这大海,有的人生来是苦的不断走,苦流尽了就甜了,而有的人生来就是甜的,甜流尽了人生就苦了。” 罗涛听着长老所说,心中默默想到:难道自己就是因为生来太甜了,要一点点便苦? 长老又道:“怎么样,好孩子,要不要在草原上走走?” 罗涛思考了片刻回答道:“好,我要去看看那不咸的大海。” 长老一愣,忙道:“孩子,那只是我们祖先的传说,又没有那不咸的大海我也不知道。” 罗涛一笑,他知道长老这是不想自己离开,便回答道:“这有没有不是得自己去看看,不过在我离开之前,我还会将整个草原上的部落联合在一起,让你们不再受那些王朝的压迫。” 长老一愣,问道:“联合?整个草原?好孩子,你不知道光我们这一片草原就有鹰、狼、狐狸等等部落,过了这片草原,到另一条河又有许多部落,而且有的部落和我们还不是同族,要想联合整个部落恐怕是比找到那不咸的大海还要难呢?” 罗涛笑了笑,他虽是在笑,神情中显露一丝苍凉:“慢慢来。长老,我们九州也有一个神话,是讲一个老头要搬走两座昆仑山那么大的大山。” 不等罗涛说完,一众羌族汉子已是放声大笑:“想不到九州人里也有这么蠢的人,人怎么能搬走大山呢。” 罗涛也是一笑,接着道:“那老人知道自己被人嘲笑,只道虽我之死,有子存焉;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孙;子子孙孙无穷匮也,而山不加增,何苦而不平?” ——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一众羌族汉子闻言都是收起笑容,倒是长老开口道:“山是死的,但人是活的,草原上的部落也会繁衍生息的。”他这般说着,突又话锋一转道:“不过,你要想这么做,我们博尔塔拉可以支持你,说,你需要我们做什么?” 罗涛灿然一笑,道:“这草原上有黑市吗?白云国搜刮了这么多的粮食和金银,咱们可以换很多东西了。” 长老点头道:“有,而且不少,不过你要换什么东西,这不同的东西代价也不一样。” 罗涛答道:“盔甲、武器、熟铁、精钢这些,最好是能请到一些工匠。” 长老双眼一瞪,摆了摆手道:“这些东西在草原上都是稀罕东西,而且一但储备这些东西被九州王朝知道了,怕是要被他们派兵围剿了。” “长老,你不必担心这些,只要告诉我有没有门路。”罗涛坦言道,“要想不被九州的王朝欺负只有让他们流血,让他们知道招惹你们吃不到好果子。” 一个羌族汉子突然开口道:“长老,那个之前不是有一些九州兵盘踞在小雁岭吗?是叫后汉,他们不就打算用兵器换咱们的牛羊?” 长老点头道:“哦哦哦,对对,确实有这么一批人,不过他们现在还在不在小雁岭啊?” 罗涛问道:“他们有多少人?” 长老回答道:“好像有个两三千人的样子。” 罗涛点头道:“两三千人,不错,如果能将他们的盔甲和兵器买来,足可以将整个博尔塔拉武装起来。如此一来。博尔塔拉就可以城内草原一霸。” “长老,部落里成男子有多少人?罗涛开口问道。 长老应道:“大约不到四百人。” 罗涛点头盘算道:“如果将这四百人都武装起来,那应该可以击败一些人数不多的部落?” 长老道:“可以,有四百人披甲的勇士,别说人数不多的部落。就算是老鹰来了,也得留下几根羽毛。” 罗涛点了点头,道:“好,长老就劳烦你带我去一趟小雁岭。” 长老点头,回道:“可以,没问题,孩子只要你想去,我便带你去。” 罗涛和长老两人正说着,忽地门外一个汉子慌里慌张地跑了进来,大喊道:“长老不好了,雄鹰部落的人来了,他们气势很凶怕是来者不善。” 长老一愣:“雄性部落?咱们和他们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他们怎么突然来找咱们的麻烦?”他心里虽在思考,但行动却是丝毫也不犹豫,他大手一挥带着那些身披白云甲胄的勇士,策马迎上了老鹰部落。 草原上,一对自己说骑兵策马奔来,扬起阵阵黄沙。 羌人长老见状握起刚缴获得长剑,丝毫不惧,目光直视着眼前雄鹰部落的人。 “博尔塔拉的族人嘛?你们怎么身穿白云国士兵的兵器甲胄。”雄鹰部落的人吃惊地看着博尔塔拉的人马。 长老道:“我们杀了白云国的士兵,我们不要再受压迫了,高傲的雄鹰,你还要被白云国压迫吗?” 第367章 人云亦云(五) 雄鹰部落的领头人名叫哥阿德,“寸草不生”的脑袋下面有着一双弯刀一般锐利的眼睛,那模样与其说是雄鹰倒不如说是秃鹫。 “我们雄鹰部落不受谁的压迫,白云虽阔也是我们雄鹰展翅的地方。”哥阿德握紧缰绳,“萨姆你们博尔塔拉为什么穿着白云国的盔甲?” 羌族长老萨姆开口道:“我们杀了白云国的士兵,这是我们的战利品。” 哥阿德皱眉,眼睛里露出一丝迷惑,随后放声大笑道:“你们杀了白云国的士兵,哈哈哈哈,就凭你们?不过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们也省事了,雄鹰的勇士闷动手!” 羌族长老喝道:“看来高傲的雄鹰已经被白云国驯服了,成了白云国的鹰犬了。” 哥阿德道:“我们雄鹰部落是和白云国合作,不是隶属关系,没人能驯服我们雄鹰部落!”他这般说着,抽出腰间的两把弯刀,便朝着博尔塔拉的一众汉子冲了过去。 雄鹰部落是草原上强悍的部落,他们人数众多,整个部落有近三万人口,其中壮丁也有七八千人,俱是骁勇善战。若在平常,博尔塔拉绝不会和雄鹰部落硬刚,但今天博尔塔拉的汉子刚挫败白云国的精骑,又喝了一顿烈酒,心中豪情正盛是不惧生死,大喝着奋勇迎敌。 哥阿德纵马狂奔,两把弯刀架在面前与肩膀平行,只见马蹄飞腾间他双腕一抖,双刀舒展,乍起两道寒芒正劈在两人胸前。 博尔塔拉的两个汉子栽在马下,慌乱地摸了摸胸前,见没有受伤,都是松了一口气:这白云国的铠甲质量着实不错! 哥阿德见那个两个博尔塔拉的汉子竟然没事,心中大惊,刚要上前补刀,两把长剑便扑到眼前。他两把弯刀挡开这一击,剑刃是擦身而过,好在有裙甲保护,这才没伤到皮肉。 “他娘的,就凭你们也想杀我哥阿德,我可是草原上最强壮的雄鹰!” 他这般大喝,猛然勒马,身子一跃如老鹰一般向前扑去,他知道这白云铠极为坚固,因此只挑没有铠甲的地方砍杀,他脚下一转溜到一人身后,反手一刀勒在那人脖子,直接割断了他的咽喉。 雄鹰部落的汉子见头领斩杀一人,士气更振,呼喊着向着博尔塔拉冲杀。一时间竟将博尔塔拉的汉子打得不断退后。 罗涛看着眼前的局势,心中稍稍有些焦急,这雄鹰部落的人确实强悍,几十人就能逼退百余人的博尔塔拉方阵,如果能驯服这头雄鹰,那草原联盟的事就成了一半。 在罗涛身旁,羌族长老萨姆神情更显紧张,他眼看着自己部落的汉子马上就顶不住了,只能看向一旁的罗涛,开口问道:“好孩子,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啊?” 罗涛握着手中长剑,向前走了一步,开口问道:“长老,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萨姆答道:“他叫哥阿德。” “他听得懂九州话吗?”罗涛又问道。 萨姆答道:“听得懂,这草原上的人都能听得懂九州话。” 罗涛点了点头,向着哥阿德喊道:“哥阿德,你再往前走三步,我就让你人头落地!” 哥阿德一愣,好奇是谁大放厥词,寻声望去,只见一个紫衣青年握紧站在萨姆身边,面白如玉,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他停下手中双刀,面带不屑道:“小瓷人,你好大的口气,你的妈妈没告诉你吹牛是要被爸爸打屁股的吗?” 罗涛神情清冷,长剑在手,又开口喝道:“我再重复一次,你再往前走三步,我就让你人头落地!” 这句话说的清亮,是清清楚楚进了哥阿德与一众雄鹰部落汉子的耳中。他们起初还不以为意,待罗涛再说一遍,都是觉得好笑,不由一同嬉笑着看向罗涛。 “这瓷娃娃怕是咱们一捏就碎了。” “这小人儿,还用咱们捏?吹口气就倒了。” 他们哈哈笑着,丝毫没有把罗涛当一回事。那哥阿德也是哈哈大笑,弯刀直指萨姆,开口道:“萨姆老头,这人是谁?是你找的帮手吗?还是你孙女阿尼克孜找的花瓶啊!” 萨姆想要开口反驳,却被罗涛伸手拦住。 罗涛开口,一字一顿道:“哥阿德,你再往前走三步,我就让你人头落地。” 哥阿德脸上的笑戛然而止,他脸上的神情已由嬉笑变得愤怒,被一个瓷娃娃这般看轻,他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瓷娃娃,你是在找死?” 罗涛不语,只是定定地看着哥阿德,眼神中带着三分轻视和七分不屑。 哥阿德手指咯吱作响,他从未被如此看轻,他大喊道:“我就往前走三步,我到要看看你如何让我人头落地!” 他这般说着,迈开步子,口中喊道:“一步!两步!三步!” 罗涛听着,一动不动,就连剑还在鞘里,不曾拔出。 哥阿德走了三步,他抬头看向罗涛:“我已走了三步,可我的人头还在我的头上,哈哈哈哈,你这个吹牛的小人儿!”他说着,脚下跟了一步,向身后转去,挥手向他的手下致意,雄鹰部落的一众汉子随之爆发出一阵哄笑。 罗涛一笑,他的笑很冷,也很悲怆,带着一股秋天落叶的味道,似是在感叹着生命的易逝:“你本可以活的。” 话音一落,哥阿德转头。 也就在这转头的一瞬,他的人头已落地,他的脖子上还有转动时拧着的肉纹,这场景就好似是他自己扭头扭断了脑袋。 雄鹰部落的汉子脸上的嬉笑霎时变成了惊悚,他们惊惧地看着罗涛,眼中满是惊怖。 “这个瓷娃娃他会妖法,他是恶魔,是魔鬼!” “博尔塔拉勾结魔鬼,你看他就是一身鬼气,快跑啊!” 雄鹰部落的汉子刚想扭头逃跑,只听一道声音炸在耳旁。 “谁动三步,谁人头落地!” 雄鹰部落的汉子霎时如小鸡一般愣在原地,不敢再动。他们刚才都是眼睁睁看着哥阿德人头落地,对这“三步之杀”怕到了极点。 罗涛看着那一个个僵在原地的大汉,嘴角一笑,心中默默道:这群汉子也是着实可笑,一个个顶天立地的大汉竟然会怕这虚无缥缈的妖法? “兄弟们,咱们一齐跑,他的妖术再厉害,也不能把我们都杀了!”一个雄性部落的汉子高声道。 听他这么说,一众雄鹰部落汉子都是跃跃欲试,左顾右看都在等着一个胆大的领头。 罗涛看着他们心道:原来这枪打出头鸟的道理,他们也知道啊。 他这般想着开口喝道:“谁先动我就杀谁,人命只有一条,你们想清楚。” 他这句话一说,一众雄鹰部落的汉子都是不敢再议论,只直挺挺地站在原地。 罗涛看向一旁的萨姆长老,笑道:“长老,打算怎么处置这些人?” 萨姆一愣,他看着罗涛,心中也有一些害怕:“好孩子,你刚才用的是妖…魔法吗?” 罗涛脸上又是一笑,低声道:“这世间怎么会有什么妖法,这个在九州叫做武功,我这一招叫百步飞剑,眨眼便可在百步内取人首级,只不过我这招练得不纯熟,只能勉强到三十步,我刚才让他走三步,就是让他离我近一点。” 萨姆一听,知道不是妖法,是松了一口气道:“三十步也很厉害了,想不到你小小年纪武功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 罗涛道:“出神入化算不上,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群人长老打算怎么处理?” 萨姆应道:“这是你的功劳,都听你的安排。” 罗涛点头看着那群雄鹰部落的汉子,开口道:“把你们的手中兵器都放下,然后指认出你们当中地位最高的那个人,你们就可以走了。” 一众汉子听到可以从这离开,忙是将手中武器丢到地上,然后手指一同指向当中一个身姿挺拔的年轻人。 那年轻人见状摇了摇头,走出人群道:“还真是难办啊,没错,我就是这群人中地位最高的,我叫塔图赫尔,你可以叫我赫尔。” 见这名叫赫尔的年轻人竟是丝毫不惧,罗涛心中生了几分好奇,开口道:“赫尔,你留下,其它人可以走了。” 马蹄扬,尘沙滚。 一众雄鹰部落的汉子打马而逃,只剩下赫尔一人站在原地,看着罗涛脸上带笑。 罗涛看着他,开口问道:“你不害怕我杀了你?” “我知道你不会杀我,你把地位最高的人留下来就是想从我嘴里套出雄鹰部落的情报。”赫尔一笑,“所以你不会杀我的。” 罗涛又道:“你很聪明,那么你准备好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赫尔一屁股坐在地上,随意道:“问,你问什么我都说。” 罗涛眼睛一眯,竟是没想到这汉子这么容易就松了扣:“你倒是很坦然啊。” “不坦然又有什么用,我如果不说也少不了被你们拷打,我受不住拷打到时候也会说出来,与其挨打再说,还不如我现在就全说了。” 赫尔说得既坦然又有道理,竟让罗涛无言以对。 罗涛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好,我现在问你,你们雄鹰部落到博尔塔拉干什么?” 赫尔道:“白云国要征兵,他要我们雄鹰部落在草原上给他征调两万兵马,我们到博尔塔拉本来是了征兵,但看到你们穿着白云国的铠甲,后来的时候你都知道了。” “那你们这么做有什么好处?你们准备在各个部落征调多少人?” “没什么好处,白云国许诺帮助我们雄鹰部落一统草原。至于要征多少,你们博尔塔拉五百人,其它部落看人口多少,多得一两千,少的几百。” 罗涛点了点头,这赫尔倒也不隐瞒,又问道:“你们雄鹰部落有多少人?” “三万多人。”赫尔笑道,“我们有八千精兵,我劝你还是把我放回去,这样你们还能有一条生路,否则大军杀到,你们抵挡不住。” 罗涛也是随之放声大笑:“你果真是个聪明人,那你觉得我是个聪明吗?” 赫尔应道:“你当然是个聪明人。” 罗涛又道:“那你应该知道,聪明人都不喜欢被要挟。” 赫尔一愣,一瞬紫光已杀到他眼前,他瞳孔一颤,惊恐地看着眼前的罗涛,结巴道:“你…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罗涛冷漠地看着他,用剑尖点了点他的额头。 赫尔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丝丝温热,是血:“你干了什么?” 罗涛漠然道:“我没有杀你,我只不过是在你的额头上刻上了一个涛子,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奴隶。” 赫尔大惊,冲着罗涛大喝道:“你凭什么这么对我,我可是八天王的儿子!” 罗涛盯着歇斯底里的赫尔,满不在乎道:“我才不在乎你是谁的儿子,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奴隶。”他这般着说着,又高声喊道:“高举,那镣铐过来,把他给我拷住。” 高举闻声,一路小跑着将那镣铐递了过来。 “自己带上。”罗涛冷冷道。 赫尔看着地上的镣铐,破口大骂:“你大胆,你这个无知的土拨鼠,恶心的蚯蚓,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罗涛道:“要么带要么死。”说着,一把剑已顶到了赫尔的颈动脉上。 赫尔咽了一口吐沫——冰冷。 “我带,我带。” 罗涛笑道:“你是一个聪明人。高举,这个人以后归你管,他这个手铐不能打开,明白了吗?” 高举应道:“明白了。” 罗涛点了点头,随着萨姆长老一起向着大帐走去,临进帐前,他看见躲在角落透透看他的阿楚。 阿楚一双眸子如小鹿一般灵动,但看见罗涛发现自己,身子不由向后躲了起来,脸上已有了三分惧意。 “朋友,你把那些人都放走了,雄鹰部落的人会来报复我们的,他们的实力很壮大,我们应对不了的。”萨姆对着罗涛开口道。 “长老,咱们去小雁岭,我会有办法的。” 第368章 人云亦云(六) 萨姆看着眼前信誓旦旦的罗涛,心中不禁生出一丝怀疑,他开口道:“朋友,不是我不相信你,一个人力量再大也不是一千个人的对手,雄鹰部落只要派来两千人,博尔塔拉就抵挡不住,我看咱们还是走,你们九州人不也说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罗涛看着萨姆,心中觉得既感动又好笑,他感动这羌族长老竟没有撇下自己,好笑的是这博尔塔拉的长老竟会如此轻易地放弃自己的领地。 “长老,你不必担心,带我去小雁岭,我自然有办法喝退雄鹰部落。” 萨姆见罗涛这么说,点了点头,道:“好,朋友,我相信你,我带你去。” 罗涛点了点头,忽又开口问道:“长老,你们这里有铁矿石吗?” “有。”萨姆长老应道。 罗涛一愣,竟然是没想到这草原上竟然还有铁矿:“这铁矿石多吗?” 萨姆长老应道:“多有什么用,不是好铁,你也见过了我们的弯刀砍在白云国的铠甲上就崩口了,没用。” 罗涛听了萨姆所说,心道:什么不是好铁,是你们不会的工艺不够。 他这般想着,也不讲明,只开口道:“长老,有铁矿石就行,这事也交给我了。” 萨姆长老一愣,恍惚中竟看到罗涛身上泛起一阵五彩之光:这…这是仙人降临到博尔塔拉了,他怎么什么都会? 他这般想着,心中泛起一股激动之情,大手一挥,又吩咐起一众族人收拾好帐篷、牛羊还有那几大车的金银粮草,向着小雁岭方向迁移。 这小雁岭位于博尔塔拉以东,是昆仑山余脉大鹰岭的余脉,和昆仑山是表兄弟关系,小雁岭算不上高,但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也算是一处高地,可以俯瞰方圆百里,且背靠隘口算得上是一处险地。也正因为是处险地,那一众流窜的后汉残兵才选了小雁岭作为据点。 小雁岭里的残兵头子名叫冯天虎,原本是后汉禁军玄策营的一个副将。后汉灭国,他带着一众残兵边打边逃,最后到了这羌人的地盘。 小雁岭,一块后汉天虎军的大旗随风飘扬。 大旗之下,十几个灰色营帐如雨后的蘑菇一般铺在那山丘之上,两座了望塔高高耸立,颇有几分军寨的样子。 忽地一声号响,令兵高喊道:“将军,有羌族人来了,人数不少。” 冯天虎一愣,扶起佩刀,开口问道:“多少人,带兵器了吗?” 令兵应道:“看样子有几千人,兵器看不清,倒是赶了不少牛羊。” “赶不少牛羊,难道他们是来交易的?”冯天虎皱眉思索着,他们这两千人从后汉逃到羌地,最愁的便是没有粮草补给,如今有人赶着牛羊前来,他心中是又激动又胆怯,他可不喜欢这群羌人,谁知道他们心里憋着什么坏呢! “不知道啊,将军,咱们去看看?” 冯天虎点头吆喝道:“行,看看去,他娘的,还怕这些人不成。列队列队,把家伙都带上,让这群人看看咱们的士气!” 战鼓擂,号角响。 冯天虎召集了百余名精壮汉子穿戴整齐,一字排开在大帐前,声势颇有几分雄壮。 眼看着那一群羌族汉子走到近前,冯天虎开口喊道:“你们是哪个部落的,那小雁岭干什么?” 萨姆和罗涛勒马停步,两人看着冯天虎身后的一众精兵甲胄整齐,不由咽了一口口水。 “将军,我是博尔塔拉的长老,我来和你们做生意!”萨姆开口道。 冯天虎应道:“你们要买什么?你们带了什么,我们的东西得要看货出价。” 萨姆看了看罗涛,罗涛点了点头,萨姆便挥手让手下的汉子将那几车白云国搜刮来的金银粮草都摆在了阵前。 “将军,这里有五大车粮食,还有一大车金银,你可以派人来检查。”萨姆高声喊道。 冯天虎头一歪,身后一名校尉策马向着羌族部落奔去。 那校尉看了萨姆和罗涛一眼,从靴子里掏出一柄匕首,“噗嗤”扎进粮袋里,金黄的米粒四溢。他又走到那些金银便,摸出一块金锭放进嘴里一咬,清清楚楚一排牙印。 “拿着,那块金锭送给你了。”萨姆向着那名校尉说道。 校尉一笑,拉起辔头向着自家方向奔去。 “怎么样,东西正不正?”冯天虎问道。 那校尉将手里的金锭丢给冯天虎道:“粮食和金银都是真的,就是那长老身边坐了一个年轻人,看样子不是羌族人,衣着打扮像是九州人。” 冯天虎点了点头,道:“管他是什么人,能和咱们正经做生意就行。”他这般说着,转头向萨姆喊道:“说,你们要什么东西!” 萨姆也不含糊,直言道:“我们要铠甲,要武器,要弓弩。” 萨姆要的这些东西,把冯天虎惊得一激灵。这铠甲、武器还好说,这弓弩可是后汉军自保的利器,若给了这些羌族人,今后自保都成了一个问题,他扯开嗓子道:“你们要多少铠甲,要多少兵器,弓弩不能卖给你们。” 萨姆招着之前和罗涛商量的价格,回答道:“这一大车粮食换二十杆长枪加二十柄钢刀,或者换单十具铠甲。十具弓弩也是一大车粮食。这一车金银要换一百杆长枪加一百柄钢刀,或者五十具铠甲,五十具弓弩。” 冯天虎听着萨姆说的价格,心道:这价格倒也合适,这五大车粮食加一车金银也就是两百杆长枪和两百柄钢刀,可以再用铠甲换一车,省下些刀枪,至于弓弩给他们十具倒也无妨。 不过他想虽是这么想,但说起来还是得杀杀价格:“太贵了,这个价钱太贵了。一大车十五杆长枪加十五柄钢刀,行不行?” 萨姆长老回道:“草原汉子做买卖不讲价,都是一口价!” 冯天虎见软的不行想再试试硬的,开口喝道:“你们戴着这么多东西,我直接派兵抢了你们,不是净赚!” 萨姆长老高声道:“那么草原的雄鹰、兔子、老鼠都会知道小雁岭的人是土匪,草原上将不会有人和你做生意,你们就得饿死在这。” 萨姆这番话正击冯天虎心口,他在这最怕两件事:一是被江左军和白云军围剿,二就是怕被这羌族人孤立。 见冯天虎被抓住软肋,萨姆长老接着道:“如果拿不出这么多兵器,可以用铁匠来换,一个铁匠抵一大车粮食。” 听萨姆长老这么说,冯天虎又是一惊,他军中确实有铁匠,只是这铁匠在草原上可以稀罕物品,而且就算是这羌族人出价再高,那也得问问铁匠本人。 冯天虎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喊来铁匠,开口问道:“李根,那群羌族人想要铁匠,你要是去了,肯定吃喝不愁,你愿不愿意去?” 那李根一听要去羌族部落,一颗脑袋瞬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眼间还挤出两行情泪:“将军,俺不去嘞,那群羌族人可野蛮嘞,俺不去,中不中啊,俺不去,俺还想回家嘞。” 冯天虎摆了摆手,嘟囔道:“不去就不去嘛,我又不会卖了你,大老爷哭个球!”他这般说着,向着萨姆高声喊道:“不换,铁匠不换。” 萨姆看向罗涛,罗涛开口道:“那问问他租一个行不行,租一个月,或者让咱们的人去学。” 萨姆点头,向着冯天虎喊道:“租一个月行不行,租不行,我们派人去学行不行?” 冯天虎这才反应过来,这群羌族人是想学技术,当即开口拒绝道:“不行,东西可以卖给你们,但铁匠不行。”他冯天虎可不是傻子,在这片草原冶铁可是核心科技。只有独占这项科技,他们才能在草原上立足。 见冯天虎直接开口拒绝,罗涛带着萨姆一起策马向冯天虎奔去:“将军,咱们借一步说话。” 冯天虎点了两名亲卫也向两人奔了过去。 五人碰头,策马绕了一周,这才住足开口。 罗涛直言道:“将军,你们打算在这草原待多久?” 冯天虎一脸严肃道:“我们在这待多久和你有关系吗?你问这个干吗,而且你好像不是羌族人。” 罗涛一笑道:“我确实不是羌族人,我是九州人。我之所以问将军,是因为感觉将军也不想一直待在这草原上,而且这草原不似九州之地,没有谷物不适合耕种,你们又没有牛羊,在这待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 冯天虎看着罗涛,眼神中多了几分谨慎,开口道:“你什么意思直说,我老冯最讨厌拐弯抹角的人了。” 罗涛道:“咱们联手,在草原上建立联盟。草原不再受九州的压迫奴役,而作为回报,草原部落帮你们复国回家!” 冯天虎喉头一动,开口道:“草原联盟?复国?你是在做梦吗?且不说复国这事有多么飘渺,要让这草原上的部落结着联盟,你知道这草原上有多少部落吗?多如牛毛!让他们结成同盟异想天开。” “人心所向。”罗涛一字一顿道,“将军你可听过这四个字?草原苦九州久已,只要有人揭竿而起,那联盟之事便是势在必得。” 冯天虎不屑地一笑:“你们有多少人,别说人后这些就是你们全部的族人。” 萨姆将手举在半空,那一众身穿白云铠甲的羌族勇士立时从人群中涌现,闪出一排亮眼的银光。 冯天虎一惊,开口道:“你们…你们怎么有白云国的铠甲,你们和白云国勾结?”他这般说着,已是拔刀在手,一旁亲卫见状也是拱卫左右。 罗涛开口道:“不用紧张,这是我们从白云国士兵身上扒下来的。” “你们杀了白云国的士兵?”冯天虎的亲卫惊道。 “没错,不光如此我们还挫败了雄鹰部落,他们八天王的儿子已是我的奴隶。”罗涛伸手指向人群中的赫尔。 冯天虎将刀收归刀鞘:“就凭你们?你们这个部落的精壮汉子恐怕不过七百人?你们是害怕被白云国和雄鹰部落报复才来找我们?” 罗涛笑了笑,道:“将军可否把佩刀借我一用。” 冯天虎不屑一笑:“一锭金子这刀就给你。” 罗涛不言,摸出一锭金子扔给冯天虎。冯天虎也是乐呵呵地将佩刀丢给了罗涛。 罗涛接过佩刀,运起气力一声低喝,一道紫气透体而出。只听“砰”的一声闷响,牛皮缝制的刀鞘炸得四散,鞘中刀刃也如饼干一般碎了一地。 冯天虎等人一惊,惊恐地看着罗涛,双唇颤抖道:“你…你是江湖中人?” 罗涛点头道:“没错,你看有我在,能不能在将草原各个部落拧在一起。” “你…你”冯天虎眨了眨眼,口中已是结巴。 “怎么样,将军,现在你要不要和我们联盟?”萨姆问道。 冯天虎喘匀了呼吸,看着眼前的罗涛:“你一个人再厉害也不是整个草原的对手,你…你…” “那将军如何才能信我?”罗涛问道。 冯天虎向左右看去,一时也没有主意,只道:“你雄鹰部落兼并了,我就信你。” “好!”罗涛朗声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那这些粮草金银换的东西?” “就如你们所说。” 冯天虎这般说着,拍马向军寨奔去。他一路策马,待奔到大帐口翻身下马,脚下一软,险些栽到地上,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已是大汉淋漓:“真是妖孽啊。”他说这,拿起一旁亲卫的钢刀一抖,钢刀是纹丝未动。 “靠,他娘的,快把军械给他们。” 暮色渐深,归途的草原一片金黄。博尔塔拉的汉子摆弄着长枪和盔甲,都是神采飞扬。 罗涛看着这群汉子一笑,手中摆弄着弩箭,似在思考着什么。 萨姆在一旁开口问道:“朋友,你有把握征服雄鹰部落吗?” 罗涛一笑,眉目如画:“我们的目标可不仅仅是征服雄鹰部落,这整个草原都会是博尔塔拉的!” 雄鹰部落。 一个鼻如鹰勾的光头汉子手里握着一把弯刀,一刀斩下面前一人的脑袋。 “雄鹰的子孙,拔出你们的佩刀,用懦夫的血祭奠我们祖先的英灵,带上无畏的心随我出征,勇士们,杀光侮辱雄鹰的牲畜们,用他们的血滋养我们的草原!” “杀!杀!杀!”一众雄鹰部落的汉子高声喊道。 三千雄鹰大军兵锋直指博尔塔拉。 第369章 云罗天网(一) 雄鹰部落的头领名叫铁哈木,他是一个健壮的中年汉子,有着一只高傲的鼻子,高挺、锐利,让人望而生畏。 有人说一个鼻子有什么可怕的,它就是再锋利、高挺也杀不了一个人。没错,鼻子是杀不死人,但这鼻子的主人却可以杀人——如宰牛杀羊一般杀人。 作为草原上实力最强的部落之一,铁哈木绝不允许有人胆敢侮辱高傲的雄鹰部落,他要用手中的弯刀聆听敌人临死前的忏悔。 “头领,请让我带头冲锋。”说话的是八天王休哈达迪,“赫尔在他们手里,我要让他们知道冒犯雄鹰部落的下场。” 铁哈木点头,他并不说话,只是给了休哈达迪一个眼神。这个眼神是一个机会,也是一个鞭策。 作为贵族被俘是耻辱的,如果休哈达迪不能替他儿子雪耻,那他便会成为最后一代八天王。 “请头领放心,区区博尔塔拉,我一族人马就能让他踏平!”休哈达迪亮出手中弯刀高声喝道,“八天王部的汉子们甩出你们的马鞭随我冲。” “嗒嗒…” 清脆的鞭声如鞭炮般噼啪作响,几百骑轻骑兵策马奔腾,扬起沙土如雾。 铁哈木握着缰绳,不紧不慢,他并不心急,在他看来以博尔塔拉的实力出动三千人马简直就是杀鸡用牛刀,有八天王一部就已足够,而他只要慢悠悠溜达到博尔塔拉降下他的王者之怒就好。 博尔塔拉。 银霜挂满了草场,亮莹莹的极是好看。 七十名披甲勇士分做两队站在罗涛两侧,他们昂然挺立、目光坚毅,手中却是没有拿任何兵刃。 “身穿白云甲的五十人向前一步。”罗涛看着眼前的五十人道,“你们是军阵中的后队,他们到萨姆长老那里每人令一把长枪一把钢刀。” “是。”身穿白云甲的汉子齐声喊道,已有几分九州军的样子。 “剩下身穿后汉甲的二十人你们是军阵中的前阵,他们是刀兵,是军阵的前阵,你们的任务是拱卫后阵并补刀后阵击伤的敌人,你们明白吗?” “明白!”身穿后汉甲的汉子也是齐声道。 罗涛点了点头,这七十人都是部落里精壮的汉子,是博尔塔拉的精锐。 “罗涛朋友,这里还有许多长枪和钢刀,咱们怎么分配?”萨姆长老开口问道。 罗涛看着剩余的那些兵刃,道:“剩余的兵刃发给部落里马术精湛的汉子,一人一把,爱用刀就用刀,爱用枪就用枪,把他们集合起来,组建一队骑兵。” 萨姆点了点头,又指了指那两个弓弩,道:“这两个东西怎么分配?” 罗涛道:“这两个东西可是宝贝,我给它们都改造过了,弓弦换上了最好的牛筋,还额外加了绞盘劲力更大,把他们分给抛石抛得最准的。” 萨姆点了点头,感叹道:“罗涛朋友,这些东西你是怎么做的,太神奇了。” “这没什么,都是九州已经有的技术,算不上新鲜,等要来小雁岭的铁匠我还有更神奇的东西。”罗涛轻描淡写道。 这弓弩的技术在九州已算不上新鲜,这绞盘他孩童时就摆弄过,可没少用来祸害麻雀、野兔。 不过还有一个东西,这草原上没有树木,要是有足够的木材,他还可以做一排拒马拦阻骑兵,不过他又转念一想,这草原如此开阔就算是有拒马也没什么用,也罢。 “不对,如果有木材就可以做弩床了,这玩意对付骑兵可好使!” 罗涛忙看向一旁的萨姆,开口问道:“长老,这附近有树林吗?路程有多远?” 萨姆开口回答道:“啊,树林吗?那可得四五天才能走个来回。” 就在罗涛萨姆两人说话间,草原的尽头突然升腾起一阵沙尘。 一个汉子打马慌忙来报:“长老,罗涛兄弟,不好了,雄鹰部落的人杀来了,人数不少足有几百人呢。” 萨姆一惊看向一旁的罗涛,开口道:“罗涛朋友,他们来得好快。” 罗涛点头,脸上神情既不惊讶也不激动,他只是静静看着那一片烟尘:“长老,吩咐大家伙集合,要有一场硬仗了。” 第370章 云罗天网(二) 雄鹰部落的八天王休哈达迪被生擒,一众雄鹰骑兵也是没了战斗的意志,纷纷将手中弯刀丢在地上,翻身下马跪地乞降。 “把他们的八天王带过来。” 罗涛刚一开口,两名博尔塔拉的汉子便将休哈达迪押在罗涛面前。 休哈达迪跪在地上,双手被缚,垂着脑袋,额角鲜血直流,再无一点八天王的威武霸气。 赫尔看着阿爸如此,不顾身上的镣铐飞扑在父亲身边,泪眼婆娑:“阿爸,是孩儿连累你。” 休哈达迪看着赫尔,眼角泪光点点,只叹了一口气便垂下了头,不说一句话。 罗涛看着休哈达迪,开口道:“你如果愿意成为我的奴隶我就饶你不死!” 一听罗涛要将自己的阿爸收为奴隶,赫尔大声呼喊道:“主人,求求你,放了我阿爸,我愿意给你当牛做马,主人!” 休哈达迪抬眼看着自己的儿子,瞥见他额头的一个罗字,知道他已经成为眼前这年轻人的奴隶,开口道:“你姓罗,九洲人?白云国的罗家和你有什么关系?” 罗涛看他竟然猜出自己的来历,也是一奇,遂开口道:“没错,我是姓罗,但和白云国的罗家没有关系。” 休哈达迪冷眼道:“狡猾的九州人,是你给博尔塔拉出谋划策的?” 罗涛点了点头,道:“没错,看来你们父子都还算聪明。” “哼!”休哈达迪将头一歪不再看罗涛,“我们头领带了三千精兵,我劝你识相的就赶快面迎我们头领跪地乞降,不然大军杀到血流成河,让你们博尔塔拉没有一个活口!” 他这般说着,双目圆睁,面容可怖,口中吐出一口浓痰,正吐在罗涛胸口,那模样丝毫没有一点败军之将的样子。 萨姆一听雄鹰部落带了三千精兵,心中一颤,看向罗涛道:“罗涛朋友,他们有三千人,咱们只有这几百人,咱们不是他们的对手啊。” 罗涛不顾那口浓痰,拍了拍萨姆的肩膀,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笑容:“长老,不要担心,相信我!”他这般说着,又看向着一众博尔塔拉的汉子,开口喊道:“博尔塔拉的勇士们,咱们杀过白云国的兵,擒过雄鹰部落的八天王,现在雄鹰部落的头领要带兵打咱们,你们怕不怕。” 一众博尔塔拉的汉子听了这话,心中想着:对啊,我们杀了五十多个白云国的兵,还生擒了雄鹰部落的赫尔和八天王,我们这么厉害,我们害怕什么? 在这一番心理建设后,他们齐声好喊道:“不怕,不怕。” “好!”罗涛点头拔剑斜指苍天道,“勇士准备应战!” “杀!杀!杀!” 霎时间,杀声震天,直将那群雄鹰部落的降兵吓得颤了又颤! 罗涛按照之前的安排,还是将披甲勇士摆在低估正中,其余骑兵分做左右两翼埋伏在左右小丘之后,由老弱妇孺组成的抛石队布置在披甲军阵之后。 “罗涛朋友,这群降兵怎么处置?”萨姆开口问道。 罗涛看着眼前的休哈达迪,不屑一笑道:“除了这个八天王还有我的奴隶,其余人脱去上衣,让他们跪在披甲军阵之前,他不是想让我跪地乞降吗?让他们自己人跪!” 听着罗涛如此,一众博尔塔拉勇士都是笑做一团,笑呵呵地去扒那群降兵的衣服,倒是萨姆在一旁开口道:“慢着!” 说罢,将罗涛拉到一旁低声道:“罗涛朋友,他们既然投降,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好,让他们做咱们肉盾这样有悖天道啊,不如就把他们关在帐篷里就是。” 罗涛一愣,他刚没想这么多,只想报胸中一口恶气,遂道:“还好长老提醒,一切都听长老吩咐。” 萨姆点头,吩咐了一众勇士将俘虏押到帐篷中,心中默默道:这孩子天性不坏,稍加磨练可担重任,就是不知若是让他继任博尔塔拉的首领,祖先们会不会同意。 一声鹰鸣划破长空。 萨姆抬头看去,认出那是铁哈木的白头鹰:“罗涛朋友,那是雄鹰部落头领铁哈木的老鹰,看来他马上就要来了。” 铁哈木率着两千余骑兵杀向着博尔塔拉,他们的速度并不快,甚至显得有些悠闲。 “看时间休哈达迪应该已经攻下博尔塔拉部落了。”一旁的四天王达日休开口道。 铁哈木点了点头,手中握着缰绳轻轻一挥,赶了赶面前的苍蝇:“嗯,应该是可以,走,咱们去看看。” 说罢,他挥舞马鞭,策马而奔。在他身后,一众雄鹰骑兵也是“嗒嗒嗒”策马扬鞭,激起阵阵尘土飞扬。 两千余人的骑兵冲杀不说在草原,在整个九州也是大阵仗。那马蹄踏地之声,几近天雷阵阵,方圆七八里都能听到那沉闷的马蹄声。 只见黑压压如乌云一般的马队缓缓涌上地平线,接着一股强烈的震动扰得博尔塔拉勇士们脚心发痒。 大战就要来,勇士们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铁哈木看着远处那亮莹莹的光点一愣,心中隐隐感觉不好,他抽出腰间弯刀,向天一挥,身后一众骑兵便减慢了速度。 “头领,怎么了?”四天王开口问道。 铁哈木道:“情况不对,放慢速度,等看清情况再做打算。” “是。”四天王点头应道,脸上却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铁哈木看着四天王,笑道:“达日休,能慢下来的马冲锋起来才最快,不要不耐烦。你看那亮莹莹的光点,你觉得是咱们的武器吗?” 达日休看了一眼,猛然一惊:“难道休哈达迪他们” “不要急,咱们靠近一近再看看,这看着还有四千多步的距离,咱们的马奔过去可要累死了。” 说罢,铁哈木放声大笑,似是对自己的幽默很有信心。 达日休看着铁哈木附和的笑了几声,他对铁哈木既崇拜又害怕,他实在看不懂铁哈木,这种情况难道不应该紧张吗,怎么他还能笑得出来? 第371章 云罗天网(三) 铁哈木勒马驻足,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博尔塔拉军阵。他的目光,锐利且冰冷,他手中的弯刀,也是锐利且冰冷。 “休哈达迪呢?”达日休开口问道。 铁哈木冷冷道:“已经没有休哈达迪了,他战败了,看看那草地上的血,你还不明白吗?” 达日休聚起眼力,看向眼前那片草场,只见那碧绿的草叶上点点血色甚是醒目,他震惊道:“博尔塔拉有这种实力?” 铁哈木道:“你看看他们军阵,他们都披着甲呢。” 达日休更惊:“博尔塔拉怎么会有铠甲?难道他们已经和九州人达成联盟了?” 铁哈木冷哼一声,颇为不屑道:“狡猾的九州人就是这样,博尔塔拉不过是他们用来削弱咱们力量的傀儡。” “那咱们怎么办?”达日休问道,“打还是不打?” “打!”铁哈木冷冷道,“难道咱们还怕了他博尔塔拉?他们也不过这几十号人披着甲,还能拦得住咱们三千人的铁骑?” “头领,只剩两千多人了。”达日休提醒道。 铁哈木双眼一眯,神色更冷:“不用你多说,号令全军准备应战。” 达日休撇了撇嘴,小声嘟囔道:“还不让人说实话了。” 博尔塔拉军阵。 罗涛看着离自己仅五百余步的雄鹰部落,心中一沉,盘算着:他们怎么不冲锋啊,难道是看出有埋伏了,他们不会要迂回?这可怎么办,若是被他们从左右迂回,这后方的软肋不是直接暴露给了他们。 他这般想着,手心不由冒汗,不行,不能坐以待毙。他深吸了一口气,向着铁哈木喊道:“雄鹰部落的铁哈木,你在看什么,你们的八天王已成为我的俘虏,你们是害怕了吗?草原上的雄鹰也会害怕吗?不如以后改名叫乌龟部落,不,应该更具体一点是缩头乌龟部落!” 罗涛话话时灌注内力,声透十里,是清清楚楚钻进铁哈木的耳朵。 铁哈木不动声色,倒是一旁的达日休跳脚道:“头领,咱们冲,让这小子知道知道咱们的厉害!” 铁哈木摇头笑了笑,开口道:“不要鲁莽,你看他们所占的地形。” 达日休放眼望去,开口道:“他们不就是在那个洼地吗?” 铁哈木不耐烦道:“你没看到那洼地两边的小丘吗?那后面一定有他们的伏兵,他们想咱们的骑兵正面冲击军阵,然后他们从两翼杀出,好杀我们一个猝不及防。” 达日休一惊:“啊,真的?这博尔塔拉人也太狡猾了!咱们应该怎么办头领?” 铁哈木举起手中的弯刀,向左手的小丘挥了挥手,开口道:“达日休你带五百骑兵直冲那个山丘,我带中路骑兵直接杀向他们的披甲阵,只要破了他们一翼,他们必败无疑!” 达日休点头,拔出弯刀,向着身后的汉子吆喝道:“雄鹰的汉子,随我冲!” 百骑如离弦之箭向着那小丘冲去,速度之快马尾将直。 随着达日休出击,铁哈木好喊了一声“蒙马眼”也是下了冲锋的命令,立时千余名骑兵扯开羊皮兜在马眼之上。 马眼被蒙不能视物,由此一往无前,决不退缩,纵是骑手身死,战马依旧不停! “马眼一蒙,生死看淡。”中路骑兵如一把尖锐的匕首一般向着博尔塔拉的军阵直冲而去。 罗涛看着分兵两处的雄鹰部落心中一紧,没想到这铁哈木是真的猜出了自己的安排,间不容发之际,他挥舞手中令旗,直接命令两翼骑兵出击,拦阻中路的雄鹰骑兵,军阵后的抛石队也开始袭扰。 羌马健硕,虽耐力不足但爆发力极强,待罗涛发号施令完毕,那个雄鹰部落的骑兵已奔到只有两百步的距离。 等博尔塔拉的抛石队抛出一轮石子,那雄鹰部落的骑兵已是杀到阵前。 披甲勇士架起长枪应对,但哪料想那蒙目的战马纵是被刺穿了身子、砍断马腿仍是不停,只将那披甲军阵给撕开了一道口子,军阵之后的老弱妇孺霎时乱做一团,四散逃去。 眼看着正面军阵被撕开口子,罗涛拔剑出手,飞身跃到军阵之中,一挥剑便是紫光乍现将面前一人一马劈得人马俱裂! 可罗涛一人之勇,怎能敌雄鹰部落的千骑之敌,好在两翼的骑兵杀到,与那雄鹰部落的骑兵绞杀成一团。 马嘶长鸣,喊杀声不断。 鲜红的血水如雨滴一般扑洒在草地上,打的那草叶起伏不断。 罗涛看着身边不断倒下的披甲勇士,心中是愈发着急,他想要那擒贼先擒王,但面前一队高头大马将他死死拦住,没有丝毫纵身之地。 他挥剑斩杀一排,另一排又接着跟了上来,难道就这样没有机会了?难道就这样看着博尔塔拉毁在自己的手里? 正当他彷徨之际,只听“嗖”的一声利箭破空之声炸响在他耳旁。他挥剑一扫,回身望去,正看见阿楚握着手中的弩箭,脸上露出如玫瑰一般灿烂的笑容。 待他再回头看向雄鹰部落,那手握弯刀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铁哈木正捂着自己的胸口,栽落马下。 “你们的首领已死,速速投降,饶你们不死。” ——声动十里。 雄鹰部落的骑兵闻声顷刻大乱,他们不再冲锋,纷纷勒马回身,围在自己头领身边,拱卫铁哈木。 罗涛瞅着这机会,立马收拾残兵,笼起军阵,紧逼雄鹰部落。 第372章 云罗天网(四) 收拢残兵,罗涛向左右看去,左右勇士皆是一身血污。 这一战,博尔塔拉损失惨重,七十余名披甲勇士损失了三十多名,两翼的骑兵折损了一百多人,老弱妇孺更是死伤无数。 而雄鹰部落也没有占到好处,他们的骑兵收缩在一处,没了战马奔袭的优势,雄鹰骑兵在博尔塔拉的长枪之下就犹如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草原上马嘶风啸人吼一片混乱。 雄鹰部落的骑兵不停叫喊,马蹄纷乱。 “拱卫首领!”“首领怎么样了?”“咱们怎么办?”“撤不撤?” 达日休看着倒地的铁哈木也没了注意,只是不停喊着:“顶住博尔塔拉的攻势,顶住他们!” 雄鹰部落的骑兵退不能退,但身前博尔塔拉人步步紧逼,长枪一架是根本不给他们策马的空间。 博尔塔拉这边喊声也是不断。 罗涛道:“跟上去,不要退!” 萨姆道:“勇士们为了身后的妇孺,为了你们的阿妈和孩子,和他们拼了。” 眼瞅着博尔塔拉人步步紧逼,达日休奔到阵前,高声喊道:“雄鹰可以折断翅膀,但决不能低头,勇士们用身子扑上去,给骑兵腾出空儿来!” 喊罢,达日休身先士卒手中弯刀一劈,已是飞扑到博尔塔拉军阵之中。 行军打仗无非天时、地利、人和,博尔塔拉与雄鹰部落混战如此,天时地利已是没了作用,谁能聚起“人和”谁便是最后的赢家。 无疑,达日休的悍勇激励起了雄鹰部落拼死一战的决心,他们前仆后继向着博尔塔拉的军阵扑去,即使是要被自己人的马蹄碾成肉泥也是丝毫不惧。 博尔塔拉的阵脚被赴死的雄鹰避停,达日休手持弯刀仍在不停砍杀,在他身后剽悍的雄鹰骑兵如利剑一般,眨眼就要剖开银狼的肠肚。 罗涛见状手中长剑甩出两道剑花,劈开身边两人,脚下一点就要去拿住那达日休。 萨姆也是在战阵中高喊:“拿住那个光头大汉,拿住他就能让雄鹰部落退兵!” 萨姆话音刚落,又是一声弩箭的破风之声,一线黑影直窜向达日休。 罗涛更是被眼前的景象一惊,他刚落地,手中长剑还没来得及刺出,那达日休就已扑地,脑门赫然插着一支长箭。 那长箭从左眼斜插进后脑勺,箭矢露出外头还挂着些许红白相间的奇怪液体。 如此骇人之景,让不少雄鹰部落的战士都是一颤,两军交战还有比这长箭爆头更具有威慑力的吗? 罗涛见达日休已死,手中长剑一翻,剑意纵横将周围七八人接连砍翻在地,雄鹰部落的攻势立时被挫,局势再一次逆转,博尔塔拉的勇士再一次围了上去。 这一次雄鹰部落再没有人挺身而出,折翼的雄鹰只得放开两爪“颠颠地”仓皇而逃。 他们架起铁哈木就是向后策马狂奔,罗涛看他们要逃,高声喊道:“留下他们的头领,别让他们逃了!” 话音刚落,又是一箭。 那架起铁哈木的士兵后心已是中了一箭,摔在马下,铁哈木也是随之跌落下马。 又一名雄鹰部落的勇士想要下马扶起铁哈木,他刚翻身下马,还不等他站稳,箭影便是穿胸而过,他捂着心口,脚下一软便是叠在铁哈木身上。 其余雄鹰骑兵见状,再也不敢下马去救铁哈木,只得四散而逃。 罗涛看这那箭矢,回头看向手持弩箭的阿楚,只见她双眉微微挑起,两颊稍红,满目神情只有冷艳两字。 四箭连毙四人,真可谓是巾帼不让须眉,四箭定草原。 阿楚见罗涛正在看自己,眉眼一垂,转身向帐后逃去,脚下刚迈出三步,又回头望去,见罗涛还在看自己,嘴角一弯逃进了帐里。 帐没,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她自认不是一个扭捏的姑娘,但怎么现在竟会如此? 帐外,萨姆眼看着雄鹰部落的骑兵退兵,吩咐手下将那铁哈木的尸身架了过来,又召集起整个部落,查点人数。 铁哈木的人头被马蹄踩了一脚,半边脑袋都凹了下去,两只眼睛可能受那半边脑袋挤压是喷张欲凸,面容煞是可怖。 “死了?”萨姆问道。 “死得不能再死了。”一个汉子应道。 萨姆点了点头,看向罗涛,开口问道:“罗涛朋友,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把他的人头斩下来带去小雁岭,去找那个冯天虎合作,咱们给他出铁矿,他给咱们盔甲,然后合力吞下雄鹰部落。”罗涛开口道。 萨姆点头,一个汉子手起刀落,那昔日草原上的霸主便是身首异处。 料理了铁哈木,萨姆又清点了部落里的人数,部落死伤了五百余名青壮年,战力折损了大半,这对博尔塔拉也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五百多青壮年,少说需要十年的繁衍才能补足这个窟窿。 萨姆看着族人,神色凝重,他让大家就地扎营,然后喊过部落里的祭司走进帐里开起了小会。这一次,他没有叫罗涛,而是给了他一个眼色,让他去找自己的孙女的阿楚。 对于这对小男女,他也有着自己的打算。 大帐内,萨姆看着祭司萨隆开口直言道:“萨隆祭司,我想让罗涛继任咱们一族的族长,你有什么看法?” 第373章 云罗天网(五) 祭司萨隆听着萨姆所说,心中猛地一惊,开口道:“萨姆长老,这…这罗涛不是咱们的族人啊,让他做族长恐怕不合规矩啊。” 萨姆点了点头,脸上带了三分顾虑:“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但罗涛这孩子确实不同凡响,说不定他可以重塑咱们博尔塔拉往日的荣光。” 博尔塔拉,银狼部落,这草原上最高贵的血统。早在大正王朝之前,羌族的祖先便在草原建立起了统一的分封王朝,那时候他们的头领还可以称王,银狼部落祖先便是这羌族十六王中独占昆仑草原的银狼王。 “萨姆,银狼部落的荣耀已经是百年之前的事,现在的草原谁还记得曾经的银狼王。”萨隆叹气道,“罗涛是很厉害,但咱们现在和白云国和雄鹰部落都已结仇,部落里的青壮年死伤大半,经不起折腾啊。” “正是和白云国、雄鹰部落结仇我们才更得推罗涛为族长,你看咱们部落里除了他还有谁能担当这重任。况且他也答应了,他要帮咱们建立草原联盟。”萨姆接着道。 “可这没有规矩啊,如果贸然就将族长之位传给他,恐怕会引起族人的反对!”萨隆道。 “所以我才需要你。”萨姆道。 “你的意思是!”萨隆看着萨姆,一愣,紧紧握着手中的法杖,脸上的皱纹一根一根紧绷突显,他似是在进行一场极煎熬的思考。 萨姆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萨隆,而萨隆也从萨姆的沉默中获得了答案:萨姆要借用他的神权,给罗涛继任族长一个完美的“外衣”。 毕竟对于笃信天神的博尔塔拉人来说,还有什么比神召更有分量的呢? “这是对天神的亵渎!”萨隆开口道。 萨姆应道:“天神会保佑博尔塔拉的,罗涛正是天神降临博尔塔拉的化身。萨隆,你也不想我们博尔塔拉就一直被人压迫。” 萨隆想要开口,但两片嘴唇只是不停震颤。他也博尔塔拉人,自然不想博尔塔拉就这样被外人压迫,但将族长之位让给一个外人,他心里还是接受不了。他看着萨姆,缓缓开口道:“让我占卜一下行吗?我要听听神的旨意。” 萨姆点了点头,道:“那就占卜一下,我也想听听神的旨意。” 博尔塔拉的占卜很简单,萨隆从口袋中掏出三块扁平的鹅卵石。这每一块鹅卵石都分做两面,一面经过火烤而变得漆黑,另一面则是普通鹅卵石的颜色。 他将这三块鹅卵石放进一个由羊皮织成的袋子里,口中念念有词,摇了三摇,石块落地,一黑两白。接着,他又摇了两次,记录下结果,在地上用树枝画下了长短不一的符号。 “天降紫星,人兴地广。”萨隆一惊,“那罗涛正是身穿紫衣,难道这真是天意?” 萨姆长舒了一口气,道:“如此天意最好,咱们博尔塔拉真的要重塑祖先的荣光了。” 萨隆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萨姆我觉得这件事还是得从长计议。” 萨姆皱眉道:“你是祭司,难道神意你也不听?” 萨隆摇了摇头,眼睛中显出一瞬精光,开口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既然罗涛降临咱们博尔塔拉是神的旨意,那咱们为什么不能夸张一些,让他成为整个草原的救世主?” 萨姆一愣,转而又是一笑,开口道:“萨隆,果真还是你更懂天神的意思。” “那咱们怎么办?”萨姆问道,“要派信使给各个部落吗?” “这样太张扬,他们不会信的,咱们什么也不说,只把罗涛当宝贝藏起来。”萨隆故作神秘道:“草原的风不光可以吹走草籽、花香还可以吹走流言。” 萨姆又问道:“那咱们藏着罗涛又怎么让这消息传出去呢?” 萨隆一笑道:“那些雄鹰部落的俘虏不就是草原的风吗?” 萨姆点了点头,心中不禁感叹:萨隆这家伙还真是老神棍,这么好的法子,也只有神棍才能想出来,也只有神棍才最懂这人性。 罗涛就好比一个宝贝,一个人如果得了一个大宝贝,一定会小心珍藏而不是四处炫耀。 帐外。 达日休和铁哈木的人头已被挂了起来,雄鹰部落的俘虏们看着他们头领的人头心中是既恨又怕,且惊且怖,他们像一群丧家之犬无助地聚在一起,等待着命运闸刀落到自己的颈上。 作为俘虏,除了死,他们还能有什么出路呢? 在关押他们的大帐口,两名博尔塔拉的汉子手持长枪小声嘀咕着。 “听说了吗?祭司说罗涛是天降紫星,会代领咱们博尔塔拉成为草原第一强的部落!” “咦,不对,我怎么听说祭司说,罗涛是整个草原的希望,他会带领整个草原走向统一!” “我也不太清楚,这不都是萨隆祭司身边的小祭说的。”那汉子又补充道,“反正可以肯定这罗涛朋友一定是一个很厉害的角色,对博尔塔拉甚至整个草原都有很大的作用。” 帐内,一众雄鹰部落的俘虏听着这两名博尔塔拉人的对话,都是面面相觑。 ——博尔塔拉竟然有这么一个神人。 第374章 云罗天网(六) 雄鹰部落的俘虏在帐篷里叽叽喳喳议论,有那机灵的已是贴到帐篷竖起耳朵继续听着。 门外的两名博尔塔拉勇士听见里面的议论声,脸上一笑,又故作姿态道:“小点声,不要被里面的雄鹰部落人听到,这种事不能让别人知道。” 他们这般说罢,便是不再说话,只握紧手中的长枪站在大门两侧。 帐内,八天王休哈达迪皱起了眉头,他听着手下的汇报,两只手紧紧抓着膝盖:“娘嘞,我就说那九州人不简单,到头来竟然是天降紫星,这人怎么就让他博尔塔拉遇到了!” “八天王,你觉得那人真是天降紫星?” 休哈达迪脸色一紧,咽了一口唾沫,认真道:“七分真,三分假。真的概率大一些,你们想想要不是真的紫星降世,他怎么能那么轻易就杀了咱们的首领。” 一众雄鹰俘虏听着休哈达迪所说,心里对看守所说也多信了一分。 正当他们议论间,帐外又传来声响。 “熊大、熊二,别站岗了,长老要举行宴会,走咱们喝酒去!” 门口两名博尔塔拉勇士相视一笑,故作低声道:“我们还要看押这群俘虏呢,不能喝酒啊。” 来人语气不屑道:“咱们现在有了罗涛朋友这颗紫星护佑,还怕他们雄鹰部落?他们要跑就让他们跑呗,跑了就再杀他们一边!” 熊大、熊二沉默了一会,应道:“说得有理,这帮俘虏还能闹出什么花。走咱们喝酒去!” 听到被博尔塔拉人嘲讽,一众雄鹰部落的俘虏都是愤愤不平。 “草,这群博尔塔拉人有了紫星后就这么猖狂,咱们不跑一个给他们看看?” “对啊,对啊。跑,回到部落咱们再想办法报仇。” “可头领都死了,他们还有天降紫星,咱们怎么报仇啊。” 沉默,所有人都陷入沉默。就在不久前他们还是草原上骄傲的雄鹰,可现在他们一个个垂头丧气就仿佛是淋了雨的鸡。 “管他的,先逃出去再说!” “对,先逃出去再说,出去了是自由人在这只能等着当奴隶。” 说罢,一众人探头向外看去,瞅着四下无人,又见不远处的大帐里载歌载舞,知道那是博尔塔拉人在庆祝,无暇顾及他们。 这一众人一个接一个鱼贯而出,等出了营寨竟发现草场上还有马匹没有归棚,心里更是大喜,或三或两的翻身上马向着家的方向奔去。 到了这一步,萨隆的计划已经完成了第一步,但作为一个资深神棍,他的手段可绝不仅仅如此。 雄鹰部落的俘虏仅仅是一个开始,接下来他还要在草原上制造祥瑞、让“疯子”替他传道,还要让罗涛接受他的身份。 萨隆先是利用硫在草原上制造了一大片紫色的火焰,并将提前准备好的紫玉放在紫火之中,上书“天降紫星,羌族大兴”八个大字,然后他又派出手下扮成疯子,在草原散播天降紫星的衣着、样貌、武功将这一切都指向罗涛。 仅仅三天的时间后,草原上所有部落包括小雁岭都知道了“天降紫星”的存在,只不过这草原上出现不止一个“天降紫星”。 萨隆听着各地紫星的情报,双眉紧皱,他虽是懂得不少“巫术神邪”之法,也有超人的手段和才干,但他还是忽略了一个事情——贪婪的人心。 天降紫星这个诱惑,无论是对部落还是骗子,都实在是太诱人! 萨姆找到萨隆,两人四目相对都是长久无言,不知道如何开口,倒是推门而来的罗涛打破了沉默。 “我已经听说了天降紫星的事情,两位长老想要这么做,也应该和我商量一下。” 萨姆一愣看了萨隆一眼道:“这…其实也是萨隆祭司占卜出来的结果,罗涛朋友你真的是紫星降世!” 第375章 云罗天网(七) 萨姆将萨隆的占卜之法一一将给罗涛,罗涛一听,心中一惊,这不就是九州的六爻之法。 他又问了萨隆这卦象的解法,听罢,更是确认这就是九州的八卦图,而且还是伏羲所传的先天八卦。这套八卦图在九州只有残本,竟没想到这博尔塔拉竟然会有全本。 “萨隆祭司,你这占卜之法是从哪学的?”罗涛张口问道。 萨隆一愣应道:“祖上传的呀。” “那有没有什么关于这套占卜之法的说法?”罗涛问道。 “哦,有是有,不过就是太玄幻了。”萨隆也不隐瞒只道,“就传说是有一条巨龙顺着昆仑山雪水而下在博尔塔拉搁浅,我们的祖先救了他,他便用口中含着的一个龙珠作为报答,而那龙珠里就是一本天书。我们用的这占卜之法就是那天书里传下来的。” 罗涛听了点了点头,心中默默思索着,他素来不信鬼神,自然不信这世上真有什么巨龙、灵物,但对于这世间有参破天道的大能之士还是信上几分的。这博尔塔拉的天书说不定就是他们在溪流中因某种机缘偶然得到的宝物。 见罗涛不语,萨隆又开口道:“罗涛朋友不用多想,其实这鬼神占卜之说也不尽然可信,你看我虽是这博尔塔拉的祭司,但也不就是祭司,没什么法力,用的也都是戏法一般的把戏。说不定这天书就是就是祖宗自吹自擂,就神龙搁浅那条河里竟然有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说不定这河的上游是什么宝藏呢。” 说罢,萨隆哈哈一笑,一旁的罗涛也是一笑。 这博尔塔拉的祭司实在是有些东西,一个祭司竟然不信这世间有神,还直言自己都是一些戏法把戏,确实有草原汉子的坦诚。 他这般想着,忽地一愣,这萨隆祭司刚说发现巨龙的河里还发现了其他奇奇怪怪的东西,难道真是上游有宝藏被融化的雪水冲了下来? 罗涛两眼放光,开口问道:“萨隆祭司,那发现巨龙的河流在哪?” 看着罗涛一脸认真的样子,萨隆哈哈大笑道:“罗涛朋友你也想去寻宝吗?如果真的有宝藏我们博尔塔拉咱就去寻了,这河的源头是一个大湖,很冷的没有草场,根本没有人会去哪的。” “万一是神仙呢?”罗涛问道。 “神仙?这世间怎么会有神仙,我一个祭司都不信神仙。”萨隆回答道。 “萨隆祭司你把这些话都告诉我了,你就不怕博尔塔拉人不再信你口中的神灵?”罗涛问道。 萨隆一本正经肃穆道:“我们博尔塔拉信奉的祖先不是神灵,谁能不信自己的祖宗呢?” 罗涛点了点头,心道:确实啊,自己祖宗说什么都是对的,谁能怀疑祖宗呢? 他这般想着,开口道:“行了,你们这么做我没什么意见,给我一个神子的外衣这一统草原也更方便,不过当务之急是肃清其它的天降紫星。” 萨姆问道:“罗涛朋友,你有办法?” 罗涛一笑,开口道:“有,比武呗,谁厉害就是真的天降紫星,正好也可以接这个机会,让其它部落知道咱们的厉害。” 萨姆拍手道:“罗涛朋友这办法不错,如此一来整了草原都会知道真的紫星在咱们博尔塔拉,这样人心就凝聚在咱们这了,只要他们相信,这草原联盟不就是指日可待?” “如此甚好。”罗涛点头又道,“这几天伤兵都安置好了,咱们也该带着铁哈木和达日休的人头去看看小雁岭的冯天虎了。” 萨姆点头道:“一切都听罗涛朋友的安排。” 小雁岭,天虎军大营。 冯天虎胡子拉碴正坐在藤椅上抠脚,脸上带着几分愁容,最近和羌族部落的交易并不顺,这群羌人好像是知道了他们没有粮草,一个个都是摆出奸商的嘴脸,一斗谷子竟要他们一两银子,这他妈的是谷子还是金子啊? 他扣完大脚趾的缝隙,穿上鞋子看向身旁的副官,问道:“咱们还有多少东西可以卖的?” 副官应道:“咱们铁矿石不够了,勉强还能打造五十个枪头。” 冯天虎挠了挠头:“妈的,这么快就用完了,早知道就答应博尔塔拉了。” 副官道:“现在也不晚啊?” “屁!”冯天虎骂道,“他们现在有了那什么天降紫星,还击败了雄鹰部落,他们肯定比其它那些部落更奸,咱们的东西更卖不出价格,这他妈的就叫奇货可居,你懂不懂啊!” 那副将一愣,眼中满是迷茫,开口道:“还是将军您懂得多。” 冯天虎抄起刀站在大帐口,眯眼看着那火辣的太阳:“懂得多有个屁用,当初说带兄弟们打回去,现在在这连饭都快吃不上了。” 故国不在,故乡难回啊,难道就这样死在这草原上? 不服,不甘,不能啊!他娘的,都怪白云国那帮畜牲,他们怎么就攻进成川了呢,妈的! 冯天虎握紧了手里的钢刀,他有一些后悔当初拒绝了罗涛,如果当初答应入伙,兄弟们还有个念想回家,可现在只能在这混吃等死。 罗涛这边。 罗涛和萨姆、萨隆三人带着铁哈木和达日休两人的脑袋,带着十余名骑兵向着小雁岭赶去。 罗涛一身紫衣骑着一匹红鬃马,手中银剑在阳光的照耀下更是光彩夺目,确实有几分天人之姿。 萨姆捋了捋胡须,看着罗涛,微笑道:“罗涛朋友,阿楚不在,你和我说说,你觉得阿楚好看吗?” 罗涛一听萨姆谈起阿楚,心中一窘,竟是不知道如何开口回答,这要说好看这萨姆难免乱摆鸳鸯谱,要说不好看,又怕驳了他的面子,只得讪讪笑着不做答复。 “罗涛朋友,你笑什么,觉得好不好看你直说吗?”萨姆又强调道,“我们草原男儿的胸怀都似草原一样辽阔!” 罗涛支支吾吾:“啊…我觉得啊…” 正当罗涛犹豫间,草丛中突然窜出四个大汉,他们身穿兽皮,手里拿着斧子,一个个都是凶神恶煞。 他们打量着罗涛,口中喃喃道:“紫衣,银剑,长得像个娘们,没错了又一个天降紫星!” 萨姆见这几个大汉来者不善,开口道:“你们是哪个部落的,要干什么?” 那四个大汉指着罗涛,齐声道:“别管,我们就是专门杀天降紫星,遇见我们算你倒霉,等死你!” 第376章 云罗天网(八) “遇见我们算你倒霉,今个就送你去见阎王!” 这四名大汉呲牙咧嘴、须发如戟,话刚说完,便是挥起巨斧向着罗涛劈去。这四人都里拿的都是巨斧,斧刃虽不锋利但份量颇重,砸在身上少说也要断几根筋骨。 瞧这四柄巨斧落下,罗涛的坐骑受惊嘶鸣中奔踢欲逃,但这四名大汉显然早就算准,其中一人的斧子正劈在马头上,马红鬃马四腿一直,僵直的倒在地上。 罗涛双手一拍马鞍,腾空而起,拔剑出鞘,剑声宛若龙吟。 四名大汉见罗涛腾空,抡起巨斧舞了一个圆圈,就等着罗涛落地来一个“雷公击锤”。 罗涛瞥见这四人的招式,心中一骇,这四个羌人模样的人怎么会九州江湖的招式? 这“雷公击锤”正是铁线门雷公杵的招式,他们怎么会铁线门的功夫? 瞅见罗涛下落,四人瞅准时机都是运劲,势要打出雷霆一击。 正当四柄巨斧向着罗涛击去之际,一道剑光突闪,映着阳光晃得四名大汉都是睁不开眼。 等剑光过去,四名大汉中已有三名大汉扑地而亡。仅剩的一名大汉看着同伴脖颈上细小且鲜红的血痕心中大惊,他刚要开口却被罗涛抢白。 “你们是铁线门的人?” “你知道铁线门?”大汉一惊却又慌忙改口道,“什么铁线门,我们是草原上的游蛇部落,我们兄弟四人就是看不上什么天降紫星,就要杀星星,现在你杀了我的兄弟,我也不想活了,你杀了我!” 罗涛一笑,他从那大汉一瞬的慌乱中已看出他在撒谎,他不去拆穿他,只是平静地说道:“你想死,我偏不让你,我要你做我的奴隶,让你生不如死!” 他这般说着手中长剑一甩,那大汉只觉眼前一花,额角已有鲜血渗出,一个秀气的“罗”字已刻在他的额角。 “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奴隶!”罗涛冷冷道。 那人眼神中先是一呆,随后便是一惊、一惧、一羞、一忿、一怒,他双目带火,厉声道:“你杀人便杀人为什么要作贱人!” “要想我给你一个痛快,那就说出是谁指使你来的?”罗涛问道。 那大汉眼神慌乱,眼睛一瞥,瞅见地上那柄巨斧,心一狠举头便朝斧刃撞去。他头刚一扑地,一瞬剑光已至将那巨斧挑走。 大汉以头抢地,正摔了一个狗吃屎,引得一众博尔塔拉勇士哈哈大笑。 罗涛看着眼前面皮涨得通红的大汉,开口道:“那种雷公击锤是铁线门雷公杵的招式,我认得,铁线门和白云国是盟友我也知道,说说,你为什么要杀天降紫星。” 那大汉一愣,眼中满是惊骇,竟是没想到眼前这个紫衣青年竟然知道真的多,他眨了眨眼,将头一瞥,开口道:“既然你都知道了,还在这问什么?” “我当然要问,问你是受了谁的命在这杀天降紫星,问像你这样的人草原上还有多少人?” 那大汉一笑:“奉谁的命?自然是奉白云国主罗傲的命,有多少人?这草原上有多人株草,我们就有多少人,你迟早要死在我们手上的!” 说罢,那大汉仰天大笑,一腔豪气直冲云天,似已做好慷慨赴死的准备。 但罗涛并没有出手杀他,只是默默收剑入鞘,换了一匹马向着小雁岭进发。 看着众人从自己身边经过,那大汉笑声越来越弱,待最后一人走过后,他的笑声竟戛然而止,并如一滩烂泥般软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萨姆开口问罗涛为什么不杀了那人,罗涛只是平静地应了一句:“我已经知道了我想知道的,并且有些人活着并不比死了好受。” 萨姆点头,心里却是不知道罗涛知道了什么。 罗涛知道了什么? 他只是知道了,这群人是奉自己父亲的命令来杀他这个不肖子孙的,他以前的好父亲罗傲,自然知道这紫衣、银剑是谁,看来他还是觉得自己是个威胁想要除之而后快啊。 他这般想着,心中暗暗发狠道:不肖子孙,好,今天我就当一个不肖子孙,在你的这大后好好闹一闹! 小雁岭。 令兵匆匆跑到冯天虎面前:“将军,博尔塔拉人来了!” “来了多少人?”冯天虎问道。 “十几个人。”令兵应道。 “十几个人,看来不是来打架的。”冯天虎嘟囔道,“不是来打架的就是来做生意的,吩咐下去,请他们进来,到大帐一叙。” “是。” 见令兵下去,冯天虎将架子上的盔甲穿戴上身,又将门外看守换作五六名披甲精兵,这一次他要好好和罗涛谈谈。 令兵引着罗涛、萨姆进了大帐,其余随从则被引到另一处营帐,敬上酒肉招待。 大帐内,罗涛将手中铁哈木和达日休的人头放在地上开口道:“将军,这是雄鹰部落的头领和四天王,雄鹰部落已被我博尔塔拉击溃,将军现在可以和我们合作了嘛?” 冯天虎看着那铁哈木的人头,心中一颤,他虽然也听说了雄鹰部落被击败的消息,但没想到这头领铁哈木也被斩首。他嘴角一笑,奉承了几句,开口问道:“不知贵部打算怎么合作啊?” 罗涛听着冯天虎变了称呼,应声道:“不知将军打算怎么合作呢?”他不作回答,只是把问题又抛了回来。 他倒是想看看,这冯天虎能给个什么价? 第377章 云罗天网(九) 冯天虎见罗涛又把问题抛了回来,心里暗戳戳骂了一句:娘的,这小白脸真不爽快。 他这般骂完,脸上仍是带笑道:“就按你之前说的,咱们两家联手,我帮你们造铠甲、武器,你帮我们回家。” “可以,成交。”罗涛开口道。 听到这四个字,冯天虎一愣,这小白脸这就答应了,他这是爽快还是不爽快啊? 其实这也不是罗涛爽快不爽快,他只是想要一个态度。 罗涛接着开口道:“我这次来不光是带了铁哈木和达日休的人头,还给冯将军带了一个礼物。” “哦?什么礼物?”冯天虎问道。 “你们的铁矿石应该不多了?”罗涛看向一边的萨姆,“萨姆长老知道铁矿的矿脉,咱们可以联手开采铁矿。” 冯天虎一愣,知道这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开口道:“谢你们的好意,不过你们也讲明白有什么条件,不然我可不敢收这份礼。” 罗涛一笑,也不隐瞒,直言道:“条件嘛,也没什么条件,只是将军今后的武器、铠甲只能卖给博尔塔拉,作为交换博尔塔拉也会给你们粮草,就这样。” “娘的,我当是什么,这件事没问题,既然已经联手这点道义我还是有的。”冯天虎接着话头一转,“既然你们有条件,我们天虎军也有条件,我们虽是合作但我们可不帮你打仗,统一草原的事你们自己做,我只管供应你们兵器、铠甲。” “好,一言为定。”罗涛伸出手拍在自己胸口。 冯天虎也是伸手在胸前一拍,爽朗一笑:“好,生意谈妥了,咱们也该吃肉喝酒了,来人上酒菜!” 他这般一声令下,门外便走进两名披甲精兵。这两名披甲精兵的手里既没有酒也没有肉——只有一把冷冷的刀。 冯天虎看见两人握刀而来心中一惊,刚要开口那两人已是撕出两道刀光劈向罗涛。 罗涛看出冯天虎眼神变化,向前猛踏了一步,并借势拔出长剑横斩两人小腹。 那两人见罗涛躲过偷袭又见剑光扑面,忙是架刀抵挡,他们武功俱是不弱,竟能挡住罗涛这一剑。 “谁叫你们进来的,还不下去!”冯天虎厉声喝道。 可两人却是充耳不闻,一左一右是杀招不断。 冯天虎眉头紧皱,拔出腰间佩刀,怒道:“你们两个给我住手,本将的话你们都不听了?” 任是他怎么喊,那两人都是当做耳旁风一般,两把钢刀扯出刀光如织,封住罗涛左右。 罗涛见两人如此显然是想要自己性命,猜想这两人或许是白云国的奸细,心中更愤,长剑一甩使出一招“风云际会”。长剑自左向右化开来人攻势,接着由右向下急转直下如飞瀑奔流,直斩另一人手腕。 那披甲士兵手上虽有护腕抵挡,但罗涛用剑,剑锋且气足,剑尖一点那人吃痛钢刀已然脱手。 见同伴失利,另一人赶忙去救,却不想罗涛剑势极快,眨眼就迫到眼前。只见剑光一闪,那人脖子竟喷出一道血幕,直接将他同伴喷了一个满脸鲜红。 “说,是谁指使你来的!”罗涛长剑顶在那人脖子上。 那人一愣,显然是还没有从刚才的惊恐中走出来,他眨了眨眼,脸上的血污滴答滴答地往下落。 罗涛又是一喝:“说,谁指使你来的!” 那人一颤,竟直接瘫软在地上,就似丢了魂一般,口中喃喃道:“别杀我,别杀我,我什么都说。” “那快说!” 那人开口道:“我们是白云国的,是上头下令让我们杀紫衣银剑的青年。” “谁是你们的上头?” 那人接着道:“我们也不知道,我们是钉子,只有上头找我们,我们哪能找得着上头。” 一听这几人是白云国的奸细,冯天虎大怒,指着那人骂道:“你娘的,王希孟,老子看错你,想不到你个浓眉大眼的竟然是汉奸,你投敌,,老子活剐了你!” 王希孟求饶道:“将军饶我一命,小的也是被逼无奈。” 冯天虎刀已举在半空,却被罗涛出手拦住。 罗涛开口道:“冯将军,留下他,说不定还能问出其它人,这小雁岭上轮对不止这两个白云国的奸细。” 他作为前白云山庄的少庄主对白云山庄的情报系统也是有所了解,按规矩小雁岭这两千多人,少说也要安插二十个钉子。 一听还有奸细,冯天虎大怒:“王希孟说,还有谁是奸细!” 王希孟双眼无神,颤道:“我也不知道,将军,我就知道这个刘鹤武。” “这么巧,你就知道一个?不说,来人啊,给我用刑,给我打到招为止!” 说罢,两名士兵便将王希孟带了下去。 冯天虎看向罗涛,欲言又止,一时竟是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冯将军不必介怀,罗某知道这不是将军安排的。”罗涛道。 冯天虎一怔,点了点头,道:“如此最好,罗兄弟请坐,酒肉马上就好。” 罗涛一笑,道:“谢谢冯将军的好意,不必大费周章了,我们带了酒和肉干,咱们随便一点何必客气。” 冯天虎听出罗涛是担心军中还有其他奸细,摆手道:“罗涛兄弟放心,我天虎军的兄弟还是可靠的。” 他话音刚落,一名士兵慌忙跑来,开口道:“将军,不好,王希孟死了!” 第378章 云罗天网(十) 王希孟死了。 冯天虎只觉一个巴掌打在脸上火辣辣的疼,开口喝道:“他妈的,是谁,那个龟儿子杀了他,给老子查!” 罗涛迈步走到冯天虎面前,开口道:“将军你这么喊是查不出来了。” “那你说怎么办,这军帐里出了叛徒,而且还如此明目张胆,这是让我寝食难安啊!”冯天虎这般说着,脚下猛地一跺,是气急败坏。 “我有办法,冯将军。”罗涛一笑,“这事就交给我。” 冯天虎一愣,忙是开口问道:“你有什么办法?” “天机不可泄露。”罗涛一脸神秘,拍了拍冯天虎的肩膀,“三天后,我帮你肃清这军帐里的奸细。” “什么条件?”冯天虎警惕地看着罗涛。 “没什么条件,武器和铠甲你多用点心就好。”罗涛道。 “这是自然,我老冯做买卖童叟无欺!” 谈妥了买卖,罗涛和萨姆一行人也该启程回博尔塔拉了。路上,萨姆开口问道:“罗涛朋友,你能在三天内给帮他们找出奸细?” 罗涛道:“不能。” 萨姆一愣,脸上已显出一丝惊慌:“那你为什么和冯天虎那么说,他要是知道咱们骗他,咱们和他还能联盟?” “我不能,但是我知道有人能。”罗涛哈哈一笑不再说话,手中马鞭一挥便是绝尘而去,“萨姆长老,天机不可泄露,哈哈哈。” 萨姆白须飘拂,一抽马鞭,是紧随其后:“罗涛朋友,你怎么还卖关子,你们九州人不是讲究知无不言,尊老爱幼嘛?” 就当罗涛和一众博尔塔拉勇士策马扬鞭,肆意驰骋之际,一辆马车竟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按说这草原之上有一辆马车也是正常,绕过去便是,但罗涛和一众博尔塔拉勇士看到这辆马车不由都是勒马驻足,因为这辆马车实在是太大,大到已超出了罗涛等人的想象。 九匹纯白的骏马,纯金打造的车顶,云锦蜀绣的帘子,金发碧眼、孔武有力的马夫。 这种规格,就是九州的帝王也不过如此。 罗涛盯着那马车,心中犯起嘀咕:“这是谁家的马车,这么奢华,这家伙就算是白云山庄的庄主也没这么大的排场。”他扭头看向一旁的萨姆,开口问道:“萨姆长老,这草原上有哪个部落有如此大的排场?” 萨姆摇了摇头,道:“这个我也猜不出来,不说这黄金的车顶,就那九匹白得像雪的骏马草原上也是少见。” 罗涛一愣:“这马车不是草原部落的?” 萨姆道:“绝不是。” 正当一众人迷惑地看着那马车时,那赶车的车夫竟开口喊道:“请罗涛罗公子一叙。” 一听那车夫竟叫自己是罗公子,罗涛心中一怔,这马车的牛人的竟然认识我,再想到这一路上已有两波人出手要杀自己,他不由生出一丝紧张:这派头,看来这次来得人可有点来头。 萨姆也听见了“罗涛”这两字,开口问道:“罗涛朋友,看来还是冲着你来的,要不咱们一起上,先下手为强!” 罗涛摆了摆手,口中喃喃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萨姆长老没事,我就上去坐坐,这么豪华的马车坐一次死而无憾啊。” 他这般说着,已是向着马车走去。萨姆和一众博尔塔拉勇士也是紧跟其后,护在罗涛左右。 到了近前,罗涛鼻子一抽竟闻道那车里有一丝香气,竟是沉香的味道。 “罗涛公子,请下马。”这声音是从马下传来的,罗涛这才低头看去,这马车旁竟有一个昆仑奴跪在地上,充作上马石。 罗涛看了那昆仑奴一眼,那昆仑奴已是挺起宽厚的脊背准备垫着罗涛上车。 这人究竟是谁,昆仑奴、异国马夫、金顶的马车,如此豪奢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草原? 罗涛心中这般想着,脚下一点,如飞燕一般轻飘飘落在马夫身旁,对着那跪在地上的昆仑奴道:“起来。” 那昆仑奴见罗涛没踩自己,额头立时渗出豆大的汗珠,双眼满是惊恐:“请罗公子踩我上车,不然主人会有责罚。” 罗涛一惊,看向马车,刚要开口给这昆仑奴求情,那车边便响起一阵清脆的铃铛声。 听到铃铛声,那昆仑奴如释重负,喘匀了一口气,缓缓起身。 罗涛看着这昆仑奴,身材高大是膀宽腰圆,颇有几分威武之气。那昆仑奴瞥见罗涛在看自己,眼神躲闪,赶忙别过头耸着肩抻着脖子就是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看着那昆仑奴这般模样,罗涛心中不由生出一丝可怜,如此男儿却要做别人的上马石,好端端直挺挺的脊梁要让别人踩踏。他这想着,对这马车里的人也是生出一丝鄙夷,难道这人有钱就要想法设法的糟践别人? 他这帮想着,帘子里竟伸出一只纤纤玉手:“罗公子,我家主人请你进来。” 透过浅浅一角,罗涛看见一个少女,小脸玲珑,嘴角一勾正是巧笑倩兮。 第379章 云罗天网(十一) 壮仆美鬟、宝马雕车,这份豪奢着实令人惊叹,就连罗涛也不由好奇这马车里究竟是谁? 罗涛刚欲探头进去,一股血腥气就是扑鼻而来,他抬眼往里瞧去,只见这宽敞的马车里竟只有一张桌子和那玲珑可人的丫鬟。 帘帐落下,罗涛看向那丫鬟,开口问道:“你家主人呢?” 丫鬟笑而不语,只引着罗涛走到那桌前,眼神朝桌上一瞥,示意罗涛将桌上的大红桌布取下。 罗涛鼻子一抽,血腥气更浓,他心中隐隐生疑:“奇怪,这马车里怎么有如此浓的血腥气,还有那神秘的主人究竟是谁?是就是这丫鬟在故弄玄虚,还是这马车里另有暗格?” 他担心那红布下有古怪,冲着那丫鬟款款道:“姑娘,你家主人呢?” 听着罗涛如此发问,那丫鬟眼神颇有一丝不屑,开口道:“我家主人说罗公子也是世间少有的俊才,依我看终是主人看走了眼,你也不过是呆子!”说到这,那丫鬟竟是用手捂住了嘴,嗤嗤一笑,不知是在笑着什么。 罗涛也是一笑,无奈只能上前去拉开那盖在桌上的红布。只见那红布之下,另有一个和桌子一般大小的木盒,这木盒极深,看样子是能装了不少东西。 那丫鬟又道:“罗公子,请打开这木盒。” 罗涛摇摇头苦笑道:“男人遇到女人便是他生命痛苦的开始,因为女人总是喜欢强迫男人做一些他本不喜欢的事情,如果这男人不做,那女人就要骂他是呆子。”他这般说着,也不看向那丫鬟,就好似是在自言自语一般。 那丫鬟听了罗涛所说非但没有生气,反而露出了笑容,娇声道:“你能说出这话,证明你还不是一个呆子,你总不会呆到一直听女人的话。” 罗涛又是苦笑:“男人听女人的话便是呆子?那女人不总是说要男人听话、体贴吗?”他这般说着,手指一动,已将那木盒打开。 只见那硕大的木盒了竟整整齐齐摆着七个人头,这人头都是齐颈而斩,创口平整,可见其武功之高。 罗涛看见那人头心中一惊,这才明白这马车中的血腥气从何而来,他抬头看向那丫鬟,那丫鬟脸上仍是带着笑,似是对这人头并不诧异。 “这是何意?”罗涛指着那人头,开口问道。 丫鬟盈盈一笑:“这是我家主人送你的礼物。” “以人头做礼物?这人头可太重了,我可不敢收。”罗涛冷冷道。 “这还不算什么,除了这七个人头,这马车、马夫、昆仑奴还有我都是主人送给你的礼物。”那丫鬟娇笑着脸上已泛起一片桃红,“其实这里面最贵重的礼物我想你也能猜到。” “是什么?”罗涛问道。 “自然是我呀!”那丫鬟秋波流转,“难道你觉得我不够美?” 罗涛一笑:“美,简直可以用绝美来形容,可我要是就这么不明不白收下这礼物,那我就真的是又呆又傻了。” “这么好的东西放在你眼前你不要,那你岂不是又呆又傻又蠢?”那丫鬟道。 “好一张伶俐的嘴儿。”罗涛道,“说,你主人是谁,他想让我做什么?” 丫鬟应道:“我主人自然是你的朋友,如果是给陌生人送这么份大礼,那我家主人岂不是又呆又傻又蠢又痴?至于他想让你做什么,也不是什么大事,朋友之间互相帮忙便是。” 罗涛哈哈一笑,开口道:“你这丫鬟好生厉害,你家主人怕是降不住你才把你送给我的?你家主人既然如此没有诚意,什么事都不说,那罗某也不便奉陪了,再见!” 说罢,他转身欲走,可他刚迈出一步,那姑娘竟掠到了他身上。 罗涛惊叹道:“没想到你不光是长得好看,武功也是不错。” “罗公子请留步,我说便是,怎么如此心急。”她这般说着,手指向那七颗人头,“这七人便是那天虎军中的白云奸细,你把这七人交给冯天虎便是,另外这草原上想要对你不利的人也被我家主人灭了个七八。” 罗涛点了点头道:“你家主人倒是贴心。” 那丫鬟道:“我说你们是朋友并不是骗你,你们真的是朋友,我家主人想要和你合作,希望你可以一统草原,牵制白云和江左两国的兵力。” 罗涛眼睛一眯,看向那丫鬟问道:“你家主人是北齐国人?是金顶宫的?” 那丫鬟摇了摇头。 “那是大丹国?渤海国?” 那丫鬟又是摇了摇头。 “丐帮?” 听到“丐帮”两字,那丫鬟脸上一笑,开口道:“没错,我家主人正是丐帮帮主燕卓。” 罗涛惊圆了双眼,看着那丫鬟问道:“丐帮帮主?燕卓?” 丫鬟点了点头:“正是我家主人燕卓,我家主人说你一定会和丐帮合作的,对不对?” 第380章 云罗天网(十二) 燕卓什么时候成了丐帮的丐主,这丐帮的帮主不是乔镇岳吗? 罗涛的心中一时生出了许多疑惑,但这些疑惑他自己并不能解决,他只能将目光看向那丫鬟,问道:“燕卓?清风明月楼的燕卓?他什么时候成了丐帮的帮主?” 那丫鬟眉眼生笑,一双眉眼灵动的就好像是有四个小人躲在后面一样:“这世间的事总会一直变化的,有的人今天是乞丐明天就变成了皇帝,燕卓昨天是清风明月楼的楼主,今天就是丐帮的帮主,这有什么问题吗?” 罗涛吃了一瘪,心中暗暗感叹这丫鬟不仅武功厉害这一张嘴也是了得,这种女人放在身边做丫鬟,绝没有主人的好日子过:“你说的没错,我和燕卓确实是好朋友,我原本也确实愿帮他这个忙,可是因为你太厉害了,我现在不想帮这个忙了,再见!” 说,他脚下一点,手中银剑一摆就要掀开那帘帐。可就在他银剑即将要把那帘帐挑开时,那丫鬟竟拔出头上发钗在他剑上一压,化开了他的劲力。 “你这人气量怎么这么小,我只是不过是和你闹着玩罢了。”那丫鬟杏腮一红,满头青丝如瀑甩在胸前。 “你这姑娘口齿实在伶俐,我斗不过你,只能逃了喽。”罗涛一副摆烂的样子,就冷眼看着那丫鬟。 那丫鬟见罗涛不和自己斗嘴,叉腰而立,气急道:“行,不要我可以,你把其它东西收下,给我一匹马我自己回去。” 罗涛一笑:“那我这样不是正和你意?你本不就是为了让我讨厌你才要和我做这口舌之争,你想回去我偏不让你回去,这些东西我都收下,你给燕卓传信,这件事我可以帮他。” 见自己意图被罗涛发现,那丫鬟像泄了气的气球一般瘫坐在地上,双手托着肉肉的两腮,喃喃道:“哦,知道了。真是讨厌,想不到我千算万算还是被你发现了,看来我要在这无聊的草原上待上年了,这风吹日晒的,到时候我怕是要成老太婆喽。” “不至于,年的时间变不成老太婆,你这般好看,最多也就是变成一个小阿姨。”罗涛贱兮兮道。 那丫鬟急得连连跺脚,两只圆滚滚的眼睛里已是噙满了泪水:“我说我不来嘛,她们非说我来,还说什么这有什么长河落日圆的壮丽之景,都是骗子!”她声音里已带哭腔,转瞬便是哭得梨花带雨。 罗涛看着她这狼狈的模样觉得甚是好笑,他自小在白云山庄长大,身边丫鬟没有八十也有五十,和她们嬉笑逗乐也是他从前一大乐事,现在,他终于又可以找回那曾经的快乐了:“说说,你叫什么名字,还有燕卓不会没有计划就让你过来?都说说。” 那丫鬟红着一双眼,怒瞪着罗涛,开口道:“我叫袭儿,我家主人自然有计划,他说江左和白云已经联手准备兵发北齐,但他们表面上虽是联手,但心里肯定都是各怀鬼胎,我家主人希望你可以在他们后方搞些破坏,让他们左右不能兼顾。” 罗涛点了点头,道:“哦,我知道了,行,以后你就跟着我,袭儿。”他将“袭儿”这两字说的极是轻佻,似是有意要戏弄她一般。 袭儿像一只小猫一样呲牙咧嘴,狠狠道:“好,我一定好好伺候好,主人您。” 罗涛扯着她的肉腮一笑:“好嘞,主人我知道了。”他这一扯极是用力,疼得袭儿更是龇牙咧嘴。 袭儿刚想发作,罗涛已是跳下马车,跃上自己的马匹,冲着那马夫喊道:“你叫什么名字,跟着我走。” 那马夫点了点头,道:“我叫亚克力,罗公子。” 罗涛点了点头,向着萨姆等人走去。 萨姆等人看着罗涛从马车里出来,都是松了一口气:“罗涛朋友怎么样?” “没事,收了一点小礼物。”罗涛说着将银剑往腰间一插,脸上是爽朗一笑。 “什么礼物?”萨姆道。 罗涛道:“这个马车还有这车上的人,走咱们再去小雁岭一趟。” 萨姆一愣:“去小雁岭?咱们不是刚从小雁岭出来吗?” 罗涛道:“嗯呢,去小雁岭,我的朋友已帮咱们小雁岭的奸细解决了。” 萨姆从愣变惊:“解决了?这么快,你的朋友有这么大的本领?” 罗涛道:“你看这个马车,你还觉得他没有这个本事?” 是啊,一个人能将宝马雕车、壮仆美鬟拱手送人的人,肯定是有些本事喽。 第381章 惊风怒涛(一) 冯天虎在后汉军中时就听过乔镇岳的名号,心中更是早生敬仰,当下看着袭儿是双眼炽热。 袭儿眉眼流转,将目光看向一旁的罗涛:“乔帮主已经退隐,而且我现在的主人是罗涛罗公子,能不能帮你们复国还是看罗公子的意思。” 冯天虎一惊,他没想到这罗涛竟有如此关系能和丐帮帮主搭上关系,当即一改之前的主人姿态,变得十分客气:“罗兄弟,俺冯天虎和你合作,你是大哥,俺们天虎军是小弟,俺愿听你调遣,不就是武器、铠甲吗?我们管够。” 罗涛一笑,点点头:“多谢冯将军,我也向你保证,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帮你们重回后汉之地。” 冯天虎抱拳道:“有你这一句话,俺也就放心了!走,咱们开席,喝酒吃肉,歃血为盟,不醉不休!” 博尔塔拉和小雁岭结成同盟,博尔塔拉向天虎军提供铁矿石和粮草,天虎军则向博尔塔拉提供武器和铠甲。 有了铠甲和武器的支持,博尔塔拉成为草原霸主只是时间问题,而罗涛作为“天降紫星”他的任务就是让这时间变得更快。 席间,罗涛从怀里拿出了一张递给了冯天虎:“冯将军,这上面画着的是白云弩车的构造,你军中可有能工巧匠能将它仿造出来?” 冯天虎接过图纸,看着上面的弩车,用舌头舔了舔嘴唇,心道:他娘的,这可是个宝贝,要是早有这个东西说不定我们还能和白云国拼一拼呢! “放心,我军中有木匠也有铁匠,只要有图纸,仿造出来只是时间问题。” 罗涛点了点头,眼中却有一丝顾虑,这天虎军中虽有木匠和铁匠,但人数终究不多,若要赶工弩车,这刀剑和铠甲的数量就要减少:“冯将军,我有一个想法,不知将军你感觉可行不可行?” 冯天虎道:“罗兄弟,但说无妨!” “我想让将军的天虎军和博尔塔拉合兵一处,你们铁匠和木匠将手艺传给博尔塔拉人,博尔塔拉也可就近给你们补给。”罗涛眼睛一瞥,看出冯天虎脸上的犹豫,“这样咱们武器和铠甲的制造效率都会提高,咱们就可以早日联合整个草原,到时候和丐帮里应外合,冯将军和诸位兄弟也可以早日回家。” “回家”两字刚一说出,冯天虎的戒备便马上崩溃,他看了看周遭士兵的反应,点了点头道:“就听罗兄弟的,为了回家,咱们一起干一杯。” 众人举杯共饮,天虎军中的将士一碗烈酒下肚,眼眶俱红。对别人来说,王朝更替只不过换了一个年号,但对于这些身处异地的将士来说这是离家的一百三十个日夜,是昼夜思乡的期盼。 罗涛看着他们,心中一片怅然,这群后汉的残军还有一个回家的念想,而他呢,他连家都不知道在哪。 萨姆长老看着罗涛,一捋白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孩子,博尔塔拉永远都是你的家。” 罗涛一笑,点了点头,和萨姆长老共饮了一杯。他很感激萨姆,这位长者用他的智慧和宽大的心灵抚顺和温暖了他疲惫且满是荆棘的心,但他也很清楚,他不属于这个草原,等到这草原各部落联合在一起时,就是他这个“天降紫星”神隐的时候了。 他这般想着,忽又想起萨隆祭司说的那条河,心中喃喃道:“等草原的事了了,我一定要去那条河看看,我总觉得那条河里藏着什么宝贝,说不定我也能发一笔横财,做个无忧无虑的富家翁呢。” 正当罗涛做着白日梦时,营帐外突然传来一声女子的叫喊声,明媚灿烂带着一股青草的气息。 “阿爷,罗涛!” 喊话的正是阿楚,她骑着一匹枣红的小马被守门的士兵拦在大门口。 萨姆和罗涛一愣,俱是起身向帐外走去,冯天虎见状也是起身,问清了情况,手一挥便是下令放行。 阿楚翻身下马,跑到萨姆长老面前,慌张道:“阿爷,不好了,部落里出事了,雄鹰部落还有其它部落带着许多天降紫星来咱们部落里闹事,说要找罗涛比比,看看谁才是真正的天降紫星。” 罗涛一笑,是丝毫不惧:“好啊,一次到齐了,也省得一个一个找了,走,咱们回去!” 萨姆心系自己的部众也是开口应道:“博尔塔拉的汉子咱们走!” 一旁的冯天虎也是开口:“兄弟们,咱们也去帮帮场子!” 霎时间,罗涛的宝马雕车带着千余人浩浩荡荡向着博尔塔拉奔去,气势恢宏仿佛天子围猎一般。 博尔塔拉。 风吹低了青草,泛起如海浪般的波涛。 一众紫衣银剑的青年聚在一起,相互攻讦谩骂,在他们身后是各个部落的头领,他们看着那群紫衣青年乱成一团都是一副嬉笑的样子。 “达憨儿,你找得那个天降紫星怕是还没有一米六。” “你懂什么,星星掉在地上不得撞一下?你撞你也矮。” 达憨儿一番话引得一众人哈哈大笑,没错,这群“天降紫星”都是各部落找出来的,他们才不信萨隆那一套呢,你不是说有什么天降紫星吗?我给你整出来一群星星,看你怎么说! 达憨儿瞥了一眼那周围身披铠甲的博尔塔拉战士:“你们看博尔塔拉,他们竟然有了铠甲,他们是不是和九州有什么联系?要不他们怎么能打败雄鹰部落?” “他娘的,达憨儿你怕了?你看我的。”渤日戈说着,起身扯过一个博尔塔拉小孩,重重拍了拍他的脑瓜子,“小孩子,你们不是有天降紫星吗?让他来治治我啊。” 那小孩被欺负心中生气,冲着渤日戈就啐了一口。 “他妈的,找死!”渤日戈眼睛一瞪,抓起那小孩一把摔在地上,“勇士们,给我冲,抓几个博尔塔拉娘们玩玩!” 第382章 惊风怒涛(二) 渤日戈的手下刚要拦腰抱起一名博尔塔拉的少女,那披甲卫士便是持枪挺了上来,口中喝道:“滚开,别用你们的脏手碰我们博尔塔拉的女人。” 披甲卫士的一番话霎时激起渤日戈手下的怒气,他们一声招呼喊来七八个人就将那披甲卫士围了起来。博尔塔拉人一见如此,也是连忙吆喝起来,百余名持枪卫士杀到,又将那渤日戈的手下围了起来。 渤日戈见状,厉声骂道:“他娘的,什么时候草原上轮得上博尔塔拉说话了,兄弟们咱们一起上,让他们知道知道咱们的厉害。” 他这般说着,七八个头领模样的人都是起身喊来自己的手下,又将博尔塔拉那百余人围了起来,双方是剑拔弩张,一场大战眼瞅着是一触即发。 渤日戈看了看站在自己身后的部落头领,心中生出一股虚荣心被满足的快感,他刚想要发笑,却又看到那依旧盘腿而坐的达憨儿,他不爽道:“达憨儿,你为什么不支持我?难道你对博尔塔拉的冒犯无动于衷?” 达憨儿看着渤日戈摇了摇头,道:“比起这个我更害怕别人说我达憨儿欺负小孩和女人,在我们部落因为孩子的冒犯而发怒的男人是要吃马心!” 马心大,在羌族部落里吃马心可以治小心眼,让心胸更加开阔。 渤日戈心中是怒火中烧,他知道达憨儿是在讽刺自己,但又不好直接表现出来,便开口道:“达憨儿,博尔塔拉人勾结九州人,还杀了雄鹰部落的铁哈木,这是对草原的背叛,是对羌族祖先的背叛,而且他们还说什么天降紫星,这是亵渎神灵。这两项大罪,你说我们不应该教训教训他们吗?” 他所说的这两项罪名,每一项都是罪大恶极,足可以让博尔塔拉人在整个草原抬不起头! 达憨儿看着渤日戈,笑了笑,不屑道:“渤日戈,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你,嘴凸的像只狐狸,就会挑拨离间,我看那博尔塔拉的盔甲不就是小雁岭那群人的盔甲吗?你又不是没去买过!” 渤日戈一愣,显然是没想到达憨儿知道这事,忙是咳咳了道:“这事得查,查清楚,达憨儿你不想为草原出力就算了,不要在这混淆是非。” 他说着,也不管那达憨儿,他要趁这机会先灭一灭博尔塔拉的威风。 “博尔塔拉人,你们可想好了,我们这可是十几个部落,到这来得虽说只有千余人,可在这不远还有我们八千多人马的联军,你们要是不想死就乖乖投降交出那个九州人!”渤日戈这般说着,心中不由赞叹起自己的智慧,这虚张声势的本事他狐狸部落的头领自然是炉火纯青。 达憨儿在一旁脸上顿生不屑:这狡猾的狐狸,总共就这些人还能被他说成八千多人,是真能吹! 博尔塔拉一众汉子听着渤日戈所说将刀枪握得更紧,他们这一个月来先杀白云国再灭铁哈木,战场上的搏杀早已将他们捶打成天不怕,地不怕的勇士,他们高声喊道:“博尔塔拉,高贵的银狼勇士,你们害怕吗?” “不怕,不怕。” 博尔塔拉人齐声高呼,声如惊涛骇浪,惊得渤日戈一众手下不由向后退了一步。 渤日戈见状,觉得自己丢了面子,喊道:“不准退,给我围上去!” 他的手下闻言只能试探着向前走了一步,他们这一进,博尔塔拉也是向前进了一步。双方局势本就紧张,这一进更是火上浇油。 只听一声大喝,博尔塔拉人是率先出手,一杆长枪直插敌人心口,枪头透体而过,血水扑了一地。 “杀!”博尔塔拉人高喊,向着渤日戈的手下发动反击。 渤日戈见状一惊,他根本就没想到博尔塔拉人敢反抗,只能愣在原地,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下在和博尔塔拉人的厮杀中渐渐败下阵来。 达憨儿看着渤日戈,冷冷一笑,从身边抄起一把大铁锤,向天上用力一扔,开口大喝道:“天上要掉大铁锤了,都散开!” 他声音极是浑厚,一开口便如惊雷般响彻云霄,震得众人都是抬头看天躲避那从天而降的铁锤。 随着那铁锤落地,达憨儿奋力一跃,跳到铁锤旁,一把抓起铁锤抡在肩上,开口道:“大家都是兄弟,不要手足相残,有话好好说,渤日戈,快向博尔塔拉的兄弟道歉。” 渤日戈一愣,双眼圆瞪看着达憨儿,满是恨意:“要我道歉?我凭什么道歉,明明是他们先下的手,达憨儿你不帮忙,还要我道歉,你什么意思!” 达憨儿看着渤日戈,是一脸的不耐烦,心道:“妈的,我给你找台阶,你还这么说,好,那这个烂摊子你就自己来!” 第383章 惊风怒涛(三) 渤日戈哪有什么本事收拾烂摊子,他站在原地,撇着两片薄薄的嘴唇,看了看自己手下狼狈的模样,开口道:“兄弟们,等萨姆回来,咱们一定得要个公道,不能让咱们的人白死!” 他这句话说得虽是硬气,但心里已是软了下来。 达憨儿看着他,心里生出一丝不屑:狐狸部落的人浑身上下怕是只有牙是硬得喽。 “达憨儿,你不要在这充好汉,咱们走着瞧。”渤日戈走到达憨儿身旁,目光如弯刀般冷冽,“你这头蛮牛绝不是我们的对手。” 他将我们的“们”字咬得极重,就像是生怕达憨儿听不出他的意思。 达憨儿的鼻孔喷出两道热气,将铁锤往地上随手一扔,道:“我们部落讲究的就是两个字——厚道,你那套在我这不好使,别说是你,就是铁哈木也不敢在我面前这么说话。” 渤日戈被那落地的铁锤一惊,不由向后退了一步,嘴里却是露出一线谄媚的笑意,道:“达憨儿,我服你了,你才是这草原上的英雄,我服了!” “服了,就带着你们的人下去,等萨姆回来咱们再谈。”达憨儿听着渤日戈的奉承,面无表情,只是挠了挠后脑勺,然后便将自己的身边一众士兵驱散。 他对渤日戈的奉承并不感兴趣,他来博尔塔拉,有他自己的目的。他抬头看了看头顶那湛蓝的天空,向后一仰,便倒在了那松软的青草上。 他爱这片草原,尊重这草原上的风,也敬重这草原上的英雄。在他心中,这草原上能被称得上英雄的人并不多,铁哈木便是其中一个。 达憨儿揪了一根草,咬在嘴里,像一头牦牛般细细品味着青草的味道:“铁哈木竟然死在了博尔塔拉,那个天降紫星真的有那么厉害吗?如果是真的,我倒真想会会他。” 另一边,吃瘪的渤日戈心中正暗暗发狠,他怨恨达憨儿对自己的不屑:“没有能在冒犯狐狸以后全身而退。”他要伺机而动,他要让博尔塔拉和达憨儿付出血的代价! 天色近暗,沉闷的马蹄声从草原的尽头传来,数不清的战马聚在一起如乌云蔽日一般向着博尔塔拉奔来。 在这群战马正中,那九匹纯白的骏马更是显眼,金灿灿的车顶在一众骏马的簇拥下就如众星捧月一般。 渤日戈听到那马蹄声,心中一紧,聚起目力望去,他的视力并不好,尤其是在夜里。他揉了揉眼睛,向着身旁的手下问道:“喂,你看看那是什么?” “好像是马群。”手下应道。 渤日戈点了点头,道:“看来是萨姆回来了,来人啊,在他们大门前列队,让他们知道咱们的愤怒!” 几百人听令列队站在大门前,皆是手持弯刀,模样十分凶悍。 马蹄声渐近,手下贴着渤日戈的耳边道:“头领,听马蹄,对面人马不少,咱们是不是避其锋芒,再作打算啊。” 渤日戈道:“不怕,他们不是去小雁岭了吗?这些马一定是他们用来和小雁岭换东西的,他们带着马匹回来就证明他们的交易没完成,不必担心。” 那手下听着头领的分析,点了点头,赞道:“头领就是头领,想得事情就是比我们多。” 渤日戈跨在马上,嘴角一弯,显然对手下的马屁十分受用。 “头领,不对啊,他们怎么还有马车?还是九匹白马拉着的马车?”那手下目力不错,看着眼前的景象是十分震惊,“好多人,还都是披甲卫士,头领情况不对啊。” 渤日戈心里也打起了鼓,这是怎么回事,他想了想,道:“没事,既然是披甲卫士那可能是小雁岭的人,他们没谈拢,小雁岭的后汉军来博尔塔拉抓人来了。” 那手下将信将疑,点了点头,道:“还是头领的想得周全。” 也就在两人说话间,马队已奔到几人面前。 “渤日戈你到我们博尔塔拉干什么?”说话的正是萨姆,他拔出腰间钢刀指向渤日戈,“你们对我的族人做了什么?” 渤日戈听声音知道是萨姆,心中不解,这是怎么情况,博尔塔拉什么时候有这么多披甲卫士了?还不等他反应过来,一排排长枪已是斜在马前,是寒光逼人。 “萨姆,你这是做什么?”渤日戈颤声问道,“你哪来这么多人马?” 萨姆怒道:“这不关你的事情,渤日戈,你带着人马堵在我们部落门口,你是什么意思。” 萨姆正说中,身后传来了罗涛的声音:“萨姆长老,不必生气,他们胆敢冒犯我们,杀了他们便是。” 罗涛这般说着,缓缓从那金顶马车探出身子,在他身后袭儿已是为他披上大氅,那身如磐石的昆仑奴也是跪在地上,随时恭迎他落地。 他看着那昆仑奴,缓缓开口道:“你以为不必做上马石了,从今往后你就是自由身了,没人能让你下跪。” 那昆仑奴一愣,站起身来,列在马车一旁。 罗涛脚下一点,跃到渤日戈面前,开口道:“你只有一次机会,回答我,你来博尔塔拉做什么?” 渤日戈看着眼前的罗涛,一时哑口无言,他已感到了双方实力的差距,只见她脸色一转,带着满脸笑意,将手指指向达憨儿:“萨姆长老,达憨儿想要强占你们博尔塔拉,兄弟我是来给你们帮忙的!” 第384章 惊风怒涛(四) 渤日戈一张面皮换得极快,刚才还是一副苦大仇深的嘴脸,现在却是笑脸相迎,两个长条眼更是俏得如月牙一样。他身边的部众也是习惯了他的样子,皆是向周围一散,分做两队做出恭迎的姿态,口中一齐道:“恭迎天降紫星,恭迎萨姆长老,达憨儿就在里面,请两位裁决。” 达憨儿也听到了这群人所说,他嘴里一笑,抄起身旁的铁锤,几个掠身便是赶到罗涛面前:“你就是杀了铁哈木的那个天降紫星?” 他直接开口问道,不对渤日戈所说的做任何解释。 渤日戈见状是立马添油加醋道:“紫星大神,看到了,他就是为了铁哈木报仇的。” 达憨儿看了渤日戈一眼,并不开口,直接聚起了自己手中的铁锤,指向罗涛:“我想和你比试比试!” 他这一句话撂下,亚克力和那昆仑奴脚下一点都是站到了罗涛面前,开口道:“主人,我帮你料理了他!” 各部落的人看着这两个彪形大汉,再看见那九匹纯白的骏马和那金顶的马车都是满脸震惊:这就是天降紫星的排场吗? 罗涛摆了摆手让亚克力、昆仑奴两人退下,一旁的阿楚却贴到他的耳边,细声道:“别听那个渤日戈瞎说,就是他欺负人最凶,那个达憨儿是头蛮牛不会说话,人还是不错的。” 罗涛歪头看向阿楚,阿楚目光和他一触,双颊瞬时红了一片,她瞪着双眼,缓缓将目光移向自己身下的枣红马驹,两只手不停揪着马驹的鬃毛,引的那小马不住喷鼻子。 “我知道了,阿楚。”罗涛开口,翻身下马,“你叫达憨儿?” “没错。”达憨儿应道。 罗涛道:“你挑战我是为了给铁哈木报仇?” 达憨儿摇了摇头:“不是。” “那你是为了什么?” 达憨儿道:“铁哈木在草原上算个英雄,我想看看是什么人杀了他?” 罗涛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就请出手,我接受你的挑战。” 达憨儿点了点头,将手中的铁锤一抡架在肩上。草原上的汉子并没有九州江湖上各种门派招式和套路,他们所用的兵器招式不是父兄一代代传下来的就是自己在实战中摸索的,一出手便如风雷骤响,直扑要害。 罗涛看着达憨儿的气势,拔剑出鞘,开口道:“我敬你是条汉子,我不会手下留情的,这是我对你的尊重。” 达憨儿点了点头,风吹过他的胡须,也吹过周围那些郁郁葱葱的青草,草浪翻腾,发出去海浪一般的声响。 围观的人群点上火把,将两人围在正中。火光在人群眼中跳动,映着众人的脸上忽暗忽明。 在这一众人的神情中,有一人的脸上写满了阴险与恶毒。渤日戈看着罗涛和达憨儿,心中已经敲起了鼓,他恨不得罗涛和达憨儿打一个两败俱伤,最好是一起死在这草原上。 达憨儿出手,他脚下连踏,竟是直冲向罗涛。 罗涛剑势已起,眼睛紧紧盯着达憨儿肩上扛着的那把铁锤。达憨儿身板八尺有余,极是健壮,一把铁锤分量也不轻,被扫一下可不是闹着玩的。 达憨儿大锤当空一挥,罗涛横剑抵挡,却不想达憨儿这一击不是出击而是防守,他将铁锤抱在胸前,拦住罗涛的长剑,身下提膝便要来一个膝撞。 罗涛一惊,竟是没想要眼前这个大汉还有这么一招,他前脚向后一踏退出一步,想要避开这一击,却不想达憨儿的膝撞竟是虚招,他小腿一伸正抵过罗涛后退的距离,接着身子向后一仰,脚尖直勾罗涛下巴。 这一招变化着实让人意想不到,罗涛眼睛一颤心中大叫不好,忙是施展出一招“旱地拔葱”躲过了这一招。 草原上的汉子那见过九州的轻身之法,看着罗涛一跃足足两丈有余,俱是大惊。 达憨儿也是一惊,抬头向上一看,只见一点剑光如流星般急极闪而来。他还来不及眨眼,一瞬火花擦着他的铁锤扑脸而来。 他感觉自己有一些恍惚,眼前是一片亮白,双手的虎口也有一些阵痛,他在心里默默问道:我这是死了吗?死就是这种感觉吗? “砰”的一声闷响,铁锤落地,达憨儿只觉眼前的亮白散去,点点火光映在眼前,左脚的大拇指上像是被盖上了什么东西,闷得要命,接着是一股剧痛从脚趾杀到心剑,他大叫了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捂住了自己的脚趾。 罗涛看他的模样,一笑,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扔到他的眼神,还不等他开口,一旁的渤日戈便快步走了上来。他弯着腰耸着肩,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开口道:“紫星大神,快杀了他,就是他欺负博尔塔拉人,他是整个草原上的祸害!” “哦,是嘛?那我确实是应该除之而后快。”罗涛这般说着,手中银剑甩出一道剑花。 渤日戈看着那剑花,心中暗暗得意:嘿嘿,达憨儿,让你和我作对,这下你就等死,放心你们部落的女人就交给我照顾。 他正这般想着,自己心口突然生出一声闷响,接着便是剑刃刮在肋骨上的声音。那声音尖利可怖,惊的他心口连连发颤。 他低头看去,那把银剑已是洞穿自己的心口。 “你不是要杀…”他话还没说完,一口鲜血便是堵住了他的咽喉,接着他的眼睛也似是被什么东西挡住,脚下也没了根,后脑勺一沉,是仰面倒在地上。 罗涛将剑上的血一甩,看向达憨儿,开口道:“瓷瓶里是疗伤的药,你抹在脚上,你是条汉子,走。” 他说完,便是径直离开,走向那一群紫衣青年。 “你们谁还觉得自己是天降紫星的可以留下来,觉得自己不是的,可以走了。” 那一群被各部落找来得青年闻言哪还敢逗留,一个个疯了似的将身上的紫袍丢在地上,跨马逃去。 见这群散去,罗涛又转身看向各部落的部众,他运气内力,声亮气雄,朗声喊道:“各部落的兄弟姐妹,你们还想被白云国和江左国欺辱吗?你们想你们的兄弟替他们送死吗?你们想别人认为咱们草原是一盘散沙吗?让我们联合起来,让江左和白云知道咱们草原羌人的厉害!” 罗涛喊得慷慨激昂,面前的一众草原部落却是一脸茫然,他们眼神空洞,只愣愣地盯着罗涛。 还是萨姆长老和萨隆祭司先开口喊道:“天降紫星,羌族大兴,天降紫星,羌族大兴!” 接着是博尔塔拉人一齐高声喊道,冯天虎的天虎军也是加入了其中,霎时喊声震天,气势磅礴。 达憨儿看着眼前的罗涛和博尔塔拉人,眸子一亮,也是开口喊道:“天降紫星,羌族大兴。” 达憨儿的加入也是带动了一批草原部落开口齐喊,不过也有一些部落不怎么卖帐。 狐狸部落的部众收拾起渤日戈的尸体,在喊声中默默离开,他们的背影虽是落寞,但脸上俱是含着一股隐忍的杀气。 他们要报复,狐狸的面子要用敌人的命来交换。他们已想好了对策,既然天降紫星厉害,他们就要找比天降紫星更厉害的靠山,狐假虎威的道理他们自然是再清楚不过! 不过狐狸部落的离开并不能阻碍罗涛的步伐,既然他天降紫星的名号已经打响,他就要趁白云国和江左国还没有反应的时候,招兵买马、整军备战,他要在草原上建立一支重甲骑兵,他要靠羌族的铁蹄横扫白云国,他要将罗傲的野心踩得粉碎! 白云国,白云王府。 罗傲的神情实在是说不上轻松,江左王朝已经派人送来了三道催兵的调令,言辞一次比一次严厉,指责他首鼠两端,出兵太少。 这一次江左征调的兵马直接从一开始的七万变成了九万,这几乎是白云国所有能征调的人马了,这么多兵马交给谁他都是不放心,难道真的要听那神秘人的话,带兵亲征? “王上。”一道人影蹿到罗傲面前跪地道,“草原上的紫衣银剑确实是罗涛,咱们排去的人都死了,丐帮好像参与了这件事,新任的丐帮帮主燕卓不是善茬,我手下的钉子不少都折在他手里。” 罗傲脸色更沉,心里盘算着:罗涛这小子竟然去了博尔塔拉,有点东西。草原不定,我白云国后方不稳,不知道能不能用这个理由搪塞一下江左,或者让江左派人来解决一下这个博尔塔拉。 他这般想着,当即动笔向江左回了一封书信,想要江左派兵先帮他平了草原,然后再合兵一处北上攻齐。 第385章 惊风怒涛(五) 天色渐昏,丝丝细雨扯来一道凉风,吹得窗棂晃动。 罗傲听到屋外细碎的脚步声,抬眼向门口看去。只见,翠娘轻轻推开房门,手里端着一个漆成红色的小托盘,细声道:“傲郎,喝汤啦。” 自从将孩子交给了奶妈,翠娘便闲了下来,可她得了空也不闲着,每晚都会亲手给罗傲煲汤。 罗傲鼻子一抽,开口道:“麻鸡松茸汤?” 翠娘将托盘一放,红唇一绽,露出一排如星儿般的牙齿:“傲郎,你的鼻子可真好使,这都能问出来?” 罗涛道:“夫人的手艺好,一进门我就闻见香气了,我虽然上了年纪,可这身上的家伙儿还算好使。”他说这话时,脸上带着一抹坏笑,显然是话外有话。 翠娘娇笑道:“恩,翠娘我啊都知道。”她这般说着,瞅见罗傲脸上一抹愁容,又开口道:“傲郎是因为草原上的那个紫衣银剑的事担忧?” 罗涛一愣,问道:“夫人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翠娘道:“这府里这几天来来往往这么多人,我拦住一个问话,谁敢不和我说。”她这句话说的漂亮,把事都揽在了自己头上,让罗傲也怪不得下人。 罗傲叹了口气,道:“既然夫人都知道了,我也不瞒夫人,这紫衣银剑是罗涛,他成了草原上的天降紫星,说是要大兴羌人,这不摆明了是要和我作对?” 翠娘点了点头,峨眉一蹙,低声道:“老爷,你还当罗涛是你儿子不是?” 罗傲冷眼道:“儿子?我可没这样的儿子?” 翠娘又道:“可我听下人说老爷之前对他很是器重,老爷是不是我疑心才这么说的?” “怕你起疑心?”罗傲苦笑道,“其实罗涛也不能说是我的儿子,他是个残废,没办法继承我的王位,他要是听话我还可能让他在白云王府好好活着,可他不听话,就休怪我无情了。” 他这般说着,单拳一握是咯吱作响。 “难道老爷就因为罗涛残废就不认他了?若浪儿以后也是残废,你会不会也不认他?”翠娘脸上生出一股愠色,但她这抹愠色非但不吓人,反而让人忍不住生出怜惜之心。 罗傲连忙道:“怎么可能?翠娘你是我的心肝儿,那浪儿就是我的心肝肉,我怎么会不认他呢。”他说着连忙伸手揽住翠娘,另一只手往桌上一拍,端起汤罐一饮而尽。 翠娘被罗傲这潇洒的动作引得发笑,头在他肩膀一歪便是陷在了他的怀里:“你也就会说这些话骗我。” “我骗你?我可不会骗你。”罗傲坚定道。 翠娘小嘴一撅,透过窗棂看见外面朦朦胧胧的细雨:“傲郎,罗涛终究是你的孩子,你们见一面,父子之间何必刀兵相向呢?你们重归于好,白云国也能有草原部落的支持不是,这样咱们不就不怕江左和北齐了?” “难道没有他们,我就要怕他们了?”罗傲面色一凛,“这件事你不必多说,我已写信给了江左王朝让他们派兵绞杀草原部落,这件事不用咱们出马。” 翠娘见状,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她只将头陷在罗傲的怀里,眼神空洞地看着窗外的小雨。 她在想什么?她什么也没有想,她只是计算时间,计算那汤从嘴到胃再到肠的时间。 忽地,风吹开窗户,雨丝泼洒到桌。 罗傲见状连忙去关窗,翠娘也是贴心地将桌上的书信收拾好,两人配合地默契,抬眼相识俱是一笑。 “傲郎,又到你看书的世间了,我就不打扰你了,我先走了。”翠娘一笑,将桌上的托盘拿起,转身出门。 罗傲看着翠娘离开,脸上一直带笑,可等那门关上,他的脸色兀地一变,手指连点自己三处大穴,运起内力将那麻鸡松茸汤一点一滴从嘴角逼了出来。 江都城。 赵含国收到了罗傲的信,他面色坦然,随手将那信往桌上一放:“这罗傲也是有意思,想要我出兵帮他打他的儿子,有点东西。” 他起身写了一封信,递给身旁的属下吩咐道:“陈东升,你进宫把这封信交给我皇帝,让他一切按信上说得做。” 陈东升点了点头,向宫内奔去。他并不骑马,也不坐车,从相府到皇宫,他只要三口气,他的轻功很好,武功自然也不弱。 燕玄机收到信,目光空洞,自从上次江都大战后,他就知道他斗不过赵含国,只能先当他的傀儡,保全性命。他将赵含国的信小心收好,送走了陈东升,脸上的神情阴冷且狠毒。 “这个该死的赵含国,朕一定要让他不得好死,想让我出兵去草原,还要点三千禁军,这不明摆着想要削弱自己仅有的兵马?”他这般想着,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那个草原上的紫衣银剑不就是罗涛,他不是晓雨的驸马吗?如果让晓雨去草原说不定能收买罗涛,安抚住整个草原,说不定还能让草原部落尽行皇命,有了这么一个强援,对赵含国倒有几分胜算!” 第386章 惊风怒涛(六) 燕玄机想得清楚,但燕晓雨也曾和他说过,她已经心有所属,不想再和罗涛有什么瓜葛,现在再让她去找罗涛她肯定是不情愿。 他将赵含国的信一折,然后紧紧握在手里。晓雨是他亲妹妹,也是他世上唯一的亲人,他很疼她,但生在帝王家,亲情便不是他命里的唯一,他要为了他燕家的皇位着想。 “也只能委屈晓雨了。” 畅音阁,燕玄机请了燕晓雨一起听笙品茗。 “晓雨,乐府令最近出宫采风编了不少新曲,咱们一起听听。”燕玄机拉过燕晓雨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旁落座,脸上满是宠溺和温柔。 燕晓雨脚步轻快,一屁股坐在哥哥身旁,握着他的手不愿放开,在这世上除了沐云风也只有哥哥能让她安心:“哥哥,也只有你惦记我喜欢听这些民歌,你真好。” 燕玄机一笑,手一挥乐府令演奏。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西洲在何处?两桨桥头渡。日暮伯劳飞,风吹乌臼树。树下即门前,门中露翠钿。开门郎不至,出门采红莲……” 燕晓雨听着这首曲子,心中不由和这曲中的女子共情,眼睛盈盈含泪:“哥哥,这曲里的女孩子好让人怜惜。吹梦到西洲,吹去的是她的梦,她的思念,你听她多想和她情郎见面啊,这思念之情听着就让人心疼……” 燕玄机拍了拍她的肩膀,心中正盘算着如何和燕晓雨开口,故作隐瞒还不如直言,让她知道哥哥的苦衷,其实这件事对她也好。想着,他喝了一口茶,润口道:“晓雨,哥哥想让你去一趟草原。” 燕晓雨一愣:“去草原干什么?” 燕玄机道:“草原上最近出现了一个天降紫星正在整合草原各部落,哥哥不瞒你,那个紫星就是罗涛,我想让你去草原说服他和咱们联手。” 燕晓雨闻言,脸色一急,当即开口道:“哥,我和你说过,我不想再和罗涛有瓜葛,我已经有了心上人。” 燕玄机握住燕晓雨大手,低声宽慰道:“小点声,隔墙有耳。哥哥也不想的,可现在朝政都由赵含国操纵,只要有了罗涛的帮助,恢复咱们燕家江山就有希望,晓雨帮帮哥哥,你也不想一辈子做一只笼子里的金丝雀。” 燕晓雨一愣,问道:“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喜欢你的侍卫秦虎,我知道。我让你去草原也不是就为我自己,也是为你着想,晓雨。”燕玄机攥着燕晓雨的手,轻轻抚摸道,“这一次去草原,你帮哥哥和罗涛谈妥,然后你也可以顺便趁机在草原上出逃,带着你的秦虎过上快活日子。” 燕晓雨一愣,抬头看向燕玄机,问道:“哥哥,你不要我了?” 燕玄机鼻子一抽,道:“不是不要你啦,傻孩子,哥哥怎么能不要你呢。你在江都太危险了,等哥哥将赵含国扳倒,等江左安全了,哥哥就让你回来。” 燕晓雨听着哥哥所说,眼眶一红,心中是如有针扎,她点了点头道:“哥,我去草原,我一定会让罗涛和咱们江左联合的。” 燕玄机深吸了一口气,将燕晓雨揽在怀里,轻轻拍了拍她的背道:“草原多风霜,这一路可就辛苦你了。” 燕晓雨不说话,只是将头埋在哥哥的怀里,双手紧紧拽着他的衣服,依依不舍。 兄妹两人这般抱着,乐府令也换了一首曲子:秋色瑟瑟紧,娘娘泪双抛,白马过了西风塞,琵琶弦断风沙…… 这首曲子说的是前朝一位公主被逼出塞和亲,曲风忧郁惆怅,燕晓雨听了眼角溢出点点泪水。 博尔塔拉。 冯天虎的加盟让博尔塔拉的战力与生产力大增,整个部落连人带马都装备上了重甲,长枪、钢刀更是人手一把,每十人还有一把弓弩和三十支羽箭,重型的弩车也装备了三台。除了这些武器装备,生产工具也是更新成了铁器工具,锄、犁、镰刀、耧车等农耕工具也出现在了博尔塔拉,极大促进了博尔塔拉的生产力。 萨姆看着这些变化,笑得后槽牙都露了出来:“罗涛朋友,有了这些东西,我们博尔塔拉什么都不怕了。”他这般说着又摸了摸那个耧车又道:“有了这些宝贝,粮草也不愁了,部落可以养活更多人。” 罗涛也是点了点头,在他身后冯天虎、达憨儿脸上也是带笑。 达憨儿开口道:“罗涛朋友,这些装备什么时候可以装备我的部落啊,咱们现在可是一家人啊。” 罗涛道:“马上,你不用急,这个月生产的装备都是你的。” 达憨儿大喜:“我们牦牛部落有两千多人马,要是都能有这个装备,那咱们少说就有五千披甲勇士,这份力量足够咱们横扫整个草原了。” 罗涛点了点头:“咱们的目标不是为了横扫草原,咱们是为了草原成为一个整体,让白云和江左不敢再欺负咱们,还有让冯将军可以带着兄弟回到后汉故地。” 冯天虎看向罗涛,问道:“罗涛兄弟有什么愿望吗?” 第387章 惊风怒涛(七) 罗涛想要什么呢?罗涛被冯天虎这个问题问的一愣啊,他茫然地看向那无边无际的天空:我是为了什么呢?我能从这其中得到什么好处呢?博尔塔拉和羌族部落可以不再被九州奴役,冯天虎可以重回故土,我呢?我能得到什么? 罗涛他不知道,但面对冯天虎的问题,他必须要回答,这是领袖必须要做的,一个没有目标的领袖是没有办法服众,所以他一定要回答这个问题,而且要回答的漂亮。 “为了什么?为了羌族的部落不再受奴役,为了你可以回家,也为了给我自己也给天下没法活下去的人一条活路。” 冯天虎皱眉,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我想在草原上建立一个不一样的地方啊,在这里各地的人都可以自由来往,无拘无束,这里有足够的粮食有衣服有住所,只要参加劳动就能温饱,这里没有高低贵贱,有才能的人可以在这里实现他的抱负。”罗涛说着眼睛里闪烁出点点光芒,竟没想到自己会越说越多、越说越动心,可能是在他流浪江湖的时候也想有这么一个地方。 冯天虎一愣,哈哈大笑道:“想不到罗兄弟还有这份心呢?我冯天虎佩服。”他嘴里这么说,心里却是觉得这罗涛虚伪光说好听的,沽名钓誉。 倒是一旁的亚克力和昆仑奴心底泛出一丝别样的感觉。 袭儿看着罗涛,麻雀一般蹦跳到他眼前,开口道:“主子,没有高低贫贱,那我是不是就是自由身了,不用伺候你了?” 罗涛苦笑,没想到自己所说竟是被她钻了空子,开口道:“对吼,亚克力和昆仑奴自由了,至于你嘛,你这么好,我可舍不得你,等过个几年,我看够你了,再放你自由。”他这般说着,一个脑瓜崩弹在袭儿的脑门上,痛得小姑娘捂着脑门嗷嗷直哭:“遇到你这么一个恶主,我的小命怕是撑不过几年了。” 亚克力和那昆仑奴听说罗涛要还他们自由身,当即行礼问道:“罗涛公子所言当真?” 罗涛点头:“当然是真的,不过你们也和我说说你们是怎么到九州的,让我涨涨见识。” 袭儿抬眼又一笑,颇有些没心没肺道:“怎么,罗主子担心他俩跑了,好去抓他们?” 罗涛作势又要给她一个脑瓜崩,袭儿连忙捂住额头,向后逃去。 一旁,阿楚看到罗涛和袭儿如此亲昵,心中忽地一痛,就好似那罗涛刚才那脑瓜崩不是弹在袭儿的额头,而是弹在她的心里。一瞬间,她竟然有点羡慕袭儿,羡慕她可以和罗涛玩闹:他是不是嫌我是羌族人,不喜欢我。 她这般想着,又看向袭儿,只见她一张小脸就像刚剥了壳的鸡蛋一样滑嫩,再想自己的脸,不白不嫩,怎么比得过她呢,男人都喜欢漂亮的女孩子。 袭儿躲在昆仑奴身后,不再说话,那昆仑奴看了一眼亚克力,亚克力率先开口道:“我是波斯人,波斯在这大山后边,要经过一大片沙漠,我生来就是奴隶,从小就随着奴隶贩子游荡,13岁那年我被圣火教卖走,后来圣火教和北齐打仗,我被北齐人俘虏,送进宫里给他们的国王驯马,直到燕帮主将我带出宫,让我来这草原,说只要罗公子你大事可成,就给我们自由。” 一旁的昆仑奴也是连连点头,道:“我和亚克力一样,都是被卖到九州的奴隶。” 罗涛点头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你有名字吗?” “巴利。”昆仑奴道。 “好了,你们都自由了,你们想回家或者去哪都可以。”罗涛道。 亚克力和巴利互相看了一眼,开口道:“我们不想去哪里,我们想助你还有燕帮主一臂之力,这是我答应的。” 罗涛点头,只道了一个好字,便不再开口。这两人说得也清楚,看样子也不像奸佞之人,只是就两个奴隶能有这么好的身手,这倒是可疑,不过也没什么,燕卓为人正派,想来也不会害我。 他正想着,转头忽看见阿楚一脸愁容,魂不守舍的样子,心中一想,猜出这姑娘肯定是因为自己刚才和袭儿太过亲近,心中有了滋味。 “萨姆长老,现在咱们博尔塔拉的实力大增,也要开始想想办法拉拢周围的部落了,不如今天晚上咱们设宴让弟兄们大吃一顿?一来也是犒劳大家最近辛苦,二来也可以让弟兄们聚聚气,为接下来的大事早做准备。”罗涛道。 萨姆点头:“罗涛朋友,一切都听你的,你是我们的紫星。” 罗涛心里暗暗觉得好笑,揽过萨姆的肩,低声道:“长老,我们之间不用这么客套,别老说这紫星紫星的。” 萨姆一本正经低声道:“罗涛朋友,你不懂,做戏做全套,这周围还有好多生人呢,得让他们也相信的。” 罗涛一笑,不再多说,只道:“那萨姆长老有什么建议,咱们先从那个部落开始?” “狐狸部落。”萨姆道,“他们的头领刚死,而且他们对咱们还有敌意,先处理他们,以免养虎为患。” 一旁的冯天虎和达憨儿也是开口道:“我也是这么觉得,杀鸡儆猴,先将狐狸部落处理妥当,让其它部落知道我们的厉害。” 达憨儿还补充道:“渤日戈的部众狡猾且记仇,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们一定会想办法报仇的,咱们得下手为强。” 狐狸部落确实不会善罢甘休,他们已经找好了靠山,他们也想先下手为强,一雪前耻。 第388章 惊风怒涛(八) 狐狸部落的新头领名叫沃巴力,二十一岁,是个健壮的小伙子。他和渤日戈并没有亲属关系,在成为新头领之前,他只是部落里十几个放马汉子里的一个。 那为什么沃巴力可以成为狐狸部落的新头领呢? ——因为他的能力。 沃巴力吹嘘拍马、阿谀奉承的能力在狐狸部落里是拔头份的,他认第二部落里就没有人敢认第一,就连渤日戈也对他是青眼有加。 狐狸部落的头领传承并不看血脉,而是看能力,谁拍马拍得最好,谁就是当之无愧的继承人。如果单从这一点来说,狐狸部落无疑是草原上最开明的部落。 而沃巴力也不负族人所托,利用自己的一张巧嘴成功“舔”到了江左要出兵羌族部落的消息。 于是在江左三千禁军刚开进草原的第一天,沃巴力便率领所有部众来到了洪江口——江左军的必经之路。 他吩咐部众宰了牛羊,准备了美酒和少女,在洪江口大摆宴席给江左军的将领秦虎接风洗尘。 肉香四溢,狐狸部落的少女们也穿上鲜艳的衣服,准备载歌载舞欢迎江左王师。 沃巴力站在洪江口,他穿了一身淡红色的绸布衣裳,将须发都打理得干净,腰间一口金刀在阳光的照耀下是熠熠生辉。他对自己的能力很有把握,他相信只要江左的将领秦虎让自己开口,那他就有一百分的把握让秦虎成为自己的靠山。 “秦虎,秦虎,狐假虎威,这不是老天让我借江左之威灭掉博尔塔拉?” 秦虎率领的禁军已快到了洪两口,忽地,一名斥候跪地抱拳道:“将军,洪江口处发现大批羌人,人数不少估摸有三千多人,他们好像是在举行宴会。” 秦虎点了点头,道:“这附近还有其他路能到草原吗?” 斥候答道:“没有。” 不能秦虎回话,一旁的赵无双开口道:“怎么?秦将军这就打退堂鼓了,不过三千羌人罢了,不足为惧,给我五百人,我愿为先锋灭掉这些羌人。” 这赵无双是赵含国认得二百三十八个干儿子的其中一个,他本姓董,但入了相门后便随了赵含国的姓。他身材魁梧,是生得孔武有力,一张国字脸也是方正硕大,但偏偏眉眼鼻口生得奇小,且挤在脸中间,颇有几分奇相。 秦虎知道他是赵含国的人,脸上一笑,开口客气道:“如此就有劳赵将军。”他说着,手一扬,喝道:“给赵将军点五百精兵。” 赵无双领了这五百精兵也不多说,拍马直冲敌营而去。 秦虎看着赵无双的背影,嘴角惨然一笑:这官场确实是一个修罗场,若是当年的我难免要和他争执,可现在我只盼着他落马被羌族人所擒或是直接掉进洪江里淹死! 他握了握手,向后吩咐道:“安营扎寨,等候赵将军凯旋归来。”喊罢,他打马去了燕晓雨的马车。 燕晓雨穿着云英紫裙,头发披散在肩上并没有打理,见秦虎进来,媚眼一扯,柔声道:“小风,怎么样,快到了?” 秦虎点了点头,低声道:“还是叫我秦虎,隔墙有耳。” 燕晓雨点了点头,道:“秦将军,我有话和你说,你靠我近一点。” 秦虎向燕晓雨坐了过去,肌肤几近相亲,他鼻子一抽,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直通丹田:“晓雨,说,什么事?” 燕晓雨贴着他耳边,小心道:“小风,你想和我过自由自在的生活吗?” 秦虎一愣,答道:“我想,我当然想啊,晓雨。” 燕晓雨道:“那咱们走,今晚上咱们就逃,就在这草原上隐姓埋名,不再管什么朝堂纷争。” “你这是什么意思?”秦虎瞪圆了双眼,看着眼前的燕晓雨,“你以前不是最想帮着你哥哥铲除赵含国,助他掌权吗?” 燕晓雨闻言,默默低了头,眼角溢出点点泪水:“小风,你不懂吗?我哥是想利用我,他想利用我和罗涛的关系,让罗涛和我哥哥结成同盟,你有没有想过江左和罗涛的同盟要靠什么维系?是靠我啊!你觉得哥哥会给我们自由吗?” 秦虎急道:“可你哥哥不是说,只要这件事成了,他就会让咱们两个自由?” “你怎么这么天真啊,小风。他连我这个妹妹都可以利用,还有什么什么是不能利用的。我以前一直觉得,哥哥所做是为了我们兄妹日后的安定,我现在才明白,他做的只是为了他的皇权,为了权力,就算是亲生妹妹也可以利用。”燕晓雨的眼泪已将他的长裙打湿,“我和他说过罗涛是我底线,可他还是要强迫我来找罗涛,我想明白了,小风,咱们走,凭你武功没人会拦住咱们。” 燕晓雨这般说着,一声号角吹响,赵无双带兵回来,高声笑道:“秦将军,快来,有好事!” 秦虎闻言,从燕晓雨身边抽身:“晓雨,这件事咱们要从长计议,我先出去,先和赵无双说说。” 他走出马车,抬头正看见赵无双。 赵无双咧嘴一笑:“秦将军,快来,那群羌族人是来投降咱们的,他们要帮我们铲除紫星,哈哈哈哈哈,你说这好不好笑!” 第389章 惊风怒涛(九) 世事有时就是这么好笑,有的人自负一身本事,是巧舌如簧可乱黑白,但终敌不过老天的一个玩笑。 赵无双揽着沃巴力的脖子,看着秦虎是开怀大笑:“秦将军,你看就是这小子,他带着牛羊、美酒还有一群娘们,就等着咱们享用了。” 秦虎看着赵无双,又看了那身旁那一脸谄媚的沃巴力,开口道:“这是赵将军的功劳,怎么发落就听赵将军的。” 赵无双嘿嘿一笑,打发走了沃巴力,走到秦虎身边道:“将军,送上门的东西不要白不要,等咱们吃饱喝足了,再把这小子当成礼物送给博尔塔拉,这不一箭双雕,连吃带拿的好事?” “赵将军说得对,这小子送上门自然是好事,不过也得小心这人有诈。”秦虎看向不远处的沃巴力道。 赵无双问道:“将军,有什么安排?” 秦虎一笑:“反正都是礼物了,会不会说话也无所谓了。” 赵无双闻言一笑,心里却是暗暗发冷,叹道:娘的,这小子,面冷心也冷,我只不过就想玩玩人家,他还想要人家的命,也怪不得干爹会让我多留心这小子。 赵无双是赵含国的干儿子,在出发前,赵含国就嘱咐过他,要看紧秦虎和公主,江左可以和博尔塔拉结盟,但不能让他们两人和博尔塔拉过分亲密。 赵含国对羌人部落有自己的打算,这草原可以是白云国的后花园也可以是白云国后心上的一个毒瘤。罗傲想借刀杀人,那他就干脆来一个化干帛为玉帛,让羌族部落也成为江左的盟友,相互牵制,正是一举两得,既能断了白云不出兵的借口,也能为日后收拾白云国埋下伏笔。只不过,这也得防着燕玄机趁机扶持自己的势力。 沃巴力并不知道这一切,他只想用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拨弄是非,让这群江左禁军为他所用,帮他复仇。 “赵将军,秦将军怎么说,我们部落愿为大军先锋,为王师带路。”沃巴力伏在赵无双耳边低声道,“那博尔塔拉征服了不少其它部落,掠夺了不少财宝,将军你们大军杀到,必有天降横财。” 他说着,用自己肩膀轻轻撞了一下赵无双,满脸堆笑。 赵无双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开口感谢道:“如此我真是得谢谢兄弟了,你们这好吃好喝招待,赵某无以为报。” 沃巴力道:“咱们是好朋友,不谈这些,你们有什么忙,我都可以帮。” 赵无双点了点头,颇不好意思道:“我还真要和你借一样东西。” 沃巴力豪爽道:“你要借什么我的朋友,只要我有,什么都借给你。我的就是你的,不要客气。” “沃巴力,我早就听说草原上的汉子都极为豪爽,果然名不虚传。”赵无双道,“那我就不客气了,我要借你的人头一用。” 他说罢,腰间钢刀一闪,一颗人头落地。 沃巴力的脸上仍带着笑意,血红的笑意,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最擅长的两面三刀会引他走上绝路。 “令兵,去给羌人带话,就说公主要请他们的头领赴宴,让他们在军阵后面跟着一起往博尔塔拉走。”赵无双将刀上的血迹一甩,提起沃巴力的人头转身离开。 燕晓雨的马车。 秦虎坐在燕晓雨身边,两人相对而坐,良久无言。他们的面前都放着一碗茶水,茶已没了茶气,如死水一般没有丝毫波澜。 燕晓雨抬眼瞥了一眼秦虎,开口问道:“哥哥,给了你什么条件?” 秦虎一愣,看向燕晓雨的眼里显然有一丝慌张:“什么意思?晓雨我不明白你说什么?” 燕晓雨冷哼了一声,她是何等聪明,从刚才秦虎的反应就猜出了个七八:“不用瞒我了,小风,或许,我现在应该叫你秦将军?” 秦虎见燕晓雨如此,心中一急,忙开口道:“晓雨,你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燕晓雨眼中带泪,将眉眼一扯别过头去,开口道:“所以你终究是骗了我?” 秦虎开口道:“我都是为了你,是你哥哥说,只要我帮他做事,他就会让我有足够的身份,让我可以明媒正娶你。” “你…你就是为了这个?”燕晓雨想不到,“可,小风,我早就是你的人了,要不要明媒正娶我都是你的人啊。” “你不懂。”秦虎道,“我不想处处被人照顾,我是一个男人,我有男人的尊严,我不想别人说我是软饭男,我想出人头地,我想和你门当户对!” 他的声音很低,但他的身子已经开始颤抖,就如同是在低吼一般。 “秦将军,你现在连大声说话都不敢了吗?”燕晓雨看着眼前的沐云风,心中竟感觉是如此陌生。 “晓雨,你原谅我,我这么做都是为了可以光明正大的娶你,可以让你成为我名正言顺的妻子。”秦虎握着自己的膝盖,双眼也是通红,“我看你一直在宫里,我以为你是喜欢在宫里,以为你舍不得你哥哥,所以我才想这么干的。” 燕晓雨仰头吸了一大口气,开口问道:“小风,那我现在问你,你愿意带我走吗?抛下这一切。” 秦虎抬头看向燕晓雨,他本不必犹豫,他原本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能和燕晓雨在一起,可现在他却犹豫了。 他为了现在的一切付出了太多,多得掩盖了初心,迷住了眼睛,忘记了他是为了什么才留在宫里。 他支支吾吾道:“晓雨,我愿意带你走,可你要等一等…” 第390章 惊风怒涛(十) 等?女人最不愿意的就是等待。 燕晓雨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情绪,开口质问道:“沐云风,你让我等我什么?你说你想要地位,想要光明正大的娶我,现在机会不是来了,现在我愿意和你走,你却犹豫,你说你要等什么?” 她的这一连串的质问让马车外的马夫和侍从都是一惊,他们相互使了一个眼色,识趣的走到一旁。 马夫摇头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咱们还是躲远点。” “你听到了吗?公主刚才是在叫什么风。”侍卫开口道,“这里面不就是秦将军吗,还有其他人?” “不该问的不问,这公主被白云国退婚又是多情的年纪,你用脑袋想想也知道怎么回事。”那马夫吊着一双眉眼故作神秘道。 “还是兄弟你懂得多些。”那侍卫点了点头,毕竟这宫闱之中自古多桃花孽缘,公主多找几个男宠又算得上什么。 几人这般说着,俱是在脑海中幻想,有朝一日公主若是能看上自己,那也是从龙驭凤的一件快事。 马车内,沐云风看向燕晓雨,一双泪眼朦胧:“晓雨,你知道我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吗?你现在说一走了之,你可想过我的感受?” “代价?你付出了什么代价?”燕晓雨逼问道。 沐云风十指紧抓住衣袍,开口道:“我杀了燕大哥!” “什么?你说的燕大哥是燕卓?” 沐云风点头,默不作声。 燕晓雨两只眼睛紧紧瞪着沐云风,从上到下细细地打量着他:“你…你把你的人皮面具,摘了。” 沐云风将人皮面具取下,抬眼看向燕晓雨。 明明还是曾经那个少年,眉眼五官一丝没变,可为什么会让人感觉如此陌生呢? 燕晓雨伸手想要抚摸沐云风的脸颊,似乎是要那张脸上探寻曾经熟悉的感觉,可她刚伸手一碰,便是不由缩手:“小风,你为什么要杀燕卓?” 沐云风低头不敢看燕晓雨:“是你哥让我做的。” “为什么!”燕晓雨惊道。 沐云风答道:“你哥很早就知道我和燕大哥是易容潜进江左的,燕大哥出平倭的时候他就心生怀疑,派出他的心腹阎罗殿打探消息,等燕大哥出手斩杀服部全仓,你哥就断定赵公道就是燕卓,他也就是那时候找上我。” 燕晓雨听着沐云风所说,心中是悲上加悲,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生命中最珍视的两个男人会骗她骗得这么惨:“我哥那时候就知道了?他为什么不和我说,难道他连我这个亲妹妹也信不过?” “我也不知道,你哥只是把我叫了过去,拆穿了我的身份,然后又告诉我如何在能光明正大的娶你。”沐云风低着头,不敢看燕晓雨,他不敢面对她失望的神情。 “你也没有和我说,你也不告诉我你和我哥的事?”燕晓雨摇头道,“你现在和我说,我哥都让你干什么了?燕卓可是和你出生如死的兄弟,你怎么能下得去手!”看书喇 沐云风脑海中突然回想起燕卓那清新的笑容,那个教会他无数江湖骗术的燕卓,那个为救他性命奔走大丹后汉的燕卓,那个在临死前一脸惊讶的燕卓! “你哥只让我做了这一件事,我也不知道,我也想不明白我为什么会杀燕大哥。”沐云风不愿再回想那个晚上,一想到那个场景,他的眼前就会一黑,脑海中也满是燕卓的笑声,“我不知道,我就像是一个木偶一样,你哥说让我去杀燕大哥,我便杀了燕大哥。晓雨,我这些天一直都在后悔,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你,也不知道怎么面对燕大哥和祥儿姐!” 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燕晓雨瞪着的双眼忽地放下,她轻轻拍了拍沐云风的肩膀,将她揽进了怀里,轻声问道:“没事,你和我说清楚,既然真的燕卓已经死了,那现在这个丐帮帮主燕卓又是谁?” 沐云风抬眼看向燕晓雨,是一脸的吃惊,他想不到刚才还怒火中烧的燕晓雨怎么眨眼就变了一个模样,他结巴道:“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猜这个燕卓应该是你哥派过去的。” 燕晓雨点了点头,派一个人假冒燕卓,控制清风明月楼和丐帮,这的确像是燕玄机的手段:“小风,事已至此,你也不要太过自责,我哥手里有一种名叫迷魂散的奇药,你应该是被我哥下了药,才下手杀了燕卓的。” “真的?”沐云风看向燕晓雨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燕晓雨点头道:“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小风,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你想不想为燕大哥报仇?” 沐云风一愣,开口道:“可燕大哥的仇家是燕玄机,是你哥哥啊,你难道要杀了你哥哥?” “我当然不会杀了踏,他可以不念兄妹之情,我可不能不念这兄妹之情。”燕晓雨摇了摇头,“我只是也想让他尝尝被至亲之人欺骗的感觉,我也要毁了他最宝贵的东西!” 燕玄机最宝贝的东西是什么呢?当然是他的皇位,是他重掌大权的野心。 沐云风道:“晓雨,你打算怎么做?我们还走吗?” “走。”燕晓雨道,“只不过不是现在,我们现在要去找罗涛,我哥他不是想要和博尔塔拉联盟吗?我们就去帮帮他,就让罗涛答应他。” “答应他?为什么?这样你哥的实力不就是更大?” 燕晓雨冷冷道:“罗涛和咱们是朋友,又不是他的朋友,联盟只不过是一时之计,等我哥信了,咱们再拆了这个联盟。” “那罗涛呢?这不是利用他?”沐云风道。 燕晓雨屏息定了定神,开口道:“罗涛和咱们有共同利益,他会和我们站在一起的。” 沐云风听着燕晓雨所说,眼前一瞬间竟有一丝模糊,恍惚间,他感觉眼前的燕晓雨和燕玄机是那么相似…… 第391章 惊风怒涛(十一) 燕晓雨送走了沐云风,自己一个人待在马车里。 她掏出一面铜镜,她如果已二十有一,但镜中朱艳未改。一对眼稍儿微翘宛如杨柳丝丝,一扯便生出三分愁色,鼻下一点鼻头更是圆润如珠,透着一股灵气,这样的一张面皮实在称得上倾国倾城。她将脸一歪,欣赏起自己的侧颜,高挺笔直的鼻梁,如桃尖稍翘的下巴,修长的脖颈。 她的侧颜很凌厉,就是像一柄镶着宝石、套着鱼皮刀鞘的小刀,放在手里把玩就是一个精致的物件,一旦出鞘就是一柄杀人于无形的利器。 “公主,该用膳了。”帘帐外侍从举着餐盘轻声道。 “进来。”燕晓雨应道。 那侍从拿着餐盘小心翼翼地进了马车,对着燕晓雨一笑,将餐盘放在桌上。 燕晓雨见那侍从对自己笑,将手中的铜镜放下,面色一冷,将盘中的一双筷子递到那侍从的手中。 侍从一愣,开口问道:“公主是要小的伺候?” 燕晓雨平静道:“这双筷子是要告诉你,下次再多看,就用筷子把你眼珠子捣烂!” 那侍从“啊”了一声,身子一软,险些栽倒:“公主赎罪,公主赎罪。” “快滚。”燕晓雨喝道。 见那侍从狼狈的背影,燕晓雨心中竟生出一丝喜悦,她嘴角一弯,伸手将头发高高挽起。 自从和沐云风回江都以后,她便没有对侍从发火,她想要变化,想为了沐云风便成一个温文尔雅的女孩子,但刚才那一通发泄,让她感觉,能让人畏惧真是一种美妙的感觉啊。 强如燕卓又有什么用,就算他武功独步天下,还不是死在他最信任的兄弟手下,再强的武功也抵不住人性的欲念,想要活下去,就要用人心制住人心! 燕晓雨决心也要掺和一把,燕玄机、赵含国、罗傲还有那个假燕卓,我倒想看看你们这葫芦里到底装着什么药! 她酥手一握,浑身上下透露出一股凌厉之气。 “公主,今天好大的火气!” 开口的是赵无双,他掀开帘子,直接走了进来。 “哦,末将忘了给公主请安就直接进来了,还请公主赎罪。” 燕晓雨看着赵无双,微笑道:“赵将军,坐,我能有什么火气,直不过下人不懂事罢了。” 赵无双也不客气,直接坐了下来,眼睛直直地看着燕晓雨,开口问道:“公主刚才和秦…哦,不沐将军说的都是真的?” 燕晓雨一愣,面色不忧反喜,笑道:“赵将军耳朵蛮灵的,你想问什么是不是真的?” “陛下是不是真的有那迷魂散?”赵无双道。 燕晓雨捂嘴娇笑道:“我以为将军要问什么?皇兄从小就爱摆弄这些丹药,自然是真的,别说这迷魂散,皇兄手里还有一种奇药化骨散,直指甲一点就能让人化成一滩血水。” 赵无双被骇了一跳:“公主,你可不要骗我,末将胆儿小。” 燕晓雨一笑:“将军说笑了,将军的盔甲上还粘着血迹,相比又有人在将军的功劳簿上添了一笔。” 赵无双心中一惊,他明明已将血迹清理干净了呀,他忙是低头向铠甲看去,也就在他低头的一瞬间,燕晓雨身子一欺,指尖已在他脸上轻轻划了一道。 “公主,你干了什么?你往我脸上抹了什么?”赵无双只觉脸颊一冷,眼中已是带着三分愤怒与七分惊怖。 燕晓雨媚眼如丝,轻轻一扯,娇笑道:“将军还真是胆小呢,你是不是感觉一块冰冰凉凉,直透骨髓?” 赵无双点头,语气也是软了三分:“没错,公主赎罪,是小的有眼无珠冲撞了公主。” 燕晓雨放声大笑:“赵将军怎么向我道歉了,我只不过是在将军的脸上抹上一点胭脂,你闻闻是不是一股梅花的味道?” 赵无双伸手一抹,在鼻下一嗅,果真是梅花的味道,当即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 “赵将军,这次给你提个醒,下次再这样课别怪我无情了。”燕晓雨收住笑容,平静地拿起筷子,将一小块鹿肉放进嘴里,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赵无双看着神色自若的燕晓雨哪还敢多言,只得起身灰溜溜地逃出马车,只等走去三丈多远,才匀了一口大气:“妈的,这女人真他妈的毒,还要自己刚才没有冲动。” 燕晓雨见赵无双走了,也是松了一口气,心道:这赵无双都听到什么了?我和沐云风商量的事情他有没有听到,还是他只听到了迷魂散的事?看来这个人是留不得了,得尽快收拾了他。 她想着将眼前的饭食吃净,没有一点浪费。从今天起,她的头脑又要活动起来,她需要足够的养分,来滋养她的心计。 江左的人马带着狐狸部落向着博尔塔拉走去。人群中,沐云风看向赵无双,他的脸色有一些慌张。 沐云风的心中有一些好奇,他知道赵无双刚从燕晓雨的马车里出来,但他不知道他们在马车里说了什么。 赵无双也发觉了沐云风在看自己,他回头看了一眼马车,低声道:“秦将军,这羌人头领的人头我已经准备好了,这功劳末将不跟您抢,这人头您拿着。” 沐云风一愣,竟想不到赵无双会对自己这么客气:“咱们都是为了朝廷办事,这功劳何必算得这么清楚,功劳都是朝廷的,咱们不过是为国办事罢了。” 赵无双见沐云风开口如此圆滑也不多言,只道:“一切都听秦将军的安排。” 沐云风点了点头:“赵将军太客气,离博尔塔拉还有多久的路程啊?” “还有一天,明天天黑之前就能赶到。” 第392章 惊风怒涛(十二) 天将亮,天边透出半抹朝阳。昨天夜里,风湿露重,博尔塔拉草场上的银霜格外耀眼。 一名披甲卫士匆忙下马,扶刀向着营帐而去。 博尔塔拉和天虎军的联盟已初见成效,整个部落千余名男丁已人人装备重甲,长枪和钢刀也是人手一把,配合上草原上众多的马匹,一只精锐重甲骑兵已具雏形,再配合上天虎军的步兵、弓弩兵、重弩车队,实力足可和九州边军抗衡。 那披甲卫士脚步铿锵,几步便走进帐里,他见罗涛正在打坐,不好开口,只抖了抖身上的铠甲,等着罗涛睁眼。 罗涛听到声音,抬眼看向那卫士,开口问道:“有什么事?” 那卫士开口直言道:“有兄弟看到有江左兵在往咱们这赶,人数估摸有三千人,还带着狐狸部落的人,怕是来者不善。” 罗涛眉头一皱:“江左?他们来得倒是挺快的,看清楚旗号好了吗?大旗上除了写着江左还有别的字号吗?” 他这么问是想知道这支江左兵马是什么来历,若是江左的京口卫怕是还不好对付。 那披甲卫士道:“除了江左的旗号外,好像还有一个燕字旗。” 燕字旗?禁军? 罗涛也有一丝迷惑,江左的禁军不拱卫禁宫来草原干什么,难道是燕玄机御驾亲征? 他思索着一时也想不清楚,只向那侍卫吩咐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吩咐兄弟们备战,咱们造得这些个兵刃也时候见见血了,还有让前头的兄弟盯住他们的动向!” “是!”那披甲卫士领命,走去大帐。 只听,三声号角响,千余名披甲卫士是匆匆出帐集合。一旁的天虎军听到号声,也是派出令兵到博尔塔拉的营地打探消息。 罗涛听着那号角声,右眼皮是狂跳不止,他心里隐隐有一丝不详的预感。 正在他眼皮跳动之际,袭儿拉起帘帐,将头探了进来,她歪头看向罗涛,正瞅见罗涛在看自己,那弯弯的眼尾稍儿一翘,笑得天真烂漫。看书溂 “罗儿,你醒啦,外面什么事这么大阵仗?” 罗涛正襟危坐,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没一点规矩,你是仆我是主,尊卑有别,你的称呼要改改。” 袭儿听着罗涛的教训,既不羞也不恼,仍是笑盈盈道:“罗少爷,你起啦?外面什么事啊?” 罗涛仍是一脸严肃:“记住你的身份,主子的事你一个奴才少管!” 听了这话,袭儿再是按耐不住,一张小脸是鼓得通红,撩起帘子便是大步走向罗涛:“罗涛,你不要太得意,你不是给了我们自由吗?咱们现在没有主仆之别了,我们现在就是普通关系。” 罗涛嘴角一弯,开口道:“普通关系,普通关系你就随便进出我的营帐,想不你这小丫头还怀着一颗春心呢?” 袭儿脸上更羞,一个手刀就要劈向罗涛脖颈。 罗涛身子向后一仰,躲过这一招,可袭儿却是不依不饶,一招失手再起一招,手刀化爪直逼罗涛面门。 “嚯,小丫头还有两下子,你这一招满襟春风剑法用得不错啊。”罗涛一笑,“看来燕卓确是有点东西,天香老人的弟子也只在他手下当一个侍女。” 见自己招式被识破,袭儿冷哼了一声,道:“识破了我的招式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你就制住我!”说罢,掐起剑诀,用双指使出一招“春回大地”正朝着罗涛双眼杀去。 罗涛伸手一拍床边,借力腾空避过这一招:“好一招春回大地,我都闻见了你腕子上的花香了。” 袭儿知罗涛有意轻薄自己,气道:“闻香是?再吃我一招桃李春风一杯酒!”她话音出口,右臂已如长剑一般刺向罗涛心口。 这一招剑招是由平变挑刺之式,招式灵转全靠腕力,袭儿自小练剑,这一招自是浑然天成,全看不出一丝破绽。 罗涛却是一笑,身子滞在半空,伸手一抓,宛如雄鹰扑兔一般拿住了袭儿的手腕:“你敬的这一杯酒我可就喝了!” 说着,他便将袭儿擒在怀里,贴在她耳边问道:“天香老人是你什么人?” 也就在这时,帘帐再开,罗涛抬眼一看竟是阿楚站在门口,怔怔地看着罗涛和袭儿。 阿楚脸上一红,忙是将脸歪到一旁,手中的酥油茶也是不慎翻在地上,她支支吾吾道:“我给你送酥…不是,没事,我什么也没看见,我走了。” 她转身便走,脸上带着三分怒气和七分羞怯。 罗涛看着阿楚转身离开,心下当即一空,他怔怔地看着那还在晃动的门帘,忘了眨眼。 倒是袭儿看着转身离开的阿楚脸上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可转瞬她就收敛起这份笑意,抬头看向罗涛,开口道:“看来你还挺招女孩喜欢,你不去追她?错过了姻缘,可别哭鼻子喽。”看书喇 罗涛一笑,心里却又隐隐感觉不对,他看向袭儿,那如白果儿一般的小脸上,仍是那般天真。 忽地,袭儿如被针扎一般跃了起来,红着一张脸,气鼓鼓道:“你,你干什么?” 罗涛看着自己的手,一笑:“很软嘛~” 袭儿一愣,是转身便走,罗涛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并没有拦阻,因为他在袭儿的神情中看到了一抹笑意,而且还是一抹得意的笑。 罗涛起身站在大帐正中,他仰头叹了口气,向门外的侍从喊道:“帮我叫亚克力过来。” 不一会,亚克力便进了大帐。 “公子,有什么事嘛?”亚克力开口问道。 罗涛背手道:“没什么事,就是想问你几件事。” 亚克力道:“公子想问什么?” 罗涛道:“你的武功不错,是和谁学的?” 亚克力一愣,随即应道:“是在北齐皇城里学的,都是些粗浅的功夫。” 罗涛点了点,道:“做我的随从功夫太粗浅了可不行,和我试几招。” 第393章 惊风怒涛(十三) 亚克力听着罗涛所说,心中一惊,但还是拱手应了一声:“是,公子,还请公子手下留情。” 罗涛点了点头,右手手掌已举在胸前,正是那白云散手的起手式。 白云散手是白云山庄的入门功夫,说不出有什么玄妙,都是稳扎稳打的招式。 “你先来。”罗涛道。 亚克力举起双拳,点了点头,右脚向前一踏,猛地带出一拳,攻势迅猛。 罗涛见过他出手,知他气力之壮,不欲他硬拼,脚步向后一滑,退了一步躲过这一招。 亚克力见右拳抡空,当即借力一转,带起拳头如绳镖一样,砸向罗涛的太阳穴。他这一招用的又快又巧,罗涛躲闪不及,只能立臂格挡护头。 这一拳力道极大,饶是罗涛有紫衣神功护体,也是向后退了五步才化尽这一拳之力。 罗涛定住脚步,看着亚克力,他现在出这两招都是寻常,就刚才那一招转身挥拳,江湖上也有七八门派的招式和它相似,什么“狼烟四起”“旋风打”“秋风扫落叶”“霹雳旋风斩”都是这一类的招式。 “公子没事?”亚克力开口问道。 罗涛应道:“没事,你这气力是天生的?” 亚克力点头:“嗯,我没别的长处,就是有力气,那九匹骏马别人都掌控不住,但只我要一拉他们就乖乖听话。” “天生神力。”罗涛道,“那你试试我这一招,你可小心了!” 罗涛欺身上前,一掌拍向亚克力胸口,亚克力抬臂抵挡,他块头奇大,只一个胳膊就要罗涛半个腰粗,因此只一臂便挡住了罗涛的这一掌,他挡住一招,挥起右拳如勾,拳风凶悍,直逼罗涛下巴。 罗涛化掌为爪,攀住亚克力肌肉的沟壑,身子向前一提,轻身飘到亚克力的头顶,接着一个翻身,双指如电直插亚克力颅定。 这一招极险,凭罗涛的功力双指穿透颅骨是轻而易举。 亚克力身子一低,双掌向上一顶,借着双掌之力顶住了罗涛这两指。 罗涛双指在那两只手掌上一点,调转腰力,如灵猴攀崖一般,双足猛地踏向亚克力后脑。他这两招都是杀招,为得就是逼出亚克力的看家本事,查清这三人的来路。 亚克力感觉脑后生风,不敢犹豫,左脚向左一踏,拉过上身,堪堪躲过这一击。 罗涛看他如此反应,眉头一皱,心道:“他刚才双掌上顶那招还有些门路,三分像丐帮的疯狗吞日,三分像少林寺的罗汉顶天,三分像天香老人的嫦娥奔月,也有点像金顶宫的霸王举鼎,不过他踏足侧身这一招却看不出门路,无守无攻,就像是自然反应一般,看来要试出他的来路还得再试几招。” “亚克力你不用慌张,我不会真下手的,我有分寸,你放松,施展出你的本事来。” 亚克力听罗涛如此说,心中暗暗道:你有分寸,刚才要是被你踢上两脚,我脑袋就爆了,这能不慌? 他心里虽是这么想,但面上仍是点头,摆开架势,等着罗涛来攻。 罗涛看着亚克力面色如常,心中不由有些犹豫,他已经使了两记杀招,再不留手,怕是要惹亚克力怀疑。他运起紫衣神功,提起一口真气,既然杀招不能再用,只能用气力斗他一斗。 他双拳翻飞,紧贴亚克力,亚克力退一步,他便跟一步,亚克力进一步,他便退一步。两人接连出招,招式不停,却又始终保持着一臂的距离。 亚克力顶着罗涛的真气,心中惊道:他竟有这般气力! 而罗涛心中也是叹道:想不到有人能将肉身淬炼到如此地步,说是钢筋铁骨也不过分。 两人拳掌一对,罗涛用气力迫开亚克力,逼得他向后连退,险些栽到帐外。 罗涛道:“你的武功不错,走。” 亚克力一愣,有些不清楚罗涛这么做的意图,但他作为奴才早就听惯了主人的命令,点了点头出了大帐。 罗涛见亚克力出去,匀了一口气,脸上疑色更重。他今天和袭儿对招时便隐隐察觉到有一丝不对,他知道她武功不弱,但没想到她竟是天香老人的传人。天香老人久居渤海关外,近十年来更是少在江湖上出没,也没听过她有收徒,燕卓是怎么招揽到袭儿的?看书溂 而且好像这袭儿并不知道他残缺的事情,她那时候的那抹笑分明带着男女之意,按燕卓的心思,绝不会不告诉侍从这一点,至于那亚克力,就那几招也瞧不出什么。看书喇 罗涛这般想着,脸上不由一笑,他笑不是因为想明白了这事情的缘由,而是感觉着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他不由搓了搓手掌,想着接下来要干什么呢? 他这般想着,眼睛瞥见那洒在地上的酥油茶,脸上的笑意不由淡了三分:阿楚,不知道这姑娘现在在干什么? “报,江左军到了。”一个披甲卫士进帐道。 罗涛道:“好,走,咱们去会会他们。”他抓过银剑,走出帐外,看着眼前那一排壮实的博尔塔拉汉子,一股傲气油然而生,练兵这么久,也该试试成效了,就拿这支江左军先练练手。 “全军准备迎敌!” 号角声起,重甲骑兵铺展开来,如一线黑潮般在草原上翻涌。 第394章 惊风怒涛(十四) 沐云风看着那如潮水一般涌出的草原骑兵,心中一惊:不是说这些草原部落生产技术落后吗?怎么一个个都是身披重甲,兵强马壮的样子? 他这般想着,一旁的赵无双面色也是凝重。 “秦将军,这群博尔塔拉人竟然已经有了重甲骑兵?这要是真动起手来,咱们这些人马怕是占不好处。” 沐云风点头:“还好咱们不是来惹事的。” 两人这般说着,博尔塔拉军阵前,三辆弩车被缓缓推了出来,明晃晃的枪头是蓄势待发。 赵无双更惊,开口道:“他们连弩车都有了?”他这般说着,心中已打定主意,等回到江都一定要把这些情况报告给赵含国,这草原部落发展的势头太快,迟早是个祸患。 沐云风看着那弩车,心中也不淡定,他在后汉见识过弩车的威力,那一弩下去劲力之大,可以轻易将五六人如冰糖葫芦一般串成一串。 “我去请公主出来,赵将军你派人过去,告诉他们我们的来意。” 赵无双点头,点出一名骑兵向博尔塔拉传信,并将狐狸部落头领沃巴力的人头交给他,让他转交给罗涛以示诚意。 博尔塔拉军阵前,罗涛看见那名江左骑兵单骑奔来,又看见那江左军阵中装饰华美的马车,心中预感道:难道是晓雨来了? 那江左骑兵打马而来,目光在博尔塔拉军阵前一扫,正瞅见一紫衣青年,遂是朝他奔去。待到了罗涛面前,那骑兵勒马拱手,语气颇为恭敬道:“罗公子,我们是江都禁军,奉皇命来和博尔塔拉商量联盟之事。” 说罢,将沃巴力的人头敬上。 “这是狐狸部落头领的人头,这人找到我们将军,想要和罗公子为敌,被我们赵将军当场斩杀。” 罗涛面色平淡,看向那骑兵问道:“那马车里的人是燕晓雨?” 骑兵一惊,没想到罗涛会直言公主名讳,不过转念一想,公主和罗涛曾有夫妻之名,说来也正常,便应道:“正是公主殿下。” 罗涛点头,看向一旁的萨姆长老:“长老,没事了,让大家散了,来的人是我朋友。” 萨姆一愣:“罗涛兄弟,江左公主跟你是朋友?” 罗涛应道:“长老这事说来话长,等我一会和长老解释,待会江左公主过来,先让我单独和她聊聊。” 萨姆心中隐隐有些担忧,但仍是点头,招呼勇士们散去。 众博尔塔拉勇士本想着和江左军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厮杀,却没想只亮了一个相便要散去,脸上不免带着些许沮丧。 罗涛向着那江左骑兵道:“回去告诉你们将军,大军就地扎营,让公主和将军来见我。” 那骑兵心中暗骂罗涛好大的架子,脸上却是十分恭敬:“好的,罗公子,小的这就去。” 那骑兵将消息带给赵无双,赵无双心中也恼罗涛摆谱,但碍于燕晓雨和秦虎的面子,也只能应允,遂吩咐大军扎营,和两人一同前往博尔塔拉的营地。 车轮碾过牧草,一块石子硌得马车颠簸,燕晓雨的心也随着一颤。离上一次和罗涛见面已过去好久,她有一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她这般想着,心中感叹:这情谊过得久了终究会变淡的,再好的朋友多年不见也会变得生疏的,更何况自己和她的关系还那么复杂。 大帐内,罗涛的心里隐隐有些起伏,他说不出这种感觉是紧张、忐忑还是激动?燕晓雨的到来,让他多少有一些拘谨,他摇了摇头,试图将那些混乱的念头甩开:不要想了,现在的车当务之急是想明白如何应对江左的联盟,他们这么做肯定有什么企图! 马车停在营地外,燕晓雨带着沐云风和赵无双两人向着罗涛的大帐走去。 三人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身边的博尔塔拉人。博尔塔拉人对他们的态度绝称不上友善,那一只只眼睛里亮莹莹的满是猜忌。 萨姆看着那三人,心中也不禁纳闷:“罗涛和这个江左公主是什么关系,还要单独聊天。不过,他既然能认识公主,身世应该也不俗。” 燕晓雨到了营帐口,对着身后的沐云风和赵无双道:“秦将军,赵将军劳烦你们在外面看守。” 赵无双一皱眉,但看着一旁的沐云风没有反应,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应声点头,守在帐外。 大帐内,罗涛见燕晓雨进来,率先开口道:“好久不见,晓雨。” 燕晓雨莞尔一笑,应道:“是好久不见,久到你都要开口和我客套了。” 罗涛抿嘴一笑,燕晓雨也是微笑。两人走到一块,燕晓雨使了一个颜色将罗涛拉到一旁,低声道:“门口左边的是沐云风,右边的赵含国的眼线。” 听到沐云风的名字,罗涛有一瞬恍惚,不过他很快便打起精神,应道:“嗯,你这次来有什么事?” 燕晓雨道:“这次是皇兄让我来和你联盟的…这件事先不急说,我有别的事要和你说。” 罗涛道:“什么事?” “燕卓被杀的事。”燕晓雨道。 罗涛眼睛一瞪,惊道:“什么时候的事?” “三月之前。” “不可能啊。”罗涛皱眉道,“燕卓上个月还给我传过消息,让我和他一起牵制白云国和江左。” 燕晓雨也是一愣:“上个月?你确定是上个月,他用的什么名号?” 罗涛应道:“丐帮帮主啊。” “这燕卓是假的,你不要中计!” 第395章 惊风怒涛(十五) “什么?燕卓是假的?”罗涛不敢置信,“晓雨,你不会是又想套路我?燕卓怎么可能被杀呢,他的武功你又不是不知道,能杀他的人怕是还没出生呢。” 燕晓雨道:“如果杀的人是他的至亲兄弟呢?如果这个至亲兄弟杀他的时候,他正处在心智失常之时呢?燕卓的武功或许可以独步天下,但在这武功之上还有权谋,还有人心!” 罗涛被燕晓雨说得越来越迷糊,干脆直言道:“是谁杀的燕卓?” “沐云风。”燕晓雨道。 罗涛一双眼瞪得宛如一双牛眼:“怎么可能?” “是我哥哥,他用迷魂散控制了沐云风的神志。”燕晓雨还是选择了为沐云风掩饰。 “沐云风亲眼看见了燕卓死了?他来了吗?我要问他。”罗涛心中还是不敢相信,燕卓是什么人,他怎么就这么轻易死了,而且如果燕卓死了,那金顶马车、袭儿、亚克力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们都是奸细? “沐云风就在外面,等一会再问他,先说说你的事,那个假燕卓给了你什么吗?”燕晓雨问道。 罗涛手心一握,掌心已有汗水渗出:“嗯,而且东西还不少,一辆金顶的马车还有三个身怀绝技的仆人。” “嗯?身怀绝技?”燕晓雨道。 罗涛点了点头:“嗯,身怀绝技。一个是天香老人的传人,还有两个是异族大汉,都有千斤之力。”这三人确实不是俗人,他也怀疑这三人的来历,原本他还以为这三人是燕卓派来监视他的,没想到现在连燕卓都可能是假的。 “把他们调走,他们肯定要对你不利。”燕晓雨道。 罗涛嘴角一笑,神情却是十分轻松:“现在把他们调走,他们肯定知道我怀疑他们,先把沐云风叫来,我有事问他。” 燕晓雨点头,她先打发赵无双去安排狐狸部落的时,后叫来沐云风进帐。 罗涛问了燕卓死时的景象,沐云风一一回答。 “沐兄弟,你亲眼看到燕卓死了?” “嗯,我一剑正穿心口,燕大哥肯定是死在了我的剑下。” “你那时不是中了迷魂散?你的神志清醒吗?” 沐云风一愣,答道:“清醒,我看到了燕大哥的血从心口渗出,也看见了他瞪着的双眼。” “那现在那个丐帮帮主燕卓是谁?” “是燕玄机的人,是他的亲信。” 罗涛心里还是有一丝疑惑:“可燕卓的武功可不是谁都可以假冒的?丐帮生乱难道他就没有出手?难道就没有人看出来?” 沐云风道:“正因为燕大哥的武功太高,整个江湖谁不知道燕卓,谁不知道燕卓的飞燕镖,因为只要他和他的镖出现,就没人敢造次,燕玄机正是抓住了这一点,选了一个暗器高手假扮燕卓。” “燕玄机心机倒是够深的。”他说着转头看向燕晓雨,“晓雨,你知道你哥和天香老人有联系吗?燕卓送来的那个袭儿不会是哥的人?” 燕晓雨摇了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我知道我哥有自己的势力,但我也不知道那些人的来历。” 三人正这般说着,一名博尔塔拉侍卫慌张地跑进大帐:“报告不好了,白云国的人马来了,来了好多人,乌泱乌泱的,连成一片看不见头尾啊!” 第396章 绝傲云涛(一) 博尔塔拉。 月色冷寂,晚风瑟瑟,牧草随风而动,如海浪一般是涛声阵阵。 罗傲站在草中,腰间挂着一柄剑,手中握着一支竹笛。这支竹笛名叫四声猿,是由湘妃竹雕刻而成,低音凄切,能奏断肠之曲。 罗傲横笛,在冷寂的月色下,翻滚的草浪中,笛声又悲又婉,既凄且苦。一曲毕,他将竹笛挂回腰间,抽出腰间那柄寻云剑。 剑光清冽如泉,剑吟如狂歌乍起。 片刻,一点紫衣乘风而来,落在罗傲面前。 不等罗涛开口,罗傲便道:“我就知道听到这个曲子你肯定会出来。” 罗涛面色冷淡,道:“白云王,有何贵干?” 罗傲一笑,眉间显出一点老态:“本王来自然是为了永绝后患。” “我对你是什么祸患?我这辈子都不会回白云国,也不屑于回白云国,我到博尔塔拉只是能让他们自保!”罗涛道。 罗傲道:“你对我自然是算不上什么祸患,但你对浪儿呢?浪儿武功没你高,你杀了他,又有羌族大军,吞并白云国不是易如反掌。” 罗涛心中一痛,讥讽道:“白云王还真是一无既往的是一个好父亲呢,从不让孩子遭一点罪呢。” “错,不是孩子,是儿子!”罗傲冷笑道。 罗涛心里更痛,他想不明白,为什么父亲要这么对他,曾经是那么疼他的父亲怎么会变成这样,难道就因为自己不能成为他的“儿子”? “既然这样,动手。” 罗傲掐起剑诀,眉眼一凌:“好,可别怪我手下无情,让我见识见识你的剑法有没有长进!” 罗涛无言,催起紫衣神功,浑身紫气蔓延,只见他脚步轻轻向前踏了一步,牙关一咬,身形便如离弦之箭朝着罗傲杀去。 罗傲早有准备,举剑挡在身前:“身法是比之前快了一点。” 罗涛目光冷漠,手中长剑一挥,剑意纵横,宛如万丈云海翻涌。罗傲瞳孔一颤,竟是没想到罗涛的剑法已到了如此地步,忙是出招相抗。霎时间,剑影交错,火星飞溅如惊涛拍岸,碎了漫天的鲜红。 仅仅一个回合,两人便使出了十几招。 “有些长进,但终究不是我的对手,受死。”罗傲左手托住剑柄,迎着罗涛的剑刃一劈,正是白云剑法中最霸道的一招破云问天。 罗涛吃力不住,身形向后急退。罗傲不给罗涛丝毫喘息之机,跟着向前一步,朝着罗涛头顶猛地劈去,势要斩下他的脑袋。 罗涛身子一矮,堪堪躲过这一剑,那霸道的剑气蔓延,直将罗涛身后两丈内的青草都削去一角。 空气中立时弥漫着一股草汁苦涩的滋味。 草苦,罗涛的心里更苦。 “父亲,你可真没打算手下留情啊,连一个全尸都不能给我留?”罗涛道。 罗傲道:“我说过我不会手下留情,你最好能受得住,这还只是开始。” 罗涛剑尖指地,叹了一口气,苦笑道:“我还幻想这能是一场梦,既然如此,孩儿不孝了。” 说罢,他手中剑意骤起,如紫电穿云,朝着罗傲面门急掠而去。 第397章 绝傲云涛(二) 紫电穿云,直迫罗傲心口,可罗傲却是心如止水,丝毫不慌,他右手握剑左手抵住剑柄,脚下一踏,用剑锋直抵罗涛的剑尖。 两剑相对,如流星相撞,这是极险的一招。 只听一声脆响,紫电骤停,两道霸道的劲力从剑尖交触的地方绽开,那劲力之大催得周遭的牧草尽数折腰。 罗傲眼睛一眯,开口道:“你的紫衣神功练得不错啊。” 罗涛道:“还好。” “这个境界快有八重了。”罗傲道。 罗涛道:“已经到了八重。” 罗傲点了点头,左手聚到半空,猛地一握,周身劲力顺着经脉涌向剑刃,只听一声剑鸣,剑尖处猛地显出一团气浪,将罗涛整个人都掀了出去。 罗涛一惊,竟是没想到罗傲的武功已经到了如此境地,他身子如落叶般倒飞而去。 他刚一落地,罗傲欺身而上,不给他丝毫喘息的机会,飞起一脚连踹带提,将他整个人又带到半空。 罗傲调转剑尖,手握剑柄,施展出了一招“罗汉撞钟”,将半空的罗涛又是打飞了出去。 罗涛一口鲜血吐在地上,显然已是受了内伤。 “这就是你的紫衣神功八重?没长进的东西,你这样的武功也就只能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耀武扬威,真要遇到九州的绝顶高手你捱不过十招!”罗傲这般说着,手中舞出一道剑花,“还能出招吗?” 忽地,草丛中突然射出一支羽箭。 罗傲淡然挥剑一劈将那羽箭斩成两半,开口道:“是谁?出来。” 草从中,阿楚蹿了出来:“有我在你休想杀他!” “阿楚,你快走,这是我的事。”罗涛咬住一口气,喝退阿楚,用手背擦去嘴角鲜血,拄剑而立道:“不光能出招,还能杀了你!我刚才一直念着父子之情,盼着你能手下留情,给我留下一点念想,可没想到,那终究都是我的痴心妄想。” 他这般说着,手中长剑一甩,霎时剑气纵横是杀气凛然。 “这是我新创的剑法,这是第一式破涛!” 只见罗涛手中长剑猛地发出一声龙吟,银白的剑气凝在剑身周围宛如蛟龙吐息。 罗傲眉头一皱,隐隐感觉这一招不太寻常,当即挥起一剑,以攻代守。 剑刃相交之即,一点火花带起一声脆响。只见罗涛手中剑刃如蛟龙逆流而上,直将罗傲手中的长剑斩成两半。 罗傲心下大惊,可还不等反应,罗涛那一剑已携破涛之势杀到他胸前。下一个眨眼,他便感觉自己的胸前是一片温热,他明白他已输了。 他松开手里的剑,淡然地接受了自己的失败,他软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口中喃喃道:“涛儿,调兵的虎符在我怀里,遗书在马车桌下的暗格里。” 罗涛一愣,不明白罗傲说得什么。 罗傲嘴角带笑:“那个女孩不错,对不起,父亲,帮不了你…” 罗涛感觉心中有一角在嘶吼,他看着眼前的尸体,脑子里除了那嘶吼外,再无其他任何感觉。 “你是什么意思?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你说话啊,你说话啊!” 第398章 绝傲云涛(三) 阿楚确实没有那么多心计,但她有一点却是这世上女子所少有的,那便是对人的信任。 都有女子多疑,但阿楚却是个例外,她信萨姆长老,信罗涛,也信博尔塔拉的兄弟姐妹,宽阔的草原给了她开阔的心。 她收敛了罗傲的尸体便向着萨姆长老的大帐走去。 就在她将要走到萨姆大帐之际,燕晓雨突然蹿了出来,拉着她的手拐进大帐后的一角。 “阿楚,罗涛呢?”燕晓雨问道。 阿楚和燕晓雨并不熟,但想着她和罗涛关系亲密的样子,心中除了那一丝醋意外也没有敌意,便道:“他去了白云军营。” 燕晓雨点了点头,道:“那个袭儿身份有些可疑,你不要信她。”说罢,她松开了阿楚的手,脸上显出一抹明媚的笑容。 阿楚看着燕晓雨的笑,眼眸一颤,心叹道:她好漂亮,这世上怎么会有人笑得这么好看。 她这般想着,口中不由说道:“你可真漂亮,我没见过像你这么好看的人。” 听了这话,饶是有十分精明的燕晓雨也是不由心动,不过这世上又有谁能抵挡地住衷心的赞美打动呢? 燕晓雨噗嗤一笑,脸上更多了一分女子的娇媚:“想不到你这妹子也会油嘴滑舌呢。” “没有,阿楚说的是实话。”阿楚红着脸道。她确实没有说谎,虽说那袭儿姿色也是出众,但比起眼前的燕晓雨,那简直就是云泥之别,而且在燕晓雨身上,她还感觉到了一种别样的感觉,让她忍不住亲近。 燕晓雨笑意盈盈,取下手腕上的一只镯子,开口道:“好,我知道了,这个镯子送你,咱们以后就是姐妹了。” 阿楚接过那玉镯子,爱不释手道:“这镯子可真好看,白得和羊奶一样。”说着,她将头饰取下,把正中那颗红宝石扣了下来:“姐姐,镯子我收下,这个给你,你有我,我有你,咱们要成为一辈子的好姐妹。” 燕晓雨接过那如鸽子血般鲜红的宝石,心头似有春风吹过,和煦又温柔:“好,咱们是一辈子的好姐妹,去,记住我说的,小心袭儿。” 阿楚点了点头,依依不舍地转身离开,进了萨姆长老的大帐。 燕晓雨摸着手中的红宝石,心中感叹道:罗涛能遇到她,也算是福气。 她这般想着,转身向着自己打大帐走去。 大帐内,沐云风脸上焦急,看到燕晓雨回来,他忙是起身到她面前,开口道:“赵无双知道白云国的军队要开到博尔塔拉,他刚找我商量对策,是否要拖延一下?” 燕晓雨摆手道:“先不管他,他赵无双吃的是赵含国的饭,接的也是赵含国的令,咱们不用他。让他自己决定。” 沐云风点了点点头:“一切听你的吩咐,那袭儿还有那个亚克力怎么处理,他们是假燕卓派来的人,肯定有什么图谋。” 燕晓雨道:“我也知道他们肯定有图谋,但是什么图谋还得等她们动手了才知道,现在咱们只能耐心的等。” 第399章 绝傲云涛(四) 太阿说的话很明白,他只听从白云国主的命令,那白云国主能是谁呢? 当然是罗涛,也只能是罗涛。 太阿之所以这么说,为得就是让罗涛念着往日的兄弟情,登上白云国主之位。 可罗涛呢?他的眼里还满是恍惚,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自己原本打算带着博尔塔拉部落反抗江左和白云国,可没想转头来自己不光杀了自己的父亲,还要继任白云国主。 “太阿,父亲死在我手,这可是弑父的大罪。” 不等罗涛把话说完,太阿便在一旁抢白道:“少主,国主死在江左奸细翠娘的手中,国主的遗书上写得清楚,还望少主以大局为重。” 罗涛脸上仍是犹豫:“太阿,我没有做好准备,你知道我的,白云国在我手里,是没有未来的。” 太阿应道:“太阿不管那未来,太阿只知道国主死在江左奸细手中,白云子弟就要为国主报仇,难道少主能忘得掉这份深仇大恨?” 罗涛不知道说些什么,两片嘴唇微微颤抖着,却是如何碰不出一个字来,他的心很乱,最近实在是有太多事让他心烦:假燕卓的目的,如何安置燕晓雨和沐云风,还有她带来的江左禁军怎么处置,博尔塔拉的未来,怎么回应阿楚的心意,还有这些士兵如何,这都是亟待解决的问题。 “父亲除了我不是还有一个孩子,有他在不是更好?”罗涛道。 太阿道:“少主,国主是还有罗浪一子,但他还在襁褓之中,且不说他太小,就算是他和少主一般大,这兄弟们也不服他啊。” 罗涛又道:“太阿,当初父亲把我们赶走,这件事白云上下都知道,现在再让我继任白云,他们难道就真的服我?他们就不会怀疑是我修改的遗书?” “不会!”太阿斩钉截铁道,“国主早就安排好了一切,不光是我,七剑卫都知道真相,有了他们的作证,这国主之位只能由少主继任,别人谁也抢不去。” 罗涛无言,他已明白,无论他怎么说,他的命运都不会改变,罗傲已经将所有的事盘算好了,他只能沿着父亲的预设继续向前。 “太阿,让我缓缓好吗,我的心很乱。”罗涛道。 太阿道:“少主,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你现在犹豫,让白云国上下怎么想你?这件事宜早不宜迟,请少主尽快下定决心。” 罗涛再也支撑不住,大喊道:“太阿,难道你就不能替我想想?这七八万人都托付在我手里,你让我怎么办?” 太阿道:“男子汉大丈夫,当断则断,这是少主你的命,命该如此,就像有的人生来要做官一般,少主你生来就要带着这份职责和担当。” 罗涛的手微微颤抖:“让我想想,不要逼我,这其中还有利害,不能这么草率。” 太阿道:“知道少主答应继任国主,什么利害,太阿都愿意等少主考量,也请少主考虑自己的时候,也想想这七万人的大军没了头领会发生什么?” 第400章 绝傲云涛(五) 亚克力话音一落,双拳骤然出击,他身高九尺,身宽体胖,双拳更是大如酒坛,在罗涛面色一站,颇有泰山压顶之势,他这双拳一到,带起劲风扬起罗涛鬓发。 而罗涛只是看着那双拳砸向自己胸口,既不出招也不躲闪。 亚克力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心中得意道:“这罗涛该不会觉得之前对招时就是我的全部实力。”他这般想着,脑中已浮现出双拳捣进罗涛胸口的景象。 眼看亚克力的双拳眨眼就要锤到自己胸口,罗涛只是轻飘飘地举起自己的双手,使了一招黄莺落架。 这黄莺落架是少林罗汉拳中入门的一式,双臂一前一后平举,是最粗浅的起手式,九州三岁孩童都能使得有模有样。 见罗涛如此,亚克力心中只恨自己出拳太慢,不能早点送罗涛去见阎王,他大吼了一声,巨拳已是砸在罗涛的掌上。 只听“砰”的一声,罗涛后拳一握,强大的劲力贯绝周身,直将挥拳而来的亚克力整个抛了出去。 袭儿和那昆仑奴都是一惊,他们都没想过这世间竟有人能在亚克力的拳下反击。 亚克力自己也不敢相信,他趴在地上,浑身肌肉如石块一般崩起,他想要撑地而起,可双臂刚一触地便生出刺骨之痛。 他的双腕已经折了,而且折得粉碎。他看着自己的双腕,双眼由惊变怯,浑身肌肉也散了下去,像一滩烂泥般坠地他倒在地上。 “亚克力,你快起来啊,你在干什么?”袭儿开口问道。 亚克力无言,只有一滩血从他的嘴角缓缓向四周蔓延。他死了,死在罗涛轻飘飘的一拳之下。 袭儿和昆仑奴都是愣在原地,双眼惊怖地看着罗涛。 “你怎么杀了他的?”袭儿惊道。 罗涛微笑道:“你不是看到了吗?就是那么轻轻一拳啊。” “你用的是什么招式?”袭儿又问道。 罗涛嘴角苦笑:“我也不知道这一招叫什么,这是我父亲昨晚用的招式。” 袭儿还想再说什么,但他一旁的昆仑奴显然是支撑不下去,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大喊道:“罗公子,饶命饶命。” 罗涛道:“看来你的同伴已经支撑不住了,你打什么怎么做?”看书溂 袭儿冷笑,手中玉笛一转,正砸在昆仑奴的后脑。昆仑奴脑骨尽裂,话也没说半句便栽倒在地。 “对于叛徒,我能怎么做,只能亲手送他上路了。”袭儿说着脸上露出癫狂的神色,一把扯开鹅黄的小衫,“你不是想知道天香老人是我什么人吗,那你就打赢我再说!” 她说着拔剑出手,一手长剑一手玉笛,正是天香老人的绝学“佳偶天成”。 罗涛冷冷道:“唉,行,其实我已经对你是什么人不感兴趣了,那就请你去死。”他说着,双指掠到袭儿脖颈,还不等袭儿反应过来,罗涛的双指已点破了她的咽喉。 袭儿的剑笛还在手中,架势也还是佳偶天成的架势,就连脸色还是那么温润。 罗涛看着袭儿的尸体,淡淡道:“你还是不说话时好看些。” 第401章 绝傲云涛(六) 冯天虎此刻在不管罗涛说的是什么,在他眼里,罗涛就是一个狼子野心、两面三刀的宵小,是让他国破家亡的罪魁祸首。 他不顾右臂被擒,一个转身竟折断自己的右臂,借罗涛诧异之时,用左手死死勒住了罗涛的脖子。 罗涛大惊,竟是想不到这时间竟有人可以忍受如此剧痛,恍惚间,他似是明白了罗傲的苦心,国与家对于他们来说,是至高无上,甚至可以舍弃生命来守护的东西。 在两人身旁,萨姆和阿楚都是一脸茫然不知所措。眼看冯天虎越勒越紧,还是阿楚心疼罗涛,从火炉里掏出一根柴火,一棍闷在冯天虎的颅顶。 冯天虎眼神猛地一亮又猛地暗淡,脚下一软便是栽倒在地上。 罗涛从冯天虎手臂中挣脱,大口喘着粗气,心道:还好冯天虎没带人来,这要是被人看见,可解释不清了。 他这般想着,站起来身来,看向阿楚和萨姆,开口道:“多亏了你阿楚,要不是你我就要被他勒死了。” 阿楚一怯,开口问道:“这冯将军怎么办?不能让他一直躺在地上。” 萨姆道:“冯天虎也是条硬汉,这断臂之痛岂是常人可以忍耐?” 罗涛点了点头:“给他扶上床让他休息一会,给他断臂接上,哦,还有把他脚捆上,等他醒了,再交涉。” 萨姆点头:“还是让我和他说。”他说罢,使了一个眼神示意阿楚跟着罗涛一起出去。 对于他来说,罗涛是白云国主也好,是天降紫星也好都不重要,只要他是罗涛,承博尔塔拉这份情,日后能护佑博尔塔拉就好。 为了这个目的,他一定要撮合阿楚和罗涛在一起。 阿楚跟着罗涛出了大帐,垂着脸上又羞又怯,直走出几十步才开口道:“罗涛,你教我几招功夫,这样以后等你遇到危险的时候,我也能救你。” 罗涛听着阿楚所说,脸上一笑,道:“可以啊,不过你还是先保护好你自己再说。”他这般说着,正看见阿楚的腰间还挂着那把小弩和一袋羽箭,心中突想起一个招式。 “我有一招正适合你用。”说着他抽出一袋羽箭,给阿楚示范起来,“这一招是云灵剑的一招,你基本功不牢,先学这保命的一招,其它的我以后慢慢教你。” 罗涛握住箭尾,先是向前探了三步,接着扭腰回头,前腿压后退,半跪在地上,左手剑诀扶天,右手羽箭直插下三路位置:“这一招叫云回头,是取自回马枪中的一招,是在人出其不意时保命的招式。这向前探的这三步是佯装逃跑,左手扶天是架住来人攻势,而杀手便是这右手里的羽箭,可扎人要害,也能扎人腿上穴道。” 阿楚撇了撇嘴,有些不高兴的模样:“这招不光明正大,我不学。” 罗涛微笑道:“两人搏杀是以命相博,哪有什么光不光明正不正大,保命要紧。” 阿楚“哦”一声,记住了这招式。 见阿楚仍是闷闷不乐,罗涛又道:“那以后你就遇到坏人再用这招,对待坏人就不用管什么光明正大了。” “嗯。”听了这话阿楚才是一笑,不经意抬手间露出燕晓雨送她的那支镯子。 罗涛看着那镯子,心中一惊,这镯子正是当日他和燕晓雨成亲时,他送给燕晓雨的:“阿楚,你这镯子?” “是燕姐姐送给我的。”阿楚笑道。 罗涛闻言也是笑了,燕晓雨何等冰雪聪明,她早看出阿楚对罗涛有情,于是便借着这镯子促成两人之事。 “阿楚有件事我要和你说。” 阿楚还是笑盈盈的:“什么事?” 罗涛道:“我并不是一个完整的男人,我没有那话儿,这样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第402章 绝傲云风(七) 阿楚一愣,是连连眨眼,心里呐喊着:什么?什么那话儿?什么不完整的男人,他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看着阿楚一脸迷惘的表情,罗涛脸上也不由露出一片窘色:这该怎么说呢,阿楚还不明白这男女之事,自己应该怎么说呢……仟千仦哾 思索下,他的脸颊也不由露出红晕,而阿楚看着罗涛如此,双颊也是绯红一片。如此,在明亮的朝阳下,两人都是又羞又窘,僵在原地不知要做什么,也不知要说什么。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但我阿楚喜欢你,就算你是女人我也喜欢你。”阿楚这般说着,嘴里竟哼起了民歌,“愿做郎马鞭,出入环郎臂。” 罗涛听着阿楚所说,心中也是一热,一把抱起阿楚将她揽进怀里。 生有此女,死有何憾? 阿楚依偎在罗涛怀里,看着眼前人俊朗的侧脸,心中的欢喜似已绽放出一片粉红的杏子林。 就在两人你侬我侬之时,一声沉闷的咳嗽声打破了两人的缠绵。 太阿紧着一张脸,缓步走来,开口道:“少主,国主的尸身属下已经秘密运回大帐了,还请少主早日继位,以安军心。” 阿楚知道两人要谈正事,望了罗涛一眼,就要离开。罗涛一把拉住阿楚,看着太阿,道:“阿楚,你将会是白云国的王后,这些事以后你都要知道的,提前适应适应。” 阿楚点了点头,一双眼睛看着太阿,心中不由生出一些起伏:这人生下来就这么冷酷吗? 太阿看着阿楚,嘴角一咧,试图显得好亲近一些:“国主的尸身就是这位姑娘收敛的吗?属下谢过了。” 阿楚看着太阿面容可怖语音却是轻柔,不由心觉怪异,开口怯怯道:“是我应该做的。” “有什么事直说,太阿。”罗涛开口带过话题。 太阿应道:“丐帮帮主燕卓传来消息,说要请少主和丐帮联合,说丐帮已经和渤海、大丹、北齐三国结成联盟,要在云梦泽和江北进行决战。” 罗涛道:“决战?这是什么意思,话说他怎么知道你能联系到我?” 太阿道:“燕卓说,他集结三国五十万人,要和江左决战,一劳永逸,说要将云梦泽作为江左大军的葬身之地。” 罗涛闻言笑了笑:“这个假燕卓,心还挺急,看来赵含国也没有耐心了,想要一战平江北了。” “少主,这个燕卓是假的消息可靠吗?这消息可是关明月送来的。”太阿皱眉道,“关明月可是燕卓的亲信,他能不知道燕卓是真是假?” 罗涛眉头也是一皱:“这消息是燕晓雨和沐云风传来的,是沐云风亲手杀了燕卓,我觉得他们不会撒谎。而且,这个燕卓的目的也很明显,把三国兵力都投在云梦泽这个地方,这不是摆明方便了江左军,这假燕卓是想学白起啊。” 太阿也点了点头,面生忧虑道:“确实,把战场安排在云梦泽连挖坑都省了。” 第403章 燕落九州(一) “大哥,要是这五十五万联军都葬身鱼腹,那整个九州便没有人可以阻碍江左的一统之路,九州江湖和王朝便都要成为江左的附庸。大哥真打算在云梦泽决战?”关明月有些忧虑道。 “明月,你不信大哥?”燕卓将黑衣一撩,潇洒道,“我几时骗过你,又几时说过大话?我这么做自然有我的心意,你只要照做就好。” 关明月点头称是,心中却隐隐感到不太对劲,这燕卓怎么对他越来越不耐烦,有时候他真的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根本就不是燕卓。 “好了,明月,没事你就先下去忙,我还有事。”燕卓抚了抚衣袖,转过头拿起一沓书信,摆出一副焦头烂额的样子。 关明月见状拱了拱手,退了下去,想着燕卓刚才的神态举止,他不由皱了皱眉头。这个大哥的样子是越来越奇怪了,从前他有事从不会瞒着兄弟,怎么现在变得神神秘秘的,好像不爱和老兄弟们亲近了似的。 见关明月离开,燕卓放下手中的书信,长长舒了一口气,他扭头喊来躲在墙后的亲信,低声吩咐道:“把那个朱卫涛的尸体收拾干净,别让人查到马脚,他家里那些个人也清理干净,我要让他这个人在世上蒸发!” “是!”一众手下点头。 不得不说,这些从江左带出来的手下办事效率极高,一行三人,一个抓男丁、一个抓妇孺,另一个抡起闷棍送那爷婆两人一个双响炮,任务分配高效合理。收拾完了这屋里的人,还不忘一把火将那草屋烧了个干净,没留下一丝蛛丝马迹。 只一天一夜的功夫,朱卫涛家里的男丁便被挖去眼睛、割除舌头送到了马戏团里做小丑,女人则被送到了渤海国的野窑子接上了第一个客人,朱家的爷婆则在送往蛮族前线的路上,惶恐而死,至于那朱卫涛的尸体,现在估计已被护城河的鲶鱼吃了干净。 世人都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举头三尺有神明,这人做了亏心事总会遭报应,但更多的时候这不过世人的妄想罢了。这九州江湖,多的是屈死的白骨,只要有权有势,就算是山塌了,也能说是“响雷罢了”。 春香楼。 春香楼听这名字好似是一个风月之地,但其实正经得厉害,整个楼里连个女子都看不见,全是清一色的男人。那要说这地方为什么要叫春香楼呢?这还得从这地方做的买卖说起。 春香楼所售卖的是一种名叫“河豚”的河鲜,而这河豚在春天最为肥美,故此得名春香。这河豚是一种极为奇怪的鱼种,它皮肉异常鲜美,但河豚血中又含有剧毒,处置稍有不慎便会闹出人命,而这春香楼里的朱老七则是处理河豚的一把好手。他有一柄三寸长的精钢小刀,刀刃锋利至极,可用吹毛短发形容。 朱老七处理这河豚时,先用小刀将河豚嘴整个割下,接着去除腹鳍、背鳍,小刀顺着腹鳍和的缺口剖开鱼皮,并小心地将整张鱼皮取下。 这取下的鱼皮按照客人的要求,可以改刀切成小块,裹上面粉与香料下锅油炸,也可以直接红烧,做成一道红烧鱼皮,滋味都是不错。 而这剩下的鱼身子呢,先是要将两侧的眼睛切掉,并将鱼肉上附着的血管清理干净,在将鱼肉分割两半后,将那暴露在外的鱼肝整个切掉。去除这有毒的鱼眼、鱼血和鱼肝,这剩下的鱼肉便都可以食用了。 正到了吃河豚的季节,春香楼里的客人是络绎不绝,朱老七也是格外的忙活,仅仅一个中午他便已宰了三百八十四只河豚。 “七爷,又来一桌,点名要吃你片的鱼生,您受累。”小二手里攥着已经被汗渍浸黄的毛巾,急声道。 朱老七应了一声,换上一把柳叶刀,将那处理好的河豚肉,一片一片地片下。这盛鱼生的盘子也有讲究,一定得是青花大底的瓷盘,那鱼生放在盘子上厚薄得能看得清底下的青花。 “这一盘送上去。”他向着身边的学徒吩咐道。 那学徒那应了一声,接过那盘子。 朱老七又问道:“看清楚我刚才一共切了多少刀吗?” 那学徒摇了摇头,道:“没看清,师父。” 朱老七点头,也不说话,扬了扬下巴让他下去。看着小学徒的背影,他心里叹道:现在这群孩子都没这点天分,切河豚不看刀,一辈子也切不好。 他引水将桌板和刀刃冲洗干净,又将双手冲洗干净,取下脖颈的毛巾将手擦尽,坐到他的躺椅上点了一锅旱烟。 小二又是匆匆跑了进来,极为扭捏地开口道:“七爷,店里又来了一桌客人,还是点名要吃您切的河豚。” 朱老七抽了一口旱烟,缓缓开口道:“你知道我的规矩的,一天就宰这三百八十八条河豚,今天的数目已经到了,谢客了。想吃的,让其他人杀。” 那小二自然知道朱老七的规矩,只站在原地,低声道:“七爷,来的是丐帮的人,我惹不起。” 听到丐帮两字,朱老七的眼皮一抽,将口中的烟一喷,脸上露出一丝鄙夷,开口道:“丐帮?丐帮怎么了,乔镇岳当帮主的时候来我这店里吃河豚也得守我的规矩,怎么丐帮换了帮主就换了天了?” 那小二忙是摆手,道:“七爷,话可不能乱说,要是被人听到了,丐帮那些人可不会善罢甘休,现在这丐帮可不是以前的丐帮,世道变了。” “哼,世道再怎么变,我老七的规矩可不变,告诉他们我朱老七不伺候他们。”朱老七说罢,甩了甩手直接是走进了里屋。 那小二见状,正是左右为难之际,抬眼看到那在收拾盘子的学徒小安,走过去低声问道:“小安,你在这已学了半年了,你会不会杀?替你师父宰一条,算我求你。” 小安连连摆头:“师父的规矩,我可不能坏。” 那小二眉眼一挑,挑拨道:“是你不能坏,还是你根本就没学会啊,我可听帮厨的人都在说,老七觉得你天分不行,干不了这行。” 小安一听这话,当即反驳道:“谁说我不会杀,我这就杀给你看!” 年轻人总是气盛,气盛是年轻人的精气神,也是年轻人的断头刀。 小安抄起小刀,有模有样地学着师父的样子,切嘴、去鳍、去鱼皮,一步一步小心谨慎,却也算得上游刃有余。他看着那案板上白得像宣纸一样的鱼肉,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这也没什么难的,看来我早就学会了。 那小二见状,也是欣喜,开口道:“小安,你可以啊,你这刀功和你师父差不多了。” 小安听着受用,手上的劲力不由紧了一分。他将鱼眼、鱼血、鱼肝一点点收拾干净,又抽出柳叶刀将那鱼肉片薄片,铺在那青花大底的瓷盘上,薄厚刚好能显出青花图案。 “得了,我就知道你行。”小二端起盘子就要走。 “这河豚还没尝过呢,我要先尝过才能端上。”小安急道。 这河豚处理不好有剧毒,因此做这河豚宴的厨子都会在上桌前,自己先试毒,以保全酒店的名声。但这次店小二显然没有这耐心,他端着那鱼生就是送到了那群丐帮弟子的面前。 那群丐帮弟子看着那端上来的鱼生,都是流出了口水。 “大哥,还是你有面子,能让朱老七那老头给你破例,当年乔帮主想吃那都是等到了第二天呢。” “没错,没错。吃了这条河豚,大哥今年少说要升到七袋长老。” 众小弟奉承着,那大哥也是极为受用,开口道:“都是自己兄弟,不必客气,来尝尝这个河豚。” 这几人正吃着,关明月缓缓走进了春香楼,他也是久仰河豚的鲜美,想要趁着好时节,一饱口福。 关明月挑了一张正对着那群丐帮弟子的桌子,喊来那店小二,道:“小二,你这店里都有些什么特色?” “哟,客官你不是丐帮三州的,是从外地来的?” 关明月点头。 那店小二搓了搓毛巾角,满脸堆笑道:“我就说在这丐帮三州哪有不知道我们春香楼的,我们这名叫春香楼,自然是河豚最为有名了,不过现在做鱼生的大厨已经休息了,客官您啊看看这干炸鱼皮、红烧河豚、河豚三套汤、炭烤白籽、鱼汤白粥,您看看您要吃点什么?” 关明月听着小二的介绍,也是满心期待,开口道:“把你这的特色都上一遍,再来一斤上好的黄酒。” “好嘞,客官。” 不能那小二退下,那一旁的丐帮弟子们便是开口炫耀道:“这店里最特色的还得是朱老七做的鱼生,也只有他做的鱼生才能切得和蝉翼一样薄,吃这一片才是享受。” 关明月听着那丐帮弟子所说,心中也是痒痒,他抬眼看向店小二,开口问道:“这位小兄弟,今天这鱼生还有吗?我愿意加钱。” 店小二露出为难的神色,道:“客官,你有所不知,我们这做鱼生的是朱老七朱七爷,也只有他能料理得了这鱼生,这鱼生沾不了不点血水,沾上一点那都是见血封喉,只有他能掌握这个度。但他这人有个规矩,一天只杀三百八十八条河豚,这个规矩,丐帮前任帮主乔镇岳都没坏过,还请客官你理解。” 关明月听罢,点了点头,心中虽是不舍,但仍是开口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强求,这鱼生就能我明后天再尝,先把其他的上了。” 他这般说着,一旁那桌的丐帮弟子神色更是得意。 “还得是大哥,瞧见没。” “还是大哥有面,能让这朱老七破例。” “就是,不是兄弟们恭维你,就算是乔镇岳又怎么样?” 几人这般说着,突然腹中就是一阵剧痛,只几个眨眼的功夫便都是七窍流血倒地不起。 整个春香楼也都是炸开了锅,人们纷纷议论道:“怎么?难道七爷失手了?” 那小二看到这情况也是慌了神,几个店里的伙计更是奔向后厨,急喊道:“七爷,您快来!” 这几个伙计着急,门口一个老妇也是匆忙跑了进来,张口喊道:“老七,老七,快出来,家里出事了!” 那小二看着那老妇,心中又是一惊,道:“这不是七爷的老娘吗,她怎么来了?” \u0005\u0005\u0005\u0005\u0005 第404章 燕落九州(二) 朱老七躺在卧房里,手中旱烟刚熄,正打算小憩一会,养好精神晚上去瓦舍里听说书先生讲上一回《东征事略》,可这被子还没捂热,那店里的伙计便冲了进来。 “七爷,七爷不好了,店里出事了,有丐帮的弟子吃了河豚中毒死了!” 朱老七一听,整个人如弹簧一般直挺挺地弹了起来,他瞪着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伙计:“什么?丐帮弟子?他们怎么吃上河豚的,是谁做给他们吃的?” 他一双眼睛瞪得浑圆,脸色也是红如火炭,要知道在丐帮地界毒死了丐帮弟子,这罪过可不是他一个升斗小民可以承担的。 那伙计战战兢兢道:“七爷,我也不知道,只听那几个丐帮弟子说是您给他们破了例。” “放屁!”朱老七背着手走出里屋向着大堂走去,作为春香楼的牌面,他清楚发火解决不了事情,他得去主持局面。 春香楼大堂。 那店小二还瘫软在地上,小安站在他一旁,双眼也是无神,他不知道如何处理这件事情,眼泪凝在在他眼眶里打滚,说到底他也不过一个刚过十四的孩子,这么大的事情他承受不起。 “怎么办?这事是你搞出来的,你说怎么办!”小安对着小二喊道。 那小二的巧嘴也是没了往日的风采,结结巴巴道:“什么叫我搞出来的,这河豚不是你切的吗?” “什么,这时候你不认了!”小安气急抓着小二的衣领,结结实实揍了他一拳。那小二也是不甘示弱,两人顷刻扭打在一起。 朱老七见到这一幕,大喝了一声:“住手,什么情况!” 小安见自己师父出来,当即跪在自己师父面前,哭喊道:“师父,救救我,都是他,是他让我给他们做鱼生的。” 大堂内众人见状,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不是朱老七失了手,而是他的徒弟冒用了师父的名号。 “我就说嘛,这朱老七怎么会失手。” “没失手又有什么用,这死的可是丐帮弟子,少说也得扒朱老七一层皮。” “他扒不扒皮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只要咱们还有河豚吃就行。” 众人一言一语说着,并不是真就关心这几条人命,只不过是饭后之余多一些谈资,显得比旁人见得多也识得广。 朱老七看着眼前哭得涕泗横流的徒弟,冷目一冷,一脚将他踹在地上:“混账东西,这手长在你手里,你不做别人能求你做,没有一点规矩。”收拾完徒弟,他又看向那小二,叹了一口气道:“来人,把这小二捆起来,随我亲自送到丐帮。” “是!”一旁两个伙计应道,三下五除二便把那小二绑了起来。 那小二哭喊着,道:“七爷,这鱼生是你徒弟做的啊,不是我做的,你放过我,你要讲道理啊。” 朱老七瞪了他一眼,喝道:“你明知道小安功夫还不到家,你还诓骗他,为了那一点赏钱,你什么都不顾了?” 那小二还想再说什么,朱老七抢白道:“你放心,我不会护着我这徒弟,都去丐帮衙门,这件事交给丐帮去判,我朱老七也愿意受个看管不严之罪。”他说罢,又看向自己的徒弟小安,开口问道:“小安,去了丐帮你愿意受罚吗?” 小安跪在地上,头一低,道:“师父,徒儿知道错了,这件事都是由徒儿而起,不能连累师父,所有罪责我一个人担。” 朱老七重重点了点头,道:“好,还有一点男儿汉的样子,走去丐帮。”正在他这般说着时,朱老七的亲娘从人群中钻了出来,拉住了朱老七的手,焦急道:“老七,老七,为娘有话和你说。” “什么事,还要你老亲自跑过来一趟?”朱老七问道。 朱老娘道:“老七,出事了,你三婶子一家人都没了,你记得那个卫涛吗?他不是在丐帮当差,就昨天一天家都烧了,你三婶子也没了,听村口的孩子说是被丐帮的人抓走了,你有本事想想办法救救他们一家。这都是血亲啊!” 朱老七眉头一皱,低声道:“娘,我这里还有事呢,这丐帮办事,我一个厨子哪能管得了啊。” 朱老娘道:“这可是你娘我唯一的几个亲戚啊,你娘我除了这些亲戚还认识什么人啊,你得帮帮为娘啊。”说着,朱老娘是声泪俱下,差点就要一屁股蹲在地上呼天抢地了。 “好了,娘,你别闹了,我帮你,我给你问问,一家大活人还能人家蒸发了不成。”朱老七叹了一口气,拿这个老娘也是没有办法,心中默默发着牢骚:没有亲戚?家里那七大姑八大姨能从炕头排到村头,整条街就没有你不认识的,谁家狗生了几个崽子你都随俩鸡蛋,你没认识的人,除非这城里的人死光。 “哎。”朱老娘见儿子答应了自己,抹了抹眼泪拍拍屁股是心满意足地扬长而去,没再给自己儿子留下一句话。 朱老七看着自己老娘的背影摇了摇头,拎着自己的徒弟还有小二就要向着丐帮衙门赶去。 几人刚走到门口,却被关明月拦了下来:“不用去丐帮衙门了,这事我管了。” 朱老七看着眼前的关明月,疑问道:“年轻人,你是谁?这可是丐帮的事,你不要添乱。” 关明月闻言一笑,从腰里掏出丐帮的令牌,道:“我是丐帮的堂主,你说这事我能不能管。” 朱老七看着那令牌,赶忙抱拳拱手,道:“草民不知是堂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赎罪。” 关明月扶起朱老七,笑道:“我听说你当初为了守规矩连乔帮主都敢得罪,怎么现在变得这么客气起来,不会是有什么把柄?” 朱老七太阳看了关明月一眼,又听他叫乔镇岳是乔帮主,放开胆子说了几句:“我朱老七一辈子行的端,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只是现在变了,这杀鱼的规矩不能变,其他的东西咱也得得过且过不是。” “这丐帮三州不还是丐帮的地方,有什么变了?”关明月问道。 朱老七叹了一口气道:“是没错,三州还是丐帮的三州,可这些丐帮弟子可比以前跋扈多了,以前只不过被人戏称是不像乞丐了,现在这些丐帮弟子,一个个就和前朝的官一样,讲不得一丝道理,我们这些升斗小民啊,是招惹不起。” 关明月点了点头,说道:“你们这的事情我刚也听说了,这几名丐帮弟子的命案我管了,把这小二和这个学徒送到丐帮刑堂,一人打十个大板,罚银两五十两,这个处罚你觉得怎么样?” 朱老七眉头一皱,开口道:“还算公道,可这五十两银子也不是小数目,这两人肯定出不了啊。” 关明月道:“那就一两银子一板子,分期付款,一个周打十板子。” 朱老七点了点头,又看向一旁的小二和学徒小安,开口喝道:“堂主大人的罚你们认不认?” 小二和小安原本想着一条命就要交代了,现在能保全一条命哪还有其他意见,纷纷点头如捣蒜道:“小的愿意受罚,小的愿意受罚。” 那朱老七也是拱手道:“堂主大人有乔帮主之风,小的佩服。” 关明月摆了摆手,开口道:“别给我戴高帽,我还有别的事问你呢。” 朱老七心中一叹:我就说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这天下的乌鸦还是一般黑。 “堂主大人,您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朱老七满脸堆笑道。 “刚才你老娘说的那个朱卫涛是什么事?”关明月拉开椅子,示意朱老七坐下慢慢说。 朱老七显然没想到关明月会问这个问题,皱着眉头满肚子的狐疑,不清楚这关明月为什么要问起这朱卫涛:“小涛啊,他是我三婶子的儿子,前几年就入了丐帮,听说现在已经是递棒弟子了,说是在丐帮混得不错,要不是我娘说,我也不知道他们已经遇着事了。” 关明月听罢点了点头,又问道:“他这个递棒弟子是在丐帮总堂?” 朱老七点头:“那可不,是在总堂,还是专门为帮主传信办事呢,前几年他们家可风光呢。” 关明月点了点头,现在他已经初步确定那天在降魔殿看到的血迹就是朱卫涛的,只是他现在还不知道大哥为什么要杀一个小小的递棒弟子。 朱老七看着关明月的神情,开口问道:“堂主大人也认识这个朱卫涛?” 关明月摇了摇头,又问道:“那你知道他们家住在哪吗?” 朱老七应道:“知道,城东头十里街老槐树向东走,有一个独门独院就是他们家。堂主大人,您要有个什么消息,还请知会草民一声,我也给我老娘一个交代。” 关明月点了点头,低声道:“还是不要知会的好,朱卫涛已经死了,尸首不也不知道在哪。” 朱老七眼睛一瞪,不敢相信道:“啊,堂主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这不是你能管的事情,你退下,这事我会查下去的。” 说罢,关明月站起身来走出了春香楼,他一边走一边感叹道:“哎,这件事还真有意思,刚想吃饭就有人来递筷子,只是可怜了我这肚子,白白走了这一遭,什么也没有吃上。” 他这般想着向着朱老七所说的老槐树方向走去,路上他心里总是惴惴不安,他不愿意怀疑自己的大哥,但燕卓最近的所作所为又实在让他难以心安,他总是感觉大哥变了,那种实实在在的陌生感时时刻刻提醒着他,要留心大哥。 大槐树旁,一片残垣断壁被火烧得漆黑,显然这便是朱家小院。关明月走进小院,看着地上那些烧得漆黑的木炭,一点一点细细打量。 “这灶台还在,看来这两侧应该就是卧房。”他俯身检查木炭,“都是些木炭,没有尸骨,看来这些人把朱家人都绑走了,可他们绑走朱家人干什么,杀人灭口不是一了百了,这样还可能留下祸患,难道他们有把握让这些人开不了口?” 想到这,关明月眉眼猛地一皱,这些人的手法和江左暗卫有些像啊,难不成大哥和江左暗卫有联系? 他这般想着,一只白鸽扑扇着落到他的手里。他把玩着白鸽,将密信从白鸽腿边抽了出来:明月吾兄,好久不见,请到春香楼一叙,太阿敬上。 “太阿找我,这件事难道和罗涛还有联系?” \u0001 第405章 燕落九州(三) 博尔塔拉。 罗涛已将白云军和草原各部落整合在一起,冯天虎也被萨姆说服,放下成见选择和罗涛联手对抗江左。 赵含国得知罗傲反叛,一气之下兵发白云旧地,将白云和白云所占的后汉之地都收入囊中,江左一下子统一江南,成为九州第一大国。十万京口卫,二十万江左九镇军,八万边府军,三万禁军,共四十万大军兵锋直指北齐,势要一统九州。 “罗涛,这江左的军队已经开往北齐了,咱们要不要有所行动啊?”冯天虎对回家是极其的迫切,“我手底下那些兄弟可都想着回家呢!” 罗涛也清楚这群后汉的残军之所以跟着自己,就是自己许诺可以带他们回家:“冯将军请放心,我罗涛说话算话,一定会带你们回到后汉之地的。现在情况还不明朗,还是要和其他三国取得联系才有胜算。” 冯天虎神情有些失落,但仍是点了点头,他也清楚现在的情况,江左有四十万大军,而罗涛手里加上白云军也不过十万人,四十万对十万无异于以卵击石。 罗涛看着冯天虎失落的表情,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江左军四十万是有些多,但也不算特别多,人多也有人多的坏处,一战败就是兵败如闪电。” 冯天虎听罢,双眼瞬时放光,盯着罗涛,激动道:“罗国主,我就知道你有办法!” 罗涛讪笑道:“办法是有,不过现在大家还得静下心来,要和其他三国取得联系,需要他们在正面牵制住江左军,我们才有机会从侧翼杀他一个出其不意。” 众人说话间,太阿进了大帐,伏在罗涛耳边低声道:“少主,关明月已经联系上了,约在了春香楼见面。” 罗涛点了点,低声回到:“这件事得让生面孔去办,如果那燕卓真是江左暗卫顶替的,他们的情报网也会时时刻刻关注咱们。” 太阿点头,他是情报战的老手,自然清楚其中的利害:“放心,和关明月联系用的都是新人,绝对可靠。” “好,这件事得快点办下来,军情也不等人,要是真人他们得逞,三国联军全军覆没,这九州可就没人等挡住赵含国了。”罗涛叮嘱了几句,又突然想到飞天球,“太阿,白云军里有会做飞天球的工匠吗?让他们抓紧赶工,这草原上皮子也多,一个月给我造一百个!” 太阿点头:“飞天球还有白云弩的工匠军中都有,我这就去安排。” 送走了太阿,罗涛又看向冯天虎和萨姆,接着和他们两人商谈准备战事的事情:“萨姆长老、冯将军,我刚想了,也不能把希望都寄托在其他人身上,咱们也得抓紧准备,白云国有两样技术在九州首屈一指,咱们也得赶快装备起来。” 白云这两项技术,便是飞天球和白云弩。飞天球是白云国的镇国利器,在九州时代,白云山庄是唯一一个可以把战线拉扯到天上的国家,这种优势是非同寻常的。而白云弩,则是白云国装备的强弩,这种强弩由一对转轮牵引,劲力之强是寻常弩箭的三倍有余,而且弩身更加小巧,可以携带更多的弩箭。 有了这两项技术,博尔塔拉和后汉的飞虎军战力也可以提升一个档次。 “长老。”博尔塔拉一个精壮汉子来报,“长老,北方乌桓派遣使者来了。” 萨姆眉头一皱,看向身旁的罗涛和冯天虎,开口道:“博尔塔拉和乌桓并没有联系,他们来干什么?” 乌桓,北方蛮族之一,大正王朝末年由十八蛮族组成的联军攻破北地边防,一路打到长江,打灭了大正王朝最后一丝气运,并由此开启了九州王朝和江湖并立的局面。 “乌桓蛮族,自然是无利不起早,他们来估计和江左也有关系。”罗涛坦然道,“见一见,看看他们有什么目的,说不定对咱们也有用处。” “那就听罗涛兄弟的。”萨姆招呼乌桓使者进来,而罗涛和冯天虎两个九州人则是识相的躲了起来。 这乌桓使者带着七八名随从,皆是挺胸抬头,摆出一股不容冒犯的强势态度。打头的乌桓使者,头戴一个黄色毛毡帽,留着两绺鼠须一般的胡子,配着那一双石缝一样眼睛、瘦削的身材,让人不禁联想起草原上的小跳鼠。 这小跳鼠长得瘦削,口气却是不小,见着萨姆既不行礼也不客套,直接掏出乌桓王的手令道:“博尔塔拉的首领,我们乌桓王听说你们部落是草原上最强盛的部落,只要你臣服于乌桓,乌桓王就封你做草原的统领,让你成为草原王。” 萨姆一听这乌桓王竟然想让自己俯首称臣,当即冷哼了一声,问道:“乌桓不过十八蛮族中的一支,你们这王该不会是自封的?草原上连三岁的娃娃都知道自从蛮王死后,你们蛮族就一直内乱,你们还是管好你们自己的事,再来管我们草原。” 那乌桓使者伸手直指萨姆,厉声喝道:“无知之辈,我乌桓一族已和江左王朝达成兄弟之谊,江左一统九州之时就是我乌桓一统漠北之时,到时候这天山、昆仑山都是我们乌桓的地方,你若是不从,倒是我乌桓弯刀就要架到你的脖子上!” 他这话一说出,身后七八名乌桓大汉当即站成一排,手握弯刀是冲着萨姆气喝。 萨姆又是一声冷哼,道:“只有蛤蟆遇到敌人时才会鼓起腮帮子呢,回去告诉你们的大王,博尔塔拉是草原上的银狼,不会屈服于你们沙漠蛮族的。” 那乌桓使者见萨姆不从,心中气急,直接从腰间拔出弯刀指着萨姆:“我乌桓王精骑五万,你若不从,来日我大军杀到给你们都踩成肉酱。” “井底之蛙!”萨姆冷笑,拍了拍手。 门外的博尔塔拉汉子立马吹响号角,只眨眼的功夫,百余名身披重甲的博尔塔拉汉子便是站在了帐外。 萨姆扬了扬下巴,示意那乌桓使者向外看。这乌桓使者不屑地看向帐外,下一秒,两腿便是不由战栗,结巴道:“这···这是你们博尔塔拉的军队?”他不敢置信地看着那冒着寒光的铁青盔甲,那一片片札甲、鱼鳞甲、锁子甲套在一起,正是名副其实的重甲兵。 萨姆笑道:“自然是我们博尔塔拉的军队,像这样的重甲兵我们博尔塔拉有三千人,披甲兵五千人,重装骑兵两千人,就凭这些人马你乌桓的五万精骑能吞得下?” 那乌桓使者愣在原地哪还敢说话,这重甲兵别说是在乌桓就算是在九州也是杀器一般的存在,军中更有“一甲顶三弩”的俗语,可见甲胄在军中地位之高,有这三千重甲兵站稳中军,少说也能挡住乌桓万人骑兵的冲锋。 见乌桓使者不说话,萨姆又是下令道:“重甲兵操练起来,让我们乌桓的朋友看看咱们博尔塔拉男儿。” “是!” 百名重甲兵齐声喝道,甲胄翻涌之声如风穿竹林,清脆悦耳,一排排长枪整齐地挺在胸前,惊得那乌桓使团是噤若寒蝉。 萨姆大笑,看着这群乌桓人,他朗声道:“回去告诉乌桓王,如果他想交朋友我们博尔塔拉有美酒有好肉,我们热情招待你们,如果他想侵占我们的草原,那我们也有钢刀有劲弩。来,设宴一起喝一杯。”说着,引着乌桓使者出了大帐。 那乌桓使者连连点头,服帖得像一只绵羊,再也没了一开始的跋扈。 大帐内,罗涛和冯天虎也是探出脑袋。 冯天虎开口道:“罗涛,这乌桓也和江左勾搭上了,这北齐被这南北夹击怕是撑不住啊。” “蛮族里要是只有乌桓和江左走得近些也还好,咱们还可以给他来一个离间计。”罗涛道。 “你说的倒是轻松,离间?咱们拿什么离间?” 罗涛笑道:“搞外交又不必要真金白银,咱们只要说漠北这块以后就归蛮族了,再在边境开上几个通商点,这群蛮族自然愿意和咱们合作。” 冯天虎道:“这不就是画大饼?” 罗涛撇了撇嘴,道:“差不多,你也可以这么理解。” “你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冯天虎又追问道,“你答应我的事,是不是也在给我画大饼。” 春香楼。 关明月又踏进这饭馆,他看着店里坐得满满当当的客人,不禁感叹道:“昨天这里还刚死过人,今天又是门庭若市,看来做人啊,还是肚皮重要,今天怎么我也得吃个饱饭。” 他这般想着,刚走进大堂,迎面一个挺着将军肚的中年人便是迎了上来,他满脸堆笑,站在关明月面前,客气地拱了拱手,道:“是关明月关堂主吗?久仰大名,这包间已经备好,咱们上楼一叙。” 关明月眉头一皱,看着眼前人,心中纳闷道:“这人是谁呀,我怎么不认识啊,太阿也不长这样啊。” 那中年人看着关明月狐疑的表情,拍了拍自己肚子,道:“在下郑三,关堂主是来找人不是,是来找人那就是了,您只管上楼便是。”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关明月应了一声,抬脚向楼上走去,而那自称郑三的男人就跟在他身后。 “楼上,汇祥居。”郑三道,“这菜可都备好了,就等您了,这鱼生、鱼汤还有炸鱼皮都是这的一绝。”他这般说着,将关明月引进房间,拉开椅子,安排落座。 关明月扫了一眼包间,这包间里只有他们两人,菜上桌还是温热,看样子是掐着时间等自己的:“郑兄,别客气了,有事直说,这菜要是凉了,可就浪费了这一桌好菜。” 他说这话确实是肺腑之言,他昨天来就想尝尝这鱼生可惜没有机会,他可不想再浪费一次机会。对美食的视若无睹,就是对生命的最大浪费。 郑三点头,也不客套,直言道:“我是太阿的人,太阿让我给您传个消息,你们的帮主被人顶替了,真燕卓已被沐云风杀了。” 关明月闻言顿时胃口全无,他看着这郑三,一把捏住了他的手,逼问道:“你说什么?你可知道你挑拨我们兄弟感情,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郑三脸疼得通红,却硬是没叫出一声,他淡然道:“我只是一个传消息的,还请关堂主息怒,燕晓雨和沐云风去了博尔塔拉的消息想必你也知道,这件事是燕玄机用迷魂散胁迫沐云风做的,这事也是沐云风亲口说的,你可以去找沐云风对峙。” 关明月松开了郑三的手,眼神冷冽却也茫然,他不是没怀疑过燕卓,但要说燕卓已经死了,他是一万个不相信,但他又不能显露出来,这件事他要自己查清楚。他冲着郑三拱了拱手,道:“这消息我收到了,我会自己查清楚的,这份情我记住你们白云山庄了。” 说罢,他便径直离开了包间,这一顿河豚今年看来是没机会吃了。 关明月离开了春香楼,一路上都在思索如何调查这事,想了半天也没有头绪,只能动手去大丹去找柳清风,想着两人商量一下,毕竟这大哥是他们两个人大哥,这事他一个人做不了主。 降龙殿。 燕卓坐在那九龙椅上,手掌揉搓着那金灿灿的龙头,他的心很空虚,自从顶替燕卓以来他无时无刻都在想万一被人识破怎么办,丐帮这么多高手,他绝不是他们的对手,但若是让他走,他又舍不得这个位置。丐帮帮主,一方诸侯,手里握着丐帮三州的生杀大权,等再过几天,五十万大军集结,他还要成为三国兵马大元帅,这份殊荣可是他从来没想过的。 “报,帮主,玉女宫祥儿姑娘传信,想请帮主到大丹相见。”一名丐帮传令弟子道。 燕卓点了点头,不光有权还有美人,这样的日子不比在江左当暗卫舒服,只不过自己终究是假,有些事情自己也没有完全掌握,万一被祥儿、柳清风、关明月这些人看出马脚怎么办?这些人留不得,得想个办法把这些人都解决了,解决了他们,我这个丐帮帮主才当得舒心! 正当他憧憬之际,一封江左来的密信打破了他的幻想:暗卫坤字八号,着总卫令尽快将三国联军调往云梦泽,不得有误,延期以军法从事! 强烈的反差让燕卓的心里产生了极大的落差,他开始懊恼自己为什么要当暗卫:“哎,要是能想个办法让这些江左的暗卫和关明月、柳清风一起消失就好了。” 第406章 燕落九州(四) 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们自相残杀,而我独善其身呢? 燕卓的心里开始盘算起来,与其一辈子当一个见不得光的暗卫,不如搏一把,赢了便是权势名望在手,输了也不过维持现状。他这般想着,不断给自己寻找着理由,其实人都是这样,自己认准了一个方向,便会不断给自己找理由。 有时候这些理由堆积起来,都会让人觉得是上天指引你做这件事情,你不做这件事都对不起老天给你命,但这人除了生死有命,还有什么是有命的呢,这人呐,多的是一厢情愿。 燕卓决心要找机会让身边的暗卫和关、柳同归于尽,有了这个目标,接下来就是排查江左在自己身边安插的眼线,他知道的不多,只有殿前的几个下线,这些人都是他的手下,翻不出什么大浪,要留心的是那些安插在暗处的,用来监视自己的眼线。 “守卫,备马,我要去城门一趟。”他吩咐着,起身离开大殿,他要用这种方式看一看有多少眼线跟着自己。 丐帮帮主出街这可不是小事,亲卫随从、各堂堂主、州府总管都要随在左右,但燕卓这次显然并不想等众人到齐。 他自己赶到马厩,翻身上马,“驾”了一声,便是马蹄奔腾,一路奔驰不做停留,身后十余骑仓促跟在后面,有自己的亲信也有丐帮弟子还有原先清风明月楼的帮众。 他一路奔到城楼,也不下马竟是直接从城门冲了出去,向着城外竹林奔去。一众随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搞得不知所措,但还是跟着燕卓出了城门。 那守城门的士卒也是不知所措,匆忙向上级汇报。 燕卓一边奔,一边用余光打量着周围的情况:随从都跟在身边,路边有两个农夫,一个茶摊子,竹林里也没有动静。 突然,竹林中惊起一滩飞鸟。 他眉眼猛地一皱,几个猎户模样的人从竹林里走了出来,手里那拿着几只兔子。 “吁。”燕卓勒马住脚,身侧一众随从也是勒马,紧张地看着他。 他嘴角微微一笑,露出一副轻松的笑容,柔声道:“怎么样?吓你们一跳,太久没出来了,就想跑动跑动。” 一众随从随着面露笑容:“帮主日理万机,得闲出来逛逛也是好的,这附近有一家酒馆酿的酒不错,帮主不如去喝点。” “张二,我看是你想喝酒了。” 众人又是哈哈乐成一团,起哄着要去喝一杯。 “好,走那就去喝一杯。”燕卓点头,伸手摸了摸竹叶上的露水,同众随从向着小酒馆走去,他边走眼睛不时向周边打量。他看了看那几个猎户,眼神忽地一寒:这几个猎户刚从竹林里钻了出来,身上竟然这么干燥没沾染一点露水,有点反常。 那几个猎户目光和燕卓一对,都是不由紧紧头上的斗笠,挡住了自己的面容。 燕卓心中已有把握,这几人也是江左的暗卫,但他并不着急动手,按照暗卫的规矩,这猎户有三人,就证明这地方有他们的联络点,而一个联络点至少有三个三人小组,而联络点的上线一定会在固定的时间和联络点联系,换取信息。 他向身后的随从扫了一眼,趁着众人在酒馆远酒菜时,单独喊来一个清风明月楼的帮众,低声吩咐道:“派楼里的兄弟看住刚才竹林里出来的那几个猎户,不要打草惊蛇,查清他们和谁联络。” 那弟子点了点头,便退了下去。 燕卓还是愿意相信这些出身清风明月楼的帮众,比起他带来的暗卫和丐帮弟子,清风明月楼是燕卓的嫡系,最忠诚也最听话,日后图谋大事还是得仰仗他们,因此得抓紧时间在他们之中发展一批自己的心腹。 “帮主,酒菜都准备好了,您快落座。”邱胖子扯着嗓子招呼着燕卓。 燕卓点了点头,跟着邱胖子落座,他打量着满脸油光的胖子:这邱胖子是丐帮的人,是彭镇的心腹,这家伙应该也可以用。 他这般想着,将身边的人分做三派。这三派中的每一派都只能进行固定的任务,江左暗卫只能处理和江左相关的事情,丐帮弟子只能处理丐帮的事务,而清风明月楼帮众则可以处理燕卓的私人事情。 想定了这些,燕卓便和他手下这些随从,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他要在他们面前树个样子:“诸位兄弟辛苦,最近事情太忙,冷落了诸位兄弟,兄弟们可不要往心里去。” 那一众随从久在总堂做事,都是个顶个的机灵,一听帮主这么说,纷纷宽慰道:“帮主您这是说的什么话,这丐帮上上下下那么多事都要您亲力亲为,我们能给帮主鞍前马后分那么一点忧就知足了。” 正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这随从的一番话听的燕卓心里也是舒坦,虽然说他在这帮主位上并没有做什么事,但有人拍马屁,总是受用的:“兄弟们,咱们接下来可有硬仗要打,江左五十万大军这可是块硬骨头,你们怕不怕?” “不怕,怕他个卵蛋,咱们兄弟什么时候怕过王朝的人!” 燕卓听罢点头:“好,有兄弟们这番话,我心里就有底了。”他这般说着,眼神打量着身旁的众人,作为曾经的江左暗卫,这察言观色也是他的看家本领之一,他能从这些人脸上细微的变化,察觉他们心绪的起伏。就在刚才,听到“卵蛋”“王朝”这几个词,脸上表情不自然的就有两人,一个是州行军副总管廖成华,另一个是总堂提笔王罗。 他记下这两人,然后继续听着手下这群随从给自己的恭维。过了片刻,之前派出去的那个清风明月楼的兄弟赶了回来,贴在他耳边,低声道:“帮主,人都按照你的要求派出去了,这几个人果真不正常,他们一直盘踞在竹林里,像是在等什么人。” 燕卓听着,眼睛也在打量着周围人的反应:“好,我知道了,你坐下吃点东西。” 那弟子应了一声,落座,不再多说。 燕卓举起一杯酒,神情深沉:看来这丐帮三州确实是有不少江左的眼线啊,想要摆脱他们确实不容易,得想个办法让他们主动暴露,让他们自己往火坑里跳,只有这样才做得干净。仟仟尛哾 当天夜里,燕卓先是召集了当初随自己一起安插进丐帮的暗卫。 “现在,情况紧急,我将大家着急起来,是因为我可能要暴露了。大丹的祥儿要我去大丹,这事关系到相爷的计划,如果不能妥善处理,这三国联军可是相爷的肉中钉,所以我想让大家冒险击杀关明月、柳清风和祥儿,把这三个人铲除,一来可以巩固我在丐帮的地位,二来也可以挑起他们和江左的矛盾,如此咱们大事可成。” 众人听着燕卓所说,沉默不语,直过了良久,才有一人开口问道:“这件事上头知道吗?” 燕卓点头,道:“如果大家同意,我今天就写计划书向上报告。” 一众暗卫面面相觑,一时也没了主意,像他们这种安插在外的钉子是没有多大自主权利的,只有等待上头的命令,才能行动。现在要谋划这么大的一项计划,他们谁也没有这个胆子。 燕卓看出众人的犹豫,开口道:“这件事我牵头我负责,我直接和上线说,小风、小云,你们不是还想早点结束任务,得了赏金给老娘看病吗?” 小风、小云相视一看,点了点头,应道:“我听你的,这件事我们兄弟跟。”有了人带头,其余人自然也是纷纷点头。 燕卓搞定了自己手下这群暗卫,扭头又把清风明月楼的帮众喊了过来。他从楼众里选了四个想有所作为的年轻人,将他们提到了副堂主的位置。正所谓士为知己者死,这四人刚想有所作为便遇到燕卓的赏识,立马便把一腔热血献给了燕卓。 唐宝儿、李三问、杨成青、张小文,清风明月楼四位新晋的副堂主就站在燕卓面前。 唐宝儿虽名叫宝儿,听起有些女气,但他容貌甚伟,身高八尺、背挺肩宽,是蜀中唐门的嫡传弟子,一手暗器出神入化尽得唐门门主亲传,左右手暗器齐发的本事更有几分顾佛影的风采,因此江湖人称“蜀中小顾”。 李三问,追风剑客李追风的子侄,以剑术自傲,自言平生只有三问:问生、问死、问道。 杨成青,丐帮三州人氏,自幼漂泊所学武功极为驳杂,少林、金顶、丐帮各地武学都有涉猎,儒道释三教也有所了解,自称苦海居士,不穿好衣、不吃好饭,一身破烂长衫格外显眼。 张小文,绰号“小蚊子”,他幼年高烧,烧坏了声带,因此说话声音又小细常被人戏称蚊子叫,后来拜师峨眉山平山道人,学了一手奇门兵刃峨眉刺,招式狠辣诡谲。 燕卓看着这四人,开口问道:“怎么样?当上副堂主以后有什么不一样的感受吗?” 唐宝儿拱手,颇为豪气道:“楼主升我为副堂主,属下一定尽心竭力,为楼主排忧解难。” 李三问拱手不语,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似乎对这副堂主的职位并不感兴趣。 杨成青甩了甩破衣裳,拱手道:“楼主知遇之恩,属下无以为报,愿听楼主驱使。” 小蚊子站在最后,拱了拱手,他声带受损因而不爱开口说话,但那脸上洋溢的笑容却是显示出他内心的开心和激动。 那唐宝儿看着李三问不开口说话,脸上当即不悦,开口揶揄道:“还是李副堂主清高,唐某佩服。” 李三问不怒犯喜,笑呵呵道:“我说话只有三问,问生、问死、问道,其余时候我很少开口。” 唐宝儿讽道:“那你刚才开口是为了什么?” 眼见两人剑拔弩张,燕卓走下九龙椅,抓起两人的手掌,笑道:“不打架的兄弟不是好兄弟,但好兄弟吵架只能在自己人面前吵,可别叫外人钻了空子。”说着,他脸色一紧:“不瞒你们说,现在丐帮和清风明月楼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帮里内外有不少江左的眼线、钉子,他们在一天,咱们这个江湖就不太平一天。” 唐宝儿道:“楼主的意思?” “肃清丐帮三州和楼内的江左奸细,为大战做准备。”燕卓握拳道,“城外那几个猎户已经查明就是奸细,你们可以顺藤摸瓜。” 四人皆是拱手领命:“楼主放心,属下定不辱使命。” “我对你们放心,你们是我选的人,我有这个信心,清风明月楼的未来就在你们身上了。”燕卓拍着四人的肩膀,将这四人送了出去。 送走这四人,燕卓又回到桌上赶忙写了两封密信。一封是写给关明月的,提醒他有江左暗卫要暗杀关、柳,另一封是写给他的顶头上司的,他要向上头要人,让更多眼线暴露在他面前。 燕卓觉得自己很厉害,算计得也很巧妙: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只要把身边的关明月、柳清风、祥儿这三人除掉,再将江左的眼线清理干净,有唐、李、杨、张四人亲信支撑,这丐帮、清风明月楼不都是我的! 江都城,相国府。 赵含国独坐在一条木椅上,目光正落在池塘中那几条争食的锦鲤。那几条锦鲤每一条少说都有几十斤重,鱼嘴一张,大到能添进去一个鸡蛋,它们不断地张嘴又闭嘴,直将周围的鱼食都吃个干净才缓缓摆动鱼鳍,慢悠悠地躲进荷叶底下。 “这人呐和畜牲都一样,有东西吃的时候就紧两步,没东西吃的时候就慢腾腾。你不给他们吃,他们要起来闹,把这个池塘里的荷叶都给扯了,他给他们吃太饱,他们就懒洋洋地不待见你,难啊。”赵含国将手里剩下的鱼食一扔,拍了拍手,起身扶住围栏。 在他身后,一人拍手道:“相爷高见,从鱼看到人,从鱼事看到人事,这份智慧属下自叹不如。” 赵含国笑了笑,道:“你不是看不见,你只不过是看见了不说罢了。” 那人笑了笑,也不再隐瞒,开口道:“终究是什么事都躲不过相爷的眼睛。” 赵含国道:“这北伐的战事你想掺和?” 那人道:“属下毛遂自荐,不敢奢望北伐元帅,但做个主将属下自认还是有能力的,属下愿立军令状!” 赵含国笑道:“立军令状?我不稀罕你的人头,世人都觉得只要巴结上了我就有大好前程,那难道我手下的人都是一些只会阿谀奉承的小人?” 那人惶恐道:“属下不敢,属下不是这个意思。” 赵含国笑了笑,道:“好了,给你三千兵马,七日内要是能拿下江陵,你就是北伐先锋。” 那人闻言立马跪地道:“属下领命。” 第407章 燕落九州(五) 这从相爷府退下的将军正是王展襟。 自从平倭之战后,王展襟一直在等燕卓的消息,只是大半年的时间过去,燕卓是杳无音讯,没有办法他只能主动请缨赶到前线。 “七天拿下江陵,这他妈老小子也真敢说,这江陵可在江对面,给我三千人就想攻到江对面,真拿老子的命不当命啊。”王展襟在心里一顿腹诽,“当年京口卫打江陵都用了一万多人,妈的,你当我想给你卖命啊。” 江陵之地是渤海国边防重地,驻守在江陵的是绰号“覆海将”的荆涛,这人是江湖出身,是渤海国境内平山派的大弟子,在军中颇为声望,手下五千江陵子弟也是悍勇,是渤海国少数几支称得上精兵强将的军队。 王展襟发了一顿牢骚,不由叹了一口气,这牢骚发完了,这事情还是得办啊。江左准备对江北宣战,这可是临阵倒戈的大好时机,前线主将倒戈,这事传出去,这江左还能有军心? 想到这,王展襟脸上露出了一抹坏笑:“这死燕卓,他当上丐帮帮主了我也联系不上他,看来这事只能看我自己了。” 人生弯弯绕绕,但能走的路终究一条,想让人器重,只能立功,得让赵含国知道自己的水平,才能让他委以重任。 他握着刀柄,翻身上马向着军营奔去。 ※※※※※ 竹林,雨滴滴答滴答落在竹叶上,一匹骏马机敏地竖起耳朵,打了一个响鼻。一群猎户打扮的人聚在一起,相互交谈着,他们踩着湿漉漉的泥土地,说出去的话都化成了一团白烟凝结在竹林里。 “妈的,这鬼日子还要过多久,上头不是说马上就要行动了吗?”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嘀咕着。 “少发几句牢骚,上头传下命令了。”一名老者压低声音道,“上头让我们配合石佛,一起刺杀关明月,杀了他咱们就能回江左了,有别的弟兄来替咱们。” 嘀咕的年轻人叫郭武,是这支暗卫里年纪最小的,他原本是禁军的小都头,打心里看不起这些暗卫。而那老者名叫万里,是这队暗卫的队长,今年已经四十九岁,再过三月就是他五十岁的生日了,他入暗卫已有三十年,过了生日他也该退休了。 这队暗卫总共有七人,除了这万里、郭武外,还有五人,张准、刘心、胡不全、张有寿、陆金考。 张准将剑抱在怀里:“万头,这关明月的武功可在我们之上,咱们要接这事吗?” 万里搓了搓手,道:“上头下的命令,杀了他咱们就能会江左了。” 张有寿在一旁开口道:“万头,你都快退休了,这事你接他干嘛?回不回江左有个屁用,当年的七杀手都杀不了关明月,就凭咱们几个?” “怎么?张有寿你想抗命?”郭武伸手指着张有寿的鼻头,“违命不尊这是死罪,你这是拉着大家伙送死。” “屁!”张有寿一口飞沫喷在郭武脸上,“你懂什么是抗命?新来的雏儿就知道叫唤,轮官阶我是四等卫,你不过是一个六等卫,没你说话的份。”他驳完郭武,又看向万头,开口道:“万头,这命不是咱们不遵,咱们打一个伏击,打死了最好,打不死咱们就撤,这样上头也怪不到咱们头上。” 一旁的张准、刘心、胡不全、陆金考也是抬眼望着万里,虽不说话,但万里也清楚他们要说什么。这边地不比京城,在京城里上头有人管着,身旁也有人盯着,可到了这边地,一扎可能就是十几年,身边跟着的从一开始的同事,也慢慢变成兄弟了。 “我知道大家的意思了,这件事还按老办法办。” 万头落了话,众人绷着的心都是一松。这功劳是给能升上去的人准备的,命可是自己的,在外头混了这么久,他们比谁都清楚,什么时候要命,什么时候拼命。 但郭武显然不满万头的安排,开口道:“老万头,你这样我可要向上级告你了,你是快退了,可我还想回江都呢?” 张有寿从斗笠底下掏出两柄金瓜锤,喝道:“怎么和头说话呢,你要想要功劳自己去刺杀关明月,那情报上都写着呢,他要去大丹,你去青石关守着杀了他便是,别拿我们的命换功劳。” 郭武被张有寿的话噎得牙根痒痒:“都是因为你们这帮人,我们江左一统天下的大业才没有进展,你们都是江左的罪人,都应该进大狱!” 正在几人争吵间,那一旁的马匹突然响鼻连连,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不能万头几人反应,一支冷箭突地从竹林中射出,直接射穿了郭武的喉管,鲜血霎时四溅,喷涌出一团白雾。 “有人,快进竹林。”万头厉声喝道,接着从背后的蓑衣下掏出一把金背雁翎刀。 其余几人也是各自掏出武器,躲进竹林。 “别冒头,看清楚来人,再动手。”万头说着,探出脑袋看向倒地的郭武,“小郭,能回话吗?” 陆金考在一旁道:“回话,回个屁话,喉管被人穿了,去下头要功劳去了。” 张有寿双锤在手,胸膛不断起伏:“草,咱们说不定也快了。” 几人这般说着,正瞅见竹林那头缓缓走出两个人影,正是杨成青和小蚊子。杨成青手拿一对双匕,小蚊子则是抓着两个峨眉刺,两人步态轻盈,缓缓走到郭武的尸体旁,看了一眼,见郭武已毙命,又将目光看向老万头所处的那片竹林。 “一人三个,留一个活口。”杨成青开口道。 小蚊子眼睛一眯,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点头。 而在竹林中的江左暗卫见来人只有两人,也是大起胆子。 “对面只有两人,拼一拼有机会。”胡不全道。 万头摇了摇头,道:“对面这两个人敢露面就证明这两人不是庸手,不能轻举妄动,金子你绕到左边,有寿你到右边,准子、心子你俩守在这支援,不全你点烟,我先出去会会他们。” 胡不全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摸出一袋烟丝塞进烟锅子里:“把解药都含进嘴里,一会别误伤了自己人。” 几人听罢,都是掏出一粒药丸放进嘴里,分头开始行动。 老万握着刀缓缓走了出来,和杨成青、小蚊子两人打了一个照面,开口道:“两位是哪路的,老朽是这的猎户,不知碍着两位什么事了?” 杨成青笑了笑,拍了拍手中的双匕,开口道:“爷们既然知道你们今天在这碰头,自然就知道你们是谁,别装了,束手就擒。” 老万也是苦笑了一声,道:“没想到被你们查到了,那留个名号,去了阎王那,我也知道怎么说。” 杨成青道:“清风明月楼杨成青,我身边这位叫小蚊子。” 老万点头,雁翎刀架在臂上摆开了架势:“江左三等卫万里,您二位受累。”随着他架势摆开,一团烟雾从竹林中缓缓蔓延开来。看着这团烟雾,老万后腿一挖,飞身扑了出去。 他的刀法师承搬海客海大涛,走得是刚猛的路数,在没进暗卫前,他在江湖也有一个响亮的名头——只手翻江。 “这人我来对付,你替我掠阵。”杨成青双刀在手,径直迎了上去。 杨成青双刀在手中翻飞,是撩、劈、拦、刺、扎,集刀法、掌法、剑法于一体,一招怪于一招,让人摸不出套路。 万里一刀劈下,被杨成青双刀架住,接着又起一刀,劲力丝毫不减。 “乌云罩顶。”杨成青眉头一招,“你是只手翻江万里?” 万里一刀又是迎头劈下,道:“想不到这江湖上还有人知道我的名号。”他虽是开口说话,但胸中气力不泄,一刀接着一刀,刀势未有一丝老意。 杨成青架住一击,身子向后一跃,上身猛地弓起,双臂架住犹如螳螂一般:“那你看看是你的刀厉害,还是我的刀厉害。”他这刀法取自渤海的螳螂拳,融拳法于刀法,凌厉迅猛,以快求胜。 见杨成青贴身近打而来,万里刀锋一转贴着自己身体,先是一招缠头再起一招裹花,都是可攻可守的招式。但哪知这杨成青的双刀刚一贴住刀锋,便是双刀齐架,一个送步顶出一肘,正顶在万里的腰眼,逼得他连连后退。 “你的刀法不弱。”万里擦了擦嘴角,见还没血色,脸上一笑,“看来我这老骨头还算硬朗。”他这话音一落,左右两侧的陆金考和张有寿是一同杀出。 杨成青、小蚊子两人皱眉一皱,架起兵器向左右抵挡。 老万这几人在一起合作已有十几年,彼此配合默契,对各自的武功路数都是了如指掌,一人横出一刀,另一人就知道竖着应对配合。 杨成青、小蚊子刚架住两人的攻势,万里便是猛地跃起,金灿灿的刀光暴起一道金瀑,朝着杨成青的脑袋劈去。 小蚊子见状忙是伸手去救,只听“锵”的一声,小蚊子左手的峨眉刺当即脱手。万里一击得手,与小蚊子交手的张有寿也是趁机出锤,金瓜锤一碰猛地向下落下,如泰山压顶一般砸向小蚊子的颅顶。 小蚊子反应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金瓜锤落下,就在那金瓜锤即将落下之际,杨成青右手一扬,短刀如毒蛇吐信一般封出张有寿的脉门,张有寿见短刀突显,忙是停手,将攻势交给陆金考。 陆金考将手中长剑向上一抛,引过杨成青的注意,接着一双肉掌猛地拍出,想要趁杨分心之际,趁虚而入。杨成青也是老江湖,一手护住小蚊子的同时,左脚立地,一个鹞子翻身,跃到半空躲过这一击的同时,脚跟直撞陆金考的下巴。 陆金考一手护住下巴,一手探爪想要控住杨成青的脚踝,接着脚下向后退了一步,躲过了这一招的同时,已做好了下一招的准备。 另一边,万里再起一刀,手中刀光不停,翻翻滚滚,如一团金云般笼在两人面前。杨、文两人一时应接不暇,攻势全无,是只能防守。几个回合下去,两人竟感觉腹中真气越来越少,眼前的景象也是不断模糊。 “不好,小蚊子,这烟雾里有毒。”杨成青刚一开口,脚下便是一软,当即栽倒在地。 小蚊子听罢,还没来得及开口,脚下也是一软,扑倒在地。 万里见两人倒地,不敢放松,挥手指示竹林中的胡不全、小准、小心三人出来:“把这两人捆起来带走,咱们也得从他们嘴里套出点东西。” 几人刚欲动手,那竹林深处突然显出一声冷笑。 “你们是不是还漏了我!” 话音刚落,竹林中一团光影激射而出,如一团阴云顷刻将万里几人罩住,众人出手抵挡,一时间金钱镖、梨花针、铁蒺藜、飞镖等各种暗器是噼里啪啦地向下掉。 那人又开口道:“你们小心一点,这每一个暗器上可都是有毒的。” 万里左右看了看,见胡不全和陆金考身上已有了创口,忙是下令道:“撤,不管这两人,保全自己再说。” 小准、小心心有不忿,道:“万头,我掩护你们,小准你宰了这两人,不能让他们占了便宜。” “好。”小准使着一对短剑,剑锋凌厉,眨眼间就是朝着两人的咽喉杀去。仟仟尛哾 “你们有后手,难道我们就没有吗?”说话的正是李三问,“君子之道,不立于危墙之下。”说话间,他身形突显,手中剑光暴涨,一剑斩下,小准的身子就在半空中僵住,一对短剑再也没能向前刺出一寸。 “不全,快放烟,咱们撤,不要恋战。”万里喝道,雁翎刀猛地往地下一劈,激起阵阵烟尘挡住了唐宝儿和李三问的视线。接着,胡不全一口烟雾吐出,竹林中瞬间烟雾弥漫,见不着一点人影。 万里带着手下向竹林内狂奔,不敢有一点停歇:“快走,进林子深处,这几个人有点邪门!” 第408章 燕落九州(六) 竹林深处。 万里几人已将身上的蓑衣和斗笠撇了干净,只抓着手里的兵刃。他们不停跑着,胸中气息翻腾,呼出阵阵白烟。 “万头,停停,他们应该追不上了。”胡不全道。 万里脚步一踏,激起一滩烂泥,手中雁翎刀斜插在地上,扶住心口不由大口喘了几口粗气:“金子,看好后路没,有没有人跟上?” 陆金考双眼如鹰,炯炯有神:“万头,没人,他们应该在顾自己人呢。” 万里挺起腰,将雁翎刀收回刀鞘,咳道:“咱们暴露了,联络点也不能再去了,都回去等消息,避避风头,别冒头。” 张有寿砸了咂嘴,道:“事情不对啊,万头,咱们回去怕也要被找出来,咱们行事一向隐秘,清风明月楼的人怎么会找到我们。” 万里顺了口气,眉头一皱,道:“老张,有话直说。” 张有寿道:“我没别的意思,只是他们能知道咱们在竹林里碰头,他们也可能知道咱们平日里的住所,咱们现在回去,不时给他们机会逐一击破。” 陆金考也在一旁点了点头:“这事我赞同老张的,咱们现在不能分开,那四个人不好对付,聚在一起咱们才有机会活下去。” “可咱们要是聚在一起,他们顺着查下去咱们都得暴露。”胡不全面露忧色,“万一有钉子找咱们,咱们这一支可就全暴露了。” 万里捂住胸口,咳嗽了几声,咳嗽声很沉很重,似是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他的喉管:“小准和郭武死了,他们身上带了什么东西吗?” “万头放心我们来之前都换了衣服,他们查不出来。”张有寿道。 万里点了点头:“咱们一直在外面不是办法,先从竹林回到城里寻个落脚的地方,一点一点查,两个人搭伙出去查,遇到人就放信号,记住别恋战。” 见万头发了话,几人也只能点头,从竹林深处的密道潜回城里,寻了一个客栈落脚。 竹林。 唐宝儿守在杨成青、小蚊子身边,李三问则是在查探小准和郭武的尸体。 “他们两个还要睡多久?”李三问道,“一会儿不会还要咱们把他们背回去?” 唐宝儿柔声道:“他们中的迷香很奇特,我一时半会也解不开,这有马匹可以用把他们两个运回去。”仟仟尛哾 李三问冷哼了一声:“哼,要不是咱们两个跟着过来,他们两个就交代在这了。” 唐宝儿配笑道:“是啊,谁能想到这几个江左暗卫还有两下子,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人都跑了,只剩下这两具尸体了,带回去挂城门上让人来认,有认识的咱们也能看看能不能摸出来些线索。”李三问将小准和郭武的尸体翻了个遍也没有搜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只是从小准身上找着了半截金环,“这半截金环有点用处,说不定能有什么线索。” 唐宝儿抬眼撇了过去,道:“可能是他相好的,这群暗卫也是,一身武功干什么不好,跑去江左做暗卫。” 李三问不屑一笑,道:“有武功又怎么样?想要出人头地还不是得拜山头、替人办事,你们这些世家子弟不会懂?”说着,他将那半截金环揣进兜里,起身便走。 这九州世族子弟和寒门子弟天生就隔着一道鸿沟。世族子弟亲属极广,一个小的世族也有几百人,这几百人有一人做官便会推荐自己亲属在王朝和江湖中供职,层层庇护下形成了一个错综复杂的家族势力网。就算是此前未曾见面,只要一声族叔喊出来,自有人为你的生计奔波。而寒门子弟呢,就算他们天赋超群,有万人敌、万人智,他们也只能当世族子弟的门客、工具、玩物。寒门子弟想要向上爬,靠命是不可能的,得拼命、夺运、设风水、攀人脉、做赘婿,得像狗一样低三下四、忠心耿耿、起早贪黑。 “喂,你懂……”见李三问离开,唐宝儿又喊道,“等等啊,这还有俩人得搬呢,不对四个人呢!”他这般喊着,李三问只是摆了摆手,并不说话。 “得,还得我自己来。”唐宝儿撇了撇嘴,将那四人都搬到马上,牵马,匆匆追着李三问,“喂,你等等我,咱们一会回去怎么和帮主说啊,这线索断了,咱们得对对话头。” 李三问驻足回道:“对话头?为什么要对话头,实话实说,他燕卓要是没有这点容人的气量,我李三问也不想待在他手下。” 唐宝儿道:“你这寒门子弟比我见过的世家子弟还傲,看你这样子我都想出身寒门了。” 李三问并不搭理唐宝儿的阴阳怪气,只是默默向前走着,作为寒门出身的剑客,他想要站直腰杆活在这世上,就要有不低头、不弯腰,以狂士之姿吸引那些想要人才的一方霸主。 这人贱了一次,就会贱一辈子,你想不贱,但总有人记得你贱的时候。 这一战,江左暗卫折损了两人,清风明月楼也没有占到便宜,两名大将被迷晕,若不是唐宝儿、李三问出手,怕是这俩人都要折在暗卫手里,但也因为这次出手,竹林这一支暗卫消失在清风明月楼的视野,追查暗卫线索就此中断。 降龙殿。 杨成青、小蚊子两人已醒,他们随着唐宝儿和李三问一起站在燕卓面前请罪。 “帮主,这次我们大意了,让那群暗卫跑了,线索也断了,请帮主降罪。”杨成青拱手道。 燕卓起身走到几人面前,开口问道:“怎么样,身上没挂彩?” “没有。”杨成青道。 “没挂彩就行,线索断了可以再找,你们完好无缺的回来比几个暗卫重要的多,这清风明月楼的担子还得你们挑呢。”燕卓这么说着,拍了拍杨成青和小蚊子的肩膀,这是鼓励也是宽慰。 唐宝儿拱手道:“帮主,这暗卫的尸体怎么办?” 李三问开口抢白道:“帮主,属下建议把他们挂在城门上找人认领,这样的话咱们还能利用他们找到一些线索。” 燕卓低头沉默了片刻道:“给他们葬了,死都死了也给他们一个安稳,大家各为其主不必把事做绝,就葬在竹林外头。” 众人点头,皆道:“帮主仁义。” 燕卓点了点头,摆手道:“好了,你们下去,好好休息几天,暗卫的事不是一天的事,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是。” 唐宝儿、李三问、小蚊子、杨成青四人点头相继离开降龙殿,他们刚出了大殿,便开始小声议论。 “咱们帮主确实仁义,对待敌人都这样,咱们跟着他肯定没错。”小蚊子声音尖利,难得开了一次口。 “有容人之量,就这点比其他人就强了不知多少。”杨成青也在一旁附和道。 唐宝儿点头不语,倒是李三问开口冷冷道:“帮主要是真的仁义就不会把他们葬在竹林外了,他这是想要坟头吸引其他暗卫,利用尸体太引人注目容易坏了丐帮和清风明月楼的名声。” 杨成青白了李三问一眼:“我说你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这个心理太阴暗。” 李三问冷冷道:“这是霸道,你懂什么。帮主的心思远在我们之上,你们看得了一步,看不了第二步,而帮主看得到第三步。” 他这话一说出口,其余三人脸上都是一笑,心道:原来这个李三问才是帮主的忠实迷弟啊。 “好啦,既然咱们都是为了帮主办事,咱们就应该同心协力,暗卫这事是咱们搞砸了,咱们得负责到底,一定得把丐帮三州里的钉子都拔出来。”唐宝儿开口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封密信,“这是我托楼里管暗线的兄弟找来的情报,江左在春香楼有钉子,盯住他说不定这事还有转机!” 其余三人听着唐宝儿所说,都是露出一脸贱兮兮的表情,李三问更是在一旁开口讥讽道:“这世家子弟在哪都吃得开,这楼里的暗线都能联系到,说你是不是江左派来的奸细!” “对对对,三问说的是,快让我们检查检查这份情报,看看上面是不是印着江左的暗号!”杨成青、小蚊子也在一旁起哄,争抢着那份情报,四人就这么说说闹闹地离开了丐帮总堂。 青门关。 夜色已浓,关明月一人一马行在山路上,夜寒露重,他不由紧紧了衣领。这白狐狸绒的衣领还是三人一起在周万通手下学艺时,燕卓在山上打的,柳清风当时可眼馋得厉害。 他轻轻地摸了摸那衣领,心中一时是千头万绪。 忽地,不远处传来“唰”的一记微弱的破风声。关明月眉头一皱,赶忙翻身下马,躲在路旁的草丛中:“妈的,这江左的暗卫怎么在这,是老子暴露了?还是他们本来就在这有行动?” 他久在江左周边活动,对那“唰唰”的声音最是熟悉,那是江左暗卫马鞭特有的声音,在黑暗中有时不便点燃火把,他们便用这唰唰的声音来提醒同伴方向。 不一会,十余轻骑便从关明月面前奔驰而过,他们都是身穿劲装,不点火把不带灯笼,一个个马鞭在手向着关明月的来路奔去。 “这来人还不少,有十三四号人,他们来青门做什么,也没听说这最近有什么行动啊?”关明月摸了摸脑袋,决定还是得跟过去看看,这么大阵仗目标要是真是自己,自己没到那不让这群暗卫白辛苦一晚上,这多不好啊,他是个善心人,于心不忍。 江左一众暗卫奔出去几百米,打头的首领马鞭在空中甩了三声,示意身后的兄弟勒马,接连几声“吁”声过后,十几匹马停在原地。 “六子,出来,你看看咱们现在到哪了?”打头那人喊道。 闻言一个十六七岁模样的少年从人群中窜了出来,只见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地图,又四下望了望,回道:“头儿,咱们已经到了青门关。” 领头的眼睛一眯,道:“到了,关呢?我三年前来过这啊,青门关不是有一道石墙吗,怎么不见了?” 小六拿手一指,道:“石墙塌了,就剩那么两块大石头了,往前十步究是原来的青门关。” “妈的,还得是小六,要没有你我们这群人什么都看不清。”那领头一声吆喝,“呵,兄弟们下马,到两边埋伏把绊马索都准备好,上头说了不管死活一样有赏,明白吗?” “明白!”一众暗卫齐声应答,开始着手准备。 这一支暗卫正是燕卓的手下,他们头儿名叫贺涛,是一名四等卫,刚才那叫六儿的年轻人是七等卫,他的视力极好有夜视的本领,虽武功不是很高但在这支队伍里十分重要,贺涛专门派出两人护在他左右。 关明月跟在这一队暗卫,躲在草丛里观察:这群人守在青门关,看来真是对付我的,这丐帮三州里江左的眼线不少啊,自己要是慢一点就要和他们碰上了。 他这般想着,身子向前探了探,想要看清楚他们在干什么,但也就是这么一探,一支弩箭破风而来,要不是他听到声音,这一箭怕是要直接开了他的脑袋。 关明月身子向左一闪,一支弩箭接着跟来,随着那弩箭一同而来的还有小六的声音:“人就在草丛里,大家跟我号箭,一起射!” 关明月一听这小子竟然能看见自己,心下大惊,一个翻身跃起,奔进更密的草丛里。可哪知小六的夜视眼在竟能在黑夜中察觉到任何风吹草动,那弩箭接连不断地射向关明月,根本不给他丝毫喘息的机会。 “喂,等等,我就是一个过路的,你们不问清楚我是谁吗?”关明月喊道,“别射了,别射了。” 贺涛闻言,啐了一口,喊道:“射他娘的,别管他说的,射死了再说!” 关明月狼狈逃窜道:“我投降,我认输,你们别射了。” 贺涛眉头一皱,心道:会不会真的射错了,关明月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汉子,怎么会这么轻易的求饶。 “停,停手。” 第409章 燕落九州(七) 暗卫们闻令纷纷停手,视力极佳的小六死死盯着那一片草丛,神色紧张,不敢有丝毫马虎。 “草丛里的人出来!”贺涛喊罢,低声向一旁的小六道,“盯紧点,有一点异常你就放号箭。” 小六点头,食指已然放在了弩箭的扳机之上。他这号箭箭头上涂有矿粉,在黑暗中可以发出莹莹光亮,只要小六一动,其余暗卫都会随着那荧光放箭。 关明月在草丛中站起了身,顺了顺衣领,缓缓走了出来:“暗卫啊?江左的,我说是谁呢,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忍一家人。” 郭涛眉头一皱,哈哈笑了几声,道:“你也是暗卫的兄弟?几等卫,哪个站的,有令牌吗?”说罢,又是低声和小六道:“看紧点。” 关明月不慌不忙提了提裤子,道:“妈的,跑的老子裤衩子都掉了,我是派到青门关的五等卫,至于哪个站的?”他嘿嘿一笑,道:“考我呢?这点规矩我能不知道,我嘴可严,你套不出我的话。” 贺涛也不啰嗦,道:“令牌拿出来看看。” “令牌,大晚上你们也看不清,不至于这么死板。”关明月把腰一叉,是一脸不耐烦,“上头都开始精简了,要咱们把这个精力啊,从这个繁冗的章程摆脱出来,把更多的精力放在这个办实事上……” “别废话,让你拿你就拿。”贺涛喝道。 “得得得,别急都是兄弟,这就给你拿。” 关明月脚步又向前挪了几步,一阵风吹过,扬起了一滩飞沙,迷了他的眼睛。他眯了眯眼,一手搓着眼,一手在腰后摸索着,铁牌交碰的声音清脆作响。 “哎,这俸禄不多,发得牌子不少,干什么都得带着,我一个五等卫就发了三个腰牌,这破牌子又不能当了,没什么卵球子用。” 他这一番话,引得贺涛带领的那一队暗卫纷纷苦笑。这关明月所说,确实也是这暗卫的实情,钱少事多,刀尖上舔血,上头一句话,有时候你就得把命拼上。随着众人苦笑,他们对关明月也少了几分提防。 关明月也是适时掏出一块令牌,道:“你看,令牌,这上面不就写着五等卫?” 贺涛点头,吩咐一旁的小六:“小六,你看看,是不是咱们的令牌。” 此时,关明月和一众暗卫还离着十步有余,这样的距离在夜里常人的眼睛也只能看一个大概,但小六的眼睛却是可以清楚的看清那令牌上的每一个字。 ——清风明月楼? 小六一惊,刚想开口告诉一旁的贺涛,一枚银针已穿透他的眉心,他双眼一瞪,只能愣愣地站在原地,是再也开不了口。 十步的距离,关明月虽看不清这令牌的字,但这人脑袋的轮廓已能看了个清楚,他走到这十步就是为了能将拥有夜视眼的小六一击必杀。 贺涛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口中低声询问道:“小六,小六!” “别叫了,你那兄弟已是开不了口了。”关明月说着,抬起手臂,扣动了那暴雨梨花针的机括,顷刻间百余根银针爆射,如星河灿烂。 又一阵风吹过,仍是吹起满地风沙,但这一次关明月并没有眯眼,他平静地看着那一地尸体,默默地转过身向着大丹的方向奔去。 小六的夜视眼是天生的,他可以靠着天赋吃一辈子,而关明月的内力是自己苦练而来,这屏气化形的功夫,他也可以吃一辈子,但十年身死是一辈子,百年身死也一辈子,谁又能知道自己的一辈子有多长呢? 星夜退去,朝阳升起。 葱翠的青门关,幽幽传来几声鸟鸣,昨夜的露气还没散去,凝在地上形成了一片浅浅的、白蒙蒙的水雾。贺涛等十四人的尸体凌乱地散在泥泞的土路上,他们身上的伤口并不明显,泥里浸的血也不多,若不是那成群成群的苍蝇铺在身上,旁人还以为他们是一众兄弟喝多了醉倒在路边。 生命有时候就是这么易逝,更何况是在这乱世里,好像大家对死亡都已平淡,就连那路过的老妇看着那一地的尸体都没有任何惊讶,只是掩着口鼻,嫌弃了一句:“这世道真乱,这杀了人也不知道收拾收拾,招了这一地的苍蝇。” ※※※※※ 关明月一骑轻骑已到了大丹境内,柳清风也接到楼里兄弟的消息,早早地在路边等候着。 “明月,好久不见。”柳清风一把揽住了关明月,紧紧拥抱在一起,“好兄弟,一路上安全吗?” 关明月也抱住了柳清风,道:“路上遇到了一队暗卫,都被我解决了。” “没受伤。”柳清风看了看关明月,见他一脸愁容,开口问道,“明月,怎么脸色这么难看?这次来大丹怕是不是专门来看我的,大哥给你任务了?” 关明月愁色更浓,拉过柳清风,低声道:“走,找个僻静的地方,咱们两兄弟喝一点。” 柳清风眉头一皱,他知道关明月极少喝酒,每一次喝酒不是有大喜便是有大悲,不过见他这样子,这次是难有大喜喽。柳清风点了点头,并不多问,挥手让身后的兄弟散去,自己一人陪着关明月走到一个小河边。 “说,什么事,咱们之间不用藏着掖着,有事直说。”柳清风道。 关明月挤出一抹苦笑,道:“酒呢?没酒怎么说呀。” “别给我整这出,这么大的爷们还整借酒消愁这套,有屁快放!”柳清风说着,一把抓过关明月的后颈狠狠地提留了一下。 “疼疼疼,我说!” 关明月一手握住柳清风的手腕,原地一转使了一招撩阴掌,而柳清风也是早有防备似的,抬膝一挡接着一记弹腿封住关明月的进路。 柳清风一脸不耐烦道:“你和我就这么两招,没点心意。” “这不吗,咱们兄弟三个可都没成亲呢,这不得定期检查一下零部件。”关明月说着一笑,一旁的柳清风也是一笑,随后两人便是哈哈大笑起来。 “说,你这次来什么事?” 关明月笑容一瞬间僵住,摸了摸那狐狸毛领子,开口道:“我收到了一个消息,这消息是罗涛发来的,说是咱们的大哥被人顶替了,而真正的大哥已经死了。” 柳清风闻言,哈哈大笑:“你他娘的,你这谎撒的,越来越没有水平了,拿大哥开玩笑,等我回去告诉大哥,让大哥……”他这说着,看着关明月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不由也是陷入了沉默,脸色由笑变僵变惊变疑,声音也一点点变得颤抖。 “你···不是···不是和我开玩笑?你说真的?” 关明月低着头,江风吹得他眼里已有了几分模糊:“太阿给我传的信,说大哥被燕玄机派人暗杀了,这事是沐云风和燕晓雨告诉他们的,而且我也有一点怀疑……” “怎么?你快说。”柳清风急道。 “我来之前见了大哥一面,降龙殿有血迹,后来我查到一个失踪的丐帮递棒弟子,他一家上下六口人一夜之间没了踪迹,房子也被人烧了,我觉得是暗卫的手笔。”关明月道。 “那你,那你···你就怀疑大哥?” “难道你就不怀疑,这半年来,大哥是不是有点不正常,几次到丐帮他都找事情把咱们调走,好像是生怕咱们和他待久了一样,大哥以前是这样的吗?” 两人说罢,都是一起陷入了沉默。燕卓的变化,两人都有体会,但他们都愿意相信是时局变化太突然、丐帮和清风明月楼的事情太多,让燕卓变得和以前有一些不一样了。 许久过后,柳清风缓缓开口道:“那你来找我是为了干什么?” “这件事我不知道和谁说,也只能和你才能说这件事,我想咱们可以想想办法,查一查这件事。” 关明月话音刚落,河面上突然出现一顶轿子。 这轿子小小的,四四方方,由四个姑娘抬着,这四个姑娘每一个都穿着淡黄色的长裙,面覆薄纱、手挽花篮。轿子上一个女子半躺在帘帐内,手拄着下巴,双眼微闭,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这河面上有一顶轿子本就稀奇,更稀奇的是这轿夫竟然都是女子,而且都是轻功绝伦的女子。 关、柳两人一见那轿子,都是一惊,随后对着那轿子拱手道:“关明月、柳清风拜见玉女宫宫主。” 说罢,那轿子上竟然传来“噗嗤”一声笑声,那轿子上的女子脚下一点轻飘飘地落在两人面前,她面上虽覆白纱,但两只弯弯的眼睛里满是掩不住的灵动与活泼:“想不到清风明月楼的两位副楼主也会认错人呢,我是宫主手下的意儿,走,我姐姐想请你们二位一叙。” 玉女宫宫主有请?她怎么知道关、柳两人正在这,她请关、柳两人难道也和燕卓有关? 柳清风问道:“姐姐?是玉女宫主?” 意儿一笑道:“不是,是祥儿姐姐。” ※※※※※※※ 青门关江左暗卫的事很快便传到了燕卓的耳朵,他并不惊讶,如果这十四人真的杀了关明月他才惊讶呢。他叹了口气,然后端起一杯茶漱了漱口,似是在对过去告别,接着起笔写下一封密信:“青山关一事石佛损失十四人,事态危急还请总卫尽快调派人手,关明月、柳清风等人已有所怀疑,石佛申请尽快铲除相关人,以成主上大业。” 这十四人只是一个引子,他要做的是让丐帮三州的暗卫有所行动,只要清风明月楼能捕捉到一点风吹草动,那暗卫在丐帮三州的联络网就会暴露在他眼前,到时候将这些暗卫清理干净,丐帮就是他的天下,他也就可以成为真正的燕卓! 降龙殿内,燕卓将唐宝儿等四人又召集在一起。 “我收到消息,潜伏在丐帮三州的江左暗卫最近要有行动,你们跟紧了,这可是你们建功立业、扬名立万的机会。”燕卓道。 四人一同点头:“是,楼主,属下定不负楼主所托。” 清风明月楼这边有所行动,那江左暗卫也是没有闲着,这配合石佛的任务自然是落在了老万的头上,而上头也是非常体谅即将退休的老万,将他的队伍从五人扩充到了十四人,并直接给出了老万一份大礼:干完这趟活,你就可以退休了,回江左升二等卫,王朝给你养老。 接到命令的老万只是叹了一口气,然后将命令告诉了他的一众兄弟。 “万头,上面什么意思?”陆金考问道,“让咱们配合石佛,可这石佛是谁上头也没有说啊,还有这补充的人呢?”、 老万定了定神:“先别想着发牢骚了,青门关死了十四个弟兄,石佛人手不够,上头把咱们调给石佛了。” 张有寿道:“怎么什么烂摊子都往咱们身上扣啊,青门关的人应该也是为了杀关明月?他们十四个人杀不了,咱们十四个人就能杀得了?” 胡不全心里也是不满:“郭武那个楞种不就是个教训,怎么这次又要派新人来?还一次来九个,这谁受的了。” 万里听着也烦,一拍桌子,发狠道:“都别说了。” 众人沉默,一双双眼睛皆是看着万里。 “这是上头下的命令,你们以为我想接啊,我是快退休的人,我是不怕,大不了贬官呗,上头念着我一辈子操劳的份上总会让我找份糊口的活计,你们呢,你们呢!”万里憋着一口气道,“胡不全,你原先是五品武官?调到内卫升了一级,说是四品卫,你在丐帮三州干什么?给人拉车啊,你要在这给人拉一辈子车?有寿,你是原先的府兵总管,你现在在这干什么?给人做管家!还有你小金,小准,你们才刚过三十,就准备受上面的罚,一辈子留在这丐帮没有出头之日?” 老万说得眼眶模糊,这暗卫的苦他已受了三十年,他习惯了可他这群兄弟们呢? “这事没有商量的余地,为了大家伙,这件事咱们得办!” \u0003\u0003\u0003 第410章 燕落九州(八) 万里这番话一说出口,众人的脸上都是一暗。他们到丐帮三州以前,或是一镇的兵马总管,或是王朝禁卫,在军中都算是个不大不小的人物,少说也有三四个随从,一月俸禄虽不多但养家糊口仍有不少盈余。 可一做了暗卫,到了外头,哪还有之前的风光。为了身份自己提心吊胆不说,亲属家眷也联系不得,只能像一片孤帆在外漂泊。 胡不全抽了一口烟袋,眼睛里是一片迷茫:“万头,也不是兄弟们贪生怕死,谁当年进暗卫不是为国为家,哪一个是为了自己着想,可到了现在咱们得了什么,江湖上怎么评价咱们,咱们又不是不知道,江左变没变好,咱们也都能看得清楚,我现在不想什么升官发财,我只想混上几年,平安回家和妻儿团圆,说不定还能最后看上一眼老娘。” 其余众人低头各有所思,他们五人中万头年纪最长,小准年纪最小,其余几人都是年近四十,他们已是中年,胸中的热血已凉了八分,对那些口号实在是提不上一点精神。 万头看着他们也是不住叹气:“看看新来的人什么情况,如果有点本事这事说不定还能成。” 陆金考冷冷道:“万头,你知道石佛的消息吗?这次任务只说了咱们跟着石佛,没再说别的?” “小金,你有什么想法?”万头问道。 “我只是有一点好奇,这个石佛为什么对这个关明月耿耿于怀,已经有十四个暗卫死在了关明月手里,照规矩上头应该放弃这个计划,可上头为什么这么快就把咱们调给这个石佛?”陆金考一双眼睛在烟雾中闪着明亮的光。 “快说,老金,别卖关子。”张有寿开口急道。他们几人中,陆金考心思最为细腻,他在禁宫中供职最久,在几位高官手下都做过差,对官府中的明暗规矩都懂一些,因此常常能看透他们看不透的东西。 陆金考收敛起眼中的精光,叹了一口气,道:“石佛这么着急想要除掉关明月,肯定是关明月威胁到了他身份,而且如果这个石佛和咱们一样是普通的暗卫,上头绝不会给他第二次机会,他在一次失败后就会成为上头的弃子,所以这个石佛在丐帮和清风明月楼中的地位一定很高,至少是堂主一级的人物。” 万里点了点头,道:“小金,你接着说。” “之前青门关死了十四个暗卫,我觉得是石佛手下自己的人,自己人死完立刻就向上头要人,不顾被清风明月楼和丐帮的探子发现的风险,这种情况可不对见。就算是他很急,也不至于这样,关明月现在还在大丹,他至少可以再等几天,让风头再过一过。我有一种预感,这个石佛是故意引我们出来的,他想借关明月借刀杀人。” 陆金考此话一出,众人都是一惊,特别是那胡不全,他一口烟呛着,是咳嗽连连。 “金子,这话不能乱说。”万里道,“知道兄弟们都不想掺和这事,但也没必要把事说得这么邪门。” 陆金考冷冷道:“这有什么邪门的,石佛能在丐帮当上堂主,这不比当个暗卫舒服,他先是送走自己的手下,然后再让更多耳朵暗卫暴露,你们还记得上次那四个人吗?他们可年轻着呢,说不定就是这个石佛故意提拔的,想利用他们来清理咱们,你们想想你们要是在丐帮混上了堂主,这可比江左一个将军过瘾多了。” 一旁的张有寿冷哼了一声,脸上颇为不服气:“金子,要你这么说我还觉得那个丐帮帮主燕卓就是石佛呢,你这有点危言耸听了。” 陆金考也不多说,只是淡淡道:“这也不过是我的直觉,我也谈不上有什么确凿的证据。自从上次咱们在竹林遇到燕卓,丐帮和清风明月楼就对咱们出手,我觉得这两件事有联系,说不定那个石佛真是燕卓也说不定。” 万里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无奈道:“就算是燕卓是石佛和咱们又有什么关系呢?这件事咱们推不掉。” 几人正说着,门外传来阵阵敲门声。 众人立刻警觉起来,手中刀剑是各自出手。万里招呼小准、有寿站在两侧,自己缓步走到门外,开口问道:“谁呀?天这么晚了,我这老头这不敢开门。” “路遇风雨,想借宿一晚。”门外那人道。 万里回道:“家中人口多,又有女眷,实在不便。” 那人又道:“不扰女眷,只要一床床褥一盆热水就可,这里有赏银三两三,双手奉上。” 万头点了点头,道了一声“自己人”,便是把门打开,迎进了来人。 万里打量来人,这人剑眉星目,仪态不凡,手中一柄长剑金光灿灿,一看便不是凡品,只是拿着这么一剑出门总是有些招摇。这么一看,万里对这人的第一印象并不是太好,做他们这一行,招摇是最忌讳的。 “万里,我是这个小队的头。”万里拱手客气道。 来人也是拱手,道:“在下赵真极,是相爷派我来帮助诸位刺杀关明月和柳清风的。” 相爷的人? 万里等人脸上一惊,皆是拱手道:“下官拜见大人。” 赵真极摆了摆手,道:“诸位客气,我并没有官职,我只是相爷手下一个门客,刺杀之事还得大家精诚合作。” 门客?众人又是一愣,不是派暗卫来吗?怎么派了一个门客。 万里脸上依旧客气,道:“我收到的命令是另有九人才协助我们刺杀,而且我接到的命令是刺杀关明月,没有说要杀柳清风啊?” 赵真极平静道:“那九人已经被清风明月楼的人灭了,这次你们的帮手只有我一个,也正因为我来了,所以目标变成了关明月和柳清风两人。” 众人两眼都是一瞪,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握着金剑的赵真极,那张有寿更是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道:“不是?你很厉害吗?光是关明月一人就杀了十四人的小队,我们这只有五个人,加上你六个人,咱们要杀了关明月、柳清风两人,怎么你是……” 不等张有寿把话说完,一声剑鸣如龙吟,剑光携金光眨眼便是扑向张有寿的脖颈。不等众人反应,赵真极的剑已架在了张有寿的颈边,再进一寸便是血溅人亡。 “怎么样,你看清了我拔剑吗?”赵真极笑了笑,剑锋一转又是还剑入鞘,“无意冒犯,只是要告诉你我并不是托大。” 万里等人也不是庸手,自然能看出赵真极这一手剑法远在他们之上。 “相爷的座上贵宾果然不同凡响。”万里面带笑意拱手道,“有寿也没有别的意思,他只是好意,关明月、柳清风这两人武功也是不俗,赵大人还需小心。” 万里毕竟是暗卫的老人,话说出来规矩也礼貌,既给张有寿开脱,也捧了赵真极。 赵真极一笑,嘴边显出两个浅浅的酒窝,颇有几分少年气:“万统官客气了,真极不过和张大哥开个玩笑,我也知道关明月、柳清风两人武功不俗,所以这就万统官诸位帮忙了。” “不必客气,叫我老万就行。”万里笑道,“赵兄弟有什么计划吗?还有有一件事,赵兄弟知不知道,就是咱们这支小队现在是由石佛统领。” 赵真极浅浅一笑,道:“老万,你说的我都知道,不过相爷给我的命令是你们协助我,至于石佛,上头会再派人你们就不要担心了。” 万里点了点头,拱手道:“万里小队愿听赵兄弟调遣。” “协助协助,咱们之间并没有隶属关系,要真论起来,老万,你是官,我是民,我还得听你的。”赵真极规矩道,脸上不见一点傲气。 赵真极虽是没有傲气,但万里可是不敢有一丝冒犯,作为暗卫里的老人,他可清楚这赵真极的来头,且不说他刚才露那一手功夫,就是敢把那柄金剑那么招摇地露出来,这份胆气、傲气就是不俗,更何况这么傲气的一个人,说起话来却是这么斯文、规矩,几十年摸爬滚打的经验告诉他,这种人是惹不得的。 安排了赵真极住下,张有寿心里仍是不忿,他见赵真极已去了隔壁,口中低声骂道:“什么东西,装什么装,功夫高了不起啊,野鸡插了凤凰毛,那也是只野鸡。” “小点声,上头来的人,你惹不起。”万里拍了拍他的背,低声道。 大丹国,玉女宫。 关明月和柳清风两人已和祥儿见了面,几月不见,祥儿的脸色竟显得有三分憔悴,原本如玉般冰洁的脸颊,竟是血丝密布,眼神也没了当初的光彩,轻轻走了几步便要咳上一声。 关明月看着祥儿,眉头一皱,急问道:“祥儿姐,你这是怎么了?几月不见,怎么消瘦成这样。” 祥儿苦笑道:“先不说这些,说说你们的大哥燕卓。” 柳清风一愣,怎么关明月和祥儿都要说燕卓,难道大哥真的出事了? 关明月道:“祥儿姐,你也收到了什么消息?” 祥儿端起一杯参茶,喝了下去,道:“罗涛派人给我送了信,想必你们也知道了这个消息。” 关明月点了点头,也是理解了为何祥儿会如此消瘦,开口问道:“祥儿姐,你也知道了?那你觉得这事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希望是假的。”祥儿低头低声道,“我和燕卓有一个约定,每月都会用飞鸽传一封书信,这件事只有我和他知道,但就是在七个月前,这白鸽便停了,这七个月我只收到了两封信,而且就算是这两封信也都是在为自己的辛苦推脱,这不是燕卓的行事风格。” 柳清风在一旁皱了皱眉头,他还是不相信大哥已死,他开口道:“祥儿姐,大哥最近确实是很忙,就连我们也很少和他见面,会不会是另有隐情啊。” “不会。”祥儿直言道,“我和燕卓每次通信开头都会用写两句五言的诗词,这是我们之间的游戏,但这两封信上都没有这两句诗词。” “这也说不通啊,如果说那个大哥真是假的,他第一时间就会查阅往来的书信,以江左暗卫的能力,肯定能查清你们通信的规律。”柳清风还是怀疑道。 祥儿道:“我和他的书信我都让他放在一个隐秘的地方,我那时开玩笑担心有人会偷看书信,被人知道这闻名天下的大英雄也会如此儿女情长,怕是要坏了他的名声,所以我想那个假燕卓应该是没有发现那个地方。” 柳清风还想开口,但一时却是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能道:“我还是不相信大哥会被人暗杀,大哥武功独步天下,没人能杀了他。” 说到这,祥儿一双眼睛已是一片朦胧,口中刚要开口,便是忍不住咳嗽起来:“我也不相信,可这些事在一起让我不得不信。” “那祥儿姐,你就没有联系过大哥?” 祥儿道:“我已传信让他到大丹相会,他也答应了。” “大哥,这答应了,这不没有问题,如果大哥是假的,他肯定不敢过来啊。”柳清风挤出一抹笑意道。 祥儿却仍是面带愁色,道:“他过来可能并不是想相聚,也可能是想杀了我。我也想趁这次机会查清楚,我和他有有几件事情,旁人肯定不知,只要我开口问他,他答不上,他自然就是假的。” 男女交往,不管是天大的英雄还是最端庄的淑女,总会有一些不能启齿,不容他人知道的事情,自然这些事情就算是再好的兄弟也不会吐露。 那假燕卓最害怕的也是这些事,所以他必须干掉祥儿,有她在,他的位置便坐不稳。 柳清风听祥儿这么说,心中也是咯噔一声,他知道祥儿说的没错:“那祥儿姐,你已经有了计划?” 祥儿点头道:“我和燕卓约在湖心小船相见,到时候拜托你们两人躲在屏风后,一旦这燕卓是假的,你们就出手!” 第411章 燕落九州(九) 祥儿的计划听起来合理,但还是不免引起柳清风的怀疑。 “祥儿姐,不是我多心,可万一要是大哥一时忘了,我们也要出手吗?” 柳清风话一出口,关明月便白了他一眼,心道:这种话怎么能说出口,这不是明摆着怀疑祥儿姐吗? 祥儿听了却也不恼,几月来对恋人的思念和怀疑已经让她的心饱受煎熬,满是创伤的心也不在乎再多一条伤痕:“你说我们两人定情的日子他会忘记吗?” 定情之日,这对任何一对情侣都是最难忘的日子,忘了这个日子,那搓衣板离膝盖也就不远了。 “就算是燕卓忘了定情之日,那定情之物他总记得?我给他这两个机会,要是他都不记得,你们两位可以出手了。” 柳清风也是哑口无言,只得点头,一旁的关明月开口应道:“祥儿姐,放心,清风只是不愿相信大哥遇刺,想那假冒的贼人也不是咱们的对手。” 祥儿点了点头,平静道:“就算是武功再高,我也不惧,大不了我就用我这条命换他的命。”她说的平淡也冷静,就像是一阵风似的轻飘飘,却吹得关明月、柳清风两人心里阵阵刺痛。 柳清风握紧了拳头,道:“如果大哥真的遇刺,我一定要让这个假燕卓…不,我要让江左血债血偿。”他这般说着,突又想起三国联军之事,忙问道:“祥儿姐,若大哥是人假冒,这三国联军之事怎么办?” 祥儿道:“三国联军之事我无心牵挂,燕卓的事我已说给了嫣儿,我想她会处理的。” 柳清风点头,他和燕卓、关明月虽是自小一起长大,但为人处世却是不同,他的心思比之燕、关两人细腻,做事却不如燕、关两人果断,从前大哥总会说他女气,他听了总会笑着道:大哥、明月你们两个果断,总得留一个人心思多一点。 “祥儿姐、明月,我还是不愿相信大哥……”说着,柳清风竟哭了起来,豆大的泪珠是噼里啪啦地往地上掉。 关明月见状,忙是想要开口阻止,可话在嘴边还没说出口,泪水却也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两人相互看了一眼,双手一搀,是紧紧拥抱在一起。 祥儿在一旁站着,眼中也是模糊,但她却没有哭出来,她的泪在此前便流干了,她扶了扶桌子,一个人黯然神伤。 “还有三天,那个假燕卓估计就要到了,你们做好准备。” 说罢,祥儿便带着侍女离开了,空荡荡的大堂里只剩下关明月和柳清风两人。萧瑟的风在外头挂着,吹得那翠绿的树叶哗哗作响,一片叶子挣开了枝丫随风飘去,翻了几个跟头后,落在了土里。 万里手里握着一片枫叶,想得入神。 枫叶在江左并不多见,万里此前也是在几位达官贵人的府里才见过这红通通、怪喜庆的叶子。 “莫道男儿心如铁,君不见满川红叶,竟是离人眼中血。”万里口中喃喃唱着,这是他此前在相国府上听过的一首曲子,那时的他才二十出头,正是热血的年纪,赵含国敬了他一杯酒,夸了他一句能当大事,他便义愤填膺地进了暗卫。现在想想,年轻真傻,就因为一杯酒一句奉承话就把自己大好的青春给了别人。 “万头,干什么呢,怎么今天还唱上曲子了。”小准走到他身旁坐了下来。 万里看着小准,脸上一笑,拍了拍他的背道:“怎么,他们几个人又让你来探口风啊。” 小准也是一笑:“年纪小,这不就得多跑腿吗?” 万里将手里的枫叶扔在地上,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他们要说什么,你不用说了,赵真极是个强人,有在他或许咱们这任务能成。” “我也觉得赵真极武功不错,可这种人真的值得相信吗?要是他拿咱们当饵怎么办?他可是相爷的人,咱们对他来说说不定就是升官发财的一块砖,咱们也得为自己想想啊。”小准道。 万里笑了笑:“这话是小金和你说的,你在这等着,我去和他们说。” 小准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万里拦住,只得坐在原地,看着万里离开。 屋内,一众人见着万头进来,皆是四散开来,烧火的烧火,泡茶的泡茶,张有寿没抢过几人,眼瞅着没活,只能抓起衣服装模作样地擦起了桌子。 万里一推门见众人如此,眼一横,坐在桌边,一言不发。众人见状,都是停下了手里事,不自觉地便一同站到了万头面前。 胡不全在他们当中年纪最长,他嘿嘿笑了一声,道:“老万,小准和你说了?大家也是想问问你的意思,也没有别的意思。” 张有寿也在一旁帮腔道:“那赵真极刚来,谁知道他靠不靠谱,咱们兄弟在一起十几年了,都是推心置腹的人,你能信得过那小子?” 万里手一拍,喝道:“都给我闭嘴,你们那小九九我还不清楚,这事没得商量,事成了这件事大家都是大功一件,都能回江左陪陪爹娘妻儿,不做这事再过十年你们也回不了江左。” 一旁的陆金考捏了捏衣角,就和小媳妇一般,开口道:“万头,你给上面办了多少大事,你不也在丐帮三州待了快二十年,上头什么时候体谅过咱们。” “你闭嘴你,你这话要是被赵真极听到,你小子还想回禁军?不给你发配到琼州都算好的!”万里喝道。 “万头。”陆金考道,“这事要是您牵头,兄弟们没什么好说的,但这事是外人牵头,关明月、柳清风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清风明月楼的副楼主,燕卓的兄弟,咱们就是侥幸把他们杀了,清风明月楼能放过咱们?” 万里笑了笑:“咱们就算是不杀他们,他们能放过咱们,你忘了小心怎么死的?回江左才有活的希望,这件事我做主,你们都要去,小准留下。” 小准留下,众人一惊,互相看了一眼,却是谁也没有提出异议,他们点了点头,皱了皱眉什么也没说,直过了许久胡不全开口问道:“咱们用什么理由让小准留下,按这孩子的心性知道了肯定要跟着咱们一起去。” 万里道:“我都想好了,头出发前一天,让他去城里买酒,咱们在屋里下上迷药,他一会睡上两天,等他追过来咱们事也了了,办成了咱们一起喝酒,办不成也有个人给咱们收尸不是。” 几人说话的小屋并不亮堂,纸糊的窗子也透不进什么光,每人的脸上都被阴影打得昏暗,少了平日里的许多光彩,他们或倚着墙,或抱着胸,神情都不轻松。他们自然知道万头说的什么意思,也清楚这一趟的凶险。 “挺好,小准最年轻,那家伙还没开光,好使一些,以后准能生十个八个大胖小子。” “留下他,把咱们的名字都记住,以后生了儿子也把咱们的事也说给他儿子听听,知道知道他们这几个叔叔的厉害。” “对,没错,记住他金子叔,那以前也是以一敌十的人物,也是以一人之力斩杀了十几个丐帮七袋弟子呢,得给他讲讲咱们的松平之战,咱们几个灭了望鹤门的副掌啊。” “望鹤门一个小门派,巨鲸帮的堂主咱们也杀了两个呢,巨鲸帮现在也顶了一个十大派的名号嘞。” 几个人说着,恨不得将这十几年来的所有值得说的事情一股脑都翻出来说一边,说到忘我时根本没在意小准还在外面的土坡上受冻。 万里哼了一声,让这群人停下:“都停停,你们别想那么多了,再说我让小准以后给儿子起名时把你们的名字都按上,让你们平日里欺负小准,都给我他妈当儿子去。” 众人说着,都是哈哈大笑起来,脸上的阴暗也是消失不见。 小准在外面待得久了,推门进来看见众人笑做一团,脸上也不由带出几丝笑意,问道:“哥哥们,这是怎么了笑得这么开心,让小弟我在外面受冻?” 众人只是笑,并不搭话,倒是万里开了口,吩咐着小准出去上镇子里买几只烧鸡,两坛子烧酒,大家出发前好好吃一顿。 酒足饭饱之后,赵真极也是恰巧出现,他和石佛见了面,知道了行动的时间和地点,他见那一桌狼藉也没有说些什么,他或许也知道这是这群暗卫出发前耳朵仪式,他只是默默地留下了一张纸条,写下了时间和地点。 就在他转身要走的时候,万里却是开了口,道:“赵大人,给你留了只烧鸡,还望大人不要嫌弃。” 赵真极笑了笑,带走了那只烧鸡。 见赵真极带走了烧鸡,万里松了一口气,他带走了那只烧鸡就代表着他认下了这笔交易,行动的时候他就会承这份情,这样他们这支小队或许就还有活下去的希望。 万里笑了笑,往自己的碗里又倒了一杯酒,一口干了,是长长舒了一口热气。酒这种东西虽不能解忧解愁,但却能磨炼人受苦的能力,一个能一口干下一碗烈酒的人,也一定能忍受这世上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 ※※※※※※※ 王展襟也在喝酒,喝得也是烈酒,他一手扶刀一手饮酒,一碗下去烧得喉管炙热滚烫。他已按照当日的军令状攻下了江陵,谁也没有想到,江左北伐的第一战竟然会选在江陵,守军仓促应对,驻守云梦大泽的守军一时也是乱了阵脚,匆忙向江陵驰援。 虽说打了胜仗,但王展襟的心情却说不上太好。一来是赵含国那边北伐先锋的任命还没有给他,自己能不能到前线临阵倒戈还是个问题。二来自己还没有和燕卓取得联系,当时说好的关明月和柳清风也没了踪迹,自己手下这三千兄弟何去何从也是个问题。 又是一碗酒下肚,王展襟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妈的,赵含国赵含国不讲信用,这他妈的燕卓也不讲信用,当初好言好语的哄骗我,现在翻脸不认人了。” 他正这么说着,门外突来一声长长的吆喝——圣旨到。 王展襟匆忙出了大帐,跪迎圣旨。 那太监冲着王展襟笑了笑,道:“恭喜王将军,圣上有旨了,将军要是飞黄腾达了可别忘了杂家。” 王展襟腆着一张笑脸,笑道:“公公客气,公公不嫌弃一会我为公公接风洗尘。” 那太监道:“不急,先接圣旨。镇海偏将军王展襟,任北伐先锋将军,赐北伐将军名号,升三品武将,赏硬甲一套,宝刀一柄。”说罢,他将这圣旨递给了王展襟,并低声道:“相爷很欣赏你,这是相爷特意为将军讨的封赏,江左百年,有皇上赐刀甲的将军也不过五位,这份殊荣,将军可得珍惜。” 王展襟接过圣旨,拉过那太监的手,亲近道:“辛苦公公了,属下一定不负相国所托,这是我的小小一点敬意,还望公公不要嫌弃。”说着,他从怀里掏出十几颗金豆子塞进了那太监的手里。 那太监也不推脱,笑着道:“将军客气,将军客气。” “公公里边请,军中饭食粗糙了些,还望公公不要嫌弃。” 那太监也是颇为识相,道:“这将军手下的兵可是百战之兵,这粮草之事不能马虎,杂家回去一定向上禀告。” 王展襟一把握住这公公的手,道:“如此辛苦公公了。” “为国办事,这有什么辛苦。” 王展襟听着这太监所说,脸上虽仍是笑意盈盈,心里却早已骂了起来:妈的,就是你们这群道貌岸然的人,坏了这国家的基业,嘴上说的为国为民,这心里想得全是金子银子,还好你们没家伙,要不女人也要被你们糟蹋了。 他虽是一顿腹诽,面上仍是极为客气,问道:“上面有说调兵的事吗?我这三千兵马当先锋怕是不太够啊。” 那太监一笑,道:“相爷早知道你会这么说,特意调给你三万京口卫!” 第412章 燕落九州(十) 三万京口卫,这是什么分量?当年灭后汉也不过是用了十万京口卫,而现在他一个人手里就握着三万京口卫。 王展襟呛了一口酒,是不住连连咳嗽,他怎么也没想到这赵含国会给自己三万京口卫,他忙是起身,拱手道:“感谢公公,感谢相国。” 那太监一脸媚笑,伸手扶住王展襟,尖声细语道:“王将军客气了,三天攻破江陵,这份军威,相爷都是佩服。” 王展襟忙是赔笑道:“不敢,不敢。” 赵含国开恩自然是有他的打算,江北一平定,燕玄机这个傀儡皇帝也就没了用处,到时候若是有哪个藩镇不服他,他也不能只靠暗卫来暗杀,要征服他们,手下可得有一两个悍将。 王展襟客客气气地送走了太监,又是陷入了一个人的沉思:娘的,这三万人,三万人怎么让他们都听话呢,让京口卫临阵倒戈可是不容易啊。 ※※※※※※ 青门关,破败的石墩还是那个破败的石墩,卖茶的大娘还是那个卖茶的大娘,十四具尸骨仍摆在那路中间,七八天已是过去,仍是没人想管这些尸体。 那卖茶的大娘看着半天没一个的旅人,不由是要骂上一句:“遭天谴的死鬼,去哪霍霍不好,死在老娘这,我哪有力气管你们。”骂累了,见实在没生意,她也只能收拾收拾东西回家。 这青门关此前也是江左、大丹两国贸易重要的关口,也算得上繁华,但最近江左与各国关系日益紧张,哪还有什么商旅,掌管此地税收的天鹰派也是换了据点,另寻宝地。 因此,这贺涛与小六等十几具尸骨是无人收敛,只能在这泥土中发烂发臭。 燕卓到这青门关,是那卖茶的大娘走后的第二个时辰,天时是正午稍过,火辣的太阳还有余威,因为没有风,树叶都似静止了一般,僵在枝头。 他发现了地上的尸体,也认出了那是暗卫才穿的衣服,他开口向身后的随从问道:“这是到了青门关?” “是,帮主。”随从应道。 他点了点头,已知道这几人的身份,他叹了一口气,吩咐道:“把他们收敛了,就埋在这山里。” 那随从一愣,道:“帮主,看这些人的装扮他们都是暗卫的人。” “我知道,人死了就是死了,各为其主,把他们就放在路上也不是江湖规矩,收拾了。”燕卓这般说着,一阵风猛地吹起,吹得那树枝翻涌,落叶哗哗如落雨。 他抬头看了看,阴云瞬时密布,大雨、大风、落叶混成一团,劈头盖脸地向着燕卓一行人砸去,似是在说:滚开,老子的尸体不用你的脏手来碰。 那随从也是发起了牢骚道:“帮主,走,下大雨了,他们都烂了,雨一冲就剩骨头了,也没什么能收敛的了。” 燕卓并不说话,只是看了看那地上尸体,冷漠道:“把他们的尸骨装起来,等雨停了,一把火烧了喂猪!” 那随从抬头一愣,不敢置信地看着燕卓,他不明白帮主为什么突然又对这些尸骨这么冷漠,也就在他犹豫的这一瞬,燕卓又是喝道:“快去!” 那随从一惊,忙是点头,但也就是这点头的一瞬,那随从看到雨滴从燕卓的鼻尖上带下去了什么,那东西落在泥里像是一滩面粉一样散在。他还想抬头看个清楚,但那砰砰直跳的心脏似是在提醒他,不能看,这是秘密。 燕卓见这随从还是没动,心中更是气恼,大喝了一声:“还不快去!” 那随从被喝醒,摇了摇头道:“帮主,我刚才不知道怎么,我这就去,这地方邪门帮主还是尽快离开的好。” 燕卓冷哼了一声,道:“快去,不要啰嗦,我管他什么邪门不邪门。”他这般说着,身后一个随从已是递上斗笠和蓑衣。 等接过这斗笠,燕卓这才想起自己的脸,忙是将斗笠扣上,道了一声“我们去前面镇上等你,把事办好。”说罢,便是策马狂奔而去。 一众丐帮弟子看着帮主如此反常都是面面相觑,他们虽是心里有些疑问,但也不能明说,只能低头接着收拾骸骨。 燕卓是一路狂奔,直看到镇子才是稍缓了一口气,他寻了一家客栈,匆忙开了客房,直扑到那铜镜前仔细检查着自己脸上的面具,那模样就是一个年老色衰的女人望着铜镜不断数着自己脸上的皱纹。 几名随从姗姗来迟,看见燕卓这反常的举动都是一惊,而燕卓也是察觉有人在门口,一个转头,凶光毕现。 “帮主,小的来迟。”那随从急忙弯腰拱手道。 “乔生,你都看见了什么?”燕卓问道。 那名叫乔生的随从额头立时沁出一层冷汗,咬着嘴唇,不知如何开口。乔生是这几个随从中职位最高的,是六袋弟子,乔镇岳任帮主时他便是总堂亲卫,燕卓任帮主后职位不升不降,一直都在总堂做亲卫。 “说你都看见了什么。”燕卓又是厉声喝问道。 这语气引得更多随从心生疑虑,他们纷纷站在门边拐角处,噤若寒蝉。 好在乔生还算机灵,开口道:“帮主日理万机,有几根白发实在是正常,还请帮主宽心,属下这就吩咐小二给帮主准备芝麻丸和首乌汤。” 燕卓听罢,脸上一笑,眼中的凶光也是缓和了三分,柔声道:“是我执迷了,有几根白头发算什么,正常正常,你们下去,让我一个人待会。” 乔生应了一声,便是将燕卓的房门关上,一众随从也是各自散了去。 “你刚才真的看到帮主在找白头发?”一名随从低声问道。 乔生垂了垂眉眼,似是不想开口。 “说啊,这可是难得的八卦,咱们帮主可是一直完美无缺,想不到竟然也会因为这白头发的事发货,那模样比我老婆还厉害。”那随从噗嗤一笑。 “我刚刚其实···不是看到帮主在数白头发。”乔生话音一顿,其他随从纷纷围了上来,“我刚才看见,帮主似是在检查脸上的东西,就好像是在检查面具一般。” 面具!丐帮弟子出身大多不好,三教九流五花十门七十二行都有涉及,对这易容之术自然都是不陌生。 “面具?帮主带面具干什么?”又有一名随从惊道。 “你小点声,别让帮主听见,我只是说像,又不是一定,说不定帮主是用白粉遮皱纹呢。” “帮主英雄,怎么会像女人一样在乎脸上长没长皱纹!” 一众随从你一言我一语相互议论着,虽有人心生怀疑,但也都没有想过这燕卓是旁人顶替,因此开了几句玩笑后,便各自散去,寻那小二打了几两酒、切了几斤肉,暖和暖和了身子。 燕卓自己在屋里也无心处理这些随从,只是仔细整理着面具,马上就要见祥儿了,他不能有一丝疏漏。 天色渐晚,跟着燕卓的这一众随从将酒肉吃尽也没等来那收拾尸骨的的兄弟。乔生派了两个兄弟前去查看,直过了一个时辰,这两个兄弟才慌慌张张地跑回来道:“生哥,那些兄弟都死了,都是一剑封喉,是个厉害的硬手!” 乔生听了一惊,是匆匆向燕卓报告。 燕卓听后,脸上也是一惊:“都死了?没有一个活口?”他这问着,心里是惴惴不安,他这些随从武功不能说是顶尖,但也不是庸手,在丐帮弟子中都是精英,要想一剑灭口绝不是易事。 乔生点头道:“都死了,没有活口,帮主咱们怎么办?” 燕卓心里虽是惊恐,但仍是强装镇定,燕卓武功独步天下,怎么会被这点小事所吓,他淡淡道:“雨停了吗?随我去把兄弟们的尸身带回来,我燕卓不能让兄弟死在外头。” 乔生听罢,顿觉胸中一热,点头道:“我这就去召集兄弟。” 见乔生离开,燕卓松了一口气,他思索着究竟是什么人有这种本事,他思来想去觉得这人应该是赵真极。 “众兄弟随我出发,看看是谁吃了雄心豹子胆敢杀我丐帮弟兄。” 青门关。 赵真极带着万里等人早已遁入树林,万里盯着赵真极手里那柄剑,思绪出神,他的刀法不弱,几十年前在江左军中也是出名,还混了一个“只手翻江”的绰号,但刚才一见赵真极出手,他便知道和赵真极的剑法相比,他的刀法根本不值一提。 在他身后,陆金考、胡不全等人也是被赵真极的剑法开了眼,对这年轻人高看了一眼。 “老胡,你说刚才那是真的吗?真的有人那么厉害?那剑影就在雨中一闪,就是那么一闪,这三四个人就一起倒地了?我连他拔剑都没看到,就看见剑影哗哗,这也太神了。” 胡不全摸了摸嘴边的山羊胡,道:“这家伙是挺厉害的,这种剑法我还从没有见过,这次是开了眼了。” “有他在,或许这次真的能成。” 万里等人对这次行动都多了几分信心,同时他也对这赵真极的来历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另一边,燕卓等人到了青门关,收敛了尸骨四处搜寻了一番,便返回了小镇。他们或许也清楚,凶手并不会在原地等着他们,所以对报仇一事也没报多少希望。 倒是乔生一路上一直盯着燕卓,似有心事一般。就在刚才检查尸体的时候,他在一个兄弟的食指与拇指中发现了一些类似面粉的东西,接着他又在地上发现那东西。他捡了一点,闻了闻知道那是石膏末,而没人会用石膏末来消除皱纹,但石膏却是制作人皮面具的必要材料。 对于这个发现他并没有说,他只是在心里怀疑,联系到之前种种,这种怀疑被越放越大:难道刚才这些兄弟也是死在帮主手下?帮主这些天来,性子总显得反复无常,和乔帮主说的燕卓不一样啊。 几天下来,乔生一直默默盯着燕卓,但一路走到大丹月亮湖,这没发现这燕卓有什么异常。 月亮湖是大丹境内第一大湖,因形状像是一弯月亮而得名。这月亮湖有一奇景,每到初春和初秋的夜里,这湖水便会发出如宝石一般晶莹的亮光,也因这一奇景,大丹国的少男少女都会在这一时间相约划船赏月,以诉柔肠。 当年,燕卓和祥儿便一同赏着月亮湖,并在这湖上一夜定情。 燕卓遥看月亮湖,一顶彩轿在湖边格外显眼,而在这湖中,一艘游船正飘荡在湖心。他知道祥儿就在那湖心,但他的脸上并没有那种情人相见的喜悦,而是满脸的忧虑,他担心祥儿会拆穿他,担心自己唾手可得的地位失之交臂,担心自己的美梦破灭。 “帮主,玉女宫的人就在下面,咱们要等她们上来迎接吗?”乔生问道。 燕卓一笑:“你还想让玉女宫的人来接,没有相好的,走,别小看那几个玉女宫的弟子,她们的本事可大着呢。” 乔生陪笑,又抬眼看着燕卓,并没有看出什么异常,便道:“帮主怎么脸红了,看来这玉女宫的弟子本事是挺大。” 众人闻言哈哈一笑,燕卓也是一笑,拿起马鞭假意要打:“你这小子,没大没小。”说罢,策马迎了上去。 玉女宫弟子见燕卓打马而来,脚下皆是一点便跃到湖面上,只见四人抬着轿子,立于水面之上宛若一片落叶浮在水上。 燕卓见状一愣,不知这是什么意思。 不等他开口,一众玉女宫弟子便开口道:“请燕帮主上轿。” 燕卓眼睛带笑,心中却是一冷,他知道这是祥儿在试探自己,燕卓以一手三步赶蝉的轻功冠绝江湖,这小小的一个轿子自然难不倒他。 “几位姑娘辛苦,燕某岂是那不知怜花惜玉的庸人,不劳几位了,我自己去。” 说罢,燕卓脚下一点,从马上飞身而起,只见他如雨燕一般轻灵,只点了三步便跃到湖心游船。 祥儿站在船首,看着眼前的燕卓,面上一笑道:“换双鞋子,鞋子都湿了。” 第413章 燕落九州(十一) 燕卓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靴子,眼神中露出一丝窘迫,他的靴子前头已湿了大半,一抹水草还黏在了上头,看起来多少有一些滑稽。 “我见你,心有点急,祥儿,好久不见了。” 祥儿低头莞尔一笑,眼中却显露出一丝忧愁,她拖着宽松的衣带,道:“进船,外面冷,别着了风寒。” 燕卓盯着那一丝愁容,点了点头,随着祥儿进了船舱。 这世间的姑娘有的明媚如春日朝阳,有的冷淡如三九寒冰,还有的眉眼中自带萧瑟秋意,让人看了免不得心生怜惜。祥儿现在的模样正是让人忍不住怜惜,那忧愁的眉眼,冰冷而瘦削的脸颊,像一株带刺的海棠,让人怜爱也让人望而生畏。 船舱内,灯火辉煌,尽显王室奢华。祥儿作为一国郡主,其日常之物是极其精致,雕花的紫檀木桌椅,昌南镇出品的瓷器,国手画的青绿山水长卷,那一点石青、石绿都是一层层纯净细腻的矿物染料铺染而来。 燕卓虽是已贵为丐帮之主,但平日里见得多是金银财宝,可能整个丐帮里最具艺术气息的就是那张九龙金椅,对于这种山山水水、瓶瓶罐罐,他自从出了江左便不怎么见过,一时也是被这华美的种种迷住了双眼。 “你喜欢?”祥儿悠悠问道。 燕卓道:“喜欢,谁不喜欢这大川大河呢,画得真好啊,简直就像是在我眼前奔腾一样。” 祥儿道:“江山虽壮丽,但一不小心就是家破人亡,枉费了大好性命。”她这话说得平淡,但字字却都是带着尖锐,像一排细密的针戳着燕卓的心。 燕卓看了一眼祥儿的背影,思绪从那细细的柳叶腰中离开,道:“自古英雄爱江山,这是刻在男人血液里的。” 祥儿扭头一笑:“那英雄就不爱美人?” 燕卓被这一笑又迷住,道:“爱,英雄爱江山当然也爱美人。” 祥儿笑意更浓:“那你记得我们是何时何地定情的吗?” 听到这个问题,燕卓一愣,脑袋里如有惊雷炸响,这是他最害怕的问题,他一路都在思索这个问题答案,可毫无疑问这个问题是一个死局。没人会忘掉自己的定情日,就算是忘了定情日,也一定记得这定情之地。 如果燕卓真能想出应对的答案,不知要造福多少情场风流的浪子喽。 “这···祥儿,你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燕卓口中支支吾吾道,“我···我···我舟车劳累,一时脑袋有些不太清楚。” 此话一出,祥儿眼中的笑立时僵住,她虽是有心里准备,但听到这答案时心里还是不免生出一阵失落,她又问道:“定情之地,你总不会忘记?” “这···这祥儿,你知道咱们去过太多地方,我的脑子一时又不太清楚。”燕卓宽了宽衣领,“祥儿,你这船舱里好热,惹得我头晕,我喝口水。” 祥儿笑了笑,指了指那桌案上的茶壶,道:“瞧你这样子,茶壶里有冰镇的银耳汤。” 燕卓随声点头,伸手去拿那茶壶,也就在他身后的一瞬间,他的眼前现出一道血红! 雪白的女人,火红的刀。 祥儿陡然出手,红刀自雪白的衣袖中飘然而出,似一片冰雪中的红叶。 燕卓眉头一皱,将手中的茶杯猛地掷向着祥儿,他这扔茶杯的手法又巧又利,出手便划出一道银光直扑祥儿的眉心。 他本想靠这一击喝退祥儿,可哪想祥儿却是不退反进,手中红刀直掠向他的胸口。 “祥儿姐!”关明月在屏风后一声惊呼,手中银剑脱手而出,只一瞬间,剑气已是拦在祥儿面前,将那茶杯劈做两半。 一旁的柳清风也是出手,他双手凝掌化爪,一手抓向燕卓的臂膀,一手扑向燕卓的面颊,他这两爪极其狠辣,势要看清那面具之后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燕卓见柳清风、关明月相继出手,手臂画圈激起一层真气,震退了柳清风,厉声道:“怎么,你们已经了?是谁告诉你们的!” “你究竟是谁?”柳清风逼问道。 燕卓冷笑:“我刚才这一手百炼玄光还不清楚?我是燕卓啊。” “放屁,会百炼玄光的也不止你一人。”关明月长剑一抖,凝出一层剑气覆在剑刃之上,那幽幽蓝光跳动,仿佛层层冥火,映得整个船舱一片瓦蓝。一旁的柳清风也是银牙一咬,催出阵阵真气覆在双掌,猛喝道:“还我大哥命来!” 关、柳两人一同出手,这燕卓知道自己不是两人的对手,足下一点便要冲出船舱,他身形刚动,祥儿便是追了上来,只见那红刀一现,已是递到了燕卓胸前。 这一刀当真是势若雷霆,令人防不胜防。 燕卓一开始并没太在意这祥儿,他虽是听过玉女宫“吉祥如意”的名号,但这几月丐帮帮主的声威让他心中不由生出一股睥睨天下英雄的豪情,可祥儿这一击实在让他大吃一惊。 但他只惊不慌,脚下一踏,放弃了夺门而出,双手立在胸前,只掌心一化便是接住了祥儿的雷霆一击。 关明月见燕卓落地,左足在地上一点,掌中长剑先扫他双腿,趁着燕卓出手抵挡之时,猛地一竖直刺咽喉,他这变化极快,剑势若成势能一剑封喉,但偏偏就在此时,一道金光乍现,随着那金光一起的还有五道跃上船首的人影,正是赵真极和万里等人。 关明月感觉面前一团寒气,若不变招去挡,难免要被伤到,但想到祥儿姐刚才种种,他立时凝上了一口气,催起剑气劈向燕卓心口,这一道剑气劲猛,虽有赵真极抵挡,但余下一丝扑在燕卓身上,仍是将他扑倒在地,昏死过去。 “明月别慌。”柳清风一喝,双手猛地向赵真极的胸口拍去。 赵真极瞧这两兄弟,嘴角一笑,手中金剑一转整个人如旋风一般拔地而起,当当两声脆响,便是逼开了祥儿和关明月。柳清风在他身下,一击不动,凝拳再打,拳风连响七声,正是他的绝技“七星连打”。 这七拳快如流星,当真是迅捷无比,但也仅仅是迅捷无比。 赵真极在半空抓起衣带向柳清风身上一拍,柳清风那七瞬流星便被那强劲的气力拍得陨灭:“万里,你们替我掠阵,不必助我!” “你这七星还差点火候!”赵真极不等劲力用老,金剑在空中抖出一道剑花,霎时金光四溢。柳清风一声闷哼,眼前已是一花,接着左腿一痛,就要栽倒在地。 关明月见状,抢上一步,出剑斜刺赵真极左肋。赵真极脸上一笑,竖剑挡下这一击,接着猛地向前踏了一步,步幅之大好似根本不在乎中门有失,只见他手中长剑陡然变成一线,直劈关明月颅顶。 “小心!”祥儿顾不得取那燕卓狗命,挥刀赶来,一刀劈开惊起阵阵红浪,逼得赵真极不得不向后连退三步。 赵真极一愣,竟是没想到祥儿一个女子竟有如此劲力,就连一旁的关明月、柳清风也是目瞪口呆,没料到他们的祥儿姐竟能一刀逼退那金刀剑客。 祥儿一刀劈开又起一刀,火红的刀光气势之盛几要盖过赵真极手中金剑的金光,她口中轻喝了一声,点点红光竟从她口中喷出:“今天这个燕卓必须留在这,要么是活的,要么是死的。” 赵真极眉头一皱,手中金剑不由又握紧了三分,他知道眼前这个女人不简单,就冲刚才那点红光,她的武功就在关、柳两人之上,他捏起剑诀,喝道:“老万,该你的人动手了!” 万里闻声,看向一旁的胡不全。 胡不全的烟袋已燃了许久,烟草上已蒙了一层灰,只见他长吸了一口气,猛地嘬了一口,那草灰下瞬时亮起一团火红,接着两道烟雾从他口鼻中喷出向着船舱内弥散。 关明月和柳清风瞅着那烟雾邪性,开口喝道:“这烟雾里可能有毒,祥儿姐小心!”说罢,两人扯起墙上的青绿山水花卷,催起内力一扇,想要将那烟雾赶出船舱。 有万里等人相助,赵真极脸上一笑,运起长剑又和祥儿过了几招。 见赵真极面露微笑,祥儿脸上甚是不屑,她运起内劲,猩红的内劲瞬时在她周身翻涌,那阵阵血红在她雪白的衣裳中翻腾,就仿佛是雪花和枫叶在空中乱舞,伤感也艳丽。 刀光与剑影齐闪,血色与金光辉映,赵真极和祥儿接连斗了十几招,竟是不分上下。 赵真极一颗心砰砰直跳,自从他出道至今他从未遇到过一个对手,可今天偏偏栽在了一个女人手下,他只觉和祥儿所斗,已不是刀剑所斗,而是气力、性命所斗,两人每砍一刀眼中便多一分疲态,每出一招脸上就显出一分老意。 祥儿脸上却是依旧平淡,她那瘦削的脸颊被红光映得通红,一股黯然之气虽刀光四溢。 她挥刀,也挥寂寞,她出招,也出心中愁情。 这江湖上多得是能把各派心法、招式相容的奇才,却少能把情、愁、妄、想融在刀法中的痴才,这世间的刀法招式总是有限,而人心中的情、愁、妄、想却是无限,只有将无限融于有限才能创出无限的刀势。 赵真极又接了几招,只觉那红光入怀,引得他竟是胸中郁郁,也是生出一肚子愁情,他心下大奇,舒缓全身经脉仍是如此,又接了几招竟仍是如此,他心下不由惴惴不安,一时分神,手臂竟被祥儿斩了一个口子。 他知道这一战杀不了关明月、柳清风两人了,心中感叹,一手抓住燕卓的后心,一手挥剑横扫逼退祥儿等人,接着脚下一点,向着万里等人喝了一声:“万头,撤!” 万里等人闻声也不敢拖沓,脚下匆匆,是点水而行。 眼见赵真极携着燕卓逃去,祥儿怎能善罢甘休,脚下一点,接着一声低喝,将手中红刀向着燕卓掷了过去。 赵真极感觉身后生风,刚要挥剑抵挡,却不想那红刀之快远超他的相信,他剑还未到,那红刀已是穿胸而过,将这燕卓捅了一个对穿。 红刀扬着血水,将那月亮湖染得通红。 赵真极提溜起燕卓,打眼一看已是死绝,骂了一句国粹,便将燕卓的尸体丢在了湖里。 守在湖边的丐帮弟子见状都是一惊,纷纷跳进湖里,向着燕卓游去,而船首处,祥儿一身白衣迎风而立,身上火红已是散去,只剩下一身落寞的苍白。 燕卓死了,真的、假的都已死了,她的心也随着死了。 她并没有流泪,只是抬头望了望天,转身走进了船舱。 柳清风喊她,去看那假燕卓是谁,她只是摆了摆手,走进了内堂,不再出来。 关、柳两人脚下一点,奔到那燕卓的尸体处,手下一抓,将他提起,奔到了岸上。他们看着那燕卓脸上因泡水而层层发起的石膏,心中一片恶寒。 柳清风伸手将那石膏一点点扣下,那熟悉的面皮底下是一个陌生到不能再陌生的面孔。 “这人和大哥一点都不像。” “就算是有一点像又有什么用,他不会是我们的大哥。” 丐帮的弟子也是缓缓靠近了那具尸体,他们看着那陌生的面孔和一旁的人皮面具都是一惊:“他是谁?咱们的燕帮主呢?” 关明月道:“燕卓,我的大哥,你们的帮主已经死了,这个人只不过是一个江左暗卫。” 众丐帮弟子一时大乱,道:“那咱们怎么办,帮主死了,下一任帮主是谁?咱们以后听谁的?” 众人都是无言,眼睛中的焦虑在沉默中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迷茫,没人知道答案,或许也有人有答案,但他们不敢开口。 柳清风揽起了关明月的肩膀,他轻轻摸了摸那狐狸皮的衣领,似是在问候,也似是在告别:“没有了燕卓他们要何去何从呢?没有了燕卓大业要怎么完成呢?” 第414章 燕落九州(十二) 这世界总有一些天生就可以成为领袖,他的身上总有一些令人信服的力量,或许也可是说是一种人格魅力,只要他往人群中一站,人群便会不由自主地看向他,靠向他,凝聚在他身边,像一个逐渐攥紧的拳头,团结有力。 燕卓正是这样一个人,单靠他一个名字清风明月楼与丐帮上下便能团结一心,但一旦这样一个人物不在,谁又能承担起这样一个大业呢,谁又能有此声望与能力将王朝和江湖凝聚在一起呢? 关明月和柳清风看着那具尸体,又看了看一旁的一众丐帮弟子,脸上都是迷茫。燕卓在时,他们两人可以是最强的盾,也可以是最强的矛,带领着丐帮、清风明月楼一往无前,可现在燕卓已不在,盾和矛没了躯干的驱使,也不过是两块看着光彩的精铁。 正在关、柳两人无言之际,那丐帮随从之一的乔生单膝猛地跪地,冲着关、柳两人拱手道:“燕帮主在上,请受乔生一拜!” 关、柳两人与周遭的丐帮弟子俱是一愣,但转瞬众人的眼中便显出一道精光,那一众丐帮弟子纷纷跪地拱手,齐呼“燕帮主”。 关柳两人面面相觑,心中自然也清楚这乔生是何意,但两人都是不能直接开口回应。 无奈上位和呼应上位终究是两个东西。 “乔生,你这是什么意思?”关明月喝道,“现在燕大哥生死未卜,你们就要叛乱?” 乔生忙是低头道:“属下不敢,属下所做都是为了丐帮,为了江湖大事。”他抬头看了关、柳两人,接着道:“既然江左暗卫可以派人冒充帮主,我们为什么不能让自己人当燕帮主,现在江左战事一触即发,如果这时候让外界知道丐帮帮主被人暗杀,三国联盟可能瓦解不说,丐帮也可能会四分五裂,属下进言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丐帮基业和九州大事,还望副帮主和堂主以大事为重。” 乔生说罢,身后一众丐帮弟子也是齐声应道:“乔生所说也是我等所想,请副帮主和堂主以江湖大事为重。” 柳清风道:“你们可知道你们这么做是要给我和明月添一个不仁不义的帽子。” 乔生道:“江左暗卫可以在帮主的位置待这么久,副帮主和堂主为什么不行,一旦天下大定,再昭告天下便是。如果仍不放心,可以请前任帮主乔镇岳出山做证。” 关、柳两人面色凝重,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心中都是此事凶险。假冒燕卓简单,戴上那人皮面具便是,可成为真正的燕卓却不简单。丐帮和清风明月楼、三国联盟和江左北伐、江湖诸派的联合,这每一件事都是千斤的担子。 帮主这名头好听却不好干。 “副帮主,堂主,若你们疑心我等兄弟会泄露我们弟兄愿以死明志!”乔生说罢抽出腰间佩刀,横在颈前。 刀刃光亮,割开皮肉,渗出鲜血点点。 关、柳两人见状,皆是出手拦住乔生:“住手,你这是做什么?” 乔生抬头,眉目一凛,并不开口说话,只用一双精光闪闪的眼睛看着关明月、柳清风两人。 柳清风叹了一口气,冲着关明月拱了拱手道:“明月,我生性懒散,这事还是你来办。” 关明月眼珠子一瞪,不敢相信地盯着柳清风,那来回滚动的眼珠似是在说:妈的,你从小就坑我,现在还坑我,你这柳条一样打摆子的混蛋。 柳清风看着关明月的反应,心中倒生出三分窃喜:你小子一定是在骂我,骂、骂,不把脏活累活交给你,咱们还能是兄弟吗? 乔生等人也是心思机敏,见状一齐冲着关明月拱手道:“帮主在上,请受一拜。” 关明月看着柳清风、乔生等人,一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一双手垂在半空,不知要不要伸出去:“你们等等,先别急着给我扣帽子,这事还得问问祥儿姐,他们俩什么关系你们也不是不知道,这事得她点头。” 他这话一说出口,乔生等人脸上俱是多出一丝冰冷:婆婆妈妈,江湖大事还要一个女人掺和,妈的,这可真不如乔帮主。可现在乔帮主又去哪了呢,还不是和双儿姑娘在云梦泽没羞没臊,难道这世上就没有能过美人关的英雄? “你们先去镇上安顿,晚上我再找你们商议。”关明月说罢,又是摇了摇头道,“算了,你们就在这,也不知道那群江左暗卫现在在哪,不能掉以轻心。”他说着又看了看柳清风,撂下了一句“你也在这等着!”似是仍对刚才柳清风的甩锅心生芥蒂。 柳清风只是一笑,似是并不在意,扭头便和乔正等人凑在一起,交谈起来。 “乔生,你姓乔,是不是和乔镇岳有什么关系?” 乔生一顿,道:“这···这又点关系,乔帮主在位时我就是帮主亲卫。” 柳清风点了点头,道了一声“明白”便没再多问,他目光一扫,又将眼睛落在了那燕卓的尸身上,他缓缓走了过去,没有说话也没有叹气,甚至连眉头都没有动一声。 乔生见他走向那尸体,也是站在他身旁。 “烧了,尸体别留了。”柳清风道。 乔生道:“是。” “等等。”柳清风伸手拦住,瞳孔在眼眶中跳了三跳,“把他衣服扒下来,他不配穿这一身黑衣!” 乔生抿了一下嘴唇,道:“是。” 一众随从解下那尸身上的衣物,叠得整齐,后又拾了一堆木柴垫在那尸体身下。乔生点燃了一节树枝放在木柴之中,火星一点一点蔓延,渐渐汇成一片橙红的火焰。 柳清风等人看着那火焰越涨越高,耳边响起了那噼里啪啦油星爆炸的声音,然后是一种焦糊味闯进鼻腔,搅得众人皱眉抽鼻。 船舱内,祥儿趴在窗框上呆呆地看着岸边那一点火光。 小船离岸边很远,那火焰映在她的眼里就像是一颗星,一颗可望而不可即的星。 忽地,她的耳边似是响起一阵干柴爆裂的噼啪声,她眉眼一抽,那噼啪声竟是变成了燕卓爽朗的笑声。 她忙是抬头四下张望,可她身边除了那不知如何开口的关明月哪还有他人。 “祥儿姐,怎么了?”关明月忙是问道。 祥儿扶了扶下巴,眼神空洞,道:“明月,没怎么,你怎么又回来了。” 关明月道:“有件事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说,就是···” “说,明月,我们又不是外人。”祥儿这么说着,眉眼之中已是尽显疲态。 关明月道:“我想顶替大哥。” 祥儿一愣,一时竟是不知道关明月所说是什么意思:“你…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心中陡然生出千百种疑问,一时是又羞又怒又惊。 “祥儿姐,如果大哥的死讯传开,那三国联盟、丐帮、清风明月楼都会土崩瓦解,江左现在正是虎视眈眈,没了大哥这个主心骨,江北之地不是要拱手让给江左。”关明月说着也是低下了头,满腹心事也是一言难尽。 祥儿听着关明月所说,心里也是唏嘘,燕卓这样一个英雄竟然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消失了,她的心里有太多忧愁,无从排解:“随你,明月,你怎么说我便怎么做,我无心管这些事了。” “谢了,祥儿姐,你多保重身体。”柳清风拱手,离开了船舱。 他不想在这伤心的地方多待,更何况是面对着这样一个伤心的人,他的心神也是在一片忧伤中震荡。 祥儿见关明月离开,又将脸颊贴在窗户边,看着那岸边渐渐势弱的火焰,或许他的情郎也已如此了。“咳···咳···”她猛地咳嗽,指间是一滩血红。 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己晚。 她有一种预感,预感她的生命并不会太久。 湖边。 柳清风看着那渐渐熄灭的火苗,银牙一咬竟是猛地跳进湖里,他内劲一扬,呼吸间湖水澎湃,阵阵水波冲击那尸体的骨灰,将他拍得四散,将湖水催得一片浑浊。 乔生等人看着,皆是不语,他们明白柳清风的痛和恨,他们心中也有着这份痛和恨,回想起几月来燕卓身上的诡异,他们心中也是恨意痒痒。他们之中,终也有人按捺不住,折下树枝将那骨灰与木灰统统扫进了湖里。 “你他妈就在湖里喂鱼!” 恨意随着水波宣泄,当水波平静时,湖边已没有了火烧的痕迹,湖水也重新变得清澈,就好似刚才的一切都发生一般。 大自然已他宽阔的胸怀,平静、宽容地接受了一切,恨也好、怒也好、悲也好、怨也好,在水波下在风中,都四散而去。 关明月点水而来,揽过柳清风的肩,缓步向着来路走去,他们的步履沉重,每走一步都在泥土上留下沉沉的足印。 “明月,咱们现在干什么?”清风问道。 关明月扭脸看着柳清风,沉声道:“清风,明月已经死了,死在了江左暗卫的手里,尸身坠入月亮湖,死得无影无踪,现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了关明月,有的只是救你们于危难之中的燕卓。” 他说罢,转头接着走去,足印沉重。 ※※※※※ 临平镇,会友客栈。 赵真极手臂上的伤已经包扎好,可以活动,在他身旁万里等人都是垂头丧气,他们一个个耷拉着脑袋,似是在叹息时运的不济。赵真极笑了笑,开口道:“怎么,看样子大家兴致都不高?” 万里擦刀不语,倒是胡不全开了口道:“妈的,老天爷就没开过眼?咱们这计划多细致,马上就要成功,怎么就突然冒出了那么一个邪门的女人,那猩红的内劲,我看了都瘆人。” 不等胡不全把话说完,晴空一道惊雷,正劈在几人的窗外,惊得众人都是一哆嗦。 “老天爷开眼啊,这不精准上门,又快又响。”赵真极脸上还是带笑,似是对这次的失败是没有丝毫在意。 万里将刀合上,道:“赵大人,你就不担心上头的处分?人没有杀了,这个燕卓还死了,咱们赔了一个低儿掉,上头能放过我们?” 赵真极道:“上头的情报也没说这祥儿武功那么高,连我都险些败下阵来,这是上头情报的失误,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陆金考愤愤道:“你是相爷的座上宾,你自然不怕,我们这些底层的小兵你也根本不在乎。” “陆金考,你这话说得偏颇了。”赵真极仍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这事我顶,没有你们的事,你们的任务都完成了,我会和上面说的。再说,咱们这次也不是没有收货,那燕卓不就死了。” 万里道:“那燕卓是不是咱们的人,我看他就是石佛?” 赵真极点头,道:“万头就是万头,一语中的,没错他就是石佛,是咱们派人假冒耳朵,真正的燕卓早就死了。” 万里道:“他是咱们的人,这么重要的人死在咱们手里,上头会管什么情报失误不失误?” “燕卓活了死了,对咱们都没有差别,现在他死了,咱们也可是昭告天下说燕卓已死,那江北三国军心大乱,对咱们江左一样有利。”燕卓缓缓开口道,“好了,我会保你们没事的,你们放心。” 万里叹了一口气,捋了捋鬓边的白发道:“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杀关明月和柳清风。”赵真极道,“要不是那女人突然出手,这俩人早就死在了我的剑下,他们不会在大丹待太久的,咱们回丐帮等他们,等他们到了丐帮就是他们两人耳朵死期!” 万里看着赵真极嘴角那自信的笑容,心中不由生出一丝疑惑,面前这个人是真的有把握在丐帮暗杀关柳两人,还是一个自信到自负的自大狂。但无论这个赵真极是什么人,他们此刻都只能跟在他身后,因为也只有他能带给他们生得希望,即使这个人正带着他们在死亡的漩涡里的越陷越深。 “不说了,赶快去找小准,不然这小子要急坏了。 ” 第415章 燕落九州(十三) 十月末,江北之地已然入秋。 秋色瑟瑟,长风如剑,几天前还算茂密的树林,眨眼便被秋风吹得七零八落、千疮百孔。 最近的九州出了几件事,这每一件事都像是这秋风一样,吹得这人心发紧。先是江左对外宣布,诛灭丐帮匪首燕卓,一时江南江左江湖震动,少林、金顶等派纷纷派人到丐帮祭拜,亦见丐帮上下弟子披素,但就在这消息沸沸扬扬传遍九州之际,少林、金顶等派的使者却又在丐帮降龙殿见到了燕卓,而且这燕卓身边还站着玉女宫的祥儿、丐帮前任帮主乔镇岳。 “燕帮主,这···这是什么情况,江左不是说···”那少林使者结巴道。 燕卓面露悲恸,双眼通红,沉声道:“想必诸位也都看到了我丐帮和清风明月楼上下披素,但这素并不是给我披的,而是为了我的兄弟关明月。” 燕卓将那月亮湖一战的来龙去脉说给了诸人,并在三日后的三国联盟的誓师大会上公开露面,一扫江北军队的疲态。 接着,正当江左为燕卓突然出现猝不及防时,前线的部队竟突然临阵倒戈,驻守江陵一带的王展襟竟是大开城门,趁着夜色喜迎江北联军进城,城内驻守的三万京口卫还在打着呼,突然就成了江左联军的俘虏。 江左朝野上下震动,原本按计划已在云梦泽集结的三十万大军,仓促中就要被派遣到渤海、大丹一线。赵含国为了稳定军心,放出豪言,要将长江天险构筑成万无一失的长江天堑。 但他这云梦泽的三十万大军刚一撤走,北齐与博尔塔拉便是联手出击,两面夹击预备在北齐一侧的江左军。 ※※※※※※ 博尔塔拉,中军大帐。 罗涛仔细地看着博尔塔拉和江左一线的地形,目光深沉且平静,而在他一旁站着的冯天虎却是一脸的急切,这战线的另一侧就是后汉之地,就是他的故国他的故乡,他实在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情绪,开口道:“罗涛,这先锋由我来打,我手下的弟兄就是死在后汉的地界那也安心啊!” 罗涛侧耳一听,眼角微微弯起,开口道:“冯将军不要那么心急,仗有的打,但也得想想怎么打伤亡最小,你也不想你带回去的兄弟是一口口薄棺材。” 冯天虎听了点了点头,道:“那你说怎么打,咱们兄弟都听你的!” 罗涛挺了挺胸,看着那战线两侧平坦的地形,道:“这战线两侧都是草原,地势平坦,最是适合骑兵突袭,而且咱们还有新造的白云弩和飞天球,有了这两样东西咱们足以应对江左军队,更何况这二十万江左军面对的敌人可不仅是咱们。” 冯天虎点头,对于罗涛所说他是相信的,就凭这白云弩、飞天球两个杀器,江左就要好好吃点苦头。 白云弩在白云巧匠的改造下已是不同往日,重弩、连弩、机关弩、火弩,还有那将火奴与连弩结合在一起的白云火箭。这白云火箭内置箭匣,使用火药驱动,一次点火,可连发九支火箭,其劲力之大可在三十步内射穿精甲,堪称骑兵杀手。 “少主,丐帮来信了。”太阿缓步走到近前,“燕卓还活着,而且是真的燕卓。” 罗涛一愣,接过书信:“真的燕卓?这燕卓的死讯咱们已经听了两次,这真的燕卓有冒了出来,这燕卓究竟在搞什么鬼,这事沐云风和晓雨知道吗?” 太阿回道:“他们现在应该还不知道,我也觉得奇怪,这事说来也怪异,据少林和大丹两派的人说,那被江左暗杀的并不是燕卓而是关明月,而且祥儿和乔镇岳这两人也都在丐帮,这两人和燕卓相熟,有他们作证,这个燕卓应该是真的。” 罗涛听着太阿所说点了点头,并打开书信读了起来:罗涛,好久不见,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一定会有许多疑问,但请放心,现在的丐帮帮主燕卓,不是江左暗卫顶替,而是货真价实的燕卓,告诉沐云风不要让他心里有太多负担,我没有死,让他早点回来帮我,草原一线的江左军队就拜托你了。 “死的是关明月。”罗涛将信交给太阿,“这对咱们是好事,如果燕卓真的死了,江北联盟必将土崩瓦解,如此江左便能调集更多人马对付咱们。” 太阿也在一旁道:“确实,现在燕卓又回来了,江陵守将王展襟也在阵前倒戈,江左在云梦泽一劳永逸的算盘也打不响了,赵含国现在可得防备这江北三国,也该让他尝尝睡不着觉的滋味了。” “行,你去把这件事也告诉沐云风和燕晓雨,我一会也得去清点清点粮草装备。” 罗涛刚开口,一旁的冯天虎便道:“罗涛,你这装备有多余的,可得多匀一些给我们,我还是想打头阵,早踏进家乡一步,我这心里也踏实。”他搓了搓手,笑意中满是期待。 “行,我多给你二十架白云火箭,你的人马骑兵少,就算是打先锋,你们的主要任务也是打反击。” “再多给十个呗。”冯天虎道,“你可别小看我们兄弟的腿脚,知道什么叫归心似箭吗?我们兄弟这两条腿可不慢。” 两人说罢,都是哈哈大笑起来。 就在几天之前,罗涛还在担心,万一江北联军真听那假燕卓的,在云梦泽被江左军一国端了,那到时候所有压力可都加在了博尔塔拉这边,就凭他们这十万人想顶住江左五十万大军,多少是有些困难。 但现在情况可就是大不相同了,江左大军不知道了江北联军的动向,只能将兵力分散在三国边界重镇,并依长江天险沿江设防,如此万里防线,处处设防,兵力势必薄弱。 处处布防就是处处不防,只需击溃一处,那便是处处皆溃。 “冯将军,离你们回家的日子不远了。”罗涛拍了拍冯天虎的肩膀,“回营准备准备,告诉兄弟们,回家的日子到了。” “好,我手下的兄弟盼这一天,已经盼了很久了!”冯天虎重重地点了点头,心中是兴奋至极,流落草原这么久,终于是等到了回家的希望。 送走了冯天虎,罗涛开始动手前往军械所和行军库清点粮草装备。 他接过侍卫牵过的骏马,向着军械所所在奔去。一路上他向左右望去,博尔塔拉已是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自从白云军到了草原,九州各项先进的技术也一点点融入到博尔塔拉人的生活中。 各种农具的利用开垦了更多肥沃的土地,手工技术的引入使木工、瓦工、漆工、陶工相继在草原上出现,桑蚕、桑叶、织布机也让博尔塔拉人的衣着有了更多的选择,原本逐水而居的牧民有相当一部分变成了在固定土地上耕种的耕农,简陋的帐篷也渐渐被砖屋替代。 “紫星大神!” 有几个博尔塔拉人发现了罗涛,纷纷举臂高呼,面色之激动,让罗涛都颇有几分不好意思。 罗涛摆了摆手,对着他们亲切一笑,但他并不享受这种崇拜,他心里很清楚自己终究是一个人,不是这群人口中的神,他所能做的,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做到。 军械所。 军械所守备一见是国主前来视察,都是一脸肃整。 “我来清点一下军中器械。”罗涛道。 那守备应了一声“是”,带着罗涛进了军械所,并拿出清单,逐项向罗涛汇报。 “飞天球,现库存二百一十只,明天工匠还会运来一批,估计是十只。白云弩,崭新的是一千一百个,暂时在所里维修的是两百个,各式连弩、火弩是一千二百个,没有维修,白云火箭。”说到这白云火箭,那守备故意顿了顿得意道,“四百二十具,加上已经装备到部队的总共六百具。” 罗涛听到这白云火箭竟然有六百具心中一惊,六百具这个数量已是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期:“好,有了这些白云火箭,绝对够江左那群混账东西喝一壶了。” “里面就是一些兵器、盔甲。”说着,守备又拿起另一本账本道,“精钢长枪库里共有五千、长刀五千、钢刀五千、弩箭三万,精甲八千具,重甲五千具,马甲一万具。” 听到这些军械的数量,罗涛脸上的笑意不由地僵了下来,刀枪的数量严重不足,一场仗下来,这军械所的刀枪就要被打光了! 那守备也看出了罗涛神情不悦,垂首低眉道:“国主,这小的们也尽力了,工匠们都在干着飞天球和白云弩的工期,刀枪这部分军械实在是人手紧张。” 罗涛点了点头,拍了拍那守备的肩膀,宽慰道:“没事,我也知道他们的人手紧,你吩咐下去飞天球和白云弩的计划先停下,全力制造弩箭,十天的时间我希望弩箭的储备可以翻一番。” 那守备一愣,面露难色:“国主,不是小的推脱,这任务小的实在遭不住,从这运木材来就要三天,精铁的铸造,箭头的打磨这些时间算起来,十天可以出一万只弩箭已经是极限。” 罗涛背起手来,眉头皱成了一团,道:“我也知道你们辛苦,你们想想办法,十天后我再来看,如果有三万支弩箭入库,我升你做都统。” 那守备苦笑,道:“没完成受罚吗,国主?” “罚俸三月,巡哨一月。”罗涛道。 那守备叹了一口气,低头道:“小的,领命。”他嘴里虽是这么说的,心里已是暗暗腹诽道:这少国主和国主一样,心黑着嘞! 寻罢了军械所,罗涛又奔去行军库。 这行军库中的东西主要是为了行军所准备,所储备包括行军的粮草,运输辎重的马车,犒赏三军所用的酒肉以及金疮药等药品储备。这些东西除了药品之外,多是在各地采购,因此罗涛并不是太在意,他此行前来主要是来检查各类药品储备。 “国主,您来了,瞧着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这行军库守备是个脑满肠肥的中年汉子,一把络腮胡子衬托着这人的脑袋上小下大,活像是一个葫芦,因此军中也多叫他“葫芦汉”。 罗涛并不喜欢这一类圆滑的人物,语气冰冷道:“我来检查一下库中储备,你把账本都拿出来,清一清。” 葫芦忙是连连点头,一边将罗涛迎进库里,一边从柜子里拿出账本:“国主,我这行军库里的东西每一项都列得清楚,你看这是谷子,足足有三大仓足够十万大军半年所用,还有这是风干的各式牛羊肉,共是八千副。” “八千副,这是什么意思,八千只?”罗涛问道。 葫芦摇了摇脑袋,满腮横肉滚动:“这一副是一半,半只。”见罗涛点头,他又接着说道:“这牛羊啊是为了考虑咱们草原上的兄弟,我还用了蜀地的做法,保准好吃。” 接着往里走,是各类辎重马车。 “这呢,是各类马车,八百多辆,足够行军所用。这车上的每一个轮子都是我们所里人仔细打磨的,保准上了战场不出毛病。”葫芦兴奋道,“再往里就是药品储备,各式金疮药、解毒药都是齐备,别说是十万大军,就是二十万大军也是足够,再说就那些江左人,也见不得能伤了咱们的白云大军。” 他说着,不由哈哈大笑起来,但瞅着罗涛并没有发笑,又是赶忙将笑声掩住,立在一旁,不敢多言。 罗涛看着周遭储备的那些药品,走到了一排存放金疮药的架子前,伸手检查,他先是闻了闻气味,又是取少量尝了尝,道:“你这守备做得仔细,这金疮药很纯,四周也干燥。 听到国主夸奖自己,那守备又是露出一脸笑意,道:“那可不,这药材所用是大事,属下岂敢马虎,这也多亏国主当时英明占住了边地三城,要不这些药材都运不到这草原。” 听到着,罗涛眉头一皱,缓缓走向更深处的架子。 第416章 燕落九州(十四) 边地三城虽是一直在白云军的控制之下,但往来的贸易早就被江左所切断,怎么可能再从这三城获得药材? 见罗涛向着库房里面走,葫芦也是快步跟了上去,开口道:“国主这边是金疮药,这金疮药都是用的最好的材料,这雄土鳖、胆南星、血蝎、螃蟹骨、龙骨的分量都是分毫不差,一抹就见效。” 罗涛不语,只是不时抽了抽鼻子,似是在嗅着什么味道。 “再往里就是解毒药了,这解毒药种类太多,主要都是储备各类药材,到时候由随军大夫诊治配药,这参术、茯苓、甘草、牛黄、黄连、葛根、防风、白术等都是储备充足,足够大军使用。”葫芦一边说着,一边从货架上取出药材展示。 罗涛瞥了一眼,仍是一言不发,他横着走过一遍,接着又从最后一排每一竖列开始检查。 “国主,这药房之地,各种药材药性各异,国主小心身体,咱们要不先出去,我把账簿拿出来,由下人们清点。”葫芦拱身拦在罗涛身前,两腮的胡子已是笑得发颤。 罗涛脸上一笑,道:“守备,当年白云山庄的药房不知比你这库房大上多少倍,我自小就那玩耍,什么药材什么药性我心里清楚,这里面的药材我只闻闻味道就知道是什么药材。” 他说着嗅了嗅面前一个竹筐,道:“这是甘草。” 葫芦赔笑道:“是是是,国主英明。”他这般说着,额头已是渗出点点汗珠。 罗涛接着道:“你这的药材是不错,但守备我有几个问题。” 葫芦点头道:“国主,您问。” “这边地三城的贸易早就被江左切断了,你是怎么从边地拿到药材的?” 葫芦一愣,挠了挠自己的腮帮子,笑道:“小的忘了,忘了,这些药材不是从边地来的,是从北齐陆上运来的。” 罗涛点了点头,又道:“那我怎么在这些药材的味道里闻到了一股草涩气。”他说着,将刚才那一筐甘草倒在地上,只见那甘草之下竟是一层还未褪去青色的野草。 葫芦见状当即跪在地上,叩头大哭道:“国主,是小的糊涂,是小的糊涂。” “你先别急着哭,你糊涂的可不知这一点,我闻这库里有藿香的味道,可我从南到北看过来,这库房里全是竹筐,那藿香上的油不早就散干净了,还有个屁用!还有那人参、冰片,该密封的东西呢,你也就这么放进竹筐里?瓜萎、刺猬皮这些东西清单上不是写着要放在熏库里,熏库呢?” 罗涛一连串问题问下来,直将这葫芦问的是天旋地转,眼前一阵发懵。 “你说话啊,刚才不是一直说呢吗?”罗涛厉声喝道。 葫芦哪还敢回答,只得不断叩头,哭喊道:“国主饶命,国主饶命,小的也是无可奈何啊。” 罗涛倒也不急着治他的罪,开口道:“你说说,要是真是无可奈何,我可以免你死罪。” 葫芦闻言,身子一定,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用手擦了擦眼泪,开口道:“国主,你是不知道,这边地三城的贸易被封了以后,原本后汉蜀地的药材就进不到这草原了,这些药材都是从北方运来的,小的在白云山庄那时候就看管这行军库,管理药材也是咱的本职,咱也知道这药材得干燥得避光、密封,还要熏房,可这药材从北齐来了,他就是这个样子,小的只能将能用的放在一旁,没用的就那么随便放着。那熏房小的也想造啊,可这人手都被军械所的人要走了,这库房里的八百多只竹筐,就是小的领着手下十几个人一个一个编的。” 说着,这葫芦将两只手掌一翻,那手掌上果真是满是血泡。 罗涛见状点了点头,他也知道这行军库中人手不足,也不愿太过苛责这守备,便道:“行,看在你这两只手的份上,我饶你一次,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限你三日内把库房内的药材清点列册,不足的药材去向博尔塔拉族人请教这草原上有没有草药替代。” 葫芦闻言忙是叩首谢恩。 罗涛查验了军备,也不多说转身便离开了行军库,葫芦也是一路送到了行军库外,见罗涛走远才脸上一笑,甩了甩衣袖,阔步走回了行军库。逆风中,他的络腮胡张扬,就像是盛开的花,阳光且灿烂。 而罗涛呢,他并不知道葫芦在笑,也清楚葫芦为什么会笑,更不会知道他一时的心慈手软会给日后带来什么灾祸。 葫芦进了库门,将门一掩,躲在暗处的一众兄弟也是纷纷探出脑袋,咧嘴笑道:“还是大哥你有办法。” 葫芦也是一笑,挽起衣袖,道:“就凭那一个雏儿还想制住我?罗傲在位时,那咱也是该吃吃该贪贪,就指着那点粮饷,兄弟们吃什么?” 说罢,一旁一众小弟已是不知从哪掏出了烧鸡、牛肉、羊腿,还有两坛子好酒:“大哥,咱们兄弟这次可都靠你,来,兄弟们,咱们一起谢谢葫芦哥!” “谢谢葫芦哥!”众小弟一起道。 葫芦摆了摆手,道:“客气啦,来坐坐坐,咱们吃好喝好来。” 众小弟落座,推杯换盏共饮了几杯:“大哥,你是怎么想出这计谋的,那滚烫的水把手放下去不疼?” “疼不疼?”葫芦颤巍巍地端起一碗酒,一饮而尽,“这点疼,比起砍头的痛可算轻了,想活命,可不就得对自己恨一点。” 那小弟愣了愣,敬了葫芦一杯,道:“葫芦哥,兄弟们这条命是你救,以后有什么事大哥你言语。” “都是兄弟,都是兄弟,来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葫芦抓起一块羊腿肉大嚼特嚼,“他妈的,这草原上是好啊,牛羊肉也新鲜,这青稞酒也够劲。” 那小弟们也是赔笑:“好是好,就是这草原上没有个女人,咱们兄弟都是憋得慌。” 葫芦也是一顿,叹了口气道:“哎,这草原上不比咱们白云国,也没个窑子,这事没办法,忍忍。” “我说大哥,那草原上的姑娘可不少,虽是没有咱们九州的娘们白净,可那劲头可比九州的带劲。”说着那小弟露出一抹淫笑,“大哥,你说现在咱们正准备和江左打仗呢,咱们要不就趁着天黑,装着江左的探子,抓个娘们到草原快活快活,完事了一刀剐了,一了百了,干干净净。” 葫芦一碗酒刚咕咚一口,听到这话,那烈酒在嗓子眼里打了个旋儿,是灼得他咽喉火热,他不由连连咳嗽:“你小子好大的胆子,真是色胆包天,咱们国主的相好可就是博尔塔拉人,你惹了他们,九个脑袋也不够你砍的!” 那小弟连连点头,赔着不是:“这不是憋得慌吗,他们前线打仗的攻下个城寨还能舒服舒服,咱们在后面……” 葫芦“呸”了一口,脸上显出嫌弃的表情,道:“你这脑子是被门夹了?打仗那是玩命,你去前头你有几条命?老老实实待在这行军库,安逸安逸就可以了。” 那小弟听罢,脸上神色黯淡,口中嘟囔道:“我还以为大哥你什么都敢干呢,原来也有你不敢的。” 葫芦眉头一皱,厉声道:“娘的,你说什么?老子有什么不敢干的,不就是一个娘们吗,今晚上咱们就搞!” 这人的决定有时候是一件很玄妙的事,有时这决定是深思熟虑,也有时是不假思索,还有时是被人所激,但无论如何这决定一旦做下,就会对人的未来产生影响,生与死、富与穷,都在这一瞬之间。 很明显葫芦今天就是被人所激,他人之言语、迷魂的烈酒加上今天一场小小的胜利,让他的胆子不由大了起来。 “妈的,去给老子取药材,老子敷敷这个手,今天晚上咱们就去抢娘们。”葫芦双眼涨红,“来喝酒,谁喝得多谁先来!” 葫芦与一众小弟是你一碗来我一碗,一直从天亮喝到了天将黑,又从天将黑睡到了半夜三更。 至到过了子时,葫芦一众人才由那挑事的小弟唤醒。 葫芦砸了咂嘴道:“你小子酒量不错啊。” 小弟摸了摸自己的肚皮,道:“这还不是心里着急,睡不着。” 葫芦道:“好,我今天我舒服完了,就让你先舒服舒服。” 葫芦唤醒了身旁的兄弟,带着五六个人抄起家伙,配上蒙汗药,向着博尔塔拉的营地赶去。他们几人喝了不少酒,冷风一吹,不免脚下轻飘,走起路来也是七摇八晃。 博尔塔拉营地。 阿楚的帐篷里还亮着灯,她一手拿着针,一手按住一块丝帕,正小心地绣着什么,她的手指并不算灵活,拿惯了弯刀、握惯了缰绳的草原姑娘,对这女红之事着实还算不上熟悉。 但自从她听往来的白云士卒说起,白云国境内的女子都会为自己的情郎绣丝帕以诉相思,她便讨来阵线要给罗涛绣上那独属于她的丝帕。可她终究对这女红不熟,几天下去,图案没绣出来,手指上却被细针扎出一个个形似血梅的红点。 葫芦等人摸到了博尔塔拉营地。 葫芦道:“妈的,这帐篷、木屋那么多,咱们怎么知道哪个是娘们住的?” 那挑事的汉子扫了一圈,手一指那还有灯光的帐篷,道:“大哥,那有一个亮灯的,咱们去哪瞅瞅。” 葫芦点了点头,道:“走!” 几人左右张望着,向着阿楚的帐篷走去,却不想几人刚走几步,身后便传来一声轻喝:“你们是谁?鬼鬼祟祟的在干什么?” 葫芦心头一颤,晃了晃头,回头道:“兄弟,兄弟,自家兄弟,我行军库的葫芦,喝多了找地尿尿呢。” 那巡逻的守卫有博尔塔拉人也有白云军的人,白云军的人认出了葫芦,冲着一旁的博尔塔拉打了个手势,走上近前,开口问道:“葫芦,你不在行军库到营地来干什么?” “这不和几个兄弟喝酒喝多了。”葫芦笑着揽起那人肩膀,“你也来喝点,有羊腿呢!” 那巡逻士兵将葫芦推开:“行了行了,快点回去,别在这瞎逛。”说罢,他便带着队伍继续巡逻去了。 葫芦等人见状也是松了一口气,四下看了看确定再没人巡逻才接着向阿楚的帐篷走去。等几人摸到帐篷边,只见里面灯火通明,一个女子正坐在床边绣花。 “大哥,娘们嘿!”一人激动道。 葫芦一拍他脑袋,低声喝道:“小点声,她醒着呢,不行,这不好弄,换一个!” 那挑事的小弟为的就是阿楚,岂能善罢甘休,他开口道:“让我来试试。”说罢,不等葫芦拦他,他便拿出蒙汗药走进了阿楚的帐篷。 他也不犹豫,见阿楚绣得专注,一个箭步上去,不等阿楚喊出声,蒙汗药已捂住了她的口鼻,阿楚只瞪了几下腿便已是被迷晕了过去。 “快来帮忙!”那小弟招呼了一声,葫芦等人纷纷涌了进来。 那挑事的小弟见人都来了,赶忙吹灭了蜡烛,拉下门帘。 “吹蜡烛干嘛,长什么样还没看清呢!” “唉,谁手这么快,就把人上衣脱了。” “靠,别瞎摸,你摸屁股了。” “不是说出去再快活嘛,怎么在这了,抬出去啊,抬出去!” 葫芦众人说着,七手八脚地裹着阿楚便向草地跑。他们一边跑着,一边解着自己的衣服,心中那团火焰已灼得他们大汗淋漓,他们有的已是忍住想要伸手触摸那久违的触感。 “快到了,就去前面那个草坑!” 葫芦的脸上也是满头大汗,他咬着牙心中已是开始幻想那美妙的时刻:“我先来,他妈的,我是大哥,憋死我了。” “大哥要不咱们一起。” “去你的,你当这是什么…”不等葫芦把话说完,他身后几个弟兄便栽倒在地。“妈的,什么体力,跑这几步就不行了。” 他骂着,回头一看,一柄钢刀穿胸而过。 第417章 燕落九州(十五) 葫芦瞪着他胸前那柄刀,口中嘶嘶道:“你,你为什么…”不等他把话说完,那刀便是猛地一抽,带出热腾腾的血浆扑洒了一地。 “对不起了,大哥,咱们各为其主。”那小弟宰了葫芦,不做犹豫,反手又将剩余两人送走。他四下检查了一番,见没有活口,扛起了阿楚接着向草原深处奔去。 他一路上狂奔,是难免气喘,心中暗骂道:他妈的,怎么还没到,接头的人呢,不就是说在这接头,尻他祖宗,新招的这群暗卫不靠谱。 他名叫九华,没姓,父母也不知道是谁,从他记事起,他便和一群江左暗卫住在一起。 那群人该是江左最早的一批暗卫了,有功夫、有手段。打头的名叫马三刀,原本是少林弟子,法号三难,破了戒下山无奈做了暗卫,也是他收养了九华。 和马三刀一起的兄弟还有五人,王四画、柳五剑、张六弩、钱七铁、孙八手。他们这些名号都是进了暗卫自己起的,按资排辈,取所长得字。 马三刀擅长刀法,王四画擅苗丹青,柳五剑好剑,张六弩准头好,钱七铁一身横练、孙八手最擅点穴。 九华被他们几人收留,也成了他们这组暗卫的第六人,所以排辈排到了九字,至于这“华”字的由来还颇有几分浪漫主义色彩。 三刀等人都是犯了事的人,没有婆娘,也没有孩子,收留九华之后,虽是嘴上说着嫌弃,心里却都是欢喜,慢慢相处起来也都把九华当做自己的儿子看待。 “三哥,这小九儿跟咱们也有一阵,给他起个什么名?”老四说着,揉了揉九华的脑袋。 老五在一旁嘿嘿一笑,道:“别说名了,咱们说说姓,跟你五叔姓好不好,认我做亲爹。” 老七一把推开老五,道:“上一边子去,你凭啥当小九亲爹。” 几人说着,都是吵吵起来。 年幼的九华,抬头看着这几个叔叔,他不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他只觉得他们可亲可爱,咧着嘴对他们笑。 最后还是马三刀开了口,道:“他尿尿哗哗的,就叫九华。这孩子没有来处,来得干净,咱们也别给他添着世俗的牵挂了,有名无姓,来得干净,去得干净。” 众人听马三刀开了口,都是一顿,沉默中也认下了“九哗”这个名字。 “九华九华,尿尿哗哗。”众人围着年幼的九华开起了玩笑。“九华啊,我们这把本事都教给你,你以后就是文武全才了,考个功名,可别做暗卫了。” 忽地,草从中突然蹿出几个人影,开口便是喝道:“是谁?” 九华收回心绪,脚下一停,刚要开口,那便一人的拳头已是迎了上来。九华眉头一皱,单臂扛着阿楚,对出一拳,可就拳锋将至的时候,他心中一软,将拳化爪使了个擒拿,将那人摔在地上。 其余几人刚想动手,被九华一声大喝,吓在原地:“现在来的暗卫都是你们这些雏儿?妈的,也不拿眼睛看看我是谁!” 那几人一愣,定睛一看,仍是不认识九华,开口道:“你是谁?” 九华眉头紧锁,道:“照规矩你该说暗号了。” “哦哦。”其中一人晃晃脑袋道,“一盘猪头肉。” “二两老白干。”九华无奈地将肩头的阿楚一放,“你们进暗卫多久了?” “我叫田猛,七品卫,再过两个月进暗卫就一年了。”名叫田猛的汉子道,“我是他们的头,他们刚进暗卫两个月,不懂规矩。” 九华点了点头,道:“二等卫,九华,要的东西在这了,我那边都清理干净了,你们找的地方呢?” 田猛一听“二等卫”的名号,心中当即一颤,又想起暗卫中的传言,说是能以数字排辈的都是些狠角色,他细细打量起眼前这人,瞧模样应该也不到四十:“大人,您这九字是姓,还是辈分啊?” 九华看了他一眼,道:“我没有姓,走,去你们找的地方,赶快落脚,白云军不是庸手,很快就会查来了。” “怕什么,你们查来,我们就把他们都宰了。”说话的是一个青年,眼中满是嚣张之色,似是对九华所说毫不在意。 九华见状也没说话,田猛闻声喝了一声:“快去,别在这废话,九华大人在这,还有你说话的份?” 那青年撇了撇嘴扛起阿楚便向着草原更深处走去。 田猛走在最前头,九华跟着田猛,一路上两人就那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江左前面战事吃紧,这事大人听说了吗?”田猛道。 九华道:“不知道,但猜到了,不出事,这博尔塔拉也不会急着征兵备战。” 身后那青年又道:“这群草原蛮人,我江左大军一到,那不是望风而降!”他这般说着,扛着阿楚阔步昂首,可见是有把子气力。 九华回头看了一眼这青年,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像这样的青年他见得多了,他带过十七个小组,这十七个小组里不乏这种头脑发热的热血青年,但这些青年最后不是死了就是慢慢冷静了下来。 “吴秋,你闭嘴你,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田猛厉声喝道。 见田猛对这九华如此恭维,吴秋心里自是忿忿,他觉得田猛太婆婆妈妈不是个汉子,将来这一组能在暗卫出人头地的就只有他吴秋一人! 田猛喝罢,又是扭头笑着对九华说:“刚来的,不知道规矩,九华大人别见怪。” 九华一笑,也仅仅是一笑,道:“没事。” 其实也不怪这田猛对九华如此高看,放眼整个江左暗卫,资历这么深的还在一线也只有九华一人了,隔壁丐帮三州的万里,万字辈的暗卫都马上要退休了,可想而知这九华辈分之高。 要说后来暗卫为什么不按照这资历向后排辈,原因也无他,江左暗卫人数过万已是极限,再接着向下排,估计此后的暗卫都要是万字辈了。 田猛选的地方是一出洼地,他们在背风一侧挖了一个土坑,并在土坑周围扯了一个敞篷,以做藏身之所。 到了住处,九华又扫了一眼,清点了一番这一组的人数,发现这一组只有五人:“田猛,你们这一组就五个人?” 田猛叹了一口气,道:“他娘了个巴子,这鬼地方,我两个兄弟都陷在了沼泽了,拉都拉不上来,都是些小伙子,可惜了。”他说着,脸上尽是懊悔。 九华只是冷漠地点了点头,拿出怀里的烈酒喝了一口:“你也来口,暖暖身子。” 田猛接过酒囊,也是灌了一口:“这青稞酒真不错。” “是不错,可我还是喝不惯,想回江左喝咱自己黄酒。”九华又掏出些肉干散了出去。他正散着,忽听得那土坑里传来声响。 吴秋喝道:“草,张麻子你干什么?” 张麻子:“吴秋,你别多管闲事,这娘们多俊啊,让我快活快活。”、 吴秋道:“这是人质,咱们还得靠她谈筹码呢。” “老子又弄不死她。”张麻子一把推开吴秋,裤袋已是落下两膝。 九华闻声走了过来,看着那吴秋,眼中竟是流露出一丝异样的神采,他开口道:“这女子是白云国国主的女人,你们不能动她,这是咱们的筹码。” 一听这话,那吴秋眉头一皱,是双眼圆瞪,不解道:“用一个女人当筹码?我江左大军需要用一个女人做筹码吗?田猛你不是说这是个探子吗?” 田猛厉声喝道:“吴秋,你不要太放肆,军机要事也是你可以信口胡说的?” 吴秋驳道:“猛哥咱们加入暗卫不是为国为民吗?那统领不是要咱们为了百姓为了纲常道德吗?这女人难道……” “闭嘴!”田猛厉声喝道,“你再说我打烂……” 九华拦住田猛,走到他身前,站定,缓缓开口道:“你叫吴秋?” 吴秋刚要点头,却被九华的话头拦住。 “好,吴秋,我接下来说的你可能会觉得是笑话,也可能会觉得很滑稽,或许你也觉得我说的很肮脏,但说的就是事实,就是暗卫本身。”九华抬头紧盯着吴秋,“暗卫就是为了江左干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杀人也好放火也罢在暗卫眼里都是活儿,不要说女人就算是孩子只要对江左有利,暗卫就要不惜一切代价实现江左的利益,道德纲常伦理感情在江左的利益面前统统不值一提,如果你没有这样的决心,你就退出暗卫去做你的书生、士兵、农夫!” 吴秋被惊得懵了,看着眼前一脸平静的九华,他的心里是此起彼伏,他此前坚信的种种似是在九华面前一文不值,他想开口却不知如何开口,愣了半天,只道:“难道圣人说的都是假的?仁义礼智信也是假的?忠君报国也是假的?” 九华平静道:“圣人之言不假,只是那圣人之言是用来修德的,不是用来办事的!” 吴秋低头一时竟是不知道如何反驳,只是口中喃喃道:“这···难道这···这难道是真的。” “没错,这就是真的。”九华说罢指着一旁的张麻子,“这女人很重要,他要是掉了一根汗毛我就宰了你!” 说罢,九华转身离去,只剩下彷徨无措的吴秋愣在原地,眼里满是迷茫。在此之前,他觉得暗卫便是置身于黑暗为国为民的英雄,可现在暗卫的元老却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假的,暗卫只不过是为了利益不择手段且见不得光的毒虫,他心中最坚韧的东西正在一点一点碎裂。 田猛看着愣在原地的吴秋,叹了一口气,走到他身边,低声安慰道:“九华大人说的话你也不要太在意,他是上面的人,爬到上面的人心理都不健康,你不要多想啊,这女人就由你看管,谁要是想做什么,你就剐了他。”说罢,他拍了拍吴秋的肩,转身离开。 说到底,田猛他也不过是一个小人物,那谁是大人物呢,他也不知道,他现在见过的两个最大的人物,一是在暗卫是的二品卫统领,这是给他们训话的大官,二便是眼前这个二品卫九华。 九华出了大帐,刚才说了那么多让他也有一些口渴,他喝了一口酒,坐在土堆旁,抓过一节野草,在土堆上画着什么。 田猛见九华在外头,也是跟着坐在那土堆旁:“九华大人,你这竹子画得不错啊。” 九华道:“好久没画了,这草原上难得见个笔纸。” 田猛道:“吴秋那小子刚来,大人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九华道:“我也觉得我说得有点多,这些事我本不必和他说的。” “这是这小子的福分,能受您点拨。”田猛愣了愣,脸上突然一笑问道,“大人,您之前带的那十七个小组怎么样,有多少人能活下来?” 九华瞥了他一眼,道:“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田猛道:“自然是真话。” 九华顿了顿,道:“我带了十七个小组,到现在全军覆没的是十个,剩余七个到现在有活三个的,有活两个的,但就是每一个全活着,干咱们这行的脑袋已经在裤腰带上了。” 田猛笑容一僵,他虽是有心理准备,但听到这个结果还是不免有些许神伤:“那大人是怎么进的暗卫这一行?” 九华道:“我从记事起就是暗卫。”他说着不由回想起从前,那时的他心中也有所坚守,或许他之所以会对吴秋说那么多就是因为吴秋和他从前有一些相似。 ※※※※※※ 阿楚失踪的消息是第二天一早传到罗涛耳中,罗涛来不及多想匆匆奔到阿楚房间,只见那一地的狼藉和一面绣得十分粗糙的丝巾。 “找!给我派人找,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给阿楚给我找回来!”罗涛喝道,怒喝道。 周围的侍卫都是一愣,在他们印象中这还是罗涛第一次发怒,他们不敢怠慢,四散寻找阿楚的消息,可带来的却是葫芦众人被人杀的消息。 第418章 燕落九州(十六) 阿楚的失踪在白云和博尔塔拉都是大事。阿楚和罗涛在一起,于私这是两家联姻永结秦晋之好,于公这是博尔塔拉和白云两地日后能否互相信任,若是阿楚有失,这博尔塔拉和白云国便会失去一个天然且紧密的联系。 “报,昨天的巡逻队报告说昨晚上有白云军到营地来喝酒。”一个侍卫禀报道。 罗涛暗吸了一口气道:“人呢,把他叫过来,我要亲自问他。” 侍从把作业巡逻的白云军和博尔塔拉汉子都喊了过来。罗涛一问,他们也是将昨晚上的事都说了出来。 “昨夜行军库的葫芦带着一群人在营里喝酒,我数过人数是六个人,他们说他们喝多了要找地方方便。” 罗涛听了让那巡逻队的人散去,喊来亲卫,吩咐道:“你们分成两队一队去行军库,一队往草原深处查。” 他这刚吩咐下去,一队士兵便是慌张来报:“报,葫芦他们的尸体在草原里发现了,没有找到阿楚。” 罗涛听过心头一颤,身子向后连倒了三步,是险些站立不住:“快,快带我去看看。” 翠青的草原,成片成片的蚊蝇如阴云般在半空滚动,那嘈杂的嗡嗡声更是仿佛千百面皮鼓塞进耳道让人心烦意乱。侍卫们踏着那被血水浸透的泥土查验着尸体,那白色的鞋底每踏一步便会被泥土中的血水沁上一分血红和腥臭。 罗涛看着那五具尸体,眉头紧缩,心头一时千头万绪:葫芦他们为什么要劫走阿楚,他们为什么又死在这,那巡逻的士卒不是说六个人吗,怎么只有五个人,那一个带着阿楚去哪了?他的目的是劫色还是另有所图…… 他的心很乱,就像那被尸体压住的杂草一样杂乱,但他也清楚他现在不能乱,他需要冷静,越是这种时候底下人就越看着自己,他现在已和以前不同,他要担起白云也要担起这片草原。 “国主,这五人都死了,死了至少有五个时辰了。”一名侍卫报告道。 “身份查清了吗?”罗涛看了一眼那侍卫又看了看那几具尸体。 侍卫应道:“查清了,这五人都是行军库的,领头的人叫葫芦。” 罗涛又问道:“行军库总共有几人,除了他们平时还有谁和这个葫芦关系亲近。” 那侍卫一愣,道:“这个属下不清楚,这得找主簿,他那里有人员编制。” “去把主簿叫来。”罗涛道,“你们也别闲着,留下十人在现场,其余人分成十队散出去,每一队请一位博尔塔拉的向导,这附近沼泽很多,不能贸然行事,遇到人先发号箭,都明白了吗?” “是。”身边侍卫齐喝,皆是各寻方向散去,只留下十人守住现场。 罗涛见众人散去,这才背身叹气,他低头看着那在风中摇摆不定的野草,一颗心也是随着那野草摇摆。也只有在无人处,他才能卸下坚强向老天袒露自己的心声:阿楚啊阿楚,你究竟在哪,你千万要好好的,老天啊,求求你了,求你护佑阿楚一个周全,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 “国主,国主,主簿来了。”侍卫拱手喊道。 那主簿年近五寻须发已然皆白,但身子骨可是硬朗,步履铿锵丝毫没有老态:“下官白云军军械主簿杨训知,叩见国主。” “免礼。”罗涛平静道,“这行军库的情况说一下。” 那杨训知起身从怀里掏出账本,添了口吐沫,小心地一页一页翻找:“行军库守备胡大宝,手下共有五人,张有权、刘正友、钱广进、刘恒志、黄维达。” 罗涛又问道:“你知道他们几人的相貌吗?” 杨训知收起账簿道:“下官只是记录姓名造册,这名下虽有几笔样貌但也就是几个大概,就比如这胡大宝有满腮的胡子,其余的下官就不知了。”他说罢,又沉默了片刻,道:“不过这黄维达下官倒有印象,他是三个月前进得行军库,说是胡大宝的老乡,胡大宝引进的,编进了行军库。” 罗涛眉头一皱,心中隐隐感觉这黄维达的来历不简单:“你还记得那黄维达长什么样吗?” “依稀记得,看到人能认出来。”杨训知道。 “那你去看看那几具尸体有没有那个黄维达。” 杨训知点头,阔步走向那几具尸体,只见他直接上手扶住那尸身脸颊,仔细查看,并不在意周遭的蚊蝇与腥臭,他看过一个起身接着看另一个,每一个都是看得仔细。 “回国主,这里面并没有那黄维达。”杨训知拱手道。 “这黄维达应该是江左的探子,草原上肯定会有他们的据点,吩咐下去派三千人马在草原给我搜,挖地三尺也要把这群探子给我找出来。”罗涛说罢转头又看向杨训知,“杨主簿在白云军中多久了?” 杨训知挺背拱手道:“下官在白云军已待了三十二年。” “当年景川之战,杨主簿也在军中?” “在,那一仗打得惨啊,那时候我还在银剑卫,碰了碰那号称江左精锐的京口卫,哼,也不过那样。” 罗涛点了点头,道:“辛苦了,送杨主簿回营。” 看着杨训知的背影,罗涛心中不由生出一丝叹息,他刚看杨训知那上手验尸的架势,就觉得这人不一般。一开始,他还怀疑杨训知也是探子,但一听他在白云军已待了三十二年,又经历景川之战,这份疑心也就放下了。 ※※※※※※ “田猛,收拾东西,咱们走,回江左。”九华将衣甲一勒,套上外衫,又将那干粮水囊背在身上,只几个眨眼的功夫便上上下下收拾的干净利落。 田猛喝起了另外几人,抹了一把脸,糊里糊涂地船上靴子后才想起没套内甲,但想来又嫌麻烦,只能肚皮朝天将那内甲提拽到腰间,接着又是套上内甲、衣衫,喝道:“快点,快点,都别磨蹭。” 张麻子嘟囔着嘴也不敢说啥,吴秋守着阿楚一夜未眠。 九华道:“吴秋,怎么样,那女的人醒了吗?” 吴秋应道:“还没有,有呼吸没死。” 九华道:“不应该啊,这蒙汗药没有这么大药劲,按理来说该醒了。”他这般说着,走到阿楚面前,也不啰嗦,一拳擂在阿楚小腹。 阿楚一口酸水吐出,当即便疼得浑身颤抖,跪在地上恶狠狠地盯着九华。 吴秋在一旁愣在原地,瞳孔震颤,却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暗卫就要选择最快的方式,只有这样你才能活。”九华说着便转身离开,“让这女的自己走,省得咱们背她。” 田猛道:“大人,咱们这要去哪,我们接到的命令就是在这接应您。” 九华道:“去边地祁阳,那边会有人接应咱们。” 田猛点头,一挥手便吩咐起众兄弟随着九华一起向着祁阳进发,起初阿楚还想装昏、装瘸拖延时间,但每一次都会被九华一只铁拳揍得口吐酸水。 “大人,您最开始也是跟着新人一起吗?”吴秋在队伍后头,开口问道。 九华回头瞥了一眼吴秋,边走便说道:“我第一个小组不是新人,他们六个如果活到现在可能都是暗卫的元老了。” “那他们都还在吗?”吴秋问道。 九华道:“死了,都死了。” 忽地,田猛插了一口:“大人,您不是说您生下就是暗卫,那您第一个小组就是……”他这般说着心中顿感不妙忙道:“对不起大人,是我多言了,多言了。” 九华平静道:“没事,他们既是我的师父也是我的父亲,我这些一身武功也是他们教的,做暗卫的道理也是他们教的,他们之前也说过,做暗卫要本事要手段也要有胆子,这胆子不光是杀人的胆子,也得有赴死的胆子。” 他这般说着,思绪不由飘到从前。三爹、四爹、五爹、六爹、七爹、八爹,最先死的是那个一身横练的钱七铁七爹,然后是八爹、六爹、四爹、五爹,最后马三刀三爹是在他成年后死的,他这几个爹爹大部分死得都很突然,只有四爹和三爹留下了几句话。 “九华,我们不希望你当暗卫,但你已经入了暗卫的门,我们也没办法说什么,早点撇干净,别像我们没法脱身。” “好好活着啊,九华,别想着出头,平平安安就好啊,别信上头那些老爷的鬼话。” 田猛拍了拍九华的肩膀,道:“大人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出神。” 九华笑了笑道:“没什么想起了一点往事罢了。” 田猛嘿嘿一笑,道:“是,往事就是这样,突然从脑子里窜出来,冷不丁的就像是蜜蜂蛰了一样。” 九华也是一笑,竟是没想到这个糙汉子田猛竟然说出这么有哲理的话。他刚这么想着,田猛就接着道:“你看我,我就时常想起以前在江左逛窑子的时候,那些窑姐和我说的甜言蜜语,现在想想就是为了俺兜里的那些银子,妈了个巴子,想起我他妈就难受。” 听着田猛这么说,众人脸上都是一乐,原本无聊的行程也多了几分乐趣。 只是他们几人乐了,阿楚心里可是更悲凉了。她左顾右看也认不出这地方究竟是那,双手也被反绑了起来,想要反抗也没有办法。正当她一筹莫展之际,她猛地摸到了手腕上的宝石手链,她见九华等人聊得开心,一把扯开项链,让那宝石小心握在手里,每走一会便撒下一颗,盼着有人能发现这宝石。 “这祁阳城接应的是谁?咱们怎么和他们接头啊?”田猛问道,“现在这些暗号太多,记了一个就忘了另一个。” 九华道:“我也不知道,你进暗卫也快一年了,这点事还不清楚,你什么见过碰头就认识的暗卫,不都是靠暗号。” 田猛道:“实不相瞒,这是我第二次出任务。” 九华道:“那你运气不错,这次任务也算圆满,我料想白云国和博尔塔拉的人是找不到咱们,到了祁阳人一交,就完活了。” 祁阳城,朋悦酒庄。 万里带着胡不全、张有寿等人落脚,几人围在一个方桌上,点了几碗牛肉面还有一大盘葱爆羊肉和几分囊饼。 万里捞起面条一口下去便吸溜进去小半碗,可能是嫌不过瘾,他直接是将嘴怼到碗边一边喝汤一边将面条扒进嘴里,直吃得是满嘴油光,待这一碗面吃了干净,他又掰下了一块囊将碗中的油汤也抹了个干净:“行了,我吃饱了,剩下的你们吃。” 众人闻言看着桌中间那一大盘葱爆羊肉,咽了一口唾沫,众人都清楚万里心中所想,这虽说是一大盘,但五个人一人夹个三筷子就是吃个精光。 “万头,你也来口,你不吃兄弟们哪好意思动筷子啊。”胡不全道。 张有寿道:“不就是被罚了半年的俸禄吗,不至于万头,我出点老婆本再买一份。” 小准也开口道:“我攒了些银子,我来,我也不急着娶老婆。” 万头瞪了几人一眼,道:“他们费什么话,我让你们吃你们就吃,就这个活我还能干几年,吃了也都养夜壶了,你们都吃,别看我了。” “小准吃,你吃,你最小,你补补。” 小准还想犹豫,一旁陆金考一个板栗就是砸在他脑袋上:“让你小子吃你就吃,你在你几个哥哥面前做不了主!” 小准苦笑,只得拿起筷子,夹起一点羊肉,放进自己碗里。 “妈的,这点怎么够,再夹一点。”陆金考又是给了小准一个板栗。 小准无奈夹了一大筷子,众人这才收手,分享那一盘葱爆羊肉。 “万头,不是说干完上次那活,你就退休吗,上头这话怎么跟放屁一样。” “对啊,那赵真极不是说替咱们顶雷吗?怎么到头来还是咱们受罚。” 万里叹了一口气,又掰了一块囊沾了沾羊油汤,塞进嘴里道:“咱们干着活不就是这样吗?” 第419章 燕落九州(十七) 暗卫就这样,变不了。 万里嚼着那块沾了羊肉汤汁的馕饼,眼神里透露出一丝悲凉:“可能那赵真极也尽力了,他在相爷手底下当差罚个半年俸禄如九牛一毛,哪像咱们这些做脏活的,没了一个月的俸禄都得气得三天睡不着觉。” 陆金考“呸”了一声:“他赵真极都没有官职他罚的什么俸禄。” 众人听了都是叹了一口气,他们低着头吃着眼前的牛肉面,再也不想说话,桌上也只剩下碗筷的交碰的声音。 万里嘴里的馕饼已经吃完,他抬头看了看天空,道:“上头说这次只是接人,问题应该不大,希望能够将功赎罪。” 胡不全道:“咱们他妈的有什么罪,他赵真极安排的活咱没给他干?” “老胡,罢了,咱们在这个位置上也就这样,上面的人咱们惹不起,少发点牢骚,至少大家都活着,以后还有俸禄拿,比这些商贩还是好一点的。”万里说着,从怀里掏出几粒碎银子拍到桌上,“小金,你去买十匹马,在城外等我们。” 那商贩笑着收过银子,送过万里几人,刚一扭头一个大胖小子就是抱了上来,口中撒娇道:“爹爹,爹爹,要吃肉包子要吃冰糖葫芦。” 那商贩口中虽是嫌弃着“一天天就知道吃,功课温习了吗?”,但手里还是摸出三四个铜钱放进儿子手里。 万里都等人回头看着,脸上的笑意是三分苦涩七分羡慕,他们或许在想他们真的比得上这商贩吗?他们的儿子见他们会这么亲密吗? “别看了,走。”万里道。 “万头,你说咱们的孩子以后会干什么?” 万里皱眉道:“干什么也比干这个暗卫强,再说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该做什么老天爷早定下了,让他们自己闯去。” 听到万头这么说,陆金考、胡不全几人都是撇了撇嘴:“干什么也别干暗卫了,受苦受累还上不得台面。”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张有寿道,“听过这句话吗?咱们的崽哦运气好点可能有个好出路,运气不好也无非是当兵或者当个小吏,连个官都混不上。” 张有寿说的众人又都是沉默:“张有寿你会说话就说两句,不会说就闭上,大家这心里都够堵了,你还来添堵!” “我说的怎么了,我说的是实话,妈的,上头那些老爷的少爷千金,用他妈发愁出路,人家什么也不用干一辈子也是荣华富贵,咱们呢?”张有寿颇为不忿道,“咱们会武功也有那么几分手段,可咱们过的日子,你说咱们的儿子没权没势没背景能混出什么,妈的,不比我差劲我就他妈就烧高香了。” 胡不全听罢双唇颤抖,他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他清楚张有寿说的是实话,他反驳不了,他咬了咬牙,叹了一口气,将头低了下去。他们的孩子怎么能比得上那些少爷千金呢,他们之间隔得可不是一座山,而是一道裂谷一个仿佛天堑一般的裂谷。 山或许还有人能爬过去,而裂谷呢,你要跳下去摔不死然后再从悬崖峭壁爬上来,这才能迈过这差距,翻身成为人上人。 “就算是儿孙们出息了有什么用?”万里叹了一口气,“现在是乱世,打仗是常事,就算是做了将军说不定战死沙场,能活着让儿孙陪陪就是咱们的福气,别想那么多了。”万里平静道,“把事办妥了,说不定这一次能回家。” 万头开了口几人也是收了话头,他们随着万里出了祁阳城向着那草原走去。 路上,一队白云游骑还打探了几人来历,万头搪塞几句说是要闯昆仑去挖虫草,那一队游骑见没有女人也是点了点头放了几人。 走了一路,天时已到了下午,几人上午吃饱的肚子又是开始咕咕叫了起来,万里掏出几块囊饼分了下去,他们几人吃着囊饼四下望了望,周围皆是一片草青。 “妈的,这一眼望到头都是他妈的草,什么时候是个头!”张有寿道。 胡不全讥讽道:“老张,我记得你出来前还挺兴奋的,说能看看草原,这不看到了,怎么有骂起来了。” 张有寿头一歪,不想看胡不全那一张丑恶的嘴脸。 有时候,有些东西也只有在没看到或者身处其外才会觉得是美的,就像着草原和大海,只有你站在草原的边际和海岸边才能体会到这草原和大海的壮丽,但当你身处其中,处在他们的中心,那无边无际的单调和孤独会让那壮美一点一点变成恐惧。 “妈的,走多久了,接头的在哪呢?”张有寿又埋怨道,“走得我腿肚子都酸了。” 万里吐掉嘴里吸吮的青草,道:“快了,人影就在前面呢。” 众人闻言都是一皱眉,眯着眼看向远方,可远处除了那一片青色哪有什么人影:“万头,老花了?” 万头只是笑了笑,道:“坐下歇歇,等着他们来找咱们。” “行,得嘞。”几人虽是没看见人影,但听到能歇歇自然也是欣喜,他们扑到野草,向后一趟,各自享受着片刻的休憩时间。几人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躺着,倒是小准因为辈分最小,难免要替他那几个懒散的大哥捏捏腿脚。 胡不全见小准忙活,一把拉过他,贴着他耳根子问道:“小准,想找媳妇不,我家闺女刚十八,按年龄也到了出嫁的日子,被人娶她我不放心……” 他话没说完,一旁的张有寿便哼哼道:“小准,你别听他的,这闺女长相都随她爹,你看看你胡叔长那样子,他闺女能好看喽,别信,有诈啊小准。” 胡不全拿起烟袋锅子就朝张有寿脑袋砸去,口中还骂道:“你他妈儿子长得那熊样,大鼻涕挂在鼻子上能拖二里地,你还说我家姑娘,张有寿我今天不打你个王八犊子的。” 张有寿也不含糊,支起腰边钢刀当下这那烟袋锅子,口中骂道:“胡不全,你下手可黑,打头你给我打傻了怎么办!”他这话刚说,胡不全招式一变,转手又是一招撩阴棒,张有寿赶忙挥刀拦住,又骂道:“说你黑,你还真来黑的啊,我还想子孙满堂呢。” 两人正闹着,万里喝了一声:“别闹了,人来了!” 几人纷纷起身,半跪在地上,看向万里所看的方向,只见远处竟真有几个人影。 待他们走近,万里开口喊道:“对面的是哪片云彩?” 九华应了一声:“哪有云彩都有雨,万里是你?” 万里皱了皱眉头,聚起目光看向来人,神色是忽地一惊:“九华···九华大人……”他说着竟是站起身来,目光沉沉地看着那几道身影。 九华也是一笑,走上前去,挥了挥手:“万里,想不到来接头的是你,怎么样二等卫升上去了吗?” 万里脸上苦笑,道:“上一个人物搞砸了,没升上去,现在还是个三等卫,大人,咱们也是好久没见了。” 众人见这两人竟是旧相识,都是面面相觑。 “这位是九华,是我入门时的队长。”说罢,万里有向九华介绍起自己几位兄弟。 九华一一点头,扭头道:“都是些雏儿,名字我也没认全呢,你们自己介绍。” 田猛等人尬笑着,各自报了姓名。 随后,几人汇成一队,带着阿楚向着江左战线的方向赶去。 “那女人就是这次的任务?”万里问道。 九华应道:“是,博尔塔拉部落长老的孙女还是女儿来着,也是罗涛那小子的心上人,有了她,咱们手里也算有点东西扼制着草原的威胁,要不然三线作战咱们可吃不消。” 万里点了点头,道:“祁阳城外有人接应咱们,有了马,咱们最多两天就能跑到江左那边。” 九华点了点头,道:“这草原太空旷了,得快点,这几天别睡了,早点送过去,安心。” 万里只是点了点头,不再多说。 一路上,九华和万里前后走着,身后是万里的一队,九华的那一小队跟在最后,而阿楚则被夹在两个小队中间。 “猛哥,那个万里和九华是老相识啊。”吴秋道。 田猛道:“可不,要不然能那么亲,关系不浅,万字辈也勉强算是内卫里的老人了。” 张麻子在一旁不屑道:“有什么用,人家就把咱们当雏儿,任务一完哪还管咱们啊。” 田猛听着脸上一暗,道:“别管人家怎么看咱们了,咱们好好干,得混出个人样,咱们要是混得好了,他们退下去,见咱们也得叫一声大人!”他说的气血翻涌,似有一道豪情萦绕在他周围,将他映得神采奕奕。 “你又是没听那大人说,十七个小组了有十个全军覆没,混出头,我就想活着。”张麻子摊了摊手,满不在乎道,“这世间上求名求利的人多了,可又有几个人能求得名利呢,怎么舒服怎么来呗。” 田猛和吴秋的脸上都有一丝不悦,但他们都没有说话,有时候这世上并没有对错之分,人人之间的矛盾也大多都是对于对的矛盾,这种争论并没有价值。 阿楚夹在两队中间,她垂着头,眼睛不时向四周看去,她手中的石头已经用完,没有办法再给罗涛留下线索。忽地,她心下生出一计,高喊道:“我要尿尿!我要尿尿!” 众人看向她,又看向领头的万里和九华,不等九华开口,万里便道:“如果你能当着我们这几个男人的面尿得出来,你就尿。” 阿楚也是不惧反口讥讽道:“你要是能受到了我一声骚味你就别让我尿。” “嘿,这娘们有点子野性啊。”张有寿双手抱胸,眼神上下扫摸着阿楚。在他一旁胡不全等人也是一副看热闹的神情,双眼盯着阿楚带着几分猥琐。 最后还是九华松了口,喊道:“吴秋,你带她去草丛里尿,别解开她的手,直接扒她裤子。” 张有寿闻言,吹了一声轻佻的口哨,笑眯眯地看着一脸羞红的吴秋:“小伙子,可别闭眼,可得好好看看!” 吴秋领着阿楚寻了一块洼地,站在她身后,低头道:“我闭着眼,我不会看你的。”说着就伸手将阿楚的衣带解开,他刚往下脱,手指不觉就触碰到阿楚的肉里,当即胸中一阵狂跳,他口中不停念叨着“对不住”,暗吸了一口气用力将阿楚的裤子脱下:“你快尿,尿完你喊我。” 他说罢便是扭过头去,看着自己那双手暗暗发呆,这还是他第一次脱女人裤子,他很紧张,心跳得他喉头发紧。 蹲在地上的阿楚可没吴秋那一堆内心感受,她只觉得又羞又怒,恨不得将那吴秋的双手剁下去,但她这般怒着又想着吴秋对自己也还算规矩,似乎又不能迁怒于他,可不怨他们又要怨谁呢,难道怨自己? “尿完了没有,赶快的,吴秋把她提起来,别闭眼了!”“娘嘞,小子还没看完,是在干别的吗,怎么没有动静啊!” 众人说着,都是笑做一团,只是可怜那草丛里的吴秋是烧得面红耳赤,他睁开一点眼缝,羞怯道:“你好了吗,快点。” 阿楚应了一声“好了”。 “你站起来。”吴秋说着,眼一闭心一横,抓起阿楚的衣裤就是提了上去。他抱着阿楚的腰,替她系着裤袋,热烈的鼻息赤裸裸地喷在阿楚的脖子上。 “好了,走。”说罢吴秋推着阿楚出了草丛,众人又是向着祁阳城外走去。 九华众人接着向祁阳进发,身后突然显出一匹快马奔向几人。 万里眼睛一瞪,忙是急领众人备战:“都抄家伙,来的是对头。” 那马上之人也是拔剑出鞘,催着快马冲向众人,自己脚下一点跳下马来。 见快马迎面本来,万里忙是吩咐众人散开,而在他一旁的九华一声不吭抽出后背的雁翎刀,直接奔向了来人。 刀剑一瞬交击,“铛”的一声,两人俱是退了三步! 九华暗吸了一口气,开口问道:“你是谁?” 第420章 燕落九州(十八) 来人摘下斗笠面纱,手一扬扔到一旁,斗笠下是一张灰白冰冷的脸,他的脸是灰色的,嘴唇是灰色的,就连眼珠也是灰色。 “白云剑首,太阿。” 九华闻言一笑,道:“久闻大名,在下江左二等卫九华。”他这般说着,万里一队已是列阵站在一旁。 田猛小队虽是反应稍慢但见一旁人动也是压了上去。 田猛九华一刀一剑站在九华另一旁,在两人人后张麻子手握银镖是蓄势待发。 九华鼻孔微张,吸了一团气藏入七海,手中雁翎刀一挽,摆开拦海劈山的架势:“万里让我看看你这些年有没有长进。” 万里点头,摆开如九华一样的架势:“不敢说拦海劈山,但只手翻江还是可以的。” 两人所用都是马三刀所创刀法,马三刀传给了九华,九华后来又传给了万里。 九华点头,脚下一踏,刀出若狂,刀光在左右闪动宛如一条银蛟,直扑太阿。 另一旁的万里,起刀一挽将刀背扛在肩上,他这一式不急不缓正是要等着九华和太阿缠斗到紧要时再出手。 太阿迎着九华的刀光,冷冷一笑:“哦,马三刀的后辈,想不到那一代暗卫还没死绝呢。”他说着,灰蒙蒙的剑气四溢,要瞅着九华刀光将至,他竟是直接掠到空中,反手握住剑柄竟是要直取九华背心。 “打蛇打七寸,蛟未成龙也不过大号的长虫!”太阿身形向下急坠,剑气自剑尖散开拖起阵阵风鸣。 九华一刀挥空也不抬头看他,一个翻滚跳出太阿剑气所在:“万里,看你的!” 万里心领神会,趁着太阿下坠之际猛得挥刀。下坠之力,挥刀之力,两力相交,他自信能将这不知死活的“白云剑首”斩成两半。 就在那刀剑相击的一瞬间,太阿手中一扬竟从剑柄中又拔出一柄短刃,只见他,长剑一弹泄下万里的劲力,接着短刃一挥直取万里心口。 万里心下大骇,眼瞅着那短刃扑到胸前,浑身已是冷了一半。 “铛”的一声脆响,万里耳边一震,只见胡不全伸出烟斗拦在他胸前,接着手下一拽将他拉回了阵中。 “万头没事?”胡不全问道。 万里匀了一口气,道:“没事,这一下可多亏了你老胡。” “没事就好。”几人道。 万里扶住刀:“这人不简单,大家小心。” 太阿将短刃又装回剑柄,脸上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顾佛影这招也不好用啊,我这第一次用竟然连血都没见着。”他说着,目光跟随着几人:“不要以为你们把我围在中心,你们就有胜算,小子告诉你,马三刀那几个兄弟有两个可是死在白云山庄手里,你们那点把戏我熟着呢。” “那咱们也算是冤家路窄了。”九华说着,迈步走到和万里向对的位置,那田猛、吴秋等人也是依次排开。 万里那边,张有寿、小准也是排开,而胡不全则是在几人身后,准备着他的烟雾。 “老胡等等,那几个雏儿肯定没准备。”万里转头道。 胡不全嘴上一愣,这才想起那几个人身上没有解药,他心下一叹将烟袋往地上一磕,站到了小准一旁,轻声道:“小准别怕,胡叔护着你呢。” 张有寿低声道:“小准小心,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他这是想让你当女婿呢。” 他们这般说着,田猛那边可没了耐心,道:“大人动手。” 九华点头,刀光一抖,斜劈太阿下腹。 太阿脚下一转斜身避过这一击,但他这一转,身后正好暴露给田猛、吴秋两人。 田猛、吴秋也是看准了这次机会,刀剑齐上想要杀太阿一个措手不及,这可是出人头地的大好时机,一击得中可就是头功。 田猛一马当先,朝着太阿后背就是一刀,是毫不客气。吴秋在他一侧,剑随人动,朝着太阿小腿刺去,他这招式是先下后上,正如他的剑名“盘龙”是循序而上。 “成了!” 眼看这自己的刀刃贴到太阿的后背,田猛心中火热,周身气血翻涌着催得他的心脏狂跳。“斩下这人,任谁还能小看我田猛,他们不就是比我先到暗卫几年吗,这一次就让他们见识……” 他这般想着,眼前竟忽地出现了自己的刀,接着他又看到了自己的靴子,他想眨眨眼,可眼皮竟是不听自己使唤了一般。忽地,他耳边响起了“砰”的一声闷响,他的眼前竟是陷入了一片黑暗。 “猛哥!” 吴秋刚一开口,一道剑影便至,他只觉自己手中一轻,右手带着那柄名叫“盘龙”的剑便飞了出去,他双眼圆瞪,惊诧到忘了那断手之痛。 太阿这一招剑斩七星,连打田猛和吴秋,接着又是直指九华而去,不做丝毫停歇,这一招只得越打越快,稍一停顿则是剑势全无。 九华眼前顿时一片剑花,心道:好快的剑,这太阿果真不简单。他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反击,只得挥刀抵挡。 只听“铛铛铛···”一连串脆响,两人都是快攻快守,脚下频动间已是连踏了十五步。 小准迈出几步想要上前帮忙,却被万里赶忙喝下:“小准,别动,没看他们旁边的野草吗,你上去就和那野草一样,等!” 万里说罢,又向着胡不全道:“老胡,一会我说放烟雾弹,你就放烟雾弹,要是局势不利,咱们得赶快撤。” 胡不全面色一紧,手中已是备好了烟雾弹。 太阿、九华一时分不出胜负,强烈的内劲拧在他们身边,像一道又一道相互缠绕的劲风裹挟周遭的野草缠绕在一起。 此刻,他们已不能想着全身而退,只得拼劲全力,来一场痛快的搏杀。 刀光和剑影还在闪动,“铛铛铛”的敲击声是一刻没有停歇,就像是一曲琵琶曲永远停在那最高昂的时刻。 忽地,九华脚下一顿,似是踩到石子,太阿敏锐地察觉到这次机会,剑招不停,抽、带、提、击、崩、搅如流水一般泼向九华。 九华手中钢刀被太阿一搅,挣得脱手,没了钢刀护身,九华中门当即大开。 太阿瞬步抢进,长剑直刺九华心口。 九华面上竟是不慌,暗吸一口气,沉步扭胯,运起横练的功法:我这横练之功虽是抵挡不住他直面的一剑,但顶过那擦伤应该无碍。 只见太阿长剑擦着九华心口而过,迸射出两道赤红的鲜血。 太阿眉头一皱,心道不好,赶忙回剑护身,却不想九华两指早已点出,直戳太阿胸前的玉堂穴。 太阿知道躲闪不及,索性拼了全力,挥出一剑欲要斩下九华。 电光火石间,两人各出一招。 九华胸前破开一道血痕直贯两胸,脚下一软是半跪在地上显然是站立不住,而太阿则是剑尖指地双目直逼九华。 万里见状忙喊道:“老胡,烟雾弹,快放!” 说罢,四周烟雾大起,万里等人纷纷涌进烟雾里。 “张有寿,你救万华,小准你去带那个雏儿,老胡你带着那人质,赶快走。”万里口中不停匆匆吩咐着。 见几人按照吩咐相继涌出,向后奔去,万里才动身逃遁。看着那一团烟雾,他心中有一丝迷惑,他不知道那人为什么没有追出来,但眼前的情形也由不得他多想,九华重伤,那一队雏儿也是一死一伤,这个代价实在不小。再说,他们的任务不是杀人,而是带着那女人到江左。 万里等人直奔了数里才稍敢停下。 “老胡,快给他们敷药。”万里这般说着,远处竟传来一阵马蹄,众人立时神经一紧,纷纷半跪着伏地查探情况。 万里一皱眉,眯眼看去,脸上显出一抹笑意:“是陆金考,咱们这次任务成了,快上药。” 几人听来人是陆金考,心下都是一松,忙是给九华和吴秋两人上药。九华武功不弱,吴秋伤势也还好,两包金疮药下去,两人的血也都算止住了,缠上绷带,九华也是有了气力开口说话。 “那人追上了吗?”九华问道。 万里道:“没有。” 九华叹了一口气,神色中满是懊恼:“哎,被他赢了,他中了我一指,刚才能站在那全靠一口内劲强撑,应该杀了他的。” 万里安慰道:“不要想那么多,咱们的任务是将人质平安送到江左,任务能成就行。” 九华看了一眼阿楚,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万里又扭头看向断手的吴秋,吴秋双目无神像丢了魂一样躺在一滩野草上。万里也仅仅看了这么一眼,并没有开口说什么,像这样的年轻人他见得多了,受了伤在暗卫里干个文书的闲职对他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见陆金考过来,万里也不多说,吩咐众人上马,向着江左一线奔去。 路上陆金考看了看人数,点了点头,对这万里道:“万头,这次任务还顺利,咱们的人都没少。” 万里道:“还算顺利,中途冒出了一个白云剑首,咱们这死了一个,还有两个受伤。” 陆金考并不认识那九华,对他也不当回事,脸上一笑道:“万头,这次咱们能小发一笔喽。” 万里一皱眉,道:“怎么?你小子又有什么坏心眼了?” 陆金考一笑道:“万头瞧你说的,我能有什么坏心眼,你瞧这些马,这些都草原上的好马,在这买十两银子,咱们骑着他到内地,转手少说买个二十两,这有十匹马那可是二百两银子,够咱们三人半年的俸禄了。” 万里一笑,道:“小金,你有点东西,到了江左咱们可得一人吃一份葱爆羊肉。” 吴秋目光紧盯着嬉笑的两人,他的心里是扭做一团,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好像对田猛的死无动于衷,就连一句安慰的话都不曾说过,难道这一条人命还不值得人沮丧片刻? 他想着又看了看自己的断手,一股无力感立时浸透了他的全身,他成了一个废人,他再也没有办法用剑,他看着眼前的这群人,一股恶寒自他心头涌现,他想杀光这群人,他要杀光这群对生死无动于衷的人…… 另一边,迷雾已经散去,一匹马站在太阿身旁,正用它的舌头不停地舔舐着太阿的脸庞。 太阿睁着眼,他知道他的马正想要唤醒他,但他实在是动不了,就连动一下小手指都办不到。九华那一指正点在他的玉堂穴,若不是他调动内力强撑,他落地的一瞬间就要栽倒在地上。 不甘心啊,好不容易找到阿楚姑娘,竟让她在眼皮子底下跑了,我对不起少主对不起白云啊! 他这般懊悔着,又是抬头看着天色,不知道这内劲何时才能散去,难道我要在这草原上躺个一天一夜,现在没办法调动内劲,这一夜下去不被豺狼吃了也得被冻死,妈的,那群银剑卫呢,干什么吃的,还没有找来? 太阿这心里不断的咒骂没有丝毫作用,直到那太阳落下他也是没见到一个人影。 ※※※※※※ 黄岩城。 黄岩是位于江陵城东八十里的一个小城,人口不多城里城外加起来也只有一千人多,城墙也不是砖墙而是垒的黄土墙。按理说这样一个小城并不重要,双方也不会在这一个黄土垒成小城进行什么大的战斗。 但偏偏就是这么一个小地方,丐帮竟是派出了三千弟子驻守,而且这群丐帮弟子的头领还是丐帮的堂主。 城里的百姓都是好奇,这城里的老人也是不解,黄岩城既没有险要也没有资源,添上三千人是为了什么?其实不要说他们,这群丐帮弟子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被派到这。 江左的探子看着那黄土墙上身披铠甲的丐帮弟子都是一愣,他们也想不明白,就这么一个小城丐帮为什么要派三千人马驻守,这其中难道是有什么秘密? 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这群江左探子决定进城查个明白,看看这城里是有秘密还是这丐帮的头领不懂兵法。 第420章 燕落九州(十八) 来人摘下斗笠面纱,手一扬扔到一旁,斗笠下是一张灰白冰冷的脸,他的脸是灰色的,嘴唇是灰色的,就连眼珠也是灰色。 “白云剑首,太阿。” 九华闻言一笑,道:“久闻大名,在下江左二等卫九华。”他这般说着,万里一队已是列阵站在一旁。 田猛小队虽是反应稍慢但见一旁人动也是压了上去。 田猛九华一刀一剑站在九华另一旁,在两人人后张麻子手握银镖是蓄势待发。 九华鼻孔微张,吸了一团气藏入七海,手中雁翎刀一挽,摆开拦海劈山的架势:“万里让我看看你这些年有没有长进。” 万里点头,摆开如九华一样的架势:“不敢说拦海劈山,但只手翻江还是可以的。” 两人所用都是马三刀所创刀法,马三刀传给了九华,九华后来又传给了万里。 九华点头,脚下一踏,刀出若狂,刀光在左右闪动宛如一条银蛟,直扑太阿。 另一旁的万里,起刀一挽将刀背扛在肩上,他这一式不急不缓正是要等着九华和太阿缠斗到紧要时再出手。 太阿迎着九华的刀光,冷冷一笑:“哦,马三刀的后辈,想不到那一代暗卫还没死绝呢。”他说着,灰蒙蒙的剑气四溢,要瞅着九华刀光将至,他竟是直接掠到空中,反手握住剑柄竟是要直取九华背心。 “打蛇打七寸,蛟未成龙也不过大号的长虫!”太阿身形向下急坠,剑气自剑尖散开拖起阵阵风鸣。 九华一刀挥空也不抬头看他,一个翻滚跳出太阿剑气所在:“万里,看你的!” 万里心领神会,趁着太阿下坠之际猛得挥刀。下坠之力,挥刀之力,两力相交,他自信能将这不知死活的“白云剑首”斩成两半。 就在那刀剑相击的一瞬间,太阿手中一扬竟从剑柄中又拔出一柄短刃,只见他,长剑一弹泄下万里的劲力,接着短刃一挥直取万里心口。 万里心下大骇,眼瞅着那短刃扑到胸前,浑身已是冷了一半。 “铛”的一声脆响,万里耳边一震,只见胡不全伸出烟斗拦在他胸前,接着手下一拽将他拉回了阵中。 “万头没事?”胡不全问道。 万里匀了一口气,道:“没事,这一下可多亏了你老胡。” “没事就好。”几人道。 万里扶住刀:“这人不简单,大家小心。” 太阿将短刃又装回剑柄,脸上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顾佛影这招也不好用啊,我这第一次用竟然连血都没见着。”他说着,目光跟随着几人:“不要以为你们把我围在中心,你们就有胜算,小子告诉你,马三刀那几个兄弟有两个可是死在白云山庄手里,你们那点把戏我熟着呢。” “那咱们也算是冤家路窄了。”九华说着,迈步走到和万里向对的位置,那田猛、吴秋等人也是依次排开。 万里那边,张有寿、小准也是排开,而胡不全则是在几人身后,准备着他的烟雾。 “老胡等等,那几个雏儿肯定没准备。”万里转头道。 胡不全嘴上一愣,这才想起那几个人身上没有解药,他心下一叹将烟袋往地上一磕,站到了小准一旁,轻声道:“小准别怕,胡叔护着你呢。” 张有寿低声道:“小准小心,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他这是想让你当女婿呢。” 他们这般说着,田猛那边可没了耐心,道:“大人动手。” 九华点头,刀光一抖,斜劈太阿下腹。 太阿脚下一转斜身避过这一击,但他这一转,身后正好暴露给田猛、吴秋两人。 田猛、吴秋也是看准了这次机会,刀剑齐上想要杀太阿一个措手不及,这可是出人头地的大好时机,一击得中可就是头功。 田猛一马当先,朝着太阿后背就是一刀,是毫不客气。吴秋在他一侧,剑随人动,朝着太阿小腿刺去,他这招式是先下后上,正如他的剑名“盘龙”是循序而上。 “成了!” 眼看这自己的刀刃贴到太阿的后背,田猛心中火热,周身气血翻涌着催得他的心脏狂跳。“斩下这人,任谁还能小看我田猛,他们不就是比我先到暗卫几年吗,这一次就让他们见识……” 他这般想着,眼前竟忽地出现了自己的刀,接着他又看到了自己的靴子,他想眨眨眼,可眼皮竟是不听自己使唤了一般。忽地,他耳边响起了“砰”的一声闷响,他的眼前竟是陷入了一片黑暗。 “猛哥!” 吴秋刚一开口,一道剑影便至,他只觉自己手中一轻,右手带着那柄名叫“盘龙”的剑便飞了出去,他双眼圆瞪,惊诧到忘了那断手之痛。 太阿这一招剑斩七星,连打田猛和吴秋,接着又是直指九华而去,不做丝毫停歇,这一招只得越打越快,稍一停顿则是剑势全无。 九华眼前顿时一片剑花,心道:好快的剑,这太阿果真不简单。他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反击,只得挥刀抵挡。 只听“铛铛铛···”一连串脆响,两人都是快攻快守,脚下频动间已是连踏了十五步。 小准迈出几步想要上前帮忙,却被万里赶忙喝下:“小准,别动,没看他们旁边的野草吗,你上去就和那野草一样,等!” 万里说罢,又向着胡不全道:“老胡,一会我说放烟雾弹,你就放烟雾弹,要是局势不利,咱们得赶快撤。” 胡不全面色一紧,手中已是备好了烟雾弹。 太阿、九华一时分不出胜负,强烈的内劲拧在他们身边,像一道又一道相互缠绕的劲风裹挟周遭的野草缠绕在一起。 此刻,他们已不能想着全身而退,只得拼劲全力,来一场痛快的搏杀。 刀光和剑影还在闪动,“铛铛铛”的敲击声是一刻没有停歇,就像是一曲琵琶曲永远停在那最高昂的时刻。 忽地,九华脚下一顿,似是踩到石子,太阿敏锐地察觉到这次机会,剑招不停,抽、带、提、击、崩、搅如流水一般泼向九华。 九华手中钢刀被太阿一搅,挣得脱手,没了钢刀护身,九华中门当即大开。 太阿瞬步抢进,长剑直刺九华心口。 九华面上竟是不慌,暗吸一口气,沉步扭胯,运起横练的功法:我这横练之功虽是抵挡不住他直面的一剑,但顶过那擦伤应该无碍。 只见太阿长剑擦着九华心口而过,迸射出两道赤红的鲜血。 太阿眉头一皱,心道不好,赶忙回剑护身,却不想九华两指早已点出,直戳太阿胸前的玉堂穴。 太阿知道躲闪不及,索性拼了全力,挥出一剑欲要斩下九华。 电光火石间,两人各出一招。 九华胸前破开一道血痕直贯两胸,脚下一软是半跪在地上显然是站立不住,而太阿则是剑尖指地双目直逼九华。 万里见状忙喊道:“老胡,烟雾弹,快放!” 说罢,四周烟雾大起,万里等人纷纷涌进烟雾里。 “张有寿,你救万华,小准你去带那个雏儿,老胡你带着那人质,赶快走。”万里口中不停匆匆吩咐着。 见几人按照吩咐相继涌出,向后奔去,万里才动身逃遁。看着那一团烟雾,他心中有一丝迷惑,他不知道那人为什么没有追出来,但眼前的情形也由不得他多想,九华重伤,那一队雏儿也是一死一伤,这个代价实在不小。再说,他们的任务不是杀人,而是带着那女人到江左。 万里等人直奔了数里才稍敢停下。 “老胡,快给他们敷药。”万里这般说着,远处竟传来一阵马蹄,众人立时神经一紧,纷纷半跪着伏地查探情况。 万里一皱眉,眯眼看去,脸上显出一抹笑意:“是陆金考,咱们这次任务成了,快上药。” 几人听来人是陆金考,心下都是一松,忙是给九华和吴秋两人上药。九华武功不弱,吴秋伤势也还好,两包金疮药下去,两人的血也都算止住了,缠上绷带,九华也是有了气力开口说话。 “那人追上了吗?”九华问道。 万里道:“没有。” 九华叹了一口气,神色中满是懊恼:“哎,被他赢了,他中了我一指,刚才能站在那全靠一口内劲强撑,应该杀了他的。” 万里安慰道:“不要想那么多,咱们的任务是将人质平安送到江左,任务能成就行。” 九华看了一眼阿楚,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万里又扭头看向断手的吴秋,吴秋双目无神像丢了魂一样躺在一滩野草上。万里也仅仅看了这么一眼,并没有开口说什么,像这样的年轻人他见得多了,受了伤在暗卫里干个文书的闲职对他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见陆金考过来,万里也不多说,吩咐众人上马,向着江左一线奔去。 路上陆金考看了看人数,点了点头,对这万里道:“万头,这次任务还顺利,咱们的人都没少。” 万里道:“还算顺利,中途冒出了一个白云剑首,咱们这死了一个,还有两个受伤。” 陆金考并不认识那九华,对他也不当回事,脸上一笑道:“万头,这次咱们能小发一笔喽。” 万里一皱眉,道:“怎么?你小子又有什么坏心眼了?” 陆金考一笑道:“万头瞧你说的,我能有什么坏心眼,你瞧这些马,这些都草原上的好马,在这买十两银子,咱们骑着他到内地,转手少说买个二十两,这有十匹马那可是二百两银子,够咱们三人半年的俸禄了。” 万里一笑,道:“小金,你有点东西,到了江左咱们可得一人吃一份葱爆羊肉。” 吴秋目光紧盯着嬉笑的两人,他的心里是扭做一团,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好像对田猛的死无动于衷,就连一句安慰的话都不曾说过,难道这一条人命还不值得人沮丧片刻? 他想着又看了看自己的断手,一股无力感立时浸透了他的全身,他成了一个废人,他再也没有办法用剑,他看着眼前的这群人,一股恶寒自他心头涌现,他想杀光这群人,他要杀光这群对生死无动于衷的人…… 另一边,迷雾已经散去,一匹马站在太阿身旁,正用它的舌头不停地舔舐着太阿的脸庞。 太阿睁着眼,他知道他的马正想要唤醒他,但他实在是动不了,就连动一下小手指都办不到。九华那一指正点在他的玉堂穴,若不是他调动内力强撑,他落地的一瞬间就要栽倒在地上。 不甘心啊,好不容易找到阿楚姑娘,竟让她在眼皮子底下跑了,我对不起少主对不起白云啊! 他这般懊悔着,又是抬头看着天色,不知道这内劲何时才能散去,难道我要在这草原上躺个一天一夜,现在没办法调动内劲,这一夜下去不被豺狼吃了也得被冻死,妈的,那群银剑卫呢,干什么吃的,还没有找来? 太阿这心里不断的咒骂没有丝毫作用,直到那太阳落下他也是没见到一个人影。 ※※※※※※ 黄岩城。 黄岩是位于江陵城东八十里的一个小城,人口不多城里城外加起来也只有一千人多,城墙也不是砖墙而是垒的黄土墙。按理说这样一个小城并不重要,双方也不会在这一个黄土垒成小城进行什么大的战斗。 但偏偏就是这么一个小地方,丐帮竟是派出了三千弟子驻守,而且这群丐帮弟子的头领还是丐帮的堂主。 城里的百姓都是好奇,这城里的老人也是不解,黄岩城既没有险要也没有资源,添上三千人是为了什么?其实不要说他们,这群丐帮弟子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被派到这。 江左的探子看着那黄土墙上身披铠甲的丐帮弟子都是一愣,他们也想不明白,就这么一个小城丐帮为什么要派三千人马驻守,这其中难道是有什么秘密? 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这群江左探子决定进城查个明白,看看这城里是有秘密还是这丐帮的头领不懂兵法。 第421章 燕落九州(十九) 江左这支探子队领头的名叫刘新,三十出头,在江左军中也混了十年有余,交战队、守粮队都待过。 开战前,因为顶撞了上司一句所以被派到了这探子队。 探子队通常由人组成,负责伪装、探路、摸查,有时候也会看情况抹几个哨点烧一下粮仓,但这都是确认安全时才会做的事,毕竟他们人少稍有不慎就会被敌人发现包围。 刘新有两个手下,长得壮实的名叫大壮,瘦一点叫瘦九因口音问题军中也多叫他“瘦狗”。 大壮今年三十八岁,按年纪还比刘新年长几岁,他成过亲,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如果不是老婆跟着戏子跑了,那他在他们庄也是令人羡慕的人家。 瘦狗年纪小,今年刚过二十,还没开过光,家里三个弟兄,他是老大。他进这探子队不是为了别的,就是为了探子队那多出的一两银子。 “刘头,这次任务简单,去这城里逛一圈一两银子就到手了。”瘦狗脸上洋溢着笑意,手脚麻利地将身上挂着的刀剑扔到草从里。 刘新摸了摸脸颊道:“这种活儿一年也就遇上这么一两次,钱不好赚啊。” 他们说着,大壮却是不开口,只将身上的东西卸下,套了一件粗布短打便随着两人向着黄岩城走去。 这三人卸下刀剑都与普通人无异,一身粗衣一身汗味,活脱脱庄稼汉的模样。 大门口,两名丐帮弟子架着长枪,连看都没看三人一眼就放了他们进去,用他们统领的话:这种庄稼汉全九州都是,犯不着为难他们,扣也扣不出几个子,找那种穿绸缎的! 这看门丁、青楼女那都是看人的老手,宰的就是那有钱人。 刘新三人进了城,左右瞅了瞅拉过一人问了这城里的粮店和青楼在哪,便分头向着粮店和青楼走去。 照惯例,还是刘新去青楼,大壮、瘦狗两人去粮店。 这是他们的惯例,也几乎是所有探子队的惯例。 大军驻地的米价总是比周遭地方的米价要贵上一两成,想要判断对手是故布疑阵还是重兵驻守最好的办法就是去粮店打探米价。那青楼的道理也是简单,军中大多血气方刚的男儿,血涨之时总是要到青楼发泄,所以这青楼也是那探听情报的好地方。 大壮和瘦狗走到粮店,两人一点头,熟练的散开。 大壮进了粮铺,瘦狗则是走到一个烧饼摊前和那摊主攀谈起来。 摊主见人来,忙是笑脸招呼道:“烧饼、芝麻烧饼,脸大的芝麻烧饼,香喷喷的芝麻烧饼!” 瘦狗笑了笑,拿起那炉边的烧饼问道:“能尝尝吗?” 摊主见他那脏手已拿了起来,只能讪讪笑道:“尝,没事,这都是本地的面粉、本地的芝麻,香着嘞。” 瘦狗咬了一口,果真是满嘴喷香,夸道:”老板,你这手艺可以啊,这烧饼被你烤得正好,又有面香又有焦香,那上面一层芝麻还有油香嘞。“ 摊主挠了挠后脑勺,颇为得意道:“那可不,整个黄岩城谁不知道我二虎烧饼最香最公道。” “多少钱一个?”瘦狗问道。 “三文一个,五文两个,童叟无欺。”摊主憨笑道,“怎么样客官,买两个。” 瘦狗笑了笑,从腰间摸出五文钱,开口道:“老板,你这烧饼是公道,我听说城里最近不是粮油涨价了,你怎么还卖的这么便宜。” 那摊主见了钱,叹气道:“粮油涨价有什么办法,这大家伙不还是那些钱吃饭,你涨了价他们更不会买,只能这样捱了呗,不愧就是赚。” “是,这人嘛就得想得开。”瘦狗将五文钱递给摊主,“咱们这些老百姓不就得这么活嘛,能吃饱就行了。” “哎,吃饱就不容易了,这马上就要打仗了,咱们这老百姓能活着就不错了。”摊主叹了一口气,将烧饼递给了瘦狗。 瘦狗听罢故作惊讶,道:“打仗?咱这黄岩城芝麻大的土城,谁会来争这么个破地方啊。” 那摊主四下看了看,低声道:“老弟,你这就不懂了,这叫出其不意,丐帮的弟子就在城东呢,那一大排敞篷乌央乌央的少说有个几千人。” 瘦狗听了,笑道:“老哥,还懂兵法?” 那摊主也是一笑,道:“聊呗。” 两人说着,大壮从粮店里出来,两人一对眼,都是心领神会。瘦狗摆了摆手,告别了摊主,跑向大壮。 “壮哥,烧饼。”瘦狗将烧饼递给大壮,两人一人一个,并肩走着。 大壮接过烧饼,道:“粮店的粮价涨了三成,看来这城里的驻军不少。” “那摆摊的说城东的丐帮弟子的帐篷是连了片,人数应该是不少。”瘦狗咬了一口烧饼,“也不知道他们派这么多人来干什么?” 大壮道:“这就不关咱们的事了,咱们把情报送回去就行。” 瘦狗点点头道:“也是,回去领了赏钱,给老娘和弟弟们做一身新衣服。诶,壮哥,你家老大多大了,干什么呢?” “十五了。”大壮道,“那小子还能干什么,整天吵着学武,要去少林做什么俗家弟子,没个出息。” 瘦狗道:“少林也不错,俗家弟子该娶媳妇娶媳妇,什么也不耽误。” “他根骨不行,不是练武的材料,学两年还是当兵的命,不如学个手艺,在家老老实实的比什么都好。”大壮道。 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大壮久在军中,对军营中种种鄙陋最是清楚,年轻气盛的毛头小子,说错一句话那可能就要被上司送到交战队做前锋,那可是百死一生的地方。 瘦狗也是叹气,道:“你呀,多给孩子们多攒点钱,他们就你这一个爹,不像我,我家可有好几个男丁呢,少了我一个老娘一样有人送终。” “晦气!”大壮捂住瘦狗的嘴,“快闭上你的乌鸦嘴,这趟活这不就完了,走,去找刘头。” 汇香楼是黄岩城里唯一一个像样的青楼,虽说是像样,但也不过就是一个小院和七八个姑娘。 刘新走进那小院,鼻子一抽,满院都是一股石楠花的味道,他扇了扇鼻子,走了进去,竟是连老鸨的身影都是没看见。 “老鸨,老鸨!”他开口喊道。 见没人回应,他又大着嗓子喊道:“老鸨,老鸨。” “谁呀?”一个慵懒的女声从屋里传来,“大白天的,干什么呀?” 一个年近四十的女人挂着肚兜,探出门来,睡眼惺忪地看着柳新道:“干嘛,大白天的让不让人睡觉了。” 刘新看着那老鸨,浑身干瘪,似是一个被榨干了汁水的葡萄:“妈妈,这不是涨得慌,来着舒服舒服。” 那老鸨道:“靠,那乞丐头子不是说白天加紧训练吗,怎么还有人跑出来,还让不让休息了。” 刘新道:“我不是丐帮弟子,我是渤海国的,来给丐帮的兄弟送粮草的,路上发昏上妈妈着休息休息。” 老鸨道:“你可真会来,姑娘们都休息着呢,正好交了银子直接进被窝,东院的三两银子,西院的二两,我也二两,你选。” 刘新看了一眼老鸨,又看了看西院,径直走向了东院。他也不挑,随便进了一屋,掀开被子,不等那妓女反应就是开始忙活了。 “你是谁?”那妓女挣扎着问道。 刘新也不说话,拍出三两银子,将两人的衣服脱了一个干净。 半盏茶的时间过去,刘新搂着那大脸小眼睛的女子,脸颊通红:“不尽兴,再来一次!” 那妓女道:“你可饶了我,我这身体也受不住啊,一天得接十几个客人呢,放过我大爷。” 刘新道:“听说最近城里来了不少丐帮弟子,是真的?” “那可不,足足有几千人呢,每到晚上就往这跑,得折腾到天亮,你看看人家这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刘新一听这话,眼中竟是一亮道:“这么多丐帮弟子啊,他们来着干什么?” 那女人打了一个哈欠道:“还能干什么,准备打仗呗。” “那黄岩城也不是什么战略要地,他们守在这干什么?” 那女人身子一转,看向男人,眼中突然露出一股贪婪的神情:“你问这么细,该不会是江左的探子?” 刘新哈哈一笑:“你看我像探子?” 那女人一笑,显得眼睛更小:“我看你也不像,他们说是什么黄岩城地势高,有助于观察,还能更好利用他们的秘密武器!” 刘新眉头一皱:“秘密武器,什么秘密武器?” “那我可不知道了。”那女人狡猾一笑,“到钟了大爷,奴婢给你穿衣服。” 刘新一愣,眨了眨眼才恍然大悟,这女人竟是在拖延时间。不过,他对着女人也没什么兴趣,半推半就的就出了门。 不过,他并没有离开这汇香楼,而是径直走向了那老鸨的屋里:七个姑娘加一个老鸨,一晚上接那么多客,这老家伙手里可有不少钱呢。 等大壮和瘦狗再见到刘新时,刘新正用衣摆里面擦拭着双手,他的怀里也是鼓鼓囊囊凸出一块,身上透出一股血腥气。 “刘头,你身上怎么有股血腥味?”大壮皱眉道。 刘新拉过两人走进一个胡同,将怀里的银子拿了出来,分到两人手里。 “刘头,你这哪弄的?”瘦狗惊道。 刘新道:“他妈的,这城里就一个像样的妓院,丐帮那群乞丐在那扔了大把银子,我不过顺手捞点,一人分一些,都在我这太显眼。” 大壮看着那些银子,脸上一惊:“这可有三百多两,有了这钱咱们直接退休都行。” 刘新警惕地向外张望,道:“拿好,揣怀里,咱们一个一个走。” 大壮、瘦狗点了点头,将银子塞进怀里,各自散开。 大壮打头,他从怀里掏出刚才那一块烧饼,一边走着一边吃着,守门的丐帮弟子连看都没看他一眼。接着是瘦狗,他年纪小,装着那么多银子,脸上神情多少有些不自然,眼神漂浮间不是瞥向两名看守,但那两名守卫只是瞥了他一眼,也并没有管他。等到了刘新,他面色如常,随着身前一人向城外走去。 忽然,那前面一人脚步一顿,刘新是赶忙转身担心撞到前人,可不想他这一转正碰到一个担着扁担的小贩,那小贩被他一撞脚下失去平衡,肩上的扁担打了一个旋正拍在刘新头上。 刘新脚下一个踉跄站立不稳是栽在地上,胸前的银两也是散了一地,他看着那白花花的银子脸上立时一惊,赶忙伸手去抓,却不想他这一伸手,带起衣摆翻飞,正露出那血迹。 两名丐帮弟子见状,手中长枪一横,正架在刘新脖子上,口中大喝道:“你是谁,这银子还有血迹是哪来的!” 城外,大壮和瘦狗看着被擒的刘新俱是一愣,不知是如何是好。 瘦狗想要冲过去,却被大壮一把拦下:“城里人多咱们救不下他。” 大壮话音刚落,一队丐帮弟子便冲了出来,将刘新双手反绑是押了起来。 “壮哥,咱们现在怎么办,回营报告将军救刘头出来?”瘦狗道。 大壮低头沉默了许久,道:“咱们怕是不能回营了。” “这是为什么?” 大壮道:“咱们手里这么多钱,解释不清,上头会把咱们当成通敌卖友。” “那我们该怎么办?” “逃!”大壮道,“咱们直接回家,接过家眷往北跑,有了这些钱,咱们足可以在北方扎根。瘦狗,你想在一直在这探子队吗?” 瘦狗有些犹豫,他一会看看大壮,一会又望向黄岩城门。 “瘦狗,上头现在觉得咱们在外侦查不会在意咱们的,这正是咱们逃回去的大好时机,有了这些钱,你的兄弟可以读书,说不定还能出几个大官!” 瘦狗听着,双眼显出一丝光芒,对啊,这不正是改变一家命运的大好机会,他抬头看向大壮道:“壮哥,我听你的咱们走!” 第421章 燕落九州(十九) 江左这支探子队领头的名叫刘新,三十出头,在江左军中也混了十年有余,交战队、守粮队都待过。 开战前,因为顶撞了上司一句所以被派到了这探子队。 探子队通常由人组成,负责伪装、探路、摸查,有时候也会看情况抹几个哨点烧一下粮仓,但这都是确认安全时才会做的事,毕竟他们人少稍有不慎就会被敌人发现包围。 刘新有两个手下,长得壮实的名叫大壮,瘦一点叫瘦九因口音问题军中也多叫他“瘦狗”。 大壮今年三十八岁,按年纪还比刘新年长几岁,他成过亲,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如果不是老婆跟着戏子跑了,那他在他们庄也是令人羡慕的人家。 瘦狗年纪小,今年刚过二十,还没开过光,家里三个弟兄,他是老大。他进这探子队不是为了别的,就是为了探子队那多出的一两银子。 “刘头,这次任务简单,去这城里逛一圈一两银子就到手了。”瘦狗脸上洋溢着笑意,手脚麻利地将身上挂着的刀剑扔到草从里。 刘新摸了摸脸颊道:“这种活儿一年也就遇上这么一两次,钱不好赚啊。” 他们说着,大壮却是不开口,只将身上的东西卸下,套了一件粗布短打便随着两人向着黄岩城走去。 这三人卸下刀剑都与普通人无异,一身粗衣一身汗味,活脱脱庄稼汉的模样。 大门口,两名丐帮弟子架着长枪,连看都没看三人一眼就放了他们进去,用他们统领的话:这种庄稼汉全九州都是,犯不着为难他们,扣也扣不出几个子,找那种穿绸缎的! 这看门丁、青楼女那都是看人的老手,宰的就是那有钱人。 刘新三人进了城,左右瞅了瞅拉过一人问了这城里的粮店和青楼在哪,便分头向着粮店和青楼走去。 照惯例,还是刘新去青楼,大壮、瘦狗两人去粮店。 这是他们的惯例,也几乎是所有探子队的惯例。 大军驻地的米价总是比周遭地方的米价要贵上一两成,想要判断对手是故布疑阵还是重兵驻守最好的办法就是去粮店打探米价。那青楼的道理也是简单,军中大多血气方刚的男儿,血涨之时总是要到青楼发泄,所以这青楼也是那探听情报的好地方。 大壮和瘦狗走到粮店,两人一点头,熟练的散开。 大壮进了粮铺,瘦狗则是走到一个烧饼摊前和那摊主攀谈起来。 摊主见人来,忙是笑脸招呼道:“烧饼、芝麻烧饼,脸大的芝麻烧饼,香喷喷的芝麻烧饼!” 瘦狗笑了笑,拿起那炉边的烧饼问道:“能尝尝吗?” 摊主见他那脏手已拿了起来,只能讪讪笑道:“尝,没事,这都是本地的面粉、本地的芝麻,香着嘞。” 瘦狗咬了一口,果真是满嘴喷香,夸道:”老板,你这手艺可以啊,这烧饼被你烤得正好,又有面香又有焦香,那上面一层芝麻还有油香嘞。“ 摊主挠了挠后脑勺,颇为得意道:“那可不,整个黄岩城谁不知道我二虎烧饼最香最公道。” “多少钱一个?”瘦狗问道。 “三文一个,五文两个,童叟无欺。”摊主憨笑道,“怎么样客官,买两个。” 瘦狗笑了笑,从腰间摸出五文钱,开口道:“老板,你这烧饼是公道,我听说城里最近不是粮油涨价了,你怎么还卖的这么便宜。” 那摊主见了钱,叹气道:“粮油涨价有什么办法,这大家伙不还是那些钱吃饭,你涨了价他们更不会买,只能这样捱了呗,不愧就是赚。” “是,这人嘛就得想得开。”瘦狗将五文钱递给摊主,“咱们这些老百姓不就得这么活嘛,能吃饱就行了。” “哎,吃饱就不容易了,这马上就要打仗了,咱们这老百姓能活着就不错了。”摊主叹了一口气,将烧饼递给了瘦狗。 瘦狗听罢故作惊讶,道:“打仗?咱这黄岩城芝麻大的土城,谁会来争这么个破地方啊。” 那摊主四下看了看,低声道:“老弟,你这就不懂了,这叫出其不意,丐帮的弟子就在城东呢,那一大排敞篷乌央乌央的少说有个几千人。” 瘦狗听了,笑道:“老哥,还懂兵法?” 那摊主也是一笑,道:“聊呗。” 两人说着,大壮从粮店里出来,两人一对眼,都是心领神会。瘦狗摆了摆手,告别了摊主,跑向大壮。 “壮哥,烧饼。”瘦狗将烧饼递给大壮,两人一人一个,并肩走着。 大壮接过烧饼,道:“粮店的粮价涨了三成,看来这城里的驻军不少。” “那摆摊的说城东的丐帮弟子的帐篷是连了片,人数应该是不少。”瘦狗咬了一口烧饼,“也不知道他们派这么多人来干什么?” 大壮道:“这就不关咱们的事了,咱们把情报送回去就行。” 瘦狗点点头道:“也是,回去领了赏钱,给老娘和弟弟们做一身新衣服。诶,壮哥,你家老大多大了,干什么呢?” “十五了。”大壮道,“那小子还能干什么,整天吵着学武,要去少林做什么俗家弟子,没个出息。” 瘦狗道:“少林也不错,俗家弟子该娶媳妇娶媳妇,什么也不耽误。” “他根骨不行,不是练武的材料,学两年还是当兵的命,不如学个手艺,在家老老实实的比什么都好。”大壮道。 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大壮久在军中,对军营中种种鄙陋最是清楚,年轻气盛的毛头小子,说错一句话那可能就要被上司送到交战队做前锋,那可是百死一生的地方。 瘦狗也是叹气,道:“你呀,多给孩子们多攒点钱,他们就你这一个爹,不像我,我家可有好几个男丁呢,少了我一个老娘一样有人送终。” “晦气!”大壮捂住瘦狗的嘴,“快闭上你的乌鸦嘴,这趟活这不就完了,走,去找刘头。” 汇香楼是黄岩城里唯一一个像样的青楼,虽说是像样,但也不过就是一个小院和七八个姑娘。 刘新走进那小院,鼻子一抽,满院都是一股石楠花的味道,他扇了扇鼻子,走了进去,竟是连老鸨的身影都是没看见。 “老鸨,老鸨!”他开口喊道。 见没人回应,他又大着嗓子喊道:“老鸨,老鸨。” “谁呀?”一个慵懒的女声从屋里传来,“大白天的,干什么呀?” 一个年近四十的女人挂着肚兜,探出门来,睡眼惺忪地看着柳新道:“干嘛,大白天的让不让人睡觉了。” 刘新看着那老鸨,浑身干瘪,似是一个被榨干了汁水的葡萄:“妈妈,这不是涨得慌,来着舒服舒服。” 那老鸨道:“靠,那乞丐头子不是说白天加紧训练吗,怎么还有人跑出来,还让不让休息了。” 刘新道:“我不是丐帮弟子,我是渤海国的,来给丐帮的兄弟送粮草的,路上发昏上妈妈着休息休息。” 老鸨道:“你可真会来,姑娘们都休息着呢,正好交了银子直接进被窝,东院的三两银子,西院的二两,我也二两,你选。” 刘新看了一眼老鸨,又看了看西院,径直走向了东院。他也不挑,随便进了一屋,掀开被子,不等那妓女反应就是开始忙活了。 “你是谁?”那妓女挣扎着问道。 刘新也不说话,拍出三两银子,将两人的衣服脱了一个干净。 半盏茶的时间过去,刘新搂着那大脸小眼睛的女子,脸颊通红:“不尽兴,再来一次!” 那妓女道:“你可饶了我,我这身体也受不住啊,一天得接十几个客人呢,放过我大爷。” 刘新道:“听说最近城里来了不少丐帮弟子,是真的?” “那可不,足足有几千人呢,每到晚上就往这跑,得折腾到天亮,你看看人家这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刘新一听这话,眼中竟是一亮道:“这么多丐帮弟子啊,他们来着干什么?” 那女人打了一个哈欠道:“还能干什么,准备打仗呗。” “那黄岩城也不是什么战略要地,他们守在这干什么?” 那女人身子一转,看向男人,眼中突然露出一股贪婪的神情:“你问这么细,该不会是江左的探子?” 刘新哈哈一笑:“你看我像探子?” 那女人一笑,显得眼睛更小:“我看你也不像,他们说是什么黄岩城地势高,有助于观察,还能更好利用他们的秘密武器!” 刘新眉头一皱:“秘密武器,什么秘密武器?” “那我可不知道了。”那女人狡猾一笑,“到钟了大爷,奴婢给你穿衣服。” 刘新一愣,眨了眨眼才恍然大悟,这女人竟是在拖延时间。不过,他对着女人也没什么兴趣,半推半就的就出了门。 不过,他并没有离开这汇香楼,而是径直走向了那老鸨的屋里:七个姑娘加一个老鸨,一晚上接那么多客,这老家伙手里可有不少钱呢。 等大壮和瘦狗再见到刘新时,刘新正用衣摆里面擦拭着双手,他的怀里也是鼓鼓囊囊凸出一块,身上透出一股血腥气。 “刘头,你身上怎么有股血腥味?”大壮皱眉道。 刘新拉过两人走进一个胡同,将怀里的银子拿了出来,分到两人手里。 “刘头,你这哪弄的?”瘦狗惊道。 刘新道:“他妈的,这城里就一个像样的妓院,丐帮那群乞丐在那扔了大把银子,我不过顺手捞点,一人分一些,都在我这太显眼。” 大壮看着那些银子,脸上一惊:“这可有三百多两,有了这钱咱们直接退休都行。” 刘新警惕地向外张望,道:“拿好,揣怀里,咱们一个一个走。” 大壮、瘦狗点了点头,将银子塞进怀里,各自散开。 大壮打头,他从怀里掏出刚才那一块烧饼,一边走着一边吃着,守门的丐帮弟子连看都没看他一眼。接着是瘦狗,他年纪小,装着那么多银子,脸上神情多少有些不自然,眼神漂浮间不是瞥向两名看守,但那两名守卫只是瞥了他一眼,也并没有管他。等到了刘新,他面色如常,随着身前一人向城外走去。 忽然,那前面一人脚步一顿,刘新是赶忙转身担心撞到前人,可不想他这一转正碰到一个担着扁担的小贩,那小贩被他一撞脚下失去平衡,肩上的扁担打了一个旋正拍在刘新头上。 刘新脚下一个踉跄站立不稳是栽在地上,胸前的银两也是散了一地,他看着那白花花的银子脸上立时一惊,赶忙伸手去抓,却不想他这一伸手,带起衣摆翻飞,正露出那血迹。 两名丐帮弟子见状,手中长枪一横,正架在刘新脖子上,口中大喝道:“你是谁,这银子还有血迹是哪来的!” 城外,大壮和瘦狗看着被擒的刘新俱是一愣,不知是如何是好。 瘦狗想要冲过去,却被大壮一把拦下:“城里人多咱们救不下他。” 大壮话音刚落,一队丐帮弟子便冲了出来,将刘新双手反绑是押了起来。 “壮哥,咱们现在怎么办,回营报告将军救刘头出来?”瘦狗道。 大壮低头沉默了许久,道:“咱们怕是不能回营了。” “这是为什么?” 大壮道:“咱们手里这么多钱,解释不清,上头会把咱们当成通敌卖友。” “那我们该怎么办?” “逃!”大壮道,“咱们直接回家,接过家眷往北跑,有了这些钱,咱们足可以在北方扎根。瘦狗,你想在一直在这探子队吗?” 瘦狗有些犹豫,他一会看看大壮,一会又望向黄岩城门。 “瘦狗,上头现在觉得咱们在外侦查不会在意咱们的,这正是咱们逃回去的大好时机,有了这些钱,你的兄弟可以读书,说不定还能出几个大官!” 瘦狗听着,双眼显出一丝光芒,对啊,这不正是改变一家命运的大好机会,他抬头看向大壮道:“壮哥,我听你的咱们走!” 第422章 燕落九州(二十) 大壮和瘦狗选择了逃,他们丢下草丛里的刀剑,只取了一把短匕别在腰上,也不管这黄岩城里有什么秘密,寻了条船家便要渡河回家。 船老大的是个老者,浑身干瘦,一双眼睛被耷拉的皮肉遮着,只露出一点尿黄色的眼球,在他身边两个年轻人正蹲在地上杀鱼,鲜红的鱼鳃和内脏随意地扔在船边。 “船老大,渡河!”大壮说着,就是翻身上了船。 那船老大看了大壮一眼,道:“几个人啊?” “两个。”大壮道。 “三钱。” 船老大收回目光,咳嗽了一声,那两个杀鱼的年轻人把菜刀在水里滚了滚,便起身抄起船桨。 大壮拉着瘦狗上了船,也没讲价,便把那三钱银子拍在了船舱:“钱放着了。” 那船老大看了一眼,点了点头,那两名年轻人便摇起了浆。 “两位是江湖子弟?”船老大点上一锅烟,开口问道。 大壮一愣,摇了摇头道:“不是。” 船老大道:“哦,你们就是探子了。” 大壮和瘦狗见船老大直接道出了两人的身份,双拳都是紧握:“船老大,开玩笑了,我们都是地道的庄稼汉。” 那船老大却是笑了笑,道:“老汉我啊是人老了,可眼睛可明亮着呢,你那上船的身手,一看就是久在这江上行走的。” 大壮笑了笑,道:“丈人住在江北,往来习惯了。” 船老大也是一笑,将目光投向那一拱一拱的水浪,不再说话。 忽地,小船撞上一阵湍流,船身一阵颠簸,大壮、瘦狗怀里的银子被撞地叮当作响,两人忙是匆匆捂住了胸口,但那清脆的叮当声还是为船老大几人听到。 船老大不动声色,只是将烟袋在船板上一磕,翘起了二郎腿。 大壮和瘦狗见船老大几人并没有什么反应,暗吸了一口气,也是放松了下来,毕竟他们也都是这河上的老人,也是见惯了大风大浪。 船到江中,河水自然推着小船顺流而下,那两名年轻人也是收了浆,休息了起来。虽说是休息,那两个年轻人也不说话,只是看着江流发呆。 那湍急的江流一拱一拱,一个赛着一个向东奔流。忽地,一个年轻人猛地将浆插到激流里,那小船猛地受力竟是在原地打起了圈。 大壮心道不好,刚要起身,却被另一名年轻人用浆打到了腿窝,他身子一软当即扑到地上,那船老大烟杆一挽,急点他背后大椎、灵道、至阳三处大穴。 瘦狗见状,是又急又怕,他双手死命抓住那船板,但那小船一圈一圈地转着,几个眨眼他便是头昏脑涨,双手吃力不得,栽倒在船板之上。 船老大见状,咳了两声,那两名年轻人也是心领神会,双浆一撑那小船眨眼便是平平稳稳地停在江上。他起身走到大壮面前,蹲下,将他怀里的银子摸了一个干净:“江左的探子?身上带的银子不少啊。” 大壮被点了穴道浑身不能动弹:“你们是谁?” 船老大道:“我们是谁?我们就是在这江上讨生活的穷苦百姓。” “百姓,百姓会谋财害命?”大壮道。 “那庄稼汉子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多钱?”那船老大一笑,“我们只谋财不害命,我们就把你啊扔见这江里,能不能活就看你的造化了。” 大壮双眼一瞪,后背是冷汗直流,就他和瘦狗这个样子被丢到河里那还不是一样淹死:“留个姓名,俺到了阎王那也做个明白鬼。” 船老大道:“废什么话,小老儿怕鬼,你就糊涂着,难得糊涂。”说着,他头一歪,便是吩咐那两个年轻人将两人丢进江里。就在两人动手之际,湖面上突然划出一张竹筏,筏上站着五人,竟是无帆无浆向着船老大驶来。 船老大抬头一看,忙是吩咐手下将那大壮打晕,可那年轻人刚要动手,一粒石子便是打在他肩膀。 “丐帮帮主燕卓在此,你们还敢放肆!”说话的正是那被假燕卓提拔起来的唐宝儿。 船老大听是丐帮,也不含糊喊了一声“他们是江左的探子”。喊罢,便是带着那两个年轻人,一个猛子便是扎进水里。 唐宝儿还想去追,却被燕卓拦下:“算了,江里面你追不上他们,去看看那船上的人怎么样。” 李三问足下一点,跃到那小船之上,提起两人一个提气走是回到了竹筏。 燕卓看着这身边这几人,脸上虽是平静,心里却是欢喜:想不到那假燕卓还办了一件好事,还挑了几个人才。 “给他们送到岸边,送上岸咱们再问话。” 大壮看着面前的几人,心中七上八下,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他强挤出一抹笑意:“谢谢诸位好汉,要不是有你们我和我兄弟就要死在这江里了。” 李三问冷冷道:“可先别急着谢,那船老大说你是江左的探子?” 大壮急道:“不是不是,我们都是老实本分的庄稼汉,那船老大才是歹人。” “不见得,庄稼汉腰间会挂着匕首?”李三问眼神一冷,似是一把尖刀贴在面前,让人是不寒而栗。 大壮脚下一哆嗦,慌张道:“那是我护身用的,这世道不太平。” “护身用的,那你哆嗦什么?”李三问道。 “小人怕解释不清。” 船靠了岸,燕卓等人相继跃下。 李三问走在最后仍是一人提着两人,脚下一点便是跳到燕卓面前:“帮主,你看这两人怎么发落?” 燕卓扭头看向了一边的唐宝儿,开口道:“唐宝,你看这两人怎么发落?” 唐宝儿拱手道:“查明身份,如果是江左探子当斩,防止情报落入敌手。” 燕卓点头:“那好,你来查。” 唐宝儿一愣,竟是没想到这活儿会落到自己头上,这在帮主眼前干活,做好了是露脸,做不好那不是当着帮主的面打自己的脸。 他点头拱手应下这活,他性子不似李三问那般孤傲,他先是用水泼醒了瘦狗,然后安抚他们让他俩坐在地上:“坐,这也没别的地方,你们把话说得痛快,我们帮主或许不会为难你。” 大壮看了一眼唐宝儿又看了一眼燕卓,问道:“我要是都说了,能留我们两兄弟一条命吗?” 燕卓一笑,道:“唐宝你是主审官,生杀之权都在你手上,不用看我。” 唐宝儿手心立时捏了一把汗,这事可更不好干了,杀了人帮主可能会觉得他嗜杀不杀帮主又可能会觉得他优柔寡断:“说,你要是交代的干净我可以网开一面。” 他并没有回答杀或者不杀,只是说了一个词“网开一面”,那什么是网开一面?留一个全尸是网开一面,挖眼拔舌头也是网开一面,就看着两人怎么说。 “我这条命是你们救的,想收回去也是你们一句话的事。”大壮叹了一口气,“我们是江左的探子队,平字一营,我叫大壮他叫瘦九,我们还有一个头子名叫刘新在黄岩城被你们的人抓了,我们俩完不成任务担心受罚就想跑路,然后就上了贼船。” 唐宝儿点头,又问道:“还有没有别的要交代的?” 大壮点头道:“有。” 唐宝儿一愣,心道:这人有点意思,这都主动交代的吗,还挺实诚。 “我们的刘新去青楼打探消息,见老鸨有钱就杀了她夺了些银子,我们兄弟三人分了,我们本想着拿着钱就跑去江北另谋出路。”大壮也没隐瞒一股脑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 唐宝儿听罢,冲着两人一笑道:“我看你说的实诚,网开一面,你们可以活,不过你们得跟我去趟黄岩城,我也得听听那个刘新说的。我丑话可说在前头,你要是骗我,可骗我心狠手辣。”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大壮忙是叩首道。 黄岩城。 刘新被扣在地牢,吊在木桩上,身上一片血污,显然是受过拷打。 “说你谁,这些钱和这些银子是哪来的?”丐帮弟子喝道。 刘新抬起头,张了张嘴却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那丐帮弟子拿起一杯热茶,起身走到刘新面前,将那热茶递到他嘴边。刘新喝了一口热茶,漱了漱口,吐在那杯子里,颤声道:“刘新,江左平字一营探子队,第五小队队长,钱是我从妓院抢来的。” 那丐帮弟子点了点头,从后背摸出一把匕首,直接捅在刘新心口。 刘新连哼唧都没哼唧,头一歪便是没了气息。 那丐帮弟子看着桌面上一百多两的现银和四张一百两的银票,脸上一笑将那四百两银票摸进兜里,然后又唤来门口的守卫道:“和守门的兄弟们说,这一百多两银子兄弟们一起分了,这江左的探子就说是中途反抗被就地斩杀了。” 那守卫脸上嘿嘿一笑,道:“大哥,这晚上可得吃酒。” “吃酒,吃酒,不光吃酒咱们还得吃肉,玩女人。”那丐帮弟子一笑,“去告诉兄弟们,今天晚上我请客。” 那守卫应下,兴冲冲地跑向大门口,可刚出了门,就看见他们的堂主带着一帮人向着地牢走来,他心中顿感不妙,慌张跑回地牢,喊道:“不好了,堂主带着一帮人来了。” 那丐帮弟子只觉有大棒砸在他后脑,眼前一懵是双耳齐鸣。 “怎么办,怎么办?”那守卫不停念叨着。 “一不做二不休!”丐帮弟子道。 那守卫“啊”了一声:“咱们要杀了堂主?” “屁!”那丐帮弟子骂了一句,“快把那人解下来,平铺在地上。”说着,他又砸碎了那茶杯,抓起茶杯碎片在自己胳膊上划了一道。 “大哥,你这是干什么?”守卫急道。 丐帮弟子道:“你就别管了,你赶快跑出去喊贼人越狱了!” 那守卫也是听话,立马冲出去大喊道:“贼人越狱了,快来人啊,快来人啊!” 那堂主听见喊人,心中大惊,当下施展轻功跃到那守卫面前:“什么?谁越狱了?” 那守卫颤声道:“就刚抓住那人!” 那堂主一听,眉尾喷张如三叉戟一般,一把推开那守卫奔向地牢。在他身后李三问、唐宝儿等人也是相继冲了进去。 地牢内,那丐帮弟子捂着手臂,倚墙而坐,在他身旁刘新仰面朝天,心口已是一片鲜红。 那堂主为不看那丐帮弟子,直接去探刘新的鼻息,见人已死,口中厉声喝道:“人怎么死,你干什么吃的!” “是小人疏忽,是小人疏忽。”那丐帮弟子道。 李三问看了看那丐帮弟子,又看了看那具尸体,接着俯身用手试了试那被刘新吐出的漱口水。 唐宝儿见状,皱了皱眉头道:“李三问,你也不嫌恶心。” “这都是线索,你懂什么。”李三问又探了探那水壶的温度。 那堂主训罢了手下,又是转身对这唐宝儿是一脸的歉意,拱手道:“堂主,我这手下下手不知轻重,这人死了。” 唐宝儿摆手道:“牛堂主客气,你是堂主,我也是堂主,大家同级不必客气。” “您这堂主是真堂主,我这堂主不过是小堂主,哪能和您相提并论呢。”牛堂主满脸堆笑道。 这牛堂主,本名牛奔,是丐帮下属一个小门派鹰爪门的堂主。 两人说着,燕卓缓缓走了进来,他目光一扫,将目光落在了唐宝儿身上。 唐宝儿道:“帮主,这人已经死了。” “怎么死的?” “这人越狱被这兄弟……”唐宝儿还说完,便被一旁耳朵李三问抢白。 “帮主,这人并没有越狱,是这位丐帮兄弟杀了这刘新。”李三问直言道。 那丐帮弟子和牛奔闻言脸色一变,牛奔更是直言道:“李堂主,这事实不是明摆着,你可不要冤枉我手下兄弟啊。” 李三问道:“这漱口水都凉透了,那水壶上还是温热,这杀人的时间不对。” 那弟子一颤,道:“这地上凉,凉的快也是正常,堂主你多心了,确实是这人想越狱在先,我才动手。” 李三问摇头道:“不!” \u0001 第422章 燕落九州(二十) 大壮和瘦狗选择了逃,他们丢下草丛里的刀剑,只取了一把短匕别在腰上,也不管这黄岩城里有什么秘密,寻了条船家便要渡河回家。 船老大的是个老者,浑身干瘦,一双眼睛被耷拉的皮肉遮着,只露出一点尿黄色的眼球,在他身边两个年轻人正蹲在地上杀鱼,鲜红的鱼鳃和内脏随意地扔在船边。 “船老大,渡河!”大壮说着,就是翻身上了船。 那船老大看了大壮一眼,道:“几个人啊?” “两个。”大壮道。 “三钱。” 船老大收回目光,咳嗽了一声,那两个杀鱼的年轻人把菜刀在水里滚了滚,便起身抄起船桨。 大壮拉着瘦狗上了船,也没讲价,便把那三钱银子拍在了船舱:“钱放着了。” 那船老大看了一眼,点了点头,那两名年轻人便摇起了浆。 “两位是江湖子弟?”船老大点上一锅烟,开口问道。 大壮一愣,摇了摇头道:“不是。” 船老大道:“哦,你们就是探子了。” 大壮和瘦狗见船老大直接道出了两人的身份,双拳都是紧握:“船老大,开玩笑了,我们都是地道的庄稼汉。” 那船老大却是笑了笑,道:“老汉我啊是人老了,可眼睛可明亮着呢,你那上船的身手,一看就是久在这江上行走的。” 大壮笑了笑,道:“丈人住在江北,往来习惯了。” 船老大也是一笑,将目光投向那一拱一拱的水浪,不再说话。 忽地,小船撞上一阵湍流,船身一阵颠簸,大壮、瘦狗怀里的银子被撞地叮当作响,两人忙是匆匆捂住了胸口,但那清脆的叮当声还是为船老大几人听到。 船老大不动声色,只是将烟袋在船板上一磕,翘起了二郎腿。 大壮和瘦狗见船老大几人并没有什么反应,暗吸了一口气,也是放松了下来,毕竟他们也都是这河上的老人,也是见惯了大风大浪。 船到江中,河水自然推着小船顺流而下,那两名年轻人也是收了浆,休息了起来。虽说是休息,那两个年轻人也不说话,只是看着江流发呆。 那湍急的江流一拱一拱,一个赛着一个向东奔流。忽地,一个年轻人猛地将浆插到激流里,那小船猛地受力竟是在原地打起了圈。 大壮心道不好,刚要起身,却被另一名年轻人用浆打到了腿窝,他身子一软当即扑到地上,那船老大烟杆一挽,急点他背后大椎、灵道、至阳三处大穴。 瘦狗见状,是又急又怕,他双手死命抓住那船板,但那小船一圈一圈地转着,几个眨眼他便是头昏脑涨,双手吃力不得,栽倒在船板之上。 船老大见状,咳了两声,那两名年轻人也是心领神会,双浆一撑那小船眨眼便是平平稳稳地停在江上。他起身走到大壮面前,蹲下,将他怀里的银子摸了一个干净:“江左的探子?身上带的银子不少啊。” 大壮被点了穴道浑身不能动弹:“你们是谁?” 船老大道:“我们是谁?我们就是在这江上讨生活的穷苦百姓。” “百姓,百姓会谋财害命?”大壮道。 “那庄稼汉子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多钱?”那船老大一笑,“我们只谋财不害命,我们就把你啊扔见这江里,能不能活就看你的造化了。” 大壮双眼一瞪,后背是冷汗直流,就他和瘦狗这个样子被丢到河里那还不是一样淹死:“留个姓名,俺到了阎王那也做个明白鬼。” 船老大道:“废什么话,小老儿怕鬼,你就糊涂着,难得糊涂。”说着,他头一歪,便是吩咐那两个年轻人将两人丢进江里。就在两人动手之际,湖面上突然划出一张竹筏,筏上站着五人,竟是无帆无浆向着船老大驶来。 船老大抬头一看,忙是吩咐手下将那大壮打晕,可那年轻人刚要动手,一粒石子便是打在他肩膀。 “丐帮帮主燕卓在此,你们还敢放肆!”说话的正是那被假燕卓提拔起来的唐宝儿。 船老大听是丐帮,也不含糊喊了一声“他们是江左的探子”。喊罢,便是带着那两个年轻人,一个猛子便是扎进水里。 唐宝儿还想去追,却被燕卓拦下:“算了,江里面你追不上他们,去看看那船上的人怎么样。” 李三问足下一点,跃到那小船之上,提起两人一个提气走是回到了竹筏。 燕卓看着这身边这几人,脸上虽是平静,心里却是欢喜:想不到那假燕卓还办了一件好事,还挑了几个人才。 “给他们送到岸边,送上岸咱们再问话。” 大壮看着面前的几人,心中七上八下,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他强挤出一抹笑意:“谢谢诸位好汉,要不是有你们我和我兄弟就要死在这江里了。” 李三问冷冷道:“可先别急着谢,那船老大说你是江左的探子?” 大壮急道:“不是不是,我们都是老实本分的庄稼汉,那船老大才是歹人。” “不见得,庄稼汉腰间会挂着匕首?”李三问眼神一冷,似是一把尖刀贴在面前,让人是不寒而栗。 大壮脚下一哆嗦,慌张道:“那是我护身用的,这世道不太平。” “护身用的,那你哆嗦什么?”李三问道。 “小人怕解释不清。” 船靠了岸,燕卓等人相继跃下。 李三问走在最后仍是一人提着两人,脚下一点便是跳到燕卓面前:“帮主,你看这两人怎么发落?” 燕卓扭头看向了一边的唐宝儿,开口道:“唐宝,你看这两人怎么发落?” 唐宝儿拱手道:“查明身份,如果是江左探子当斩,防止情报落入敌手。” 燕卓点头:“那好,你来查。” 唐宝儿一愣,竟是没想到这活儿会落到自己头上,这在帮主眼前干活,做好了是露脸,做不好那不是当着帮主的面打自己的脸。 他点头拱手应下这活,他性子不似李三问那般孤傲,他先是用水泼醒了瘦狗,然后安抚他们让他俩坐在地上:“坐,这也没别的地方,你们把话说得痛快,我们帮主或许不会为难你。” 大壮看了一眼唐宝儿又看了一眼燕卓,问道:“我要是都说了,能留我们两兄弟一条命吗?” 燕卓一笑,道:“唐宝你是主审官,生杀之权都在你手上,不用看我。” 唐宝儿手心立时捏了一把汗,这事可更不好干了,杀了人帮主可能会觉得他嗜杀不杀帮主又可能会觉得他优柔寡断:“说,你要是交代的干净我可以网开一面。” 他并没有回答杀或者不杀,只是说了一个词“网开一面”,那什么是网开一面?留一个全尸是网开一面,挖眼拔舌头也是网开一面,就看着两人怎么说。 “我这条命是你们救的,想收回去也是你们一句话的事。”大壮叹了一口气,“我们是江左的探子队,平字一营,我叫大壮他叫瘦九,我们还有一个头子名叫刘新在黄岩城被你们的人抓了,我们俩完不成任务担心受罚就想跑路,然后就上了贼船。” 唐宝儿点头,又问道:“还有没有别的要交代的?” 大壮点头道:“有。” 唐宝儿一愣,心道:这人有点意思,这都主动交代的吗,还挺实诚。 “我们的刘新去青楼打探消息,见老鸨有钱就杀了她夺了些银子,我们兄弟三人分了,我们本想着拿着钱就跑去江北另谋出路。”大壮也没隐瞒一股脑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 唐宝儿听罢,冲着两人一笑道:“我看你说的实诚,网开一面,你们可以活,不过你们得跟我去趟黄岩城,我也得听听那个刘新说的。我丑话可说在前头,你要是骗我,可骗我心狠手辣。”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大壮忙是叩首道。 黄岩城。 刘新被扣在地牢,吊在木桩上,身上一片血污,显然是受过拷打。 “说你谁,这些钱和这些银子是哪来的?”丐帮弟子喝道。 刘新抬起头,张了张嘴却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那丐帮弟子拿起一杯热茶,起身走到刘新面前,将那热茶递到他嘴边。刘新喝了一口热茶,漱了漱口,吐在那杯子里,颤声道:“刘新,江左平字一营探子队,第五小队队长,钱是我从妓院抢来的。” 那丐帮弟子点了点头,从后背摸出一把匕首,直接捅在刘新心口。 刘新连哼唧都没哼唧,头一歪便是没了气息。 那丐帮弟子看着桌面上一百多两的现银和四张一百两的银票,脸上一笑将那四百两银票摸进兜里,然后又唤来门口的守卫道:“和守门的兄弟们说,这一百多两银子兄弟们一起分了,这江左的探子就说是中途反抗被就地斩杀了。” 那守卫脸上嘿嘿一笑,道:“大哥,这晚上可得吃酒。” “吃酒,吃酒,不光吃酒咱们还得吃肉,玩女人。”那丐帮弟子一笑,“去告诉兄弟们,今天晚上我请客。” 那守卫应下,兴冲冲地跑向大门口,可刚出了门,就看见他们的堂主带着一帮人向着地牢走来,他心中顿感不妙,慌张跑回地牢,喊道:“不好了,堂主带着一帮人来了。” 那丐帮弟子只觉有大棒砸在他后脑,眼前一懵是双耳齐鸣。 “怎么办,怎么办?”那守卫不停念叨着。 “一不做二不休!”丐帮弟子道。 那守卫“啊”了一声:“咱们要杀了堂主?” “屁!”那丐帮弟子骂了一句,“快把那人解下来,平铺在地上。”说着,他又砸碎了那茶杯,抓起茶杯碎片在自己胳膊上划了一道。 “大哥,你这是干什么?”守卫急道。 丐帮弟子道:“你就别管了,你赶快跑出去喊贼人越狱了!” 那守卫也是听话,立马冲出去大喊道:“贼人越狱了,快来人啊,快来人啊!” 那堂主听见喊人,心中大惊,当下施展轻功跃到那守卫面前:“什么?谁越狱了?” 那守卫颤声道:“就刚抓住那人!” 那堂主一听,眉尾喷张如三叉戟一般,一把推开那守卫奔向地牢。在他身后李三问、唐宝儿等人也是相继冲了进去。 地牢内,那丐帮弟子捂着手臂,倚墙而坐,在他身旁刘新仰面朝天,心口已是一片鲜红。 那堂主为不看那丐帮弟子,直接去探刘新的鼻息,见人已死,口中厉声喝道:“人怎么死,你干什么吃的!” “是小人疏忽,是小人疏忽。”那丐帮弟子道。 李三问看了看那丐帮弟子,又看了看那具尸体,接着俯身用手试了试那被刘新吐出的漱口水。 唐宝儿见状,皱了皱眉头道:“李三问,你也不嫌恶心。” “这都是线索,你懂什么。”李三问又探了探那水壶的温度。 那堂主训罢了手下,又是转身对这唐宝儿是一脸的歉意,拱手道:“堂主,我这手下下手不知轻重,这人死了。” 唐宝儿摆手道:“牛堂主客气,你是堂主,我也是堂主,大家同级不必客气。” “您这堂主是真堂主,我这堂主不过是小堂主,哪能和您相提并论呢。”牛堂主满脸堆笑道。 这牛堂主,本名牛奔,是丐帮下属一个小门派鹰爪门的堂主。 两人说着,燕卓缓缓走了进来,他目光一扫,将目光落在了唐宝儿身上。 唐宝儿道:“帮主,这人已经死了。” “怎么死的?” “这人越狱被这兄弟……”唐宝儿还说完,便被一旁耳朵李三问抢白。 “帮主,这人并没有越狱,是这位丐帮兄弟杀了这刘新。”李三问直言道。 那丐帮弟子和牛奔闻言脸色一变,牛奔更是直言道:“李堂主,这事实不是明摆着,你可不要冤枉我手下兄弟啊。” 李三问道:“这漱口水都凉透了,那水壶上还是温热,这杀人的时间不对。” 那弟子一颤,道:“这地上凉,凉的快也是正常,堂主你多心了,确实是这人想越狱在先,我才动手。” 李三问摇头道:“不!” \u0001 第423章 燕落九州(二十一) 李三问目光一聚,正想展示他绝妙的推理,却不想燕卓在这时突然开了口。 “三问,我看这兄弟实诚,不会骗你的。” 李三问没想到帮主会来制止自己,脸上一愣,但也只能点头称是,他虽孤傲却也没傻到要和自己的上司顶嘴。 燕卓走到几人面前,看了看那受伤的丐帮弟子,道:“牛堂主先送你这兄弟去疗伤。” 牛奔点了点头,吩咐守卫将那丐帮弟子送了出去,又命人将刘新的尸体也运了出去。 燕卓见那几人出门,目光看向李三问,道:“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开口。” 李三问道:“帮主这么做自有安排,属下岂能妄议。” “哈哈哈,三问,你这嘴还挺牢。”燕卓拍了李三问和唐宝儿的肩膀,“你们是未来清风明月楼的支柱,有些事要学会看破不说破,这一点你可就不如唐宝儿了。” 李三问一愣道:“这是什么意思?” 燕卓看向唐宝儿,唐宝儿一笑,将右手伸到李三问面前,只见他两指之间夹着四张一百两的银票正是从那丐帮弟子身上摸来的。 “这银票是哪来的?”李三问皱眉道。 唐宝儿得意地摇了摇手指,道:“当然是从那丐帮子弟身上摸的。” “你早就知道那人是凶手,那你怎么不说?” 唐宝儿道:“那守卫那一脑门子汗,我瞟一眼心里就起疑了,哪还用得着去摸漱口水。” “那你怎么不说?” “你知道那小子是真的为了钱,还是为了什么别的目的,你直接吓唬人家不把人家打草惊蛇了。”唐宝儿说着将那银票交给了燕卓,“帮主,这钱我可上交了。” “切,一个看大牢的能有什么别的目的。”李三问嘴里嘟囔着,又问道,“剩下那两人怎么处理?” 唐宝儿看向燕卓,拱了拱道:“帮主,属下想把那两人放了,不过也不能让他们回江左,他们不是说想到江北吗,咱们直接给他送到武威,让他们在那安家,这样也显得咱们丐帮仁义。” “好。”燕卓点头,将那四百两的银票又给了唐宝儿,“这些银子就当给他们的安家费。” 江北古道。 长风如箭吹落了纷纷秋叶。 大壮和瘦狗两人骑着马,脸上还是茫然:“瘦狗,他们不会在后面拿着弓箭射咱们把?”他们两人不由回头,来路已看不见人影。 瘦狗转过头,道:“他们说的是真的?一路向北城门处都有向导指引?” 大壮看着手里那丐字令牌和四百两银票,点了点头:“应该是真的,去武威?” 瘦狗又道:“你说他们把咱俩家眷的地址也要出了,真能把他们安排过来,他们不会想咱们的孩子为他们卖命?” 大壮摇了摇头,想了许久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想不会,他们丐帮想弄死咱们不就跟踩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犯不上费这么大劲。” “他们真有那么好,我听人说越是大人物,越有些奇怪、变态的嗜好。” 他们两人就这么说着,心中始终是想不明白,为什么燕卓要放过他们。在他们眼里,自己不过是大人物脚下的贱种,活不活都是上头那些人说的算,但有时他们又会想“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但这种想也不是想罢了。 拼命和被杀,他们更害怕拼命,那种虚无缥缈的希望在他们眼中实在是一种恐怖的东西,远不如杀头来得踏实。 很快,大壮和瘦狗就忘记了黄岩城里发生的一切,毕竟他们兜里这是有四百两银子呢,这些钱足够他们买下一些地、盖上三间瓦房,和家人们和和美美地住在一起,这已是他们从不敢奢望的快乐生活。 想到这,他们甚至开始有些感激燕卓,至于刘新,他不过是运气不好罢了,这世道不就是靠运气吗? 黄岩城,黄岩顶。 黄岩顶是方圆百里最高的地方,向西能观察江陵,向南可俯视岳阳、成平,站在这顶上俯瞰长江,江南江北当真是泾渭分明,一面草木尽秋,一面却是满山青翠。 燕卓站在顶上,江风朔朔,吹得他是鬓发、衣带翻飞。 “帮主,属下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调三千人来驻守这么一座小城。”唐宝儿开口问道。 “唐宝、三问,来过来,你们来这看看。”燕卓将两人招呼过来,指着江对岸道,“看看,这地方有什么不同?” 唐宝儿、李三问望着朦朦胧胧的江对岸道:“这地方不就是高了一点,最多也就是当一个哨所,地方太小也陡峭,一千人可能都放不下,这三千人在这当伏兵,底下一围水源一断,这不只能等着渴死。” 燕卓点了点头,道:“没错,这地方是不太好,但只要有一点就足够了。所谓瑕不掩瑜,这地方只有高这一点也够了。” 唐宝儿、李三问皱眉问道:“帮主,可周围的高山也有很多啊,苍山、昆山地理条件都比这黄岩顶要好。” “唐宝、三问,这事情可不能这么看,你们看的都是别人有的咱们有的,你得看咱们有的,别人没有的。”燕卓指了指那一侧笔直如锋的峭壁,“看到这个峭壁了,有了这个峭壁飞天球便能用更少的燃料飞得更远。” 唐宝、李三一惊,道:“帮主,你要在这放飞天球,可这就一江之隔,飞天球怎么飞都能飞过去,再说就那黄岩城的三千人飞过去又有什么用?” 燕卓摇了摇头,道:“这种要紧事自然得交给精兵强将,王展襟手下有三千人是我之前在江左训练的,我打算从他那抽调一千人,丐帮抽一千五百人,清风明月楼抽五百人。” “可就是三千精兵强将飞过去又有什么用,黄岩城对面可是冷水滩,咱们大军想要过去还不是得渡船,不然就这么一点人,占下一座城也受不住啊。”唐宝儿道。 “这支精兵强将是奇兵自然有奇用。”燕卓走到山顶背风处,折下一根树枝在地上划了一道横线,“这条线就是长江,江左在长江一线声张是铺了五十万多人,想要靠守住几个重镇就能抵住咱们。” 李三问皱眉道:“可帮主,现在可是他们兵力占优,江左的京口卫战力可不是一般的强悍啊。” “那是之前。”燕卓又在那横线一边划了一条竖线,“这条竖线是草原,罗涛已和咱们联手,江左现在面对的可是三面之敌,他这声称耳朵五十多人少说得分十五万在草原一线,而且那后汉和白云之地民心不附,少说也得有五万人布在内地,如此长江一线不过三十万,还要分散在各个重镇。” 李三问仍是眉头紧皱,道:“没错,说是这么说,可就是这三十万人咱们派三千人去也没用啊。” 燕卓看着李三问一笑,又在地上那图上点了几笔:“这几个点依次是江都、六合、长平、桂城、冷水滩。” 江都便是江左的都城,六合是江都的门户,在六合往北的左右便是长平、桂城,三城如一面城墙拱卫着江都,而在这三城之前,最靠近长剑的便是冷水滩。 “唐宝、三问,你说我们派兵佯攻长平、桂城,江左军会有什么反应?”燕卓问道。 “那江左军肯定会调兵在六合以随时补充两地。”唐宝儿道。 燕卓又问道:“那最快的兵员在哪?” “那肯定是江都的禁军,这肯定是最快的后备队啊,最多两个时辰江都的禁军就可以赶到长平和桂城。”唐宝儿说着,眼睛一瞪,“帮主是想直插江都!” 燕卓大笑,道:“知我者,唐宝也!没错,我就是要派一支奇兵直插江都,直接端了他们的老巢!” 李三问道:“可万一他们不从江都调兵,或者他们在六合已经囤了一部分后备军呢。” 不等燕卓回答,唐宝儿抢着道:“咱们是进攻的一方,何时进攻何地进攻何地佯攻何地主攻是咱们说了算,江左只有被动反应的份,只要咱们谋划得当,一战攻下江都也不无可能。” “唐宝,你说的不错,这样攻长平的任务就交给你。”燕卓拍着唐宝儿的肩膀,眼睛里满是欣赏,“三问,你也别觉得我偏心,桂城由你负责。” 驭下之术嘛,最简单的便是让两个同级的人相互竞争,这样既可以激励两人的潜力,在彼此消磨间也可以削弱他们犯上的势头。 唐宝儿和李三问看了一眼,心底都是暗暗较着一股劲,要把对方比下去,要成为新人里的佼佼者。 “有白鸽!”唐宝儿忽地惊道,是咱们的白鸽,“有人来传信了。” 燕卓看了过去,迎着白鸽张开了手。 这信是柳清风传来的,信上说江左暗卫在博尔塔拉活动抓走了博尔塔拉长老的女儿,罗涛在草原一线怕是要和江左谈判,暂时不敢进军江左。 燕卓看着信,心中突地燃起一股无名之火,将那信纸狠狠握在手心:“传令下去,丐帮和清风明月楼在后汉的所有线人统统行动起来,全境搜索一队带着女人的暗卫,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这个女人给我找到。” 唐宝儿、李三问一惊,忙问道:“帮主,这是出了什么事?” “博尔塔拉长老的女儿被江左暗卫劫走了,罗涛可能一时不能出兵牵制江左了。”燕卓沮丧道。 罗涛不能出兵?如果罗涛的白云军无法牵制江左军,那草原一线的江左军回调,那对江北的联军可是一个不小的压力。 李三问急道:“帮主,不如咱们现在就动手,咱们就在这江边,等到江左军调回来,咱们江都已经拿下来了。” “不行!”燕卓急道,“咱们这要是动了手,万一江左气急杀了人质,那咱们和罗涛白云军的关系就会破裂,这样更不利于咱们的大业。” 唐宝儿道:“那咱们只能出手去救那女人了。” ※※※※※※ 博尔塔拉。 萨姆和罗涛面对而立,两人的脸上都布满了忧愁和紧张,特别是罗涛,那两颊的法令纹似是一夜长出来的一般,皱皱的长长的,像是两条遥遥相望的河。 他们站在草原上,手里握着捡来的各色宝石,那是阿楚的手串,他们对它都很熟悉。 萨姆的嘴唇颤了颤,道:“罗涛朋友,你能帮我找到阿楚吗?” 罗涛低着头,神色黯淡:“萨姆长老,我向你保证不管江左提出什么要求,只要能救回阿楚,我都会答应。” 萨姆点了点头,紧咬着后槽牙:“他娘的,等救回了阿楚,我一定要江左那群王八蛋好看!” 阿嚏!阿嚏!阿嚏! 万里在客栈里连打了三个喷嚏,他捏着鼻头深吸了一口气,又将那口气猛地从鼻腔擤了出去,然后将沾了鼻涕的手在墙上一抹,道:“妈的,大白天的那个天杀鬼在骂老子。” 胡不全用下巴指了指捆在地上的阿楚,道:“那不明摆着,那小娘们呗。” 万里揉了揉鼻子,从腰间拔出匕首,蹲在了阿楚面前。 阿楚看着万里,眼中闪出一丝慌张。 “别乱动,别乱喊,否则我就剐了你。”说罢,万里解开了阿楚的绳子,还拉出一个凳子让给她。 张有寿在床上抱着胸,脸上写满了无聊:“万头,你说这上面也是闲的,就押送一个小丫头的事,交给那些雏儿就完了,还让我们走一趟。” 万里道:“别发牢骚了,这事办得顺利,说不定咱们都有赏,将功补过不说,你们向上打点打点说不定还能顺势留在江都。” 张有寿摆了摆手,道:“我不想回江都,在那群老爷手底下干活我不舒坦,要不还我自由我回乡做个捕快,要不还让我飘在外头。诶,万头,你这次回去也该退休了,想好把位置传给谁了吗,你看看陆金考和胡不全谁合适。” 万里笑了笑,看向胡不全和陆金考:“小金,这次有把握调回江都吗?” 第423章 燕落九州(二十一) 李三问目光一聚,正想展示他绝妙的推理,却不想燕卓在这时突然开了口。 “三问,我看这兄弟实诚,不会骗你的。” 李三问没想到帮主会来制止自己,脸上一愣,但也只能点头称是,他虽孤傲却也没傻到要和自己的上司顶嘴。 燕卓走到几人面前,看了看那受伤的丐帮弟子,道:“牛堂主先送你这兄弟去疗伤。” 牛奔点了点头,吩咐守卫将那丐帮弟子送了出去,又命人将刘新的尸体也运了出去。 燕卓见那几人出门,目光看向李三问,道:“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开口。” 李三问道:“帮主这么做自有安排,属下岂能妄议。” “哈哈哈,三问,你这嘴还挺牢。”燕卓拍了李三问和唐宝儿的肩膀,“你们是未来清风明月楼的支柱,有些事要学会看破不说破,这一点你可就不如唐宝儿了。” 李三问一愣道:“这是什么意思?” 燕卓看向唐宝儿,唐宝儿一笑,将右手伸到李三问面前,只见他两指之间夹着四张一百两的银票正是从那丐帮弟子身上摸来的。 “这银票是哪来的?”李三问皱眉道。 唐宝儿得意地摇了摇手指,道:“当然是从那丐帮子弟身上摸的。” “你早就知道那人是凶手,那你怎么不说?” 唐宝儿道:“那守卫那一脑门子汗,我瞟一眼心里就起疑了,哪还用得着去摸漱口水。” “那你怎么不说?” “你知道那小子是真的为了钱,还是为了什么别的目的,你直接吓唬人家不把人家打草惊蛇了。”唐宝儿说着将那银票交给了燕卓,“帮主,这钱我可上交了。” “切,一个看大牢的能有什么别的目的。”李三问嘴里嘟囔着,又问道,“剩下那两人怎么处理?” 唐宝儿看向燕卓,拱了拱道:“帮主,属下想把那两人放了,不过也不能让他们回江左,他们不是说想到江北吗,咱们直接给他送到武威,让他们在那安家,这样也显得咱们丐帮仁义。” “好。”燕卓点头,将那四百两的银票又给了唐宝儿,“这些银子就当给他们的安家费。” 江北古道。 长风如箭吹落了纷纷秋叶。 大壮和瘦狗两人骑着马,脸上还是茫然:“瘦狗,他们不会在后面拿着弓箭射咱们把?”他们两人不由回头,来路已看不见人影。 瘦狗转过头,道:“他们说的是真的?一路向北城门处都有向导指引?” 大壮看着手里那丐字令牌和四百两银票,点了点头:“应该是真的,去武威?” 瘦狗又道:“你说他们把咱俩家眷的地址也要出了,真能把他们安排过来,他们不会想咱们的孩子为他们卖命?” 大壮摇了摇头,想了许久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想不会,他们丐帮想弄死咱们不就跟踩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犯不上费这么大劲。” “他们真有那么好,我听人说越是大人物,越有些奇怪、变态的嗜好。” 他们两人就这么说着,心中始终是想不明白,为什么燕卓要放过他们。在他们眼里,自己不过是大人物脚下的贱种,活不活都是上头那些人说的算,但有时他们又会想“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但这种想也不是想罢了。 拼命和被杀,他们更害怕拼命,那种虚无缥缈的希望在他们眼中实在是一种恐怖的东西,远不如杀头来得踏实。 很快,大壮和瘦狗就忘记了黄岩城里发生的一切,毕竟他们兜里这是有四百两银子呢,这些钱足够他们买下一些地、盖上三间瓦房,和家人们和和美美地住在一起,这已是他们从不敢奢望的快乐生活。 想到这,他们甚至开始有些感激燕卓,至于刘新,他不过是运气不好罢了,这世道不就是靠运气吗? 黄岩城,黄岩顶。 黄岩顶是方圆百里最高的地方,向西能观察江陵,向南可俯视岳阳、成平,站在这顶上俯瞰长江,江南江北当真是泾渭分明,一面草木尽秋,一面却是满山青翠。 燕卓站在顶上,江风朔朔,吹得他是鬓发、衣带翻飞。 “帮主,属下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调三千人来驻守这么一座小城。”唐宝儿开口问道。 “唐宝、三问,来过来,你们来这看看。”燕卓将两人招呼过来,指着江对岸道,“看看,这地方有什么不同?” 唐宝儿、李三问望着朦朦胧胧的江对岸道:“这地方不就是高了一点,最多也就是当一个哨所,地方太小也陡峭,一千人可能都放不下,这三千人在这当伏兵,底下一围水源一断,这不只能等着渴死。” 燕卓点了点头,道:“没错,这地方是不太好,但只要有一点就足够了。所谓瑕不掩瑜,这地方只有高这一点也够了。” 唐宝儿、李三问皱眉问道:“帮主,可周围的高山也有很多啊,苍山、昆山地理条件都比这黄岩顶要好。” “唐宝、三问,这事情可不能这么看,你们看的都是别人有的咱们有的,你得看咱们有的,别人没有的。”燕卓指了指那一侧笔直如锋的峭壁,“看到这个峭壁了,有了这个峭壁飞天球便能用更少的燃料飞得更远。” 唐宝、李三一惊,道:“帮主,你要在这放飞天球,可这就一江之隔,飞天球怎么飞都能飞过去,再说就那黄岩城的三千人飞过去又有什么用?” 燕卓摇了摇头,道:“这种要紧事自然得交给精兵强将,王展襟手下有三千人是我之前在江左训练的,我打算从他那抽调一千人,丐帮抽一千五百人,清风明月楼抽五百人。” “可就是三千精兵强将飞过去又有什么用,黄岩城对面可是冷水滩,咱们大军想要过去还不是得渡船,不然就这么一点人,占下一座城也受不住啊。”唐宝儿道。 “这支精兵强将是奇兵自然有奇用。”燕卓走到山顶背风处,折下一根树枝在地上划了一道横线,“这条线就是长江,江左在长江一线声张是铺了五十万多人,想要靠守住几个重镇就能抵住咱们。” 李三问皱眉道:“可帮主,现在可是他们兵力占优,江左的京口卫战力可不是一般的强悍啊。” “那是之前。”燕卓又在那横线一边划了一条竖线,“这条竖线是草原,罗涛已和咱们联手,江左现在面对的可是三面之敌,他这声称耳朵五十多人少说得分十五万在草原一线,而且那后汉和白云之地民心不附,少说也得有五万人布在内地,如此长江一线不过三十万,还要分散在各个重镇。” 李三问仍是眉头紧皱,道:“没错,说是这么说,可就是这三十万人咱们派三千人去也没用啊。” 燕卓看着李三问一笑,又在地上那图上点了几笔:“这几个点依次是江都、六合、长平、桂城、冷水滩。” 江都便是江左的都城,六合是江都的门户,在六合往北的左右便是长平、桂城,三城如一面城墙拱卫着江都,而在这三城之前,最靠近长剑的便是冷水滩。 “唐宝、三问,你说我们派兵佯攻长平、桂城,江左军会有什么反应?”燕卓问道。 “那江左军肯定会调兵在六合以随时补充两地。”唐宝儿道。 燕卓又问道:“那最快的兵员在哪?” “那肯定是江都的禁军,这肯定是最快的后备队啊,最多两个时辰江都的禁军就可以赶到长平和桂城。”唐宝儿说着,眼睛一瞪,“帮主是想直插江都!” 燕卓大笑,道:“知我者,唐宝也!没错,我就是要派一支奇兵直插江都,直接端了他们的老巢!” 李三问道:“可万一他们不从江都调兵,或者他们在六合已经囤了一部分后备军呢。” 不等燕卓回答,唐宝儿抢着道:“咱们是进攻的一方,何时进攻何地进攻何地佯攻何地主攻是咱们说了算,江左只有被动反应的份,只要咱们谋划得当,一战攻下江都也不无可能。” “唐宝,你说的不错,这样攻长平的任务就交给你。”燕卓拍着唐宝儿的肩膀,眼睛里满是欣赏,“三问,你也别觉得我偏心,桂城由你负责。” 驭下之术嘛,最简单的便是让两个同级的人相互竞争,这样既可以激励两人的潜力,在彼此消磨间也可以削弱他们犯上的势头。 唐宝儿和李三问看了一眼,心底都是暗暗较着一股劲,要把对方比下去,要成为新人里的佼佼者。 “有白鸽!”唐宝儿忽地惊道,是咱们的白鸽,“有人来传信了。” 燕卓看了过去,迎着白鸽张开了手。 这信是柳清风传来的,信上说江左暗卫在博尔塔拉活动抓走了博尔塔拉长老的女儿,罗涛在草原一线怕是要和江左谈判,暂时不敢进军江左。 燕卓看着信,心中突地燃起一股无名之火,将那信纸狠狠握在手心:“传令下去,丐帮和清风明月楼在后汉的所有线人统统行动起来,全境搜索一队带着女人的暗卫,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这个女人给我找到。” 唐宝儿、李三问一惊,忙问道:“帮主,这是出了什么事?” “博尔塔拉长老的女儿被江左暗卫劫走了,罗涛可能一时不能出兵牵制江左了。”燕卓沮丧道。 罗涛不能出兵?如果罗涛的白云军无法牵制江左军,那草原一线的江左军回调,那对江北的联军可是一个不小的压力。 李三问急道:“帮主,不如咱们现在就动手,咱们就在这江边,等到江左军调回来,咱们江都已经拿下来了。” “不行!”燕卓急道,“咱们这要是动了手,万一江左气急杀了人质,那咱们和罗涛白云军的关系就会破裂,这样更不利于咱们的大业。” 唐宝儿道:“那咱们只能出手去救那女人了。” ※※※※※※ 博尔塔拉。 萨姆和罗涛面对而立,两人的脸上都布满了忧愁和紧张,特别是罗涛,那两颊的法令纹似是一夜长出来的一般,皱皱的长长的,像是两条遥遥相望的河。 他们站在草原上,手里握着捡来的各色宝石,那是阿楚的手串,他们对它都很熟悉。 萨姆的嘴唇颤了颤,道:“罗涛朋友,你能帮我找到阿楚吗?” 罗涛低着头,神色黯淡:“萨姆长老,我向你保证不管江左提出什么要求,只要能救回阿楚,我都会答应。” 萨姆点了点头,紧咬着后槽牙:“他娘的,等救回了阿楚,我一定要江左那群王八蛋好看!” 阿嚏!阿嚏!阿嚏! 万里在客栈里连打了三个喷嚏,他捏着鼻头深吸了一口气,又将那口气猛地从鼻腔擤了出去,然后将沾了鼻涕的手在墙上一抹,道:“妈的,大白天的那个天杀鬼在骂老子。” 胡不全用下巴指了指捆在地上的阿楚,道:“那不明摆着,那小娘们呗。” 万里揉了揉鼻子,从腰间拔出匕首,蹲在了阿楚面前。 阿楚看着万里,眼中闪出一丝慌张。 “别乱动,别乱喊,否则我就剐了你。”说罢,万里解开了阿楚的绳子,还拉出一个凳子让给她。 张有寿在床上抱着胸,脸上写满了无聊:“万头,你说这上面也是闲的,就押送一个小丫头的事,交给那些雏儿就完了,还让我们走一趟。” 万里道:“别发牢骚了,这事办得顺利,说不定咱们都有赏,将功补过不说,你们向上打点打点说不定还能顺势留在江都。” 张有寿摆了摆手,道:“我不想回江都,在那群老爷手底下干活我不舒坦,要不还我自由我回乡做个捕快,要不还让我飘在外头。诶,万头,你这次回去也该退休了,想好把位置传给谁了吗,你看看陆金考和胡不全谁合适。” 万里笑了笑,看向胡不全和陆金考:“小金,这次有把握调回江都吗?” 第424章 燕落九州(二十二) 陆金考在禁军、江都卫和东宫十率都待过,在万里几人当中算是人脉广的了。他点了点脚,道:“我也没把握,离京那么久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人认识我了。” “人情薄啊。”万里摇了摇头,“这年头的人哪还认脸啊,都是认钱认权,小金,你这次回去需要什么和大家伙说,大家伙凑一凑,你在江都落下脚,大家以后也都得仰仗你呢。” 陆金考点了点头,并没有开口说话,有些时候感谢的话并不用说出口,或者说感谢一旦说出来也就浅了。 “万头,你这回去可以想想清福了呀。”张有寿道,“可不得请咱们哥几个好好喝一点,总卫应该得给你不少银子。” 陆金考、胡不全都是在一旁一起哄,闹着要万里请客:“万头,你也没个家眷,要不还跟着我们一起得了。” 万里垂下了头,笑了笑道:“我也想和你们一起呢,可现在老了,再和你们在一起就给你们添累赘了,看着这把刀有时候我真有一点力不从心。” 他正这般说着,九华带着吴秋猛地闯了进来,大声道:“收拾东西快走,有探子跟过来了!” 万里等人眨了眨眼,只这一眨眼的功夫,张有寿、小准两人便奔到墙边拿起了所有人行礼,陆金考扛起阿楚,胡不全下迷烟。 一套程序行云流水,看得吴秋眼前一愣一愣。 “走!” 只听万里这一声令下,几分纷纷是跳窗而出,施展出轻功点在片片青瓦间,顺着屋檐房梁向着城外急奔。 但他们这么一跑也是彻底暴露了行踪,原本那守在客栈门口的暗探纷纷注意到他们,口中大喊:“他们人在哪,别让他们跑了!” 喊罢,三支响箭就是朝着万里等人射去,那尖锐的响声引得城内更多暗探寻着响声而来。 顷刻间,屋檐上、大街中,都是闪现出点点急促的身影。 万里回头左右看去,心中大道不好:“人数太多,这城墙内外也少不了他们的人,大家做好准备。”他这般说着,从怀里掏出飞爪,单手一抛直接挂在那女墙之上,身子一掠如飞燕一般掠到城墙当中,接着脚下连点翻身上墙。 接着,张有寿、胡不全、小准三人也是翻上城墙。 九华武功高于几人,不用那飞爪也是轻松攀上城墙,只是可怜那陆金考和吴秋,他们一个扛着阿楚,一个断了右手,根本无法自己攀上城墙。 城墙之上,左右两边都有暗探追了过来,万里看着追兵又看了看身后的陆金考:“有寿你去帮小金,老胡你救下那个雏儿!”说罢,他拔出雁翅刀,看向九华:“九头,那边可就靠你了!” 只手翻江万里,这个名号在江湖上已很久没有出现了,渐渐地也被许多人淡忘,人们总是更喜欢鲜衣怒马的少年,若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还要立马横刀叫嚣着要搏杀个痛快,那世人可多要用为老不尊来说他了。 万里刀身一横,迎着那人疾奔而去,只手翻江势大力沉,那刀刃擦着空气爆发出的破风声犹如涛涛浪滚,一刀落下血光四溢,再一刀劈下惨叫声迭起。 他冷冷地看着面前的三人,手中长刀一挽。 那三人见万里停顿,相互看了一眼,齐声一喝,三把钢刀也是兜头而来。 “妈的,玩刀也不看看谁是祖宗!”万里暗骂了一声,使出一招“千刀万浪”,他架刀身子一翻,周身滚起层层刀浪,那三人瞬时不得近身。 “万头,小金和那雏儿都拉上来了,咱们快撤!”张有寿高声喊道。 万里听过,眼神一寒,仍是以刀浪护身,左右纵跃逼退那三人,接着一个鹞子翻身从城墙直跃而下。 那刚被万里逼退的三人见万里跳了下去都是傻了眼,相互瞪了许久才发现一旁的女墙上有一只小小的飞爪:“妈的,这老东西,弩呢,给老子射!” “放箭!放箭!”那几人高声喊道。 “上头不是说保证人质的安全吗?” “他们的人质,他们肯定舍不得,就算是他们死了,他们也不会让那人质死了!” 听到这话,那城中的丐帮暗探都是觉得有理,纷纷拿出弩箭向着万里等人射去。万里听到身后急促的破风声,心感不好,刚要转身替众人抵挡,张有寿就冲了出去。 张有寿舞起刀光,大喝了一声:“万头,你们快走,我能顶住。” 胡不全回头看那张有寿,骂道:“你一个人呈什么英雄,我来帮你。”说罢,身子一停也是跟了过去,扔下一颗烟雾弹,便是舞起烟袋锅子,挡住身前的弩箭。 万里也犹豫不得,脚下连点带着其余众人向着城外奔去。 好在胡不全放了一颗烟雾弹,城上的丐帮暗探失去了准头,再加上有张、胡两人抵挡,万里等人都是没有受伤。 陆金考和小准回头看去,烟雾和城墙都已不在视线之内:“万头,咱们在这等等寿哥和胡叔?” 万里夹着眉头,脸上是满是犹豫。 几人还是一次见万头脸上有这种表情,果断的万头原来也会犹豫。 万里看着来路又看了看退路,两腮咬得凸起:“九头,摆脱你个事,把小准和小金他们俩人带走,我得回去看看。” “万头!”陆金考和小准叫道。 九华看了万里一眼,冷静道:“万里,你知道规矩的。” 万里一笑道:“按时间昨天我就退休了,这规矩啊,对我来说过期了。”说罢,他雁翅刀一拔快步奔回来路。 有些人待在一起半辈子了,离开是离不开了,这要是真死了,怎么着也得见上最后一面。 烟雾已经散去,城上的暗探们也纷纷出了城门,跨马追击。 张有寿躺在地上,血已流到了他的脑后,他的刀还在手里,但他的手已无力挥刀,一根根羽箭随意地插在他身上,就像是从他身上长出来的麦子,一根挨着一根。 丐帮暗探们看着张有寿的尸体,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既没有对他无畏精神的尊敬,也没有因为他是江左的暗卫便侮辱他。 他们只是看了看他的尸体,便向前奔去,就好像那具尸体本来就在那,或许也可以说,他们并不在乎这尸体是谁,他们在乎的只有他们的任务——夺回阿楚。 万里见到胡不全时,胡不全的身上正插着两支箭。 一支插在肩膀,射穿了他的琵琶骨,另一支箭插在大腿,鲜血直流,将他的一条裤腿燃得鲜红。 万里一把扶住他,将他靠在树庞:“老胡,有寿呢?” 胡不全并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万里懂了他的意思也没有追问。他掏出腰间的匕首,麻利地斩下弩箭的箭尾,掏出金疮药一包,就算是止了血了。 “走,在这耽搁不得,那些人有马一会就追上来了。”万里扶起胡不全向着密林深处潜逃。 “万头,你这样坏了规矩,回到江都你怕是又退休不了了。”胡不全道。 万里哼了一声:“老子今天到日子封刀退休了,管他娘的。” 胡不全想笑,可眼里竟突然涌出点点泪光:“万头,有寿他……” “别说了,活人要紧,快逃!”万里急道,面色凝重。 胡不全点头,但脑子里总是忙不掉张有寿那句“老胡子,以后就不能和你拌嘴了。”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见面的时候吵,不见面的时候想,吵得越凶,见不得面时便越想念。当那人先走了的时候,没得吵了,你的命里也就空了一块了。 密林。 层层叠叠的树枝叠在一起,将前路挡得一片漆黑。 领头的丐帮弟子勒着马,叹了一口气。他们终是没有发现万里、九华等人的行踪,他们沮丧地看着眼前的密林,心中都是忿忿不平。 “妈的,到手的鸭子跑了,要是能夺回那女人,咱们这一队肯定都是大功。” “别啰嗦了,发信号,告诉这附近城里的弟兄眼睛擦亮点,咱们这鸭子跑了也就跑了,要是让这鸭子飞到了江都,那这事可就大了。” 九华小队。 九华带着吴秋还有小准、陆金考向着遂宁赶去,在遂宁暗卫有一个分卫,只要到了那,他们就算安全了,这任务也就算了了,毕竟这世上还没有人能从暗卫的大牢里逃出去。 “可这是分卫!”吴秋问道。 九华摆了摆手:“就算是分卫也没人能逃出去,只要是暗卫的卫所那大牢都是由固定的人按照固定的模式打造,光是大牢的大门就有七道鲁班子午锁,不要说进大牢的门了,能打开这锁的人天底下都不会超过七个人。” 陆金考和小准对这大牢和子午锁并不感兴趣,他们都是皱着眉,脸上一片阴沉。 九华看了他们一眼,道:“别担心,万里有脑子,他能想到咱们去了遂宁,只要他活着,你们能在遂宁看到他的。” 阿楚听着他们的谈话,眉头紧皱,心中也满是疑惑,一开始她觉得这群江左暗卫都是些十恶不赦的坏人,都是些恶魔,但这些天跟下来,她觉得这些人也并不是坏的彻头彻尾,他们身上竟有些她觉得不错的地方,她开始幻想如果自己和他们讲讲道理,他们会不会放她回去。 “喂,我说你们,你们好奇怪,你们有时候看起来也不像坏人啊。”阿楚喊道,她用她那草原上牛乳一般纯净的心灵天真的感觉,这世上除了坏人便都是好人,而在她面前的这群人除了那个九华,其余都是些被蒙蔽了的好人。 陆金考看着阿楚,眉头一皱,转头又看向了一旁的小准,两人疑惑的目光似是在说,这草原的傻娘们在说什么? 陆金考道:“你说我们奇怪什么,我们本来就不是坏人啊。” “你们把我劫走,还不是坏人?”阿楚瞪着一双清澈的眼睛道,“我就是奇怪你们你们明明有时候会干坏事,可有时候又会干好事,所以我觉得你们都是受人蒙蔽了,你们本心应该都是好人。” 陆金考讥讽一笑:“三字经啊,这草原上的娘们还知道三字经呢?” “什么是三字经?”阿楚迷惑地看着陆金考,“你们不要说这些奇怪的东西,你看你们那两个兄弟可以为了掩护你们舍弃自己的生命,这是多么大的勇气啊,还有你们那个万头,他也可以毅然决然地回去,这又是多么大的勇气啊,这些品质都是我们草原儿女所敬仰的,你们有这么好的品质为什么要去做坏事呢?” 陆金考一下子懵了,他看着阿楚一时竟是不知自己要做什么表情:“这娘们是真傻啊?啊?”他猛地爆笑,抱着自己的肚子,拍着自己的大腿,笑到双眼飙泪:“你不明白?我告诉你,劫你是我们的任务,万头、张有寿、胡不全还有这个小准,那是我们兄弟,我们生死与共了二十多年,二十多年……” 说道这几十年时,陆金考脸上的笑突然一僵:“妈的,二十多年……二十多年我说走就走了?” 他这般说着,竟是直接扭头向着来路奔去。 九华喝他:“你是暗卫,你知道规矩!” “草他娘的规矩!”陆金考向着来路奔去,声音飘在半空似是过了许久才进了九华的耳朵。 而一旁的小准见状也是随着陆金考而去,他脚下连点,几步便掠到陆金考身后,骂道:“你可真不够义气,你自己当英雄,把我一个人扔在那!” 九华看着这两人也不追,也不说,只是默默地转头,推了一把阿楚,道:“走,吴秋,咱们两个带着她去遂宁。” 吴秋点了点头,算是应了一声,过了一会,他低声问道:“你会和上司说他们的事情吗?” 九华道:“说什么?” 吴秋道:“他们违抗上命,意气用事。” 九华皱眉道:“上命?你是说我?我又不是他们的上司,我只是告诉他们记得规矩。” 第424章 燕落九州(二十二) 陆金考在禁军、江都卫和东宫十率都待过,在万里几人当中算是人脉广的了。他点了点脚,道:“我也没把握,离京那么久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人认识我了。” “人情薄啊。”万里摇了摇头,“这年头的人哪还认脸啊,都是认钱认权,小金,你这次回去需要什么和大家伙说,大家伙凑一凑,你在江都落下脚,大家以后也都得仰仗你呢。” 陆金考点了点头,并没有开口说话,有些时候感谢的话并不用说出口,或者说感谢一旦说出来也就浅了。 “万头,你这回去可以想想清福了呀。”张有寿道,“可不得请咱们哥几个好好喝一点,总卫应该得给你不少银子。” 陆金考、胡不全都是在一旁一起哄,闹着要万里请客:“万头,你也没个家眷,要不还跟着我们一起得了。” 万里垂下了头,笑了笑道:“我也想和你们一起呢,可现在老了,再和你们在一起就给你们添累赘了,看着这把刀有时候我真有一点力不从心。” 他正这般说着,九华带着吴秋猛地闯了进来,大声道:“收拾东西快走,有探子跟过来了!” 万里等人眨了眨眼,只这一眨眼的功夫,张有寿、小准两人便奔到墙边拿起了所有人行礼,陆金考扛起阿楚,胡不全下迷烟。 一套程序行云流水,看得吴秋眼前一愣一愣。 “走!” 只听万里这一声令下,几分纷纷是跳窗而出,施展出轻功点在片片青瓦间,顺着屋檐房梁向着城外急奔。 但他们这么一跑也是彻底暴露了行踪,原本那守在客栈门口的暗探纷纷注意到他们,口中大喊:“他们人在哪,别让他们跑了!” 喊罢,三支响箭就是朝着万里等人射去,那尖锐的响声引得城内更多暗探寻着响声而来。 顷刻间,屋檐上、大街中,都是闪现出点点急促的身影。 万里回头左右看去,心中大道不好:“人数太多,这城墙内外也少不了他们的人,大家做好准备。”他这般说着,从怀里掏出飞爪,单手一抛直接挂在那女墙之上,身子一掠如飞燕一般掠到城墙当中,接着脚下连点翻身上墙。 接着,张有寿、胡不全、小准三人也是翻上城墙。 九华武功高于几人,不用那飞爪也是轻松攀上城墙,只是可怜那陆金考和吴秋,他们一个扛着阿楚,一个断了右手,根本无法自己攀上城墙。 城墙之上,左右两边都有暗探追了过来,万里看着追兵又看了看身后的陆金考:“有寿你去帮小金,老胡你救下那个雏儿!”说罢,他拔出雁翅刀,看向九华:“九头,那边可就靠你了!” 只手翻江万里,这个名号在江湖上已很久没有出现了,渐渐地也被许多人淡忘,人们总是更喜欢鲜衣怒马的少年,若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还要立马横刀叫嚣着要搏杀个痛快,那世人可多要用为老不尊来说他了。 万里刀身一横,迎着那人疾奔而去,只手翻江势大力沉,那刀刃擦着空气爆发出的破风声犹如涛涛浪滚,一刀落下血光四溢,再一刀劈下惨叫声迭起。 他冷冷地看着面前的三人,手中长刀一挽。 那三人见万里停顿,相互看了一眼,齐声一喝,三把钢刀也是兜头而来。 “妈的,玩刀也不看看谁是祖宗!”万里暗骂了一声,使出一招“千刀万浪”,他架刀身子一翻,周身滚起层层刀浪,那三人瞬时不得近身。 “万头,小金和那雏儿都拉上来了,咱们快撤!”张有寿高声喊道。 万里听过,眼神一寒,仍是以刀浪护身,左右纵跃逼退那三人,接着一个鹞子翻身从城墙直跃而下。 那刚被万里逼退的三人见万里跳了下去都是傻了眼,相互瞪了许久才发现一旁的女墙上有一只小小的飞爪:“妈的,这老东西,弩呢,给老子射!” “放箭!放箭!”那几人高声喊道。 “上头不是说保证人质的安全吗?” “他们的人质,他们肯定舍不得,就算是他们死了,他们也不会让那人质死了!” 听到这话,那城中的丐帮暗探都是觉得有理,纷纷拿出弩箭向着万里等人射去。万里听到身后急促的破风声,心感不好,刚要转身替众人抵挡,张有寿就冲了出去。 张有寿舞起刀光,大喝了一声:“万头,你们快走,我能顶住。” 胡不全回头看那张有寿,骂道:“你一个人呈什么英雄,我来帮你。”说罢,身子一停也是跟了过去,扔下一颗烟雾弹,便是舞起烟袋锅子,挡住身前的弩箭。 万里也犹豫不得,脚下连点带着其余众人向着城外奔去。 好在胡不全放了一颗烟雾弹,城上的丐帮暗探失去了准头,再加上有张、胡两人抵挡,万里等人都是没有受伤。 陆金考和小准回头看去,烟雾和城墙都已不在视线之内:“万头,咱们在这等等寿哥和胡叔?” 万里夹着眉头,脸上是满是犹豫。 几人还是一次见万头脸上有这种表情,果断的万头原来也会犹豫。 万里看着来路又看了看退路,两腮咬得凸起:“九头,摆脱你个事,把小准和小金他们俩人带走,我得回去看看。” “万头!”陆金考和小准叫道。 九华看了万里一眼,冷静道:“万里,你知道规矩的。” 万里一笑道:“按时间昨天我就退休了,这规矩啊,对我来说过期了。”说罢,他雁翅刀一拔快步奔回来路。 有些人待在一起半辈子了,离开是离不开了,这要是真死了,怎么着也得见上最后一面。 烟雾已经散去,城上的暗探们也纷纷出了城门,跨马追击。 张有寿躺在地上,血已流到了他的脑后,他的刀还在手里,但他的手已无力挥刀,一根根羽箭随意地插在他身上,就像是从他身上长出来的麦子,一根挨着一根。 丐帮暗探们看着张有寿的尸体,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既没有对他无畏精神的尊敬,也没有因为他是江左的暗卫便侮辱他。 他们只是看了看他的尸体,便向前奔去,就好像那具尸体本来就在那,或许也可以说,他们并不在乎这尸体是谁,他们在乎的只有他们的任务——夺回阿楚。 万里见到胡不全时,胡不全的身上正插着两支箭。 一支插在肩膀,射穿了他的琵琶骨,另一支箭插在大腿,鲜血直流,将他的一条裤腿燃得鲜红。 万里一把扶住他,将他靠在树庞:“老胡,有寿呢?” 胡不全并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万里懂了他的意思也没有追问。他掏出腰间的匕首,麻利地斩下弩箭的箭尾,掏出金疮药一包,就算是止了血了。 “走,在这耽搁不得,那些人有马一会就追上来了。”万里扶起胡不全向着密林深处潜逃。 “万头,你这样坏了规矩,回到江都你怕是又退休不了了。”胡不全道。 万里哼了一声:“老子今天到日子封刀退休了,管他娘的。” 胡不全想笑,可眼里竟突然涌出点点泪光:“万头,有寿他……” “别说了,活人要紧,快逃!”万里急道,面色凝重。 胡不全点头,但脑子里总是忙不掉张有寿那句“老胡子,以后就不能和你拌嘴了。”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见面的时候吵,不见面的时候想,吵得越凶,见不得面时便越想念。当那人先走了的时候,没得吵了,你的命里也就空了一块了。 密林。 层层叠叠的树枝叠在一起,将前路挡得一片漆黑。 领头的丐帮弟子勒着马,叹了一口气。他们终是没有发现万里、九华等人的行踪,他们沮丧地看着眼前的密林,心中都是忿忿不平。 “妈的,到手的鸭子跑了,要是能夺回那女人,咱们这一队肯定都是大功。” “别啰嗦了,发信号,告诉这附近城里的弟兄眼睛擦亮点,咱们这鸭子跑了也就跑了,要是让这鸭子飞到了江都,那这事可就大了。” 九华小队。 九华带着吴秋还有小准、陆金考向着遂宁赶去,在遂宁暗卫有一个分卫,只要到了那,他们就算安全了,这任务也就算了了,毕竟这世上还没有人能从暗卫的大牢里逃出去。 “可这是分卫!”吴秋问道。 九华摆了摆手:“就算是分卫也没人能逃出去,只要是暗卫的卫所那大牢都是由固定的人按照固定的模式打造,光是大牢的大门就有七道鲁班子午锁,不要说进大牢的门了,能打开这锁的人天底下都不会超过七个人。” 陆金考和小准对这大牢和子午锁并不感兴趣,他们都是皱着眉,脸上一片阴沉。 九华看了他们一眼,道:“别担心,万里有脑子,他能想到咱们去了遂宁,只要他活着,你们能在遂宁看到他的。” 阿楚听着他们的谈话,眉头紧皱,心中也满是疑惑,一开始她觉得这群江左暗卫都是些十恶不赦的坏人,都是些恶魔,但这些天跟下来,她觉得这些人也并不是坏的彻头彻尾,他们身上竟有些她觉得不错的地方,她开始幻想如果自己和他们讲讲道理,他们会不会放她回去。 “喂,我说你们,你们好奇怪,你们有时候看起来也不像坏人啊。”阿楚喊道,她用她那草原上牛乳一般纯净的心灵天真的感觉,这世上除了坏人便都是好人,而在她面前的这群人除了那个九华,其余都是些被蒙蔽了的好人。 陆金考看着阿楚,眉头一皱,转头又看向了一旁的小准,两人疑惑的目光似是在说,这草原的傻娘们在说什么? 陆金考道:“你说我们奇怪什么,我们本来就不是坏人啊。” “你们把我劫走,还不是坏人?”阿楚瞪着一双清澈的眼睛道,“我就是奇怪你们你们明明有时候会干坏事,可有时候又会干好事,所以我觉得你们都是受人蒙蔽了,你们本心应该都是好人。” 陆金考讥讽一笑:“三字经啊,这草原上的娘们还知道三字经呢?” “什么是三字经?”阿楚迷惑地看着陆金考,“你们不要说这些奇怪的东西,你看你们那两个兄弟可以为了掩护你们舍弃自己的生命,这是多么大的勇气啊,还有你们那个万头,他也可以毅然决然地回去,这又是多么大的勇气啊,这些品质都是我们草原儿女所敬仰的,你们有这么好的品质为什么要去做坏事呢?” 陆金考一下子懵了,他看着阿楚一时竟是不知自己要做什么表情:“这娘们是真傻啊?啊?”他猛地爆笑,抱着自己的肚子,拍着自己的大腿,笑到双眼飙泪:“你不明白?我告诉你,劫你是我们的任务,万头、张有寿、胡不全还有这个小准,那是我们兄弟,我们生死与共了二十多年,二十多年……” 说道这几十年时,陆金考脸上的笑突然一僵:“妈的,二十多年……二十多年我说走就走了?” 他这般说着,竟是直接扭头向着来路奔去。 九华喝他:“你是暗卫,你知道规矩!” “草他娘的规矩!”陆金考向着来路奔去,声音飘在半空似是过了许久才进了九华的耳朵。 而一旁的小准见状也是随着陆金考而去,他脚下连点,几步便掠到陆金考身后,骂道:“你可真不够义气,你自己当英雄,把我一个人扔在那!” 九华看着这两人也不追,也不说,只是默默地转头,推了一把阿楚,道:“走,吴秋,咱们两个带着她去遂宁。” 吴秋点了点头,算是应了一声,过了一会,他低声问道:“你会和上司说他们的事情吗?” 九华道:“说什么?” 吴秋道:“他们违抗上命,意气用事。” 九华皱眉道:“上命?你是说我?我又不是他们的上司,我只是告诉他们记得规矩。” 第425章 燕落九州(二十三) 吴秋看着眼前的九华,一时竟是怀疑他是否真的像他自己所说的那般无情,为什么一个无情的人会关心别人,暗卫不是都照规矩办事吗?暗卫不就是应该无情吗?暗卫不应该以任务为重吗? 九华看了一眼吴秋,脸上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别想了,你以后慢慢会知道的。” 吴秋低头苦笑:“以后?我的右手已废,这辈子也不过是一个废人了。” 九华望着天道:“废人,不知道他听没听过二十年前名震江左的独臂刀王,他也是独臂,可依旧能名震江湖。” “可他用刀,我用剑,这江湖难道还有一个独臂剑王?”吴秋嘟囔道,他不敢大声讲明只得小声嘀咕一句。 九华倒也听了一个大概,悠悠道:“刀王、剑王不过差了一个字,英雄和狗熊之间也差了一个字,你想做什么、学什么不都是这一个字。” “说得这么轻巧,你之前还说暗卫活着就是为了完成任务,那你刚才为什么任由他们回去,咱们现在只有两个人,怎么护送这女人去遂宁。”吴秋双目如炬紧紧盯着九华。 九华却是一脸风轻云淡,好像对吴秋所说并不在意:“这规矩是规矩,如果你在暗卫不守规矩,那你就是一摊狗屎,但你如果连自己出生入死十几年的兄弟都能舍弃,那你便连狗屎都不如。” 吴秋一愣,他怔怔地看着九华,脑中似有一道惊雷闪过,就在之前他还在想着有一天要将眼前这群人都杀光,但现在他的心中好像又萌发出了一种新的念头。 “走,只要你活得够久,这些你自然就知道了。”九华说罢,带着阿楚、吴秋两人向着遂宁而去。 陆金考和小准一路狂奔,他们两人并不知道万里和胡不全已经潜入密林,而万里也没料想到陆金考和小准会来寻他们,一路上也没有留下暗号。 “小准,你说咱们现在去还来得及吗?”陆金考眉心悬针,两只眼睛不时看向左右。 小准也是一脸紧张,他紧跟着陆金考:“小金哥,万头和咱们就差了半个时辰,应该来得及。” 陆金考右眼皮直跳,脸上忧虑之色更重:“小准,我右眼皮一直跳,总感觉不对。” 小准道:“小金哥别多想,万头、寿哥还有胡叔没那么容易死,没事的。” 万里和胡不全确实还活着,可张有寿终究是没了寿,有时候这人的名字啊并不能如愿,叫有寿的人不一定长寿,叫健的人也不一定真的健康,叫德的人也不一定真的有道德。 丐帮的暗探没了线索也只能暂且回城,他们回到城门口,看着那张有寿的尸体,脸上都是各有各的想法。 “这尸体怎么办,就放在这?” “就放着呗,你还想给他挖个坟,出个棺材钱?”、 “算了,算了。我可没这闲钱,这家伙再缠上我,走走。” 没人愿意管一具尸体,特别是这具尸体还在这荒郊野岭,谁遇到就算谁倒霉呗,反正这人本来就是天生地养,死了还天还地也是正常,来年这边耳朵树应该也能茂密些,也能多看些柴火,这未必也不是一件好事。 “要不咱们把他埋了树块碑。” “怎么你闲的,想要做件好事,想着你这么做他就能念你的好,保佑你妻富子贵?” “不是,我只是想在城外给他们立块碑,既然他愿意为他的兄弟赴死,那他的兄弟未必不会为他送上几杯薄酒,只要他们现身,那咱们不就又有线索了?” “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名叫王阿六。” “哈哈哈,王阿六想不到啊,你的脑子这么好使。” 等陆金考和小准赶到城外时,他们只看到了地上的一片血迹和一地散乱的箭头,他们不知道胡不全和张有寿的生死,同样他们也不知道万里的下落,他们只能看着那一地的鲜血推测他们的下落。 “小准,这的血迹看样子只有一人。”陆金考问道,其实与其说是问,倒不是说是他渴望被认同。那一地的血迹被一众丐帮子弟踏过,哪还能认清是几人的血迹。 “小金哥,这足印都乱了,看不清啊。”小准看着那血迹为难道,“要不咱们进城看看,他们要是抓了活口,这城里的人肯定看见了。” 陆金考点了点头:“这样也好,走进城看看。” 他们做这个决定时并没有想什么,丝毫没有考虑这城里可能已经安插了眼线、布置了陷阱,他们这一去可能就是龙潭虎穴,九死一生。 陆金考和小准走到城门口,往来的人流说不上太多,三三两两、稀稀疏疏,他们径直走向城里,丝毫没有在意在那护城河边新树的孤坟。 那坟小小的,没有碑,土堆前一个小小的木牌,没有字,细细长长,竖在那里就好像是一截探出土的手臂。 “小金哥,你河边有个新坟。”小准目光一瞥,轻声道。 陆金考也不转头,点点头道:“几个,就一个?” 小准低声道:“看样子就一个,咱们怎么办?” 陆金考道:“先进城,去客栈再想办法。” 两人不敢停留,直接进了城门,毕竟在这众目睽睽走向那孤坟,就是变相地承认了自己和那坟里的人有关系。 “那坟里的人是谁?”小准问道。 “不知道。”陆金考看了看左右,“先到城里再做打算。” 第425章 燕落九州(二十三) 吴秋看着眼前的九华,一时竟是怀疑他是否真的像他自己所说的那般无情,为什么一个无情的人会关心别人,暗卫不是都照规矩办事吗?暗卫不就是应该无情吗?暗卫不应该以任务为重吗? 九华看了一眼吴秋,脸上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别想了,你以后慢慢会知道的。” 吴秋低头苦笑:“以后?我的右手已废,这辈子也不过是一个废人了。” 九华望着天道:“废人,不知道他听没听过二十年前名震江左的独臂刀王,他也是独臂,可依旧能名震江湖。” “可他用刀,我用剑,这江湖难道还有一个独臂剑王?”吴秋嘟囔道,他不敢大声讲明只得小声嘀咕一句。 九华倒也听了一个大概,悠悠道:“刀王、剑王不过差了一个字,英雄和狗熊之间也差了一个字,你想做什么、学什么不都是这一个字。” “说得这么轻巧,你之前还说暗卫活着就是为了完成任务,那你刚才为什么任由他们回去,咱们现在只有两个人,怎么护送这女人去遂宁。”吴秋双目如炬紧紧盯着九华。 九华却是一脸风轻云淡,好像对吴秋所说并不在意:“这规矩是规矩,如果你在暗卫不守规矩,那你就是一摊狗屎,但你如果连自己出生入死十几年的兄弟都能舍弃,那你便连狗屎都不如。” 吴秋一愣,他怔怔地看着九华,脑中似有一道惊雷闪过,就在之前他还在想着有一天要将眼前这群人都杀光,但现在他的心中好像又萌发出了一种新的念头。 “走,只要你活得够久,这些你自然就知道了。”九华说罢,带着阿楚、吴秋两人向着遂宁而去。 陆金考和小准一路狂奔,他们两人并不知道万里和胡不全已经潜入密林,而万里也没料想到陆金考和小准会来寻他们,一路上也没有留下暗号。 “小准,你说咱们现在去还来得及吗?”陆金考眉心悬针,两只眼睛不时看向左右。 小准也是一脸紧张,他紧跟着陆金考:“小金哥,万头和咱们就差了半个时辰,应该来得及。” 陆金考右眼皮直跳,脸上忧虑之色更重:“小准,我右眼皮一直跳,总感觉不对。” 小准道:“小金哥别多想,万头、寿哥还有胡叔没那么容易死,没事的。” 万里和胡不全确实还活着,可张有寿终究是没了寿,有时候这人的名字啊并不能如愿,叫有寿的人不一定长寿,叫健的人也不一定真的健康,叫德的人也不一定真的有道德。 丐帮的暗探没了线索也只能暂且回城,他们回到城门口,看着那张有寿的尸体,脸上都是各有各的想法。 “这尸体怎么办,就放在这?” “就放着呗,你还想给他挖个坟,出个棺材钱?”、 “算了,算了。我可没这闲钱,这家伙再缠上我,走走。” 没人愿意管一具尸体,特别是这具尸体还在这荒郊野岭,谁遇到就算谁倒霉呗,反正这人本来就是天生地养,死了还天还地也是正常,来年这边耳朵树应该也能茂密些,也能多看些柴火,这未必也不是一件好事。 “要不咱们把他埋了树块碑。” “怎么你闲的,想要做件好事,想着你这么做他就能念你的好,保佑你妻富子贵?” “不是,我只是想在城外给他们立块碑,既然他愿意为他的兄弟赴死,那他的兄弟未必不会为他送上几杯薄酒,只要他们现身,那咱们不就又有线索了?” “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名叫王阿六。” “哈哈哈,王阿六想不到啊,你的脑子这么好使。” 等陆金考和小准赶到城外时,他们只看到了地上的一片血迹和一地散乱的箭头,他们不知道胡不全和张有寿的生死,同样他们也不知道万里的下落,他们只能看着那一地的鲜血推测他们的下落。 “小准,这的血迹看样子只有一人。”陆金考问道,其实与其说是问,倒不是说是他渴望被认同。那一地的血迹被一众丐帮子弟踏过,哪还能认清是几人的血迹。 “小金哥,这足印都乱了,看不清啊。”小准看着那血迹为难道,“要不咱们进城看看,他们要是抓了活口,这城里的人肯定看见了。” 陆金考点了点头:“这样也好,走进城看看。” 他们做这个决定时并没有想什么,丝毫没有考虑这城里可能已经安插了眼线、布置了陷阱,他们这一去可能就是龙潭虎穴,九死一生。 陆金考和小准走到城门口,往来的人流说不上太多,三三两两、稀稀疏疏,他们径直走向城里,丝毫没有在意在那护城河边新树的孤坟。 那坟小小的,没有碑,土堆前一个小小的木牌,没有字,细细长长,竖在那里就好像是一截探出土的手臂。 “小金哥,你河边有个新坟。”小准目光一瞥,轻声道。 陆金考也不转头,点点头道:“几个,就一个?” 小准低声道:“看样子就一个,咱们怎么办?” 陆金考道:“先进城,去客栈再想办法。” 两人不敢停留,直接进了城门,毕竟在这众目睽睽走向那孤坟,就是变相地承认了自己和那坟里的人有关系。 “那坟里的人是谁?”小准问道。 “不知道。”陆金考看了看左右,“先到城里再做打算。” 第426章 燕落九州(二十四) 客房,天将晚,桌上的茶已冷了许久,一点烛火亮在桌中间,驱散了几分昏暗。 陆金考和小准两人相对而坐,神色黯淡,低着头,定在那里就像是两座漆黑的雕塑。那孤坟里究竟埋着谁,他们还不清楚,但肯定是张有寿和胡不全中的一人,可到底是谁呢?他们还是不敢去想。 “小金哥,怎么办?那孤坟会不是是一个陷阱。”小准开口问道,他在这小队里很少做决定,所以在面对这种棘手的问题时,他只能选择听从别人的判断,不敢轻易行动。 陆金考心里也是徘徊,若是按照暗卫规矩,人已经死了就应该赶快出城保全自己,可若是按着兄弟情义,几十年的感情不能把他带回江左也得在坟前拜一拜,以后万一这群丐帮暗探把坟平了,连见一面的机会也没了。 “小准,咱们要不趁夜色去看看?”陆金考试探着问了一句,又补上了一句,“虽说咱们可能带不走他,但怎样也得去祭拜一下,说不定这就是这辈子最后一面了。” 小准点头,他望着窗外已黑的天空,开口道:“不管是胡叔还是寿哥,咱们都该送一送的。” 说罢,两人下巴一顿便都是不再开口说话,他们就那么静静坐着,等待着天更黑,城里的人更少,好和老友道一声再见。 夜半,乌鸦落在枯树上啼了三声。 陆金考和小准两人翻窗出了客房,他们脚步轻快,在房檐上疾走就像是两只轻巧的黑猫。翻过高墙,躲过城门楼的守卫,借着乌云遮蔽月光之际,身子向下一跃,跃到城外。 他们贴着墙壁四下看了看,确定无人,才缓步走向那小土堆。 小准捏着脚,眼角已有泪光,他轻声问道:“小金哥,你说他们会给他准备口棺材吗?” 陆金考道:“不会,应该就是软埋最多给裹了一个草席子。” 听着,小准的双眼更加黯淡:“等咱们再来,他可能就是一堆白骨了,咱们把他挖出来见最后一面。” 陆金考道:“不行,落土为安,哪能让死人再见光。在碑前面磕几个头就好了,有寿和胡叔会知道咱们的心意的。” 小准点了点头,不再多说。 两人就这么走到碑前,跪在地上还未说话,那身下的地面竟是猛地一陷,陆金考和小准两人还没反应,就是掉进那深坑之中。 陆金考反应还快,发觉自己下落的瞬间,单掌猛地用力插进土里,借力将身子打横。小准反应没陆金考快,等他发觉时,身子已落在了土坑正中,他也忙是将自己身子打横。 两人横在坑内,目光向下看去,坑底是密密麻麻、三寸有余的尖锥。 “小准,你抓着我的衣服,你先爬上去。”陆金考喊道。 小准看着那坑底的尖锥,喉头一动,又看了看距坑顶的距离,道:“小金哥,你踏着我上去,我这两边土牢固。”说罢,他那只手边上的土就是一松,身子也是一颤,险些失去平衡。 “别说了,荡起来抓着我衣服上去,要不咱们都得死在这!”陆金考急喝道。 小准只得点头,脚下猛地一踏,身子跃起,抓住了陆金考的背心,也就是这一抓,使得陆金考身子一颤,手掌、脚边的泥土四散。 眼瞅着自己坚持不住,陆金考心下一狠,足下猛地一踏,翻身向着小准拍出一掌。 小准受着一掌身子直飞出洞口,可陆金考却是径直跌下坑底,那三寸的尖锥立时透体而过,陆金考一张脸瞬时就被尖锥扎成了马蜂窝。 小准跌出土坑,刚一落地就是跪在坑边,双眼含泪冲着坑内大喊道:“金哥,金哥!” 他这般喊着,是丝毫没有在意他身后已有两人悄然而至。 这两人捏着脚,手中拿着长矛,瞅着那痛哭流涕的小准,一声齐喝,两矛齐刷刷地扎向小准。 小准伏在坑边痛哭,哪能听到那两人的脚步,他还在这哭着,那两杆长枪已是穿胸而过。 那两人一喝,长枪一撅,直接将小准也掀进了坑里。 “俩人。”那两人看了一眼土坑,“行了,这次三人一起上路,路上也不孤单。” “没留下活口,这上面的任务怎么办?” “靠,人都跑了,这回来的都是小兵,别管了,出了咱这片,就不是咱们的活了,埋了回去睡,阿六这计策是不错,他这一次说不定能升官喽。” “确实,阿六有脑子,他迟早要发达,咱们可以跟着他。” 两人这般说着,埋完了人,长矛往肩上一扛,就往城里走去。 遂宁城西,六眼山,九峰顶。 九华带着阿楚、吴秋遥遥看向那远处的遂宁城,那城虽还是遥遥一点,但看在眼里确实分外让人安心。 “快到了,前面就到遂宁了。”九华展颜道,“到了城里,咱们这任务就算结了,吴秋,你活着就已胜过了大半暗卫,等进了城我叫你左手剑。” 吴秋点了点头,算是应下,而在他身后的阿楚脸色也是难受,她的天真和纯洁并没有改变这些人,反倒是被当成了这些人笑柄。 “我这左手剑真的可以学成吗?”吴秋看了看自己的手腕,脸上有些茫然。 “能,一定能。” 九华话音未落,树梢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不一定,万一人死了,学会了又有什么用呢?” 第426章 燕落九州(二十四) 客房,天将晚,桌上的茶已冷了许久,一点烛火亮在桌中间,驱散了几分昏暗。 陆金考和小准两人相对而坐,神色黯淡,低着头,定在那里就像是两座漆黑的雕塑。那孤坟里究竟埋着谁,他们还不清楚,但肯定是张有寿和胡不全中的一人,可到底是谁呢?他们还是不敢去想。 “小金哥,怎么办?那孤坟会不是是一个陷阱。”小准开口问道,他在这小队里很少做决定,所以在面对这种棘手的问题时,他只能选择听从别人的判断,不敢轻易行动。 陆金考心里也是徘徊,若是按照暗卫规矩,人已经死了就应该赶快出城保全自己,可若是按着兄弟情义,几十年的感情不能把他带回江左也得在坟前拜一拜,以后万一这群丐帮暗探把坟平了,连见一面的机会也没了。 “小准,咱们要不趁夜色去看看?”陆金考试探着问了一句,又补上了一句,“虽说咱们可能带不走他,但怎样也得去祭拜一下,说不定这就是这辈子最后一面了。” 小准点头,他望着窗外已黑的天空,开口道:“不管是胡叔还是寿哥,咱们都该送一送的。” 说罢,两人下巴一顿便都是不再开口说话,他们就那么静静坐着,等待着天更黑,城里的人更少,好和老友道一声再见。 夜半,乌鸦落在枯树上啼了三声。 陆金考和小准两人翻窗出了客房,他们脚步轻快,在房檐上疾走就像是两只轻巧的黑猫。翻过高墙,躲过城门楼的守卫,借着乌云遮蔽月光之际,身子向下一跃,跃到城外。 他们贴着墙壁四下看了看,确定无人,才缓步走向那小土堆。 小准捏着脚,眼角已有泪光,他轻声问道:“小金哥,你说他们会给他准备口棺材吗?” 陆金考道:“不会,应该就是软埋最多给裹了一个草席子。” 听着,小准的双眼更加黯淡:“等咱们再来,他可能就是一堆白骨了,咱们把他挖出来见最后一面。” 陆金考道:“不行,落土为安,哪能让死人再见光。在碑前面磕几个头就好了,有寿和胡叔会知道咱们的心意的。” 小准点了点头,不再多说。 两人就这么走到碑前,跪在地上还未说话,那身下的地面竟是猛地一陷,陆金考和小准两人还没反应,就是掉进那深坑之中。 陆金考反应还快,发觉自己下落的瞬间,单掌猛地用力插进土里,借力将身子打横。小准反应没陆金考快,等他发觉时,身子已落在了土坑正中,他也忙是将自己身子打横。 两人横在坑内,目光向下看去,坑底是密密麻麻、三寸有余的尖锥。 “小准,你抓着我的衣服,你先爬上去。”陆金考喊道。 小准看着那坑底的尖锥,喉头一动,又看了看距坑顶的距离,道:“小金哥,你踏着我上去,我这两边土牢固。”说罢,他那只手边上的土就是一松,身子也是一颤,险些失去平衡。 “别说了,荡起来抓着我衣服上去,要不咱们都得死在这!”陆金考急喝道。 小准只得点头,脚下猛地一踏,身子跃起,抓住了陆金考的背心,也就是这一抓,使得陆金考身子一颤,手掌、脚边的泥土四散。 眼瞅着自己坚持不住,陆金考心下一狠,足下猛地一踏,翻身向着小准拍出一掌。 小准受着一掌身子直飞出洞口,可陆金考却是径直跌下坑底,那三寸的尖锥立时透体而过,陆金考一张脸瞬时就被尖锥扎成了马蜂窝。 小准跌出土坑,刚一落地就是跪在坑边,双眼含泪冲着坑内大喊道:“金哥,金哥!” 他这般喊着,是丝毫没有在意他身后已有两人悄然而至。 这两人捏着脚,手中拿着长矛,瞅着那痛哭流涕的小准,一声齐喝,两矛齐刷刷地扎向小准。 小准伏在坑边痛哭,哪能听到那两人的脚步,他还在这哭着,那两杆长枪已是穿胸而过。 那两人一喝,长枪一撅,直接将小准也掀进了坑里。 “俩人。”那两人看了一眼土坑,“行了,这次三人一起上路,路上也不孤单。” “没留下活口,这上面的任务怎么办?” “靠,人都跑了,这回来的都是小兵,别管了,出了咱这片,就不是咱们的活了,埋了回去睡,阿六这计策是不错,他这一次说不定能升官喽。” “确实,阿六有脑子,他迟早要发达,咱们可以跟着他。” 两人这般说着,埋完了人,长矛往肩上一扛,就往城里走去。 遂宁城西,六眼山,九峰顶。 九华带着阿楚、吴秋遥遥看向那远处的遂宁城,那城虽还是遥遥一点,但看在眼里确实分外让人安心。 “快到了,前面就到遂宁了。”九华展颜道,“到了城里,咱们这任务就算结了,吴秋,你活着就已胜过了大半暗卫,等进了城我叫你左手剑。” 吴秋点了点头,算是应下,而在他身后的阿楚脸色也是难受,她的天真和纯洁并没有改变这些人,反倒是被当成了这些人笑柄。 “我这左手剑真的可以学成吗?”吴秋看了看自己的手腕,脸上有些茫然。 “能,一定能。” 九华话音未落,树梢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不一定,万一人死了,学会了又有什么用呢?” 第427章 燕落九州(二十五) 九华听到声音,反手就是一弩,弩箭朝着那声音的来处急射而去。 树梢上,那人影只是轻轻一晃,刚好避开那射来的箭矢。看着那没入树干的箭头,还有那不断震颤的尾羽,那人又开口道:“你们的劲是挺大,但太慢了。” 说着,那人轻松拔下那箭矢,一跃落在九华和吴秋两人身前。 “是你!”九华脸上一惊。 “当然是我,怎么很好奇我为什么能追来?”太阿冷冷道,“你那一刀的恩情我还没报呢,我可舍不得你。” 九华一愣,脸上冷笑道:“好。” 好字出口,他的大拇指猛地一顶刀柄,雁翎刀立时出鞘。 太阿眼睛一眯,眼前已一线璀璨的银芒,但他并没有慌张,甚至没有拔剑,他知道——那把刀觉没有他快。 他侧身避过,刀刃擦着他的肩膀而过,直削向他身后的树干。只听“砰”的一声,齐腰粗的大树闻声倒地,可见这一击是多么的霸道恐怖。 九华这一击不中,刀柄在头上一缠,又甩出一刀,刀势不到老处,又陡然一变,斜挑太阿左肋。 太阿脸上一笑,身子向后一仰,开口道:“你的刀法是不错。” 九华眼中多了几分忌惮,森然道:“这马上就到遂宁总卫了,暗卫的手段想必你也该清楚,你敢和江左暗卫作对!” 江左暗卫确实是一个响当当的名头,江左境内上到封疆大吏下到升斗小民,谁见了暗卫心里也得颤上一颤。 只是今天很不巧,他碰上了太阿。 “我这一辈子都在和暗卫作对,你们的手段我清楚的很!”话音未落,太阿猛然出手。 他身如鬼魅、剑不出鞘,只一瞬间便来到九华面前。九华根本都来不及反应,太阿的剑柄已撞在了他的心口,其劲力之大,已隐隐有风雷之声。 九华只觉眼前一黑,刀刚起手,下巴上又受了一击。他感觉自己的双脚有一些发飘,像是陷进了一团云里。 “不过如此!”太阿看着浮在半空的九华,聚起一拳直接砸在他的小腹,劲力之大,将九华腰带上的兽首是砸得粉碎。 九华被这一拳直接砸了出去,撞在那树干上,惊起了一滩飞鸟。他仰面贴着树干,大口吐血,显然是没了再战的可能。 一旁,吴秋眨了眨眼,双眼震颤着满是恐惧和震惊,不过他的震惊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太阿的剑已到了。 吴秋的人头在地上滚了三滚,到了阿楚的脚边。 阿楚看着吴秋,心中竟隐隐有些难受,因为她感觉着吴秋还有九华,包括这一路上的其他人,并不是十恶不赦,他们的身上都有一些闪亮的东西。 她叹了一口气,看向太阿。太阿径直走向阿楚,拱手道了一声:“阿楚姑娘一路上受苦了,太阿这就带您回博尔塔拉,长老和少主都担心着你。” 阿楚点了点头,看着那两具尸体道:“太阿,这些尸体怎么办?” 太阿道:“没事,天生地养,归天入地,没那么多讲究。” 遂宁城。 万里和胡不全两人看着那遂宁二字,相互看了一眼,都是松了一口气。 “老胡,走,小准、小金肯定都在城里等咱们呢。”万里拍了拍胡不全的肩膀,揽着他一起进了城。 胡不全心里并不舒服,他还在念着张有寿,虽说作为暗卫生死早有预料,但那死的可是朝夕相处十几年了的生死兄弟。想着想着,他的眼角又耷拉了几分,一张脸上满是颓然。 万里知道胡不全的心事,他看着城内来来往往的行人,笑着道:“老胡,你看还是咱们九州人多热闹,包子、烧麦还有茶馆、瓦舍,一会咱们叫上小准和小金听曲去呀,这任务也结了,咱们也好好歇歇,天高皇帝远的。”他说着,又指着耍猴的小摊道:“老胡,这有耍猴的,嘿,后面还有杂耍的,咱们看看。” 胡不全看着万里,勉强一笑,沉着步子被万里拽了过去。他爱看杂耍吗,不爱看,那万里爱看杂耍吗,据他所知也不爱看。 ——或许热闹会扫清落寞。 两人围在人群中,看着那猴子像人一样原地站着,昂着下巴、目光灼灼,随着他主人一声吆喝,那猴子立马抱拳拱手、咧嘴装出一副欢笑模样,走到人群正中连鞠了三个躬。 “好猴儿,来打一套拳。”那主人又是一喝,“拳是少林拳,金刚威武,降龙伏虎,见者好运安康。” 说着,那猴儿一个马步蹲下,使了一招“黄莺落架”,虽说模样有些滑稽,但招式还真是那个招式,引得众人是齐声喝彩。 万里和胡不全两人看着,面上冰冷,仿佛是在那猴子身上看见了自己的模样,猴子会武功终究是猴子,在主子面前一样也得卑躬屈膝。 他们看着,身后一人悄悄摸到两人身后,低声道:“两位是从草原来的吗,听说博尔塔拉的草籽长得好可以甩到咱们江左是吗?” 万里眉头一皱,随着道:“江左的大风紧,草籽甩不过来。” 那人低着头,低声道:“两人请跟我来,家里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万里眉头一皱,问道:“前头没来人?” “没有。”那人侧身躲过人群,“家里人等得都着急了,女人呢,还在城外?” 万里和胡不全两人一惊,相互看了一眼,心中大叫不好! 第427章 燕落九州(二十五) 九华听到声音,反手就是一弩,弩箭朝着那声音的来处急射而去。 树梢上,那人影只是轻轻一晃,刚好避开那射来的箭矢。看着那没入树干的箭头,还有那不断震颤的尾羽,那人又开口道:“你们的劲是挺大,但太慢了。” 说着,那人轻松拔下那箭矢,一跃落在九华和吴秋两人身前。 “是你!”九华脸上一惊。 “当然是我,怎么很好奇我为什么能追来?”太阿冷冷道,“你那一刀的恩情我还没报呢,我可舍不得你。” 九华一愣,脸上冷笑道:“好。” 好字出口,他的大拇指猛地一顶刀柄,雁翎刀立时出鞘。 太阿眼睛一眯,眼前已一线璀璨的银芒,但他并没有慌张,甚至没有拔剑,他知道——那把刀觉没有他快。 他侧身避过,刀刃擦着他的肩膀而过,直削向他身后的树干。只听“砰”的一声,齐腰粗的大树闻声倒地,可见这一击是多么的霸道恐怖。 九华这一击不中,刀柄在头上一缠,又甩出一刀,刀势不到老处,又陡然一变,斜挑太阿左肋。 太阿脸上一笑,身子向后一仰,开口道:“你的刀法是不错。” 九华眼中多了几分忌惮,森然道:“这马上就到遂宁总卫了,暗卫的手段想必你也该清楚,你敢和江左暗卫作对!” 江左暗卫确实是一个响当当的名头,江左境内上到封疆大吏下到升斗小民,谁见了暗卫心里也得颤上一颤。 只是今天很不巧,他碰上了太阿。 “我这一辈子都在和暗卫作对,你们的手段我清楚的很!”话音未落,太阿猛然出手。 他身如鬼魅、剑不出鞘,只一瞬间便来到九华面前。九华根本都来不及反应,太阿的剑柄已撞在了他的心口,其劲力之大,已隐隐有风雷之声。 九华只觉眼前一黑,刀刚起手,下巴上又受了一击。他感觉自己的双脚有一些发飘,像是陷进了一团云里。 “不过如此!”太阿看着浮在半空的九华,聚起一拳直接砸在他的小腹,劲力之大,将九华腰带上的兽首是砸得粉碎。 九华被这一拳直接砸了出去,撞在那树干上,惊起了一滩飞鸟。他仰面贴着树干,大口吐血,显然是没了再战的可能。 一旁,吴秋眨了眨眼,双眼震颤着满是恐惧和震惊,不过他的震惊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太阿的剑已到了。 吴秋的人头在地上滚了三滚,到了阿楚的脚边。 阿楚看着吴秋,心中竟隐隐有些难受,因为她感觉着吴秋还有九华,包括这一路上的其他人,并不是十恶不赦,他们的身上都有一些闪亮的东西。 她叹了一口气,看向太阿。太阿径直走向阿楚,拱手道了一声:“阿楚姑娘一路上受苦了,太阿这就带您回博尔塔拉,长老和少主都担心着你。” 阿楚点了点头,看着那两具尸体道:“太阿,这些尸体怎么办?” 太阿道:“没事,天生地养,归天入地,没那么多讲究。” 遂宁城。 万里和胡不全两人看着那遂宁二字,相互看了一眼,都是松了一口气。 “老胡,走,小准、小金肯定都在城里等咱们呢。”万里拍了拍胡不全的肩膀,揽着他一起进了城。 胡不全心里并不舒服,他还在念着张有寿,虽说作为暗卫生死早有预料,但那死的可是朝夕相处十几年了的生死兄弟。想着想着,他的眼角又耷拉了几分,一张脸上满是颓然。 万里知道胡不全的心事,他看着城内来来往往的行人,笑着道:“老胡,你看还是咱们九州人多热闹,包子、烧麦还有茶馆、瓦舍,一会咱们叫上小准和小金听曲去呀,这任务也结了,咱们也好好歇歇,天高皇帝远的。”他说着,又指着耍猴的小摊道:“老胡,这有耍猴的,嘿,后面还有杂耍的,咱们看看。” 胡不全看着万里,勉强一笑,沉着步子被万里拽了过去。他爱看杂耍吗,不爱看,那万里爱看杂耍吗,据他所知也不爱看。 ——或许热闹会扫清落寞。 两人围在人群中,看着那猴子像人一样原地站着,昂着下巴、目光灼灼,随着他主人一声吆喝,那猴子立马抱拳拱手、咧嘴装出一副欢笑模样,走到人群正中连鞠了三个躬。 “好猴儿,来打一套拳。”那主人又是一喝,“拳是少林拳,金刚威武,降龙伏虎,见者好运安康。” 说着,那猴儿一个马步蹲下,使了一招“黄莺落架”,虽说模样有些滑稽,但招式还真是那个招式,引得众人是齐声喝彩。 万里和胡不全两人看着,面上冰冷,仿佛是在那猴子身上看见了自己的模样,猴子会武功终究是猴子,在主子面前一样也得卑躬屈膝。 他们看着,身后一人悄悄摸到两人身后,低声道:“两位是从草原来的吗,听说博尔塔拉的草籽长得好可以甩到咱们江左是吗?” 万里眉头一皱,随着道:“江左的大风紧,草籽甩不过来。” 那人低着头,低声道:“两人请跟我来,家里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万里眉头一皱,问道:“前头没来人?” “没有。”那人侧身躲过人群,“家里人等得都着急了,女人呢,还在城外?” 万里和胡不全两人一惊,相互看了一眼,心中大叫不好! 第428章 燕落九州(二十六) 九华并没有带着吴秋和阿楚赶到遂宁,他们的尸体是在万里赶到遂宁后的第二天一早发现的。 发现尸体的樵夫浑身打颤,跪在一众暗卫面前:“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我来的时候就这样了。” 那暗卫一脚踹开那樵夫,狠狠道:“不关你的事,不关你的事为什么别人没看见,就你看见了!” 樵夫惊得双眼圆瞪,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不断跪地求饶道:“军爷,放了我。” 那暗卫瞅着四边没人,低下身子趴到他耳边道:“明天晚上把你女儿送到东街平四巷,别声张,不然杀你全家。” 那樵夫紧扣牙关,两只眼睛有一瞬似是要跳出眼眶,扑向面前那暗卫,但这份怒气是转瞬即逝。他身子一软,颓在地上,叹了长长一口气。 鱼肉百姓,什么叫鱼肉百姓,就是百姓是鱼肉,官差为刀俎。刀想切肉,需要和肉商量吗? 万里也在现场,他看着那暗卫和樵夫的神态,心中已猜出了个大概。王朝、江湖都是一样,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你不吃就要被别人吃,别人吃了比你大转头就会来吃你。 “万头,九头和那雏儿死了,小准和小金人呢?”胡不全道,“他们不会去追了。” “不会,小金不是那样人,小准肯定会听小金的。”万里叹气道,“他们怕是凶多吉少了。” 胡不全眼睛一低,烟袋子从指尖滑到地上,碰出一声脆响:“不…不能,小金、小准还是俩孩子。” 万里擦了擦鼻子,道:“咱们这行还有什么孩子不孩子,也不知道他们俩在哪。” “那是谁杀了他们?” “看那丐帮的暗探里面没人有这份功夫,应该是草原的。” 两人这说着,总卫那边已是快马来人。 “万里,人在哪!”快马之上一名锦衣暗卫挥鞭而来,“总卫的命令。” “万里,在!”万里高声喊道,心中却是惴惴不安,这时候总卫又有命令,绝不是好事。 那锦衣暗卫缰绳一勒,骏马立时停步,翻身下马如鹞子掠地,干净利落,可见武功不俗:“传总卫话,万里在暗卫已过三十年,从今日起退出暗卫,升二品卫,赐银五十两准许还乡。” 他这般说罢,从怀里取出两块腰牌,和两只银锭。 “万大人,这两块腰牌一块是二品卫的腰带,还有一块是暗卫的金牌,好自珍重。” 万里接过腰带,又拿过银子,冲着那人拱了拱手,从那两只银锭中拿了一只想要递给那锦衣暗卫:“兄弟,我这位兄弟上头有安排吗?我们这次行动……” 那暗卫一笑,却是将那银子又塞到了万里手里:“万大人客气,三十年足比这一锭银子贵重。至于其他安排,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是传话的。” 万里点了点头,送过那锦衣暗卫,又看着那两块腰牌,心头是千头万绪。 “万头,恭喜。”胡不全拱了拱手,给了万里一个说不上好看的微笑,“暗卫三十年,如履薄冰,你算是走到头了,可以享清福了,五十两去乡下也是一笔横财了。” 万里苦笑,掂量着手里的银锭:“是啊,如履薄冰,有多少人的命还没有这两锭银子沉啊,不过咱们真能享那清福吗?想杀咱们的人可不少,去了乡下就能躲一辈子?” 胡不全鼻子一抽,道:“说,万头你想怎么干?” “做个了结,去草原,这把老骨头死在哪不是死。”万里摸了摸刀柄,“去不去老胡?” 胡不全烟袋一翻美滋滋地抽上了一口:“去。” “就咱们两人。” “两人怎么了,就咱们两人才有个照应,多了我还嫌累赘呢。” 万里听罢,心里一松,将那两锭银子向身后一抛,高喊了一声:“只手翻江万里,请兄弟们喝杯酒。” 说罢,万、胡两人携手向着草原进发。 直走出树林,胡不全才开口道:”万头,银子扔了,咱们怎么办,没钱买马了啊。“ 万里也是一愣:“啊,忘了这茬了,那咱们再捡回来?” 说罢,两人哈哈一笑,笑成一团。 “咱们有暗卫的金牌,还需要花钱买马?五十两银子是小钱,这两块令牌才值钱呢。” 江都。 赵含国卧在榻上,他的头发梳得整齐,一顶莲花玉冠顶在头上,两眼盯着门外,神情宛如一头恶狼,只是眼下泛着一抹青色,略显疲态。后汉一线的军队看样子是动不了了,剩下的不足三十万人还要防备江北三国的联军,这位在江左呼风唤雨的权臣也是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捉襟见肘。 长江一线、草原一线,这两面溃了哪一面对于他都是致命的打击,军心一散,军权必乱。 他吸了一口气,挺直了腰线,理顺了衣衫,仍是注目看向门外。他的神情高傲冰冷,看似是喜怒不形于色,一片平静,可他浑身上下每一处却又让感觉有一股力量在躁动。 “相爷,来了消息,说是丐帮帮主燕卓有了行动。” \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 第428章 燕落九州(二十六) 九华并没有带着吴秋和阿楚赶到遂宁,他们的尸体是在万里赶到遂宁后的第二天一早发现的。 发现尸体的樵夫浑身打颤,跪在一众暗卫面前:“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我来的时候就这样了。” 那暗卫一脚踹开那樵夫,狠狠道:“不关你的事,不关你的事为什么别人没看见,就你看见了!” 樵夫惊得双眼圆瞪,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不断跪地求饶道:“军爷,放了我。” 那暗卫瞅着四边没人,低下身子趴到他耳边道:“明天晚上把你女儿送到东街平四巷,别声张,不然杀你全家。” 那樵夫紧扣牙关,两只眼睛有一瞬似是要跳出眼眶,扑向面前那暗卫,但这份怒气是转瞬即逝。他身子一软,颓在地上,叹了长长一口气。 鱼肉百姓,什么叫鱼肉百姓,就是百姓是鱼肉,官差为刀俎。刀想切肉,需要和肉商量吗? 万里也在现场,他看着那暗卫和樵夫的神态,心中已猜出了个大概。王朝、江湖都是一样,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你不吃就要被别人吃,别人吃了比你大转头就会来吃你。 “万头,九头和那雏儿死了,小准和小金人呢?”胡不全道,“他们不会去追了。” “不会,小金不是那样人,小准肯定会听小金的。”万里叹气道,“他们怕是凶多吉少了。” 胡不全眼睛一低,烟袋子从指尖滑到地上,碰出一声脆响:“不…不能,小金、小准还是俩孩子。” 万里擦了擦鼻子,道:“咱们这行还有什么孩子不孩子,也不知道他们俩在哪。” “那是谁杀了他们?” “看那丐帮的暗探里面没人有这份功夫,应该是草原的。” 两人这说着,总卫那边已是快马来人。 “万里,人在哪!”快马之上一名锦衣暗卫挥鞭而来,“总卫的命令。” “万里,在!”万里高声喊道,心中却是惴惴不安,这时候总卫又有命令,绝不是好事。 那锦衣暗卫缰绳一勒,骏马立时停步,翻身下马如鹞子掠地,干净利落,可见武功不俗:“传总卫话,万里在暗卫已过三十年,从今日起退出暗卫,升二品卫,赐银五十两准许还乡。” 他这般说罢,从怀里取出两块腰牌,和两只银锭。 “万大人,这两块腰牌一块是二品卫的腰带,还有一块是暗卫的金牌,好自珍重。” 万里接过腰带,又拿过银子,冲着那人拱了拱手,从那两只银锭中拿了一只想要递给那锦衣暗卫:“兄弟,我这位兄弟上头有安排吗?我们这次行动……” 那暗卫一笑,却是将那银子又塞到了万里手里:“万大人客气,三十年足比这一锭银子贵重。至于其他安排,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是传话的。” 万里点了点头,送过那锦衣暗卫,又看着那两块腰牌,心头是千头万绪。 “万头,恭喜。”胡不全拱了拱手,给了万里一个说不上好看的微笑,“暗卫三十年,如履薄冰,你算是走到头了,可以享清福了,五十两去乡下也是一笔横财了。” 万里苦笑,掂量着手里的银锭:“是啊,如履薄冰,有多少人的命还没有这两锭银子沉啊,不过咱们真能享那清福吗?想杀咱们的人可不少,去了乡下就能躲一辈子?” 胡不全鼻子一抽,道:“说,万头你想怎么干?” “做个了结,去草原,这把老骨头死在哪不是死。”万里摸了摸刀柄,“去不去老胡?” 胡不全烟袋一翻美滋滋地抽上了一口:“去。” “就咱们两人。” “两人怎么了,就咱们两人才有个照应,多了我还嫌累赘呢。” 万里听罢,心里一松,将那两锭银子向身后一抛,高喊了一声:“只手翻江万里,请兄弟们喝杯酒。” 说罢,万、胡两人携手向着草原进发。 直走出树林,胡不全才开口道:”万头,银子扔了,咱们怎么办,没钱买马了啊。“ 万里也是一愣:“啊,忘了这茬了,那咱们再捡回来?” 说罢,两人哈哈一笑,笑成一团。 “咱们有暗卫的金牌,还需要花钱买马?五十两银子是小钱,这两块令牌才值钱呢。” 江都。 赵含国卧在榻上,他的头发梳得整齐,一顶莲花玉冠顶在头上,两眼盯着门外,神情宛如一头恶狼,只是眼下泛着一抹青色,略显疲态。后汉一线的军队看样子是动不了了,剩下的不足三十万人还要防备江北三国的联军,这位在江左呼风唤雨的权臣也是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捉襟见肘。 长江一线、草原一线,这两面溃了哪一面对于他都是致命的打击,军心一散,军权必乱。 他吸了一口气,挺直了腰线,理顺了衣衫,仍是注目看向门外。他的神情高傲冰冷,看似是喜怒不形于色,一片平静,可他浑身上下每一处却又让感觉有一股力量在躁动。 “相爷,来了消息,说是丐帮帮主燕卓有了行动。” \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 第429章 燕落九州(二十七) 赵含国看着那来报信的侍从,眼睛向上一挑,眼眶夹着眼皮压出一道锋锐的褶线:“丐帮动手了?” 侍从道:“北齐一线传来战报,北齐军和金顶宫、丐帮分舵正猛攻王夏。” 王夏城是江左、北齐、草原三地的交通枢纽,占下王夏那白云军和北齐军便可左右呼应,到那时两地合兵,刚吞下的后汉之地怕是只能拱手相让了。 赵含国自然清楚这王夏城的重要,他起身走在那冰冷的地砖上靴声橐橐:“江左一线的丐帮有行动吗?” 侍从道:“暂时没有收到什么消息。” “北齐一线的主将江城雁有消息吗?他有求援吗?”赵含国问道。 “江将军这一个周已连发了三封书信,恳请江都派兵,但都被皇上以各种理由推辞了。”侍从应道。 赵含国走了一圈,重新坐回榻上,他双肘拄着膝盖,目光一沉显露出一抹颓意:“抽调三万禁军和两万江都卫去支援江。” 那侍从闻声一怔,犹豫了几秒才应声:“是。” 江都禁军兵马总共五万,江都卫也不过三万编制,如此江都城内可用兵力不足三万,这三万人马要守住江都九门、三宫七十二院,各处兵马匀下去怕是不过千人。 “神道。”赵含国轻声唤道。 “在。”屏风后,一个黄袍蓝衫的青年人缓步走出。 赵含国点了点头:“告诉赵真极去扬州行宫,江都暗卫也全部转移到扬州。” 神道应道:“是。”他只是应了,脸上没有表情,浑身也没有别的动作。若单论相貌,神道绝对是貌比潘安的人物,可就是这一张盛世美颜的脸上,始终没有一丝表情,冰冷得像是封在冰块里的一具尸体。 见神道离开,赵含国又喊来鬼道。 鬼道年纪稍长,胡子长了满腮,他的容貌虽不比神道,但脸上始终带笑:“相爷,什么事。” “我要离开江都,这江都朝堂上除了咱们的人一个不留。” “包括燕玄机?” “嗯。”赵含国点了点头,脸上神情并没有什么变化。皇帝也是人,杀人这种事他做得多了。 鬼道点了点头,道:“什么时候?” 赵含国道:“丐帮进攻江都的时候,我给你十个人。” 鬼道点了点头,脸上是笑意盈盈:“是,都听相爷您吩咐。” 赵含国摆了摆手,让鬼道退下,心道:“丐帮那一点小心思还逃不脱他的眼睛,北齐进攻王夏城,明面上是想要联合草原两面夹击,那要从后汉打到江都少说也得个半年时间,燕卓会舍近求远?欲盖弥彰罢了,既然他们想要江都,那我便送给江都,顺带着把这弑君之罪、不仁之名一起给他,到时候我便能名正言顺的上位,江都不过一座孤城,拱手让了又如何。” 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细密的雨滴落在青石板上印出点点黑斑,一阵微风吹过,带起水汽吹进房里,赵含国捋了捋胡须感受到了一丝冰凉。 “走了,该走啦,相爷相爷,权倾朝野。”赵含国笑了笑,“做到这个位置可就是身不由己了,四处漂泊就是命喽。” 黄岩顶。 燕卓已收到了罗涛的书信,一切又可按照计划进行,他看向江的对岸,雄心勃勃。李三问和唐宝儿的部队已在长平和桂城两地猛攻,局势也正像他此前设想的一样,六合的后备军已全部分到了两地。 守卫江都城的门户已然大开,阻止他攻下江都的所有障碍都已扫清。 燕卓单手背在身后,在他身后一众精锐和飞天球都已齐备,只待一声令下便可冲向江都。 第429章 燕落九州(二十七) 赵含国看着那来报信的侍从,眼睛向上一挑,眼眶夹着眼皮压出一道锋锐的褶线:“丐帮动手了?” 侍从道:“北齐一线传来战报,北齐军和金顶宫、丐帮分舵正猛攻王夏。” 王夏城是江左、北齐、草原三地的交通枢纽,占下王夏那白云军和北齐军便可左右呼应,到那时两地合兵,刚吞下的后汉之地怕是只能拱手相让了。 赵含国自然清楚这王夏城的重要,他起身走在那冰冷的地砖上靴声橐橐:“江左一线的丐帮有行动吗?” 侍从道:“暂时没有收到什么消息。” “北齐一线的主将江城雁有消息吗?他有求援吗?”赵含国问道。 “江将军这一个周已连发了三封书信,恳请江都派兵,但都被皇上以各种理由推辞了。”侍从应道。 赵含国走了一圈,重新坐回榻上,他双肘拄着膝盖,目光一沉显露出一抹颓意:“抽调三万禁军和两万江都卫去支援江。” 那侍从闻声一怔,犹豫了几秒才应声:“是。” 江都禁军兵马总共五万,江都卫也不过三万编制,如此江都城内可用兵力不足三万,这三万人马要守住江都九门、三宫七十二院,各处兵马匀下去怕是不过千人。 “神道。”赵含国轻声唤道。 “在。”屏风后,一个黄袍蓝衫的青年人缓步走出。 赵含国点了点头:“告诉赵真极去扬州行宫,江都暗卫也全部转移到扬州。” 神道应道:“是。”他只是应了,脸上没有表情,浑身也没有别的动作。若单论相貌,神道绝对是貌比潘安的人物,可就是这一张盛世美颜的脸上,始终没有一丝表情,冰冷得像是封在冰块里的一具尸体。 见神道离开,赵含国又喊来鬼道。 鬼道年纪稍长,胡子长了满腮,他的容貌虽不比神道,但脸上始终带笑:“相爷,什么事。” “我要离开江都,这江都朝堂上除了咱们的人一个不留。” “包括燕玄机?” “嗯。”赵含国点了点头,脸上神情并没有什么变化。皇帝也是人,杀人这种事他做得多了。 鬼道点了点头,道:“什么时候?” 赵含国道:“丐帮进攻江都的时候,我给你十个人。” 鬼道点了点头,脸上是笑意盈盈:“是,都听相爷您吩咐。” 赵含国摆了摆手,让鬼道退下,心道:“丐帮那一点小心思还逃不脱他的眼睛,北齐进攻王夏城,明面上是想要联合草原两面夹击,那要从后汉打到江都少说也得个半年时间,燕卓会舍近求远?欲盖弥彰罢了,既然他们想要江都,那我便送给江都,顺带着把这弑君之罪、不仁之名一起给他,到时候我便能名正言顺的上位,江都不过一座孤城,拱手让了又如何。” 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细密的雨滴落在青石板上印出点点黑斑,一阵微风吹过,带起水汽吹进房里,赵含国捋了捋胡须感受到了一丝冰凉。 “走了,该走啦,相爷相爷,权倾朝野。”赵含国笑了笑,“做到这个位置可就是身不由己了,四处漂泊就是命喽。” 黄岩顶。 燕卓已收到了罗涛的书信,一切又可按照计划进行,他看向江的对岸,雄心勃勃。李三问和唐宝儿的部队已在长平和桂城两地猛攻,局势也正像他此前设想的一样,六合的后备军已全部分到了两地。 守卫江都城的门户已然大开,阻止他攻下江都的所有障碍都已扫清。 燕卓单手背在身后,在他身后一众精锐和飞天球都已齐备,只待一声令下便可冲向江都。 第430章 燕落九州(二十八) “恐怕不妥。” 董小仪听到这四字,只觉颅内如有雷击,一张笑脸转瞬由红转白,低着头一句话含在嘴里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羞愧间,只得掩面急走,只走了几步泪水便打湿了大半的衣袖。 也是她走得急,拐角处不巧碰到了替燕玄机传信的太监,她看董小仪神色异常,又见赵淮书站在门口面生踌躇,心中顿觉两人关系不同寻常。 这太监唤作小贵子,他迎着赵淮书开口道:“赵将军,这手里的点心可是……” 赵淮书知道这太监不怀好意,眼神一冷,道:“公公想尝尝哪去便是。” “不敢不敢。”小贵子察觉到赵淮书神色冷淡,忌惮其父赵含国,当即变出一张笑脸道:“皇上,想请相爷用饭,不知道赵将军可有时间一同啊?” “再说。”赵淮书撂下一句话便进了屋,并不给这太监丝毫脸面。 小贵子见状,脸上虽仍带着笑意,那心里可是将赵淮书祖上十八代接连骂了一遍,什么乌龟、野鸡、老狗是都放进了赵家的家谱。 赵淮书倒也不是成心和这小太监过不去,只是他的心早被董小仪刚才的楚楚可怜所占满,他看着那手里的点心,心里竟生出些许愧疚:“她,或许……我是不是应该找她道一个谦,可能她并没有那个意思,是我多心。” 他写下一封信道歉,却又不敢当面送给董小仪,只得等到夜深人静时偷偷塞进门缝,却不想那信刚塞进去,门却开了。 只见盈盈月光下,董小仪一双泪眼楚楚可怜,娇嗔道:“我以为我再也看不见你了。” 赵淮书看着眼前的董小仪,一颗心是起伏不定,明月、佳人、衣带宽,这哪个男人能顶得住呢?他想身后抱住面前的董小仪,却不想打更声竟从院外传来,两人都是一惊,倒是董小仪反应快,将他拉进了房内。 她抓着他的手,两人几近相贴,口鼻中喷出的热气撩抚在两人的面庞和脖颈。 董小仪开口道:“咱们以后可以写信吗,我有好多事要和你说。” 赵淮书点了点头,他这一点就不曾想过,这女孩的心事竟像潮水一般向自己涌来,从诗词歌赋、童年趣事到各自爱好、日常闲事,鱼燕往返之频繁,怕是丢进黄河也能连成一片。 可两人的书信渐繁,难免不受人怀疑,他们一个是当朝相国之子,一个是皇帝的小仪,这番关系要被人拆穿,那淫乱后宫之罪可不是谁都能担下的。但两人书信渐长,情根早已深种,而且有些事越是隐秘越是有趣,就是两个合伙偷东西的小偷,心惊胆战却也刺激非常。 这种“共谋”更是加深了两人的感情,那种在众目睽睽下的偶然一瞥,只有两人知道,其他人不知道的眉目传情,使得两人在情网里越陷越深。 终于在一个月明星稀的晚上,赵淮书溜进了红竹轩,一把揽住了董小仪,将她紧紧抱进怀里:“玉倩,我一刻也离不开你。” 董小仪只觉浑身被他箍得酥软,脑袋一片空白下竟是被他抱到了榻上,月影红烛下,两人第一次尝到了鱼水之欢。两人体会到这欢乐后,更是情难自已,赵淮书自是免得三更半夜溜进红竹轩与爱侣幽会。 直到有一天,赵淮书在红竹轩内听到了燕玄机的声音,他躲在墙边,屋内的声响像一把刀子戳进了他的心窝,不停地翻搅,他感觉他的心碎了也烂了,他恨不得马上就冲进屋内一刀剐了那燕玄机,但他不能那么做,如果燕玄机死在红竹轩,那董小仪肯定逃不脱干系,那群酸腐文人定要说她是红颜祸水…… 他不知道要干什么,倚着院墙,颓然坐到了那屋内的声响停下,他仰头瞥了瞥窗户,见没有灯火,心想那燕玄机今夜不会走了,脸上不由苦笑:“当日见她,她正愁苦被皇上冷落,现在这样也算是她如愿。”他扶着墙,虽不曾喝酒,脚步却是踉跄。 那一个月,他当真配得上颓废两字,躲在暗不见天的屋内,任由须发如杂草一般疯长,说来也奇怪,他在禁宫内躲了这一个月也没人扰他,就连自己没去早朝燕玄机都没有过问,他隐隐感觉这其中有些蹊跷,那一晚怕不是有什么误会? 他刚想出门询问,却听到了董小仪晋升贵妃的消息,他再去红竹轩,那院里已是换了新人。他摇了摇头,暗笑自己痴傻,这宫里的妃子本不就是皇帝的吗?自己玩了皇帝的女人这不该是件得意的事?可他却并不得意,反倒是失魂落魄起来,他心里发了疯似得想见董玉婧,想见一见这董贵妃是否有那一丝贵态。 可等他在后花园看见董贵妃时,竟是发现自己那心心念念的人已是形销骨立,仿佛害了一场大病。 赵淮书看着她,她也瞥见了赵淮书,只是这一次她的眼里没了往日的风采。 赵淮书咽下一口唾沫,向着董贵妃走了几步,他走得并不快,似是在有意压抑自己心里的想念。 董贵妃看着他一步步走来,眼中竟是晃出点点光彩,她对他眨了眨眼,看向墙后。 赵淮书心领神会走到墙后,倚墙看天,他不知道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好像只见她一眼便被迷住了心窍。 “你这一月为什么没有找我?”董小仪冷冷道。 赵淮书用余光瞥了一眼她,不屑道:“我爱找你便找你,不想找你便不找你。” “你···”董小仪连咳了五声,窄窄的胸腔就像是一个老旧的风箱,隆隆回响,“我早该知道的,你也不过薄情汉……” “我是薄情汉,那你是什么?”赵淮书似是气急,瞪着董小仪,“那一晚我就在外面···你的声音还有燕玄机的声音我都听得一清二楚!” 董小仪一怔,看着赵淮书竟是痴痴笑了:“你是因为这个才不找我?你不是因为不喜欢我。” 赵淮书也被一怔,不知道董小仪所说是什么意思。 “淮书,我没和皇上,那一晚我用扎出了血,说是来了月事,他想但被我推脱了,后来这几天我胃口不好,有些瘦了,他觉得我病了,便没再找我,”董小仪说着,脸上满是喜悦,一双眸子也是重新熠熠生辉。 “那他为什么要升你做贵妃···”赵淮书疑道。 “我也不知。”董小仪摇了摇头,脸上笑容更娇,“淮书,我有个好事要告诉你,我怀孕了,是你的孩子。” 赵淮书一怔,脸上不知是喜是忧,他抱住董小仪,轻轻拍抚着她的背,似是在做着一个很艰难的决定:“玉婧,咱们走,逃出宫去。” 董小仪一怔,似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看着他决绝的神色,重重地点了点头。 “你再在宫里等我三天,我回家安排,咱们逃去草原,那里自由自在没人会在意我们。”赵淮书道。 董小仪眉头一垂,道:“不能现在就走吗?你会回来吗?” 赵淮书拍了拍她的脑袋,宠溺也坚决,道:“我一定会回来的,等我玉婧。”说实话,这个决定做得并不轻松,他是当朝相国之子,日后这江左官场也定是他的天下,但他现在却偏偏为了一个放弃了自己大好的前程。 他会后悔吗?不知道,但他现在绝不后悔。 他准备了马车,安排了心腹在外接应,换了银票金票,还买了一套火红的凤冠霞帔。 三天后,就当他满心欢喜地到宫里接董小仪出宫,却听到了董贵妃恶疾突发,不治身亡的消息。 “父亲,这件事不光是为了她。”赵淮书淡淡道,“他燕玄机杀了我的女人和孩子,我也要他得到报应。”看书溂 赵含国一笑:“那为父就拭目以待。” 江都皇城,朝天殿。 群臣排列井然,等待着那高高在上的天子燕玄机落座上朝。 燕玄机看着站在百官之首的赵含国,面含笑意,开口道:“相国,听说你家小儿子回来了?” 赵含国嘴角一弯:“犬子昨日确实回家,经过这三年游历,犬子也成熟了许多,他感念皇恩,今天还特意带了一份礼物想要给陛下赏玩。” “哦,那拿上来看看。” 只听燕玄机一声令下,大殿外赵淮书带着六个精壮汉子抬着一块巨石上了大殿。 赵含国走到那巨石旁,开口道:“这块天外陨石是犬子从南海之边偶然获得,上面还写有文字,可能便是百姓们常说的天书。” 燕玄机一听如此,当即也是来了兴趣,起身走到那巨石旁,仔细端详着那巨石上的文字,低声诵道:“霓坠鸡化……” 他这读了这四个字,便听到殿外狂风骤起,一条大青蛇,兀地从梁上飞将下来,卧在那龙椅之上。 史书记录那天:方升座,殿外狂风骤起,一青龙坠于金座,帝与群臣并惊,左右急救入宫,须臾,青龙遁走,殿外狂风暴雨,帝即惊亡。 第430章 燕落九州(二十八) “恐怕不妥。” 董小仪听到这四字,只觉颅内如有雷击,一张笑脸转瞬由红转白,低着头一句话含在嘴里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羞愧间,只得掩面急走,只走了几步泪水便打湿了大半的衣袖。 也是她走得急,拐角处不巧碰到了替燕玄机传信的太监,她看董小仪神色异常,又见赵淮书站在门口面生踌躇,心中顿觉两人关系不同寻常。 这太监唤作小贵子,他迎着赵淮书开口道:“赵将军,这手里的点心可是……” 赵淮书知道这太监不怀好意,眼神一冷,道:“公公想尝尝哪去便是。” “不敢不敢。”小贵子察觉到赵淮书神色冷淡,忌惮其父赵含国,当即变出一张笑脸道:“皇上,想请相爷用饭,不知道赵将军可有时间一同啊?” “再说。”赵淮书撂下一句话便进了屋,并不给这太监丝毫脸面。 小贵子见状,脸上虽仍带着笑意,那心里可是将赵淮书祖上十八代接连骂了一遍,什么乌龟、野鸡、老狗是都放进了赵家的家谱。 赵淮书倒也不是成心和这小太监过不去,只是他的心早被董小仪刚才的楚楚可怜所占满,他看着那手里的点心,心里竟生出些许愧疚:“她,或许……我是不是应该找她道一个谦,可能她并没有那个意思,是我多心。” 他写下一封信道歉,却又不敢当面送给董小仪,只得等到夜深人静时偷偷塞进门缝,却不想那信刚塞进去,门却开了。 只见盈盈月光下,董小仪一双泪眼楚楚可怜,娇嗔道:“我以为我再也看不见你了。” 赵淮书看着眼前的董小仪,一颗心是起伏不定,明月、佳人、衣带宽,这哪个男人能顶得住呢?他想身后抱住面前的董小仪,却不想打更声竟从院外传来,两人都是一惊,倒是董小仪反应快,将他拉进了房内。 她抓着他的手,两人几近相贴,口鼻中喷出的热气撩抚在两人的面庞和脖颈。 董小仪开口道:“咱们以后可以写信吗,我有好多事要和你说。” 赵淮书点了点头,他这一点就不曾想过,这女孩的心事竟像潮水一般向自己涌来,从诗词歌赋、童年趣事到各自爱好、日常闲事,鱼燕往返之频繁,怕是丢进黄河也能连成一片。 可两人的书信渐繁,难免不受人怀疑,他们一个是当朝相国之子,一个是皇帝的小仪,这番关系要被人拆穿,那淫乱后宫之罪可不是谁都能担下的。但两人书信渐长,情根早已深种,而且有些事越是隐秘越是有趣,就是两个合伙偷东西的小偷,心惊胆战却也刺激非常。 这种“共谋”更是加深了两人的感情,那种在众目睽睽下的偶然一瞥,只有两人知道,其他人不知道的眉目传情,使得两人在情网里越陷越深。 终于在一个月明星稀的晚上,赵淮书溜进了红竹轩,一把揽住了董小仪,将她紧紧抱进怀里:“玉倩,我一刻也离不开你。” 董小仪只觉浑身被他箍得酥软,脑袋一片空白下竟是被他抱到了榻上,月影红烛下,两人第一次尝到了鱼水之欢。两人体会到这欢乐后,更是情难自已,赵淮书自是免得三更半夜溜进红竹轩与爱侣幽会。 直到有一天,赵淮书在红竹轩内听到了燕玄机的声音,他躲在墙边,屋内的声响像一把刀子戳进了他的心窝,不停地翻搅,他感觉他的心碎了也烂了,他恨不得马上就冲进屋内一刀剐了那燕玄机,但他不能那么做,如果燕玄机死在红竹轩,那董小仪肯定逃不脱干系,那群酸腐文人定要说她是红颜祸水…… 他不知道要干什么,倚着院墙,颓然坐到了那屋内的声响停下,他仰头瞥了瞥窗户,见没有灯火,心想那燕玄机今夜不会走了,脸上不由苦笑:“当日见她,她正愁苦被皇上冷落,现在这样也算是她如愿。”他扶着墙,虽不曾喝酒,脚步却是踉跄。 那一个月,他当真配得上颓废两字,躲在暗不见天的屋内,任由须发如杂草一般疯长,说来也奇怪,他在禁宫内躲了这一个月也没人扰他,就连自己没去早朝燕玄机都没有过问,他隐隐感觉这其中有些蹊跷,那一晚怕不是有什么误会? 他刚想出门询问,却听到了董小仪晋升贵妃的消息,他再去红竹轩,那院里已是换了新人。他摇了摇头,暗笑自己痴傻,这宫里的妃子本不就是皇帝的吗?自己玩了皇帝的女人这不该是件得意的事?可他却并不得意,反倒是失魂落魄起来,他心里发了疯似得想见董玉婧,想见一见这董贵妃是否有那一丝贵态。 可等他在后花园看见董贵妃时,竟是发现自己那心心念念的人已是形销骨立,仿佛害了一场大病。 赵淮书看着她,她也瞥见了赵淮书,只是这一次她的眼里没了往日的风采。 赵淮书咽下一口唾沫,向着董贵妃走了几步,他走得并不快,似是在有意压抑自己心里的想念。 董贵妃看着他一步步走来,眼中竟是晃出点点光彩,她对他眨了眨眼,看向墙后。 赵淮书心领神会走到墙后,倚墙看天,他不知道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好像只见她一眼便被迷住了心窍。 “你这一月为什么没有找我?”董小仪冷冷道。 赵淮书用余光瞥了一眼她,不屑道:“我爱找你便找你,不想找你便不找你。” “你···”董小仪连咳了五声,窄窄的胸腔就像是一个老旧的风箱,隆隆回响,“我早该知道的,你也不过薄情汉……” “我是薄情汉,那你是什么?”赵淮书似是气急,瞪着董小仪,“那一晚我就在外面···你的声音还有燕玄机的声音我都听得一清二楚!” 董小仪一怔,看着赵淮书竟是痴痴笑了:“你是因为这个才不找我?你不是因为不喜欢我。” 赵淮书也被一怔,不知道董小仪所说是什么意思。 “淮书,我没和皇上,那一晚我用扎出了血,说是来了月事,他想但被我推脱了,后来这几天我胃口不好,有些瘦了,他觉得我病了,便没再找我,”董小仪说着,脸上满是喜悦,一双眸子也是重新熠熠生辉。 “那他为什么要升你做贵妃···”赵淮书疑道。 “我也不知。”董小仪摇了摇头,脸上笑容更娇,“淮书,我有个好事要告诉你,我怀孕了,是你的孩子。” 赵淮书一怔,脸上不知是喜是忧,他抱住董小仪,轻轻拍抚着她的背,似是在做着一个很艰难的决定:“玉婧,咱们走,逃出宫去。” 董小仪一怔,似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看着他决绝的神色,重重地点了点头。 “你再在宫里等我三天,我回家安排,咱们逃去草原,那里自由自在没人会在意我们。”赵淮书道。 董小仪眉头一垂,道:“不能现在就走吗?你会回来吗?” 赵淮书拍了拍她的脑袋,宠溺也坚决,道:“我一定会回来的,等我玉婧。”说实话,这个决定做得并不轻松,他是当朝相国之子,日后这江左官场也定是他的天下,但他现在却偏偏为了一个放弃了自己大好的前程。 他会后悔吗?不知道,但他现在绝不后悔。 他准备了马车,安排了心腹在外接应,换了银票金票,还买了一套火红的凤冠霞帔。 三天后,就当他满心欢喜地到宫里接董小仪出宫,却听到了董贵妃恶疾突发,不治身亡的消息。 “父亲,这件事不光是为了她。”赵淮书淡淡道,“他燕玄机杀了我的女人和孩子,我也要他得到报应。”看书溂 赵含国一笑:“那为父就拭目以待。” 江都皇城,朝天殿。 群臣排列井然,等待着那高高在上的天子燕玄机落座上朝。 燕玄机看着站在百官之首的赵含国,面含笑意,开口道:“相国,听说你家小儿子回来了?” 赵含国嘴角一弯:“犬子昨日确实回家,经过这三年游历,犬子也成熟了许多,他感念皇恩,今天还特意带了一份礼物想要给陛下赏玩。” “哦,那拿上来看看。” 只听燕玄机一声令下,大殿外赵淮书带着六个精壮汉子抬着一块巨石上了大殿。 赵含国走到那巨石旁,开口道:“这块天外陨石是犬子从南海之边偶然获得,上面还写有文字,可能便是百姓们常说的天书。” 燕玄机一听如此,当即也是来了兴趣,起身走到那巨石旁,仔细端详着那巨石上的文字,低声诵道:“霓坠鸡化……” 他这读了这四个字,便听到殿外狂风骤起,一条大青蛇,兀地从梁上飞将下来,卧在那龙椅之上。 史书记录那天:方升座,殿外狂风骤起,一青龙坠于金座,帝与群臣并惊,左右急救入宫,须臾,青龙遁走,殿外狂风暴雨,帝即惊亡。 第431章 燕落九州(二十九) 江都城,红竹轩。 赵淮书倚着石栏看着那三年未见的珠窗,独自愣神,是有千头万绪凝在心头,却又无人诉说。现在,他们父子是权倾朝野,可有了这位极人臣的权利又如何,董小仪又不能死而复生,他心里缺的那块永远也补不上了。 别情如斯,红叶落尽月还西。 “淮书兄。”一道空净的声音突然从院墙外传来。 赵淮书抬了抬眉头,似是对这人的出现丝毫不感意外:“觉见,你来了。” 觉见双手合十,穿着一身灰色僧衣,朴素却又不染纤尘:“淮书兄现在执念已成,不知还有什么打算?” 赵淮书看着觉见,眼中一寒:“我就不知道,你一个六根清净的和尚为什么要掺和这些事,你那一肚子鬼心眼是佛祖教你的?” 觉见微微一笑,口中呼出一声佛号:“真常应物,真常得性。” “呵。”赵淮书面露不屑,“你就是本来就这样,那些佛经看来也没用啊,也没让你学好啊。” “好不好都是相对的。”觉见又近了几步,他看着赵淮书两只眼睛似是眯成了一条线,“淮书兄,还有什么打算?” 赵淮书看了看四周,应道:“做皇帝,你帮我坐上皇帝的位置,再助我一统天下怎么样?”他说着,不屑地笑了笑,似是对自己说的话并不在意。 觉见点了点头,道:“可以,当皇帝不难,一统天下也不难。” 赵淮书一笑,别过头不去看他,摆了摆手道:“和尚,你的话能信多少呢?” “小僧是出家人,不打诳语,小僧能说来自然就是可以办到。”觉见脸上仍是带笑,语调也甚是真诚。 可这话落在赵淮书耳朵里却如天方夜谈一般。当皇帝?一统天下?自己要当皇帝,那自己那老爹是什么,直接太上皇?以他对自己这位父亲的了解,他才不会想当一个傀儡似的太上皇呢,这当皇帝都难,更别说那一统天下了。 “行,那你说说,你如何让我当上这个皇上啊?” 觉见凑到赵淮书面前,轻声道:“不破不立!” “什么意思?”赵淮书倚在围栏上,也不看他,只是漫不经心地看着周围。 “燕玄机身死,这江北草原现在可都盯着你们父子呢,前线将士军心浮动,草原的罗涛已攻下五城,照这个架势,后汉和白云两地迟早得归罗涛,江北的燕卓也会发动攻势,到时候南北互成犄角,那江左这就是砧板上的肥肉了。” 赵淮书道:“别说这些,你有什么主意就快说,这些我也知道。” “想要当皇帝,杀赵含国,想要一统天下,杀燕卓和罗涛。”觉见右手立在胸腔,轻轻颔首,看向赵淮书。 赵淮书神色更不屑,道:“凭你?不是我偏向我爹,我爹手下的高手就连我都不清楚有多少,你有几个人?” “淮书兄,这不是你说的,有时候杀人就要干脆一点,想得越多,事做的就越拖沓,令尊好像对我佛……”觉见道。 赵淮书狠狠瞪了觉见一眼:“觉见,那是我爹,你动他?” “我说过不破不立,只有他死了,你才会有足够的威望,否则这江左的事谁会听你。”觉见低头在赵淮书耳边轻声道,“你现在只是赵含国的儿子,只有他死了你才能成为赵淮书。” 觉见说话的声音很轻,可落在赵淮书耳朵里却如惊雷一般,他暗吸了一口气看着觉见,开口道:“先不说这个,罗涛和燕卓你打算怎么办?” 觉见挺起腰,双手合十,眼睛微比,模样十分虔诚:“这个燕卓是假的,应该是燕卓身边的人顶替的,真燕卓死了,这个咱们都清楚,所以要杀死燕卓并不难,至于罗涛,借你父亲的人用一下也不难。” “你要杀我父亲,我们为什么要把人借给你?”赵淮书道。 “为什么?因为这件事对他有利,就这么简单。”觉见道,“不然你以为当日的丐帮为什么险些四分五裂,这人的眼里都是自己的利益多一点,别人的利益少一点。” “那你为什么要找我,你直接找我父亲不是更好,我能给你什么,我父亲一定比我给得更多。”赵淮书道。 觉见道:“你身上有赵含国没有的,我这个人很奇怪,当年搞彭镇也是一样,我就想看人在感情里挣扎的样子,你也是一样,权利、亲情,我想知道你会做什么选择。” “哈哈哈哈哈!”赵淮书捧腹大笑,是狂笑不止,“觉见,我他妈忘了你是一个和尚,你懂情吗?我要是真想要这权力,我三年前会为董小仪出走?” 觉见听了这话,微笑,颔首道:“那是三年前的淮书兄,你觉得你还和三年前一样?人总是会变得,这后宫里你的女人不少,也有很多怀了你的孩子,你觉得你爱她们吗?” 赵淮书听了一愣,他看着红竹轩不由陷入了沉思:“呵,你这个和尚确实有点本事,你说说,你想要什么东西。”看书喇 觉见脸上一笑,道:“我想要少林。” 少林?赵淮书一愣,竟是没有想到这觉见胃口不小,张口便想要下少林。看书溂 “觉见,你是少林门人,这江湖和王朝之间的关系你也应该清楚啊,少林的事江左说了不算,而且少林势力很大,可不是我说给你就给你的。”赵淮书道,“如果你只是在日后,要江左承认你的少林,那没问题,这种事我还是很愿意帮忙的。” 觉见道:“淮书兄,你说话太谦了,令尊搞得一手限武令可是让少林收敛了许多呢,更何况现在的佛都可都是俗家弟子把持,只要你下令,他们还不是乖乖听话。” “行,我可以给你下令,不过方丈的位置嘛,得靠你自己了。”赵淮书道,“少林是你的了,罗涛和燕卓的人头我也得见着,至于我爹,没我的话,你不能动。” 觉见笑了笑,低眉颔首,却是并不说话,他款款向后退去,慢慢消失在了他来时的墙角。 第431章 燕落九州(二十九) 江都城,红竹轩。 赵淮书倚着石栏看着那三年未见的珠窗,独自愣神,是有千头万绪凝在心头,却又无人诉说。现在,他们父子是权倾朝野,可有了这位极人臣的权利又如何,董小仪又不能死而复生,他心里缺的那块永远也补不上了。 别情如斯,红叶落尽月还西。 “淮书兄。”一道空净的声音突然从院墙外传来。 赵淮书抬了抬眉头,似是对这人的出现丝毫不感意外:“觉见,你来了。” 觉见双手合十,穿着一身灰色僧衣,朴素却又不染纤尘:“淮书兄现在执念已成,不知还有什么打算?” 赵淮书看着觉见,眼中一寒:“我就不知道,你一个六根清净的和尚为什么要掺和这些事,你那一肚子鬼心眼是佛祖教你的?” 觉见微微一笑,口中呼出一声佛号:“真常应物,真常得性。” “呵。”赵淮书面露不屑,“你就是本来就这样,那些佛经看来也没用啊,也没让你学好啊。” “好不好都是相对的。”觉见又近了几步,他看着赵淮书两只眼睛似是眯成了一条线,“淮书兄,还有什么打算?” 赵淮书看了看四周,应道:“做皇帝,你帮我坐上皇帝的位置,再助我一统天下怎么样?”他说着,不屑地笑了笑,似是对自己说的话并不在意。 觉见点了点头,道:“可以,当皇帝不难,一统天下也不难。” 赵淮书一笑,别过头不去看他,摆了摆手道:“和尚,你的话能信多少呢?” “小僧是出家人,不打诳语,小僧能说来自然就是可以办到。”觉见脸上仍是带笑,语调也甚是真诚。 可这话落在赵淮书耳朵里却如天方夜谈一般。当皇帝?一统天下?自己要当皇帝,那自己那老爹是什么,直接太上皇?以他对自己这位父亲的了解,他才不会想当一个傀儡似的太上皇呢,这当皇帝都难,更别说那一统天下了。 “行,那你说说,你如何让我当上这个皇上啊?” 觉见凑到赵淮书面前,轻声道:“不破不立!” “什么意思?”赵淮书倚在围栏上,也不看他,只是漫不经心地看着周围。 “燕玄机身死,这江北草原现在可都盯着你们父子呢,前线将士军心浮动,草原的罗涛已攻下五城,照这个架势,后汉和白云两地迟早得归罗涛,江北的燕卓也会发动攻势,到时候南北互成犄角,那江左这就是砧板上的肥肉了。” 赵淮书道:“别说这些,你有什么主意就快说,这些我也知道。” “想要当皇帝,杀赵含国,想要一统天下,杀燕卓和罗涛。”觉见右手立在胸腔,轻轻颔首,看向赵淮书。 赵淮书神色更不屑,道:“凭你?不是我偏向我爹,我爹手下的高手就连我都不清楚有多少,你有几个人?” “淮书兄,这不是你说的,有时候杀人就要干脆一点,想得越多,事做的就越拖沓,令尊好像对我佛……”觉见道。 赵淮书狠狠瞪了觉见一眼:“觉见,那是我爹,你动他?” “我说过不破不立,只有他死了,你才会有足够的威望,否则这江左的事谁会听你。”觉见低头在赵淮书耳边轻声道,“你现在只是赵含国的儿子,只有他死了你才能成为赵淮书。” 觉见说话的声音很轻,可落在赵淮书耳朵里却如惊雷一般,他暗吸了一口气看着觉见,开口道:“先不说这个,罗涛和燕卓你打算怎么办?” 觉见挺起腰,双手合十,眼睛微比,模样十分虔诚:“这个燕卓是假的,应该是燕卓身边的人顶替的,真燕卓死了,这个咱们都清楚,所以要杀死燕卓并不难,至于罗涛,借你父亲的人用一下也不难。” “你要杀我父亲,我们为什么要把人借给你?”赵淮书道。 “为什么?因为这件事对他有利,就这么简单。”觉见道,“不然你以为当日的丐帮为什么险些四分五裂,这人的眼里都是自己的利益多一点,别人的利益少一点。” “那你为什么要找我,你直接找我父亲不是更好,我能给你什么,我父亲一定比我给得更多。”赵淮书道。 觉见道:“你身上有赵含国没有的,我这个人很奇怪,当年搞彭镇也是一样,我就想看人在感情里挣扎的样子,你也是一样,权利、亲情,我想知道你会做什么选择。” “哈哈哈哈哈!”赵淮书捧腹大笑,是狂笑不止,“觉见,我他妈忘了你是一个和尚,你懂情吗?我要是真想要这权力,我三年前会为董小仪出走?” 觉见听了这话,微笑,颔首道:“那是三年前的淮书兄,你觉得你还和三年前一样?人总是会变得,这后宫里你的女人不少,也有很多怀了你的孩子,你觉得你爱她们吗?” 赵淮书听了一愣,他看着红竹轩不由陷入了沉思:“呵,你这个和尚确实有点本事,你说说,你想要什么东西。”看书喇 觉见脸上一笑,道:“我想要少林。” 少林?赵淮书一愣,竟是没有想到这觉见胃口不小,张口便想要下少林。看书溂 “觉见,你是少林门人,这江湖和王朝之间的关系你也应该清楚啊,少林的事江左说了不算,而且少林势力很大,可不是我说给你就给你的。”赵淮书道,“如果你只是在日后,要江左承认你的少林,那没问题,这种事我还是很愿意帮忙的。” 觉见道:“淮书兄,你说话太谦了,令尊搞得一手限武令可是让少林收敛了许多呢,更何况现在的佛都可都是俗家弟子把持,只要你下令,他们还不是乖乖听话。” “行,我可以给你下令,不过方丈的位置嘛,得靠你自己了。”赵淮书道,“少林是你的了,罗涛和燕卓的人头我也得见着,至于我爹,没我的话,你不能动。” 觉见笑了笑,低眉颔首,却是并不说话,他款款向后退去,慢慢消失在了他来时的墙角。